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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章鱼     替天行盗txt下载     替天行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三章【公报私仇】(上)

    于广龙点了点头。

    白云飞打了个哈欠,然后道:“于探长还有其它问题吗?”他在提醒于广龙的讯问应该结束了。

    于广龙道:“没什么问题了,谢谢穆先生的配合。”

    白云飞如释重负,起身和于广龙握了握手,准备告辞离去,可于广龙却没有放开他的手,于广龙道:“有件事我很奇怪,穆先生当晚在家中举办舞会,安保警戒工作也做得相当周全,可为何会忽略了教堂塔楼,只要是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里是最适合远距离狙击的位置。”

    白云飞表情从容镇定:“所有的安保我都交给了我的管家负责,还邀请了法租界的巡捕,此事刘探长可以为我作证。”他早有准备,请法租界的巡捕帮忙警戒,真正的用意就是为了撇开嫌疑,这些巡捕大都是酒囊饭袋,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除了事后挡枪。

    于广龙点了点头,一旁法租界巡捕房的刘探长脸色并不好看,白云飞的这番话凸显出他们的无能。

    白云飞微笑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于广龙道:“可以,对了,穆先生你近期尽量不要出门,最好不要离开法租界。”他的话等于宣布将白云飞禁足。

    白云飞道:“此案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白云飞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身戎装前来的张凌峰,以白云飞此刻的心情,他不想和张凌峰见面的,可正面相逢,无论如何也不能回避,虽然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向张凌峰致歉。

    若是一切能够从头来过,白云飞绝不会选择举办什么舞会,任天骏这个年轻人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感觉自己已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入陷阱之中。

    所有的嫌疑虽然集中在罗猎的身上,可并不代表着罗猎会被最终定罪,罗猎的身边人一定在尽力为他奔忙着,张凌峰的到来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所有人都知道罗猎救了张凌峰。

    想到这里,白云飞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在在这一点上他不如罗猎,他没有那么多的朋友,应该说他的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少帅!”白云飞恭敬道。

    张凌峰没有搭理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向他看上一眼,就和白云飞擦肩而过,白云飞不认为他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更不相信自己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居然看不到自己,张凌峰不理会自己的原因很可能是昨晚遇刺的事情,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在张凌峰的眼中压根看不起自己。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笼罩了白云飞的内心,他宛如泥塑般呆立在原地,昨晚的雨一直下到现在,虽然不大,可是密密匝匝,细如牛毛般的雨丝很快就将白云飞的衣服打湿。

    在远处等候的手下,慌忙撑着伞跑了过来,举起雨伞想要为白云飞遮住头顶的冬雨,却被白云飞极其粗暴地一把推开,那手下一个踉跄坐倒在警局门前湿漉漉的台阶上。

    白云飞此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老安呢?”

    手下人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说去办点事。”

    老安此刻正坐在浦江的一艘轮船上,愤怒、内疚的矛盾表情集中在他的脸上,面孔的肌肉因此而有些扭曲,灰色长衫浸透了冬天的雨水,厚重却不显得暖和,宛如披着铅块压得老安就快透不过气来。

    任天骏就站在船头,脱下军服的他依旧身姿挺拔,双手扶着汽轮的凭栏,流露出掌控浦江两岸的气势。

    老安道:“他怀疑我了。”

    任天骏道:“那又怎样?”

    老安道:“你答应我的事情。”

    任天骏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你放心,海明珠不会有事,海连天我会帮你除掉。”

    老安抿了抿嘴唇,他至今都不明白,究竟任天骏是怎么查出他和海明珠之间的关系。

    任天骏道:“你是不是非常好奇,我究竟是怎么知道你和海明珠的事情?”

    老安道:“海龙帮里有你的人。”他想到了邵威,从一开始他不计后果要杀海明珠,到后来愿意牺牲生命去维护她,这其中的转变被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任天骏既然跟海龙帮合作,想必会在海龙帮内安插自己的眼线。

    任天骏道:“再帮我做一件事。”

    老安道:“什么事?”

    任天骏抬起双眼看了看冬雨凄迷的天空,低声道:“杀了叶青虹!”

    老安道:“然后呢?”

    任天骏道:“我今天会离开黄浦,十天之内,如果我听不到叶青虹的死讯,我就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海连天。”

    老安用力咬住下唇,他恨不能冲上去扭断任天骏的脖子,可是他不敢,因为任天骏不但掌控着他的秘密,也掌控着女儿的性命。白云飞担心他会向罗猎泄密,却想不到老安泄密的对象是任天骏。

    任天骏抓住了老安的弱点,提前洞悉了白云飞的计划,他决定将计就计,埋伏在塔楼上的狙击手已经被他收买,当晚要射杀的目标是叶青虹,只是任天骏没有料到子弹为何会射向张凌峰,还好他留了一手,这一手就是为了白云飞和罗猎所留。

    老安真正领教到了任天骏的可怕,他的高傲和冲动只不过是在人前的伪装,以白云飞的智慧都落入他的圈套之中,无论对白云飞还是罗猎,老安都充满着愧疚,正是他的出卖才让两人身陷囹圄。

    张凌峰的身份让警方不敢怠慢,于广龙听闻张凌峰前来马上选择回避,这种时候他不想和这位少主正面相逢。

    刘探长将张凌峰请入办公室内,恭敬道:“少帅怎么亲自来了?”

    张凌峰道:“作为昨晚案件的亲历者,我当然要配合警方提供证据。”

    刘探长笑道:“少帅其实不必亲自来的,我们会登门寻求少帅的帮助。”

    张凌峰向四周看了看道:“于广龙呢?”

    刘探长赔着笑道:“于探长的辖区是公共租界,这里不是他的管辖范围,而且这件案子也不是他直接负责。”

    张凌峰呵呵笑了一声,他的笑声让就藏身在套间内回避的于广龙内心一颤。

    张凌峰本来在接到叶青虹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就想过来的,可是陆如兰劝住了他,冷静下来,张凌峰了解了一些情况,又通过陆如兰打听到了一些秘密消息,来此之前和叶青虹见了一面,可以说已经有了足够的准备。

    刘探长邀请张凌峰坐下,又给他泡了杯茶,张凌峰并没有喝茶,取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一旁的侍卫官赶紧为他点上。

    张凌峰摆了摆手示意这里没他的事情了,侍卫官这才退了出去,自从昨晚的遇刺之后,张凌峰也变得谨慎了许多。

    刘探长道:“少帅,请用茶!”

    张凌峰道:“我听说这案子全程都是于广龙在管?”

    刘探长笑道:“一定是误会了,怎么可能,于探长是公共租界的总巡捕。”

    “死的是他侄子吧?”

    刘探长点了点头道:“是!”

    张凌峰抽了口烟道:“那一枪是射向我的,如果不是罗猎为我挡了那一枪,死的那个人是我。”

    刘探长道:“可这并不能证明他没有杀人。”

    张凌峰道:“刘探长什么意思?”

    刘探长道:“根据我们目前的调查,在杀手射击之后不久,整个穆府关上了电闸,提防杀手第二次射击,在断电期间,嫌疑人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刺杀。”

    张凌峰道:“你是说罗猎在救我之后,拖着受伤的手臂,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厅中找到于卫国并杀了他?”

    刘探长道:“现场找到了凶器,那凶器恰恰是嫌疑人经常使用的飞刀。”

    张凌峰道:“这并证明不了什么?飞刀飞出去,谁都能够捡到,有人捡到或偷到了飞刀然后利用这把飞刀杀死了于卫国。”

    刘探长道:“可飞刀上找到了嫌疑人的血迹。”

    张凌峰道:“罗猎当时是在受伤的状态下,得到他的血很容易。”

    刘探长道:“我们查案的时候通常会把感情因素摒除在外。”

    张凌峰怒道:“我不是因为他救了我才为他辩护,他救我之后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可以为他证明,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够判断出,把嫌疑放在罗猎的身上是何其的荒唐,他为了救我受伤之后,居然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杀人?”

    刘探长道:“不排除苦肉计的可能,有些杀人者为了洗清嫌疑,会精心设计不在场的证据。”

    张凌峰怒道:“罗猎流了那么多的血,你们可以根据血迹判断他的行动轨迹,他为什么要杀于卫国?他是一个牧师,以救世济人为己任的牧师,怎么可能杀人?天下间又有谁会这么傻,用自己常用的武器杀人,并将之留在现场,还要在上面沾满自己的鲜血?”

    刘探长被他问住了:“这……”

    张凌峰起身指着里面的房门骂道:“于广龙,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一定在里面,你要是不出来,老子就踹门了。”

    张凌峰其实根本无法确定于广龙在不在里面,他只是虚张声势,不过这一招却非常奏效,于广龙果然禁不住诈,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长叹了一口气道:“少帅!”

第三百二十三章【公报私仇】(下)

    张凌峰指着于广龙的鼻子斥责道:“于广龙,你是在公报私仇吗?”

    于广龙道:“少帅,我和罗猎过去无怨无仇,为何要公报私仇?”

    张凌峰道:“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能够看出你们根本就找错了人,为何你们还要把他关起来?为什么要诬陷好人?”

    于广龙道:“少帅,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来看的确他的嫌疑最大。”

    张凌峰怒道:“人证还是物证,我可以为他作证,罗猎从头到尾就在我的附近,在当时那种状况下他不可能去杀你侄子!”

    于广龙道:“少帅息怒,其实这件事我也觉得事有蹊跷,我们由始至终也没有认定罗猎是杀人犯,只是认为他是嫌疑人。”

    张凌峰道:“没有确定,凭什么关他?”

    于广龙叹了口气。

    刘探长悄悄向他挤了挤眼睛道:“我还有事,两位慢慢谈。”他并不想多做逗留,趁机离开。

    于广龙在他走后关了房门,请张凌峰坐下,再次叹了口气道:“少帅,实不相瞒,我也觉得罗猎没有杀人。”

    张凌峰极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怒气稍稍消了一些:“那你还抓人?”

    于广龙道:“只有抓人才能让真凶麻痹大意,如果我不把最大的嫌疑人留在这里,真凶很可能会远走高飞。”

    张凌峰又抽出一支烟,于广龙帮他点上道:“最迟三天,只要我抓到真凶,马上就放了罗猎,并登报致歉恢复他的名誉。”

    张凌峰道:“你这一手做得够绝,不但不让保释,连探视的机会都不给别人。”

    于广龙道:“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少帅体谅我的难处。”

    张凌峰道:“罗猎救了我的命,别说他没杀人,就算他犯了法,你以为凭你的关系能够把他置于死地?”

    于广龙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少有的强硬:“我不能,可是于家能。”

    张凌峰没有发怒,如果于家认定罗猎是杀死于卫国的凶手这件事的确会很棘手。他抽了口烟道:“有个事情你知不知道,穆天落最近正在和于家谈判码头的生意。”

    于广龙点了点头,暗自感叹张凌峰的渠道够广,由此可见他对罗猎的事情非常上心。

    于广龙道:“我已经多方布控,对穆天落的人,对赵虎臣的人。”

    张凌峰道:“你认为他们两个最有嫌疑?”

    于广龙道:“我大哥说了,只要是涉嫌杀害卫国的,一个不能放过,纵然赔上全部身家也在所不惜。”

    张凌峰暗自吸了口冷气,于广福在黄浦的身份和势力的确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于广龙道:“少帅,其实您不必趟这趟浑水,罗猎这个人也很不简单。”

    张凌峰道:“什么意思?”

    于广龙道:“有件事我始终没对您说……”他附在张凌峰的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张凌峰听完脸色瞬间改变,惊声道:“你说什么?”

    于广龙点了点头。

    叶青虹想尽了一切办法,也动用了所有的人脉,现在能做得唯有等待。

    叶青虹独自坐在小教堂内,默默祈祷罗猎平安归来,最先回来的是张长弓,在他们前往保释罗猎被拒绝之后,就知道事情不妙,别说保释,甚至连探视的可能都没有,叶青虹已经为罗猎聘请了律师,律师也已经前往巡捕房谋求面见罗猎。

    张长弓道:“任天骏已经离开了黄浦,我没有找到他。”

    叶青虹点了点头,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老安呢?”

    张长弓道:“据白云飞所说,老安失踪了。”

    叶青虹皱了皱眉头,凭直觉判断老安很可能有问题。

    张长弓道:“怎么办?大不了我去劫狱,把罗猎给救出来。”

    叶青虹道:“目前警方只是将罗猎列为嫌疑人,他们并没有给罗猎定罪,而且我们还没有和罗猎见面,我看这件事未必会一直恶化下去。”

    张长弓怒道:“白云飞有鬼,我看说不定就是他和任天骏串通一气。”

    叶青虹摇了摇头,此时唐宝儿也赶了回来,她走得有些急,气喘吁吁道:“于家好不通情理,他们居然还把于卫国的死怪罪到我的身上。”

    叶青虹拉她坐了下来,让唐宝儿去于家打听情况的确为难了她,毕竟唐宝儿和于卫国有过一段,唐宝儿甩掉于卫国其中有部分原因还是和罗猎对比,越看越觉得于卫国不顺眼。

    唐宝儿道:“于家人不讲道理,如果不是因为于卫国死了,我才饶不了他们。”

    叶青虹道:“人家毕竟死了人,伤心迁怒于你也可理解,只是为了罗猎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唐宝儿道:“我受点委屈没什么,最重要是罗猎没事,现在外面的小报到处乱写,编造什么因爱生恨,说罗猎和于卫国为了我争风吃醋,所以才谋杀于卫国的混账新闻,简直是胡说八道,罗猎喜欢的那个人明明是你!”

    说到这里,唐宝儿方才留意到叶青虹的眼圈红了,知道她因为罗猎的事情现在内心压力必然奇大,自己的这番话无疑又增加了她心中的负担。慌忙劝慰道:“罗猎这个人福大命大造化大,吉人自有天相,就算咱们不管他,他也一定不会有事。”她又向张长弓看了一眼道:“张大哥,你说对不对?”

    张长弓经她提醒方才连连点头道:“是,是,说得对!”

    叶青虹道:“我倒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只是为他感到委屈,如果我当时劝他不去参加舞会,也不会招来这场无妄之灾。”

    门外传来张凌峰的声音道:“罗猎若是不去,谁能救我?”

    三人同时站起身来,叶青虹知道张凌峰去了巡捕房,急忙询问罗猎的消息。

    张凌峰道:“我已经如实将当时的情况说出,并为罗猎做了无罪证明。”

    唐宝儿道:“既然你证明他无罪,为何罗猎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张凌峰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老安失踪了,白云飞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从老安的失踪他推断出这场戏的背后布局者到底是谁,只是白云飞无法想透,一直忠于自己的老安,口口声声欠自己一条性命的老安,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的老安为何会背叛自己?最开始他还担心老安会向罗猎一方透露消息,可现在看来,自己一直都选错了对象。

    罗猎不是布局者,只是这场局的另外一个受害者,张凌峰也不是,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去上演一出苦肉计。自己想要除掉任天骏然后嫁祸给罗猎,没想到此事早已被任天骏看破,还被人将计就计。

    白云飞认为自己的错误在于低估了任天骏,正是任天骏在他面前表现出的狂傲和冲动迷惑了自己,白云飞以为这只是一个稚嫩的对手,却想不到这厮少年老成,心机深沉如斯。

    老安是一颗厉害的棋子,白云飞原本准备用他来克敌制胜,却想不到这颗棋子竟然击中了自己的命门。

    被拘捕的是罗猎,最大的嫌疑人是罗猎,可白云飞的内心却变得极其忐忑,也许一切都只是表面,警方抓罗猎或许只是用来迷惑自己,另一个嫌疑人一定是自己。

    走,不是没有机会,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大好基业,就这样轻易舍弃,白云飞不甘心。不走,说不定很快巡警就会上门来拘捕自己,将自己作为另外一个嫌疑人关入铁笼。

    白云飞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困境,他想不到破局的方法。

    手下人轻轻敲了敲书房的房门,得到白云飞的应允后方才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白云飞头也未抬,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有他的消息了?”他就是老安,让白云飞恨之入骨的老安。

    手下人垂下头去,低声道:“没有,我们搜遍了整个法租界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这句话却把白云飞刺激到了,白云飞怒吼道:“那就去公共租界,去搜整个黄浦,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已经在找了,还有,根据我们得到的确切消息任天骏已经离开了黄浦。”

    白云飞点了点头,他已经迅速冷静了下来,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发火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棋差一招,从目前的处境不难推断出背后的黑手是谁,然而一切似乎已经晚了。

    白云飞拿起一旁的烟杆儿,这跟曾经追随穆三寿一生,代表着权力传承的烟杆儿第一次让他感觉到如此沉重,权力和责任果然是并存的,你所获得的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而后者通常会表现为压力。

    老安的不告而别让白云飞感到他的人生突然缺少了什么,他花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点燃烟锅,手下人虽然想过来帮忙,可是又担心此时任何的举动都可能触怒他。

    白云飞抽了口烟,同样的烟草却让他感觉到空前苦涩的味道,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望着烟雾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弥散变淡,白云飞低声道:“赵虎臣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还在医院。”

    白云飞点了点头:“备车,去领事馆。”

第三百二十四章【欲加之罪】(上)

    白云飞并没有得到蒙佩罗的接见,在抵达领事馆之前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途中他抽空看了今天最新的报纸,上面刊登的新闻大都和昨晚发生在穆府的凶杀案有关,唯一让白云飞感到欣慰的是,新闻的焦点大都关注在最大嫌疑犯罗猎的身上,毕竟新闻工作者更为关注桃色花边新闻,罗猎和于卫国因为唐宝儿成为情敌,因此导致仇杀的说法尘嚣而上,这毫无根据的传闻更能够吸引老百姓的眼球,也容易被广大读者所接受。

    白云飞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虽然从舆论上来看,目前矛头还没有指向自己,可他清楚地认识到巡捕不是傻子,于家人更不是,而罗猎也不可能甘心认罪,他身边的朋友也不会答应。

    白云飞在吃到闭门羹不久就看到叶青虹从领事馆走了出来,这证明领事出门办事的借口应当只是一个谎言,不过白云飞并没有生气,蒙佩罗因昨晚的事情生气,而且在目前这种敏感时刻想要划清和自己界限的想法很正常。

    至于叶青虹,听说她曾经是蒙佩罗的学生,单单这一层关系就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

    白云飞主动迎了上去,招呼道:“叶小姐早!”

    叶青虹冷冷看了他一眼,甚至懒得开口回应。

    白云飞能够体谅叶青虹对自己的反感,她一定认为罗猎现在所有的麻烦都是自己造成的。白云飞其实非常羡慕罗猎,落难之时身边朋友不离不弃,而自己身边缺少的恰恰是这样的朋友。

    白云飞又叫了声叶小姐,叶青虹方才停下脚步。

    白云飞笑道:“昨晚的事情实在抱歉。”

    叶青虹道:“你好像选错了道歉对象?”这种话白云飞本该对罗猎说才对。穆三寿死后,白云飞继承了他的一切,身为穆三寿义女的叶青虹并没有放在心上,无论是不是穆三寿的选择,无论白云飞在其中有没有动过手脚,她都不想追究,圆冥园事件之后,她突然看淡了恩仇,只想和过去做个彻底的了断,如果不是因为割舍不下对罗猎的感情,她甚至都不会再返回这里。

    白云飞的做法已经触怒了叶青虹,虽然至今没有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可是她能够确定昨晚的这场舞会就是白云飞布下的局,无论成功与否,无论最终的操纵者是谁,白云飞都需要承担责任,任何人只要触犯了罗猎的利益,那就是她的敌人。

    白云飞并没有因为叶青虹的冷漠而放弃,他必须要阐述一个事实:“叶小姐,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

    叶青虹道:“那你很幸运,仍然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白云飞道:“老安失踪了!”

    叶青虹愣了一下,白云飞告诉自己这件事当然有他的目的,叶青虹并未怀疑过老安,在罗猎出事之后,她将首要的疑点锁定在白云飞的身上,短暂的迟疑之后,叶青虹认为白云飞正想利用这件事将自己引入歧途。

    白云飞从叶青虹的目光中已经看出了她对自己的质疑,白云飞道:“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老安已经被任天骏收买。”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其实收买两个字并不准确,以他对老安的了解,金钱、权力或是美色对老安的诱惑力都不大,可向来知恩图报的老安仍然不顾信义地背叛了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的白云飞认为老安极可能屈从于某种压力,以他对老安的了解,老安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这样的人本不该害怕威胁,可是自从老安此番出海归来,总觉得他发生了一些变化。

    白云飞之所以告诉叶青虹这件事,并非是要通过这件事来减少叶青虹对自己的反感,而是要让叶青虹关注真正的罪魁祸首,他从不忽视女人的报复心,尤其是当一个女人认定你伤害她的爱人之后。

    叶青虹道:“你找不到他?”

    白云飞点了点头,叶青虹总算主动回应了自己一句话,由此看来她已经开始理性地看待问题,白云飞道:“我发动了所有人手,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应当已经逃出了法租界,很可能已经离开了黄浦。”

    叶青虹道:“你何时发现他有问题?”

    白云飞苦笑道:“我本以为他跟你们走得近一些,却未曾想到他早已和任天骏串通。”

    叶青虹道:“于家铁了心要对付罗猎……”停顿了一下道:“你也一样。”

    白云飞当然清楚自己的处境,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的确应当承担责任。”

    叶青虹道:“菜刀会的刘尚武你知不知道?”

    白云飞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当初刘尚武曾经被于卫国雇佣,找罗猎的麻烦,还是他出手解决。

    叶青虹道:“此人的证词对罗猎非常不利。”

    白云飞道:“我会解决这件事。”

    叶青虹和白云飞对望了一眼,他们谁都不再说话,可心中都明白,无论他们愿意与否,命运的绳索已经将他们困在了一条船上,作为重大嫌疑人的罗猎虽然被关在巡捕房,可外面的白云飞也不见得能够安然无恙,关于任天骏的所为,他们目前仅限于猜测,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

    罗猎的境况有所改善,巡捕房同意他和律师见面,叶青虹为他聘请的大律师刚刚和他见过面,也传递了一些消息给他。罗猎的精神状态很好,没有任何的沮丧,甚至比起平时还要精神一些,说来奇怪,他入狱之后,居然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律师离去之后,于广龙单独提审了罗猎。

    于广龙这次表情显得和蔼了许多,示意罗猎坐下之后,居然还主动掏出一盒烟道:“抽不抽烟?”

    罗猎微笑道:“谢谢,我戒了!”

    于广龙道:“年轻人不抽烟是好事。”他自己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抽了两口方才道:“案情又有了一些进展。”

    罗猎哦了一声道:“于探长准备何时放我出去?”

    于广龙道:“菜刀会的刘尚武你认不认识?”

    罗猎道:“打过一些交道,不算熟。”

    于广龙道:“罗先生没说实话吧,根据我的了解,你们的关系很不错,而且刘尚武还替你前往于家讨债,七千块大洋的欠条。你和刘尚武联手敲诈了于卫国一万,然后你们将钱平分对不对?”

    罗猎望着于广龙,知道这件内幕的人不多,于卫国清楚,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也引以为耻,像他这么爱面子的人应当不会到处去说,自己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也就是说问题应当出在刘尚武的身上。

    罗猎笑容不变道:“一个江湖人物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于探长的了解恐怕有误,刘尚武和我之所以认识,是因为他被于卫国雇佣前来报复我。”

    于广龙脸色倏然一变,他突然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霍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怒视罗猎道:“你撒谎!”

    罗猎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他道:“于探长又有什么证据说我撒谎?”

    于广龙道:“我已经找到了那张欠条,刘尚武已经在我方的控制中,他也全部交代了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不但联手他敲诈于卫国,还委托他雇佣杀手意图狙击于卫国,在狙击手失败之后,你决定亲自动手对不对?”

    罗猎道:“于探长将来退休以后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小说家。”

    于广龙道:“人证、物证我全都有,你还敢狡辩。”

    罗猎道:“于探长既然拥有全部的证据只管直接对我进行起诉,又何必审讯那么麻烦?”

    于广龙道:“罗猎,不要以为有些关系就能够逃出法网。”

    罗猎道:“于探长所指的关系是少帅?他应当可以证明我并无足够的时间去杀死于卫国。”

    于广龙呵呵笑了起来:“罗猎,你救了少帅不假,可是从第一声枪响到第二次谋杀,在停电的这段时间内,你有足够的时间行凶,并回到原地。”

    罗猎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经过的地方地面上应当会留有血迹,只需现场仔细勘察,不难认定我和于卫国凶杀案无关,作为一个侦探,难道不应当先收集证据然后再给嫌疑人定罪,而不是先认定了某人有罪,然后再去东拼西凑所谓的证据。”

    于广龙点了点头,他的情绪居然平复了下去,缓缓坐回自己的位子,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罗猎还真是不简单啊!

    罗猎并没有尝试探索于广龙的脑域,虽然他现在已经有能力这样做,相比探索于广龙脑中的秘密,他更希望从于广龙流露的破绽中捕捉到此事的玄机,于广龙自认为毫无破绽的这番指控在罗猎看来却是漏洞百出。通过这番谈话,罗猎确定了几件事,一,于广龙已经找到了刘尚武,并从他那里得到了所谓的证据。二,于广龙至今都没有确认自己是杀死于卫国的凶手,但是他仍然不会放过自己。三,少帅张凌峰,这个被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的家伙,并没有提供确实可信的证据。

    于广龙居然倒了一杯茶,推到罗猎的面前,罗猎没有拒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道:“其实你清楚我和于卫国被杀一案无关对不对?”

第三百二十四章【欲加之罪】(下)

    于广龙道:“我只相信证据,单单是你和刘尚武联手敲诈一万大洋,这个罪名就能让你在监狱里呆一辈子。”

    罗猎将喝空的茶杯放了回去,然后道:“于探长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于广龙道:“穆天落,是不是穆天落指使你这样做的?”

    罗猎皱起了眉头。

    于广龙道:“你曾经接受过穆天落的雇佣,为他出海办事。”

    罗猎道:“这和凶杀案又有什么关系?”

    于广龙道:“如果你说出真相,并指控穆天落,我至少能够保住你的性命。”

    罗猎笑了起来:“听上去是个诱人的条件。”

    于广龙道:“你也可以不答应,可是我也要提醒你,如果找不到幕后的真正指使者,那么所有的罪名都会落在你一个人的头上,后果你自己掂量。”

    罗猎道:“最坏的后果无非是死刑。”

    于广龙愣了一下,他从罗猎无畏的表情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罗猎道:“张凌峰提供的证词无法为我脱罪对不对?”

    于广龙道:“停电之后,他的确没有看到你在什么地方。”

    罗猎道:“像他那样的人如果不肯为我作证,背后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微笑望着于广龙道:“凶杀案只是一个借口,有人想要利用这件事将我铲除,张同武对不对?”

    于广龙的诧异已经掩饰不住,他不知道罗猎究竟是如何猜到的。

    罗猎起身道:“我回去了。”这件事不难猜测,以张凌峰的性情,能逼迫他改变主意的只有他的父亲。罗猎不知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因何会引起北满大帅张同武的注意,思来想去应当和曾经苍白山的经历有关。

    如果张同武施压,那么自己很难洗清冤屈,他应该重新考虑应对的方法了。

    律师带给叶青虹的消息并不乐观,张凌峰虽然提供了证词可证词的力度不够,不足以让罗猎脱罪,甚至无法提供停电之后罗猎的去向证明。这一消息也大大出乎了叶青虹的意料之外。

    “恩将仇报!”叶青虹愤愤然道。

    张长弓和唐宝儿都感到不解,在他们看来张凌峰为罗猎作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他们都看好张凌峰的影响力,认为由他出面很快就能够扭转局面,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几人都看不懂了。

    张长弓道:“张凌峰为何不肯为罗猎作证?”

    唐宝儿道:“不是不肯作证,而是只证明了一部分。”

    叶青虹怒道:“我去找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唐宝儿道:“难道是他嫉妒你对罗猎好所以……”

    叶青虹瞪了她一眼,吓得唐宝儿将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叶青虹去拿起了外套,张长弓道:“我送你!”

    叶青虹摇了摇头道:“你还是送宝儿回去,他住的不远,我开车过去就行。”

    张长弓想了想,叶青虹武功不弱,而且她去找张凌峰讨说法,自己也不适合出现。

    叶青虹开车向张凌峰的住所驶去,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这场延绵两日的冬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叶青虹已经出离愤怒了,她认为张凌峰的行为太过卑鄙,虽然张凌峰没有诬陷罗猎,只是将实话说出来,可叶青虹记得他答应过自己要为罗猎作证,要为他洗刷罪名,可张凌峰却出尔反尔,并未兑现他的承诺。

    叶青虹虽然从未对张凌峰动情,可她一直都将张凌峰当成朋友。张凌峰这次的所作所为让叶青虹大失所望,叶青虹前去问罪的途中也考虑了这件事,根据律师反馈的信息,张凌峰的确也前往为罗猎作证,只是他的证词对罗猎脱罪并没有太多的作用,或许张凌峰说的都是事实,可在叶青虹看来远远不够,张凌峰明明可以提供有力的证据,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这份证词要比其他人有力得多。

    迎面一道强光直射而来,叶青虹慌忙抬起头来,她下意识地向一旁打着方向,然而对面的那辆货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向她驶来。

    危险让叶青虹迅速反应过来,她将档位切入倒档,将油门踩到最低,控制轿车全速后退,可是仍然没能顺利摆脱那辆货车,疯狂的货车狠狠撞击在轿车的前部,轿车的体量无法和货车相提并论,因为这次撞击而旋转偏出,撞击力使它脱离了道路。

    叶青虹被这次撞击震得头昏脑胀,可那辆货车调整方向之后继续向这边疯狂驶来。

    叶青虹的轿车在第一次撞击中已经损毁熄火,她慌忙去推车门,可是车门也已经挤压变形。

    货车再度撞击在轿车之上,推动着轿车一起驶入前方的苏州河内……

    张凌峰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要坐起,却被一旁陆如兰搂住了手臂,娇嗔道:“什么时候了?”她听出外面是女人的声音,认为是张凌峰在外面沾花惹草,被人找上门来。

    张凌峰却没那么想,自从他去巡捕房录完口供之后就有些内疚,虽然他说得都是实情,可他的话对罗猎并无帮助,他甚至预见到自己会因此而触怒叶青虹,也做好了被叶青虹骂个狗血喷头的准备,他已经购买了明天一早的火车票,准备离开黄浦。

    外面的声音应当不是叶青虹,能够夜闯自己的住处的人不多,张凌峰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副官焦急的声音:“少帅,少帅,唐小姐有急事找您。”

    张凌峰其实已经从声音听出是唐宝儿,他认为唐宝儿很可能和叶青虹一起登门兴师问罪。想了想道:“你说我不在。”

    “可是……可是……她说叶小姐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掉到了苏州河……”

    “什么?”张凌峰如同被霹雳击中,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唐宝儿看到张凌峰出现在楼梯处,马上就冲了上去,两名侍卫慌忙将唐宝儿拦住,唐宝儿指着张凌峰的鼻子骂道:“张凌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派人谋害青虹?”

    张凌峰听闻叶青虹的事情之后也是担心不已,他慌忙道:“怎么可能,我对青虹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伤害自己也不可能伤害她,来人,备车……”他的声音明显颤抖着。

    叶青虹出车祸的岸边已经有不少的巡警,现场的状况非常惨烈,那辆制造车祸的货车车头没入水中,还有一半车厢露在外面,至于叶青虹的汽车暂时还未发现,目前巡警已经沿着河水向下游展开搜索。

    有几人目睹了当时的那场车祸,根据路人的描述,应当是一场蓄意的谋杀,货车突然就向那辆正常行驶中的小轿车撞去,连续两次冲撞将小轿车撞出道路,撞入苏州河中。

    张凌峰在确定那辆小轿车属于叶青虹之后,整个人宛如被人抽去了脊梁一般瘫软了,他不顾形象地蹲在了岸边,突然感觉到胸腹间一阵翻江倒海,张凌峰吐了起来,吐得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叶青虹当真就这么死了,他不会原谅自己。

    刘探长来到他的身边,等张凌峰站起的时候,将一方手帕递给他,张凌峰擦了擦嘴道:“知不知道什么人干得?”

    刘探长道:“还在调查车辆,目前还无法确定有人死亡。”

    张凌峰道:“把你们所有的人都调来……”他转向身后的副官:“把我们所有的弟兄都叫来,给我找人,就算把河水抽干,我也要找到人!”他忽然感觉到背脊有些发冷,转过身去,看到张长弓正漠然看着他。

    张凌峰虽然和张长弓见过几次面,可两人从未说过话。

    张凌峰道:“如果罗猎知道这件事,他不会放过有嫌疑的任何人,我敢保证!”

    白云飞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叶青虹出事的消息,他的内心先是一沉,不过很快就笑了起来,叶青虹出事等于将矛盾彻底激化了,他从不认为巡捕房的那个铁笼能够困住罗猎,罗猎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离开,就是因为罗猎有信心无罪获释。无论叶青虹是死是活,都证明背后的黑手将目标锁定在叶青虹的身上,罗猎绝不会坐视不理。

    白云飞能够断定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任天骏,尽管他已经离开了黄浦,可他的行动尚未结束。叶青虹事件将会把罗猎彻底激怒,白云飞几乎能够断定这场暴风骤雨必将来临,而这也预示着自己可以暂时从焦点中摆脱出来,得到可贵的喘息机会。

    “少帅!这……不好吧?”于广龙接到这个电话感到有些突然,他不知张凌峰因何突然改变了想法。

    张凌峰在电话的那一端怒吼道:“于广龙,你给我听着,我根本没必要向你解释,你的辖区在公共租界,法租界的事情轮不到你去过问,于卫国是你的侄子,身为亲属你在这场案件中应该选择回避,此前的证供并不完整,罗猎在救我之后,全程都和我在一起,我特妈可以作证,他不可能杀人,如果他杀人了,我就是同谋!”

    于广龙被张凌峰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给弄糊涂了,忍气吞声道:“少帅,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跟您说的全都是大帅的意思……”

第三百二十五章【劫狱】(上)

    “他在满洲,除非他亲自过来对我说,否则就是你欺上瞒下。”

    “少帅,我没那个胆子。”

    张凌峰情绪越发激动起来:“我现在就去保释罗猎,出了任何事,我来负责。”

    “少帅……这案子……牵连太广……”

    张凌峰道:“拿你们于家吓唬我是不是?你又不是瞎子,你会看不出罗猎根本就不是杀你侄子的凶手?我现在就去,法国领事那边我来打招呼,如果蒙佩罗知道他最喜欢的学生出了事,你们这帮废物巡警全特妈都得滚蛋!”

    张凌峰的这个电话就在法租界巡捕房打出的,打电话的时候刘探长就在一旁,他的脸色很难看,叶青虹是新任领事蒙佩罗的学生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张凌峰真火了,他来巡捕房坚决要求保释罗猎。

    不许罗猎保释是于家的意思,于广龙也在其中起到了作用,如果当初不是张凌峰让步,谁也挡不住罗猎被保释,叶青虹的遇害让张凌峰彻底暴走了。刘探长也清楚这件案子中存在着太多的疑点。

    嫌疑人当时受伤,而他的血迹大都滴落在周围,虽然在杀死于卫国的飞刀上发现了嫌疑人的血迹,可是在嫌疑人和死者被杀现场之间没有找到属于嫌疑人的任何血迹。

    在这件事上刘探长并没有发表太多的意见,于家在黄浦势力庞大,于广龙又是公共租界的总巡捕,自己只是一个幌子,真正负责办案的其实是于广龙。

    张凌峰望着唯唯诺诺的刘探长道:“你听到没有,我现在就要保释罗猎。”

    刘探长苦笑道:“少帅,您知道的,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张凌峰一怒站起道:“谁能做主?”

    “除非……除非市长大人下令放人。”

    张凌峰道:“市长?”

    刘探长点了点头,于家若无强大的靠山,于广龙又怎能踩过界来办案。

    张凌峰道:“好,我明天过来保释,你最好给我加派人手,保证嫌疑人平安无事,如果他出了任何事,我拿你是问!”张凌峰也有无奈的时候,这里不是满洲,他虽然表现得非常强势,可是在黄浦他并无让众人无条件服从的能力。坚持下去也不会成功,想要解救罗猎唯有从上层着手,他必须要有耐心,他不得不选择忍耐,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叶青虹的下落。

    叶青虹在一连串的咳嗽之后坐起,她吐了一口冷水,感觉咽喉火辣辣的难受,这是被水呛入的缘故,她的水性虽然不错,可是当时汽车入水之后车门变形,她根本无法逃出车内。

    叶青虹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却想不到自己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深深吸了口气,观察周围的环境,周遭一片漆黑,叶青虹感到惶恐,她忽然想起此前曾经被穆三寿囚禁的事情,难道过去的一切又在重演。

    稳定了一下情绪,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受伤,然后小心站起身来,轻声道:“有人吗?”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没有人回应她,叶青虹不由自主增大了声音。

    身后一盏灯光亮起,叶青虹猛然转过身去,她看到了一整面玻璃墙,灯光在她这一边,她看不到玻璃墙那一面的情景,叶青虹认为有人一定在对面观察着自己,她大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顶部传来:“叶青虹,还记得我吗?”

    叶青虹内心一怔,很快她就从声音中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惊声道:“兰喜妹?”

    兰喜妹格格笑了起来:“你居然记得我的声音。”

    叶青虹道:“你放了我!”

    兰喜妹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感谢我呢。”

    叶青虹道:“感谢你什么?感谢你把我关在这密不透风的地牢里面吗?”

    兰喜妹道:“你啊,真是忘恩负义,如果不是我把你救出来,你此刻已经淹死在苏州河里了,就算侥幸逃出,也一样逃不出凶手的射杀。”

    叶青虹努力回忆着发生车祸的过程,她充满狐疑地望着玻璃墙,虽然她怎样努力都看不清兰喜妹的样子,眼前的玻璃墙应当是单向可视的。

    果不其然,兰喜妹看得清她的一举一动,兰喜妹道:“你在怀疑我吗?”

    叶青虹并未看清撞击自己的那个司机,兰喜妹自然也在她的怀疑之列,既然没有看到,就没有凭空指责的权力,叶青虹决定还是保持沉默。

    兰喜妹道:“杀手非常厉害,他怕你不死,带着渔枪潜入水中,你所认识的人之中,有没有人使用渔枪?”

    叶青虹听到渔枪顿时想起了老安,在她的印象中使用渔枪的人很少,老安在海石林曾经动用过这样的武器,再联想起白云飞此前的那番话,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是老安无疑。

    兰喜妹道:“想杀你的人应当是任天骏了。”

    叶青虹道:“你带我来这里又是什么目的?”

    兰喜妹道:“没有人知道我把你带到了这里,你猜他们会不会以为你死了?”

    叶青虹道:“你究竟是想救我还是想害我?”

    兰喜妹道:“你觉得罗猎心中究竟是喜欢你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叶青虹内心一沉,隐然觉得此事不妙。

    兰喜妹道:“无论他心中怎样想,我肯定要比你对他好的多。”

    叶青虹道:“自我感觉还真是不错。”

    兰喜妹道:“你又何必回来?如果我是你,就留在欧洲永远不要回来。”

    叶青虹道:“你是打算杀死我了?”

    兰喜妹道:“罗猎知道你的死讯之后会不会伤心?”

    叶青虹沉默了下去。

    兰喜妹道:“他应该会伤心,不过他那么坚强的人,绝不会被打倒,当初他那么喜欢颜天心,颜天心死后还不是一样从痛苦中走了出来?你死了,应当也是一样,过不了多久,他可能就忘了你是谁?”

    叶青虹的心中一阵难过,她明知道兰喜妹是故意在这样说,故意在折磨自己的意志,可仍然抑制不住难过,如果她把自己关在这里,罗猎又怎能知道自己的消息?或许罗猎真的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他会不会很快就忘了自己?

    兰喜妹道:“就算不忘,又能如何?一个人总要开始新的生活,总要重新面对未来对不对?你不用担心,这世上还有人疼他爱他,关心他!”

    叶青虹冷哼一声道:“你吗?”

    兰喜妹格格笑道:“自然是我?他喜欢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叶青虹摇了摇头道:“他不会喜欢你,你所认为的喜欢,只是他可怜你罢了。”

    兰喜妹被叶青虹激怒了,厉声道:“住口!”可马上她又平复了怒气,呵呵笑了起来:“叶青虹,你故意激怒我,害怕了是不是?很多人都认为死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事情,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比死更惨的事情还有很多。”她向前走了一步,望着玻璃另一侧的叶青虹就像观察着一个被自己捕获的猎物一般:“我会告诉他你死了,他一定会难过,不过我一定会陪在他身边渡过这最难捱的时光。”

    叶青虹道:“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不要欺骗他。”

    兰喜妹微笑道:“只要能够得到他的心,又何必在乎手段呢。”

    叶青虹却越发平静了,她轻声道:“我已经错过了他一次,所以我再也不会骗他。”

    兰喜妹道:“你没机会了!”

    罗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一直没有入睡,本以为被关押之后睡眠得到了改善,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偶然现象,仅仅睡了一个好觉,失眠症又再度袭来。那阵急促的脚步声也引起了狱警的注意,狱警起身张望,没等看清,就被一枪射中。

    子弹经过消声器射出,动静并不大,罗猎慌忙藏身在黑暗中,可很快他就看清了来人,对方穿着巡捕的衣服,不过窈窕的身姿仍然被罗猎轻易识破了她的身份,来人是兰喜妹。

    兰喜妹在狱警的身上踢了一脚,然后从他腰间解下钥匙,来到囚室门前。

    罗猎愕然道:“你做什么?”

    兰喜妹道:“救你啊!”

    罗猎当然知道她是在劫狱,他虽然很想离开这里,可并不是用这种方式,如果罗猎想越狱,凭着他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离开这里,根本不用兰喜妹来救。罗猎低声道:“胡闹!”如果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巡捕房,罗猎等于是畏罪潜逃,必将成为全国通缉的要犯,而他杀死于卫国一案只怕也会被坐实,兰喜妹现在的做法简直是在帮倒忙。

    兰喜妹将牢门打开,望着罗猎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他们会救你,张凌峰避重就轻根本不愿为你作证,于家人买通了市长,不许你保释,一定要将你置于死地。”

    罗猎道:“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兰喜妹咬了咬嘴唇道:“傻子,你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叶青虹出事了,下一个就会轮到你。”

第三百二十五章【劫狱】(下)

    罗猎听到她的这番话内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想要追问,可兰喜妹说完就转身离开,罗猎已经没了选择,唯有紧随兰喜妹的脚步向外走去,途中见到多名巡捕的尸体,兰喜妹向来心狠手辣,她压根没打算留下活口。

    按照兰喜妹的逃跑路线,并不是从正面离开,两人爬上巡捕房的顶楼,通往顶楼的警卫室内,两名警卫已经先行被兰喜妹干掉。

    在顶楼的东侧,有一根铁索和对侧的小楼屋顶相连,兰喜妹沿着铁索走了上去,她脚步轻盈矫健,宛如飞燕凌云,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达对面,罗猎摇了摇头,也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踩着钢索走了过去,兰喜妹刚才的那番话困扰着他,他竭力不去想,先离开巡捕房再说。

    进入对侧小楼之后,兰喜妹拆下钢索,脱掉巡捕的制服,取出事先准备的衣服换上,其中一套扔给罗猎。

    两人换好了衣服,迅速走下小楼,兰喜妹推开小楼的大门,看了看外面没有特别的动静,随手拿起房门边的一把伞,交给了罗猎。

    罗猎撑起雨伞,兰喜妹挽住罗猎的手臂,偎依在他身边,两人大摇大摆从巡捕房的正门经过。

    巡捕房外面岗哨内的警卫看到了这对相偎相依的情侣,但是他并没有发现异常。

    罗猎向巡捕房的大门看了看,低声道:“计划很久了?”

    兰喜妹似乎有些怕冷,向他靠得更紧了一些,柔声道:“从知道你被抓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随时劫狱的准备。”

    罗猎相信兰喜妹并没有撒谎:“叶青虹出了什么事?”

    兰喜妹心中有些不舒服,可是她并未表露,小声道:“张凌峰并没有信守承诺提供你的无罪证据,叶青虹去找他理论的途中遭遇伏击,连人带车被撞入了苏州河。”

    罗猎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凝固。

    兰喜妹道:“整个法租界的巡捕都出动了,这也是今晚巡捕房空虚的原因,可直到现在只是找到了那辆车,还未找到叶青虹。”

    罗猎用力握住伞柄,兰喜妹甚至担心伞柄随时会被他握碎。

    兰喜妹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没有找到尸体就证明她仍然活着。”

    罗猎抓起兰喜妹的手,将伞轻轻放在她的掌心,然后大步走入风雨之中。

    兰喜妹慌忙追赶了上去:“你去哪里?”

    罗猎没有说话,兰喜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罗猎却躲过她的右手,顺势将短刀从兰喜妹的腰间抽出,森寒锐利的刀锋直指兰喜妹的心口,兰喜妹紧紧咬住樱唇,她从未见过罗猎的目光如此冷漠。她甚至感到害怕,从心底感到害怕。

    罗猎用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道:“我去办点事,你不要跟着我。”

    兰喜妹倔强地昂起头:“除非我死……”

    罗猎毫不犹豫地扬起短刀,向她劈落,兰喜妹下意识地闭上双目,再度睁开双目的时候,发现罗猎已经在她的面前消失,兰喜妹不由得惊慌起来,她一边小声呼唤罗猎的名字,一边快步向前,希望能够发现他的踪影。

    张凌峰回到住处的时候黎明即将到来,离开巡捕房之后,他又去了叶青虹出车祸的地方,虽然法租界出动了几乎全部的警力,他也调动了手下可用的人手,可直到现在仍然只是打捞到了叶青虹的车,并未发现叶青虹的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张凌峰的内心中充满了自责,叶青虹是前来找他理论的途中出事的,如果他为罗猎作证,如果他坚持保释罗猎,或许这出惨剧就不会发生,他喜欢叶青虹,这其中还有敬重的成分,在他所认识的女性之中,叶青虹不但秀外慧中,而且有着普通女性少有的侠骨柔肠。

    罗猎救了自己的性命,这是张凌峰无法否认的事实,他提供给警方的证据虽然说得都是实话,可张凌峰刻意保留了,他完全可以为罗猎做更多的事情,叶青虹出事之后,他之所以如此激动,表现出如此的强硬,从根本上还是因为内心的懊悔和内疚,他想要补救,可一切似乎又来不及了。

    张凌峰刚一进门,侍卫官就迎了过来,接过他的衣帽,张凌峰想起一件事:“陆小姐走了没有?”

    侍卫官笑了笑道:“还在。”

    张凌峰皱了皱眉头,现在他实在没有和陆如兰亲热的心情,他喜欢女人,可更喜欢征服的过程,一旦得到,就会产生一种失落,甚至会感觉到索然无味,张凌峰还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陆如兰这个女人很聪明,不过也很麻烦,毕竟她和开山帮的赵虎臣关系亲密,如果赵虎臣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张凌峰当然不会把赵虎臣这种江湖人看在眼里,不过他爱惜自己的面子,这种事情若是张扬出去终究有损颜面。

    张凌峰来到门前,房门没有关,还闪着一条缝,里面亮着灯,看来陆如兰一直都在等着自己。

    张凌峰停了一下脚步方才推门走了进去,他看到陆如兰就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脸上却不见习惯性的妩媚表情,取而代之的却是惶恐,张凌峰顿时觉得不对,转身准备夺路而逃的时候,咽喉已经被刀锋抵住,因锋刃的寒气张凌峰颈部的肌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嗅到了刀锋上的血腥,也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张凌峰看到了躲在门后的罗猎,他马上就明白罗猎因何而来,没有呼救,没有继续逃走的打算,轻声道:“我关上门。”

    罗猎点了点头,看着张凌峰将房门关上然后反锁。

    张凌峰留意到陆如兰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入定一般,应该是被罗猎制住了穴道,所以才无法动弹,张凌峰道:“此事和她无关,你不要为难她。”关键时刻,他也算得上是有大将风度,毕竟将门无犬子。

    罗猎道:“青虹的事情是谁做的?”

    张凌峰道:“和我无关,你知道的,我一直当青虹是好朋友,就算伤害我自己,也不可能去伤害她……”想到自己辜负了叶青虹的委托,张凌峰不由得一阵内疚,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我在巡捕房所提供的证词并无谎言,断电之后,我的确不知道你身在何处,我虽然知道你无辜,也很想帮你脱罪,可我不能说自己没看到的事情。”

    罗猎道:“你怎么说是你的事,我没指望你帮我脱罪。”

    张凌峰道:“是我欠你的。”

    罗猎道:“不重要,青虹没事,我不会跟你计较,如果青虹有事,我不管你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张凌峰,你逃到哪里,背景有多强,我一样要找你算账。”

    张凌峰暗自吸了一口冷气,罗猎这个人在任何时候都冷静的吓人,即便是现在仍然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读到愤怒和悲伤,不过罗猎的每句话都充满着强大的自信,此人的确能够做他人无法办到的事情。

    张凌峰道:“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会倾尽全力。”

    罗猎道:“青虹之事乃是任天骏幕后所为,我要你帮我查清他的下落。”

    张凌峰点了点头道:“他背信弃义,答应过我只要在黄浦不会对你们下手,此事就算你不追究,我也会追究到底。”

    罗猎道:“寻找青虹的事情你须得继续跟进施压,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得放弃。”

    张凌峰暗忖,罗猎的要求并不过分,这两件事本来就是他想做的。

    罗猎道:“菜刀会的刘尚武你应当认识。”

    这句话却是对着陆如兰所说,陆如兰口不能言,只能眨了眨眼睛表示认识。

    罗猎道:“想办法帮我将这个人找出来。”

    罗猎从窗口而来,还是从窗口离去,张凌峰在罗猎离去之后,先是冲到窗前看他是否真的离去,然后方才来到床边将陆如兰扶起,扶着她的双肩道:“如兰,你没事吧?”

    陆如兰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手足恢复了自由,她仍然有些后怕,扑入张凌峰的怀中,颤声道:“他……他究竟是如何进来的。”张凌峰的住处防守非常严密,尤其是在张凌峰遇刺之后,安防比起此前又增强不少,张凌峰曾经自夸,如果没有他的允许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可现实却是罗猎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来,而且至今那帮护卫没有任何的觉察。

    所幸罗猎此次前来并非为了杀他们,否则两人早已身首异处。

    张凌峰道:“你没事就好。”

    陆如兰道:“他……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她发自内心感到害怕,两人的关系一旦暴露必将引起赵虎臣暴怒,罗猎刚才虽然没有用此事威胁他们,可是让她帮忙找出刘尚武,分明就是一种暗示。

    张凌峰苦笑道:“知道又如何?他应该不会乱说。”他也不是傻子,其实心中也郁闷得很,在叶青虹的事情上他本就极其内疚,罗猎的出现又让他内心的负担加重了一层。罗猎应当不是威胁自己,如果叶青虹当真遭遇不测,他会不惜代价的报复,当前唯有祈祷叶青虹平安无事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向陆如兰道:“我还得出去看看,如兰,我送你回去?”

    陆如兰知道他的心思,摇了摇头道:“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全靠演技】(上)

    白云飞听闻叶青虹出事之后,马上就开始收拾行李,他有种预感,黄浦已经风雨飘摇,这次的事情很可能要波及到自己,原本他还指望着和叶青虹合作,可现在已经没可能了。

    那晚出事之后,他的府邸就被巡捕给严密监视起来,白云飞仍然决定逃离,不逃恐怕没机会了,他策划了几条逃离的路线,一番斟酌之后,终于选定了一个方案,现在只需等待时机。

    “老爷,外面有位张先生想见您。”

    白云飞道:“哪位张先生?”

    “他说叫张长弓,是罗猎的好朋友。”

    白云飞当然记得张长弓,听到罗猎的名字,他有些头疼,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跟张长弓见上一面,应当是叶青虹的事情吧。

    张长弓大步走入客厅,白云飞从见到他第一眼起就感觉有些不妙,因为张长弓的身上带着太强的杀气,杀气凛冽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白云飞下意识地去拿手枪。

    张长弓在距离他三米左右的地方站住,这样的距离让白云飞稍稍感到心安一些,张长弓慢慢解开长衫,露出里面环绕腰间暗藏的一圈手雷,然后道:“白云飞,劳烦你跟我走一趟。”

    白云飞望着环绕在他身体周围的手雷,吞了口唾沫,他向感到不妙而向张长弓围拢过来的手下人摆了摆手道:“退下!”

    白云飞道:“去哪里?”

    张长弓道:“去了你就知道。”

    白云飞下了车,在张长弓的逼迫下他亲自驾车而来,并勒令所有的手下都不得跟踪尾随,当他们来到黄浦郊区的这座小桥前方的时候,雨刚停。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身影静静站在桥上,观望着下方平缓的水流,从侧影白云飞已经辨认出那是罗猎。

    张长弓推了白云飞一把,白云飞的力量和张长弓无法相提并论,被张长弓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他摇了摇头,然后缓步向罗猎走了过去,很多时候暴力才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办法,然而通常人们都不屑于采用这种方法。

    白云飞暗自斟酌着,如果一个人拥有绝对的实力,又何必去劳心劳力地去想什么阴谋诡计?

    冬日的寒风送来一股淡淡烟草的气息,罗猎食言了,他曾经说过要戒烟,在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却又重新拿起,应当说这和叶青虹的遇害有着很大的关系。

    白云飞望着罗猎,他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罗猎将烟蒂丢下碾灭,然后缓步向白云飞走去,来到近前,白云飞主动向他伸出手去想要跟罗猎握手,罗猎却毫无征兆地照着他的小腹给了他狠狠的一拳,这一拳打得毫不留情,打得白云飞因为疼痛而躬下了身子,他张大了嘴巴用力呼吸,希望这样能够减轻痛苦,却最终还是因为胸腹部剧烈的疼痛而咳喘起来。

    还好罗猎并没有给他第二拳,白云飞双手扶在膝盖上,长时间地弯着腰,等到这一拳带给他的疼痛稍稍减轻方才道:“叶小姐的事情……和我无关……”

    罗猎道:“如果不是你,事情不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白云飞道:“是,都是我的错!”事已至此,辩白也是无用。

    张长弓道:“这种卑鄙小人,跟他多说无益,杀了他就是。”

    白云飞哈哈大笑道:“张长弓,如果不是我自己主动前来,你以为可以强迫我过来吗?”他站直了身子,指着罗猎道:“你救过我,我也帮过你,太虚幻境的事情你为何要骗我?”

    罗猎冷冷望着白云飞道:“就因为这件事,你就要赶尽杀绝?”

    白云飞摇了摇头道:“对你们赶尽杀绝的不是我,是任天骏,是!塔楼上的枪手是我布置的,可我要杀的是任天骏,那天的目标根本不是你们!”

    张长弓怒道:“你放屁,满口胡言。”

    白云飞道:“我骗你们又有何意义?你们回来之后,我的确想过要和任天骏合作,因为我觉得你们欺骗了我,戏弄了我,可是任天骏拒绝了我的好意,非但如此,他还利用我本来的身份要挟我。”

    罗猎道:“因此你对他产生了杀念?”

    白云飞点了点头。

    罗猎道:“因为我们和任天骏本来的矛盾,任天骏若是被杀,我们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你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白云飞没有否认,依然点了点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想算计别人,可最后却被别人设计,我没有料到老安竟然被任天骏收买。”

    罗猎从白云飞的话中已经推断出问题果然是出在老安的身上,以他对老安的了解,如果不是被任天骏抓住了弱点进行要挟,老安应当不会服从,老安的最大弱点就是海明珠。

    无论老安背后有多少隐情,有多么无奈,他的行为都是不可原谅的,罗猎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让他找到老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铲除。

    白云飞似乎猜到了罗猎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我比你更加恨他,我现在的困境就是他造成的。”

    罗猎道:“你的困境是你自己造成的,和任何人无关。”

    白云飞道:“你想怎么做?杀我?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发生的事实。”

    罗猎道:“至少可以减轻一些心头的仇恨。”

    白云飞道:“我有刘尚武的消息。”他从罗猎的目光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果决,想要让罗猎暂时放下对自己的敌意,唯有拿出一些可以让他心动的消息。

    罗猎将信将疑地看着白云飞。

    白云飞道:“在叶小姐出事之前,她已经料到背后的黑手是谁,她委托我去找刘尚武,并将之铲除。”

    罗猎心中一阵感动,叶青虹让白云飞找到并铲除刘尚武,目的应当是消除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如果刘尚武死了,那么他所有对自己的指控和所谓的证据就不复存在了。可现在叶青虹杳无音讯,兰喜妹的这次劫狱让原本混乱的局势越发错综复杂。现在就算杀掉刘尚武,自己也难以脱罪。单单是杀死巡捕逃狱,这件罪名已经足够判自己死刑了。

    白云飞道:“我可以帮你找到刘尚武。”

    在罗猎越狱之前,刘尚武一直都是警方的重点保护对象,可在罗猎越狱之后,一切发生了转变,在这次的越狱过程**有五名巡捕被杀。而且发生在法租界,性质之恶劣前所未有。越狱发生之后,侦破于卫国被杀一案已经不再是重点,因为无需侦破,越狱本身就已经将此案坐实。

    刘尚武早已成为惊弓之鸟,他虽然迫于压力成为警方证人,可并不代表着有警方的保护就可高枕无忧,罗猎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真正让刘尚武感到害怕的是,警方对他的保护力度明显开始削弱,当刘尚武从早报上读到罗猎越狱的消息之后,他马上就明白了原因。自己已经失去了价值,已经不需要自己的证据为罗猎定罪,他不再是关键人物,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刘尚武陷入极度的惶恐之中,而很快就证明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就在罗猎逃狱的当天下午,一群陌生人进入了他藏身的酒店。负责保障他安全的两名便衣几乎没做出反抗就被人射杀当场,听到动静后的刘尚武顿感不妙,他跳窗逃走。

    刘尚武疲于奔命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辆轿车,车门打开,里面的人向他招手道:“快上车!”

    已经无可选择的刘尚武想都不想就冲入了汽车内,他刚刚上车就被几支冰冷的手枪抵住了脑袋,刘尚武完全放弃了反抗,举起双手道:“别杀我,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小教堂已经被查封,叶青虹位于黄浦的所有物业都被警方搜查了一遍,然而警方还是没有任何的发现,新闻却没有一刻停歇,记者们掌握的情况好像比巡捕们更多,各方消息层出不穷,其中有关于发生在穆府的谋杀,有发生在巡捕房的越狱,最离谱的是,很多消息都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于家,说越狱是于家一手策划,目的是要给罗猎这个重大嫌疑人落罪,因为缺少必要的证据。甚至连于家通过关系让市长施压,不许罗猎保释的事情也掀了出来。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刘尚武的一篇访谈,他坦白了迫于于家压力诬陷罗猎的事情,并向报社提供了亲手画押的证据,还有拿着证据的照片。这些新闻让黄浦众说纷纭,舆论导向从来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不少人从开始确信罗猎是个杀人凶手动摇了。

    警方在黄浦进行大肆搜捕的时候,罗猎正静静坐在大华戏院看戏,一旁的座位始终空着,直到戏演了一半的时候,兰喜妹方才到来,在他的身边坐下后,兰喜妹望着舞台道:“戏快演完了?”

    罗猎道:“你晚了一个小时。”

    兰喜妹笑了起来:“难得你对我那么有耐心,我听说男人等女人是天经地义。”

第三百二十六章【全靠演技】(下)

    罗猎道:“早就想走了,可又没什么地方好去,所以还是留下来看戏。”

    “演的什么?”

    罗猎目不转睛地望着舞台道:“你请过来的,居然不知道唱的什么戏?”

    兰喜妹道:“人家只是想见你,唱什么戏都无所谓,反正见到你就好。”

    罗猎没说话,从怀中抽出香烟,叼在嘴里,并未点燃。兰喜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抽烟了?”

    罗猎道:“再生缘!”

    兰喜妹道:“不是已经戒了?”

    “你说人会不会有轮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兰喜妹突然停下说话,目光回到舞台上,似乎专心看着这场未完的戏,两人谁也不再说话,直到这场戏散场,兰喜妹站起身来,罗猎随着她一起走出戏院。

    夜色深沉,大街上行人不多,兰喜妹指了指前面道:“陪我走走。”然后她不由分说地挽住了罗猎的手臂。

    罗猎陪着她向前方走去,前方的钟楼开始鸣响,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罗猎吸了口清冷的空气道:“这种感觉好像被人绑架一样。”

    兰喜妹道:“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巡捕房救出来。”

    罗猎笑了起来,这笑容在兰喜妹的眼中满怀深意,两人都是明白人,兰喜妹导演的这场劫狱虽然暂时让罗猎获得自由,可事实上却将罗猎拖入更深的泥潭,剥夺了罗猎证明清白的机会。

    罗猎惜字如金道:“谢谢。”

    兰喜妹道:“不用谢我,其实咱们根本不用说谢,别说是为你深入虎穴,就算为你死,人家也甘心情愿。”

    罗猎停下脚步:“我受不起!”他忽然捧住兰喜妹的俏脸,低头吻住她的樱唇,兰喜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整个人瞬间石化,脑海中一片空白,而此时远处有两名巡捕走过,兰喜妹方才明白罗猎不是情之所至,压根是拿自己当掩饰身份的道具。

    她不由得想起当初协助罗猎气走麻雀的情景,两人之间的亲吻为何总是在做戏中开始。

    巡捕朝这边看了一眼,感叹当今时代民风开放,却没有产生怀疑,谁也没有想到这对热恋中的男主角就是正在被全城通缉的要犯。

    巡捕走远之后,兰喜妹用力推开了罗猎,然后扬起手,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有种狠狠给罗猎一记耳光的**,可手掌落下去却改成狠狠捏了罗猎的面颊一下,啐道:“无耻,你利用我。”

    罗猎抓住她的手,双目仍然盯住兰喜妹的双眸,低声道:“你的消息很灵通,从叶青虹出事到你前来巡捕房救我,只相差不到两个小时。”

    兰喜妹内心一沉,她意识到罗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罗猎道:“如果不是青虹出事,我未必会跟你逃走。”

    兰喜妹道:“看来在你心中我始终比不上她重要。”

    罗猎道:“连张凌峰都无法顺利探监,你却能够从容进入,这件事是不是让人感到奇怪?”

    兰喜妹道:“因为崇洋媚外的人太多。”

    罗猎摇了摇头道:“那里是法租界巡捕房。”

    兰喜妹道:“你怀疑我?你认识我那么久,我何时害过你?”

    罗猎道:“每个人身上都有特定的气息,我恰恰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青虹在你手上对不对?”

    兰喜妹仍然在坚持:“你胡说什么?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罗猎道:“我仔细调查过那晚的事情,在当时的状况下,警方并未向外公布消息,你何以在第一时间知道是叶青虹出了事?除非你一直跟踪她,又或是追杀她的人就是你。”

    兰喜妹道:“我跟踪她不可以吗?”

    罗猎道:“你跟踪她就不会见死不救!”

    兰喜妹怒道:“我当然会见死不救,我之所以落到今日全都拜她爹所赐,奕勋害死了我爹,夺走了我的应有的一切,现在他的私生女又要夺走我的爱人!”

    罗猎平静望着兰喜妹,兰喜妹抬起脚愤怒地向罗猎的脚面踩去,罗猎不为所动,抓住她的手腕却越来越紧。

    兰喜妹被触怒了,她失去了理智,抓住罗猎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罗猎道:“刚才我吻你的时候催眠了你,你脑海中只是片刻的空白,可时间却过去了十分钟。”

    兰喜妹已经咬破了罗猎的肌肤,尝到他血液中咸涩的滋味,听到罗猎的话,她抬起头,樱唇上沾着罗猎的鲜血,更映衬得肌肤雪样洁白,眼泪在她的双目中打转,紧咬樱唇道:“罗猎,你好卑鄙!”

    罗猎道:“彼此,彼此!”

    兰喜妹抽噎了一下道:“是,是我抓了叶青虹,怎样?我就是要你见不到她,我就是要你永远都见不到她!”她感觉自己空前的脆弱,虽然想在罗猎面前表现出坚强狠辣的姿态,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罗猎叹了口气,居然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了她,兰喜妹抢了过去,擦去脸上的眼泪,然后扔在地上,狠狠踩在脚下,可刚刚擦干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她抬起头,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眼泪停止流淌,却看到了钟楼上的时间,时间只不过刚刚过去了三分钟,除去他们刚才交谈的时间,自己脑海中的空白只不过是几秒的事情,兰喜妹的脊背下意识地停止了,她忽然明白自己中计了,罗猎在诈自己,这个狡诈的混蛋,竟然用这样的手段对付自己,让自己误以为被催眠,承认了抓叶青虹的事情。

    兰喜妹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然后格格笑了起来:“我演的好不好?”

    罗猎点了点头道:“好!带我去见叶青虹。”

    兰喜妹叹了口气道:“我刚才都是在骗你。”

    罗猎道:“我没骗你,我闻得出她身上的味道。”

    兰喜妹凤目圆睁,指着罗猎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无耻下流的东西,你竟然……”

    罗猎道:“你也一样。”

    兰喜妹的脸有些发热了,她知道自己的心机已经全部被罗猎识破,在他面前一败涂地,她显得有些忸怩,就像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双手的十指纠结在一起,跺了跺脚,然后点了点头:“好吧!”

    罗猎抬起手臂,示意他们继续将情侣的角色扮演下去。可突然兰喜妹却尖叫了起来:“来人啊!救命!救命!”

    远处的巡捕被惊动,全都向这边看来,罗猎头皮一麻,他不得不逃,若是继续留下只怕会被这帮巡捕包围,急促的哨声响起。

    兰喜妹向罗猎道:“傻子,还不快逃,我帮你挡着他们。”这会儿她还在继续当好人,罗猎唯有向右侧的黑暗巷口逃去。

    听到兰喜妹的声音,叶青虹甚至懒得回应,有和她斗嘴的功夫不如琢磨如何逃出困境。

    兰喜妹道:“我刚才见到罗猎了。”

    叶青虹虽然非常想知道罗猎的消息,可却强忍住没有发声,因为她知道兰喜妹很可能又在设置一个圈套。

    兰喜妹道:“他已经越狱了。”

    叶青虹愣了一下,罗猎若是越狱岂不是坐实了罪名,那么以后他只能做一个亡命天涯的逃犯了。

    兰喜妹道:“他实在是个狡猾的家伙,我估计要不了太久,他就会找到这里。”说这话的时候兰喜妹的唇角带着笑意,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开心和骄傲,她没有喜欢错人,罗猎一直都是那么优秀,被自己喜欢的男人套路不丢人。

    叶青虹道:“他知道我仍然活着?”

    兰喜妹道:“那又如何?他现在是全国通缉的逃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哪还能顾得上你?”

    叶青虹道:“一定是害他对不对?”

    兰喜妹道:“只能是我害他,除了我之外,谁敢害他,我就要谁死无葬身之地!”

    叶青虹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兰喜妹摇了摇头道:“我非但不会杀你,还会放了你。”

    叶青虹才不会相信她的话,可兰喜妹说完这番话之后,许久都没有再开口,叶青虹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还在吗?”房间一角的墙面突然移动开来,原来是一扇隐藏的房门,叶青虹慌忙从门洞中走了出去。

    前方不远就是木质阶梯,叶青虹沿着台阶一路向上,推开大门走出地面,方才发现外面一片漆黑,周遭石碑林立,从前方耸立的教堂尖顶能够判断出,她应当被关在教堂附近的墓园中。

    叶青虹看了看周围,正准备快步离开,却发现前方似有光芒,她担心来人对自己不利,慌忙藏身在一块石碑之后。

    远方的身影越来越近,叶青虹悄悄望去,却见夜色中那人的身材高大而挺拔,手中电筒的光束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突然光束停顿在那里,听到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道:“青虹,是你吗?”

    叶青虹用激动的颤抖的声音回应道:“罗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不顾一切地从藏身处站起来冲了出去,扑入罗猎宽阔温暖的怀抱中,素来坚强的叶青虹此时再也止不住眼泪,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

第三百二十七章【通缉令】(上)

    罗猎抱着叶青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他留意到一个红色的光点正落在叶青虹的头顶,罗猎心中一紧,抱着叶青虹转动身躯,用身体挡住那个光点。

    不远处土坡上,兰喜妹藏身在树丛之中,手中的狙击枪瞄准了叶青虹的脑袋,只要她扣动扳机,就能将叶青虹射杀在罗猎的怀中,可是她刚才并没有这样做,现在罗猎用身体护住了叶青虹,她更加不会这样做。

    兰喜妹咬了咬樱唇,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负心汉,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叶青虹的平安归来让许多人都松了口气,然而叶青虹对她失踪期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提,于家关心得并不是叶青虹的死活,他们更关心罗猎的下落,罗猎的这场逃狱给了法租界巡捕一个完美的结案借口,将所有的罪责一并推到了罗猎的身上。

    白云飞侥幸逃过一劫,叶青虹甚至没有提起老安追杀她的事情,在叶青虹回归之后,白云飞只是派人送去了一束鲜花作为问候,并没有亲自登门慰问,有些事情心照不宣,白云飞明白,罗猎之所以没有报复自己,将自己拖入泥潭,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也要利用自己现在的势力,只要自己不倒,任天骏在黄浦就不可能再泛起什么风浪。

    任天骏这次的行径已经和自己接下了深仇,自己和任天骏是不可能再合作了。不仅仅是因为利益,更因为白云飞对罗猎产生了深深的畏惧感,他会时不时想起罗猎的眼神,深邃不可捉摸,一旦触及了他的底线,罗猎会不计任何手段实施报复。

    叶青虹平安返回不久,刘尚武的尸体就在苏州河内发现,此人已经没有了价值,他的证词也失去了重要意义。刘尚武死后,群龙无首的菜刀会就此分裂,大部分成员都转而投奔了白云飞,还有小部分人投奔了赵虎臣的开山帮,菜刀会这个名字自此从黄浦抹去。

    张凌峰在听闻叶青虹平安回归之后,居然也没有去探望这位老朋友,甚至连花都没有送,他匆匆离开了黄浦,据说是家中有事,他的父亲张同武将他急电召回。

    因为命案发生在穆府,白云飞又是舞会的举办者,他也因此而担责,向于家做出了赔偿,与此同时,关于白云飞本来身份的传言也尘嚣而上,白云飞针对此事特地做出声明,在他发出声明后不久,如愿当选为法租界新任华董。

    连开山帮的赵虎臣都不得不佩服白云飞的手段,经历了这么大的风波,他居然还能够屹立不倒,此人的手段不次于穆三寿在世。当然赵虎臣也不会善罢甘休,白云飞为了平息他的怒气,暂时搁置矛盾,转让了一家戏院和一家码头,作为对他的赔偿,总算将赵虎臣稳定了下来。

    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任天骏也没有闲着,他在返回赣北的途中,麾下发动兵变,幸亏一帮旧臣力保,方才平定叛乱,力保他的统治地位,而此时,一直在旁边觊觎已久的湘水军阀崇基江趁机向他们发动战事,刚刚平息内乱的任天骏再度陷入战争之中。

    这本来就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战争层出不穷,大事件层出不穷,军阀割据,各方势力混战,正因为此,一起杀人案并不会在人们的记忆中存留太久,一张通缉令哪怕是全国通缉,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在这样的年代从不缺乏恶行杀人案,更不缺乏全国通缉的逃犯,黄浦发出的全国通缉令,一旦到了别人的势力范围,其影响力和注意力就会大幅削弱。

    时间会洗刷掉许许多多的印记,许多人,许多事随着记忆会如照片般渐渐褪色。

    叶青虹端着红酒,望着眼前初春的园林,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的博物馆开始复工,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身边没有了罗猎。她看到工地现场正在忙碌的张长弓,张长弓留下不仅仅是为了给她帮忙,更重要的是为了负责她的安全。

    没有人知道罗猎去了哪里,就连叶青虹也不知道,或许他仍在黄浦,或许他去了海外,罗猎做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警方对叶青虹的监视始终没有放松,这也是叶青虹不得不留在黄浦的原因。

    张长弓收到了一封信,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到叶青虹的面前。叶青虹习惯性地问道:“有他的消息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期待也变得越来越少,因为她明白,还没到罗猎现身的时候。

    张长弓摇了摇头道:“阿诺,里面土不土洋不洋的,我也看不太懂。”他还是谦虚了,其实他一个字都看不懂,毕竟阿诺的这封信是用英文写的。

    叶青虹笑着接过那封信,看完之后道:“阿诺要来黄浦。”

    张长弓笑道:“太好了。”随即又道:“可惜罗猎不在。”

    叶青虹道:“我总觉得他去了满洲。”

    张长弓道:“他做事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看到叶青虹脸上的牵挂,他安慰道:“其实他应当是不想给咱们添麻烦,只要情况允许,一定会马上跟你联系。”

    叶青虹笑了笑,将杯中的红酒饮尽:“或许,我在他心里本没那么重要。”她想起了颜天心,如果自己和颜天心易地而处,不知罗猎还会不会连一声胶带没有就毅然离去。

    对别人感情的事情张长弓没有任何的发言权,虽然罗猎是他的朋友,张长弓道:“还有不少的侦探在跟踪咱们。”

    叶青虹道:“让他们盯着呗,总有疲倦的时候。”

    张长弓点了点头,那些侦探之所以跟踪,其目的无非是想通过他们找到罗猎,一旦他们丧失了耐心就会放弃继续跟踪,不过这需要等待。

    叶青虹道:“我收到消息,安藤贤一明天就会来到黄浦。”

    张长弓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安藤贤一是安藤井下的儿子,上次出海,安藤井下给于他们不小的帮助,安藤井下最大的牵挂就是他的儿子,所以将此事委托给他们,如今他们找到并将安藤贤一安全带回,终于完成了安藤井下的嘱托,对于这位救命恩人算是有了交代。

    张长弓道:“我去接他。”

    叶青虹道:“不知安藤先生去了哪里?”安藤井下在他们前往黑堡之时就已经失踪,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消息。因为安藤井下的特殊身份,安藤贤一的事情一直进行的相当隐秘,接受安藤井下的委托,也等于接受了一个天大的责任,他们无法断定是不是还有人在关注安藤贤一,此次将安藤贤一带走,会不会引起日方的怀疑。

    张长弓道:“他被宣布死亡那么多年,应当不会有人再关注。”

    叶青虹摇了摇头道:“藤野家族很不简单,我总觉得黑堡的事情没有完结。”

    张长弓道:“你打算怎么办?”

    叶青虹道:“我打算将这孩子送去欧洲完成学业,也唯有如此才能确保他的安全。”

    张长弓道:“欧洲?”

    叶青虹点了点头道:“我会亲自去一趟。”继续留在黄浦也要在警方的监视之下,叶青虹也想利用这次的机会摆脱警方监视。

    张长弓道:“也好,有罗猎的消息,我会尽快通报给你。”

    白云飞坐在临安郊外明溪的摇橹船上,船头茶桌上泡着新采摘的龙井,杯中的茶色和周围的绿色树影相映成趣,白云飞端起一杯茶品了一口,向船头站着的那名身穿长衫,负手而立的男子道:“喝杯茶吧!”

    男子转过头,居然是失去音讯许久的罗猎,罗猎微笑点了点头,来到茶桌前坐下,捻起洁白如玉的茶盏,品了口新茶道:“白先生怎么有空?”

    白云飞道:“出来透透气,最近事情不少,心情烦闷,总想找个人聊聊。”

    罗猎道:“麻烦不是已经解决了?”

    白云飞叹了口气道:“总觉得对不住你。”

    罗猎道:“有些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还难得拥有这样的清闲,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白云飞道:“我也曾经想过衣食无忧平淡一生,可像我这样的人也只能想想罢了。”

    罗猎道:“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心,想要得太多。”

    白云飞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罗猎道:“多数人都喜欢往上爬,却忽略了脚下,没看到自己在爬高的同时有人在悄悄撤去你身后的梯子,等你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白云飞道:“我没想过回头。”

    罗猎道:“还想长生吗?”

    白云飞笑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长生只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笑谈。其实他应该满足,在津门风波之后就应当看破一切,上天对他已经不薄,这世上有太多人被打落凡尘,一蹶不振,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甚至会丢掉性命,几场风波,他都在最后关头转危为安,上次穆府血案之后,白云飞突然就大彻大悟了,他得到的已经够多,贪心不足蛇吞象,人若是太过贪心,连上天都会鄙视。

    白云飞道:“一个人如果当真可以长生不死,那么他的人生该多么无趣啊。”

第三百二十七章【通缉令】(下)

    罗猎认为白云飞未必是心里话,应该是新近发生的事情让他心灰意懒,等他一切稳定下来,或许还会重新生出野望。

    白云飞道:“我没有找到老安。”

    罗猎点了点头,老安很不简单,无论是武功还是谋略都出类拔萃,在叶青虹平安归来之后,罗猎对老安的恨意也减轻了几分,至少没有造成恶果,老安倒戈的原因必然是因为海明珠。

    罗猎能够理解他的所为,但是不会原谅他的做法,如果让他找到老安,一定会为叶青虹讨回这个公道。

    白云飞道:“任天骏正在忙于打仗,短时间内应当无法兼顾别的事情了。”

    罗猎道:“他不会再有机会。”

    白云飞道:“叶青虹去欧洲了。”

    罗猎点了点头,表情上并未有任何改变。白云飞有些好奇道:“你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关心呢。”

    罗猎笑了起来,他最为关心的是叶青虹平安与否,至于他之所以现在没有和叶青虹联络,是因为埋伏在叶青虹身边眼线众多,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严密监视,这种时候,没必要增添麻烦。

    叶青虹选择返回欧洲,应当和这件事有关,暂时离开黄浦可以摆脱那些跟踪者,罗猎相信不久以后,叶青虹还会回来。

    白云飞道:“风头已经不像过去那般紧,不过短期内你最好还是不要返回黄浦。”

    罗猎道:“看来我要将杀死于卫国的罪名继续背负下去。”

    白云飞叹了口气道:“此事是我对不起你。”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轻轻放在罗猎的面前。

    罗猎看得真切,这瓷瓶正是当初他们在圆明园地宫内发现的那个,他还曾经用瓷瓶内的液体腐蚀黄金板,只是当时并未对瓷瓶本身提起足够的重视,后来才知道瓷瓶内壁藏有地图,白云飞后来发现了这个秘密,方才引出委托他们前往横滨附近海域寻找太虚幻境的事情。

    白云飞道:“这瓷瓶你应当认得。”

    罗猎点了点头。

    白云飞道:“这东西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罗猎道:“你是要送给我?”

    白云飞点了点头,罗猎此时方才相信啊白云飞刚才所说的对长生不老失去了兴趣居然是真的。罗猎道:“可能是个麻烦。”

    白云飞笑道:“无论是什么,总之和我无缘,罗老弟若是不想要就扔到水里,让其中的秘密永远沉没。”

    罗猎拿起那瓷瓶作势要投入水中,发现白云飞的表情古井不波,果然对这瓷瓶已没有任何关注,罗猎道:“那我还是留下,总不能拂了你的好意。”将瓷瓶收好之后又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白云飞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还有第三人知道,必然是我出卖的你。”

    两人目光相遇同时大笑起来。

    罗猎道:“多谢白兄这段时间的款待,此地风光秀美,生活安逸,我本想多盘桓几日,怎奈还有一些俗事未了。”

    白云飞道:“罗老弟要去什么地方,我来安排。”他将一旁的公文包拿过,打开之后从中取出几分文件:“罗老弟需要的所有文件手续全都在这里。”

    罗猎接了过来,里面是白云飞托人为他伪造的全套身份证明。罗猎打开其中的士官证,轻声道:“张富贵!好俗气的名字。”

    白云飞笑道:“平安就好。”

    罗猎并不担心所为的全国通缉,于家的势力虽然很大,可其影响力毕竟有限,离开黄浦,这张通缉令的威力就大打折扣,更何况当今正是一个动乱的时代,多半人们都在为温饱和安危奔波,可谓是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什么通缉犯。

    罗猎身穿军服拎着皮箱大摇大摆地走上火车,在火车站前他已经看到数张通缉令,居然从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张,可能是因为风吹日晒雨淋,如果不是辨认出上面的名字,根本不知道那张上面的画像是谁。

    白云飞为罗猎安排的非常周到,罗猎进入一等车厢,列车员殷勤地将他请入7号包厢内。

    初春的江南天已经开始感到热了,罗猎摘下军帽,拿起一张报纸,阅读最近的新闻。

    赣北和湘水的军阀为了争夺地盘战事不断,根据新闻上说,赣北一方最近打了胜仗,由此看来任天骏在军事方面还很有一套。满洲也发生了激战,张同武和徐北山为了争夺满洲的控制权,在苍白山一带激烈争夺,因为山区地势的缘故,他们之间并没有展开大规模的战斗,多半的争夺都是通过当地土匪在进行。

    罗猎望着占据报纸多半篇幅的内战报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神州大地,战火纷飞,这些军阀为了争夺地盘和权力,不惜令生灵涂炭,让百姓流离失所,浑然不顾外敌侵入,甚至有些军阀还勾结外敌。

    对于未来的了解,让罗猎拥有着和常人不同的历史观,知道历史如何发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任由一切的发生,无法插手去改变,历史本应遵循着其原有的轨迹,罗猎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历史的捍卫者,炸毁黑堡,消除藤野家族基因改造计划的隐患,就出于这样的目的,如果藤野家族的计划完成,那么这个世界将陷入如何恐怖的境地。

    火车缓缓启动,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跑了进来,向罗猎神神秘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极其熟练地钻入了床下。

    罗猎不禁笑了起来,这顽皮的孩子一定在跟人捉迷藏,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呼喊声:“家乐,家乐,你给我出来。”

    声音非常焦急,因为火车刚刚启动的缘故,那女人应该相当着急,因为不知道那孩童到底有没有上车,过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一个满脸惊慌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前,她向罗猎道:“对不起,先生,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个男孩,**岁的样子,白白胖胖……”

    从罗猎的目光中她得到了某种暗示,躬下身去,看到了那躲藏在床底的男孩,女人长舒了一口气道:“小祖宗,你就快把我吓死了。”

    那叫家乐的男孩叹了口气道:“没意思,没意思!”他从床底爬了出来,指着罗猎道:“叔叔,是不是你出卖我?”

    “家乐,不可以没有礼貌!”女人呵斥道。

    罗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那男孩的头顶道:“我连话都没有说过,如何出卖你?”

    家乐的注意力却被罗猎腰间的手枪所吸引,双目熠熠生光道:“叔叔,手枪给我看看呗。”

    “家乐!”女人忍不住又斥责道。

    罗猎当然不会把一把手枪交给一个孩子,尽管这孩子充满了渴望和好奇,那女人再次向罗猎道歉,总算将那顽皮的孩子给拖走了。出于礼貌,罗猎将他们送出门外,火车的走道上,一个带着圆顶礼帽,一身英伦打扮的男子转身望来,当他的目光和罗猎相遇,两人都是一怔,虽然他们两人都换上了和平日不同的装扮,两人还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罗猎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宋昌金,他和这位三叔在甘边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罗猎的第一反应就是宋昌金出现的地方必不寻常。

    宋昌金和这位侄子想到了一处,两人对望了几秒钟之后,宋昌金低下头,居然转身走了,压根没有和罗猎打招呼的意思。

    罗猎也打消了走过去和他寒暄的念头,心中暗自琢磨,难道宋昌金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又或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现在不便和自己打招呼?

    中午用餐的时候,罗猎发现宋昌金先于自己坐在那里,餐厅大都已经坐满了,罗猎来到宋昌金面前,礼貌地询问道:“先生,请问这里有人吗?”

    宋昌金笑了笑:“请坐!”

    罗猎坐下,向侍者要来菜单,点餐之后,望着宋昌金的两撇八字胡,不由得笑道:“胡子不错。”

    宋昌金笑道:“好不容易才留起来的。”他用餐巾擦了擦唇角,而后继续对付盘子里的牛排。

    罗猎发现宋昌金对刀叉的运用非常纯熟,侍者送来了他的午餐,宋昌金瞥了一眼道:“吃素啊!”

    罗猎道:“最近胖了不少,所以控制一下饮食。”

    宋昌金看到侍者离去,方才低声道:“听说你杀了人?”

    罗猎笑道:“你信吗?”

    宋昌金道:“我信不信没所谓,关键是别人信不信。”

    罗猎道:“记得你好像是已经退出江湖了?”他看了看宋昌金的那双手,宋昌金的右手上带着一颗黄灿灿的金戒指,虽然算不得特别名贵,可看起来很俗气,很有暴发户的气质。

    宋昌金道:“的确退出了,这次是去满洲散心。”

    罗猎充满怀疑地望着他。

    宋昌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了,他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唇,大胡子虽然威风,可吃饭的时候多有不便,他低声道:“你也是去奉天的?”

    这辆车的终点的确是奉天,罗猎也没瞒他,本来就没有中途下车的打算。

    宋昌金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错过这次的事情。”

    罗猎心中一怔,看来宋昌金前往奉天果然是另有目的,老奸巨猾的这位三叔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自己也跟他一样。

第三百二十八章【风九青】(上)

    罗猎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参予进来。”

    宋昌金道:“元宗金身现世,我怎么都要去亲眼看看。”

    罗猎听到元宗金身的时候,顿时想起了爷爷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元宗乃是传说中的一位活佛,据说这位活佛乃是灵猿悟道,还有人说这位元宗就是传说中的孙悟空。

    罗猎道:“你当真相信这种荒诞的传说,”

    宋昌金道:“只是好奇,三泉图中就有元宗的画像。”

    三泉图乃是罗家祖上传下来的秘图,其中包罗万象,不仅有探宝巡幽的秘技还有罗家祖祖辈辈所见到的奇珍异兽。

    两人正在说话,那个刚才闯入罗猎包厢藏身名叫家乐的小男孩蹦蹦跳跳走了过来,这孩子压根不认生,看到罗猎,笑嘻嘻主动走了过来:“叔叔,吃饭呢。”

    罗猎笑道:“是啊!”

    那中年妇女随后走入餐车,本想斥责家乐又打扰人家,可目光落在宋昌金脸上,神情顿时一变,宋昌金看到那中年妇女也是一怔,下意识地将头低了下去。

    中年妇女拽住那男孩道:“家乐,别打扰这位先生吃饭。”她向罗猎抱歉地笑了笑,带着男孩离开。

    宋昌金目送那中年妇女离开。

    罗猎道:“认识?”

    宋昌金点了点头道:“风家的人。”

    罗猎道:“风家?”

    宋昌金道:“当年跟你爷爷并称南风北罗的摸金高手,跟咱们老罗家不对付,这女人是风三爷的女儿风九青,怪了嗳,不是说终身不嫁,何时生了个儿子?”

    罗猎道:“那孩子未必是她的,看她的穿衣打扮更像是一个保姆。”

    宋昌金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道:“我这脑子,果然有些老了。”

    罗猎道:“你可不老。”

    宋昌金嘿嘿一笑,而后又将眉头皱了起来:“那女人向来目空一切,怎地会甘心给人家看孩子?”

    罗猎可没有他那么大的好奇心,吃饱之后,起身离开,宋昌金也不挽留,一个人留在那里继续饮茶。

    罗猎刚刚躺下看书,包厢门又被敲响,罗猎起身开门,发现风九青站在门外,罗猎以为家乐又不见了,向风九青笑道:“这位夫人,我没见到家乐。”

    风九青一言不发,反手将车厢的门掩上,不等罗猎发出邀请已经坐在了床上,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够礼貌。

    罗猎道:“夫人还有什么事?”其实他已经看出风九青必然是有备而来,只是奇怪她因何会找上自己。

    风九青道;“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罗猎笑道:“您难道看不出我不是生意人?”

    风九青道:“我应当称呼你为张中尉还是罗先生?”她的这句话等于挑明了罗猎的身份。

    罗猎点了点头:“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风九青难得笑了起来,在她笑起来的时候面孔终于生动了一些。风九青想要委托的生意很简单,无非是请罗猎当保镖,保护家乐安全抵达奉天。

    罗猎听完她的委托之后道:“你自己难道不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风九青道:“实不相瞒,家乐父母双亡,有人想要斩草除根,所以我才带他前往奉天投奔他的伯父,我发现仇人可能已经混上了这列火车。”她盯住罗猎的双目道:“如果你肯答应我的要求,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罗猎道:“我不缺钱,而且我对此事也没什么兴趣。”

    风九青道:“如果你拒绝我,应当知道后果。”

    罗猎笑眯眯望着风九青,她是在威胁自己。

    风九青和罗猎对视了一会儿就主动示弱,轻声道:“我没有举报你的意思,只是这件东西,你应当无法拒绝。”风九青将一物轻轻放在茶几之上,罗猎定睛望去,那是一枚指环,铂金制成,罗猎认得这戒指,在他儿时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戴着这指环,只是后来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根据母亲所说,她不慎遗失,想不到这枚指环会落在风九青的手里。

    罗猎拿起那枚指环,和记忆中母亲的戒指比照,很快就确定就是那枚指环无疑。

    风九青道:“如果你答应帮我,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秘密,这指环权当是定金。”

    罗猎的目光并未离开戒指,低声道:“我答应你。”

    风九青的包厢号是9号,和罗猎中间只隔着一个房间。

    罗猎接受委托之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事实上这辆列车也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第二天夜晚,火车已经出了山海关,行进在南满铁路线上,再有六个小时就能够抵达奉天,风九青的委托到奉天火车站结束,按照她的话,只要抵达那里,就会有人前来接应,罗猎的使命也宣告结束。

    罗猎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风九青就会忠人之事。他时常失眠,一旦心中有事,失眠的症状就会变得越发严重。虽然身在7号包厢,可是罗猎却始终留意着外面走廊内的动静。

    凌晨一点,罗猎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推开车门,从门缝中看到一道身影来到走廊之上,却是身穿睡衣的家乐。罗猎心中一怔,不知这孩子为何半夜出来,他不是和风九青住在一起吗?家乐双目茫然一步步走了出来,看到他的样子似乎在梦游。

    罗猎不敢轻易惊动他,等家乐从自己的门前经过之后,也推门出来,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家乐光着双脚走在地板上,夜深人静,只能听到车轮在轨道上喀嚓喀嚓的摩擦声,一等车厢内的旅客大都已经入睡,除了罗猎之外,应当并未有其他人留意到这梦游的男孩。

    罗猎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其他人没有留意家乐,风九青又去了哪里?难道她也不知道家乐离开?

    此时巡夜的列车员走入车厢,看到赤脚走在回廊上的家乐,他不由得一怔,跟在家乐身后的罗猎向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这列车员不要吵醒了家乐,一来害怕突然惊醒会对家乐造成不良的影响,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想看看梦游中的家乐到底要去何方。

    列车员并未明白罗猎的意思,轻声道:“嗨!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家乐身躯一震,然后他的双拳紧紧攥起,那列车员的身体突然向前扑倒,直挺挺扑倒在地面之上。

    罗猎大惊失色,以他的感知力都不知道这列车员发生了什么事情。

    家乐霍然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双目已经变得漆黑一团,罗猎曾经在苍白山见过有人发生这样的状况,这种状况曾经被女真族称之为黑煞附体,只是不知道这小小的孩童因何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蓬!蓬!蓬!蓬!一阵阵声响宛如爆竹般接连响起,螺丝、铁片、全都解体飞出,甚至连罗猎腰间的手枪也脱鞘飞了出去。

    罗猎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宋昌金惶恐的大叫声:“趴下!”

    漂浮在空中的金属物体宛如暴雨般向罗猎倾泻射去,罗猎第一时间扑倒在了地上,只听到嗖嗖不断的声音,那些射向他的金属物贴着他的后背飞了出去。

    轰隆!春雷炸响在火车的上方,耀眼夺目的电光抢在春雷之前将车厢照亮。

    家乐哆嗦了一下,似乎被这声春雷吓住,他眨了眨眼睛,幼稚的面孔之上浮现出迷惘且惶恐的神情,蓬!有人向车厢内投掷了烟雾弹,整个车厢内瞬间被弥散的烟雾所笼罩。

    罗猎慌忙从地上爬起,突然听到家乐发出一声尖叫:“救命!”

    一道黑影扑入烟雾之中,他抓住了家乐转身向后方车厢逃去。

    罗猎快步追逐了过去,浓雾中,一柄太刀向他的咽喉横削而来,罗猎身体后仰,躲过这记袭击,扣在掌心中的飞刀激射而出,正中对方的要害。

    劫持家乐的歹徒已经离开了这节车厢,罗猎越过歹徒的尸体,用肩头撞开过道的小门,当他进入下一节车厢的时候,绑匪扛着家乐已经进入前方的餐车。

    罗猎岂能让绑匪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继续穷追不舍。

    进入餐车,那绑匪突然停下脚步,以手枪抵住家乐的脑袋,向罗猎道:“你再敢追过来,我就杀了他!”

    罗猎冷冷望着那名绑匪,家乐此时应当清醒了过来,他非常害怕,身躯颤抖不已,眼泪都流了出来:“叔叔……”

    罗猎向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害怕,向那名绑匪道:“何必为难小孩子,你是不是想要钱,我给你啊!”

    绑匪用手枪更加用力地顶住家乐的脑袋道:“信不信我打烂他的头。”

    罗猎道:“不信,你如果想杀他就不会等到现在,你的雇主一定是想要留下活口对不对?”

    绑匪的目光出现了波动,他的真实用意无疑被罗猎说中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连底牌都被对方看透。

    罗猎道:“放开他,我让你活着离开。”

    绑匪冷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子?我真会杀了他!”

    !枪声从后方响起,却是有人从绑匪的身后开枪,绑匪额头被子弹射出一个血洞,罗猎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将家乐揽入怀中,避免他被绑匪的尸体压住受伤。

第三百二十八章【风九青】(下)

    开枪的人是风九青,她来得还算及时,关键时刻将家乐救下。

    这边的动静将列车上的旅客惊醒,通过初步的检查,前来劫持家乐的两名绑匪全都是日本人,最早准备叫醒家乐的那名列车员也死了,只不过他的体表并未发现明显的伤痕,众人都将他的死归于这两名劫匪的身上。

    罗猎却认为事实并不是这样,风九青将惶恐的家乐重新带回包厢,宋昌金本想离去,却被罗猎拦住了去路。

    宋昌金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道:“有你在的地方就会有麻烦。”他想从罗猎身边经过,却被罗猎抓住手臂,连拖带拽弄到了7号包厢内,宋昌金苦笑道:“你这是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罗猎道:“说,为什么要把我拖进这件事里?”

    宋昌金装糊涂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猎道:“家乐在车厢内跑来跑去,风九青一直跟着,你们此前肯定见过面,昨天午饭的时候却装出头一次见面的样子。”他其实早就看出了破绽,宋昌金此行的目的一定和风九青有关,自己的身份十有**也是宋昌金告诉了风九青,不然风九青又怎能对自己如此了解。

    宋昌金道:“你多疑了。”

    罗猎道:“三叔,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可你若是对我欺瞒哄骗,休怪我不念血脉亲情。”

    宋昌金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道:“就知道瞒不住你,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车上遇到你。”

    罗猎道:“你和风九青一样都是护送家乐的对不对?”

    宋昌金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和家乐不熟,只是风九青找到我,让我帮忙将这孩子送到奉天,我曾经欠她一个人情,所以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答应之后,方才发现那孩子是个天大的麻烦。”

    罗猎刚才已经领教了家乐的厉害,这小男孩应当拥有某种特殊能力,在梦游的状态下居然可以操纵金属。

    宋昌金道:“他几乎每夜都会梦游,无论是捆绑还是将他铐住,他都能够轻易摆脱,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在梦游的状态下居然还可以催眠别人。”

    罗猎皱了皱眉头,他从未听说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宋昌金道:“离他越近,就越容易受到影响,风九青跟他在一个车厢,虽然她非常警惕,仍然被这孩子催眠。”

    罗猎暗忖,这可能就是刚才风九青没有及时出现的原因。罗猎道:“他是风九青的什么人?”

    宋昌金道:“我也不甚清楚,我只知道风九青的哥哥因为盗窃被徐北山给抓了,可能要被砍头,所以风九青才带着这孩子去交换。”

    罗猎道:“你是说这孩子可以换得她哥哥的自由?”

    宋昌金道:“应该是这样。”看到罗猎满脸的质疑不由得苦笑道:“你是我亲侄子,我是你亲叔叔,我怎会骗你?”

    罗猎道:“如此说来这孩子对徐北山非常重要。”

    宋昌金道:“当然重要,不然他也不会下那么大的血本。”

    罗猎深知这位三叔为人狡诈,他若肯说实话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刚才出手也不是为了什么报酬,只是不忍心看到那男孩被人伤害,风九青举止怪异,对于风家的所为,罗猎也曾经听说,对宋昌金的无利不起早,罗猎领教颇深。暗忖这一切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容易。

    宋昌金笑道:“刚才真是多亏了你,我就知道我侄子从来都是古道热肠,侠肝义胆。”他向罗猎讨好地竖起了拇指。

    罗猎道:“三叔,记得爷爷生前不止一次对我说,遇事皆让三分利。”

    宋昌金道:“若是小本生意,只有一分利,我岂不是还要舍上两分?”

    罗猎笑道:“赔本赚吆喝。”

    宋昌金道:“早晚得饿死。”

    罗猎扬起他戴在尾指上的指环道:“这指环也是你给风九青的吧?”

    宋昌金道:“这跟我可没关系,我从没见过你娘,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指环的事情。”

    罗猎道:“风九青怎么会得到这指环,又怎么知道我娘的事情?”

    宋昌金道:“你问她。”他转身准备离开,手落在门把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风九青曾经是你爹的未婚妻。”

    风九青望着终于睡去的家乐,叹了一口气,听到外面的敲门声警惕地问了一声。听出是宋昌金之后方才起身开了门,她有些紧张地望着宋昌金,责怪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若是让他看到岂不是什么都明白了。”

    宋昌金摇了摇头道:“你以为能够骗过他?我这个侄子虽然年轻,却是我所遇到的最聪明最厉害的一个,连我这个当叔叔的都对他佩服得很呢。”

    风九青冷哼一声道:“只怕言过其实。”

    宋昌金道:“刚才若不是他,家乐只怕要出事。”

    风九青无法否认这件事,转身看了看家乐道:“他知不知道家乐就是……”

    宋昌金慌忙做了个不要说下去的手势,隔墙有耳,有些事不可轻易说出来。

    风九青及时领会了他的意思,停口不说,沉默了一会儿道:“徐北山不是和日本人来往密切吗?怎么会有日本人想要带走家乐?”

    宋昌金道:“我也不清楚,咱们这次的目的是救人,至于这孩子……”他停顿了一下方道:“徐北山应该会妥善安置。”

    初春的奉天春寒料峭,从南国到关外,天气越来越冷,本已适应了江南的春意,仿若突然又进入了冬天,车窗外的原野仍然枯黄,柳树仍未发芽,只有小河中的流水显露出春天应有的绿意,河岸上黑褐色的土层裸露在天光下,阳光照射的地方偶尔还可以看到斑斑点点的白,那是未曾融化的冬雪。

    罗猎穿上了灰色毛呢军大衣,整理好了行李箱,再有十多分钟就到奉天,他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昨晚的事情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这列车厢的警戒也提升到了最高的级别,罗猎一直没有出门,他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火车开始减速,罗猎在窗前坐下,摸出一盒烟,只是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有人过来敲门,门并没有锁,得到应允后,风九青推门走了进来。

    罗猎留意到她并没有带家乐过来,他也没有起身迎接。

    风九青道:“无论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罗猎道:“我没帮你什么。”

    风九青道:“我想了很久,有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母亲并不是正常死亡。”

    罗猎的内心沉了一下,不过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其实他一直对这件事存疑,母亲离去的太突然,从生病到离去只不过是短短一周的功夫,可母亲并未说过什么怀疑的话。

    罗猎并不了解风九青,如果她当真如宋昌金所说是父亲的未婚妻,那么她和父亲最终分手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对风九青的动机,罗猎心中存疑。

    罗猎并没有轻易去窥探风九青的脑域世界,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风九青并非寻常人物,自己看到的一切未必是现实,最大的可能就是风九青联手宋昌金设下圈套将自己引入其中。

    叶青虹此前遇险之后,罗猎的心态发生了一些改变,他担心颜天心的事情会在自己的身边重演,这也是他离开黄浦之后始终没有和叶青虹联系的原因之一。

    风九青道:“徐北山就是害死你母亲的人之一。”说完她就离开了罗猎的包厢。

    罗猎真正认识到了风九青的心机,分别在即方才抛出一个最为厉害的诱饵,罗猎无法确定她的话是真还是假,不过有一点他能够确定,风九青要引自己入局。

    列车缓缓进入奉天站,罗猎提前去了下一节车厢,他不想引起太多的关注,毕竟在一等车厢内发生了命案,正如他所料,列车到达之时,站台上已经站满了严阵以待的军警。

    还好军警并没有调查列车的打算,或许因为整起案件已经非常明朗。

    罗猎站在人群中眺望着,他看到一辆隶属于北满军方的汽车借走了风九青和家乐。

    宋昌金没有跟着上车,也和他一样混在人群之中。宋昌金没有发现罗猎,戴上毡帽,悄悄混入人群中离开。

    在出站口,宋昌金方才停下脚步,将手中有些破烂的藤条箱放下,转身向后方笑了笑,他猜到罗猎一定会跟踪自己。

    罗猎也没有回避,随着出站的人群慢慢来到宋昌金的面前,点了点头道:“好巧啊!”

    宋昌金笑得非常开心:“的确巧的很,大侄子,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跟问我?”

    罗猎摇了摇头道:“我想知道的事情一定会查出来。”

    宋昌金道:“想催眠我啊?”

    罗猎道:“不可以吗?”

    宋昌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罗猎道:“风九青被徐北山接走了?”

    宋昌金道:“徐北山要得不是风九青,他要那个孩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迷雾重重】(上)

    罗猎道:“风九青将家乐交给徐北山,徐北山放了她的哥哥,皆大欢喜,大家都没有麻烦了。”

    宋昌金道:“真有那么简单反倒好了。”

    罗猎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他低声道:“途中是不是有埋伏?”

    宋昌金道:“那孩子是一张牌,一旦徐北山得到,我们就失去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罗猎对这位三叔忽然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他和风九青此次前来竟然是要和徐北山对抗,要知道徐北山乃是满洲两大军阀之一,和北满军阀张同武相抗衡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徐北山的实力还要在张同武之上,毕竟徐北山的背后还有日本人的支持,这也是徐北山在满洲的口碑不如张同武的原因。

    罗猎道:“您老何时变得那么热血了,难道是为了风九青。”他感觉宋昌金和风九青之间没那么简单。

    宋昌金道:“你或许不知道你爷爷因何要把你送往国外?”

    罗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三叔,无论你怎样说,这件事我都不会参予。”

    宋昌金道:“你爷爷并非自杀,他是死在此人之手!”他的情绪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激动:“他的真名叫罗水根,是你爷爷的大徒弟,罗家就坏在他的手里,你爷爷就是被他所杀!”

    罗猎从未听说过罗水根的名字,爷爷也从未向他说起过曾经有过一个大徒弟,罗家家破人亡,难道都和此人有关?

    宋昌金道:“你不信我,不打紧,可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你爹、你娘、你爷爷全都是为你而死!”

    罗猎的内心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宋昌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楔打在他的内心,如果一切都是事实,他决不能置若罔闻,如果这样还不为家人复仇,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宋昌金道:“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城北老火炕等你。”

    罗猎在奉天有产业,也有朋友,南关天主教堂右侧的小街里有一座棺材铺,那是当年罗行木留下的产业,罗行木死后,罗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继承人。现在瞎子、陈阿婆、铁娃等人都在那里,在周晓蝶的组织下居然将那间棺材铺又开了起来,据听说生意还很不错。

    罗猎原本是想直奔棺材铺的,可中途出了宋昌金这档子事儿,他又改变了主意,甚至没有前往南关,就在奉天北区找了家宾馆住下。

    罗猎刚刚入住没多久,就听说了一件事,在奉天老毛桥发生了一起枪击案,被伏击的目标是南满军阀徐北山的车队,其中一辆汽车在司机中枪之后,失控落入了河中,车上的几人可能已经殉难,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件事,多半人都没有亲眼目睹,却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罗猎大概了解到那辆不幸落水的车内还有女人和小孩,他几乎能够断定那辆车就是风九青和家乐所乘坐的那辆,而罗猎并不担心他们出事,宋昌金此前已经透露了一些信息。

    家乐应当是他们手中一张极为重要的王牌,他们不会轻易将这孩子交到徐北山的手中,发生了这件事之后,罗猎开始回想途中的一切,风九青和宋昌金很可能并不知道会遇到自己,至于风九青提出条件要自己保护家乐,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包括死去的那两名日本人。

    罗猎虽然年轻,可是丰富的阅历却让他拥有着同龄人无法企及的心态,看待问题的高度也和寻常人不同。

    第二天一早,罗猎去了南关天主教堂,因为并非礼拜日,教堂内的人很少,罗猎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望着彩色玻璃窗,心中默默梳理着过往的一切,阳光经过彩色玻璃窗的过滤变得神秘,穹顶上昏黄的壁画不少已经剥落,罗猎想起了教堂下的密室,想起了那密密麻麻的十字架,生死或许仅仅是一个字眼的区别罢了,超越时空,生命就能获得某种意义的永恒,如果他能够做到,或许就可以回去找到青春正好的颜天心,或许就有机会扭转所有的悲剧。

    可扭转之后呢?他又将带给这个世界怎样的变化?如今生存的熟悉世界是不是会变得完全陌生?理论告诉他一定会,理智提醒他绝不可以这样做。

    陋习可以打破,然而自然法则却不能,否则只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罗猎忽然很想抽烟,这次的戒烟不知为何变得如此辛苦,若非他强大的毅力在支撑,或许早已失败。

    只是掏出烟盒,闻了闻烟草的味道,罗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这种味道,长期失眠导致他的头部开始一跳一跳的疼,烟草舒缓了头痛,坐在昏暗角落的罗猎居然产生了一些困意,他打了个哈欠,就这样趴在教堂的长凳上打起了瞌睡。

    鼻息间一股幽香传来,清雅淡泊,罗猎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他仍然静静趴在那里,感觉到她在自己肩上轻轻披上了一件外套。

    罗猎道:“我没睡。”

    “我知道!”兰喜妹的声音柔和而温暖。

    兰喜妹少有对人如此温柔的时候,当然罗猎是个例外,而且她在罗猎面前通常会表现出极强的耐性,比如这次,罗猎说了一句话之后就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中,搞不清他到底是睡了还是不想理会自己,兰喜妹居然还可以耐心地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两人离开教堂漫步在前方小广场的时候,罗猎对自己刚才的行为进行了说明:“我太累了。”

    兰喜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就算你睡一辈子我也会在一旁守着你。”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是充满怜爱的。

    “咒我死?”

    两人禁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罗猎掏出烟,闻了闻又放下。

    兰喜妹道:“戒了?”

    罗猎道:“好像没那么容易。”

    兰喜妹道:“证明你的内心在动摇。”

    罗猎眯起眼睛,看到天空中的太阳变得苍白,周围的云层正在朝着太阳缓慢的移动,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就会将太阳遮住,他低声道:“要下雨吗?”

    兰喜妹道:“通常这个季节还会有雪。”

    罗猎吸了吸鼻子,感受着清冷的空气:“你怎么找到了这里?”其实他已经猜到了答案,兰喜妹一定在跟踪自己。他奇怪的是,兰喜妹为何跟踪这么久,到了满洲方才现身?

    兰喜妹道:“算是意外的惊喜吧,本来我跟踪得是宋昌金,没想到你会和他在一起。”她笑盈盈看了罗猎一眼道:“张富贵,这名字蛮适合你。”

    罗猎将兰喜妹的大衣为她披上,兰喜妹穿好大衣,美眸打量着罗猎道:“我喜欢你穿军装的样子。”

    罗猎道:“我现在值五万块大洋。”于广福为了抓住这个杀害儿子最大的疑凶悬赏五万大洋,所以罗猎才这么说。

    兰喜妹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是有些心动了。”别说五万,就算拿一座金山来换,她也不会出卖罗猎。

    罗猎看了兰喜妹一眼,他们之间从彼此对立的敌人开始,现在早已抛弃了敌对。兰喜妹每次的出现都会抱着既定的目的而来,不过有一点罗猎能够确定,无论她的动机是什么,她应当都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罗猎道:“跟踪宋昌金又是为了什么?”

    兰喜妹幽然叹了口气道:“你对我从不肯说实话,火车上发生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罗猎道:“死去的日本人是你派去的?”

    兰喜妹摇了摇头道:“与我无关,船越龙一的人。”

    罗猎和船越龙一曾经打过交道,此人武功高强,曾任玄洋社社长,日本暴龙会四大金刚之一。只是后来此人已经返回日本,难道又再次来到满洲?

    兰喜妹道:“黑堡的事情还记得吗?”其实在黄浦的时候,兰喜妹就曾经出示过几张黑堡的航拍照片,不过罗猎当时并未承认,而因为叶青虹的事情,他当时也没有对这件事报以太多的关注。

    兰喜妹这次前来绝不仅仅是为了跟自己叙旧情,以罗猎对兰喜妹的了解,她表面上热情似火,可其实却是一个极其冷静理智之人,否则她也不可能在日方阵营中潜伏得如此之好。身处虎狼之群从容不迫,历经凶险每次都可全身而退,这些不仅仅用幸运两个字能够解释的。

    兰喜妹认为罗猎的沉默就是承认,一阵冷风吹过,她下意识地将大衣紧了紧:“我虽然不清楚黑堡里面有什么,可藤野家族因为这件事损失极大,他们应当是用某种条件说服了军方。”她停顿了一下道:“你已经被列入暴龙会的黑名单。”

    罗猎淡然笑道:“这么说我已经成了必杀之人。”

    兰喜妹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可没要杀你。”伸手挽住罗猎的手臂向前方走去,罗猎没有拒绝,两人走在一起,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一对情侣,然而他们的内心却各有盘算。

    兰喜妹道:“你知不知道那小孩子去了什么地方?”

    罗猎道:“你是说家乐?”

    兰喜妹道:“自然是他。”

    “你没看报纸?”

第三百二十九章【迷雾重重】(下)

    兰喜妹道:“报纸上的东西谁会相信,我如果没猜错那就是一场局,意图瞒过徐北山的一场局。”

    罗猎道:“我现在的状况自身难保,对其他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兰喜妹道:“你知不知道那孩子的真正身份?”

    罗猎摇了摇头,他虽然猜测那孩子和徐北山的关系非同寻常,可宋昌金并未向自己坦诚相告。

    兰喜妹道:“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徐北山的私生子。”

    罗猎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能让徐北山甘心用人质去交换的人一定对他非常重要。可徐北山的私生子让日方如此兴师动众,在罗猎的印象中徐北山乃亲日之人。

    兰喜妹道:“那孩子的母亲已经死了,她是个日本人,叫藤野晴子。”

    罗猎的两道剑眉皱了起来。

    兰喜妹道:“藤野晴子是藤野俊生的侄女,她的父亲藤野骏驰是藤野俊生的哥哥,根据我所掌握的资料,藤野骏驰生前一直都在主持黑堡的工作。”

    罗猎道:“藤野骏驰死了?”

    兰喜妹道:“十年前就死了,说是病死,实际上是因为家族内部矛盾而遇害,藤野晴子后来逃亡到满洲,她遇到了徐北山,两人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来藤野晴子不辞而别,连徐北山都不知道他们有个儿子。”

    罗猎道:“以徐北山的实力应当可以保护她。”

    兰喜妹道:“具体的详情只有当事者才知道,藤野晴子不久后也病死了,如果不是风九青暴露这孩子的存在,徐北山都不知道自己在世上还有个儿子。”

    罗猎停下脚步,几只白鸽在他们的前方悠闲地漫步。

    兰喜妹道:“风九青、宋昌金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自从知道家乐的存在,藤野家族和暴龙社几乎动用了所有的精锐力量。”

    罗猎望着兰喜妹道:“你们在找什么?”

    兰喜妹道:“只有一个人物,得到这孩子,而且一定要让他活着。”

    罗猎道:“家乐也算是藤野俊生的外孙吧。”

    兰喜妹道:“你不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吗?”

    罗猎心中暗自思量,此事的确奇怪,当年藤野骏驰死于家族内部矛盾,其女亡命天涯,在得知她有骨血留存之后,整个藤野家族倾巢而出,再联想起藤野骏驰曾经负责的黑堡乃是藤野家的秘密实验基地。罗猎做出了一个推论,藤野骏驰应当是和家族理念不合而被杀,逃走的藤野晴子极有可能带走了家族的秘密。至于徐北山,此人乃是爷爷的徒弟,藤野晴子找到他究竟是偶然,还是另有目的呢?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徐北山应当对这个私生子并不知情,而他也应当是极其珍惜这个儿子,徐北山只有一个老婆,生下了四个女儿却无一男丁,在如今的社会状况下,膝下无儿意味着没有继承人,对功成名就的徐北山来说突然到来的儿子更是意外之喜。

    罗猎道:“你怀疑这孩子身上有藤野家想得到的秘密?”

    兰喜妹点了点头。

    罗猎道:“为何不选择坐山观虎斗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未尝不是一个绝好的选择。

    兰喜妹道:“我怀疑这孩子身上的秘密太过可怕,如果被藤野家族的人捷足先登,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几片雪花悠悠荡荡地落在肩头,罗猎抬起头来,一场春雪在不知不觉中到来,望着洁白的雪花,忽然感觉瞬间回到了冬季。

    兰喜妹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帮我好不好?”

    罗猎道:“你站在哪一边?”

    兰喜妹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他是在询问自己究竟是站在国人的一边还是日方的一边,她的声音不大却有力:“我站在自己这一边。”

    罗猎知道兰喜妹和叶青虹一样都是满清皇族的后裔,在清朝灭亡数年之后的今天,爱新觉罗的子孙中仍然有不少人在默默努力着,意图夺回他们祖上的江山,然而历史的车轮已经从那腐朽的尸身上碾压过去,骨骼已碎,皮肉已腐,再无复生的可能。

    早已知悉历史的罗猎更清楚未来将会往何处去,但是他并不清楚兰喜妹的立场,他不知道兰喜妹有无光复家族王朝的野心。望着兰喜妹,罗猎道:“你什么时候会收手?”

    兰喜妹扬起手将耳边的一丝乱发拢起,微笑道:“不会太久。”目光落在罗猎的尾指上:“指环真漂亮。”

    罗猎道:“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兰喜妹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那枚指环:“或许她想让你亲手给你的爱人戴上。”

    罗猎暗忖,也许母亲真的有这个意思吧。

    兰喜妹道:“能给我看看吗?”

    罗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指环取下递给了她。

    兰喜妹托在掌心,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忽然道:“如果我不肯还给你,你会不会打我?”

    罗猎道:“以你的性情不会这样做。”

    兰喜妹道:“你很了解我啊?”

    罗猎没说话。

    兰喜妹忽然恶狠狠道:“如果有一天你敢将这指环给叶青虹戴上,我就剁了她的手指。”

    罗猎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兰喜妹这样说话,虽然他知道兰喜妹想要表达什么,兰喜妹将指环递给了他:“好好藏起来,有一天我会用得上。”

    罗猎这次将指环收在了口袋里,他不想继续在刺激兰喜妹,否则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恶毒的话。

    兰喜妹变脸也是极快,看出罗猎不喜欢自己刚才的表现,马上又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整个人偎依在罗猎的肩头,小声道:“人家错了好不好,你若是喜欢叶青虹,我就准你讨她当小老婆好不好?”

    罗猎真是哭笑不得,凭什么让叶青虹当小老婆,难不成我一定要娶你做大不成?他无意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道:“我还有事,得走了。”

    兰喜妹道:“我送你啊,我有车。”

    罗猎道:“暴龙会耳目众多,若是让他们发现我们在一起只怕不好。”

    兰喜妹道:“管他呢,只要我喜欢。”

    罗猎道:“还是算了。”

    兰喜妹道:“你去见宋昌金对不对?我不妨告诉你,宋昌金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单凭着你们几个,根本无法取胜。”

    罗猎道:“你是说,我必须要选你合作了?”

    兰喜妹娇媚道:“人家可不敢,是我求你跟我合作。”

    罗猎道:“得,你先送我过去吧,最好不要让宋昌金看到咱们在一起。”

    罗猎准时抵达老火炕,宋昌金已经坐在热腾腾的炕上,点好了菜,暖好了酒,只等着这位大侄子的到来。罗猎脱鞋上炕,在宋昌金对面盘腿坐下,发现宋昌金愁眉苦脸,低声道:“三叔,心情不好啊?”

    宋昌金苦笑道:“他娘的,被风九青那娘们给算计了,说好了跟我联络,结果石沉大海,踪影全无。”

    罗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风九青好不容易才来了个金蝉脱壳,又怎会轻易暴露她的藏身之所,至于宋昌金知不知道又另当别论,毕竟这位三叔嘴里向来没有实话。

    罗猎道:“难道她不担心她哥哥的死活?”

    宋昌金道:“先喝酒,边喝边说。”

    罗猎给他倒上酒,叔侄两人对饮了一杯,趁着罗猎斟酒的功夫,宋昌金往嘴里填了粒花生,一边吧唧嘴一边道:“风九青在乎过谁的死活?她养了那孩子那么多年,在她心中任何人的性命都不如那孩子重要。”

    罗猎端起酒杯自己饮了一杯,眯起的双目打量着宋昌金,这老滑头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宋昌金道:“你不信我啊?”

    罗猎道:“信你才怪!”

    宋昌金道:“不信我也别出卖我啊!”

    罗猎道:“此话从何说起?”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和摩托的引擎声。

    兰喜妹是最早发现局势不妙的人,六辆汽车载着近百名荷枪实弹的军人迅速将老火炕包围,兰喜妹送罗猎来到这里之后,并没有随同他一起进去,也没有即刻离去,她本想等罗猎出来看个清楚,却没料到发生了这种变故。目前还不清楚这些军人是冲着何人而来,不过有一点她可以断定,罗猎遇到麻烦了。

    罗猎没有选择逃走,那些军人已经将老火炕团团包围,如果硬闯可能要面对枪林弹雨,人生充满机会,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宋昌金拉开棉布窗帘的一角,看了看外面的状况,叹了口气道:“我错怪你了,应当是徐北山的人马。”

    罗猎不紧不慢地吃着,宋昌金看到他泰然自若的样子暗自佩服,这位侄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自己可比不上,愁眉苦脸道:“你还有心情吃?”

    罗猎道:“菜不错,趁着他们没有冲进来之前填饱肚子,否则咱们可能连晚饭都吃不上了。”

    宋昌金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抓了个鸡腿在手中。

    外面传来喊话声:“里面的人听着,全都给我出来,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宋昌金赶紧下了炕,看到罗猎还在吃,他忍不住道:“小祖宗,你快点好不好,子弹可不长眼睛。”

    罗猎道:“我思来想去,将此事通报给徐北山的人就是你。”

第三百三十章【合作共赢】(上)

    宋昌金满脸愕然,旋即气愤地红了脸,怒道:“你脑子糊涂了,我有毛病啊?自己举报自己?通知别人过来抓我?我……我……真是被你气死了。”宋昌金指着罗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

    罗猎穿上鞋,擦了擦手,起身道:“真相藏不住。”说完他就率先出门,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推断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相约的事情本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虽然在黄浦被列为嫌犯,可在满洲并不会引起当地军阀的重视,除非这群人冲着宋昌金而来,其实在昨天风九青遇袭之后,罗猎就产生了怀疑,在徐北山控制的奉天,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逃离其难度太大,除非有人有意制造逃离的假象。

    宋昌金跟着罗猎走出门,看到罗猎举起双手,自己也慌忙将两只手高高举起,惊呼道:“别开枪,别开枪,我们都是来吃饭的老百姓。”

    那群士兵冲上来将两人的手臂反剪铐上,宋昌金哎呦呦惨叫道:“轻点,轻点,我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

    兰喜妹在远处的汽车内观望着,罗猎的目光朝她这边只看了一眼,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旋即转向其他的地方,兰喜妹从他的笑容中读懂了他的意思,罗猎应当是放弃了反抗,今天的这场围捕另有玄机。

    罗猎和宋昌金被押上了汽车,宋昌金喋喋不休地辩解道:“我们都是良民,我们都是好人,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罗猎道:“省点力气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宋昌金瞪大了双眼,一脸悲愤地望着罗猎:“那就是怀疑我喽,你怀疑我喽?”

    罗猎懒得理会他,闭上双眼似乎已经睡了。

    约莫二十分钟之后,他们被押解到丰田郊外的一处院落,这片院子的四角都有用来警戒的岗楼,围墙很高,上方扯着电网,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型的监狱,汽车驶入驶入前方建筑物。

    里面漆黑一片,罗猎和宋昌金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能根据光线来判断周围的大致状况。

    宋昌金道:“什么地方?”

    罗猎从汽车行驶的速度和时间判断,他们应当已经到了奉天郊外,大致位于奉天以北二十里左右的地方,这周围树林众多,罗猎也搞不清具体的方位。

    汽车停稳之后,灯光方才亮了起来,两人被押下了车,就此分开,宋昌金被押到了另外一处,罗猎则在四名荷枪实弹士兵的押解下进入右侧的通道,从通道的拱形结构和不断向下的坡度,罗猎推断出这里应当是奉天城北某处的防空洞。

    抓他的人是徐北山的部队,也就是说这里极有可能是徐北山的一个秘密基地。

    在防空洞内曲折步行了五分钟左右,罗猎被带进了一个黑暗的房间,灯光亮起,强光聚集在罗猎的脸上照得他睁不开眼。

    罗猎眯起眼睛望向前方,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正前方,因为光照的缘故,压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纵然如此,仍然可以感觉到对方强大的气场。

    罗猎虽然被反手铐起,可是这手铐难不住他,只要他想解开,轻易就能够脱困,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他还要看看事态究竟往何处发展。

    有人将从罗猎身上搜到的士官证送了上去,对方看了看,冷冷道:“张富贵,这番号,这名字都是假的吧?你是谁?”

    罗猎道:“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何要抓我?”

    对方被他问得一怔,然后怒道:“大胆!惹火了我这就把你给毙了。”

    罗猎微笑道:“想杀我何必那么麻烦,刚刚就该让你的手下乱枪将我打死,花费了那么多的兵力,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儿,好玩吗?”

    “你不怕死?”

    罗猎道:“不知道,只能等到该死的那天才知道怕不怕!”

    对方被他的回答逗笑了:“哈哈哈,有种!”他停顿了一下道:“你是通缉要犯,你是罗猎!”

    罗猎道:“宋昌金告诉你的?他出卖我得到了多少好处?”

    “悬赏五万大洋,不少了。”

    罗猎道:“名震满洲的徐大将军会把五万块大洋放在眼里?传出去一定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认得我?”对方的这句话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罗猎道:“不认得,也不想认得,这样的待客方式,无论你想跟我谈什么,都已经得罪我了!”

    那魁梧的男子站了起来,忽然扬起手来狠狠抽了身边副官一个耳光,怒道:“混账,老子让你们将罗先生请来,谁让你们这么对待罗先生的?赶紧,给罗先生松绑。”

    照射在罗猎脸上的灯光熄灭,周围的灯光都亮了起来,罗猎这才看清他身处在一间极其华丽的客厅中,周围站着六名士兵,其中一人过来为他打开了手铐。

    那身材魁梧的男子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国字面庞,八字胡须,仪表堂堂,不怒自威,手中握着一个烟斗,从他的军衔已经判断出此人就是徐北山无疑。

    罗猎打量着徐北山,宋昌金曾经告诉他,徐北山就是罗水根,就是他爷爷的大徒弟和义子,这个人曾经害死了不少罗家人,是罗家的大仇,罗猎虽然暂时无法证实这件事,可对徐北山也没什么好印象,一个亲日之人,正是因为这种人的存在,日方势力才会在满洲如此猖獗,勾结外敌残害同胞,相比和他同在满洲抗衡的大军阀张同武,此人更加可恶,张同武至少没有像他一样与日本人合作。

    罗猎打量徐北山的时候,徐北山同样也在打量着他,相比罗猎心中的厌恶,徐北山对这个年轻人是非常欣赏的,如此年轻在这样的逆境之中还能保持这份从容,实在是难能可贵。

    徐北山点了点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坐!”

    罗猎也不客气,在他左手的沙发坐下,平静道:“徐大将军准备如何处置我这个通缉要犯呢?”

    徐北山哈哈大笑:“通缉?黄浦法租界发出的通缉令在我这里屁都不算,谁有没有罪,我说了才算。”他并没有夸张,在奉天乃至整个南满,他徐北山的话就是法,当然除了日本人以外。

    罗猎从徐北山的情绪上看出,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失落的神情,如果他的儿子丢了,肯定会大受影响,如此看来,风九青十有**跟他是一路,途中遇劫失踪,也应当是两人联手上演的障眼法。

    罗猎道:“将军有什么事?”

    徐北山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人全都退下,罗猎心中暗忖此人也算是有些胆色,如果自己要对他不利,现在可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不过艺高人胆大,徐北山胆敢独自面对自己,证明他心有所恃,此人的心智极其强大,从他的呼吸举止来看,武功也相当不弱。

    徐北山道:“喝茶!”

    罗猎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红茶:“将军真是客气。”

    徐北山道:“不如你猜猜,我找你来做什么?”

    罗猎道:“我对没兴趣的事情懒得去动脑子。”

    徐北山道:“我对没价值的人也没兴趣。”如果罗猎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徐北山就没必要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

    罗猎知道他希望自己有所表现,而徐北山想让他做得事情已经在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罗猎道:“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徐北山点了点头。

    “家乐没事吧?”

    徐北山笑了起来,这小子够滑头,家乐没事就证明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布局:“你猜?”

    罗猎道:“将军运筹帷幄,已经将棋局布好,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徐北山盯住罗猎的双眼道:“你知道,你一定知道,我想让家乐永远平安。”

    家乐所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来自于藤野家族的威胁,徐北山找自己应当是对付藤野家族。

    罗猎道:“以将军的能力难道还保护不了一个孩子?”

    徐北山道:“日本人让我把他交出去。”他之所以能够拥有现在的势力和日方的扶持是分不开的,徐北山不敢得罪日本人,可他也被不愿将自己的儿子交出去,所以只能精心布局。

    罗猎道:“家乐跟你是什么关系?”

    徐北山坦然道:“我儿子,我曾经喜欢过一个日本女孩子,她为我生下了家乐,这些年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的脸上充满了忧伤,罗猎相信他对藤野晴子的感情应当是真的。

    徐北山道:“我想你帮我除掉一个人。”

    罗猎道:“我不是杀手。”

    徐北山道:“你不杀人,可别人想杀你。你现在的麻烦可不少,你帮我解决一个人,我帮你解决所有的麻烦。”

    罗猎笑了起来:“听起来条件不错啊。”

    徐北山递给他一张照片道:“考虑一下。”

    罗猎接过照片,照片上的人是藤野俊生,其实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不是藤野家族施加压力,日方不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子感兴趣,徐北山要干掉藤野俊生,只要杀掉藤野家族的领头人,那么藤野家族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他的儿子家乐自然就安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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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本无形,我欲猎风!九州笑傲,替天行盗! 他风华正茂,她国色天香, 他本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她本该巧笑倩兮,葬花弄月。然生于乱世,国恨家仇,山河破碎,列强割据,先祖蒙羞。于是他丢掉了诗书,她拿起了刀枪,护龙脉,探九幽,夺天棺,战妖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替天行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替天行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替天行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