第三十八章【杨家屯】(下)
外面隐约传来骏马的嘶鸣声,众人全都是一怔,想不到除了他们以外还会有人在这样的风雪天来到杨家屯,铁娃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张长弓担心会有意外,沉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外面起了风,天空下起了盐粒子,雪虽然不大,可是被风一刮,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又如被砂纸搓过一样。两人刚刚来到村庄主路,就看到一支十五人的队伍来到近前,为首一人身材矮胖,偌大一颗脑袋寸草不生,油光可鉴,数九寒天就这样光秃秃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居然还满头大汗,腆着肚子,黑色熊皮大氅没有系扣,大敞着怀,腰间寸许宽的腰带之上别着两把毛瑟枪。铁娃并不认识这群人,可是张长弓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这支人马来自秃鹰谷飞鹰堡的土匪,为首的这个胖子是飞鹰堡的三当家黑心弥勒朱满堂。心中不免有些奇怪,秃鹰谷虽然和黑虎岭同在苍白山,但是一东一西,彼此之间的距离约有百里,而且全都是山路,势力范围和活动区域也完全不同,如无重要的大事,他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很少会主动踏足别人的地盘,这里是黑虎岭山下,已经属于狼牙寨的势力范围,飞鹰堡的人如此招摇地来到这里,不知所为何事?
朱满堂放马前行,一边走,一边吸着鼻子,嘴里嘟囔着:“什么味道?真他娘的香!”他生性贪嘴,嗅觉极灵,炖肉的香气让这厮垂涎欲滴,闻着香气一路寻到了这里。看到张长弓和铁娃,一高一矮两个人出现在面前,这才勒住马缰,咧开嘴,一脸夸张至极的笑容道:“两位兄弟,我们都是行脚的客商,从此地经过,想要投宿一晚,等明日风雪停了,一早就走。”言语间颇为客气,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睁着眼说瞎话,哪有商人随身携带枪支,还如此显摆的?
张长弓道:“屯子没有客栈,不过闲置的房子倒是不少,各位想要留宿也是可以的,不过没有被褥,炕也是现成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烧。”
朱满堂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有个歇脚的地方就成,被褥我们自己带着呢,劈柴有的是,我们自己动手把炕烧起来,不劳烦你们。”
虽然朱满堂表现得一团和气,张长弓却不敢掉以轻心,此人恶名在外,笑里藏刀,虽然在飞鹰堡排名老三,可是论到性情之残忍手段之冷酷,却在飞鹰堡首屈一指,他打着过路客商的旗号来到这里,不知究竟有何目的?希望这群土匪只是过路,千万别带来什么麻烦。
张长弓心底自然不愿留这帮土匪进入屯子里住宿,可是又担心不慎激怒了他们,给杨家屯的百姓带来杀身之祸,只能应承道:“铁娃,你先带这些客官去住下。”
铁娃在前方引路,将这群来自飞鹰堡的土匪带到了屯西的空房子里,杨家屯最兴盛的时候曾经有过五十多户人家,如今大都人去楼空,自然空出了不少房屋。铁娃将他们带到这里,用意是和村民分开一段距离,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朱满堂那帮人也没有为难他们,挑选了四间相对干净的房间入住。朱满堂将铁娃叫过来,满脸堆笑道:“小兄弟,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又冷又饿,有没有吃的,我们付钱。”
铁娃摇了摇头:“没有。”倒不是铁娃故意说谎话,而是对他们留在屯子里的这些人来说,食物弥足珍贵,在他们的心中甚至无法用金钱衡量,面对这群打家劫舍的强盗,铁娃怎能舍得将他们原本就不多的粮食拿出来。
好在朱满堂也没有勉强,嘿嘿一笑道:“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小兄弟,不麻烦你了,你回家歇着吧,等明儿一早我们就走。”
张长弓一直都在外面等着他,看到铁娃出来方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怎样?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铁娃摇了摇头道:“倒是没有,想买些吃的,我说没有,他们倒也没说什么。”
张长弓拉着铁娃远离那帮土匪的住处,方才道:“这帮土匪绝非善类,还是尽量不要靠近他们为妙。”
铁娃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挨家挨户地说一声,让他们没事尽量不要出门。”
朱满堂抽出白羊肚毛巾在光秃秃的脑袋上擦拭了一下,用力吸了口鼻子,脸上的笑容倏然收敛,冷冷道:“小王八犊子,居然敢骗我!”他转向手下人道:“你们有没有闻到肉香?”
几人都跟着点头,其中一个结巴道:“香……香着呢……”
朱满堂将两把匣子炮从腰间掏出来,重重拍在炕桌上:“娘的,老子要吃肉,今晚谁敢拦着我,老子就把他给崩了!”
张长弓回到房内,拂去肩头的落雪。罗猎几人都迎上来关切询问。
张长弓将外面的状况大致说了一遍,叮嘱几人今晚没事尽量不要出门,避免和那帮土匪遭遇发生意外冲突。几人正在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枪响,众人全都是脸色一变。张长弓顾不上说话,抓起墙上挂着的弓箭就向外冲去。
罗猎几人也随后冲了出去,他们刚一来到门外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风雪中传来斥骂声、惨叫声、哀嚎声。
张长弓冲出院门的时候,被罗猎一把拉住,低声道:“对方人多,不可冲动。”他转向身后道:“瞎子、阿诺,你们两人保护麻雀,我和张大哥一起过去看看情况。”
麻雀道:“我才不要人保护,要去一起去!”
张长弓已经当先而行,罗猎几人慌忙跟上,哭声从右前方的院子里传来,几人藏身在暗处向前望去,却见院门敞开,三名土匪从里面抢了食物出来,一位双腿残疾的老爷子,单手死命抓住其中一名土匪的右腿,苦苦哀求他将粮食留下。
那土匪扬起手枪对着那老爷子的额头就是一枪,枪声过后,鲜血和脑浆迸射一地,老人直挺挺躺在雪地之上,场景触目惊心,三名土匪非但没有任何的愧疚,反而发出阵阵狂笑。
张长弓正看到眼前情景,悲愤交加,怒不可遏,弯弓搭箭,一箭射出,这一箭正中那土匪右眼,从眼眶中深深贯入,直透后脑颅底而出,那土匪还未搞清什么情况就一命呜呼,手中刚刚抢来的一块虎肉掉落在雪地上。
身边的两名同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住,很快又回过神来,端枪瞄准张长弓藏身的方向,张长弓魁伟的身躯已经出现在雪地之上,他同时将两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弓如满月,左手的食指将两支羽箭从中分开一定的距离,在对方举枪的刹那松开弓弦,紧绷的弓弦释放时发出嗡的声响,咻!两支羽箭宛如两道冷电,分别没入那两名土匪的咽喉之中。两名土匪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先后倒在雪地之上。
张长弓举手抬足之间已经接连杀掉三名土匪,望着雪地上惨死的老人,内心中懊悔到了极点,只怪自己太过大意,低估了土匪的残忍,根本就不应该将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放入屯子。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由此可以推断这帮土匪是分头行动,正在四处抢劫。
瞎子和阿诺两人已经将手枪掏了出来,瞎子义愤填膺道:“跟他们拼了!”
麻雀道:“铁娃还没回来,我去找他!”她对铁娃这孩子很有好感,而且女孩子心思细腻,首先想到得就是铁娃,这伙土匪四处烧杀抢掠,她自然担心铁娃的安危。
张长弓和罗猎交换了一下眼神,张长弓道:“咱们兵分两路,我去前面看看,你去救人,十五分钟之后,无论情况如何,咱们都回到原来住处会合。”
第三十九章【瞒天计】(上)
罗猎让瞎子和阿诺两人跟随张长弓前去,自己则陪着麻雀一起朝着铁娃家的方向赶去。
罗猎和麻雀方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前面横死在雪地上的两具尸体,杀人的四名土匪仍然没有离去,几个人并排站在雪地上,齐齐举枪瞄准了地上的尸体射击,比试谁的枪法更准。一边往尸体上射击,还一边发出得意的狂笑,两具尸体的头颅已经被几人用枪打得稀巴烂,雪地上脑浆和鲜血洒满一地,可是几人仍然没有停手的打算。目睹如此残忍的一幕,麻雀愤怒的眼睛都红了,她掏出手枪准备瞄准射击。却被罗猎挡住枪口,麻雀不解地怒视罗猎,还以为他害怕。
罗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房顶,让麻雀隐藏在原地作为保护,他抓住土墙悄悄爬上墙头。以麻雀的枪法应当不可能同时击毙四名土匪,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冲出去,只怕出手之前就已经被土匪发觉,对方毕竟有四个人,两倍于他们,而且看起来枪法好像还不错,所以罗猎准备采取更为稳妥的战术,从围墙移动到屋顶,将自己和土匪的距离拉近到有效射程。生死相搏,容不得半点偏差,稍有不慎,全盘皆输。
麻雀打开了手枪的保险,目光关注着罗猎的一举一动,看到罗猎成功潜伏到了屋顶之上,向她做了个手势。麻雀指了指自己的双目,示意罗猎擦亮双眼,千万不要失手。
罗猎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沿着屋脊的斜坡大踏步奔跑下去,跳离屋檐的刹那,双手同时挥出,四柄飞刀劈开纷飞的雪花,撕裂渐浓的夜色,扯出四条笔直闪亮的光线。
四名土匪正沉浸在射击尸体的娱乐之中,根本没有料到死亡已经悄然来到身边。
几乎在同时,四柄飞刀射入他们的咽喉,罗猎本身杀性不重,可是看到几人的手段如此残忍无耻,内心早已是愤懑交加,潜在心底深处的杀气被激起,出手自然倾尽全力。
四名土匪中刀之后,先后躺倒在雪地上,麻雀举枪第一时间冲了出去,这是为了以防万一,随时准备给没断气的土匪补上一枪。
罗猎落在雪地之上,一个箭步飞跃过去,抬脚踏中一名土匪的咽喉,这名土匪本来还有口气,罗猎一脚踏中刀柄,飞刀向下深入,刺穿这名土匪的咽喉,将他硬生生钉在雪地之上。
罗猎俯身将飞刀抽出,擦去血迹重新插入腰间刀鞘之中,麻雀警惕地望着周围,提防土匪过来接应。
两人穿过前方小巷,此时看到铁娃家的方向火光冲天,土匪已经开始放火烧屋,冬季天气干燥,屯子里的房屋大都是木质结构,遇火即燃,而且村内道路狭窄,房屋彼此相连,一旦失火,就很容易蔓延开来。
前方传来马蹄声,罗猎拦住麻雀,两人藏身在房屋阴影中,那马蹄声迅速接近,只见一匹黑色骏马沿着村庄主路朝着他们奔行而来,一名身材魁梧的土匪策马扬鞭,在马的后方用绳索拖着一人,那人身材瘦小,双手被缚,马匹高速拖行将他拖倒在雪地之上,瘦削的身体随着凸凹不平的雪地上下颠簸。罗猎借着火光认出,被拖行的正是铁娃。
麻雀也在同时认出了铁娃,看到铁娃被人如此折磨,她哪里还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扬起手枪瞄准了马上的那名土匪,一枪射出,子弹正中那土匪的胸膛,土匪本来正在猖狂大笑,冷不防被当胸一枪射中,一个倒栽葱跌下马背,右脚却未离鞍,那马匹被枪声惊到,前蹄高扬而起,于空中疯狂踢踏,落地之后,狂嘶一声朝着前方没命奔去,铁娃也被高速拖行。
罗猎当机立断,一刀掷出,飞刀正中拖拽铁娃的那根绳索,寒光掠过,将绳索从中切断,铁娃瘦小的身躯在雪地上连续几个翻滚方才止住滑行的势头。
麻雀第一时间冲上去从雪地上扶起铁娃,却见铁娃浑身都是鲜血,双目赤红,嘴唇都已经咬破了,整个人如同呆了一般,任凭麻雀怎样呼喊,他都一言不发。
此时又有一名土匪循着枪声赶来,罗猎藏身在墙角处,在那人刚一现身,就抓住对方枪杆,手中飞刀闪电般划过对方咽喉,那土匪慌忙弃去长枪,双手捂住咽喉,可是鲜血却仍然从手指缝中向外喷射出来。
麻雀用随身携带的军刀帮助铁娃将手上的绳索解开,铁娃一言不发,伸手从麻雀那里要过军刀,然后大踏步冲了上去,来到那名颈部喷血的土匪面前,一刀戳入他的小腹,浑然不顾被对方的鲜血喷了个满头满脸,一刀刺完又是一刀,那名土匪先是被罗猎割喉,现在又被铁娃疯狂刺杀,顿时气绝身亡,铁娃对倒在地上的尸体仍然没有放过,挥动军刀疯狂地刺入对方的身体之中,鲜血随着他的动作四处飞溅,周围雪地被染得一片殷红。
麻雀被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吓住了,罗猎伸手挡住她的双目,直到铁娃停下动作,这才走了过去。
铁娃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猛然转过头来,染满鲜血的军刀指向罗猎,双目中充满了悲愤和警惕。
罗猎看出铁娃已经短时间丧失了理智,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刺激。罗猎摇了摇头,忽然一刀贴着铁娃的头顶射了出去,将一名刚刚从墙角露头的土匪射杀当场。
铁娃回过头去,罗猎趁此时机冲了过去,一掌击打在铁娃的颈后,将他击晕。
然后抱起铁娃的身体,将晕厥过去的他扛上肩头。
麻雀跟上罗猎的脚步,两人来到铁娃家门口,发现那里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周围并没有看到铁娃的奶奶,老太太瘫痪在床,想必已经丧身火海之中了,难怪铁娃会受到那么大的刺激,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场大火并未蔓延开来。
罗猎心中盘算了一下,他和张长弓分手之时,张长弓就干掉了三名土匪,加上自己和麻雀两人刚刚杀掉的七个,这伙土匪已经有十人被杀,漏网者最多还有五人。
屯子里枪声也不再像刚才密集,罗猎和麻雀带着铁娃回他们的住处,看到张长弓三人已经回来了,除了阿诺左臂受了点皮肉伤,己方并无损失,而且成功俘虏了土匪头子黑心弥勒朱满堂,几人简单交流了一下,确认除了朱满堂之外,所有土匪都已经授首,可是屯子里的村民也有大半遇害。其实这些土匪的战斗力并不强悍,但是仍然给这帮手无寸铁的百姓造成了惨重的死伤。
罗猎将仍然昏迷的铁娃放在里屋炕上,让麻雀在一旁照顾,然后来到门外。
黑心弥勒朱满堂早已失去了刚才的威风,他带了十四名弟兄出来,个个都带着武器,本以为凭着他们的火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杨家屯的住户全部干掉,却没有料到非但没有如愿,反而让罗猎这五个人几乎全歼,如今他的十四名手下全都死了,只剩下朱满堂自己。朱满堂心知凶多吉少,吓得瑟瑟发抖,魂不附体,大胖脸惨无人色。
张长弓一脸愤怒,指着朱满堂的鼻子问道:“说,你们一共有多少人?为何要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经过这场惨祸,杨家屯十七名住户又死伤不少,如今只有铁娃和七名老人幸免于难,有九人被杀,其中就包括铁娃的奶奶。
朱满堂一脸可怜相:“大……大哥……是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不怪我,我也不想的……可是那肉味儿实在太香,我想买来着,那孩子不给我,还骗我说没有……”话没说完,胸口上已经挨了重重一脚。
却是瞎子冲上来照着他就是狠狠一脚,瞎子很少讨厌一个人到这种地步,瞎子打小就没认为自己是好人,可是见到朱满堂方才发现跟他相比自己简直就成了圣人,怒道:“就因为一口吃的,你们杀了那么多人?”这帮土匪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发指,手段之残忍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底线。
阿诺也是憎恶此人到了极点,怒道:“别跟他废话,一枪崩了他!”
瞎子马上从腰间掏出了手枪。
第三十九章【瞒天计】(下)
朱满堂吓得魂不附体,惨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是秃鹰谷飞鹰堡的人,你们杀了我,飞鹰堡不会放过你们,狼牙寨也不会放过你们……”
瞎子怒道:“什么狗屁飞鹰堡,当老子怕吗?”举枪瞄准了朱满堂光秃秃的脑袋。
罗猎却出声阻止道:“且慢!”他来到近前,示意瞎子先将手枪拿开。
这会儿功夫,朱满堂已经被吓得满头都是冷汗。
罗猎道:“你既然是飞鹰堡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朱满堂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瞎子已经扬起右手,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啪!的一声异常清脆,打得朱满堂身体踉跄,一头栽倒在雪地上。狼狈不堪地从雪地上爬起来,已经沾了满头满脸的雪。
朱满堂老老实实交代道:“……我……我们这次是前往黑虎岭狼牙寨拜寿的……还有五天……就是狼牙寨肖大当家的五十寿辰,不但是我们,苍白山的各路人马都要过去给他拜寿……”
罗猎闻言心中一喜,原来这帮土匪是前来为肖天行贺寿,他们虽然来到了黑虎岭前,却始终没有想到潜入黑虎岭的妥善方法,而朱满堂透露的这一信息无异于在罗猎的眼前敞开了一道门。罗猎让瞎子和阿诺两人前去搜索,将土匪的随行物品全都搜集过来,顺便再清点一下,村子里面有多少幸免于难的老人,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物。
张长弓将朱满堂五花大绑临时锁在了柴房内。
罗猎回到房内探望了一下铁娃,这孩子仍然没有醒来。麻雀叹了口气,看着罗猎的眼神有些埋怨,总觉得罗猎刚才的那一掌太重,可她也明白,当时那种情况下铁娃神智错乱,如果罗猎不是采用这种方法,只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尤其是现在,至少昏睡能够让他暂时忘记痛苦。
雪停了,繁星满天,整个杨家屯又恢复了宁静,风小了许多,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张长弓倒背着双手站在院子的正中,默默望着夜空,听到脚步声猜到罗猎来到了身后,低声道:“铁娃怎样了?”
“还没醒!”罗猎在张长弓的身边停下脚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将当时发生的情景告诉张长弓。
张长弓道:“他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老太太没了,他自然伤心。”目光转向罗猎:“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从刚才罗猎阻止瞎子杀死朱满堂,他就猜到罗猎一定有所图谋,不然不会暂时留下此人的性命。
罗猎点了点头,说出了他想要趁此机会顶替朱满堂这群人的身份,混入黑虎岭的真实想法。
张长弓缓缓摇了摇头,在他看来罗猎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他提醒罗猎,飞鹰堡和狼牙寨互为同盟,守望相助,对彼此的状况非常熟悉,罗猎的想法虽然很好可是并不现实,就算他们打着这帮人的旗号混进去,又如何取信于人?只怕很快就会被狼牙寨的人识破。
罗猎道:“朱满堂带着咱们一起过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张长弓叹了口气道:“此人罪大恶极,人称黑心弥勒,为人阴险狡诈,笑里藏刀,现在他的性命被咱们捏在手中,自然对你言听计从,就算他现在肯答应,也只是迫于形势,等到了山上,他一旦逃脱险境,就会倒戈相向,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山上有近两千名土匪,万一咱们要是暴露,到时候只怕插翅难飞。”今天他们之所以能够将土匪全歼,主要是因为这帮土匪太过轻敌,以为杨家屯里的人全都是待宰羔羊,根本没有任何的战斗力,所以在抢劫杀人的过程中并没有采取战术,所以才会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身后响起麻雀的声音道:“我赞成罗猎的想法,想要潜入黑虎岭,目前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两人转身望向麻雀。
麻雀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出门时刚好听到你们说话。”因为有了昨晚的先例,所以麻雀赶紧解释,生怕两人误会。
张长弓仍然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觉得太过冒险,等到了山上谁能保证朱满堂不出卖咱们?”
罗猎道:“我能够保证!”
张长弓显然并不相信他的保证,叹了口气道:“我去看看铁娃。”
张长弓进屋之后,麻雀来到罗猎的身边,小声道:“你是不是准备催眠朱满堂?”
罗猎淡淡一笑,麻雀越来越了解自己,自然熟悉了他做事的一些方法和手段。
麻雀道:“据我了解,催眠术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你能够保证朱满堂在狼牙寨期间不出问题?”
罗猎摇了摇头道:“我不能保证,任何事情都有风险,狼牙寨那边的事情我们并不了解,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预料。可是……就算有太多不可预知的风险,你仍然还是要走一趟的对不对?”
麻雀点了点头,美眸中流露出坚定不移的光芒。
罗猎道:“虽然有风险,可是风险并不算大,应当在我们能够控制的范围内,只要朱满堂将我们带上黑虎岭,他的使命就已经完成。”
麻雀瞬间明白了罗猎的意思,他的本意是要将朱满堂当成一块敲门砖,并不是要让朱满堂陪同他们走完全程,只要利用朱满堂作掩护,让狼牙寨的人对他们的身份深信不疑,朱满堂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必要的时候可以将之铲除。
铁娃醒来之后,一言不发,翻身从炕上下来就往外走,张长弓一把将他抓住,铁娃大吼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要去救奶奶,我要去救奶奶……”他的力气自然不能和张长弓相比,无法挣脱开张长弓的双手,便抬起脚来猛踢张长弓的双腿,试图逼迫他放开自己。
罗猎和麻雀听到动静来到房内,麻雀大声道:“铁娃,你冷静!不可以这样对待你张叔叔。”她的话对铁娃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张长弓忍受着铁娃对自己的轮番踢踏,沉声道:“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罗猎走了过去,冲着铁娃道:“铁娃,你奶奶死了!”
张长弓和麻雀两人闻言都是一惊,可他们马上又都明白了罗猎的意思,他显然是要铁娃尽快接受这个现实。
铁娃身躯颤抖了一下,停下对张长弓的踢踏,瞪得滚圆的双目怒视罗猎,从心底发出一声怒吼道:“你骗我!”
罗猎盯住铁娃的双目,轻声道:“你记不记得当时失火的情景?你当时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铁娃双手捂住头颅努力去想当时的状况,可马上他又拼命摇起头来,耳旁又响起罗猎的声音:“你想不起来,你太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等你睡醒了,或许奶奶就回来了。”他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某种魔力,铁娃感觉脑海中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一双眼皮也沉重如铅,缓缓闭上,身躯软绵绵向地上倒去,罗猎展开臂膀将他扶住,然后抱起重新放在床上,麻雀跟过来为铁娃盖上了被子
张长弓在一旁亲眼见证了罗猎催眠铁娃的整个过程,他对催眠术并没有什么认识,眼前的一切让他有些不可思议,刚才还情绪激动的铁娃,只是因为罗猎的几句话就已经睡了过去,莫非罗猎当真掌握了巫术不成?
罗猎向张长弓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外间,罗猎耐心解释了刚才的行为,其实铁娃已经亲眼目睹了他奶奶遇害的过程,他们祖孙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深笃,铁娃在潜意识之中不肯承认这个事实,所以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情绪,罗猎故意引导他回忆当时的状况,铁娃会不由自主地选择逃避,这是一种正常的情绪规避,在心理学上并不少见,就好像一个人预感到前方的道路有阻碍,所以迫切想要寻找到另外一条道路绕行,而罗猎就充当了诱导者的角色,铁娃不由自主地配合,所以才会被顺利催眠。
第四十章【不要钱】(上)
罗猎之所以向张长弓解释得那么详细,其实是有他自己的用意,他要尽快让张长弓对自己建立起信心,相信自己能够控制朱满堂,也唯有如此才能促使张长弓有信心和他们一起潜入黑虎岭。
早在初次相识之时,张长弓就亲眼目睹了罗猎用飞刀射杀猛虎的一幕,这两天的接触也让他认识到罗猎在这支队伍中的威信和领导力,其实张长弓最初只是答应为他们带路,就算来到杨家屯之时,张长弓仍然没有决定是否和罗猎他们同去黑虎岭,哪怕是听说了害死娘亲的血狼曾经出没于黑虎岭六甲岩。因为他看出罗猎一行的最终目的是狼牙寨,与狼牙寨人数众多的土匪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张长弓还不至于做这种不明智的事情。
然而今晚发生在杨家屯的一切却改变了张长弓的想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些百姓的苦难正是苍白山的土匪带来,只要土匪不除,苍白山永无宁日。
张长弓和罗猎一行认识的时间虽然不久,可是他们却已经共同经历了两场出生入死的搏杀,在这样的经历下,他们之间的友情也开始突飞猛进。
张长弓沉思了一会儿方才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去苍白山的目的是什么?”
罗猎道:“找狼牙寨的大当家肖天行算一笔陈年旧账!”
张长弓点了点头道:“我陪你去。”他的话虽然不多,可是一言九鼎,既然说得出就不会反悔。
罗猎心中倍感欣慰,如果张长弓不肯陪同他们前往黑虎岭,他也不好勉强,可是在眼前的状况,他们的队伍中太需要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的人,更何况张长弓的战斗力惊人,有他加入,他们此番深入黑虎岭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罗猎道:“价钱方面……”
张长弓道:“接下来的这段路,我不要钱!”
瞎子和阿诺两人将土匪的住处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回来,此行可谓是收获颇丰,除了收缴土匪的枪支马匹之外,还发现了他们此番前往狼牙寨随行带来的厚礼,礼物放在一个两尺见方的木箱中,木箱上了锁,不过这难不住瞎子,开锁之后,展开红布包,里面是一对羊脂白玉雕刻的精美玉狮子,雕工精美,栩栩如生,看得出价值不菲,木箱里面还有一封贺信,问过朱满堂知道,这封信是飞鹰堡的大当家李长青亲笔所写,礼物也是他亲自准备的。
朱满堂外强中干,目睹手下全都被灭,再加上瞎子和阿诺两人你唱我和地恐吓,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还没等罗猎讯问,就已经将自己所知道得一切全都交代出来。
按照罗猎的计划,他们五人通过化妆假扮成朱满堂的手下,陪同朱满堂一起上山,有朱满堂作掩护,再加上李长青的亲笔信和礼物,混入狼牙寨应该不难。
当天夜里,他们将土匪的尸体聚集起来,一把火给烧了,在这场劫难中遇害的九位老人的尸体也被他们找到,掩埋在村后的林地之中。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铁娃也已经醒来,这次醒来之后情绪明显平复了许多,只是跟谁都不说话,独自来到奶奶的坟前默默流泪。
麻雀担心这孩子想不通,始终都陪在他的身边,铁娃在奶奶坟前长跪不起。麻雀将一件棉衣给他披上,柔声劝慰道:“铁娃,这世上好人一定有好报,奶奶虽然不在了,可是她一定去了天堂,在天上默默看着你,她肯定不希望你这么伤心。”
铁娃抹干眼泪道:“如果没有我奶奶,我根本活不到现在,为什么好人会遭到这样的报应?”他单纯的心灵从此对人世的险恶有了真切的认识,而这一领悟却是以亲人的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实在是惨痛。
麻雀默然无语,她几乎能够预感到未来的铁娃将会被仇恨所改变,他幼小的心灵再不复昔日之单纯。
铁娃又道:“都怪我,如果我分给他们一些虎肉,或许他们就不会杀人了。”他毕竟年幼,心性单纯,接受现实之后,又将奶奶和其他人的死归咎到自己的身上,认为是自己不肯拿肉给那帮土匪吃,所以他们才会大开杀戒。
麻雀心中暗忖,按照铁娃的说法,杨家屯村民的死跟他们的到来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他们没到这里来,没带老虎肉分给这些村民,那么也不会招来土匪的怨恨,或许就能够避免这场惨祸。
铁娃从雪地上站起身来:“我要杀了他,为我奶奶报仇!”他想起土匪头子朱满堂仍然活着,胸中顿时恨意滔天。
麻雀慌忙阻止他道:“铁娃,你不要冲动,现在就算杀了他,你奶奶也不会复生!”
铁娃怒视麻雀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报仇?”
麻雀道:“你杀了朱满堂,这苍白山就不会有土匪了?你杀了他,只会招来土匪更凶狠的报复,铁娃!你们现在需要得是时间,趁着其他的土匪还没有发现这里发生的事情,赶紧带着村里其他的老人离开。”
铁娃怒吼道:“我不走,我这就去杀了那混蛋,你让开!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身后忽然传来张长弓的怒吼声:“铁娃!怎么说话呢?”
铁娃打了个冷颤,张长弓在他心中拥有着很高的地位,他垂下头去。张长弓向麻雀使了个眼色道:“你先回去吧,罗猎在找你。”
麻雀点了点头,担心张长弓会呵斥铁娃,叮嘱他道:“好好说话,千万不要动气!”
麻雀离开之后,铁娃咬着嘴唇,眼圈都红了,握紧双拳道:“师父,我奶奶就是被那混蛋害死的,为什么她要阻止我报仇?”
张长弓拍了拍铁娃的肩头道:“我们已经杀死了十四名土匪,多杀一个其实无妨,可是现在将朱满堂杀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认为就算替奶奶报了仇?”认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铁娃没有说话,在他心中绝不止朱满堂一个仇人,刚才在奶奶墓前他已经默默立下志愿,要杀死苍白山所有的土匪。
张长弓摇了摇头道:“这些土匪是前往狼牙寨贺寿的,四天以后就是狼牙寨大当家肖天行的五十大寿,到时候如果飞鹰堡的贺寿队伍没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必然会暴露,你以为他们会就此作罢吗?”
铁娃再度垂下头去。
张长弓道:“无论是狼牙寨还是飞鹰堡都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他们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必然会前来报复。”
“我不怕!”
“你不怕?可是这里其他的乡亲呢?土肥来了,你逃得掉,他们还能逃得掉?你能够长这么大不仅仅是你奶奶在照顾你,如果没有乡亲们帮忙和照顾,你以为自己能够活到现在?你可以不要性命,但是你忍心让乡亲们陪你去送死?”
铁娃偷偷抹了把眼泪。
第四十章【不要钱】(下)
张长弓道:“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我们一定会跟他们算,可是乡亲们的性命咱们也不能不管不顾,铁娃,我想你尽快带着其他人离开杨家屯,苍白山里面是呆不下了,你们去白山,这些钱你先留着,等到了那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最迟一个月我就过去找你。”张长弓将一百块大洋递给了铁娃,这是他带路的酬劳,刚刚从罗猎那里要来,转手就给了铁娃。
铁娃犹豫了一下,并未马上去接。
张长弓道:“你整天都叫我师父,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收你,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我担心你学会了武艺,争强斗狠,难免会误入歧途,万一将来混迹绿林,岂不是耽搁了你的前程,其实这次我来,本想正式收你为徒,却想不到又遇上了这件惨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长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全都是我的责任,如果不是我来,或许杨家屯也就不会遇上这场大祸。”
铁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他梆梆梆叩了三个头。
张长弓伸手将他从雪地上搀扶起来,用力点了点头道:“好徒弟,铁娃,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让朱满堂活着离开狼牙寨。这笔血债,我必然要为乡亲们讨还。”
麻雀托起罗猎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罗猎被她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想要起身,麻雀却道:“老实点儿,我再帮你画画。”两人面对面看着,麻雀眉目如画,吹气若兰,罗猎也不禁心中一动,面对如此美女能够心如止水,除非不是男人。
罗猎只能耐着性子由着她为自己继续装扮,足足弄了半个多小时方才收工,麻雀不无得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应该看不出什么破绽了。”
罗猎起身拿起了镜子,却见镜中出现的是一个肤色黧黑的男子,自从离开奉天之后,罗猎就再没有刮过胡子,这也是麻雀的建议,虽然胡子可以随时黏上,可毕竟后天的不如天生的自然,黑色肌肤配上满脸的络腮胡须,在加上左颊上一块银元般大小的青色胎记,整个人的面目显得狰狞凶恶了许多,连罗猎都认不出镜中人是自己了。
罗猎摸了摸面颊上的胎记:“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怕不怕水?万一沾水就掉,岂不是露陷了?”
麻雀道:“你只管放心,别管风霜雪雨,这颜料绝对不会掉,就算你每天洗脸也没事。”
罗猎听她这么说反倒有些担心了:“该不会这辈子都洗不掉吧?”
麻雀道:“那得看我心情。”
“此话怎讲?”
“如果你乖乖听话配合,等到这件事一了,我马上帮你恢复原貌,不然你就带着这块胎记活一辈子吧。”
罗猎知道麻雀只是故意在恐吓自己,若说这燃料防水他相信,可如果一辈子都洗不掉,那可不科学,别的不说,表皮细胞也在不停新陈代谢,总有一天脸上的颜料都会全部掉光。
罗猎走入柴房,朱满堂躺在柴堆里,双目因为适应不了外面的光线而眯了起来,罗猎凑到他的近前,用飞刀抵住他的额头,朱满堂惶恐道:“饶命……饶命,我什么都交代了,不要杀我……”
罗猎张开左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此前见过我的,我叫叶无成,你还给我起了个诨号,叫青面虎!”催眠术的关键在于看透对方的心理,指出对方心中所想,朱满堂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活命,罗猎的话让他看到了一条生路,他自然毫不犹豫地沿着罗猎给出的这条道走下去,而这恰恰就中了罗猎的圈套。
朱满堂一脸迷惘,望着罗猎的双目,目光从迷惘变成了呆滞,喃喃道:“叶无成……”
“不错,我曾经救过你的性命,是你带我加入了飞鹰堡,这次我们一共十二人跟随你一起去黑虎岭狼牙寨拜寿,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咱们中途遭遇不明人马的伏击,不幸有六人遇难……”
朱满堂整个人傻了一样,感觉自己的脑子如同空空的水桶,罗猎说什么他就重复什么,他渐渐感到充实了许多,其实催眠就是一个清空记忆重新植入的过程。
“你生了重病!”
“我生了重病……”朱满堂机械重复着,很快他就觉得自己手足酸软,虽然罗猎在此时已经帮他解开了缚在身上的绳索,可是朱满堂却根本没有逃走的意思,甚至他感觉到自己举步维艰,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在罗猎的心理暗示下,朱满堂一步步走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张长弓在门外站着,静静望着罗猎催眠朱满堂的一幕,心中越发觉得罗猎莫测高深,除了在传说故事中,他在现实中还从未见到过有人可以掌控别人的意识,换成过去他肯定会认为没有可能,但是亲眼目睹罗猎催眠朱满堂的全过程,他终于相信了。
第二天一早,罗猎一行六人离开了杨家屯,骑马上山,铁娃也带着村里硕果仅存的八位老人前往白山避难。分手之时,瞎子将小狗安大头交给铁娃照看,这次深入虎穴,带着这条小狗多有不便。
朱满堂裹得严严实实,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也藏在了厚厚的兔皮帽子中,瞎子和阿诺两人一左一右守在他的两旁,并非是为了对他进行保护,而是提防这厮清醒后逃跑。
张长弓一马当先,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罗猎和麻雀两人行在队尾。
麻雀已经改换成了女子的装扮,这也是听从罗猎的建议,虽然她的化妆术非常出色,可是女扮男装仍然会有破绽,相对来说改变容貌要比改变性别容易得多,更何况这苍白山各大山头并不乏女匪的存在。傲啸山林打家劫舍的女匪自然谈不上温柔贤淑,麻雀也深知此番前往黑虎岭,置身于众匪之间,必然凶险重重,她不可以本来面目示人,以防被人认出,还有一个原因,这些穷凶极恶的土匪,贪财好色,若是自己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很可能会引来匪徒的觊觎,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麻雀尽可能将自己打扮的普通,头发染成了毫无光泽的枯黄色,肤色也染成长期日晒的棕色,满脸雀斑,原本整齐洁白的牙齿也用染料染黄,说话粗声粗气,打眼看上去和寻常村姑无异。
罗猎看着麻雀现在的样子,想不到麻雀扮丑也是一把好手。
麻雀小声道:“等到了山上,咱们就扮成一对夫妻,你叫叶无成,我叫花姑子。”
罗猎听她这么说不禁笑了起来,倒是一个贴地气的名字。
麻雀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罗猎道:“我只是担心别人会嘲笑我挑老婆的眼光。”
麻雀切了一声,极其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做戏而已,你以为我会看上你?”
罗猎道:“你想过没有,如果到了山上,他们把咱们两口子安排在一个房间怎么办?”
麻雀道:“君子坦荡荡,我信得过你。”
罗猎道:“别介!我都信不过自己!”
第四十一章【七杀神】(上)
正午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山头,阳光从云层中透射出来,在空中投下霞光万道,空中的白云有若一块块漂浮在蓝色天幕中的冰山,白云的阴影笼罩的地方呈现出淡淡的浅蓝色,白雪皑皑的山头也光影的变换而变得明暗相间,让天地间本来纯然一色的雪景增添了不少生动的趣味。
众人并辔立于山峰之巅,举目向前方望去,黑虎岭就在眼前,虽然名为黑虎岭,可是整座山峰却分成山势不同的两部分,起始处山势平缓,却于山腰处突然耸立起一座孤峰,远远望去,有若一只猛虎雄踞山顶,俯瞰苍白山群峰,黑虎岭因顶峰形状而得名,每年春日冰雪消融,山上草木茂盛,尽染墨绿。不过现在是寒冬腊月,又加上连续几日飘雪,整个黑虎岭已经披上了一层银装,单从外表来看应当称之为白虎或雪虎更为恰当。
罗猎举起手中的望远镜眺望黑虎岭的峰顶,看到黑虎岭上有一座城堡,沿着黑虎岭陡峭的山势也有不少的碉堡壁垒隐藏其中。据说在黑虎岭上暗藏的大小地堡就有九十九个。城堡四周还有七座碉堡,号称七星连珠,连同岭上遍布的地堡构成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因此狼牙寨也被称为苍白山脉中防御力最强的地方。
张长弓身为土生土长的猎人,对这里的地貌非常了解。黑虎岭三面被水环绕,正北方是悬崖峭壁,号称虎跳崖,崖壁笔直光滑,没有着手之处,就算是猿猴也无法攀援上去。狼牙寨的核心就是顶峰的城堡,这座城堡始建于南宋末年,据说是当年女真大将完颜铁心抗击蒙古铁骑的根据地,当时的名字叫凌天堡,金国覆灭之后,完颜铁心率领数千名遗民逃亡至此,以此为根据地进行最后的抗争,长达七年之久,蒙古人为了攻下凌天堡死伤无数。后来因被内部出卖凌天堡被破,蒙古人血洗凌天堡,本来想要放火将之彻底焚毁,可是因为一位随军军师的劝阻而作罢,凌天堡周围林木众多,山势延绵,焚毁凌天堡容易,可是想要控制住山林火势却很难,万一火势蔓延,不仅是黑虎岭遭殃,甚至可能会波及到整座苍白山。也正是这个原因,凌天堡方才躲过一劫。
麻雀补充道:“其实过去的黑虎岭地势并没有如今这样险峻,黑虎岭本身其实是一座活火山,最近一次喷发还在明朝万历年间,当时火山爆发改变了最初的地形,清康熙年间,苍白山地区又发生了一次地震,影响到黑虎岭的北麓产生大面积滑坡,现在北面的虎跳崖就是那次滑坡所造成,幸运的是,这两次的自然灾害都没有对凌天堡本身造成太大的影响。”
张长弓对于黑虎岭的了解源于当地人的口口相传,而麻雀是查阅了不少的历史地理资料,更重科学依据也更为严谨,至于虎跳崖形成的原因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张长弓点了点头道:“不过自从凌天堡被屠之后,据传凌天堡内就藏有八千冤魂,怨气实在太重,此地乃是整座苍白山脉煞气最重的地方,虽然植被丰富,可是很少有飞禽走兽出现,听说也是被这里的煞气吓住。”
瞎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小眼睛透过墨镜盯住罗盘,测算着此地的风水。
阿诺充满好奇地望着瞎子手中的罗盘道:“这指南针不错,比我的气派多了。”
瞎子横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这叫罗盘,乾坤八卦、阴阳五行、天地命数尽在其中,知不知道什么叫掌中乾坤?知不知道什么叫中华文化?”
阿诺明显不服气把自己的指南针掏了出来,虽然简单点,可是里面的磁针和瞎子罗盘里面的一样,指向也一模一样,阿诺道:“你别想蒙我。”
瞎子呵呵冷笑了一声:“蒙你?我犯的着?我说金毛啊,你倒是睁眼看看,这上面的字有几个你认识?就算你认识也是白搭,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同样的一个字代表多少含义,组合起来又有多少意思?”
阿诺撇着嘴,向罗猎道:“他又蒙我!”
罗猎笑而不语,瞎子虽然满嘴跑火车,可是在五行八卦,风水命理方面的确有两把刷子。
瞎子盯着罗盘道:“颠颠倒,二十四山有珠宝,倒倒颠,二十四山有火坑!”他所诵念的乃是《青囊奥语》中的口诀,颠颠倒就是七十二龙的纳音五行。
《青囊奥语》乃是赣南风水祖师爷杨公所著,他也是天盘的创制人。罗盘于历史中多次改良,如今的罗盘盘是由海底、内盘、外盘三大部件构成的,海底的园盒应是标准的园柱形,海底底部的定位十字线应垂直相交,顶针应固定在海底十字线的交点上,并与海底的底面垂直,顶针的尖头不能有丝毫损伤,确保指向精确,磁针必须通直,有足够的磁性,两头的重量应一致。海底盖最好是水晶玻璃,尽量避免静电,因为静电会对磁针有吸附作用,从而影响测量精度。盖上玻璃盖时,倒转海底,磁针应保持不掉下。将海底放入内盘时,应特别注意海底线的北要与内盘的子山正中对、外盘必须是标准的正方形,四个边不弯曲、歪斜,放置内盘的园凹的圆心应在外盘的几何中心。外盘盘面应平整光滑。天心十道是读取内盘上各层内容的指示线,四个穿线孔必须分别定位于外盘四个边的中心点上。别看一个小小的罗盘,其中却蕴含万千变化,所以瞎子的那番话丝毫没有夸张。
和其他人的关注点不同,瞎子所关注的却是黑虎山和他们所在的山峰之间,双山正中,正对地盘的十二地支中央,契合生旺墓三合成局,双山正中正对地盘的十二地支中央。十二地支按照生旺墓三合成局,即申子辰三合水局,寅午戌三合火局,巳酉丑三合金局,亥卯未三合木局。辰戌丑未分别是水、火、金、木的墓库,也就是风水学中常说的龙水阴阳**的重要场所,俗称为四大水口。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黑虎岭北面的情景,罗猎变幻望远镜的角度,从峰顶向下望去,看到果然有一条河流弧形绕过黑虎岭的东西南三个方向。虽然相隔还有一段距离,可是罗猎仍然可以判断出那条河流还在流动。有些奇怪道:“这么冷,那条河居然没有封冻。”
张长弓道:“那条河叫不冻河,一年四季从不封冻,从西侧的峰谷中流淌而下,河水虽然不深,可是两侧都是山崖,水流湍急。想要渡河,就必须通过河上的铁索桥。”
罗猎找到了铁索桥的位置,铁索桥横亘于两座山峰之间,是进入黑虎岭的必经之路。铁索桥两侧各有一座暗堡,暗堡之中常年都有精兵驻守,扼守通往黑虎岭的咽喉要道,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瞎子盯着罗盘,阿诺盯着瞎子,看到瞎子举着罗盘装腔作势地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瞎子道:“三面环水,背靠青山,龙水交融,实乃风水绝佳之所,黑虎岭非但不是凶地,反而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我若是没有看错,此地乃卧虎藏龙之所,必有大墓,必有大墓啊!”
瞎子装腔作势的模样让张长弓也看不下去了,他淡然道:“是有大墓,整座凌天堡就是一座大墓,当初有八千名女真人被屠杀殆尽,他们的尸骨全都留在那里。”
阿诺听到张长弓嘲讽瞎子,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
瞎子向麻雀道:“他们不相信我嗳!”
殊不知找错了支援,麻雀对瞎子装神弄鬼的行径只是嗤之以鼻,已经催马向山下行去。
瞎子转脸看到了身边耷拉着脑袋的朱满堂:“喂,三当家,你信不信我?”
处于催眠状态的朱满堂满脸迷惘地望着前方,压根没有听到他们几人在讨论什么,喃喃道:“我病了,我好虚弱,我好难受……”
瞎子恶狠狠骂道:“难受你麻痹!”
朱满堂机械重复道:“麻痹也难受……”
阿诺听到这一句乐得更是从马上直接跌落到了地上。
罗猎向朱满堂道:“三当家,前面就是黑虎岭,等到了狼牙寨,咱们找个大夫给您好好看看病。”
朱满堂仍然回答道:“我难受……”
第四十一章【七杀神】(下)
虽然视野中已经出现了铁索桥,直线距离也就是一公里左右,可是山路迂回,来到入口处仍然用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来到铁索桥前,张长弓的双耳微微一动,他已经听到两旁树上的动静,沉声道:“树上有人。”
罗猎其实已经先于张长弓觉察到周围的变化,他低声道:“大家不用惊慌,保持镇定,以静制动。”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镇定的心态,决不可自乱阵脚,越是慌张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对面的地堡之中已经有十多个乌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前来者,在两侧的树丛中也有数十只枪口将来人锁定。张长弓扬起手中的拜帖,朗声道:“飞鹰堡朱三当家奉堡主李大当家之命前来宝寨参加肖大掌柜五十大寿,请柬拜帖在此!”
张长弓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声音在崇山峻岭之中久久回荡,周围树上积雪也被震得飘落下来,瞎子借着墨镜的掩护用眼角的余光望向周围,看到两旁树林中有不少人隐藏在雪地中,粗略估计至少有二十多杆枪指着他们,这还不包括对面地堡中的武装,瞎子暗暗心惊,幸亏罗猎想到利用朱满堂混入狼牙寨,不然的话,就这么硬闯进来,只怕他们连这道铁索桥都过不去,就被乱枪打成了马蜂窝。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看到铁索桥的对面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来人乃是狼牙寨六当家吕长根,狼牙寨号称坐拥两千兵马,自然人才不少,其中的骨干共有七人,号称七杀神,这七杀神又以赤橙黄绿青蓝紫排序,各有所长,分别是,赤发阎罗洪景天,在狼牙寨排名老二,山寨四当家疤脸老橙程富海,五当家黄皮猴子黄光明,六当家就是眼前这位人称绿头苍蝇的吕长根,七当家遁地青龙岳广清,八当家蓝色妖姬兰喜妹,九当家紫气东来常旭东。连同三当家军师琉璃狼郑千川,寨主镇山虎肖天行,这九个人构成了狼牙寨的领导核心。肖天行和这七人是歃血为盟的结义兄弟,而郑千川跟他们虽然不是结拜关系,却是狼牙寨的军师,有狼牙寨第一智将之称。
罗猎一行在来黑虎岭之前就已经对这九人的资料了如指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过这九人他们大都没有见过,除了在瀛海于刘公馆内曾经邂逅琉璃狼郑千川,当时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直接打过照面。
绿头苍蝇虽然绰号猥琐,人长得倒是白净,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他是一位教书先生,他身材不高,穿着考究,五五分的发型梳理得一丝不苟,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微微一笑,显得书卷气十足,缓步走上铁索桥,人行铁索桥之上,桥面竟然没有因为他的脚步引起一丝一毫的晃动。
张长弓浓眉微微皱起,此人步伐轻快,节奏分明,行走铁索桥之上,身形始终稳健如一,既没有因他的脚步而让铁索桥左右摆动,也没有受到山谷猎猎寒风的丝毫影响,绝不仅仅是心态的问题,单从此人的步法,张长弓就能够判断出吕长根的下盘功夫一流。狼牙寨卧虎藏龙,每一位首领都不是寻常角色。
吕长根很快就来到几人面前,罗猎使了个眼色,几人翻身下马,唯有朱满堂仍然傻乎乎坐在马上,耷拉着脑袋,嘴中反复嘟囔着:“我难受……”阿诺和瞎子一起动手将他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吕长根显然是认识朱满堂的,看到朱满堂瘟鸡般的蔫样有些诧异道:“朱三爷这是怎么了?”
罗猎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我们三当家这两日受了些风寒,途中又遭遇一场伏击,又不幸受了惊吓,这两日病情有些加重了。”他上前向朱满堂道:“三爷,狼牙寨的吕六爷来接咱们了。”
朱满堂缓缓抬起头来,呆呆望着吕长根。罗猎还没有什么,几名队友的内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毕竟施展催眠术的是罗猎,虽然他们见证了罗猎对朱满堂的控制,可是任何事情都会有偏差,万一朱满堂突然恢复了理智,他们几人就彻底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之下,周围没有任何可供隐蔽的地方,他们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张长弓神情镇定,目光盯住吕长根,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出现差错,他就第一时间冲上去控制住吕长根,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周围潜伏的土匪投鼠忌器。
麻雀的手握紧了马缰,此刻她方才意识到罗猎因何会犹豫再三方才答应自己的请求,前来黑虎岭的确是拿着性命来冒险,现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全都牵系在朱满堂的身上。
吕长根看到朱满堂许久都没有回答,内心中不由生出怀疑,而此时朱满堂叹了口气道:“……是我……我病了……麻痹难受啊……”
瞎子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强行忍住低下头去,阿诺也是一样,朱满堂明显被瞎子给洗脑了。
吕长根道:“朱大哥不必担心,等到了寨子里,我马上安排大夫给你好好看看。”他举目环视罗猎几人,目光定格在阿诺的身上,一群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中出现了一个黄毛蓝眼睛的洋人显得不是那么的协调。
吕长根指了指阿诺道:“你是谁?”
阿诺咧开大嘴笑道:“邻居,我是来自西伯利亚的雇佣兵,刚刚加入飞鹰堡。”这是他们事先想好的应对之词。
吕长根点了点头,低声道:“毛子?想不到您们飞鹰堡的人马如此驳杂。”很少有人能够认出阿诺是哪国人,在满洲的地界上出现最多的欧洲人就是毛子。
瞎子道:“现在都讲究和国际接轨,响马也是一样,必须要学习国际先进经验,洋为中用,取长补短,不然还谈什么进步?大清朝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不懂得这个道理,闭关自守,夜郎自大。”
吕长根忍不住多看了瞎子一眼,瞎子慌忙闭上了嘴巴,言多必失,自己一得意又把这个道理给忘了。
张长弓及时将请柬和拜帖送上,恭敬道:“六掌柜请过目。”成功转移了吕长根的注意力。
吕长根将请柬和拜帖接过,看过之后,点了点头道:“本以为贵堡李大掌柜能够亲自前来,想不到他如此之忙。”语气中似乎有些不高兴,在苍白山的诸多土匪队伍之中,狼牙寨是近年来声势最为显赫的一支,随着这两年的实力不断增强,他们早已不把其他的势力放在眼里。今次寨主肖天行过寿,邀请了苍白山几大势力前来,绝不是抱着与君同乐的想法,真正的目的是要立威,让这些人知道现在苍白山真正的王者是谁?
苍白山的土匪势力虽然不少,可是能让肖天行看在眼里的不过区区两支,一是天脉峰连云寨,二是飞鹰堡,肖天行给他们都发了请柬,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飞鹰堡的老大李长青是不会亲自前来了,这在礼数上显然有所欠缺。
吕长根心中虽然不满,可是并未公然表露,仍然做足礼数,引领几人走过铁索桥,按照山寨的规矩,所有访客都不得将武器和坐骑带入其中,走上铁索桥之前,吕长根就向他们说明状况。
罗猎一方自然暗叫不妙,还没有进入狼牙寨的大门就已经被剥夺了全部武装,这样的开局并不理想,不过他们也表现得非常配合,将马匹和武器全都留下,经过对方检查之后方才走上铁索桥。
第四十二章【凌天堡】(上)
走过铁索桥,在两座地堡之间还有一道卡口,通过这里的时候还要经过一次搜身,几人都知道对方盘查严密,所以在刚才就没有隐藏任何的武器,所以也不用担心,可是在盘查麻雀的时候,那土匪的手明显在麻雀胸部有意捏了一下,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不会有什么手感,土匪下手也不算太重,仍然让麻雀勃然大怒,抬起脚来狠狠踢中那土匪的下阴,痛得那土匪躬下身去,麻雀跟上去又是一拳,砸在对方的鼻梁上,打得那厮满脸开花,仰头倒在雪地上,周围土匪看到眼前一幕一个个抽出武器,麻雀临危不乱指着那地上的土匪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揩油揩到了老娘身上。”
罗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配合的机会,怒气冲冲走了过去,挥拳就打,骂骂喋喋道:“娘的,敢摸我老婆!老子劈了你!”老婆被摸,这样的反应再自然不过,虽有表演的成分,可罗猎下手却是毫不留情,拳头重重落在那土匪的鼻梁上,砸得那厮鼻血飞溅。
吕长根慌忙将他拦住,示意周围众人放下武器,此时从地堡上方不远处的林子里又涌出十多名土匪,显然是被这边的事情惊动。吕长根大声道:“误会,误会,都是自家人!”虽然他也没有看清具体的情况,可从罗猎和麻雀的反应中也大概能够猜到。土匪自然比不上正规军,他的这帮手下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实属正常。
那名挨打的土匪捂着流血的鼻子站起身来,指着麻雀道:“就你那姿色……老子会摸你……”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吕长根一脚踹倒在雪地上,吕长根怒道:“混账东西,敢对飞鹰堡的贵宾不敬?信不信我崩了你?”作势去掏枪,这是以退为进,赶在对方发火之前先行呵斥手下,真正的用意却是维护自家人。
那名土匪慌忙从雪地上爬起,跪倒在吕长根面前:“六当家,我冤枉啊!”
吕长根没有理会他,让人将这名惹事的手押走,等到以后处理。转向罗猎向他抱拳致歉道:“这位兄弟,实在抱歉,我的手下不懂规矩,搜身的时候手重了一些,不过我可用人格担保,他绝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
罗猎一脸愤怒地望着吕长根,心中暗骂,土匪还谈什么人格。
吕长根又看了看朱满堂,朱满堂耷拉着脑袋:“麻痹……我难受……”
瞎子和罗猎从小玩到大,自然知道罗猎绝非冲动之人,刚才的事情应当是配合麻雀做戏,只是瞎子也感到奇怪,就麻雀现在满脸雀斑张口粗话的村妇模样居然也有人会占她便宜,这口味还真是不轻。
这场风波最终的结果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麻雀这么一闹,倒是让吕长根见识到了这帮人身上暴戾的匪气,刚开始因朱满堂而产生的些许疑云也烟消云散。
罗猎一行随同吕长根来到半山腰,一路之上,他们看到两旁遍布岗哨地堡,毫不夸张地说,基本上达到了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如果不是凑巧得到了朱满堂这块敲门砖,想要成功混入狼牙寨简直是难于登天。
山峰在半山腰处突然就变得陡峭,没有步行进山的道路,客人出入凌天堡都要通过吊篮,吕长根指挥手下放下吊篮,吊篮用钢索拖拽上下,客人进入吊篮之中,对方转动绞盘,宛如井中打水一般将吊篮拉上山顶。
吊篮共有五组,每只吊篮可以容纳两人,里面的空间实在有限,罗猎和麻雀上了同一只吊篮,随着上方绞盘转动,吊篮也不断提升,麻雀双手抓住吊篮的边缘,望着悠悠荡荡萦绕在他们周围的云层,仿若升入云端,暗叹这凌天堡地势险要,鬼斧神工。
罗猎低声道:“你刚才的样子还真是泼辣。”
麻雀道:“若是有枪,我刚才就一枪崩了他!”
罗猎笑道:“证明你丑的还不到位。”
麻雀呸了一声道:“那些混蛋全都不是好人,我当初就不该听你话。”她指得是听从罗猎劝告,以女人形象来到这里的事情,若是女扮男装或许就不会遭遇到刚才的麻烦。
罗猎故意感叹道:“这些土匪真是饥不择食。”
麻雀怒视他道:“什么意思?”
罗猎望着一朵悠悠荡荡飘过身边的白云,轻声道:“听说男人太久没见过女人,看到母猪都是双眼皮儿。”
“你才是猪呢!”麻雀听出他拐弯儿骂自己,伸手作势要打,罗猎侧了侧身,吊篮晃动起来,罗猎道:“别闹,要是把吊篮晃断了咱们俩就得摔个粉身碎骨。”
麻雀向他扬了扬拳头:“要死一起死,反正有你陪葬!”
“大吉大利,拜托你说点吉利话!”
麻雀忽然道:“你怕不怕?”
“怕,怕得要死!”
麻雀道:“后悔了?”
罗猎叹了口气道:“已经上了贼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麻雀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害怕,不过看到罗猎就在身边,内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有什么好怕,反正还有罗猎陪着。
吊篮剧烈震动起来,麻雀不由自主抓住了罗猎的手臂,罗猎抬头看了看,原来吊篮即将抵达峰顶,他低声道:“有人好像在趁机占我便宜啊!”
麻雀道:“演戏而已,千万不要误会,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两口子。”
瞎子坐上吊篮全程都是闭上眼睛的,他也是今天方才认识到自己如此恐高,吊篮抵达山顶的时候,瞎子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腿肚子打颤到抽筋,连步子都迈不开了,如果不是阿诺搀扶着他,他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向来和瞎子口角不断的阿诺也是头一次表现得如此体贴,倒不是他突然开始关心瞎子了,而是因为来到凌天堡这座山巅之城,内心顿时陷入危险的境地,想要活着离开,唯有和同伴紧密团结,同仇敌忾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
瞎子哆哆嗦嗦站在雪地上,哭丧着一张脸,扶着阿诺原地站了老半天方才回过神来,颤声道:“我怕高……”
阿诺安慰他道:“其实没什么好怕,经历多了,也就不怕了。”
张长弓始终陪在朱满堂的身边,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什么纰漏,可是朱满堂仍然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引发的炸药包,希望罗猎的催眠效力能够长久一些。
罗猎抬头望去,前方就是狼牙寨的核心凌天堡,如果说黑虎岭形如一头盘踞的猛虎,凌天堡就是猛虎头上的那顶王冠,凌天堡几乎占据了整个山顶,围绕凌天堡周围共有七座碉堡,这七座碉堡构成了凌天堡最为强大的屏障,每座碉堡高度都在十五米左右,外可俯瞰黑虎岭周边状况,内可将凌天堡内部结构一览无遗,碉堡火力配备非常强大,每座碉堡都配有十名土匪常驻,除了他们本身配备的武器,每座碉堡之上还有两挺维克斯中型机枪,在吊篮出入的地方,架设了两挺马克沁重机枪,这两挺机枪火力极其强大,可谓是机枪中的战斗机。单从他们看到的情况来看,从正面进攻凌天堡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就算可以攻下,也势必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第四十二章【凌天堡】(下)
负责统领凌天堡防御的是四当家,疤脸老橙程富海,程富海中等身材,健硕粗壮,四方脸长满了麻子,一道刀疤从左侧眉头一直延伸到右侧嘴角,将他的面孔斜行分成两半,鼻梁也缺了一块,相貌凶恶,杀气腾腾。程富海素来不苟言笑,冷冷打量了一眼来客,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的友善。
吕长根道:“四哥,这几位是飞鹰堡的朋友。”
程富海嗯了一声道:“李长青没来!”他对飞鹰堡老大直呼其名,显然不够恭敬,这也表明狼牙寨并未将飞鹰堡放在等同的地位上。
吕长根笑了笑道:“李大掌柜说有事抽不开身。”他说话还算委婉一些。
程富海有些不满地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多大的事情?还能比咱们老大做寿更重要?”
朱满堂靠在张长弓的身上,仿佛随时都要倒在地上了,虚弱无力道:“麻痹……”
程富海以为他在骂自己,闻言色变,右手已经落在腰间的枪柄上,吕长根知道他性情暴烈,六亲不认,动辄杀人,担心他猝然出手,慌忙叫了声四哥。
此时朱满堂方才把下半句话说了出来:“……我难受……”
程富海这才意识到朱满堂并不是骂自己,冷哼了一声道:“吓着了?”坐吊篮上来的客人有不少都会发生身体不适的状况。
吕长根道:“病了!”
罗猎走过来道:“两位当家,劳烦尽快安排个住处,我们三当家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吕长根微笑道:“这就好,这就好!”他叫来两名手下,交代了两句,由那两名手下领着罗猎一行进入凌天堡。吕长根并未亲自带路,从这一点也看出他对飞鹰堡方面的不满和看轻。
罗猎等人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吕长根不来更好,此人非常精明,如果一直跟着过来,被他看出破绽反倒麻烦。狼牙寨事先早已为各方贵宾在内城安排好了住处,可是吕长根或许是认为飞鹰堡此番来人的份量不够,将他们安排在了距离城堡大门不远的外围,这里是安排普通来客的地方,以飞鹰堡的名头和地位,本该进入内城,单从安排来看就已经看出对他们的冷落。
住处位于凌天堡东南的院落,院子里共有房屋七间,就算再多来一些人还是住得下的,朝南最好的房间留给了朱满堂,张长弓陪同朱满堂居住。阿诺和瞎子两人住在西厢,罗猎和麻雀这对冒名夫妻在东厢住下。
一行人安顿好了已经是黄昏,虽然住处方面打了折扣,可狼牙寨在方面的准备倒是非常充分,方方面面招待极其周到,不但被褥全都是新的,甚至连洗澡水都给准备好了。麻雀将罗猎赶出门去,美美泡了个热水澡。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发现外面都已经天黑了,狼牙寨方面刚刚把酒菜送过来,瞎子和阿诺正在忙着往桌上摆菜。两人看到麻雀,瞎子笑道:“嫂子,洗完了?”
麻雀瞪了他一眼,总觉着这厮的问话不怀好意。环视房间内并没有看到罗猎,禁不住问道:“老叶呢?”
阿诺朝朱满堂所在的房间努了努嘴,麻雀转身出门,听到身后瞎子叫道:“嫂子,您顺便把他们叫来吃饭。”麻雀的身形在门外停顿了一下,唇角却露出一丝不由自主的微笑,瞎子这声嫂子叫得倒是不讨厌。
张长弓在门外守着,看到麻雀进来,朝她笑了笑,麻雀道:“怎样了?”
张长弓知道她再问朱满堂的状况,低声道:“睡得很死!”
罗猎此时从房内出来,向两人挥了挥手,三人一起离开,罗猎将房门带上。
麻雀道:“瞎子让我来叫你们过去吃饭。”
张长弓道:“你们先去,我在这儿守着。”他为人稳重,担心朱满堂这边会有变故。
罗猎笑道:“放心吧,他醒不了,我给他吃了两片安眠药,这一觉至少要到明天中午。”
麻雀眨了眨眼睛,看来罗猎还有事情瞒着他们,虽然把武器都留在了外面,可罗猎仍然偷偷带了不少的私货进来。
张长弓这才放下心来,几人一起来到西厢房内,瞎子和阿诺已经将酒菜摆好,十二道菜,四冷八热,酒也是上好的汾酒,不可谓不丰盛,不过罗猎还是意识到有些不对,有些奇怪道:“居然没有人出面陪同咱们?”
瞎子早已等得不耐烦,嚷嚷道:“哪有那么多的屁事儿,管他呢,有酒就喝,有肉就吃,人家正在准备做寿,哪有功夫陪同咱们这些虾兵蟹将?”
张长弓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肖天行不露面,手下人总得来一个,毕竟咱们刚到,还是他们的贵客。”
麻雀低声道:“人家或许没把咱们当成贵客,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听说李长青没来,那个绿头苍蝇脸色顿时变了。”
罗猎点了点头,十有**就是这个原因,狼牙寨应当是认为李长青没有亲自前来贺寿,显然不够诚意,所以才冷落了他们,不过按理说苍白山的三大势力本应该平起平坐,肖天行这样做还是有失大度,难道他想借着这次的大寿搞些事情?
阿诺道:“瞎子说得对,吃吧,吃吧,奔波了一天都饿了。”
张长弓望着罗猎,征求他的意见,罗猎道:“那就吃吧!”他的话刚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罗猎起身出了房门,却见吕长根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手下,一人端着铜炉火锅,一人手中抱着一坛好酒,吕长根哈哈大笑道:“抱歉抱歉,刚刚路上遇到点事情,所以我来迟了,失礼之处还望各位兄弟多多担待。”
罗猎笑着迎了上去,乐呵呵道:“六当家,您百忙之中还能够抽时间过来,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了。”在吕长根的面前表现出恭敬是应当的,毕竟他们几个现在的身份都是朱满堂的跟班,以吕长根的身份至少要朱满堂才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至于罗猎这几个冒牌跟班显然还没有这个面子。
吕长根道:“朱大哥呢?”
罗猎指了指房间,压低声音道:“刚刚睡了,饭都没吃,我们不敢吵醒他,三爷的脾气您也应当知道。”
吕长根点了点头,让身后随从将火锅和酒送了进去,他过来也只是走走形式,关键还是给朱满堂一个面子,现在朱满堂既然都睡了,他自然没有留下拖延的必要,象征性地向客人敬了三杯酒然后就告辞离开。
罗猎又将他送到大门外,看到门外站着六名荷枪实弹的土匪,故意多看了一眼。
吕长根道:“这些兄弟负责照顾几位的安全,叶老弟不必多心。”
罗猎道:“我们早就听说狼牙寨固若金汤,来到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六当家想得实在是太周到了。”
吕长根呵呵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罗猎的肩头道:“老弟有所不知啊,最近有奸细趁着给我们大当家祝寿混入狼牙寨,虽然被我们擒获,可是仍然担心还有同党隐匿在周围。”
罗猎闻言心中一怔,吕长根这番话应当不是无中生有,他不由得想起铁娃曾经说过的那群问路人,难道被抓的正是这批人?故意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道:“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
第四十三章【兰喜妹】(上)
吕长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前方有一支队伍经过,为首一人穿着飞行夹克,骑着一辆摩托车,车后拖行着一人,那人被拖拽在雪地上浑身上下早已血肉模糊,所经之处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色血痕。
罗猎皱了皱眉头,他并未看清那人的面目,心中有些奇怪,这摩托车是如何运上来的,难道也是通过吊篮?按照吊篮的大小来看显然不太可能,难道说凌天堡还有另外的秘密通道可以出入?
摩托车在前方空旷处停下,骑车人翻身下车,抬起风镜,露出一张妩媚妖娆的面孔,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美眸媚光潋滟,上身褐色飞行皮夹克,下穿黑色皮裤,黑色高腰战斗靴,身段颀长,走起路来宛如风摆杨柳,扬起修长的右腿,战斗靴狠狠一脚踢在那名俘虏的下颌之上,将那名俘虏踢得在雪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周。
这女子正是狼牙寨老八兰喜妹,看到那俘虏满脸是血的惨样,她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兴奋得美眸生光,兰喜妹是狼牙寨九名核心人物之中唯一的女性,此女正是艳若桃李,心如蛇蝎的真实写照,她虽然是一名女性,可是论到手段之残忍,性情之冷血,在整个狼牙寨无人能出其右,而且她生性骄纵,深得大当家肖天行的宠爱,就算是二当家赤发阎罗洪景天也要对她忌惮三分。此女射术精准,尤擅飞刀,号称百步穿杨,例无虚发。
兰喜妹抽出腰间匕首,周围都以为她要当众杀人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将那捆缚在俘虏手上的绳索割断,娇滴滴道:“逃吧!我数到十,你如果能够躲过我的子弹,我就饶了你,好不好?”声音悦耳动听,妩媚娇柔,听起来仿若有一根羽毛拨动你的心弦,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做事手段,只听她的声音,几乎会认为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
那俘虏一言不发,爬起来就跑,对他而言时间就意味着生命,根本顾不上多想。
兰喜妹轻声道:“一!二!三……”
罗猎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正准备转身离去,却想不到那名俘虏竟然改变方向朝着他冲了上来,俘虏的目标并非是罗猎也不是吕长根,而是他们两人身后的那道门。
人在生死关头,求生欲最为强烈,本能会让他们做出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如果沿着大路奔跑,附近并无隐蔽,他绝不可能躲过兰喜妹的子弹,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隐蔽,在他看来只要逃入罗猎身后的院子,或许就能够躲过兰喜妹的枪击。
吕长根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他居然躲到了一边,因为他清楚这位老八的性格,她最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事情。
兰喜妹数到七的时候,俘虏已经跑到了罗猎面前,他的双目内重新燃起了生机,距离房门已经近在咫尺,他应该可以在兰喜妹数到十之前逃入院内。
兰喜妹忽然转过身去,手中的匕首倏然射出,直奔那名俘虏的颈后,她说过数到十再开枪,可是没答应不用刀。
匕首在空中宛如风车般旋转,直奔俘虏的要害而来,那俘虏虽然没有回头,却竟然感应到了危险的到来,身躯躬了下去,匕首贴着他的头顶错过,直奔罗猎而去。
吕长根暗叫不妙,虽然罗猎并不是飞鹰堡的什么重要人物可是如果被误杀也是不好,罗猎身躯并没有移动,极其随意地抬起右手,手指探入射向自己的那道寒光,光芒倏然凝固在他的手指之间,他竟然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了激射而来的匕首,匕首的光芒仍然在微微颤抖,又如一条挣扎跳动的鱼。
“十!”兰喜妹举起了右手,镀金勃朗宁手枪熠熠生辉,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金色的子弹划出一道美丽的光线,射入俘虏的后心,刚刚和罗猎擦肩而过的俘虏重重栽倒在雪地上,殷红色的鲜血从他的身下缓缓流淌而出。
结局早已注定,只是过程却跌宕起伏,兰喜妹优雅地将金色手枪插入右腿外侧的枪套内,然后拢了拢被风吹散的乱发,婷婷袅袅走向罗猎。
吕长根还以为罗猎刚才的举动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义妹,慌忙迎上去道:“八妹。”
兰喜妹伸出右手的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不要多说话,来到罗猎面前,一双美眸打量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子的粗犷汉子。
罗猎的表情平静无波,将匕首掉转过来,手柄递给了兰喜妹道:“物归原主!”
兰喜妹格格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并没有去接匕首,而是昂起了下颌,露出娇艳胜雪的粉颈:“你是哪路的神仙?居然敢接我的刀?”心中也是惊奇不已,能够空手接下自己的飞刀,放眼整个狼牙寨也不多见。
罗猎叹了口气道:“本来不想接,可是不接,这匕首在我身上扎个窟窿了,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怕疼!”
兰喜妹听他这么说,笑得越发开心了。
吕长根心中捏着一把冷汗,兰喜妹笑并不代表她开心,往往她笑得越开心就越有攻击性,每次见她杀人的时候,都见她笑得花枝乱颤,他赶紧介绍道:“这位……”
兰喜妹怒道:“你住嘴,我的事情不要你插手!”
当着一众手下的面被兰喜妹呵斥,吕长根这张脸也有些挂不住,腾地红了起来。
兰喜妹旁若无人地将罗猎手中的匕首接了过来,望着罗猎道:“你叫什么?”
罗猎道:“在下叶无成,从飞鹰堡来,奉了李掌柜之名特地前来为肖寨主贺寿。”
兰喜妹道:“我说呢,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她将匕首插入刀鞘,让人将尸体拖走,转身跨上摩托车,启动摩托车之后,向罗猎道:“叶无成,咱们很快就会见面的!”说完启动油门,向城堡深处驶去。
兰喜妹的这一枪也将张长弓等人惊动,几人来到门前的时候,罗猎已经平安返回,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罗猎并没有细说详情,招呼几人坐下吃饭。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所处的环境,这顿饭吃得很快,以填饱肚子为首要原则,即便是嗜酒如命的阿诺也只是喝了三杯酒,必须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
几人刚刚吃过饭,又有人前来拜访。
开门一看,竟然是狼牙寨的八掌柜蓝色妖姬兰喜妹。
兰喜妹此番前来居然带着一个药箱,进门就问道:“叶无成呢?”
瞎子不知道她的身份,看到这么一位妩媚动人的大美女进来,马上厚着脸皮迎了上去:“这位小姐,您是?”
兰喜妹道:“叶无成呢?我是他朋友!”
瞎子和阿诺面面相觑,罗猎太厉害了,刚刚来到狼牙寨就处了那么一位美女朋友,满脸的络腮胡子外加脸上的大胎记也没挡住这货的雄性魅力。
麻雀望着兰喜妹明显带着敌意:“你是谁?”
兰喜妹不屑看了麻雀一眼反问道:“你又是谁?”
麻雀理直气壮道:“我是他老婆!”
瞎子和阿诺站在一旁已经感觉到醋浪滔天,当然麻雀究竟是不是做戏还不清楚,她现在和罗猎是冒牌夫妻,吃醋也是理所应当的表现。
兰喜妹上下打量了麻雀一眼,格格笑道:“想不到叶无成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言外之意就是说麻雀长得太丑。
麻雀正要发作,罗猎此时从房内出来了,笑道:“八掌柜,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兰喜妹看到罗猎现身,马上笑靥如花,嗔道:“叶无成啊叶无成,你也不早点出来见我,他们几个都把我当犯人一样审问呢。”
麻雀冷哼了一声道:“你又不说自己的身份,谁知道你是谁?”
罗猎将面孔一板道:“花姑子,不得无礼!”微笑来到兰喜妹面前道:“不知八当家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第四十三章【兰喜妹】(下)
兰喜妹一双水汪汪的美眸望定了罗猎,娇滴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来是听说你们的三当家病了,所以过来帮他看看,二来呢……”她故意看了麻雀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向罗猎道:“人家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聊聊。”
瞎子和阿诺都充满同情地望着麻雀,兰喜妹分明是当着人家老婆的面勾引老公,是可忍孰不可忍。
麻雀冷冷道:“有什么话不能公开说?”
罗猎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微笑向兰喜妹道:“八掌柜请!”
兰喜妹跟罗猎一起向朱满堂所在的房间走去,麻雀举步准备跟过去,却被瞎子和阿诺同时拉住,麻雀怒道:“你们两个拉住我做什么?”
瞎子低声提醒她道:“做戏而已,千万别入戏太深。”麻雀哼了一声道:“我本来就是做戏嘛,我如果不配合一下,人家怎么会相信?”
瞎子和阿诺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撇了撇嘴。麻雀愤然摔开两人的手臂:“都给我滚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张长弓一直都在远处观望着,听到这句话,赶紧转身走入房间内,像他这样的老实人居然也会无辜躺枪。
罗猎虽然是刚刚才认识兰喜妹,对她的冷血手段却已经有了领教,刚才兰喜妹射杀那名俘虏应该只是偶然发生,不过这次的偶然却促成了他和兰喜妹的相识,罗猎对这位狼牙寨唯一的女当家是充满警惕的,他并没有被兰喜妹的美色所迷惑,也明白兰喜妹今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她是要给朱满堂治病,看来他们此前所搜集到的资料和情报仍然存在着太多的欠缺,他们并不知道兰喜妹居然还是一位大夫。兰喜妹之所以能够在群雄辈出的狼牙寨立足,一是因为她智慧出众心狠手辣,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拥有一流的医术,只不过兰喜妹的医术很少用来治病救人。
罗猎将兰喜妹带房间内,走入房间内就闻到臭气熏天,朱满堂身上的体味实在是不小,再加上罗猎事先让瞎子和阿诺将臭袜子扔在朱满堂的炕上,瞎子嫌味道还不够,干脆在房间里撒了泡尿,目的就是搞得房间骚臭难闻,让人无法久呆,这是为了避免有人探视朱满堂,即便是有人来,在这样的气味下也无法久留。
兰喜妹听到里面鼾声如雷,不禁皱了皱眉头,掏出手帕掩住口鼻。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罗猎却从中看出她应当是极爱洁净的人,低声道:“我们三爷刚睡了没多久,要不我叫醒他?”
兰喜妹摆了摆手,居然转身出门了。她虽然杀人如麻,可是却有洁癖,闻到这股臭味已经知难而退了,更何况她只是奉命而来,朱满堂的死活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罗猎心中暗喜,兰喜妹果然受不了里面的臭味,未雨绸缪还是起到了作用。
兰喜妹来到外面,移开手帕,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如释重负道:“既然睡着了,也就不用打扰他了。”
罗猎道:“我看我们三爷也应当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风寒,又加上途中劳累,说不定睡上一夜病就好了。”
兰喜妹道:“朱满堂居然有你那么机灵的手下,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罗猎笑道:“八掌柜过奖了,在下加入飞鹰堡不久,朱三爷对我也是非常照顾,这次前来给肖大当家拜寿,他特地让我们两口子随行。”
兰喜妹叹了口气道:“你能够空手接住我的匕首,本以为你眼力不错,可见到你老婆,方才知道,你这眼力……呵呵……”
罗猎心中暗笑,麻雀若是听到兰喜妹这么说她,十有**要抓狂,他故意叹了口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老蒯虽然生得丑陋些,可心肠却是极好。”
兰喜妹向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罗猎向她凑了过去,却听兰喜妹压低声音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不介意帮你把她给杀了。”杀人如此血腥的事情都能被她说得如此轻松,她的冷血狠辣可见一斑。
罗猎吓得慌忙摇头:“不可,千万不可!”
兰喜妹格格笑了起来,啐了一声道:“胆小鬼!”她指了指大门道:“隔墙有耳,在这里说话不方便,陪我走走!”罗猎应了一声,跟着兰喜妹走出院门。
他们刚刚离去,麻雀就从房间里出来,瞎子和阿诺如影相随,这是因为罗猎事先交代过,让他们看紧麻雀,千万不要让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麻雀跺了跺脚,愤然转过身去,指着瞎子的鼻子道:“蛇鼠一窝!”又指着阿诺的鼻子骂道:“狼狈为奸!”
如果罗猎单独出门,外面负责警戒的六名土匪必然会出声阻止,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整个凌天堡内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走动的,可是看到他陪着兰喜妹一起出来,谁也不敢多说话,每个人都知道触怒兰喜妹的后果。
罗猎陪着兰喜妹来到门外,轻声道:“我们掌柜特地给肖大掌柜备了一份贺礼,还望八掌柜代为转告。”从目前受到的接待来看,他们只是被当成普通客人看待,十有**没有接近肖天行的机会,所以罗猎才会动起先通过兰喜妹将寿礼送到肖天行手中的念头。
兰喜妹道:“后天就是大当家的寿辰,到时候,你们可以亲手交给他,无需假手于我。”
罗猎实话实说道:“后天朱三爷的病情不知能否好转,我们几个的身份只怕没资格得到肖大掌柜的接见。”
兰喜妹心说此人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秀眉微扬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们狼牙寨待客有所偏颇,没有一视同仁吗?”
罗猎摇了摇头道:“八掌柜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次过来颇不顺利,朱三爷这一病,弄得我们没了主心骨。”
兰喜妹笑道:“他若是死了岂不更好,你就接了他的位置。”
罗猎佯装惶恐道:“八掌柜说笑了,我可从未那么想过。”别说自己是个冒牌货,即便当真是朱满堂的手下,朱满堂死了飞鹰堡那么多人也不会轮到自己上位。
兰喜妹向他眨了眨眼睛道:“骗我?我看得出来,你有野心,有抱负,只是不敢承认!”
罗猎心中暗叹,兰喜妹果然不是善类,刚才挑唆自己夫妻反目,现在又唆使自己把顶头上司干掉,这女人的心眼儿也忒阴暗了一些,任她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我自坚如磐石,稳如泰山。
兰喜妹来到摩托车前,向罗猎道:“回去吧,不必送了!”
罗猎点了点头,停下脚步,目送兰喜妹远去,兰喜妹驶出一段距离却又停了下来,向罗猎道:“你刚才接刀的手法真是漂亮,我想再看一遍。”说话之时,一扬手,匕首划出一道寒光向罗猎射来。
罗猎也没有料到她说出手就出手,而且这一刀直奔自己的面门而来,无论速度还是力量丝毫不逊色于她此前的一刀,兰喜妹根本没有因为他是飞鹰堡的人而有丝毫留情。
罗猎身躯向右侧滑动,躲开匕首,右手也在同时探伸出去,准确无误地将匕首的手柄抓住。
兰喜妹看到这一刀又被罗猎抓住,竟然从腰间抽出另外一把匕首再度向罗猎掷去。
罗猎对兰喜妹冷血无情的性子已经有所了解,若是自己武功稍弱,只怕就会白白被她射杀当场,事不过三,这已经是兰喜妹射向自己的第三刀,如果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以为自己软弱可欺,以此女的性情非但不会收手,反而会步步紧逼。罗猎右手一扬,刚刚擒获的那枚匕首发出一声尖啸,带着动人心魄的寒光撕裂夜色,后发先至,撞击在兰喜妹射出的第二刀上,刀尖对刀尖,锋芒对撞的刹那迸射出万千点火星。同时也抵消了彼此的力量,于半空中落在了雪地之上。
第四十四章【有刺客】(上)
兰喜妹美眸圆睁,流露出异样兴奋的光彩,她自问飞刀技法一流,却想不到飞鹰堡的一个小喽居然拥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刀法,以飞刀破飞刀,自己的目标是对方,而对方的目标却是自己射出匕首的刀尖,显然对方的刀法要比自己高明得多。
兰喜妹久久凝望着罗猎,仿佛要将他这个人仔仔细细看清楚,将他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底。
罗猎仍然镇定如昔,走过去从地上默默捡起两把匕首,然后来到兰喜妹的面前,倒转刀柄送了过去:“八掌柜收好了,刀箭无眼,大家朋友一场,伤了谁都不好。”
兰喜妹饶有兴趣地望着罗猎:“叶无成,以你的刀法居然要做朱满堂的跟班,实在是太委屈了。”
罗猎道:“每人都有自己的造化和命数,我这人随遇而安,对于地位功名没什么兴趣,也从不强求。”
兰喜妹点了点头,从罗猎手中接过匕首,还刀入鞘,然后启动摩托车头也不回地驶入夜色之中。
罗猎回到院子里,看到张长弓还在等着自己,他笑了笑,将院门插好了,张长弓关切道:“她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罗猎摇了摇头,张长弓压低声音道:“我看咱们说话还要小心,狼牙寨的人对咱们盯得很紧,外面的那几个保护咱们是假,监视咱们是真。”
罗猎点了点头,朝瞎子和阿诺的房间看了看,这俩货是最不省心的主儿,张长弓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他们那边我已经交代过。”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东厢道:“你老婆的心情不太好,这件事得你自己出马了。”
罗猎微微一笑:“张大哥早点休息吧。”
来到门前伸手一推,却发现房门被从里面插上了,罗猎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装腔作势道:“老婆,开门!”
里面忽然传来麻雀愤怒的声音:“死鬼,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魂儿都被那狐狸精勾走了。”
罗猎心中暗笑,麻雀入戏太深,看来真把自己当成她男人了,正准备说几句好话的时候,房门居然开了,然后看到一个大包袱从里面扔了出来,麻雀叉着腰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前:“滚!老娘再也不要看到你!”
罗猎心中有些奇怪,按理说麻雀没必要那么大的反应,难道她是在做戏?悄悄看了看麻雀,却见麻雀朝他使了个眼色,罗猎心中马上明白,麻雀演这场戏是给外面的土匪看的,从地上捡起了包袱,麻雀已经重重关上了房门。
罗猎来到门前哀求道:“老婆,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在门外站了足足十多分钟,麻雀方才开门将他放进去。
罗猎将包裹放下,麻雀噗!地吹灭了油灯。
罗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嘴巴就已经被麻雀给捂住了,她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别误会,只是怕他们怀疑,所以闹出点动静。”
罗猎当然相信她刚才是在做戏给外人看,不过总觉得麻雀有用力过猛之嫌,低声笑道:“我还以为屋里藏着其他男人呢。”
“呸!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没节操没下限,没脸没皮!没羞没躁!”
“我没得罪你啊,用不着那么恶毒。”
麻雀道:“我睡了,你别打扰我,离我远点,我手里有菜刀。”是提醒更是恐吓。
罗猎的目光已经适应了室内的黑暗,看到麻雀果然去炕上睡了,好在火炕够大,炕桌放在中间,炕桌之上摆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两旁还睡得开他们两个。罗猎摇了摇头,此时麻雀又划亮了火柴,将炕桌上的油灯点燃,指了指墙角盆架上的热水,示意罗猎洗了脚再上来。
罗猎老老实实去洗脚,发现水还很烫,应该是麻雀刚刚才为自己准备的,这妮子虽然嘴上和自己划清界限,可是实际上对自己这位战友还是蛮关心的。
罗猎洗完脚,吹熄了油灯,钻入了自己的被窝里面,躺在温热的火炕上,双目一动不动望着房梁,虽然已经临近午夜,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困意,罗猎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失眠了。
麻雀躺在炕桌的另外一侧,她也辗转难眠,或许是因为身处险境,从现在开始他们的探险行动才算真正展开,他们以后的每一步都关乎生死,是大战来临的紧张感?是因为对危险的畏惧?麻雀却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不害怕,一丁点儿都没有害怕。就算心中偶然升起恐惧的时候,马上就想到陪伴左右的罗猎,随即就变得释然了,麻雀发现自己对罗猎似乎越来越依赖了。兰喜妹过来找罗猎的时候,虽然是为了做戏,可是她心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见到兰喜妹勾引罗猎的时候,她心中实实在在的嫉妒了。连她都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嫉妒?是女人心中的占有欲使然?还是自己当真对罗猎产生了情愫?
麻雀悄悄提醒自己,她和罗猎之间只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合作关系,他们之间是不应该产生感情的,必须要保持距离。想到就躺在炕桌那边的罗猎,麻雀突然感觉到这样的距离还不够安全,她悄悄向远离炕桌的地方挪动,想不到这的声音却引起了罗猎的注意。
“还没睡?”
黑暗中麻雀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又开始后悔为何要发声。过了一会儿,不见罗猎说话,忍不住问道:“你又失眠了?”
罗猎道:“习惯了!你也失眠?”
麻雀嗯了一声。
“对我不放心?咱俩又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了!”
麻雀呸了一声,然后骂了一声:“下流!”
罗猎此时却嘘了一声,麻雀微微一怔,张口想要说话,嘴巴却被罗猎绕过炕桌伸过来的手掌给捂住了。室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屋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如果不仔细倾听肯定觉察不到。
罗猎向麻雀小声道:“别动!”
麻雀拍了拍他的手腕,示意他放开自己的嘴巴,罗猎这才将手掌移开,麻雀压低声音道:“怎么办?”
罗猎低声道:“或许是监视咱们的,以静制动,别管他。”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人?”从声音已经听出是张长弓。
罗猎皱了皱眉头,他从床上跳了下去,第一时间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却见对面屋檐之上一道黑影宛如狸猫,蹦跳腾跃,如履平地。
罗猎抄起一块板砖照着那黑影全力贯了出去,板砖呼地一声砸向黑影,黑影看都不看,反手挥出一鞭,啪!地击打在板砖之上,板砖竟然被对方的一鞭抽成碎片,一时间粉屑飞扬,碎裂的砖块犹如漫天花雨般向罗猎射去,罗猎慌忙后退,这一鞭竟然拥有开山裂石的威力,对方的内力强横霸道。
罗猎不肯就此放过对方离去,单手抓住屋檐,一个鹞子翻身来到屋顶之上,那黑影霍然转过身来,雪光之下,但见他一张面孔泛着深沉的金属反光,却是带着一张青铜面具,黑洞洞的眼眶中闪过两道寒芒,沉声道:“找死?”
这声音对罗猎来说极其熟悉,他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罗行木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孔,内心顿时一沉,举目再看,对方已经向远方逃去,罗猎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对方听到他求援,逃得更快,转瞬之间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四十四章【有刺客】(下)
院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却是在外面值守的土匪冲了进来,他们一个个手握武器,进来之后就问道:“刺客在哪里?”
罗猎指着外面道:“从屋顶逃跑了!”内心却仍然沉浸在那人离去声音的深深震骇之中,如果那人当真是罗行木,岂不是证明他们这次的行动完全在罗行木的掌控之中,罗行木因何深夜来此?他的目的究竟是谁?
这么大的动静将瞎子和阿诺两人也折腾了起来,张长弓道:“我正在睡觉,突然感觉到有人潜入房内,那人非常机警,发现行藏暴露,马上就逃了……”
“啊!”东厢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几人全都大吃一惊,罗猎更是第一时间向房内冲去,不等他进入房内,麻雀已经披头散发地逃了出来,甚至连鞋子都没有顾得上穿,见到罗猎,一头就扎到了他的怀中,颤声道:“老鼠……好……好大的老鼠……”
瞎子和阿诺对望了一眼,两人都看出有些问题,麻雀有些问题,大家都是同伴,她为什么只挑罗猎的怀里扎?
罗猎将麻雀交给阿诺照顾,他和瞎子、张长弓三人跟着土匪走入东厢房内,借着火把的亮光望去,只见房间内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老鼠,罗猎皱了皱眉头,以为麻雀可能是故意在做戏。
张长弓却想到了什么,大踏步向朱满堂的卧室奔去。
掀开朱满堂卧室的门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却见朱满堂的身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老鼠,那些老鼠正在啃噬朱满堂,张长弓慌忙拿起火把去驱赶老鼠,罗猎也冲上去帮忙,那些老鼠被火把吓得四散而逃,再看朱满堂,一张脸被啃得血肉模糊,简直是面目全非,瞎子看到如此恶心的模样,感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冲出门去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赶走那群老鼠,罗猎借着火把的亮光望去,只见朱满堂的喉头被咬出了一个血洞,血洞仍然在汩汩冒着鲜血,初步判断朱满堂的颈部血管被咬断,十有**是不能活命了,感叹之余,心中又生出如释重负的感觉,其实朱满堂死有余辜,留下他的价值就是想利用他的身份帮助自己一行混入狼牙寨,而今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朱满堂的使命也算结束,留下此人肯定是个隐患。只是罗猎也没有料到朱满堂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性命,死在一群老鼠的啮齿之下。应该说朱满堂是间接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如果不是自己将他催眠,又给他吃了安眠药,朱满堂也不会麻木到毫无反应。
罗猎猛然转过身去,怒视闻讯赶来的几名土匪,目光中的杀机将几人吓得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罗猎抬脚就将其中一人踹出门去,怒道:“娘的,害死了我们朱三爷,让你们寨主出来,给我一个解释!”罗猎当然不会忘记他们现在的身份,他们代表飞鹰堡前来拜寿,寿宴还未开始,他们的三当家就已经惨死在这里,绝不可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张长弓先是被罗猎的举动惊了一下,可马上就明白了罗猎的意思,罗猎是要借题发挥,其实朱满堂死了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但是心中再高兴也不能表露在外,罗猎的应变能力的确超人一等,已经率先明白了这个道理并趁机发难。
飞鹰堡三当家前来狼牙寨的第一天晚上就惨死绝不是小事,虽然飞鹰堡老大李长青并未亲自到来,在这件事上引得狼牙寨方面不悦,并因此而冷落了朱满堂一行,可还没有到狼牙寨方面要将朱满堂置于死地的地步,朱满堂死在凌天堡,狼牙寨肯定要承担主要的责任。
朱满堂死后半个小时内,狼牙寨四当家疤脸老橙程富海和六当家绿头苍蝇吕长根就已经同时抵达,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职责不同,吕长根负责迎宾,而程富海负责凌天堡的警界防御。外来宾客发生了意外,他们需承担首要的责任。
此时的罗猎宛如一头暴怒的雄狮,怒视程富海和吕长根,正所谓得理不饶人,老子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
换成此前的任何时候,疤脸老橙绝不会将对方放在眼里,可现在的这种状况却是他们理亏,前来的路上两人已经商讨了对策,无论此事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必须要暂时让步,安抚对方的情绪,务必将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后天就是大当家的寿辰,死人本来就是大煞风景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只怕前来凌天堡的贵宾要人人自危,死人事小,若是因此让大当家不开心,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吕长根也看出这帮人的主心骨就是罗猎,他向罗猎抱拳道:“叶老弟,咱们借步话说。”
罗猎点了点头,跟着吕长根来到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空房内,吕长根掩上房门,叹了口气道:“叶老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没有想到!”
罗猎冷笑道:“我们朱三爷生龙活虎地来到这里给肖大当家拜寿,可寿宴还没吃上,甚至连肖大当家都没见上一面,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六当家,你们狼牙寨好像欠我们飞鹰堡一个交代!”
吕长根叹了口气道:“叶老弟,你先坐下,人既然已经死了,发再大的火也于事无补,不如先冷静下来,咱们商量一个万全之策。”
罗猎怒道:“说得轻巧,死得是我们的人,你让我们如何冷静?”他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吕长根道:“叶老弟,此事极其蹊跷,我们狼牙寨自打创立从未发生过老鼠咬死人的事情……”
罗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道:“六当家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朱三爷活该让老鼠咬死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吕长根也是颇为头疼,他并未说谎,狼牙寨此前从未有老鼠伤人的事情,凌天堡内的确有老鼠存在,可是从没见过成群结队攻击人的现象。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长根,叶老弟在吗?”
吕长根前去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头发灰白,长发齐肩的瘦削男子,颌下留着山羊须,双目显得有些不慎协调,正是狼牙寨第一智将琉璃狼郑千川。
朱满堂突然暴毙的事情不可能不向上头禀报,吕长根和程富海两人不敢惊动寨主肖天行,商量之后,先向三当家郑千川禀报,郑千川虽然只是狼牙寨的第三把交椅,可是他在山寨的实际地位却仅次于肖天行,不但负责为肖天行出谋划策,还承担着狼牙寨的外围事务,他对山寨的重要性无人可以取代。
郑千川能够亲自前来也表明了对这件事的足够重视,正常情况下他是不屑于和飞鹰堡的这些底层跟班打交道的。
罗猎是第二次见到郑千川,却是第一次和此人正面交锋。
郑千川主动向罗猎抱了抱拳道:“叶老弟,在下郑千川,听闻朱三爷的噩耗实在是痛不欲生,狼牙寨和飞鹰堡素来交好,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我和朱三爷私下里相交莫逆,也是多年老友,闻此噩耗,如同断我手足,心中悲痛难以名状。”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
罗猎才不相信这厮的鬼话,不过郑千川乃是狼牙寨的第一智将,此人能够出现注意证明朱满堂之死引起的震动不小。
罗猎道:“三掌柜言重了,我们陪同朱三爷前来,发生这种事情,最为心痛的自然是我们,不是我们有意冒犯,我们只想要个交代。”
郑千川道:“叶老弟想要什么交代?”
罗猎道:“查出真凶!”
郑千川道:“朱三爷在狼牙寨遇害,查出真凶是我等责无旁贷的事情,就算叶老弟不说,我们一样会彻查到底。我向你保证……”
罗猎打断郑千川的话道:“三掌柜,我希望做出保证的是肖大掌柜!”
第四十五章【俏罗刹】(上)
郑千川左目之中寒光倏然闪现,不过稍闪即逝,这厮真是大胆,分明是说自己还不够资格,苍白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叶老弟果然快人快语,让我们大当家做出保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后天就是大当家的寿辰,各方贵宾已经陆续到来,我们狼牙寨上上下下对此事极为看重,为了大当家的寿辰已经筹备半年之久,还望叶老弟能够体谅我们的苦衷,将朱三爷的事情押后几日,我可向你保证,等寿宴结束之后,我第一时间将你引见给寨主,到时候你可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向他说明。”
罗猎冷冷道:“三掌柜的意思是让我们保持沉默?”
郑千川微笑道:“事已至此,就算叶老弟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朱三爷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何必让死者无法瞑目,生者不得安宁。叶老弟尽可将心放在肚子里,我们绝不会因为寿宴的事情而耽搁此事的调查,一定尽快查明真相给贵方一个交代。”
罗猎故意装出有些犹豫的样子。
郑千川道:“其实我也是为了你们考虑,若是此事传到飞鹰堡,恐怕贵堡也会追究你们的责任,此事越晚爆出,对你对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坏处。”郑千川恩威并施,暗示罗猎,如果他将事情闹大对他们几个也没有好处。
罗猎抿了抿嘴唇,显得有些艰难地做出了决断:“既然三掌柜如此诚意拳拳,在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今晚的事情我们在寿宴之前绝不声张,不过我希望三掌柜也能够保证我们几人在凌天堡内的安全。”
郑千川道:“绝无问题!”
罗猎道:“我们上山之时,所有武器都被人收缴,三掌柜能否为我等配备一些基本的防身武器?”他只是故意这样一问,目的是要让郑千川认为他害怕。
想不到郑千川居然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为了表示诚意,郑千川特地让人给罗猎一行更换了住处,至于朱满堂的尸体,暂时由他们负责善后。
罗猎几人离去之后,郑千川又亲自来到朱满堂的尸体旁,掀开覆盖尸体的白布看了看,看到朱满堂的恶心模样,郑千川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充满迷惑道:“当真是被老鼠咬死的?”一旁疤脸老橙程富海道:“三爷,他的确是被老鼠咬死的,几个兄弟全都亲眼看到了。”
郑千川点了点头,将白布重新盖在朱满堂的尸体上,低声道:“咱们凌天堡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疤脸老橙道:“听说此前有人潜入了他们的院子。”
郑千川眯起眼睛,因为他的右眼是玻璃珠,所以眯眼的时候仍然睁着,表情显得极其阴鸷诡异。
疤脸老橙道:“当真要追查到底?”
郑千川嗯了一声。
疤脸老橙又道:“若是查不出怎么办?”
郑千川冷笑道:“没有查不出的事情,只有用不用心。”
疤脸老橙道:“若是查不出,干脆将这件事推到他们几个的身上,到时候对飞鹰堡也算有了一个交代。”
郑千川阴阳怪气道:“好主意,在我们的地盘将飞鹰堡的人全部干掉,然后就说他们自相残杀。”
疤脸老橙一脸得意地笑,认为自己的这个主意实在是高明。
郑千川道:“你以为李长青会像你一样想吗?”
“呃……”
郑千川道:“杀人灭口我都不反对,可千万别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他拍了拍疤脸老橙的肩膀:“这两天见得血已经够多了,后天可就是大当家的五十寿辰,老程啊老程,你可要把眼睛给擦亮了,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大当家会怎么想,谁也猜不到。”
疤脸老橙内心中不寒而栗。
因为朱满堂的暴毙,狼牙寨方面显然对罗猎这帮人客气了许多,这次安排的住处非但位于凌天堡的内城,而且和来自连云寨的贵宾仅有一墙之隔。
更换住处之后罗猎居然睡得很好,麻雀却明显被老鼠给吓到了,一夜无眠,直到拂晓时分,她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没睡多久,又被噩梦惊醒。霍然从炕上坐起,发现罗猎已经醒了,就坐在床边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做梦了?”
麻雀点了点头:“你睡得很好!”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明显有些不甘,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罗猎连话都没多说一句,蒙头大睡,浑然不顾她惊魂未定,更不会知道她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罗猎道:“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可能是心中突然少了个负担。”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朱满堂死了,对罗猎来说的确减轻了不少负担,至少不用再分出精力去考虑控制朱满堂的事情。
麻雀有些委屈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罗猎道:“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就算我陪你熬上一夜,该做的噩梦仍然会做,与其两个人都熬上一夜,不如一个人好好睡上一宿蓄精养锐,其实你失眠也是好事,至少不用做恶梦。”
麻雀恶狠狠地望着罗猎道:“你比任何噩梦都要讨厌!”
“眼不见为净,乖老婆,我出门了,你好好休息。”他作势要去拍麻雀的脸,却被麻雀灵巧地躲开,一脸嫌弃地切了一声。
罗猎决定暂时不将罗行木出现的事情透露出去,麻雀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罗行木,如果知道罗行木现身,她必然沉不住气,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似乎没有任何的帮助,只是罗猎想不明白,罗行木在凌天堡内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因何会出现在他们的住处,他又为何要向朱满堂下此毒手?按照麻雀此前所说罗行木很可能和肖天行联手,如果当真如此,罗行木为何不敢公然现身?不过无论怎样,他们在凌天堡的处境都会变得凶险重重。
瞎子仍在熟睡,阿诺和张长弓已经起来了,张长弓坐在朝阳下擦着一把大砍刀,这是罗猎从郑千川那里争取来的权利,因为朱满堂之死,郑千川特许他们在凌天堡内携带必要的防身武器,不过仅限于冷兵器,其实也就是几把大刀,数柄匕首。
阿诺身边也放着几把开山刀,不过他对兵器显然没有什么兴趣,正端着瞎子的罗盘玩得不亦乐乎。
罗猎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两把匕首。
张长弓道:“成色都不怎么样,全都是些废铜烂铁。”
罗猎用两柄匕首相互碰撞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无论怎样朱满堂之死,让他们顺利混入了凌天堡的核心区域,更便于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只是罗行木的出现又让他的内心蒙上一层阴影。
阿诺道:“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罗猎举目望去,却见阿诺手中的罗盘缓缓转个不停,阿诺也是趁着瞎子睡觉将他的宝贝拿出来研究,看到罗盘如此情形,慌忙把自己的指南针也拿了出来,发现指南针也是一样的状况。
罗猎心中暗自奇怪,正常状况下指南针是不应该发生这样的现象,除非附近有某处地方磁性极强,同性的排斥力或者异性的吸引力方才导致了罗盘和指南针飞速旋转。
第四十五章【俏罗刹】(下)
张长弓可不懂得那么多的科学道理,扫了一眼淡然道:“早就跟你么说过,凌天堡内八千冤魂,这个地方邪乎得很。”
“罗猎!”
几人循声望去,却是麻雀洗漱停当,从房内走了出来,满是雀斑的脸上居然流露出几分忸怩羞涩的表情:“陪我出去走走!”
张长弓和阿诺同时把脸扭了过去,只当没看到。
罗猎无可奈何,点了点头。把匕首插入腰间,和麻雀一起出门。
麻雀潜入狼牙寨的初衷是为了寻找罗行木,可是当她来到这里,方才发现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实在太远,狼牙寨本身的人马就有千人之多,再加上土匪家眷,这两日前来贺寿的各方豪强,单单是凌天堡内就有两千多人,想要从两千人中找到罗行木的踪影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罗行木公然现身的可能性很小。
麻雀不得不考虑万一罗行木不现身怎么办?他们要用怎样的方法找到这个人?又或者罗行木根本就不在凌天堡。
和麻雀的执着专一不同,罗猎还有另一个目标,虽然他并未答应让叶青虹加入这次的行动,但是罗猎并未忘记他们之间的交易,抛开一诺千金的君子协定不谈,单单是穆三爷手中的几张牌就让罗猎不得不为叶青虹做好这件事。无论叶青虹真正的目标是不是七宝避风塔符,他都要完成这个任务,只要从肖天行的手中盗取避风符,那么他和叶青虹之间的交易就算完结,他和瞎子也就有了重获自由的机会。
除了来来往往荷枪实弹的土匪,凌天堡看起来和寻常的城镇也没有太大的分别,只不过这里的建筑大都是用山岩堆成,这里的居民多半双手染满血腥。在凌天堡内转了一圈,罗猎就明白为什么上山之时土匪会对姿色粗鄙的麻雀动手,凌天堡内男多女少,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心中自然饥渴难耐,按照罗猎此前的话,在不少土匪的眼中恐怕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
麻雀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群狼环伺,跟紧了罗猎,生怕被他丢下,低声埋怨道:“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她所指的自然是罗猎建议她以女装出现在这里的事情。
罗猎道:“看来这帮土匪的眼光也不行。”
麻雀正想说什么,却发现周围人的目光突然间就离开了自己,从众人瞩目突然变成了无人问津,这巨大的反差让麻雀竟然感到有些失落了,抬头看了看罗猎,发现这厮的目光也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麻雀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却见前方一辆红色lutzman三座敞篷车,从道路上缓缓驶来,开车的是一位年轻男子,此人乃是狼牙寨第九把交椅,紫气东来常旭东,后面座椅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色貂裘的女郎,她挽着民初常见的少妇发髻,额前刘海齐齐整整,发髻之上带着一根简单古朴的黄杨木发钗,肌肤娇艳胜雪,秀眉弯弯,斜插入鬓,双眸宛如两泓冷冽的冰泉,漠视前方众人,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波澜,精致如玉的双耳,柔嫩的耳垂点缀着两点豌豆大小的翡翠耳钉,青翠欲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瑶鼻挺直,精致无暇的俏脸之上并无一丝一毫的妆饰,唇形极美,阳光之下晶莹温润,粉嫩诱人。
此女美到了极点,也冷到了极点,让人看起来竟然有种不像真人的感觉,高高在上,太过精美,太过冷艳,就像一件至美的瓷器。麻雀虽然身为女人也不禁看得有些发呆,更不用说这些平日里很少见到女人的土匪,难怪此女一出现就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无人再愿意向满脸雀斑的麻雀看上一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罗猎被此女的美貌吸引也属正常,让他更加好奇的却是这女子的身份,她究竟是谁?为何能够受到如此隆重的厚待。那辆lutzman汽车,乃是狼牙寨寨主肖天行的爱车,平时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根本没可能乘坐,而今天却破例用来迎接客人。罗猎越发相信这凌天堡必然还有其他的通路,乘坐吊篮上山,应当只是接待普通客人的,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麻雀看到罗猎目不转睛的样子,内心中没来由一阵恼怒,伸出手去,在罗猎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记,罗猎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强忍着没叫出声来,麻雀出手够黑,罗猎自然明白她因何要掐自己,正想说话,目光却留意到跟随在汽车后小跑的那支队伍,他从其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竟然是在途中设计陷害他们的徐老根。
麻雀显然也发现了徐老根,用手捅了捅罗猎。
罗猎一言不发,静静望着这支队伍,一旁已经有土匪在窃窃私语,有人道:“那女人真漂亮!”
“小声点,她天脉峰连云寨的寨主。”
“什么?她是俏罗刹颜天心?”
“嘘!别乱说话,让她听到可就麻烦了……”
“她嫁人了吗?”
“没听说,可看发髻好像应该是嫁过人了。”
一群土匪议论纷纷,罗猎站在人群之中侧耳倾听,倒是搞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想不到这年轻的女郎竟然是天脉峰连云寨的寨主,连云寨是整个苍白山最为古老神秘的一支力量,虽然目前的声势似乎比不上狼牙寨,但是谁也不敢忽视他们的实力,就算狼牙寨寨主肖天行也对颜天心的到来表现出高人一等的礼遇。
罗猎同时留意到,颜天心的手下全都带着武器,看来果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上山之时武器马匹全都被留在山下,反观连云寨却根本没有恪守狼牙寨的规矩,由此也能够看出飞鹰堡的地位根本无法和连云寨相提并论。
麻雀道:“看呆了?这么喜欢干嘛不追上去?”
罗猎笑了起来,这丫头的醋坛子明显打翻了。
“做人得厚道!”瞎子从阿诺手里抢过了自己的罗盘,马上就看到缓缓转动始终不停的指针,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确信眼前看到的全都是事实,这才站起身来,眯起眼睛看了看日头的位置。
阿诺生怕他把这笔帐算在自己的头上,举起自己的指南针道:“你看,我的也是一样。”
瞎子喃喃道:“煞气太重,实乃大凶之兆,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坚持留下,我等必有血光之灾。”
张长弓仍然在一旁默默磨刀,丝毫没有因瞎子的话而有半点反应。
瞎子道:“祸福所倚,凶吉并生,有凶就吉,我得出去好好看看!”
阿诺自告奋勇道:“我陪你去。”
磨刀声突然停了下来,张长弓道:“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叶无成回来。”
瞎子道:“逛街不可以啊?整天呆在这个鸟地方,闷都要闷死了,叶无成?他不知和花姑子躲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阿诺跟着点头。
张长弓道:“千万别走远了。”
“知道!”
瞎子出门之后收起罗盘,毕竟这里是土匪窝,端着罗盘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
阿诺将偷偷看了看指南针,发现出门之后,指南针转动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他将这一发现告诉了瞎子,瞎子从他手里抢过指南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指南针又加速转动起来,心中暗暗称奇,抛开乾坤八卦,根据指南针转动的速度寻找凶位所在,两人在凌天堡内左拐右拐,通过凌天堡内部的集市,一直来到西北部,发现那指针开始疯狂转动起来。
阿诺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凌天堡内应该有个巨大的磁场。”
瞎子横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阴阳变幻,煞气冲天,什么狗屁磁场?别忘了最早发明这玩意儿的是我祖宗。”他向前又走了一步,指南针的方向却突然定住,瞎子愣了一下,将指南针扔给了阿诺,从怀里掏出罗盘,发现罗盘也发生了同样的状况,瞎子顺着指针的指向望去,却见前方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宅院,低头看了看自己在雪地上的投影,又抬头看了看太阳。连阿诺都能看出这指南针的指向完全不准,不过阿诺认为这是因为前方有强磁场的缘故。
瞎子向阿诺使了个眼色,两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前方大摇大摆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