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大打出手】(下)
张长弓道:“单靠外表也不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多了,银样枪头也不在少数,必须内外兼修才能引人注目。”他忍不住又打击了瞎子一句:“像你这种不学无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家伙,我是女人也不会喜欢你。”
瞎子道:“你要是女人,我必然断了对女人的念想。”
三人谈话间已经来到了云翔楼,进入叶青虹预定的包间,冷盘已经上桌,只等他们到来。
瞎子道:“这熏鱼是我的最爱。”
叶青虹招呼道:“大家随便坐,都是朋友,没什么好客气的。”
唐宝儿甜甜笑道:“首先声明啊,今儿是我来做东。”
叶青虹有些诧异地睁大了双眸:“宝儿,你可是作陪的。”
唐宝儿道:“我最近失恋,你陪了我这么久,我请这顿饭就算是略表寸心。”
张长弓和瞎子跟唐宝儿都不熟,只知道她是个身娇肉贵的富家女,富家女他们也见过一些,可是像这样毫不顾忌拿自己失恋说事儿的还是第一次。
叶青虹也不跟唐宝儿争,罗猎知道张长弓喝不惯红酒,事先准备了一坛上好的汾酒。
张长弓本来还有些拘束,可三杯酒下肚,情绪也变得自然了许多。
唐宝儿今天明显要把喧宾夺主进行到底,她酒量居然不错,和几人推杯换盏,来者不拒。
罗猎为人理智,而且他最近一直心事重重,所以并没有多少饮酒的**,瞎子的酒量原本就不行,喝了几杯就已经败下阵来。倒是张长弓开始没把唐宝儿这个千金小姐放在眼里,可两人真正喝起酒来,顿时有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感觉,罗猎带来的一坛酒几乎都进了两人的肚子,唐宝儿的酒兴越发高涨,居然又叫了一坛,张长弓虽然沉稳,也有好强之心,若是让一个小女孩把自己给当场喝趴下了,以后这张脸皮可没处儿去搁。
罗猎本想劝他们少喝一些,可叶青虹提醒他别败了朋友的兴致。此时刘尚武找了过来,刘尚武来找罗猎可不是为了蹭顿酒喝,而是因为罗猎交代给他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罗猎让他去找的那个美国神父西蒙终于找到了。
罗猎听说之后,并没有声张,看到张长弓和唐宝儿酒兴正酣,瞎子已经喝得醉倒在桌上,于是向叶青虹小声交代了一句,让她代为照顾。
叶青虹虽然不知道罗猎去办什么事情,可看到刘尚武出现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追出门叮嘱罗猎道:“你小心些。”
罗猎朝她笑了笑,快步走出了门外。
西蒙一直都在黄浦,刘尚武在公共租界的一家赌馆发现了他的踪迹。罗猎跟着刘尚武来到赌馆前,正看到满头白发蓬乱的西蒙从赌馆内跌跌撞撞奔了出来,走下台阶的时候,因为立足不稳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酒瓶也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刘尚武本想走过去,却被罗猎拦住,罗猎并不想过早地惊动西蒙,他想看看西蒙究竟想做什么?
西蒙从地上爬起,他摇了摇头,然后向凤宁街走去,刘尚武派去跟踪西蒙的手下前来禀报说,西蒙最近都在这里赌钱,每次都喝得醉醺醺,而且几乎逢赌必输,甚至连他的行李都输掉了,不过今天他的手气不错,刚才赢了不少钱。
罗猎让刘尚武先走,独自一人远远跟在西蒙的身后。
西蒙摇摇晃晃地走着,他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当铺,罗猎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他刚刚赢了钱,应当是过来想要赎回典当的东西。
罗猎在阳光照不到的墙角点燃了一支烟,静静等着西蒙出来。
可西蒙的赎回似乎进行得并不是那么顺利,没多久罗猎就听到他愤怒的吼叫。
罗猎皱了皱眉头,将烟蒂摁灭准备进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的时候,西蒙已经被人从里面丢了出来,重重跌落在门前的石板路上,他挨了打,鼻青脸肿。从当铺内两名壮汉冲了出来,指着西蒙骂道:“老东西,跑这儿讹诈来了,你瞎了眼!”
周围行人看到是华人和洋人的冲突,都不想多事,一个个匆匆走了,没走的也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
罗猎心中有些奇怪,在现在的黄浦,敢公然打洋人的并不多,更何况这里是公共租界,英国人和美国人当家,西蒙就算再潦倒,他毕竟也是个美国人,在这个洋人高一等的环境中,很少受到欺负,当然不排除强横的地头蛇。
罗猎走向西蒙的时候,从当铺内走出了一个身穿白色西服胖乎乎的洋人,他稀疏的金色头发在脑后扎了个猪尾巴,带着墨镜,蓄着八字胡,欧美人常见的高大身材,肚皮腆出老高,手中拄着一根文明棍,呵呵笑道:“看在你从美国来,我饶了你这一次,下次再敢来捣乱,我打断你的双腿。”
西蒙大吼道:“还给我,你们把怀表还给我。”
“我不是给你了?”
西蒙将手中一块怀抱丢了出去:“不是这块,我的那块被你换了……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
那扎着猪尾巴辫的洋人呵呵笑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知不知道这里的人把你叫什么?”
西蒙愤怒地望着她。
那洋人轻蔑地说道:“瘪三!”然后他朝着西蒙的脸上狠狠吐了一口痰,西蒙突然奋起全身的力量向他扑了过去,不料对方早有准备,手中的文明棍重重抵在西蒙的胸口,将西蒙戳倒在地。
此时一个挺拔的身影缓步来到他们的身边,躬下身去,捡起了地上的怀表,来人正是罗猎。
那洋人因为罗猎的举动而感到一头雾水,西蒙却因为罗猎的出现双目燃起了希望。
罗猎将怀表在掌心中颠了一下,项链很轻,明显是镀铜的赝品,他向那洋人道:“多少钱,我帮他赎回来。”
洋人轻蔑地望着罗猎:“小子,你不要多管闲事。”
罗猎道:“这块怀表连一块大洋都换不到。”
西蒙红着眼圈道:“我的怀表,你见过,艾莉丝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罗……我被他们骗了……”
洋人抬起手中的文明棍指着罗猎的胸膛道:“小子,趁早带着这老东西滚蛋,不然的话。”
罗猎微笑道:“不然怎样?”
洋人身后的两名打手同时撩开了衣襟,在他们的腰间都插着一把开山刀,罗猎在黄浦这么久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属于开山帮,开山帮因帮众携带开山刀而得名,说起来刘尚武的菜刀会也是受了他们的启发,可菜刀会远远不能和开山帮相提并论,开山帮的势力最主要集中在公共租界,就算是在法租界如日中天的白云飞,也不敢轻易招惹开山帮的人。
罗猎点了点头,突然左手探出抓住了那洋人手中的文明棍,右手怀表弹射出去,怀表准确击中了洋人的鼻子,将那洋人砸得满脸开花,顿时放开了文明棍。
两名打手看到罗猎居然敢动手,抽出开山刀一左一右向罗猎围拢上来,罗猎手中文明棍左右格挡,将两人砍来的开山刀挡住,旋即用文明棍狠狠抽打在两人的颈侧,虽然未用全力,也足以让两人丧失战斗力,扑通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罗猎缓步走向那洋人,那洋人吓得满头大汗,颤声道:“我……我认得赵虎臣……,他是我的好朋友……”
赵虎臣乃是开山帮帮主,是黄浦公共租界响当当的角色。罗猎微笑道:“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谁都救不了你。”
那洋人被罗猎吓破了胆子,赶紧将藏在身上的怀表递了过去。
罗猎接过怀表,来到西蒙的身边,伸手将他搀起,顺便将那根抢来的文明棍递给了他。
西蒙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公共租界的一家破破烂烂的小旅馆里,他本想回去拿行李,罗猎却担心夜长梦多,当铺有开山帮的背景,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传到开山帮,如果他们集结人马过来寻仇就麻烦了,罗猎自己虽然突围不难,可是如果落入包围圈很难保证西蒙平安无事。
他叫了两辆黄包车,带着西蒙迅速离开了公共租界。
回到小教堂,叶青虹几人都已经回来了,瞎子因为醉酒先去睡了,唐宝儿最终还是没有比得过张长弓,正躺在叶青虹的怀里说着醉话。
张长弓看到罗猎带了一个外国老头回来,赶紧迎了上去:“罗猎,去了哪里啊?”
罗猎没时间向他解释,先将西蒙安顿下来,这才将今天得罪开山帮的事情说了,叶青虹道:“开山帮的势力盘根错节,虽然他们主要在公共租界活动,可是法租界也有他们的势力,这两天你要小心了,如果被他们发现你的动向总是不好。”
罗猎点了点头,看到唐宝儿仍然在说着胡话,有些纳闷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张长弓有些尴尬道:“都怪我。”
叶青虹道:“怪不得你,是她不自量力非要跟你拼酒来着。”
唐宝儿含含糊糊道:“喝……老张……咱们再喝……你酒量不错……可比起我还是差那么一点……”
几人听她喝成这个样子居然还如此要强,一个个都强忍住笑。
叶青虹叹了口气道:“她这个样子,要是送回去我可不放心。”
罗猎道:“不如这样,我把房间让出来,你们就别走了,万一她有什么事情也好照顾。”
叶青虹道:“你住哪里?”
罗猎笑道:“教堂这么多长条凳,拼起来就是床,而且……”
叶青虹充满关切道:“你还是失眠啊?”
罗猎道:“没那么严重。”
第二百七十一章【黑色海洋】(上)
罗猎没说实话,他失眠的状况在北平遇到吴杰的时候,曾经一度好转,可是在颜天心遭遇不测之后,他失眠的症状越发严重了。
夜深了,小教堂新来的客人们大都已经进入了梦乡,罗猎在关上教堂的大门之前,特地去探望了一下西蒙,西蒙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本来罗猎准备送他前往医院,可是西蒙执意不肯,他说有些事情想跟罗猎交代,可等到了这里,却早早地去睡了。
罗猎没有打扰西蒙的熟睡,拿着手电筒去关上大门,关门的时候,已经听到叶青虹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罗猎没有转身就判断出了她的身份,轻声道:“这么晚了,还没去睡?”
叶青虹叹了口气道:“宝儿吐得到处都是,我帮她刚刚清理完,可房间里到处都是刺鼻的酒味儿。”
罗猎转过身来,看到叶青虹的身上沾湿了多处,显然是唐宝儿的缘故,叶青虹素来爱洁,今天被唐宝儿折腾的够呛,感觉自己的身上仍然带着浓烈的酒精味道,皱了皱眉头道:“我身上也被她吐了。”
罗猎笑了起来,他带着叶青虹去办公室拿了件黑袍换上,这黑袍是罗猎的,自从他这次回来,就不再以牧师的装扮出现在人前,所以过去的圣袍都闲置了下来。
叶青虹换好了黑袍出来,看到罗猎一个人静静坐在小教堂内,时间已经是夜晚十一点半,其他人都已经睡了。叶青虹来到罗猎的身边坐下。
罗猎道:“办公室里有沙发,你可以去那里凑合一夜。”
叶青虹道:“我这个人的性格不喜欢凑合,与其那样还不如陪你坐着。”
罗猎想起他们在津门马场道唐府的时候,他和叶青虹就在一起做了一整夜,叶青虹最终还是没有撑住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
叶青虹也在想同样的事情,她小声道:“其实失眠症应该可以治疗的。”
罗猎道:“习惯了,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别人清醒的时候我清醒,别人睡得人事不知的时候我仍然清醒,我活一辈子等于别人活两辈子,说起来我还是赚了。”
叶青虹笑了起来,不过心中仍然充满了担忧,长时间的失眠势必会影响到罗猎的身体,而且那种彻夜无法入睡的感觉是极其痛苦的。叶青虹道:“那位西蒙先生,他是你的老朋友?”
罗猎摇了摇头,如果非要用朋友来称呼西蒙,那么只能算是很久以前的朋友。
叶青虹道:“过去我也喜欢将任何事都埋在心里,我总觉得没必要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可后来才发现,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没遇到可以分担的人。”她的美眸悄悄看了罗猎一眼。
罗猎道:“一旦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
叶青虹道:“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发现自己没什么事情能够瞒过你,没有秘密其实也就没了负担,活得反倒开心许多。”
罗猎道:“西蒙是我过去神学院的老师,只是他后来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叶青虹道:“他从美利坚远渡重洋过来找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罗猎道:“他得了绝症,已经时日无多了。”
叶青虹其实在见到西蒙第一眼就看出他得了重病,只是没想到西蒙的病情居然如此之重。她并不清楚罗猎和西蒙之间的恩怨纠葛,认为西蒙是罗猎的朋友,就冲着罗猎她也会尽一切努力给予帮助,她马上就表示自己可以介绍黄浦第一流的医生给西蒙。
罗猎摇了摇头,比西蒙病情更重的是他内心中的愧疚和负罪感,西蒙已经完全放弃了治疗,如果他想积极治疗,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选择来到这里寻找自己。
罗猎无法原谅西蒙,因为艾莉丝的死,这是他心头永远的痛。
曾经有人说过,如果一个人受到的伤害太多就会感觉到麻木,又或者新的痛苦很快会取代旧的痛苦,罗猎也相信过,可后来他发现,有些痛苦只会叠加不会变淡,痛苦一样有层次。
叶青虹望着正前方的耶稣像,小声道:“人都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在经历了复仇之后,她的内心变得平和了许多,她开始去想冤冤相报何时了的真正意义,可是多半人都跳脱不了仇恨的魔咒,她之所以能够回归平和是因为她的杀父仇人一个个授首,可是在她复仇的同时,她也种下了新的仇恨,任天骏无疑就是因为她种下的种子而滋生出的仇恨。
罗猎听到西蒙剧烈的咳嗽声,咳嗽了很久非但未见平复,反而越发剧烈,仿佛要将整个肺咳出来,罗猎向叶青虹道:“我去看看。”
叶青虹道:“一起去。”
罗猎没有拒绝,两人来到西蒙的门外,咳嗽声却突然平复了下去,罗猎敲了敲房门,里面无人应声,房门并没有关,他推门走了进去,却看到西蒙躺在了地上,胸前满是鲜血。
罗猎慌忙冲过去将他扶起,准备先将他报到穿上,却想不到西蒙突然醒来,用尽全力吸了口气,抓住罗猎的手臂:“艾莉丝……艾莉丝……我错了……我错了……”
他的脸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脉络,双目的眼白都已经被染黑。罗猎内心一怔,他不由得想起了此前在苍白山所遇,西蒙的样子像极了被黑煞入侵,可是从苍白山到北美大陆不知相隔了多远,这两者之间应当不会有联系。
叶青虹提醒罗猎务必要小心,她也看出西蒙的模样太过诡异。
西蒙道:“艾莉丝……”
罗猎暗自吸了口气,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决定进入西蒙的脑域世界,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从天庙决战之后,罗猎还从未运用过自己的精神力。
罗猎的精神力在和雄狮王的那场殊死搏战之中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不过对于西蒙这种本身意志就称不上强大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度。
罗猎握住西蒙的双手,盯住了他已经变得全黑的双目,犹如走入了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光,听不到任何的声息。
西蒙的脑域世界没有正常人的生命力,没有一丝一毫的美好,罗猎准备放弃在他黑暗脑域中搜索的时候,却看到了一道光,光分七色,光芒的中心一朵七色花静悄悄绽放开来。
西蒙曾经给他看过七色花的照片,可是黑白照片无法正确地还原出花朵本来的色彩,而在他的脑域世界则完全不同。罗猎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神秘的颜色,色彩在花瓣之上静静流动,拥有着一种无法描摹的吸引力。
突然那朵花在黑暗中燃烧了起来,火焰照亮了黑暗,照亮了七色花赖以生存的土地,七色花扎根的地方是一片片的白骨,随着七色花化为灰烬,累累白骨开始活动起来,相互拼凑成一具具完整的骨架。
重新站起的骷髅排成整齐的阵列,在阵列的中心,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背影,那背影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绝美的轮廓不见一丝一毫的烟火气,冰蓝色的双眸冷冷审视着身后。
金色的发辫随风舞动,一根根的发辫幻化成为金色的小蛇。
骷髅排列在一起,用它们的身体组合成一艘巨大的白骨之船,那黑衣女子身躯缓缓升腾而起,来到了白骨大船的船首,她的手中捻起一朵七色花,凑在鼻翼前闻了闻。
白骨大船之下渗出黑色的血液,血液瞬间涌满了西蒙的整个脑域。
黑血构成的海洋,漂浮着一具具白色的骨骸,它们努力挣扎着,却不停向血水中沉去。
黑衣女子呵呵狂笑着,她的双手揉碎了那朵七色花,任由花瓣随风飘零,飘落在血的海面上。
波涛涌动,一条黑色的巨轮分开波涛从海底冒升出来,巨轮之上站着一名身穿满清官员服饰的人,那人左手提着一颗头颅,右手握着一柄血淋淋的长剑。
巨轮和白骨大船相向而行,彼此都没有减速的意思,就在两艘船即将撞击在一起的刹那,血色海洋之中突然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宛如一张巨口将两艘船吞噬。
西蒙的脑域随着漩涡进入飞旋瓦解的状态,一个个支零破碎的影像在漩涡中挣扎。罗猎慌忙将自己的意念抽离出西蒙的脑域,因为他感觉到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引力正牵扯着自己的意念,想要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海洋深处。
“罗猎!”
耳边传来叶青虹关切的声音,罗猎睁开双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在看西蒙,西蒙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嘴唇呈现出近似于黑色的紫绀。
隔壁休息的张长弓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看到眼前一幕,慌忙道:“我去找医生。”
西蒙抓住罗猎的手臂,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的手指深深陷入罗猎的肉中,声嘶力竭道:“她来了……她来了……她带走了艾莉丝……”
罗猎大声道:“她是谁?那女人是谁?”
西蒙的手慢慢松开,银白色的头颅猛地歪到了一边,他的手摊在了地上,从他的左手中掉落一样东西,那是一块怀表。
怀表落在了地上发出叮当声响,然后一直滚到了叶青虹的脚下,叶青虹捡起怀表,怀表是打开的,在表盖的内侧镶嵌着一个美丽少女的肖像,叶青虹猜到这是艾莉丝。
第二百七十一章【黑色海洋】(下)
西蒙死了,虽然罗猎对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心中却仍然有些伤感,西蒙的死代表着他和大洋彼岸的那段过去彻底挥手告别,他或许应该给西蒙一个机会,让他解释当年的所作所为。
西蒙如同千千万万个输光的赌徒一样,除了这块罗猎帮他夺回的怀表,他的身上空无一物。
张长弓观察了一下西蒙的遗容,向罗猎道:“需不需要找人检查一下?”很少看到一个人的死状如此恐怖,西蒙的脸上充满了惊恐,让人不由得猜测他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罗猎点了点头。
叶青虹道:“唐宝儿有位世伯是法医,我们可以通过宝儿找他帮忙。”她将那块怀表递给罗猎。
罗猎拿起怀表,打开之后,目光久久定格在艾莉丝的肖像上,叶青虹悄悄望着他,从罗猎忧伤的目光中她猜到了一些事,叶青虹没有嫉妒,并不仅仅因为她知道艾莉丝早已经死了,就算艾莉丝仍然活着,她也不会嫉妒,她只是为罗猎感到心痛,他年轻的生命竟然经历了那么多的挫折和不幸,她开始理解罗猎因何会失眠,为何始终放不下那支烟。
罗猎又点燃了香烟,合上了怀表,一个人走向了耶稣像,静静站在耶稣像前,默默为西蒙祈祷,一个人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死亡已经意味着终结,就算死亡无法洗刷他的罪孽和耻辱,但是生者已经无法再去计较。
唐宝儿的世伯梁伯伦是位留德医生,本来是外科医生,归国后也已经打响了一定的名气,可后来被人举报他涉嫌藏匿满清遗老而被关进了监狱,事实上,他所藏匿的是他的一位老师。
梁伯伦在监狱中关了半年,他不断写信上诉,就在他已经逐渐失去了希望准备在监狱中呆一辈子的时候,他儿子找到了在民国政府担任要职的唐先生,是唐先生为他洗刷了冤情。
不过梁伯伦出狱之后决定弃医从文,可单靠写文章又无法维持家庭的庞大开支,后来做了法医,在他看来和死人打交道要比跟活人打交道安全得多。
梁伯伦拥有着民国知识分子的气节和义气,对于唐宝儿的这个要求自然一口应承下来。解剖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西蒙并非死于肺癌,而是一种寄生虫病,梁伯伦在他的肺部、肝部、脑部,等多个组织器官内发现了虫卵。
梁伯伦将这些虫卵小心地搜集了起来,指给罗猎和叶青虹看:“你们看,这就是我在他体内发现的虫卵,这些虫卵吸取了他体内的营养,导致他机体营养不良,随着侵入器官的不同发生相应的症状,他不是癌症。”
罗猎望着那一颗颗被置于烧瓶内的虫卵,黑色虫卵就像是一颗颗黑色的米粒。
叶青虹有些担心道:“会不会传染?”
梁伯伦摇了摇头道:“所有虫卵都是死卵。”
罗猎有些奇怪道:“既然是寄生虫卵,它们可以通过吸取宿主的营养而存活,可宿主死亡后不久。”
梁伯伦道:“宿主也就是死者应当对自己的病情非常清楚,他一直都在尝试和这些虫卵抗争,不惜服用一些副作用极大的药物来杀灭虫卵,用咱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他杀死虫卵的同时也杀死了自己。”
罗猎道:“梁先生可知道这是什么虫卵?”
梁伯伦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准备将其中的部分样本带去给我的几位朋友,他们是寄生虫和流行病学专家。”他在征求罗猎的允许,毕竟这具尸体是罗猎送来的。
罗猎虽然很想知道这虫卵到底是什么,可是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此事不可声张,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向梁伯伦道:“梁先生,我看这件事还是就此作罢。”
梁伯伦道:“这虫卵兴许是一个新的物种,过去我们从未发现的物种。”
罗猎道:“梁先生,新的物种未必对人类有益。”
梁伯伦皱了皱眉头。
叶青虹道:“梁先生,谢谢您的帮助,死者的尸体我们会派人处理,至于这些从他体内取下的东西,我希望您能够保守秘密。”她看出罗猎想要就此终结这件事的调查,有些话还是她更方便说。
梁伯伦看到两人的态度如此坚决,也只好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罗猎和叶青虹两人离开了梁伯伦的事务所,离开之前,罗猎将装有虫卵的容器全部带走。唐宝儿就在外面等着,虽然唐宝儿和梁伯伦熟识,可是她害怕见到死人,看到两人出来,急火火地迎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叶青虹笑了笑,并没有将具体的情况告诉她,殡仪馆的车已经事先叫到了这里,张长弓和瞎子两人亲自去将西蒙的尸体搬运出来,罗猎又盯住张长弓务必将容器中的虫卵全部销毁,虽然梁伯伦说这些虫卵并不存在孵化的可能,可凡事还是多一些小心为妙。
唐宝儿和叶青虹约好了去逛街,两人和罗猎道别离去,罗猎叫了辆黄包车,让车夫拉他去了公共租界。
罗猎去得是西蒙曾经居住的小旅馆,按照西蒙生前告诉他的地址,罗猎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功夫就找到了那里,小旅馆虽然房费低廉,可是西蒙仍然欠了一笔钱,罗猎为西蒙代付了所欠的房费,让老板打开了西蒙的房间。
房间没有窗户,即便是大白天里面也是黑漆漆一片,罗猎拉开了电灯,看到了墙角的皮箱,那口破旧的皮箱就是西蒙所有的遗物了。
皮箱没有上锁,里面应该没有重要的东西,罗猎想起了那块被西蒙视如生命的怀表,兴许怀表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打开皮箱,皮箱里面有几件衣服,还有一本陈旧的圣经,圣经破旧的封皮和已经剥落的烫金字足以说明它所经历的岁月。
罗猎用指尖轻轻抚摸着这本圣经,闭上双目,感受着封面印刷字体的凸凹,在他遥远的记忆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金发女孩向他走来:“嗨!你好罗,我是艾莉丝!”
“我叫罗猎!”
罗猎的记忆因外面的打雷声戛然而止,他将圣经重新放回了皮箱,然后将皮箱合上扣好,拎起皮箱走出了门外。
刚才拉他过来的黄包车夫已经不见了,罗猎皱了皱眉头,自己明明让那车夫多等一会儿,那车夫刚才也答应了,头顶阴云密布,可能是因为一场暴风骤雨就要来临吧。
罗猎决定步行到前方的大路上去拦车,小旅馆的位置有些偏僻,这附近并无揽活的车夫。
罗猎走了没多远就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罗猎刚好走到了小巷的中段,他停下脚步,因为他看到前方的出口已经被人堵住,转过身去,身后也有一群人封住了后路。
罗猎马上就想到昨天在当铺门前发生的事情,自己虽然带走了西蒙,可是开山帮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一定是他们派人埋伏在小旅馆的周围,自己从出现起就已经被盯上了,现在看来黄包车夫的离去并非偶然。
罗猎对黄浦的这些帮派是有了解的,这些帮派中不乏亡命徒的存在,不过他们更大的共性就是死缠烂打,一旦招惹了他们就像被贴上了狗皮膏药,想要甩掉很难,这也是昨天罗猎选择带着西蒙尽快离开的原因,可终究还是没有摆脱开山帮的追踪。
这里是公共租界,到处都是开山帮的眼线,罗猎甚至怀疑连小旅馆的老板可能也被收买了。
罗猎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这次参予围堵自己的开山帮众不低于五十人,他们全都手持开山刀,有了昨天的那场战斗,今天的开山帮必然是有备而来。罗猎盘算着自己硬闯突围的可能性,他的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前,如果正面冲突,就算能够突围,也难保自己不会受伤。
罗猎向两旁看了看,那些人齐刷刷抽出了开山刀,明晃晃的刀锋闪耀着寒光。
罗猎点了点头,忽然腾空而起,身体跃起之后,他的右脚在右侧的墙壁上用力蹬踏了一下,借着蹬踏之力,身体飞向左侧,左脚用同样的方式踏在左侧墙壁上,右手抓住了右侧高墙的上沿,稍一用力,身体已经攀爬上去,他沿着一尺宽度的墙头快速奔跑。
那群开山帮的帮众本以为封住了罗猎的去路,他已经无处可逃,却想不到罗猎居然用这种方式爬上了墙头。这群人慌忙也向墙头上爬去,有十几个人刷率先爬上了墙头。
罗猎在墙头上跑了一段,然后腾空跳到了东边的屋檐上,因为拎着西蒙的这只旧皮箱,他的行动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罗猎在房顶屋檐纵跳腾跃,奔跑了一段距离,转身望去,只见身后有二三十名开山帮的帮众握着砍刀仍然在后方穷追不舍。其余的人则从下方的街巷绕行,分从不同的小路追赶过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我不答应】(上)
罗猎身在高处,此时看清今天参予围堵他的人约有二百左右,看来自己昨天的行为当真触怒了开山帮。
罗猎连续跳过了几栋民宅,又从屋檐上溜到了地面,身后一名地痞骑着自行车已经杀到,罗猎扬起皮箱挡住对方砍来的一刀,然后用力一挥,用皮箱撞在对方的身上,将对方连人带车撞倒在地,不等对方爬起,一脚踹中了对方的面门,抢过对方的自行车,翻身上了自行车。
罗猎骑着自行车高速从小巷驶入了大路,在他的身后,十多辆自行车一个个鱼贯而出,争先恐后地向他展开了追逐。
罗猎将皮箱夹在车后的行李架上,全力蹬踏,自行车在川流不息的大道上来回变向,罗猎一边按铃一边大喊着:“让让,让让!”
一辆黑色汽车迎面驶来,眼看就要相撞,罗猎一个灵巧的变向从汽车的左侧绕了过去,身后紧跟他的那两辆自行车就没那么幸运,先后撞在了车头上,两名骑车的地痞惨叫着飞向了空中,然后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上。
开山帮的帮众仍然没有放弃,后来者拼命踩着单车,罗猎刚刚驶过前方的丁字路口,二十多名前来增援的开山帮成员又加入了追逐的阵营。
万国大酒店的天台上,开山帮帮主赵虎臣正抽着雪茄观赏着下方一出猫捉老鼠的好戏,他脸上原本带着得意的笑容,可很快他的笑容就消失了,派出去近三百人,居然到现在连一个人都抓不住,更让他恼火的是,他的手下居然还有几名受伤。
赵虎臣咬住嘴里的雪茄,露出满口被香烟熏得焦黑的牙齿,双目瞪得滚圆,犹如一头愤怒的老虎。
穿着墨绿色旗袍,披着白色狐裘的陆如兰扭着水蛇腰来到了他的身边,从赵虎臣的表情已经看出了他此时的愤怒,伸出手去挽住赵虎臣粗壮的手臂,娇滴滴道:“虎爷!什么事儿把您气成这个样子?”循着赵虎臣的目光望去,看到下方小广场的状况,不由得格格笑了起来。
赵虎臣因她的笑声怒目而视。
陆如兰在他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扭了一把道:“我又没招您惹您,您可别跟我动气,一个人再快也快不过枪子儿,用得着上这么麻烦吗?”
赵虎臣怒道:“你懂个屁,这里是租界,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我让他们把枪都掏出来?”
陆如兰道:“不过那人我倒是认识的。”她指了指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的罗猎。
赵虎臣听说她知道罗猎的身份,皱起眉头道:“什么人?”
陆如兰道:“法租界一间小教堂的牧师。”
“牧师?”赵虎臣满脸质询地望着陆如兰,这女人该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傻子吧?
陆如兰道:“一年多以前,我记得跟他一起打过牌,当时是和前卫生署长的夫人一起,我当时就觉得他们有些不对头,还以为他是被人包养的面首呢。”
赵虎臣点了点头,他可从没见过那么厉害的面首。
一辆汽车径直冲向罗猎,罗猎一个急速转向,身体几乎平贴在了地上,将自行车甩了出去,随手抓起皮箱,自行车因为惯性倒地后仍然冲向那辆汽车,被汽车碾压变形。
而罗猎就地一个翻滚,从地上站起身来,他向前方的大华剧院跑去。
赵虎臣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罗猎的目的,可大华剧院的后台老板就是他,只要他让人封住大华剧院的各个出口,这小子就插翅难飞。伸手捏住雪茄从齿间拿开,向陆如兰道:“想不想看一场好戏?”
陆如兰叹了口气,撅起樱红色的嘴唇道:“人家最怕见血。”
罗猎丢给检票人一个大洋,趁着检票人没反应过来,就快步进入了剧院,剧院内正上演着一场电影。
罗猎借着黑暗的掩护找了个空位坐下,没多久就看到有人进来了因为是公众场合,又是赵虎臣的产业,所以那些进来的瘪三都把刀藏在了怀中,他们也不敢开灯,反正距离散场只剩下十分钟,他们分别将各个出入口和安全出口全都守住了,只等散场时行动。
罗猎坐下之后方才发现身边是一位年轻的军人,在那名军人的身边还坐着一位女郎,两人应该是情侣关系,原本牵着手,可因为罗猎的到来,他们又将手分开。
罗猎心中有些歉意,自己也是无心惊扰了人家的约会,不过他也没时间考虑这些,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从这里脱身。
那名年轻的军人看了罗猎,罗猎向他歉然笑了笑,那名军人表情冷酷地转过脸去。
罗猎遭遇了对方的冷脸难免有些尴尬,不过也能够理解,毕竟自己打扰了人家谈情说爱。
罗猎决定在散场前行动,一旦灯光大亮,更不容易隐藏,他准备制造一场混乱。
那名年轻的军人忽然道:“遇到了麻烦?”
罗猎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年轻军人道:“想要制造混乱,趁机溜出去?”
罗猎开始意识到这军人的不同寻常,其实换成任何人在自己的状况下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军人道:“剧院的人很多,如果你制造了混乱,大家会争先恐后地向外面逃走,你固然有可能通过这种方式离开,可是不排除恐慌情绪下出现踩踏事故的可能,我劝你别冒险。”
罗猎微笑道:“很有道理,那我还是自投罗网的好。”
军人道:“追你的是什么人?”
罗猎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够跟他心平气和的聊天:“开山帮的人。”
军人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一群地痞流氓罢了。”
罗猎心中暗叹,听这军人的口音应当是满洲人,估计也是刚来黄浦,并不清楚开山帮的厉害,不过他的提醒还是很及时的,如果自己制造混乱,很可能会将现场闹得不可收拾,万一有人因为自己而受伤,反倒不好了。
罗猎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找开山帮的赵虎臣谈谈,亮出穆天落的招牌应该有用,现在的白云飞毕竟是法租界的实权人物,同为江湖中人的赵虎臣不可能不给他面子。
电影结束了,现场灯光大亮。
罗猎向那军人笑了笑道:“有机会再见!”
此时已经有开山帮的人发现了罗猎,十多名开山帮的帮众向他们这边靠近。
罗猎不准备连累别人,他拎起皮箱向那群人迎了过去。
刚刚来到通道之上,就被开山帮的人从四面八方包围在了中心。
罗猎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见刚才坐在他身边的军人起身走了过来,朗声道:“他是我朋友,我看谁敢动他!”
别说是这群开山帮的人,就连罗猎自己都糊涂了,他只是凑巧坐在了那名军人身边,而且还打扰了他谈情说爱,两人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更谈不上什么朋友。看来自己遇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人家见不得以众凌寡。
开山帮又有不少人凑了过来,现场观众见到开山帮闹事,自然不敢多做逗留,一个个悄悄走了。
一名开山帮的成员冷笑望着那军人道:“这位军爷从外地来的吧?你先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在这里,你的话连个屁都算不上。”
军人冷哼一声,突然掏出了手枪,枪口瞄准了辱骂他那人的额头。开山帮那群人中不乏携带枪支的人,刚才在外面追逐罗猎的时候因为担心造成不好的影响并未掏枪,现在在他们的地盘自然无所顾忌,更何况这次是军人先拔枪。
马上又四人掏出手枪对准了那军人。
罗猎担心对方强出头惹上麻烦,慌忙道:“这位大哥,您的厚意我领了,可这事儿跟您没关系,我跟他们说清楚。”
军人道:“这事儿我管定了!”
四人举着枪将军人包围在中心,刚才辱骂那军人的大汉道:“都提醒你了,想打抱不平先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罗猎留意到刚才陪同那军人坐在一起的女郎始终没有离开她的座椅,在她的身后还有二十多名观众坐在那里,刚才还不觉得,可是观众大都退场之后,这些人就变得格外显眼了。
那些人此时站了起来,他们全都携带着武器,从他们利索的拔枪动作来看,这些人全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二十多支枪对开山帮的四支枪,显然占尽了优势。
不过开山帮的人仍然不断从外面进入了剧院,开山帮帮主赵虎臣带着妖娆妩媚的陆如兰姗姗来迟,他挥了挥手,手下人让开了一条通道,赵虎臣缓步来到罗猎的面前,打量了一下他,沉声道:“是你打了我的人?抢了我的东西?”
罗猎微笑点了点头。
赵虎臣向那军人道:“这里的事跟你没有关系,马上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我赵虎臣只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那军人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赵虎臣望着眼前一脸傲气的年轻人,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战死沙场也比不明不白地死在租界来得光荣。”
第二百七十二章【我不答应】(下)
军人呵呵冷笑了一声:“赵虎臣是吧!就算于广龙也不敢对我这么说话!”他口中的于广龙是公共租界总巡捕,赵虎臣虽然在这一带呼风唤雨,也要给于广龙几分面子,闻言不由得一怔。
军人将枪口对准了上方,!地开了一枪,众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心头一紧。
赵虎臣的手下将枪口向军人凑近了一些,赵虎臣此时已经感到不妙,他大吼道:“都不许开枪,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开枪。”
军人笑道:“不好意思,走火了!”
罗猎却知道他刚才的一枪绝非走火,而是故意扣动扳机,用枪声传递信号,这军人应该不是单纯过来看电影的,十有**他是在故意找赵虎臣的晦气,刚巧又让自己赶上了,看来自己的运气真是不错。
没过多久,赵虎臣就看到自己的一名手下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虎爷……虎爷,外面来了好多军人,他们把剧院给包围了……”
赵虎臣此时方才意识到这军人根本不是打抱不平,而是有备而来,赵虎臣一介草莽能够混到今日之地位绝非偶然,他呵呵笑道:“这位兄弟不知何方神圣?”不知不觉中他关注的重点已经变成了这位军人。
军人高傲地望着赵虎臣:“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赵虎臣气得脸都紫了,虽然出身于草莽,他却是极爱面子的人,得势之后更是削尖脑袋想进入上流社会,终日附庸风雅,如今被军人毫不客气地鄙视,更当着自己的情人和一帮兄弟的面,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如果不是看出对方不好惹,赵虎臣必然要将这厮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貌似。
果不其然,很快公共租界巡捕房来人了,这次是总巡捕于广龙亲自带队前来,于广龙其实和赵虎臣交情不薄,平日里赵虎臣没偷偷给他送礼,然而今日于广龙到来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大声道:“干什么?干什么?赵虎臣,你想干什么?”
赵虎臣听到于广龙的呵斥就已经明白,眼前的这名军人,不但自己惹不起,他于广龙也惹不起,今天这个跟头是栽定了。他变脸也是极快,呵呵笑道:“于警长,我在陪客人聊电影呢。”
于广龙快步来到那年轻军人面前,恭敬道:“少帅,您什么时候来得黄浦,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年轻军人冷冷看了于广龙一眼道:“我来黄浦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啊?”
“不敢,不敢!”
赵虎臣使了个眼色,他的手下人慌忙将武器收了起来,年轻军人摆了摆手道:“我们走!”他的手下也放下了枪,护送年轻军人和那女郎离开。
罗猎拎着箱子准备跟着混出去,可刚走了两步就被赵虎臣的手下拦住,赵虎臣满腔怒火都集中在了罗猎的身上,冷冷道:“你不能走!”
于广龙愣了一下,不知赵虎臣跟罗猎之间又有什么过节?
那年轻军人道:“赵虎臣,为难我的朋友,就是不给我面子。”
赵虎臣心中暗骂,你是谁老子都不知道,我凭什么给你面子?可纵然不给那年轻军人面子,于广龙的面子他却不能不给,看到于广龙递来的眼色,赵虎臣知道自己今天必须低头,他摇了摇头,示意手下人让开。
于广龙跟着那年轻军人献媚道:“少帅,不如今晚就由我来做东为您接风洗尘?”
“心领了,我没时间!”
赵虎臣眼睁睁看着罗猎跟随那群军人离去,等到所有人离开了剧院,方才将手中的雪茄狠狠扔到了地上,然后一脚踏了上去。手下的那群人心明眼亮,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去触霉头,一个个灰溜溜退了出去。
于广龙等到众人走远方才叹了口气道:“虎臣,你惹那个魔星作甚?”
赵虎臣怒骂道:“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刚才就一该一枪崩了他,妈的,乳臭未干的东西,居然到这里撒野!”
于广龙道:“他叫张凌峰,北满督军张同武的儿子,你觉得自己能惹得起?”
赵虎臣听到对方的来头,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两只大眼眨巴了两下,压低声音道:“就是北满少帅?”
于广龙点了点头道:“张同武对我有知遇之恩,他跟几位领事大人的关系也是极其密切。”
赵虎臣摸了摸后脑勺:“我又没得罪过他,他……他来我这里闹事作甚?”
于广龙道:“三个月前,你剧院门前有人被杀,死者是他的一个部下,我看他十有**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了。”
赵虎臣怒道:“凭什么?”
于广龙呵呵笑道:“凭什么?而今这个世界,钱就是道理,权就是道理,枪杆子也是道理,唯独道理不是道理。”
赵虎臣哑口无言,他知道于广龙说得都是真话,可今天他得罪张凌峰纯属无心,而且他召集这么多人为的是围堵罗猎,是张凌峰强出头跟自己作对。
于广龙道:“少帅这个人生性高傲,他认准的事情必须要弄个明白,我看今天这事儿还不算完。”
赵虎臣苦笑道:“怎么办?您可得帮我出出主意。”
于广龙道:“凶手,你知道凶手是谁?把人交出来,我或许能够帮着你们从中调解一下。”
赵虎臣道:“我不知道啊,您想想,我要是想对付一个人,不会傻到在自己的剧院门口下手吧?”
“那可保不住,刚才如果不是张凌峰出头,只怕那小子要麻烦了。”
罗猎平安无事地出了大华剧院,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不是那位年轻的军官为自己解围,恐怕今天的事情会麻烦许多。
张凌峰在门前主动停下了脚步,向罗猎道:“要不要搭顺风车?”
三辆轿车已经停靠在他的身前。
罗猎微笑着走了过去:“多谢,已经麻烦您够多了,我还是乘黄包车。”
张凌峰点了点头,又道:“你不怕他们在途中再堵截你?”
罗猎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真遇上了也没什么好怕。”他向张凌峰伸出手去:“在下罗猎,目前在法租界的福音堂当牧师,张先生有空经过的时候欢迎随时来坐坐。”
张凌峰笑了起来:“我叫张凌峰!”微笑的时候倨傲的神态减弱了几分,他和罗猎握了握手,在他的那群手下看来,这位少帅已经是难得如此平易近人。
罗猎听到张凌峰的名字顿时想起了北满大军阀张同武,难怪刚才于广龙会对他如此尊敬,尊称他为少帅,这个张凌峰应当是张同武的儿子,少帅的称呼的确名副其实。
罗猎迅速走入人群中,回程中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赵虎臣虽然势力庞大,可是在张凌峰的手下吃亏之后,不敢这么快展开报复行动。
回到小教堂,其余人还都没有回来,罗猎拎着皮箱来到办公室,将其中的东西逐一检查了一遍,他主要是想寻找西蒙留下的那张地图,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就在皮箱内找到了已经被搓成皱巴巴纸团的地图。
展开之后,罗猎按照上面所标记的经纬度,在世界地图上寻找,让他没想到的是,西蒙所标记的地点竟然在日本横滨附近的海域,罗猎不由得想起白云飞这次请他们执行的任务,将瑞亲王奕勋当年遇刺的地点和西蒙所标记的地点对比,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两个地点竟然在地图上发生了重合。
罗猎揉了揉眉心,这实在是太让人感到费解了,在他的记忆中,西蒙和瑞亲王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难道这件事因白云飞而起?罗猎很快就否认了这个可能。
皮箱内除了圣经和这幅地图,似乎其他的东西都没有任何的意义,罗猎在仔细检查确信再无可疑之处,只留下圣经,将其他的东西全部焚毁。
让罗猎感到奇怪的是,西蒙的随身行李并没有见到十字架,这对一位神父来说似乎解释不通,十字架对神父而言类似于佛教徒的念珠,应当是从不离身的。无论在西蒙的身上还是他遗留下来的行李内都没有发现十字架的存在,罗猎推测西蒙应当是在赌输之后将十字架也当了。
西蒙的那块怀表如今还在罗猎这里,罗猎打开怀表,久久凝视着艾莉丝的照片,想起曾经的青春年少。因为害怕回忆往事,罗猎在得到这块怀表之后并没有去碰它,此时方才留意到怀表早已停止了转动。
罗猎拧动发条,可怀表仍然毫无反应,他开始意识到这怀表已经坏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却是张长弓和瞎子两人处理完西蒙的后事回来了。
罗猎问起西蒙的火化情况,瞎子道:“干干净净,我们亲眼看得,绝不会有任何的问题。”说到这里他又神神秘秘道:“那些虫卵,也被烧成了灰。”
罗猎点了点头。
张长弓道:“是传染病吗?”
罗猎道:“应该不是。”
瞎子道:“那些寄生虫当真如此厉害?
第二百七十三章【主动登门】(上)
罗猎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瞎子看到了桌上的怀表,习惯性地伸出手去,却被罗猎拍了一巴掌:“老毛病又犯了?”
瞎子笑道:“小气,明儿是我生日,你也不送点礼物。”
罗猎道:“边儿去,我怎么记得早过去了呢?”
瞎子振振有辞道:“阳历!”
张长弓呸了一声道:“天天都是你生日。”
瞎子瞪着一双小眼睛道:“老张,你骂人啊!”
罗猎将圣经和怀表锁进了抽屉里,起身道:“你们晚上自己随便吃点,我要出去一趟,别等我了。”
瞎子道:“不是说好了今晚一起吃饭?”
罗猎一阵风似的已经出了门。
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张长弓道:“看到没,看到没,这么多年的兄弟,到头来还不如女人,我敢打包票,他去找叶青虹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不能免俗,我实在是太失望了,太失望了!”
张长弓道:“那……你自己吃吧,我也有点事儿。”
瞎子愣了:“老张,你在黄浦举目无亲的,你有个屁的事儿?”
张长弓道:“真有点事儿,你自己吃吧。”
“嗳……”
罗猎可不是去见叶青虹,他去了白云飞那里。
白云飞虽然从穆三寿那里继承了他的产业和势力,可是白云飞并没有选择在穆三寿的旧宅居住,他在法租界新买了一座小楼,位于法租界的核心,绿树环绕,闹中取静。
白云飞晚上很少出门,按照他的话来说,夜路走多了早晚斗湖遇到鬼,其实他心中清楚自己活得是越来越小心了,正是因为败走津门,他方才真正了解到江湖之险恶。
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穆三寿选择他当接班人,送给他权力和财富的同时,也将一份责任和压力交到了他的手中,所有人都看到他白云飞表面的风光,又有谁知道他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感觉?
白云飞有个秘密,他开始失眠了。
听闻罗猎登门拜会,白云飞让人直接将罗猎请到了后院。
罗猎走入这座幽静的院子,不由得想起在津门初识白云飞,前往拜会的情景,这院子虽然比白云飞津门的府邸小了一些,不过布置得几乎一模一样,连兵器架摆放的方位都没有改变。
只是今天白云飞并没有舞枪,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饮茶。看到罗猎进来,白云飞笑着招了招手道:“我还以为你把咱们的约定都忘了。”
罗猎走了过去,白云飞让人给他倒了杯茶,而后又送上雪茄。
罗猎接了支雪茄,白云飞掏出火机为他点上,又道:“这雪茄是正宗的古巴货,我给你准备了几盒,回头走的时候带上。”
罗猎笑道:“谢了。”他抽了口雪茄道:“这院子看着真是熟悉。”
白云飞点了点头道:“买下这里之后,我让人按照我过去在津门的住处布置的,我这个人一直都很念旧,受人滴水之恩就会涌泉相报,可也有个毛病……”停顿了一下又道:“对仇恨也是一样,睚眦必报,可能我的心胸不够宽广。”
罗猎听出白云飞的潜台词,端起刚刚泡好的茶,抿了一口道:“你委托我的事情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白云飞微微一怔,然后用力摇了摇头道:“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
罗猎道:“那就好。”
白云飞道:“怎么?遇到麻烦了?”
罗猎正想回答,可此时白云飞的手下快步走了进来,附在白云飞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白云飞点了点头道:“请他进来就是。”
罗猎道:“穆先生原来有客人啊?”
白云飞笑道:“我可没约什么客人,开山帮的赵虎臣,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罗猎听到赵虎臣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冤家路窄,想不到会在白云飞的府上和赵虎臣狭路相逢,他原本想告辞离去的,可既然是遇到了赵虎臣,就不妨跟他打个招呼,看白云飞的样子应当是并不知道自己和赵虎臣之间的纠葛,今晚倒是要给他送上一份惊喜了。
赵虎臣来找白云飞的目的就是要对付罗猎,他并不清楚罗猎和白云飞的关系,法租界毕竟是白云飞的地盘,赵虎臣如果派人过来等于公开踩过界,在江湖上混的,凡事都要讲究个规矩,所以赵虎臣才会登门拜访,他准备让白云飞买自己一个面子。
赵虎臣见到罗猎居然和白云飞在一起,整个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白云飞又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过节,可看到赵虎臣的表情,马上就猜到罗猎和赵虎臣之间可能早就认识。
罗猎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先生是来找我的吧?”
赵虎臣可真不是来找他的,怒气冲冲望着罗猎道:“姓罗的,我就是找你!”
白云飞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责怪罗猎,看来整件事罗猎都是清楚的,却故意没有事先提醒自己,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出面,笑道:“原来两位早就认识啊。”
赵虎臣咬牙切齿道:“认识,认识的很呢。”
罗猎笑道:“开山帮的赵先生名满黄浦,我自然是认识的。”
白云飞向赵虎臣道:“赵先生,我给您介绍,这位是罗猎,我肝胆相照的好朋友!”肝胆相照四个字说得夸张,不过也足够份量,一句话就表明了他和罗猎之间牢不可破的交情,让赵虎臣明白,罗猎自己是罩定了。
赵虎臣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也见惯了大风大浪,其实最早他也没想把罗猎赶尽杀绝,只是要给这厮一个教训,不知是罗猎的运气太好,还是自己的人缘太差,自己先在大华剧院碰了颗硬钉子,原本想借着穆天落的力量来出气,却想不到这穆天落和罗猎居然又是过命的交情。
赵虎臣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报仇的想法,为了一个罗猎去得罪两个实力不凡的人,除非是他的脑子生锈了。想透了这层道理,刚才还满脸怒容的赵虎臣顿时变得如同春风拂面,哈哈大笑道:“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他主动向罗猎伸出手去。
罗猎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道:“不打不相识,若有得罪之处,千万不要见怪。”
赵虎臣明显开始加力,虽然显得宽宏大量,可还是想让罗猎吃个暗亏,他的手劲奇大,在开山帮掰手腕没有一人能胜过他。可赵虎臣一发力就意识到自己可能选错了对象,罗猎在感受到他的恶意之后,也随即加大了力量,赵虎臣引以为傲的手劲在罗猎面前很快就败下阵来。
白云飞从赵虎臣微微皱起的眉头就知道这厮吃了暗亏,不过罗猎也没将事情做得太绝,让赵虎臣吃了点苦头就松开了手道:“幸会!幸会!”
白云飞赶紧邀请两人坐下,冤家宜解不宜结,赵虎臣是公共租界最有实力的地下势力,而罗猎对他还有很重要的利用价值,至少在目前,他并不想两人发生冲突,更不想因为他们的矛盾而被迫站队。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中华数千年的历史随便找找都能够寻找到解决这种矛盾的范本。白云飞采用了最老套也最实用的方法,杯酒释恩仇。由他来做东,就在家中摆了一桌酒席。
赵虎臣这个人颇具草莽枭雄的气质,在他明白这个面子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的时候,就决定和罗猎握手言和,三杯酒下肚之后,他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直接称呼罗猎为罗老弟,对罗猎显得比白云飞还要热络和熟悉。
白云飞乐见其成,在酒桌上他的表现向来寡淡,虽然是他来做东,可别人不找他喝酒,他很少主动出动。不过他有件事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罗猎和赵虎臣之间的矛盾到底是因何而起。
最后还是赵虎臣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其实他并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情况,罗猎将当铺以假当真的事情说了,赵虎臣也觉得脸上无光,从道理上说的确是他的手下做了手脚。听说西蒙已经死了,赵虎臣叹道:“早就看出他满脸的晦气,逢赌必输。”
白云飞笑道:“过去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既然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
赵虎臣点了点头道:“罗老弟也是痛快人,我和你是一见如故,对了你和张少帅是什么关系?”
白云飞听到这里又有些糊涂了?哪儿又冒出来一位少帅?
既然彼此都已经将话说开,罗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向赵虎臣道:“不瞒赵先生,我和那位少帅也是第一次见,可能他是路见不平吧。”
赵虎臣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略显失落。
赵虎臣告辞离去之后,白云飞又将罗猎留了下来,自从罗猎答应帮他去寻找长生不老药之后,他们并没有机会好好谈过,眼看一个月已经过去了,距离罗猎的出发日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白云飞认为有必要跟罗猎交流并落实出发的问题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主动登门】(下)
“经费方面你只管开口。”白云飞在这方面十分慷慨,他的钱来得很容易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如果真能找到长生不老的丹药,花再多的钱都值得。
其实白云飞也明白,金钱很难打动罗猎这样的人,更何况罗猎身边还有叶青虹,叶青虹拥有的财富绝对不次于自己。不过他已经激起了罗猎的好奇心,罗猎之所以接受了他的委托,全都是因为罗猎的好奇心起到了作用。
罗猎道:“租用船只雇用船员,购买装备,本来花不了太多,可是我们选择出海的季节并不是好时候,这样吧,你先付一万大洋。”
白云飞道:“没问题,明天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罗猎道:“你当真相信长生不老药存在?”
白云飞笑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罗猎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白云飞道:“我信!”他起身走了几步道:“你先帮我找到太虚幻境,只要找到太虚幻境,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会付给你十万大洋的酬金。”
罗猎道:“我都不知道太虚幻境是什么?”
白云飞道:“一座岛,一座无人的荒岛。”
罗猎静静望着白云飞,他几乎能够断定白云飞并没有把了解到的全部情况告诉自己,那青瓷瓶的内画地图中必然隐藏着其他的线索,白云飞必然是出于某种自私的考虑,所以才没有和盘托出。
罗猎道:“离你这么远,我怎么通知你?”
白云飞道:“我想派一个人帮你。”
这已经不是白云飞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此前被罗猎斩钉截铁地拒绝,罗猎早已清楚白云飞想派人的目的,他并不想自己的团队中存在不和谐的因素。
罗猎微笑道:“这件事咱们不是已经探讨过了?”
白云飞道:“我这个人做任何事都喜欢摆在明面上,任何人做投资总希望有些保障。”
罗猎道:“归根结底还是对我缺乏信任。”
白云飞摇了摇头道:“事情并非那么单纯,你若是信任我就不会拒绝我的安排。”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之所以再次提出这件事,因为我有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罗猎笑道:“穆先生的手段总是层出不穷。”
白云飞道:“我找到了陆威霖。”
罗猎心中一怔,目光盯住了白云飞的双目。
白云飞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其实我完全可以将陆威霖的消息透露给任忠昌。”
罗猎道:“他在那里?”
白云飞道:“想要找到一个杀手,最合适的地方就是去凶杀案的现场,新近发生在泉城的日本商人遇刺案跟他有关,他目前人在金陵。”
罗猎道:“帮我联系他,让他过来找我。”
白云飞点了点头道:“没问题,不过你得答应我让老安加入你们的队伍。”
罗猎这次并没有拒绝:“好吧!我也有个条件,我只答应让他随行,我们的一切行动和计划他都不得参与。”
“成交!”
张凌峰在第二天就来到了福音堂,罗猎虽然对这位少帅提出过邀请,可他并未想到张凌峰会真的前来,张凌峰并非独自前来,也没带卫兵,只是和昨天同看电影的女郎一起。
虽然张凌峰对福音堂的小有所准备,可当他来到这里还是因这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小教堂而感到意外。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教堂该有的全都有,只可惜因为罗猎这位牧师不够敬业,让信徒们纷纷转移了大本营,罗猎归来的这段日子,已经很少有人过来祷告或告解了。
张凌峰陪着那女郎在耶稣像前祷告,罗猎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他们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张凌峰同样笑着走向他道:“在我的印象中,神职人员都是不苟言笑的。”
罗猎道:“我刚接到通知,因为我的渎职行为,我已经被教会解除了神职。”
张凌峰笑道:“那就是说你在无证营业。”
罗猎道:“没那么严重,这里是教堂,不带有任何的盈利性质。”
张凌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教堂一角的告解亭:“可以告解吗?”
罗猎正想拒绝,张凌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在朋友的份上,帮我告解。”
罗猎道:“告解未必能够获得宽恕,我看少帅只是想找个人把心事说出来吧?”
张凌峰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找你打听一些事情。”
罗猎忽然意识到自己昨天或许和张凌峰是偶遇,可张凌峰帮助自己却并非没有任何的目的,他今日来到教堂绝不是凑巧经过这里。这位少帅的骄傲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机和智慧。
罗猎淡然笑道:“我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够帮到少帅。”
张凌峰向周围看了看,罗猎明白他的意思,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罗猎为张凌峰倒了杯茶,又取出白云飞送给他的上好雪茄。
张凌峰很识货,接过闻了闻就点了点头道:“古巴的上等货,看来你这位牧师过得不错。”
罗猎道:“还有几个朋友。”
“叶青虹送的?”
罗猎微微一怔,从张凌峰突然变得并不友善的语气,他开始意识到对方登门的真正原因所在。罗猎是个极其内敛的人,很少将自己的情绪变化暴露于人前,为张凌峰点燃了雪茄,然后自己也点上了一支,抽了口烟道:“少帅也认得叶小姐?”
张凌峰哈哈大笑道:“老朋友了,如果这次我没来黄浦都不知道她已经回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双目中明显流露出嫉妒的光芒。
罗猎道:“她中午会过来,刚好大家一起吃饭。”
张凌峰道:“我知道!”
罗猎的心中又有些诧异了,看来这位少帅专门选了叶青虹还没到的时候过来,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的,而且不是为了谈友情,而是为了叶青虹。
罗猎想起外面正在祷告的女郎,故意岔开话题道:“外面那位小姐是少帅的朋友?”
张凌峰道:“在我心中没有人比得上青虹!”
罗猎微笑道:“少帅这句话好像选错了对象。”
张凌峰道:“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有些话我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他站起身来到罗猎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没有人能跟我争,也没有人敢跟我争!”
罗猎感觉有些想笑,这位少帅傲气十足,可这番话却又透着幼稚,细细一品其中还充满了不自信,既然你拥有这样的把握,又何必来我面前做这番声明。
其实罗猎并没有做好准备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感情产生了莫名的畏惧,他甚至认为只要是被自己喜欢上的人总会遭遇厄运,他不是傻子,当然能够看出叶青虹的改变,也能够感觉到叶青虹在自己的面前不惜低下高贵的头颅,更能够感觉到叶青虹对自己的关心,可罗猎既不敢接受,也不敢回应,他能做得只是保持好彼此之间的距离,尝试着将叶青虹当成自己的朋友。
甚至罗猎觉得自己对叶青虹和唐宝儿都没有任何的不同,可面对张凌峰气势汹汹的威胁,罗猎却没有澄清误会的**,罗猎的平和只是在表面,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极其高傲和不羁的,面对再大的困难和压力他宁折不弯从不认输,张凌峰的威胁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害怕,反而激起了罗猎的傲气。
罗猎道:“少帅大概不明白感情的真正含义,争斗只是为了占有,而不是为了感情。”
张凌峰道:“你在教训我喽?”
罗猎笑道:“不敢,看来我不是一个合适的告解对象。”
张凌峰也笑了起来,他将只抽了一口的雪茄摁灭在烟灰缸内,向罗猎道:“我走了,你就当我没来过。”
罗猎道:“少帅不留下来吃饭?叶小姐很快就到了。”
张凌峰拉开房门,并没有转身道:“还是别见了,她要是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一定会怀疑我的动机,你别说我来过。”
罗猎感觉这位少帅做事有些不着调儿,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些害怕叶青虹。
张凌峰前脚刚走,叶青虹和唐宝儿后脚就结伴前来,彼此并没有照面。
罗猎没有将张凌峰来过的事情向叶青虹透露,更没提起张凌峰对自己的威胁,在罗猎看来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何必给叶青虹多添困扰。唐宝儿来到小教堂,东张西望地明显在找人。
罗猎道:“看什么呢?”
唐宝儿道:“老张呢?”因为那场拼酒,她和张长弓也熟悉起来,唐宝儿对张长弓的酒量极其崇拜,连带着对张长弓的猎人生涯也充满好奇,口口声声要拜张长弓当师傅。
罗猎道:“他和瞎子去码头了。”
叶青虹知道距离他们出发的日期临近,最近一段时间张长弓和瞎子几乎每天都长在码头上,亲自监视运送补给,安装装备,以保证此行的风险降低到最小。
唐宝儿双目放光道:“老罗,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自从张长弓被她称为老张,连带着罗猎也在她嘴里沦落成了老字辈,罗猎到没觉得什么,可叶青虹却抗议了几次,认为唐宝儿这么叫很不顺耳,在她眼中罗猎和老可挨不上。
罗猎道:“唐大小姐尽管吩咐。”
第二百七十四章【相聚一堂】(上)
唐宝儿道:“我听说你们要出海去办点事儿,带我去吧?”她只是知道罗猎一行准备出海,可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去做什么,优越的家庭条件决定唐宝儿看世界的角度和多数同龄人都有着很大的分别,她更像是温室中的花朵,对外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其实她早就向叶青虹提出了请求,可叶青虹想都不想就把她拒绝,所以唐宝儿才会转而向罗猎求助。
罗猎道:“去倒也没什么?”
叶青虹听他这样说慌忙向他递眼色,带上唐宝儿这位大小姐等于带上了一个大麻烦,更何况他们此去很可能要面临出生入死的凶险处境,如果唐宝儿有什么闪失,她该如何向唐宝儿的家人交代?
唐宝儿却因罗猎的话大喜过望。
可罗猎话锋一转又道:“我们要在海上呆一个多月,这是一条渔船,和邮轮的条件不能相提并论,你可能出海后就无法洗澡,甚至连刷牙的水都保证不了,你还要和我们这些人同吃同睡,船上还有老鼠和蟑螂。”
唐宝儿听到这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一张红扑扑的小圆脸开始发白了。
罗猎又道:“对了你晕船吗?”
唐宝儿连连点头。
罗猎道:“那上船后就得少吃东西,开始的几天你会吃多少吐出多少,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吐得东西不会浪费,有老鼠帮你清理……”
唐宝儿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捂着嘴巴向教堂外冲了出去。
叶青虹有些嗔怪地瞪了罗猎一眼:“你劝她打消了念头就算了,何必说得如此恶心?”
罗猎道:“急症就得下猛药,不给她点猛药,打消不了她的好奇心。”
门外传来唐宝儿的一声尖叫,一个熟悉的男声道:“喂!你怎么往我身上吐啊!”
这声音来自于陆威霖,陆威霖在得到罗猎的消息之后,连夜就从金陵赶了过来,不过他来到小教堂前,就被急火火冲出来的唐宝儿撞了个满怀,更倒霉的是,唐宝儿张口就吐,吐得陆威霖满身都是。
陆威霖这个郁闷啊,本来满怀期待地跟老友相见,可没想到连门都没进就被吐了一身,他跟唐宝儿可不认识,如果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女孩子的份上,早就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扔出去了。
罗猎和叶青虹慌忙来到门外。
唐宝儿已经嚷嚷起来了,她恶人先告状道:“你有没有长眼睛啊?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
陆威霖被她吐了一身,又听她非但没有歉意反而出口伤人,顿时火了怒道:“信不信……”
“你敢怎样?”唐宝儿有恃无恐道。
“威霖!”罗猎大声道。
陆威霖看到罗猎也顾不上和这小丫头一般计较,大笑着迎了上去,罗猎本来是准备和他握手,陆威霖却给了他一个热情的熊抱。罗猎已经洞悉了这货的险恶动机,尽管看穿了也已经晚了,陆威霖一见面就送上了雨露均沾的见面礼。
叶青虹看到罗猎哭笑不得的模样,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唐宝儿见他们几个人的样子,心中已经明白了,她莫名其妙就委屈起来,抽抽噎噎道:“老罗,你欺负我,青虹,你也欺负我……”跺了跺脚居然走了,叶青虹担心她小心眼儿,赶紧追上去劝她。
罗猎和陆威霖握了握手,招呼陆威霖进入小教堂,找了两身衣服,他们各自换上。
陆威霖笑道:“真是倒霉啊,你小子走桃花运,我走霉运,还没进门呢就被人吐了一身。谁啊,那是?”
罗猎将唐宝儿的身份说了,陆威霖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由得大笑起来,指着罗猎道:“该,你惹的祸,我弄了一身骚……”
罗猎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陆威霖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叶青虹刚将唐宝儿劝了回来,正好听到陆威霖刚才那句话,唐宝儿又火了,指着陆威霖的鼻子质问道:“臭小子,你说谁骚呢?”
陆威霖支支吾吾,他可没这个意思,指了指罗猎道:“我们两人说话当然是说他……”
罗猎总不能看着他们再发生冲突,点了点头道:“得嘞,我招谁惹谁了,唐大小姐,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好朋友陆威霖。”他推了陆威霖一把道:“去,给唐小姐道歉。”
陆威霖瞪大了双眼,凭什么啊?自己被吐了一身,又挨了顿臭骂,怎么还要道歉了?
唐宝儿这会儿算是回过神来了,居然非常大度地摆了摆手道:“算了,都是朋友。”
陆威霖被噎着了,合着自己真错了不成?
叶青虹笑道:“陆威霖,你堂堂男子汉,气量该不会那么窄吧?”
陆威霖道:“唐小姐,不好意思啊,刚才没让您吐个痛快,以后还有机会。”
唐宝儿听他这么说居然格格笑了起来,感觉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还蛮有幽默感。
罗猎道:“我和威霖去码头一趟。”
叶青虹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吃饭吗?”
唐宝儿拽了拽叶青虹的衣袖,她刚吐了陆威霖一身,自己也好不到哪里,现在最需要的是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叶青虹明白了她的意思,向罗猎道:“那,我陪宝儿先回去,咱们晚上再约。”
罗猎道:“这样吧,晚上我们几个都去你的庄园去住,咱们那边再聚。”
能够看到罗猎从低潮中走出,身为好友的陆威霖由衷感到高兴,虽然他知道罗猎善于隐藏自己,可至少表面上罗猎已经有了笑容。张长弓和瞎子两人都因为陆威霖的到来而开心,他们几人都有过一起出生入死的经历,陆威霖虽然不苟言笑,可他绝非冷血无情之人,对待朋友够仗义有担当。
当天中午,他们就在码头的鱼馆随便吃了些。
陆威霖从窗口眺望着码头上还在刷漆的那艘大船道:“准备出海?”
罗猎点了点头道:“十天之后准时出发。”
陆威霖的脸上流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我晕船。”
张长弓道:“我不会游泳。”
瞎子道:“晕船慢慢能够习惯,不会游泳可以学。”
张长弓道:“我认为不会游泳最好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呆在船上。”
陆威霖道:“陆地上最安全,不过舍命陪君子,既然罗猎决定了,我就陪着走一趟。”
罗猎喝了口酒道:“有件事我想你们应该有必要知道,任忠昌的儿子任天骏可能收到了一些消息,他已经初步锁定了几个和他父亲遇刺相关的嫌疑人。”
张长弓倒没有什么,毕竟他对此事一无所知,也不可能被人锁定为嫌疑人之列,瞎子和陆威霖两人却都是当天晚上在现场的人,而且陆威霖就是枪杀任忠昌的真凶。
瞎子道:“那个任天骏是不是很厉害?”
罗猎道:“这里是黄浦,在这里咱们的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
陆威霖道:“预防这种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他的虎目中迸射出一丝杀机,如果任天骏当真将他们几个锁定,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将任天骏先行除掉。
罗猎摇了摇头道:“我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
瞎子道:“不错,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杀我,我杀你,周而复始至死方休。”
罗猎道:“先把手头的这件事做好再说,我一直没问你们的意见,你们谁想加入,谁想退出?”
瞎子道:“我们有选择吗?”
张长弓道:“我现在天天都在学游泳,可仍然浮不起来。”
陆威霖叹了口气道:“趁着没上船之前,我得好好享受一下美味佳肴,不然以后就惨了。”
三人都没有正面回答,却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了要和罗猎共同进退的决心。
罗猎之所以选择搬去叶青虹的庄园去住,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小教堂已经无法作为隐瞒他身份的地方了,白云飞、赵虎臣、张凌峰都盯上了这里,更何况他新近来了不少的朋友。
叶青虹的庄园不但地方够大,而且足够隐蔽,在他们出海之前,必须要好好地计划一下。
对这些同生死共患难的伙伴,罗猎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地方,他将白云飞的委托向众人详细说明。在场人之中只有陆威霖是刚刚知道这件事,陆威霖起身看了看地图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是日本海域了。”
瞎子道:“那又怎么了?只许他们日本人来咱们这里耀武扬威,不许咱们去他们家门口转悠转悠?”
陆威霖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瞎子道:“最好有宝贝,咱们去一网打尽,他姥姥的,小日本抢了咱们多少宝贝,有道是礼尚往来,咱们也该从他们那里弄点好东西回来。”
叶青虹道:“他们能有什么好东西?”
张长弓道:“不错,本来就是咱们的东西,咱们去找回来,这叫物归原主。”
罗猎道:“白云飞准备派人参与行动。”
叶青虹道:“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罗猎摇了摇头道:“我考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瞎子愕然道:“不会吧?你明知道他要派个内奸过来,还答应?”
第二百七十四章【相聚一堂】(下)
陆威霖因为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其中的内情,所以不便发表意见,张长弓对罗猎却是始终如一的信任,他相信罗猎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叶青虹道:“如果是因为他出钱的缘故完全可以拒绝,我们并不需要他的资金。”她的确有拒绝的底气。
罗猎道:“不是钱的问题,白云飞在这次的事情上肯定有所隐瞒。”
众人同时明白了罗猎的意思,白云飞在利用他们,而罗猎同样想利用白云飞,如果坚持不让白云飞的人加入他们的队伍,白云飞必然不会将他的资料全都提供出来,而罗猎决定让步,虽然在他们的内部安插了白云飞的眼线,可是通过这个眼线,他们也能够从白云飞那里得到更多的资料。
叶青虹道:“我相信你!”
一个团队的首领必须拥有着绝对的威信,刚好他们几人对罗猎就是这样,信任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建立起来的,而是历经了那么多的同生共死,罗猎用自身的智慧和实力,以及超人的勇气和担当取得了这些伙伴的信任。
罗猎看到众人都默认了自己的抉择,欣慰笑道:“大家看这张地图,我打算取道舟山出海。”
陆威霖道:“好像有些舍近求远。”
罗猎道:“想去拜会一下观音菩萨,保佑咱们这次的行动平平安安。”
瞎子道:“好事,好事,我准备去求求姻缘。”
罗猎将自己的详细计划向几人说明,包括途中准备停留的地方,按照罗猎的计划,这次他们并不会进入日本本土,太虚幻境最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当年瑞亲王奕勋遇刺之地。
叶青虹对父亲之死清清楚楚,父亲被刺杀于横滨周边的海域,但是父亲遇刺之后并未马上死去,当时船只并未选择前往日本就近抢救,而是选择了远离横滨的方向,叶青虹认为当时参与谋害父亲的人很多,甚至包括当时船上的水手。
时过境迁,如今当初策划刺杀的几人全都先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叶青虹也算是大仇得报,内心中对于这段仇怨已经释然,如果不是罗猎接受了白云飞的委托,叶青虹几乎都不去想这些发生过的事情,她的潜意识正试图将这些事情封锁在记忆的深处。
而当她回头再看这件陈年旧怨,叶青虹的内心已经波澜不惊,兴许是大仇得报的缘故。有了这样的心态才能平静地看待问题,罗猎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同意叶青虹加入这次的行动。
叶青虹道:“这片海域虽然距离横滨不远,可是因为特殊地理位置的缘故风高浪急,在加上海面下布满暗礁,这暗礁大片分布在方圆两百海里以内的区域,一般来说客船的航线都会绕过这一区域,就算是渔船也很少到这里打渔。”
罗猎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根据我的调查,在三十年前,这里还曾经是渔场,后来因为日方的一艘军舰在此地触礁沉没,然后就有船只频繁在这一带出事,后来围绕这片海域的古怪传说越来越多,这里也成了渔民眼中的禁区。”
陆威霖道:“听起来这里还真像是有些秘密。”在他看来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可能隐藏着秘密。
瞎子道:“此类的禁区到处都是,你们听说过百慕大吗?”
罗猎淡淡一笑,这一年多以来他经历了无数凶险,可能是经历的多了,对危险开始变得麻木,失去了以往那种由心而发的畏惧,反倒生出了一种新奇感。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叶青虹的身上,不得不承认叶青虹改变了他,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让自己从一个宣讲圣经投身慈善的牧师变成了一个冒险家。
几人商定,一周以后动身。
秋天的湖边有些清冷,夜色中的小湖清晰倒映着空中的皓月,夜风拂过湖面,顿时搅碎了原本的宁静,犹如有人在湖面上洒下一片碎银,叶青虹站在湖边,沐浴在月光下,静静观赏着夜色中的红枫,夜风抚动她的秀发,丝缎般飘动,她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道,抬起头,看到罗猎就在小湖的另外一边。
两人都发现了对方,罗猎点了点头,然后沿着湖畔慢慢走向叶青虹。
叶青虹也向罗猎走去,她的步伐优雅而矜持。两人在距离一米左右的地方同时停下脚步,罗猎笑道:“看来还我走得比较远一些。”
叶青虹意味深长道:“本想站在原地等你,可想了想还是两人朝着一处走得好,只要方向不错,总有碰面的机会。”
罗猎点了点头,在和叶青虹碰面之前他已经熄掉了烟,可萦绕在身体周围的烟草气息一时间还无法散尽。
叶青虹道:“戒烟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罗猎道:“习惯了。”
“习惯和成瘾是两回事,终有一天这习惯会让你上瘾。”
罗猎笑了起来,眯起双目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声音低沉道:“我选舟山作为中转点是为了观察一下白云飞派来的人,我怀疑他可能不止安插一个人在咱们的船上。”
叶青虹点了点头,虽然他们尽量避免白云飞的影响,可是对船上的船员他们并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去详细了解,即便是了解,也无法保证这些船员会永远忠诚于他们,金钱和权力能够改变很多事,以白云飞如今的财富和权力他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达到自己的目的。
叶青虹道:“至少我们彼此信任。”她的双眸充满期待地望着罗猎,却发现罗猎的目光仍然望着空中的月亮,她无法判断罗猎是在回避还是并不认同自己的这句话,可她相信只要两人朝着同一个目标去,总有相逢的机会。
罗猎忽然道:“如果我让你留下你会不会答应?”
叶青虹道:“你怕我出事啊?”
罗猎没有回答。
叶青虹却开心的笑了起来,她意识到罗猎在关心自己,她摇了摇头道:“我不会有事,这个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那么幸运。”
见到老安,罗猎顿时想起自己此前就曾经和他见过面,说起来还是在津门的时候,当时自己前往白云飞的府邸登门拜会,那时负责接待自己的人就是老安。
老安显得木讷而拘谨,在罗猎面前也保持着相当的礼貌,恭敬道:“罗先生,侯爷让我过来听候您的差遣。”
罗猎当然知道他可不是白云飞派过来服侍自己的,更不会听候自己的差遣,这是白云飞埋在自己内部的一颗钉子,他会随时监测自己的行动,会将自己的发现第一时间向白云飞汇报,不过老安的手中应当还掌控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资料。
罗猎微笑道:“安先生客气了,您老经验丰富,虑事周全,此次出海还望多多关照。”
老安道:“我就是来打个杂,侯爷说了,出海之后凡事都要听罗先生的安排。”他表现得越是谦恭,罗猎对他越是警惕,此人从津门追随白云飞到黄浦,其忠诚毋庸置疑,至于他有什么本事,还需要慢慢观察了解,不过白云飞既然能够对他委以重任,就不会派个无能之辈。
罗猎道:“安先生,我把计划跟您说一下,您看看有何不足的地方。”
老安道:“罗先生叫我老安就是,我就是侯爷身边听差的,侯爷让我全部服从罗先生的命令,以我的见识也帮不上什么忙。”
罗猎暗叹此人老奸巨猾,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些信息很难,不过罗猎也有足够的耐心。
老安的全部行李就是一只破破烂烂的箱子和一把破旧的黄油布雨伞。登船的时候,张长弓特地留意了他的脚步,悄悄向瞎子道:“箱子里面的东西够沉,那雨伞应当是他的武器。”
瞎子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长弓道:“他落脚在甲板上的时候,甲板下陷不少,和他的体重不符。”张长弓多年行猎的经验让他的观察力格外敏锐。
瞎子道:“想解决麻烦,等到了海里将他扔下去喂鲨鱼。”
已经走远的老安却突然转过头来,瞎子不由得一怔,以为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被他听到了,不过自己的声音够小,按理不应该啊。老安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向两人鞠了个躬道:“两位爷多多关照。”
老安进入属于他的舱房,瞎子方才舒了口气,张长弓道:“此人耳力敏锐,你刚才的那句话应当被他听到了。”
瞎子道:“听到又怎样?如果惹我不高兴,真会这么做?”
陆威霖在上面呼喊他们两个,喊他们一起在船只出海之前做最后的一遍检查,叶青虹已经在舱房内躲避太阳,罗猎正优哉游哉地躺在甲板的躺椅上享受上午的阳光,脸上盖着一本书,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几人都知道他有失眠的毛病,看到他难得睡了过去,都不忍心打扰他。
三人检查了一遍之后确信没有任何异样,张长弓行使了船长的权力,让水手开船出发。
第二百七十五章【金蝉脱壳】(上)
水手解开缆绳,他们的船只缓缓驶离码头的时候,却听到下方传来急促的鸣笛声,却是一辆汽车急速驶向码头,汽车刚一停稳,头发有些散乱的唐宝儿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向那艘正在驶离的大船挥舞着双手叫道:“等等我……等等我……”
陆威霖和瞎子最先发现了岸上的唐宝儿,两人向张长弓道:“怎么办?”
张长弓还没有回答,一旁被吵醒的罗猎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他眯着双眼一脸倦容道:“加速开船!”
“老张……你言而无信……
一群人都满脸迷惑地望着张长弓,张长弓的脸红得就像个紫茄。
瞎子道:“说?什么情况?”
张长弓道:“那天喝酒,她说要跟我们一起去,我说她要是连干三大杯我就答应,结果……”
罗猎笑道:“她喝完了?”
张长弓道:“喝到第二杯就醉倒了。”
众人同声大笑起来。
张长弓的表情却显得越发尴尬了,心中其实有回程的想法,甚至觉得有些内疚。
唐宝儿追不上那大船,终于放弃了希望,蹲在码头上委屈地大哭起来。
叶青虹虽然在船舱内可是也清晰听到了唐宝儿的哭声,她对自己的这位好姐妹非常的了解,从小骄纵惯了的性子,敢爱敢恨,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着超人一等的新鲜感,只可惜这种新鲜感并不能持久,叶青虹相信她的愤怒和委屈很快就会被冷风一扫而空。
其实码头上并非唐宝儿一人,在距离码头不远的二层小楼上,白云飞站在阴影中静静眺望着远去的渔船,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猎风那两个字上……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只有身临其境之时才能够体会到这番话的真正意义。出海对罗猎而言并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他想起自己从中西学堂毕业,第一次乘坐轮船前往北美的情景,那次的旅途充满了疲惫和恐怖,他永远都忘不掉,同行的同学有三人因生了急病,其实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水土不服,最后被船上的庸医诊断可能患上了瘟疫,为了避免疫情传播,那三位同学被活生生扔入海中的情景。
闭上眼睛就能够听到他们声嘶力竭的惨叫,那是控诉也是呐喊。不久罗猎也生了病,因为担心被人发现,又担心自己可能真是传染病,他偷偷在船上无人的地方藏了起来,因为他那时还不会游泳,他不想害别人,也不想被扔到海里去喂鱼,只想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安安静静地死去。
罗猎藏身在了货仓,整整十天,就依靠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少许清水和食物度日,虽然他尽可能的节省,可是也很快就将那点东西吃完了,他在饥寒交迫中渡过了十天,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去想找点食物,刚一出去就被船员发现。
幸运的是,这十天里他的病情竟然神奇地痊愈了,也许自己失眠的根源最早源于此,鸥鸟的鸣叫将罗猎从追忆中惊醒,一只白色的鸥鸟从他前方蔚蓝色的海面上飞过,犹如一道银色的亮线划开了天地相融的那抹深蓝。
陆威霖就在罗猎的左侧站着,他将一支香烟抛向罗猎,罗猎一探手就将香烟接住,转过身去,利用身体挡着海风,将香烟点燃。又将已经点燃的香烟递给了陆威霖,陆威霖接过去将自己的烟点着了,身体靠在护栏上,将头后仰,用力抽了口烟,然后从鼻孔中喷出两道烟雾,可刚一喷出就被海风吹散了。
陆威霖道:“总感觉咱们像是在逃难。”
罗猎笑道:“我觉得是在散心。”
陆威霖道:“最后散心都会变成闹心。”
罗猎舒展了一下双臂。
陆威霖道:“这件事无论成功与否,等事情做完之后白云飞肯定会出卖咱们。”
罗猎道:“你这么认为?”
陆威霖道:“我不信你看不穿这件事,白云飞的手段你应当是清楚的,现在之所以没有出手对付咱们,是因为对他有用处,等到他认为我们没了价值。”
罗猎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陆威霖道:“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罗猎微笑道:“我倒觉得与其未雨绸缪,不如趁着天气正好,享受一下这温暖的阳光,等到真正下雨的时候,你又开始惦念这样风和日丽的好时光了。”
陆威霖有些诧异地望着罗猎,他感觉罗猎似乎有些变了,虽然话中仍然充满了道理,可是中感觉带着那么一股子消极的味道,难道是颜天心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到现在罗猎仍然没能够从伤痛中恢复过来?陆威霖想劝他两句,可话到唇边又不知应不应该说。
瞎子来到老安的面前:“老安!”
老安恭敬道:“安先生!”
瞎子道:“你也姓安?”
老安道:“本姓周。”
安翟笑道:“我还以为你跟我是本家呢。”
老安道:“高攀不起!”他的样子透着恭敬,可说话的语气却透着冷漠,虽然低着头,可目光连看都不看安翟,只顾纳着鞋底。
安翟仍然嬉皮笑脸地走了过去,在老安的身边蹲下:“想不到你居然还会纳鞋底,啧啧,这鞋底纳得,简直比女人还厉害。”
老安手上的活儿丝毫没有受到干扰,淡然道:“安先生,过奖。”
瞎子道:“说起来,我爹死得早,我都没穿上他给我纳得鞋底儿。”这货纯属没话找话,可罗猎已经将盯防老安的人物交给了他,他必须要认真贯彻执行。
老安道:“让你娘给你纳。”
瞎子道:“娘死了,我孤儿一个又讨不到老婆,一直都想纳一双千层底儿,我说周叔啊,你教教我成吗?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亲手纳一双千层底儿。”
老安何尝不知道这厮的动机,目光仍然不看瞎子:“这种粗活儿岂是您的身份应该干的?”
瞎子道:“在我看来,劳动人民最光荣,不劳而获的人是最可耻的,叔,您就教教我,别让我有生之年留这么大的遗憾。”
老安终于被这厮缠得不耐烦了,硬邦邦吐出两个字:“没空!”然后毅然惜别这甲板上温暖的阳光,返回自己昏暗的小舱房内。
事实证明,罗猎选人眼光之准确,从黄埔前往舟山这不远的航程中,老安多半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外面,就算他去个厕所的空,也会遇到一只恭候他,做出一副诚心求教面孔的瞎子。老安只能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出去,却仍然遇到一双眼睛在晚上比白天更加贼亮的瞎子,老安知道这只是开始,从他登上这条船开始,就已经被重点关注了。
还好黄浦和舟山相距不远,包括张长弓在内的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何罗猎要选择在这里休息?相对于此次的航程来说,抵达这里只是一个刚刚开始,在张长弓看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趟航程一气呵成最好,别的不说,船员刚刚出发,精力最佳,根本不需要调整,这次的调整只会让他们鼓足的士气变得懈怠。
不过没有人质疑罗猎的决定,甚至包括老安,看得出他表现的谨慎且小心,似乎当真要贯彻白云飞一切服从罗猎安排的命令。
舟山多渔港,不过现在已经是初冬季节,渔民大都进入了休渔期。每年的这个时候岛上也是格外热闹,辛苦了一年的渔民也开始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因为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渔场,码头众多,渔船林立,有利益的地方必然会引起各方势力的觊觎。除了本地政府以外,这里各方地下势力猖獗,赌场、烟馆、风月场所众多。各方势力为了争抢地盘,尔虞我诈,相互残杀,将原本安宁祥和的渔场搞得乌烟瘴气。
船只停靠渔港之后,罗猎让瞎子和陆威霖留守,他和叶青虹、张长弓、一起下船,说是要再购买一些补给物资。
他们去的地方是朱家楼,一家当地有名的酒楼。
张长弓看到朱家楼的招牌不由得苦笑道:“若是让瞎子知道我们来吃饭,他必然要叨唠了。”
罗猎哈哈大笑道:“就是怕他嘴快,又没让他一个人留下,还有威霖陪着他呢。”
说话的时候,看到一名带着瓜皮帽的中年人迎了上来,他向三人作揖道:“三位贵客,请问是否从黄浦而来?”
罗猎微笑道:“不错!”
那中年人又道:“这位一定是叶小姐了。”
叶青虹点了点头道:“翁掌柜到了吗?”
那中年人笑道:“已经在金风阁等着了。”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罗猎示意他在前方引路,三人随着那中年人上了二楼。
金风阁是朱家楼最大的雅间,叶青虹口中的翁老板叫翁国贤,是当地的一位掮客,所谓掮客就是帮着联络各种各样的生意,从中渔利的那种人,换成现代的话,这种人就是中介。
因为舟山特殊的地理位置,像翁国贤这样的人很多,不过如果要从中选出干得最出色的一个,只能是他。
第二百七十五章【金蝉脱壳】(下)
翁国贤今年四十岁,有着海边人常见的黧黑肌肤,身材瘦削,眼袋很大。穿得长衫虽然没有补丁,可也浆洗得半新不旧,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见到叶青虹他显得非常激动,大步向前道:“叶小姐,翁某未能远迎,还望不要见怪。”
叶青虹微笑道:“翁先生别来无恙?”
“托小姐的福,这两年还算凑合。”
说起来翁国贤和叶青虹的渊源要追溯到两年前,当时翁国贤去黄浦办事,没想到遇到小偷扒窃,翁国贤为人精明,因为及时发现,所以并未让小偷得逞。可却因此而触怒了盗窃团伙,翁国贤被那群地痞围殴,刚巧被开车路过此地的叶青虹遇到,是叶青虹为他解了围,将已经被打得半死的他送往医院,并帮他将财物找回。在翁国贤眼中,叶青虹就是他的大恩人。如果不是叶青虹出手相助,他可能早就被扔入浦江喂了鱼。
翁国贤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酒菜,叶青虹将罗猎和张长弓介绍给他认识。
翁国贤对叶青虹的朋友表现得相当客气,四人坐下,三杯之后,翁国贤起身向叶青虹敬酒,叶青虹道:“我酒量可不成,不如就让罗猎代我饮了。”其实张长弓的酒量比罗猎厉害,可叶青虹的酒只能是罗猎给代了。
翁国贤也是老于世故之人,一听就知道叶青虹和罗猎的关系非同一般,微笑着敬了叶青虹两杯酒,叶青虹都交给罗猎代饮了。
翁国贤道:“小姐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办好了,船只、补给、船员全都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从港口出发。”
张长弓此时方才知道原来叶青虹和罗猎背着所有人下了一盘妙棋,在无法确定内部船员是否可信的前提下,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舟山另外准备了一艘船,在黄浦准备了那么久只不过是用来迷惑白云飞的障眼法。
罗猎举起酒杯向张长弓道:“张大哥,我敬您一杯,别怪我没有事先告知大哥。”
张长弓笑道:“如此隐秘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告诉了我,我也难以保证在人前不露出丝毫的痕迹。”他知道罗猎对兄弟们的感情,没有提前说明这件事绝不是为了藏私,更不是因为对他们不信任,而是因为罗猎想要摆脱的对手是白云飞,白云飞何其精明,只要事先察觉到任何的风吹草动,必然会提前做足准备。
翁国贤将船只具体停靠的地点和如何交接的具体事情向他们说了一遍,他也没有停留太久的时间,把事情办完即刻离开。
罗猎三人并未急着离去,他们继续留下来商量何时出航。经过短暂的商议,三人决定今晚就登船离开,毕竟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可能就越大,正所谓夜长梦多。
张长弓想到了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因为始终没有听到罗猎和叶青虹提及,终于忍不住道:“老安怎么办?也要将他扔在这里吗?”
罗猎摇了摇头。
张长弓愕然道:“难道要带他一起走?”
罗猎点了点头道:“不错!”
张长弓这下彻底糊涂了,罗猎和叶青虹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和周折其用意就是为了摆脱白云飞,眼看就要成功,他们却要将白云飞安插在其中的最大一颗钉子带走,这不等于前功尽弃?
罗猎道:“白云飞并没有将所有的资料提供给我,老安这个人很重要,我们想要找到太虚幻境就必须把他带上船。”
张长弓道:“你不怕他从中捣鬼?”
罗猎微笑道:“只要他上了咱们的船,就由不得他自己了,更何况这段航程不会平静,他如果抱有太多的私心杂念,绝对活不到最后。”他对掌控局势拥有着强大的信心,老安虽然是白云飞安插在他们之中的最大一颗钉子,可这颗钉子毕竟摆在明处,罗猎真正担心的是看不见的钉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必须在真正航程开始之前将所有潜在的风险尽可能规避掉。
在黄浦坚持不让白云飞介入,其实只是他的第一道幌子,以白云飞的精明和他在黄浦的势力,想要从根本上杜绝他的势力渗入根本没有任何的可能。所以罗猎和叶青虹经过商量之后,才采用了这个金蝉脱壳的方法。
三人确定时间,并明确分工之后,张长弓即刻离开。
罗猎和叶青虹并不准备返回那艘船,距离再度启航只剩下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们决定先行前往。
两人离开了朱家楼,向南部码头而行。自从出海之后天气一直不错,风和日丽,天高云淡。他们的心情格外轻松,或许是因为这天气,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第一步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通往码头的这条道路要经过一个鱼市场,虽然已经是下午时分,可仍然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经过鱼市场入口的时候,海鲜的咸腥味道越发浓烈,叶青虹抽出手帕捂住口鼻,罗猎主动用身体护住她,避免来来往往运送海鲜的挑夫碰到了她。
罗猎低声向叶青虹道:“不要回头,有人跟踪。”
叶青虹心中一怔,她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状况,等到对面的马车过去,罗猎牵着叶青虹的手快速通过了鱼市场的入口,为了避免暴露他们的真正去向,罗猎改变了路线,他们来到了鱼市场后方的小码头。
叶青虹虽然没有回头,可是也能够从后面的嘈杂脚步声判断出有不少人在跟踪他们,确切地说不是跟踪而是肆无忌惮地追击了。
罗猎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却见后方有十多名汉子快步追赶着他们。
那群人意识到他们被发现之后,并没有选择散去,先是停下了脚步,为首的光头汉子左右看了看,然后带着那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叶青虹挽住罗猎的手臂,小声道:“我带枪了。”
罗猎微微一笑,轻声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他首先要搞清这群人的身份,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才找上了他们。
那光头汉子一脸坏笑走了上来,目光贪婪地望向叶青虹道:“这妞儿长不错,大爷想跟你交个朋友。”
叶青虹没有说话,有罗猎在她身边,她拥有足够的安全感,只需做好被保护的角色就好,她坚信罗猎不会让自己受到丝毫的委屈。
罗猎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家萍水相逢,素不相识,谈不上什么恩怨,不如选择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光头汉子冷冷望着罗猎,伸手戳向他的心口道:“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想英雄救美?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罗猎仍然气定神闲地望着对方道:“你收了别人多少好处?”
光头汉子一怔:“什么?”感觉罗猎的一双目光又如利箭般刺透了自己的双目,他想要躲闪对方的目光,可是却又感觉到一种磁石般的吸引力,对方的目光如同钢丝一样一直深入到自己的心底并将之束缚。
对付这样的角色,罗猎不需要动手,如果对方只是一些见色起意的当地无赖,事态并不严重,可如果对方当真是受了某人的委托而来,就证明他们此次的出航从一开始就被人给盯上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光头汉子的眉峰微动,他试图在抗拒罗猎的心灵控制,然而以他的修为想要对抗罗猎根本没有任何的可能。
罗猎突然厉声喝道:“跪下!”
光头汉子内心剧震,竟被罗猎的这声大吼吓得面无人色,更觉得罗猎的声音中包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双膝一软竟当着一众手下的面噗通跪了下去,颤声道:“开……开山帮……”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罗猎感到意外,开山帮的赵虎臣在自己的手上吃了亏,在黄浦虽然碍于白云飞的面子暂不追究,并不代表着他咽下了那口气。罗猎并不担心开山帮,毕竟开山帮不清楚他此次出海的真正目的,可从这些找麻烦的本地流氓可以看出,他们的行踪远远称不上隐秘,或许从他们离开黄浦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赵虎臣既然能够知道他们的下落,就不排除其他人也能够跟踪而至的可能。
光头汉子身后的那帮人看到带头的还没出手就已经跪下了,一个个都被弄得有些发懵。
罗猎向那光头汉子道:“起来吧!”
那光头汉子老老实实站了起来,罗猎走近他,耳语了几句,那光头汉子连连点头,转身向手下道:“走!”
叶青虹望着那群人远去,一场危机被罗猎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化解,知道罗猎催眠了那光头汉子,唇角露出浅浅笑意道:“你派他去做了什么?”
罗猎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让他去找背后的指使者。”
叶青虹道:“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罗猎摇了摇头:“还是尽早离开为妙。”现在的形势远比他们预想中来得复杂,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如果因为小小的纠纷而暴露了他们来舟山最主要的目的,此前的周密布局等于前功尽弃。
第二百七十六章【驶向大海】(上)
张长弓回去之后就将老安请了出来,只说是罗猎有事找他们,老安跟随张长弓来到南部码头,开始的时候还拥有足够的耐性,可当他看到码头鳞次栉比排列的船只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张长弓指了指其中的一艘船。
老安定睛望去,却见那艘船上也用黑漆写着猎风二字,内心不由得咯噔一下,顷刻之间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愕然道:“要换船?”
张长弓点了点头。
即便是老安这般心机深沉之人也根本无法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他从心底感到佩服,罗猎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厉害了,难怪侯爷会对他如此看重,来此之前,他和白云飞已经分析过种种可能,却仍然没有算到罗猎会采取这样干脆彻底的手段。老安虽然内心波澜万丈,可脸上却仍然没有半点表情,木然道:“我还有行李在船上,很重要。”他特地强调了很重要这三个字。
张长弓微笑道:“安伯不用担心。”他向身后努了努嘴。
老安转身望去,却见瞎子和陆威霖一起大步而来,瞎子的手中正拎着他的行李。
老安再不说话,从瞎子手中接过行李,率先向那艘猎风号走去,到了这种地步,由不得他反对。
四人登船之后,船只即刻启航,这艘船方方面面的状况绝不次于此前的猎风号,所有的船员都是由翁国贤在当地秘密招聘而来,经验丰富且忠实可靠,确保和黄浦那边没有任何的关系。
老安在安置好之后,主动找到了罗猎。罗猎在船尾眺望着远方渐渐缩小的岛屿以及远方开始西坠的夕阳。
老安望着罗猎的背影,脸上不见了昔日的恭敬,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怨念,不过他不用担心被罗猎看到,毕竟罗猎背朝着他,而且短时间内没有回头的意思。
老安道:“罗先生,那些水手,您信不过?”
罗猎抽了一口烟,海风吹散烟雾,将烟的气息带到了老安的面前,老安感到连自己的呼吸仿佛都被他控制了,目光变得越发怨毒。
罗猎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虽然不信他们,可是我相信你。”
老安的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年轻人分明在说谎,他真正不相信的就是自己。老安心中还是有些不解的,罗猎为何没有抛下自己?他们几个明明可以轻易就将自己抛下一走了之,然而最终还是选择带上了自己,难道他们害怕白云飞?
这个可能很快就被老安否定,从罗猎的行事做派,从他们每个人的目光中都能够感觉到,这群人是无畏的,他们不会像自己一样对白云飞敬若神明,他们之所以选择带上自己的理由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对他们还有用处。
老安暗自佩服罗猎深沉如海的心机,以自己的阅历都不得不服从他的安排,按照他的计划行事,难怪白云飞多次提醒自己务必不可轻视罗猎。
老安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木讷的面庞找不到欣慰也找不到沮丧:“谢谢罗先生。”
罗猎道:“开山帮的人一直跟踪到了这里。”
老安认为罗猎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敷衍自己的借口,却不清楚罗猎所说的是事实。
罗猎也没有取信于他的必要,甚至没有转身看老安一眼想法。
老安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鄙视,或许这只是一种错觉,可老安却仍然感觉自己被深深伤害到了,咳嗽了一声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罗猎道:“回去休息吧,有需要的话我会叫你。”
老安从这句话中感觉到罗猎态度上明显的变化,变得不再像此前那样尊重自己?变得居高临下,他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陆威霖在老安离去之后来到了罗猎的身边,双手扶住凭栏,低声道:“听说你和颜天心遇到了些麻烦?”
罗猎点了点头:“算不上什么大麻烦。”他将在黄浦和开山帮结下的梁子简单说了一遍。
陆威霖皱了皱眉头道:“看来咱们的这趟航程算不上什么秘密。”
罗猎笑了起来:“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只能尽量保守秘密。”
陆威霖抿了抿嘴唇,忽然伸出手去拍了拍罗猎的肩膀:“给你添麻烦了。”
罗猎知道他因何要这样说,微笑道:“准备怎样报答?”
陆威霖也笑了起来:“如果我是女人就以身相许,不过你也不需要,想对你以身相许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
罗猎的内心却因他这句调侃而刺痛,他的手不由自主抖动了一下,烟灰随风落入海中,即便是这细微的动作都没有瞒过陆威霖的眼睛,陆威霖知道他定然想起了颜天心,本想安慰他几句,可话到唇边又意识到并无这个必要,有些伤口必须一个人静静去弥合。
陆威霖借口有事转身离去,只剩下罗猎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里。
罗猎掏出了怀表,打开怀表看到里面艾莉丝的相片,时间并不遥远,可记忆却已经封锁太久,推开记忆的门,却发现里面的一切清晰如昨,他想起和艾莉丝之间朦胧而青涩的感情,他们甚至都没有走到相互倾吐爱慕的地步,可有一点罗猎能够确认,艾莉丝的死是他迅速走向成熟的主要原因。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定自己对艾莉丝究竟是情侣之间的爱情还是两小无猜的兄妹感情,如果上苍能够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或许他会将一切弄清楚,不过无论是哪种感情,都是一样的真挚且深厚。
怀表的指针永远定格在那里,望着指针,罗猎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他想到了一句话,这世上看似不相干的事物,只要耐心去找总能找到两者之间的联系。
怀表和圣经这两样被西蒙看得比自身性命更加重要的物品,其中是否也存在着同样的规律?
罗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舱房,找到了西蒙的那本圣经,怀表的时间定格在九点三十五分四十一秒,按照时针分针和秒针所指的位置,他将圣经分别翻到第9、35,41页,在三页上分别找到,第9、35、41个单词标注出来,他将九个单词分别列出,通过一系列的尝试和排列,惊奇地发现这九个单词可以排列成为,the hells seain the eastyokohama,翻译之后大概的意思是地狱海在横滨东。
罗猎相信这绝不是巧合,他们此次前往日本附近海域为的是寻找太虚幻境,而西蒙远渡重洋过来寻找自己却是为了他脑海中无法证实的幻觉。应该说从现在开始罗猎已经开始相信西蒙的话并非是凭空捏造。
取出那张夹在圣经中的地图,西蒙的手绘图所标注得是幻境岛,罗猎无法确定幻境岛和太虚幻境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地方,不过他的内心对此次的航程开始感到越发好奇了,甚至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正牵引着自己向那未知而神秘的海域不断靠近。
舱门被轻轻敲响,却是叶青虹过来叫他吃饭。
罗猎收好圣经,出了舱门和叶青虹一起去了餐厅,张长弓、瞎子、陆威霖都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就连老安也被他们请到了那里,倒不是他们想请老安一起喝酒,而是罗猎让瞎子务必要盯住老安,避免他搞什么花样,瞎子对此非常上心,所以将老安一起叫了过来,老安虽然不想来,可架不住瞎子的唠叨,他心明眼亮,自然知道这帮人打得是什么主意,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就没必要抗拒到底,硬碰硬也需要建立在自己有足够底气的前提下,在目前,罗猎显然已经掌握了话语权,自己唯有夹起尾巴低头做人。
有酒喝,有肉吃,老安觉得还算不错。
有酒喝,有肉吃,有朋友可以相互依靠,罗猎他们几个感到放松了许多。
可叶青虹仍然能够感觉到罗猎深藏在心底的那份忧郁,端起酒杯主动向罗猎敬酒道:“我敬你。”
罗猎道:“敬我什么?”
瞎子一旁笑道:“是啊,罗猎可不想你敬他,你应当……”爱字尚未说出口就遭遇到叶青虹凌厉如刀的眼神,虽然叶青虹心底并不是当真生气,可她藏得很不错。
陆威霖看到这一幕,悄悄将目光转向远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在蓝磨坊第一次看到叶青虹演出的情景,他仍然记得那晚叶青虹带给自己的惊艳和激动,不过现在那种感觉似乎变得平淡了不少,或许是时间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明白叶青虹心中所爱的那个是罗猎,他已经接受了现实,或许……陆威霖的脑海中同时又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姿。
张长弓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又向瞎子道:“咱们三个喝,跟咱们好像没什么关系。”
瞎子摇头晃脑道:“不错,不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干杯,安伯,一起呗!”
叶青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离开了餐厅,众人都是一怔,瞎子叹了口气道:“女人心海底针,罗猎,你还不快追?”
第二百七十六章【驶向大海】(下)
罗猎仍然稳当当坐在那里,他并不认为叶青虹会生气,之所以离开是因为瞎子刚才的那句调侃伤及了她的自尊,即便是叶青虹当真生气,自己追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可罗猎又清楚叶青虹应当是伤心了,源于自己的木讷,或许应当称之为冷漠。
陆威霖和张长弓对望了一眼,然后同时将目光投向瞎子,瞎子愕然道:“干嘛都看着我?”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瞎子叹了口气道:“得!我嘴贱,我去追!”
叶青虹独自站在船头,任凭黄昏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夕阳虽然是金黄色的,可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暖意,冰冷的海风毫无情面地向她扑来,寒冷的感觉一直钻入了她的心底,叶青虹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了罗猎她改变了太多,不惜放低自尊,不惜牺牲一切,可是在她改变的同时罗猎也在改变,这世上最难融化的并非是一座冰山,而是一座游走的冰山,她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这座冰山,可是却始终无法触及。
叶青虹不怪罗猎,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的选择。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兴许是这凛冽的寒风在她的泪水尚未流出之前已经将之封冻。
瞎子还未来到叶青虹的身边,就已经被冷风刺激得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在远处站定,他从不认为叶青虹会把自己当成朋友,自然也没信心说服对方,咳嗽了一声道:“船头风大,别着凉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停顿了一下又道:“罗猎也在等着你。”
叶青虹咬了咬樱唇道:“你很少说实话。”
瞎子道:“习惯了,不过大家都关心你。”
“不需要!”叶青虹冷冰冰地回应道,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罗猎除外,可她最需要的那个偏偏毫无表示。
瞎子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很烦,喜欢一个人,可那个人偏偏对你毫无表示……”
叶青虹闻言一怔,转过身来,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瞎子看到她的表情这才意识到叶青虹很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慌忙摆手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叶青虹柳眉倒竖,凤目圆睁,瞎子的这番话简直是对她的莫大侮辱。
瞎子越解释越乱:“叶小姐,我……我怎么敢高攀您,我……我,这么说吧,我喜欢的是周晓蝶……”
叶青虹美眸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她居然觉得瞎子也没那么讨厌,过去她一直以为瞎子是胆小而怯懦的,可现在发现瞎子也有勇气,至少他敢在人前承认他对周晓蝶的感情。
瞎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开导者,叹了口气道:“叶小姐别生气,刚才我真不是存心开你玩笑。”
叶青虹道:“我没生气。”
瞎子将信将疑道:“没生气?可你刚才……”刚才叶青虹转身就走,可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事情,瞎子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尤其是在黄昏来临之后,少有人的视力能够超过自己。
叶青虹道:“没生你的气,安翟,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
瞎子点了点头,从叶青虹的表情上他并没有找到任何的愤怒,这才放下心来,叮嘱叶青虹道:“外面风大,早点回来,千万不要着凉。”
叶青虹已经转过身去,如果真的着凉他会在乎吗?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正准备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就感觉到肩头一沉,却是一件带着烟草味道的黑色呢子大衣披在了她的肩头。
这熟悉的烟草味道让她顿时猜到了来者的身份,叶青虹有种即刻将大衣丢到一旁的打算,可想法毕竟只是一个想法。
罗猎道:“我还是想不出你敬我的理由。”
叶青虹扭过头去,一脸幽怨地望着他,罗猎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坦然而平静地望着她,嘴上还叼着一支烟。
叶青虹伸出手去有些粗暴地将他唇上的香烟拽了下来,然后用力扔到了大海里,烟头的火星在海风的吹送下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还未来得及触及深沉的海面就被海浪拍得无影无踪,叶青虹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罗猎道:“生气了?”
叶青虹道:“我只是生自己的气。”
罗猎道:“人活在世上最喜欢较劲的那个人都是自己,能过去自己这道坎儿的人实在是不多。”
叶青虹反问道:“你过得去吗?”
罗猎吸了吸鼻子,又想去拿烟,却被叶青虹恶狠狠的眼光镇住,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弃了去拿烟的想法,抬起双眼看了看远方已经暗下来的天幕,海天之间的轮廓不再清晰。他打了个哈欠道:“天黑了,有些犯困。”
叶青虹道:“你能睡着才怪!”她知道罗猎饱受失眠症的困扰,犯困这理由实在够荒唐。
罗猎道:“因为失眠所以犯困。”
叶青虹道:“我也失眠。”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可她马上又止住了笑,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笑,也想不出自己有值得开心的理由。望着罗猎瘦削的面庞,叶青虹又忍不住有些心疼了,或许她还是太任性了,在他们分别的这段时间,罗猎经历了太多的打击和挫折,他表面虽然坚强,可是内心深处早已伤痕累累,自己不该再奢求他什么?自己应该多些理解,多些耐心,陪着他走出创痛和阴影。
罗猎道:“既然都睡不着,不如咱们找个暖和的地方秉烛夜谈。”
叶青虹的脸有些发热,虽然她明知道罗猎绝不会有非分之想,可他的这番话仍然让她感到羞涩,叶青虹意识到自己对他变得越来越没有抗拒力,即便是罗猎对自己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想必自己也不忍心去拒绝。她摇了摇头道:“你不困,我还困呢,再说……我可不想别人说闲话。”说完这句话,她匆匆走了,因为看到张长弓几人都从餐厅内出来,叶青虹甚至忘记归还罗猎的大衣。
瞎子牛皮糖一样黏着老安,陆威霖离开船舱之后远远向罗猎看了一眼,看到叶青虹离去,这才缓步走向罗猎。
罗猎在叶青虹走后马上将烟盒掏了出来,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向陆威霖道:“有烟吗?”
陆威霖道:“戒了!”
罗猎皱起了眉头,在自律性方面陆威霖一向很强。
陆威霖道:“其实戒了也没什么不好。”
罗猎总觉得他话里暗藏弦外之意,微笑道:“最难戒掉的是习惯。”
陆威霖道:“坚持下去戒也会成为一种习惯。”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叶青虹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低声道:“她对你已经非常迁就了。”所有人都能够看出叶青虹对罗猎的迁就,性情高傲如她,而今可以在众人的面前向罗猎低下高贵的头颅,足见罗猎在她心底的位置。
罗猎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在烟盒上闻了闻,烟盒内残存烟草的味道让他感觉安定了许多。
陆威霖道:“当局者迷。”
罗猎笑了起来,他知道陆威霖对叶青虹的感情,陆威霖的这番话更像是在为叶青虹打抱不平。
陆威霖道:“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生活还得继续。”
罗猎岔开话题道:“你怎么样?难道就打算这样孤零零过一辈子。”
陆威霖用力摇了摇头道:“我没觉得自己孤独。”然后他将目光停留在罗猎的脸上,罗猎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陆威霖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孤独停留在表面,而自己的孤独却深植于内心。
陆威霖道:“我表里如一。”说话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想到了百惠,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罗猎叹了口气道:“我虚伪,我承认我太虚伪,不过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我要回去,抽一支烟,舒舒服服睡个好觉。”他逃也似的向自己的舱房走去。陆威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睡得着吗?”
罗猎的失眠已经不再是秘密,他不得不将这种困扰自己的顽症理解为自己要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过得清醒,世人皆睡我独醒,这岂不就意味着自己活一天就等于别人两天,自己活一辈子就等于别人活两辈子。可如果睡去意味着暂时忘却,那么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和快乐也是双倍的,不幸的是,他年轻的生命中关于痛苦的记忆却占有绝对的优势。
离开舟山的这一夜无比宁静,夜幕降临之后,海风突然就停了,海面少有的平静,船只在这样的海面中行进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颠簸。罗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应当入睡了。
他离开了舱房,再度回到甲板上,满月如盘,月光宛如水银一般无声泻地,甲板因为月光的包裹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色泽。罗猎看到了一只孤独的鸥鸟,白色的鸥鸟宛如雕像一般凝固在凭栏的柱头上,一动不动,享受着月光的沐浴,即便是罗猎的出现也没有对它造成任何的影响,在它看来这里是属于它的领域。
第二百七十七章【海石林】(上)
罗猎望着那只孤独的鸥鸟,从它的目光中看到了宁静和安祥,他无意打扰鸥鸟的宁静,转身向船尾,朝着远离鸥鸟的方向走去。
月光笼罩着黑色的海洋,轻柔的夜风吹起温柔的海浪,起伏的海浪通过光影的反射将海面上铺满了一片片银色的鳞片,远远望去,光影闪烁,忽明忽灭,此起彼伏,瑰丽而迷幻,如同光影织成的地毯。
和人类脆弱的生命相比,这世上存在着太多的永恒,宇宙、星辰、大海、光影……罗猎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鸥鸟的双翅突然张开,然后加快频率拍打了两下,倏然向夜空中升腾而去,高速飞行的身体在夜空中化为一道白光。罗猎的目光追寻着那道白光,一直投向远方的天际,忽然睁大了双眼,因为他看到在海天之间似乎有一个黑点。
罗猎无法确定,他抬头寻找到了望塔上的水手,那水手虽然负责望,可是并未发现这边的动静,罗猎提醒他观察自己刚刚发现的异常。
那水手举起望远镜向远处张望,只看了一会儿就确定远处有船,而且不止一艘,一共两艘船。
在这样的季节渔船很少出海,最常遇到得可能是货船,不过也不排除遭遇海盗的可能。
水手马上将这一发现通报给了船长,出于安全考虑,他们的船只开始加速。
在船长下令加速之后不久,尾随他们的那两艘船也开始加速。这一状况表明,那两艘船的目标显然就是他们。
罗猎并未惊动其他人,和船长商量之后,他们决定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向前行进,毕竟后面的船只和他们还存在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天亮之前对方应该追不上他们。过早地惊动己方人员并没有太多的意义,还不如让他们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保持充分的精力,以准备有可能到来的战斗。
船只速度的加快还是让一部分人察觉到了,陆威霖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就容易晕船,船行速度的加快让船只颠簸加剧,陆威霖冲出了舱房,双手抓住凭栏,向海中呕吐。
直到胃里的东西全都吐空,呕出了酸水,陆威霖才感觉好了一些,不过眩晕仍在。
有人向他递来了一方手帕,陆威霖睁开双眼,才发现罗猎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他接过手帕擦了擦嘴,咧开嘴露出一个苦笑:“天旋地转。”
罗猎道:“还能瞄准吗?”
陆威霖道:“得看目标多大。”他还不知道有船尾随的消息。
罗猎道:“尽快恢复吧,最迟明天上午可能会发生一场恶战。”
陆威霖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形势的严峻。扶着凭栏向周围望去,看到黑色的海洋,波涛掀起的白沫,马上又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罗猎道:“有两艘船在我们的后方跟着。”
陆威霖闭着双目道:“大概有多远?”
罗猎道:“目测三海里左右,不过他们的行进速度和我们差不多。”
陆威霖点了点头,这就存在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船只的行进速度和他们相同,另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故意在保存实力,并未展开全速追击。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之后,陆威霖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罗猎和叶青虹此前已经做出了细致安排,更换船只水手的事情就连他们也都不知情,难道还是走漏了风声?
罗猎想起了在港口所遇的那群受开山帮委托前来找麻烦的当地恶霸,难道是他们?
陆威霖提醒罗猎道:“别忘了老安。”
两人说话的时候,远处两个身影走了过来,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其中一人就是老安,另外一个自然是如影相随的瞎子。瞎子一双小眼睛在暗夜中灼灼发光,天色越黑他看得就越清楚。
瞎子嚷嚷道:“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虽然罗猎提醒众人不必现在就唤醒他们,可船只突然加速,现在已经全速行进,引起颠簸在所难免,很少有人能够在这样的状况下毫无觉察。
罗猎将情况告诉了他们,瞎子取出望远镜观察了一下追击他们的船只,别人就算利用望远镜也只能看到跟踪船只的轮廓,而瞎子却能够看清细节,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视野中的两艘船开始变得清晰,瞎子看到了船只桅杆上飘扬的旗,黑色的旗帜上方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瞎子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其他同伴。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安道:“海龙帮,他们是海盗!”
众人将目光同时投向了老安,其实罗猎在此次出海之前也搜集了不少资料,他知道在这一带的海域过去常有海盗出没,海龙帮就是其中实力颇为强大的一支,他们活动最为猖獗的时候是在清末民初,在民国政府成立之后,这条航线先后发生了几起特大劫案,因而引起了多方注意,民国和日本方面联手在这一带展开了清剿行动,为了躲避锋芒,过去盘踞在这一海域的几股海盗势力不得不选择暂避锋芒,他们将大本营向南迁移。
可以说最近三年内这条航线都没有发生过海盗劫持的事件,罗猎也因此将遭遇海盗的可能几乎忽略不计,可再小的可能一旦被他们遭遇就会变成百分之百的概率。
瞎子盯着老安道:“你的人?”
老安冷哼一声道:“我找海盗做什么?我看咱们还是早做准备,海龙帮做事以三光闻名,杀光、烧光、抢光!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据我所知,他们一旦出动最少都要有三艘船,他们不但人多势众而且武器精良。”
张长弓洪亮的声音响起:“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老安道:“你们爱信不信。”
叶青虹最后一个从舱房内出来,其实她早已醒来,只是并没有第一时间来到外面。
叶青虹来到罗猎的身边悄悄将他的大衣还给了他,罗猎接过大衣披上。叶青虹道:“遇到海盗了?”
罗猎点了点头,叶青虹要了望远镜向船尾走去。
瞎子几人都来到罗猎的身边,瞎子道:“怎么办?”
陆威霖道:“船长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速前进,争取能够甩掉他们。”
张长弓认同陆威霖的办法,不过他还记得刚才老安说过的话,低声道:“如果他们还有其他的援军怎么办?”
罗猎举目向前方望去,发现老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瞎子虽然跟他们说话,可始终都在留意老安的动向,指了指舱房,老安刚才已经回去了。
罗猎来到老安所在的舱房外,敲了敲门,没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老安的声音:“门没锁!”
罗猎推门走了进去,看到老安一个人坐在小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一张航海图。就算是罗猎走入房内,老安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依然专注地望着航海图。
罗猎掏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递了过去。
老安冷冰冰道:“不用。”
他不抽烟,罗猎也不好意思抽,在老安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微笑道:“安伯!”
老安道:“罗先生客气了,我就是个下人,您这么称呼,我可受不起。”
罗猎开门见山道:“我来找您是想听听您的看法。”
老安反问道:“罗先生相信我吗?”
罗猎道:“大家同坐一条船,理当同舟共济。”
老安道:“罗先生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罗猎道:“安伯是明白人,现在讨论这种问题并无意义。”
老安点了点头:“不错!”他将手上的航海图平铺在了桌面上:“按照海龙帮常用的手法,这两艘船只是负责跟踪并切断后路,通常商船在发现被海盗追踪之后,往往会疲于奔命,多半会采用高速行进的办法试图甩开追踪船只。”
罗猎点了点头,他们正是要采用这种方法。
老安道:“海龙帮之所以能够称霸一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武器精良,人员凶悍,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的船只行进速度奇快。我虽然对我们所乘的这艘船并不了解,可是我知道如果后方的两艘船全速追赶,我们一定逃不掉。”
罗猎道:“那他们为何没有发起全速追击?”
老安道:“没到时候,根据有记载海龙帮的抢劫资料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从不在夜晚发动攻击,抢劫大都发生在黎明之时。”
罗猎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再有不到三个小时估计就会天亮,也就是说那些海盗就会发动最后的攻击。
老安用手指点着航海图:“我们目前在这个地方,天亮时分,我们最多来到这里,这一带全都是空旷的海域,便于他们展开围攻。”
罗猎道:“你是说还会有其他的船只加入?”
老安点了点头,表情极其笃定道:“一定会有。”据他所知,海龙帮出海抢劫都在三艘船之上,这两艘船,呈包抄之势,分明是要把他们驱赶到既定的海域。
罗猎观察了一下航海图,低声道:“如果我们改变方向呢?”
第二百七十七章【海石林】(下)
老安道:“就算回头,这两艘船也足够将我们毁灭掉,他们的船上应当配有火炮。”
罗猎心中暗叫不妙,他虽然对海上有可能遭遇海盗做出预估,可是在他此前的估计中遭遇海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种凶险远小于海上遭遇风暴,更加没想到的是他们目前只是离开舟山不久,根据此前获得的资料,称霸一时的海龙帮为了躲避清剿,大举向南海转移。
罗猎指向航海图道:“咱们向这里呢?”
老安道:“那里是海石林,又被成为鬼石林,礁石林立,暗礁遍布,就算是有经验的渔民也不敢轻易闯入。”
罗猎道:“我看距离不远,如果我们向这片海域进发,应当可以在天亮前进入其中。”
老安明白他的意思,这片礁石林对他们危险,对海盗也是一样,罗猎是想利用这片特殊的危险地形摆脱海盗的追击。低声道:“不过就目前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办法。”
罗猎点了点头,即刻将几名同伴和船长召集到一起征求他们的意见。
那船长听闻罗猎要勇闯海石林,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可能的,那里到处都是暗礁,我过去从未进入过海石林,也未曾听说过有人进入那里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
罗猎道:“海龙帮的船只速度要超过我们,如果在海面上展开追逐,我们根本没有摆脱他们的可能,而且他们的船上配备了火炮。”
船长道:“咱们也有武器……”在他看来就算和对方硬拼,活命的机会也要比闯入那片礁石林更大一些。这位船长乃是翁国贤精心挑选之人,按照他的说法,此人经验丰富且绝对值得信任,他也并非是有意推诿,而是每个人心中对于风险都有自己的评判。
陆威霖道:“就凭咱们的两挺马克沁?干的过对方的大炮?”
船长抿了抿嘴唇道:“可是那片海石林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连详细的海图都没有,如果咱们就这样闯进去,免不了触礁的下场,到时候我们岂不是更加麻烦?”说完之后又补充道:“咱们距离海石林只不过一个小时的航程,到那里还没有天亮。”就算是光天化日闯入海石林都无法保证避开海面下的暗礁,更不用说在夜里了。
老安忽然道:“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来掌舵!”
众人都是一怔,他们都知道老安是白云飞派来的亲信,可无人知道老安还懂得驾船。
即便是对罗猎而言,这都是一次极大的冒险,让老安驾船等于将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了他的手上,如果老安心存歹意,只怕他们这群人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罗猎点了点头道:“没问题!”既然同坐一条船,在这种状况下就只能同舟共济,相信老安也是因为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张长弓道:“我和船长帮你。”
老安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当然知道张长弓的本意不是帮助自己,而是要监视自己,点了点头道:“随便你!”
罗猎让瞎子爬上桅杆负责望,他并未对陆威霖委以重任,陆威霖因为晕船身体状况很差,脚步虚浮,看样子站都站不稳,只怕连枪都拿不住了。
罗猎和叶青虹来到船尾,两人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后方的两条船,这会儿功夫那两条船明显接近了他们。老安没有说错,海龙帮的船只速度要超过他们,如果在海面上展开追逐,他们无法顺利摆脱。
船只开始转向,后方的两条船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变化,两艘船分开一段距离,不断加快了速度。
叶青虹放下望远镜,小声道:“你当真相信他?”
虽然没有提老安的名字,可罗猎知道叶青虹说得就是他,沉声道:“有选择吗?”
叶青虹道:“或许他和海盗勾结。”
罗猎眯起双目,叶青虹所说的却有可能,不过他在内心中已经对几种可能做过评估,老安和海盗勾结的可能性很小,反倒是他们的这艘船上很可能存在海盗的内应。
老安只是负责指挥,实际的驾船操作还是由船长来亲自完成,这艘船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最大。
陆威霖回到舱内并没有太久就从里面奔了出来,船只高速奔行,不巧这会儿又起了风,船只越发颠簸起来,原本就晕船的陆威霖更加难受了,他跌跌撞撞冲到了甲板上,扶着凭栏开始呕吐,可惜肚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吐了。
干呕了几口,用力吸了口气,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他以为自己是因为晕船而产生的幻像,可他的直觉却又告诉自己那不是幻像,陆威霖并没有回头,又趴在栏杆上,作势呕吐。
就在此时两道黑影从他的身后冲了出来,两人都是船上的水手,目标极其明确,就是趁着陆威霖晕船的时候发动突袭,意图将他直接掀入海中。
两人即将抓住陆威霖双臂之时,一支乌洞洞的枪口从陆威霖的左腋下露了出来,!的一声枪响,子弹正中一人的大腿,那人惨叫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另外一人扬起手中匕首向陆威霖的后心插去,陆威霖从觉察到身后动静之后就开始积蓄力量,他侧向躺倒在了地上,如果在平时他大可选择更加潇洒从容的动作来应对这样的局面,可晕船已经耗尽了他身体的大半精力,他的选择就是躺倒在地上,只有这样身体才能够最大程度地接触到甲板。
陆威霖左手托住右手的手腕,瞄准刺向自己的那道寒光,接连扣动扳机,第一枪将匕首射飞,第二枪命中了偷袭者的额头。
对方魁梧的身体宛如小山一般轰然倒塌,重重砸落在甲板之上。
最先受伤的水手忍着大腿的钻心疼痛想去掏出腰间的手枪,却听到陆威霖虚弱的声音道:“老实点,子弹不长眼……”
听到枪声的罗猎和叶青虹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罗猎担心陆威霖的安全受到威胁,抬手就射出一柄飞刀,飞刀正中那水手的右手,透过他的手掌深深钉入甲板之上,水手接连遭受重创,痛得惨叫起来。
叶青虹冲上去抬脚踹在那水手的胸口,将他踢到在甲板上,抽出手枪瞄准了他的面门。
罗猎本想去扶起陆威霖,陆威霖摇了摇头,抬起右手擦了擦嘴道:“我没事,这两个王八蛋居然想偷袭我。”
罗猎观察了一下左右,此时又有数人听到动静围拢过来,上方望台上传来瞎子大吼声:“都给我退下去,谁敢乱动,老子一枪崩了他!”瞎子端起一把步枪瞄准了下方的人群,目前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很难说这群水手中有无海盗的同伙。
张长弓也从驾驶舱内赶了出来,怒道:“都回去,守住各自的岗位,全都给我回去!”
几人联手之下迅速控制住了场面,刚刚聚拢而来的水手默默散开,罗猎抬头向望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向瞎子竖起了拇指。
瞎子笑道:“不用客气!”
陆威霖却道:“他那枪法,我真担心他会把子弹射在我的身上……”
罗猎向张长弓使了个眼色,张长弓明白他的意思,又转身向驾驶舱走去,相比这里突发的状况来说,驾驶舱才是重中之重,如果驾驶舱也发生异变,只怕情况就会变得难以收拾了。
叶青虹冷冷望着那水手,她确信死去的水手和这名受伤的水手全都是他们雇来的成员,由此不难得出结论,海盗的出现还是因为他们的内部出了问题,虽然她相信翁国贤,可凡事都有意外,翁国贤在安排船只雇佣水手的过程中还是疏忽了,让别有用心的歹徒混上了这条船。看来从他们出海开始就已经被海盗盯上,海盗对他们的航线应当了如指掌。
叶青虹用枪口抵住了那水手的额头:“说,谁派你来的?”
那水手道:“你们逃不掉的,这里是海龙帮的地盘!”
罗猎缓步走了过来:“你只需搞清一个事实,你的命在我们手里,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需要将船上的其他同伙交代出来。”
那水手哈哈笑道:“当我是小孩子?你们都要死……全都要死……”
罗猎盯住他的双目,沉声道:“你们不是为了谋财?说!到底是受了谁的委托?”在他和叶青虹商定要在舟山换船之后,他就特地叮嘱叶青虹,一定要低调进行,千万不可以暴露财富,以免引来海盗觊觎,可以说这艘船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抢劫的财富,他们出海不久就遭遇了海盗,表面上看是一件偶然性的事件,可是稍一琢磨这件事就很不寻常。
海盗兴师动众打劫他们这样一艘被伪装成渔船的船只,根本于理不合。若非为了谋财,就是为了害命。
那水手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杀了你们会得到一笔可观的报酬……”他的话更印证了罗猎的猜测。
望台上瞎子大声提醒道:“我看到礁石了,前面应当就是你们说的海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