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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章鱼     替天行盗txt下载     替天行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三章【平淡是真】(上)

    杜宝禄的长袍都被冷汗湿透,看到眼前一幕他不住在胸前画着十字,等到众人围上去将那倒悬在空中的工人解救下来,他们方才想起去寻找出手营救的人,只看到绳索栓在了立柱上,出手营救之人早已人去楼空。

    杜宝禄也不知何时不见了,其实他并未走远,只是去追那名出手救人的民工,那民工来西开教堂工地已经有两个月了,他沉默寡言,每天来了就是上工干活,和其他同事很少说话,因为是零工,所以每天拿了钱就走,就算和杜宝禄这个雇主交集也很少。不过杜宝禄对此人印象颇深,认为此人吃苦耐劳,无论每天工作如何辛苦都从无一句怨言。

    那民工似乎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开始加快了步伐,杜宝禄本就肥胖,再加上穿着黑色长袍,已经是气喘吁吁,他用并不熟练的中文道:“嗨!先生,你等等,你等等我……”

    那民工停下脚步,他的脸上生满胡须,毡帽压得很低,不过仍然可以看到毡帽下那双忧郁的眼睛。

    杜宝禄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今天的工钱……”

    民工摇了摇头道:“留着吧,算是我留给教堂的一点小小意思。”说完他大步向前方的小路走去。

    杜宝禄大声道:“你应该认识我的,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过来找我……”

    民工走入树林杜宝禄的声音仍然在他的耳边回荡,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到树上一对相偎相依的鸟儿,深邃的双目变得越发忧郁了。

    远处迎面走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看到他,大声道:“小猎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给我帮忙?”

    那女子就是英子,这民工打扮的大胡子年轻人自然就是罗猎了。罗猎看到英子推着一辆自行车,车后绑着满满登登的包裹,赶紧过去接过车把。英子擦去脸上的汗水道:“真是累死我了。”

    罗猎认出这自行车是英子的丈夫董治军的,这后面捆得小山一样的包裹极其沉重,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英子道:“书,好心人捐赠的旧书,刚好送回去给孩子们看。”

    罗猎嗯了一声。

    英子有些心疼又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究竟是怎么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过去可不是这样。”

    罗猎露出一丝笑意,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他被吴杰从天庙废墟救出,和众人会和后不久,他就悄悄离开,众人选择返回满洲的时候,他又继续留在当地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他去过新满营,也去过雅布赖山,还去过西夏王陵,所有可能找到颜天心的地方他都去过了,然而他始终没有找到颜天心的踪影,其实他也明白,纵然找到颜天心,也只是她和龙玉公主的综合体罢了。

    颜天心的部下已经宣告了她的死亡,颜拓疆收拾旧部,回到了新满营并重建那里的一切。

    罗猎没有去找颜拓疆,在认清现实之后,他离开了甘边,不过他没有选择去白山和朋友们会合,也没有选择返回黄浦的小教堂,他来到了津门,来到了他幼年时曾经和母亲一起生活过的地方,这里有他的童年,有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罗猎毕竟不是孤狼,并不是每次的受伤都要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默默舔伤,父亲给他的智慧种子,龙玉公主帮他吸收的慧心石,他这段时间惊世骇俗的经历已经让他的胸怀和眼光超越了这个时代,对生命和永恒拥有自己独特的看法。

    虽然亲眼见证了颜天心脑域世界的崩塌和毁灭,可是罗猎至今都没有承认她的死亡,罗猎坚信她一定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等着自己,又或是宇宙的某个角落,又或是某个不为人知的时空。

    英子从罗猎的颓废就知道他必然遭遇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挫折,她和爷爷所做得只是接纳这只受伤的小猎犬,他们心有默契,他们并不询问,只是为罗猎提供一个住处,甚至很少主动去找罗猎,他们知道他需要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

    罗猎推着自行车,英子在后面扶着,罗猎推得很稳,她只需要将手放在上面,根本没有帮扶的必要,英子忽然很嫌弃地说了一句:“邋遢!”

    罗猎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并不欢快,英子听到他的笑声就已经满足,马上用银铃般的大笑盖过了罗猎,停下笑声道:“你朋友来信了!”

    罗猎嗯了一声,甚至懒得问来信的人是谁?

    英子道:“安翟!”

    罗猎依然嗯了一声。

    英子对他这样的回应很不满足,呸了一声道:“你朋友来了你也躲着不见,现在来信了你居然都不问是谁?小猎犬,究竟是你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情,还是他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罗猎道:“你猜不到的。”

    英子杏眼圆睁道:“哦?你是拐弯抹角骂我蠢喽?”

    罗猎道:“太聪明的女人往往不会有什么福气。”

    英子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我有福气吗?我怎么不觉得?”

    罗猎道:“有个那么爱你的爷爷,疼你的弟弟,还有一个怕你的丈夫!”

    “呸!能耐了啊,挖苦起你姐来了,小猎犬,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在我面前提董治军那个混蛋。”

    罗猎道:“听洪爷爷说,他这周就从黄浦回来了。”

    “死了才好!”

    罗猎知道英子素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对董治军的感情很深,两人之间的矛盾倒是多半都因为董治军的家庭而起。董治军此番被派往黄浦公干,已有三月,罗猎来津门之前,董治军就去了黄浦,所以两人始终没有打照面的机会。

    罗猎暗忖,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小学的门前,孩子们正在放学,老洪头雷打不动地在门前目送孩子们离开,直到最后一个孩子离开,他才看到从远处走来的罗猎和英子。

    看到满脸胡须的罗猎,老洪头就打心底感到酸楚,他把罗猎视为自己的亲孙子一样,在心中的地位不次于英子,他焉能看不出这段时间罗猎都是在利用繁重的劳动折磨他自己。

    老洪头一直都想跟罗猎好好谈谈,可英子提醒他不能问,如果罗猎不肯说那就永远不要问。

    老洪头只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来,笑道:“你们两个怎么遇上了?”

    英子道:“冤家路窄!”

    这下连罗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英子看到校园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禁不住有些好奇,向爷爷道:“爷爷,这车是什么人的?”他们这间小学在津门很不起眼,多半孩子连学费都交不起,教师薪资微薄,其中有不少人是义务教学。

    老洪头笑道:“我也不认得,总之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今天路过这边,看到咱们学校,说是要捐钱给咱们,这不,校长正陪着她考察校舍呢。”

    英子道:“这么好?”

    罗猎心中一怔,首先想到的是这位有钱人家的小姐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吧?可转念一想自己来到这里的事情根本没有外人知道,而且一直以来自己都很谨慎地保密他和英子一家的关系,生怕自己惹麻烦会影响到他们,按理说没这种可能。

    老洪头道:“就是那位小姐!”

    罗猎顺着老洪头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校长正陪着一位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儿说话,那女孩二十岁左右年龄,圆脸,眉清目秀,笑起来颇为可人,罗猎一眼就认出这女孩儿他果然认识,乃是津门名媛唐宝儿,说起来他们还有一段渊源,这唐宝儿乃是叶青虹的闺蜜,当初为了解救方克文一家,多亏了唐宝儿出手相助,将他和叶青虹藏在位于马道场的家中,方才躲过日本人的追击。

    罗猎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邂逅唐宝儿,正如老洪头所言,唐宝儿的确是路过此地,不过她此前就听说过这间小学,路过门前想起曾经听友人提起过这小学的事情,于是过来看看,并主动提出想要捐款。

    对学校而言,唐宝儿这样的千金小姐自然是贵客,校长极尽热情地接待了她,并陪着她视察了校园的情况。

    校长本想将老洪头这位学校的开创者介绍给唐宝儿认识,老洪头笑眯眯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不想露面,他早已习惯了一个老校工的角色。

    于是校长只能作罢。

    罗猎也不想和唐宝儿正面相逢,于是推着自行车走向侧门,唐宝儿没有看到罗猎的正面,不过目光落在罗猎背影的时候仍然微微一怔,这背影让她觉得有些熟悉,不过一时间想不起这背影的主人是谁?唐宝儿打消了追上前去看个仔细的念头,毕竟这世上相似的背影太多。

    唐宝儿离去之前捐赠了五百块大洋,又表示过段时间再过来,为孩子们送些过冬御寒的棉衣棉裤。

    老洪头晚上吃饭的时候对此表现得非常兴奋,手舞足蹈地说着他所知道的情况,又道:“你们知不知道?唐小姐就是唐总理的千金。”

    英子纠正道:“前总理,总共也没当几天,这些官僚没一个好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平淡是真】(下)

    老洪头对孙女的以偏概全表示很大的不满,叹了口气道:“这世道,好人难当,他也有他的难处,和现在的这帮官僚军阀相比,他还算是一个好官。”

    罗猎默默吃着馒头,如果不是英子坚持他也不会过来吃饭,来到这里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他陪老洪头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洪头望着罗猎,脸上又浮现出怜惜的表情:“小子,这胡子也该剃剃了。”

    罗猎将最后一口馒头塞到嘴里,然后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这么久没有理发剃须,并不是因为他懒,而是他想过一种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他想和过去告别,想要麻醉自己,可偏偏无时无刻都处于清醒之中,有个秘密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失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自从失去颜天心之后,他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英子有些不满地在罗猎肩头拍了一下:“小猎犬,哑巴了?爷爷跟你说话呢。”

    罗猎嗯了一声,方才道:“明儿我就去剃。”

    老洪头嘿嘿笑了起来:“不必那么麻烦,明儿一早我帮你剃。”

    “您?”英子一双杏眼又瞪圆了。

    老洪头嚷嚷道:“咋地?还信不过我咋地?”

    光可鉴人的剃刀在罗猎的脸上飞速滑动,近三个月滋生出来的胡须簌簌而落,罗猎躺在阳光下,静静体会着刀锋拂面的感觉,昔日的刀光剑影似乎已经离他远去,这段时间他时常陷入迷惘之中,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幻?

    英子上完课特地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们的对面,坐在秋日金色的阳光里看着他们,原本老洪头打算连头发一起帮罗猎剪了,可英子非得坚持要等自己回来,老洪头一边帮罗猎刮着胡子一边道:“这丫头长大了,出息了,都忘了当年她的头全都是我给剃的。”

    英子笑道:“我十二岁之前没人把我当女孩子。”

    罗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剃刀在他腮边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老洪头慌忙道:“别笑,别笑……哎呦,你看我这老眼昏花的……”

    英子走过来道:“不妨事,浅浅一道口子又不会留下疤痕。”她伸手找爷爷要过剃刀。

    老洪头愣了一下道:“你也会?”

    英子接过剃刀,熟练地为罗猎净面,轻声道:“董治军的脑袋那么难剃还不得乖乖听话。”

    老洪头笑了笑,来到英子刚才坐得小马扎前坐下,望着孙女儿熟练的手法,心中又欣慰也有酸楚,英子长大了,在她的婚姻中,她并非没有付出,这孩子太倔强,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会将那些委屈告诉自己,她是害怕自己担心,罗猎也是一样,这些昔日在自己膝下奔跑欢闹的孩童们不知不觉就已经长大,自己已经老了。

    英子手中的剪刀在罗猎头顶飞舞着,没多久就为罗猎理好了发,平头短发,并没有征求罗猎的意见,就为他将头发剪得很短,不足半寸,看起来显得格外精神。

    塞外烈日为罗猎镀上的那层古铜色仍未褪去,津门的太阳虽然没有塞外那般火辣和炙热,可是长时间的户外工作让罗猎的肤色反而加深了一些,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只不过双目深处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忧郁。

    英子围着罗猎转了一圈,对自己的作品表示满意,向罗猎道:“你们爷俩儿先聊着,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洗头。”

    罗猎道:“不用,冷水冲冲就行。”

    英子道:“秋天了,别逞能。”她拍了拍身上的碎发,风风火火地去了。

    罗猎望着英子的背影脸上带着感激,老洪头将卷好的一支烟卷儿递给了罗猎,罗猎也不挑剔,摸出一盒洋火,先帮老爷子点让,然后自己也点燃那支烟卷儿,用力抽了口烟,将烟草的清香和辛辣一股脑地抽到自己的肺里。

    老洪头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两口子。”

    罗猎安慰他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事儿还真轮不到您老操心。”

    老洪头叹了口气:“也是,我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操心也没用。”

    罗猎笑道:“洪爷爷,您老可得长命百岁,您私藏的美酒我还没喝够呢。”

    老洪头哈哈笑道:“那是,我得看到你娶媳妇儿才……安心。”话说了半截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能无意中又戳到了这孩子的痛处。

    罗猎的内心一紧,脸上的表情却仍然风轻云淡:“我可能……”若非老爷子无意中提及这个问题,罗猎还不知道自己在内心深处对婚姻对感情产生了一种畏惧,深深的畏惧,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感情背负上了诅咒,每一个和自己相爱的女人都会不得善终。

    老洪头却在此时惊喜地站起身来:“治军?”

    “爷爷!”董治军洪亮的声音从院门处响起。

    罗猎唇角露出一丝苦笑,不仅仅是因为刚才老爷子的问题让他分神,在天庙和雄狮王的那场殊死一战让他身受重伤,他的体力感知力都出现了很大程度的下降,罗猎甚至怀疑慧心石的能量也在那场战斗中损失殆尽,失去超人感知能力的他,和一个平常人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罗猎宁愿成为一个普通人,这是他回到这里的原因之一,他在悄悄寻找着过去,平凡即幸福,然而在这段日子里,他开始渐渐意识到有些事永远也回不去了,留在他脑海中的记忆,不分昼夜的折磨着他。

    董治军今天并未像过去那样身穿警服,西装革履,三七分的头发梳理得油光可鉴,看起来就像个富家公子哥儿,双手提着礼物,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英子端着热水从房间里出来,看都不看董治军,将热水放在罗猎面前,一把将罗猎的脑袋摁到了水盆里去,罗猎惨叫道:“烫,姐……烫啊!”

    英子哼了一声,总算看了一眼董治军:“娘儿们似的,你是个男人啊!”

    董治军听出她在指桑骂槐,讪讪将手中的礼物放下,赔着笑道:“英子,我从黄浦给你买了香粉和胭脂……”

    英子道:“你很了解我啊?我平时用过那些东西吗?”

    罗猎挣扎道:“姐,我自己来……”

    “别动!”英子用力搓洗着罗猎的脑袋,连老洪头都开始担心,这究竟是洗头还是褪毛?

    董治军笑道:“是我不对,这次去了那么久,可是我也没想到,本来说是一个月,谁曾想中途发生了……”

    英子道:“行李呢?”

    董治军道:“放回家里了。”

    英子呵呵笑了一声。

    董治军显得越发窘迫了:“我带着行李过来总不是那么回事儿,所以将行李放下就过来了,我在家连口热茶都没顾得上喝。”他一边说话一边向罗猎望去,希望他能够帮自己说话,可罗猎的脑袋被英子摁在水盆里根本没机会帮腔。

    英子放开罗猎的脑袋,扔给他一条毛巾,然后端起那盆水向董治军脚下泼去,董治军没想到她会来这招,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躲闪不及,被溅得满是泥点子。

    英子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董治军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老婆的脾气向来如此,来得快去得快,如果自己不让着点儿,两人只怕根本走不到今天。

    老洪头故意板起面孔,斥道:“英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治军这么久没回来,刚一回来你就这样对待人家。”表面上是呵斥自己孙女,可仔细一琢磨,话里满是责怪董治军去了这么久的缘故,到底是向着自家孙女。

    董治军笑道:“怪我,全都怪我。”

    擦好头脸的罗猎乐呵呵走了过来,叫了声姐夫,跟董治军打了个招呼。董治军倒是不知道罗猎也在,笑道:“有日子没见了,小猎犬,这段日子哪儿发财去了?”

    英子呸了一声道:“小猎犬也是你叫的?”

    罗猎帮着打圆场道:“都是一家人,姐夫当然不用跟我客气。”

    董治军向罗猎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他笑道:“眼看中午了,不如这样,咱们去平津楼吃饭。”

    老洪头道:“别介啊,花那冤枉钱干啥?让英子去买菜,在家吃。”

    英子一声不吭地去推自行车,董治军倒是会瞅机会,赶紧跟了上去:“英子,我跟你一起去。”

    英子摇了摇头道:“你歇着吧,大老远来的。”说不心疼还是假的,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两口子婚后过得并不如意,可董治军对她的好她是看得清清楚楚,如若不然,早就跟董治军离婚了。

    英子离去之后,罗猎去屋子里搬了张小矮桌,三人拿了马扎围着矮桌坐着,喝起了大碗茶。

    董治军将自己去黄浦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他这次去黄浦是公派,董治军是德租界的华探,前往黄浦是为了调查德国领事被杀一案,白云飞潜入德国领事府邸,枪杀领事一案在津门闹得沸沸扬扬,虽然过去了那么久,可此案一直悬而未结。

第二百六十四章【善意谎言】(上)

    随着在欧洲战场上的认输,德方正式成为战败国,在国际上的地位一落千丈,而他们在中华区的利益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中华身为协约国中的一员,也是战胜国之一,此次欧洲战场胜利的消息传到国内,让许多民众振奋不已,他们都认为通过这次的胜利至少可以摆脱德方对中华的压迫和剥削,可以让德方归还曾经作为租界侵占的中华土地。

    董治军也因此而兴奋,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对津门德租界未来的归属做出了自己的推断。

    老洪头对国家大事也颇为关心,追着董治军问个不停,罗猎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激动,父亲在他体内种下的那颗智慧种子早已将未来一段时间的历史走向渗透到了他的血液之中,他知道作为战胜国的中华并未从这次战争的胜利中得到任何好处,德方在中华的租界和利益并没有物归原主,而是被列强送给了虎视眈眈的近邻日本。

    这次无耻的掠夺彻底让青年人觉醒,一场划时代的巨变即将到来。

    罗猎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历史早已注定,而自己在历史中又将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一种难以描摹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董治军留意到罗猎对自己所讲述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老洪头问道:“治军,也就是说你以后不用给德国人办事了?”

    董治军点了点头道:“我现在为津门政府办事,这次去黄浦也是将一些过去的旧案结了。”

    罗猎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动,他想到了被传刺杀德国领事的白云飞,放下茶碗道:“白云飞的案子也结了?”

    董治军点了点头道:“结了,白云飞死了!”

    “死了?”罗猎愕然道。

    董治军道:“有个传言,当初德国领事被杀全都是日本人一手策划,那白云飞只是替罪羊,日本人看中了他的生意,所以一石二鸟,既干掉了德国领事,又嫁祸给白云飞,抢了他在津门的地盘。”

    老洪头气得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娘的!小日本没一个好东西!”

    董治军道:“您老消消气,只是传言。”

    罗猎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看这传言**不离十。”

    董治军道:“白云飞的确死了,我见过尸体,这次去黄浦其中一个任务就是去认尸。”

    罗猎和白云飞也算有过几次共患难的经历,虽然他对白云飞其人的有些做法不敢苟同,可不得不承认白云飞也是一代枭雄人物,听闻白云飞的死讯,心中也是有些失落,可又觉得白云飞那种能力出众的人物如果这么死了又不太合理,可董治军说得言之凿凿,作为英子的丈夫,他又没有必要对他们撒谎。

    董治军舒了口气道:“白云飞一死,这案子总算结了。”这案子一直由他来负责,虽然德方战败,可对他来说,这案子一日不结,心头的一块石头就无法落地。

    老洪头道:“去认尸居然三个多月?”

    董治军笑道:“单单是认尸自然不用三个多月,上头又安排我在黄浦参加了培训。”

    罗猎道:“看来是要栽培姐夫了。”

    董治军抑制不住喜色,嘴上仍然谦虚道:“哪里,哪里!对了,老弟什么时候来得津门?”

    罗猎道:“有段日子了,这不我正打算走呢。”

    老洪头听他要走,愕然道:“走?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董治军道:“不是吧,我这一来你就要走,莫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姐夫?”

    罗猎笑道:“我总得有些事做,整天这么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也不成。”

    董治军道:“你不是牧师吗?西开教堂就快建成了,有没有考虑去谋个神职?”

    老洪头慌忙摇头道:“好端端的当什么牧师?赶紧找个老婆生几个孩子才是正事儿。”

    董治军笑道:“爷爷,您不懂。”

    老洪头道:“我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外国和尚?教堂跟庙也没分别,一样去里面念经。”

    罗猎不禁笑了起来,望着大碗茶,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惘:“我在黄浦有一间小教堂,我想,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老洪头满脸错愕,他可从未听罗猎说起过这件事。

    院门被轻轻敲响了,罗猎起身去开门,应当不是英子,她才不会如此文雅的敲门,拉开房门,却见门外站着唐宝儿,罗猎心中一怔,唐宝儿却是满脸惊喜道:“果然是你,罗猎,你还记得我吗?”

    其实罗猎在昨天见到唐宝儿的时候就担心她会认出自己,这也是他准备最近离开的原因之一,想不到唐宝儿居然去而复返而且找到了这里。

    事已至此,否认也没什么必要,罗猎微笑道:“当然认得,唐小姐好!”

    老洪头和董治军两人都知道唐宝儿,这位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在津门的名气极大。他们本想起身去打招呼,可看出唐宝儿此次前来是专程拜访罗猎的,所以他们终于还是没有过去。

    唐宝儿开门见山道:“我有事找你。”

    罗猎邀请她道:“进来坐。”

    唐宝儿摇了摇头道:“还是出去说。”她向老洪头和董治军摆了摆手,笑道:“打扰了!”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兔牙,这位千金小姐为人处世倒是平易近人。

    罗猎跟老洪头说了声,陪着唐宝儿一起离开,两人来到校园东侧的树林,已是深秋,树叶金黄,桔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到树林中,留下深浅不一的斑驳树影。

    唐宝儿踩着松软的树叶,双手拎着做工精美的黑色皮包,她本想走得更休闲优雅一些,可罗猎的步子很大,于是她不得不加快脚步,心中埋怨罗猎的表现有些不够绅士了。

    罗猎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小路上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摸出一盒香烟,礼貌地征求了一下唐宝儿的意见。

    唐宝儿点了点头,她并不介意男人抽烟,她自小游学列国,虽然长着东方面孔,可内心却包容开放,她甚至有些喜欢男人抽烟的样子。

    罗猎点燃了香烟道:“不好意思,昨天没顾得上跟你打招呼。”

    唐宝儿笑道:“我当时也没认出你,只是觉得背影有些熟悉,我离开之后越想越是熟悉,所以就给青虹打了个电话。”

    听到叶青虹的名字,罗猎拿烟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秋风吹过,将烟灰吹散,罗猎将香烟重新叼在嘴里,眯起双目望着头顶被阳光照射成为半透明的树叶,轻声道:“她也在津门?”

    唐宝儿摇了摇头道:“她在黄浦,就是她让我过来找你。”

    罗猎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感到一阵温暖,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记挂着他的人,他和叶青虹相识于一场阴谋,他们之间确切的关系应当是雇佣关系,在穆三爷死后,他们的这种关系就不复存在了。

    记得在北平分别之时,叶青虹曾经提出要和他一起前往欧洲,可最终还是被他拒绝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本以为叶青虹去了欧洲,或许永远不会再踏上中华的土地,毕竟这片土地带给她太多的伤害,可从唐宝儿口中又听到叶青虹人在黄浦的消息。

    罗猎首先想到得是穆三寿留下得财富,叶青虹的回归难道和那些财富有关?

    唐宝儿道:“青虹一直都在想着你。”

    罗猎因唐宝儿的表述而皱起了眉头。

    唐宝儿叹了口气道:“真是不明白,她对你这么好,人那么优秀,你为什么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罗猎笑了起来:“依唐小姐的意思我应当怎么反应?”

    唐宝儿道:“我若是你,一定会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罗猎哈哈大笑起来。

    唐宝儿却被他的笑声刺激到了,跺了跺脚道:“笑什么?你知不知道青虹刚刚回到欧洲就生了场大病,病还没好就决定回来找你,你失踪的这段时间,她去过满洲,去过北平,来过津门,去过每一个你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为了找你。”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明显被叶青虹的痴情所感动了。

    罗猎抽了口烟道:“她曾经是我的雇主,我和她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唐宝儿瞪圆了双眸:“你……你好无情啊!”

    罗猎道:“你还小,感情的事情你不懂。”

    唐宝儿愤怒地握紧双拳,面孔涨的通红:“我当然懂,我又不是没恋爱过,罗猎,我本来不想说,青虹得了绝症,医生说她的生命不会超过三个月!”

    罗猎愣住了,直到风将烟灰吹倒手上,灼痛方才让他回到现实,如果说他对叶青虹没有过心动没有任何的感情那是欺骗自己,可是在颜天心出事之后,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关于感情的问题。停顿了一下,他向唐宝儿道:“唐小姐的故事说得不错。”

    唐宝儿拉开手袋,从中取出一份病历,递给了罗猎:“你仔细看,你看清楚了,”

    罗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病历,病历用德文书写,来自于世界闻名的德国脑科医院,叶青虹得了脑瘤,诊断时间是在七个月以前。

    唐宝儿道:“需不需要我翻译给你听?”

    罗猎摇了摇头,他将病历还给了唐宝儿:“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二百六十四章【善意谎言】(下)

    唐宝儿道:“她回到欧洲,就始终头疼,于是去做了检查,经过诊断,确诊颅内有一个瘤,医生劝她手术,不过手术风险很大,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手术,第一时间购买了归程的船票,她虽然不说,可是我知道,她就是为了在有生之年见你最后一面。”

    唐宝儿以为自己的话会让罗猎感动,可是看到得仍然是一幅风波不惊的面孔,她怒急了,指着罗猎的鼻子骂道:“你有没良知啊?青虹对你这样难道你连一点都不感动?”

    罗猎道:“我受不起,你也无需站在道德的高点来指责我,我再说一遍,我和叶青虹之间最多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我相信,以她的为人绝不会将心中的秘密告诉你。”

    唐宝儿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罗猎重新点燃了一支香烟:“我不是!”

    唐宝儿面对罗猎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眼圈红了,委屈地吸着鼻子,努力想流出眼泪,这家伙真是铁石心肠:“青虹爱上你真是瞎了眼睛。”

    罗猎抽了口烟,指了指唐宝儿手中的病历道:“弄出这样一份病历花费了你不少功夫吧?”

    “什么?”唐宝儿脸上的愕然旋即又变成了愤怒:“你居然怀疑我?”

    罗猎道:“病历很专业,可上面的墨水绝没有七个月,如果你把日期控制在三天以内更可信一些,德文虽然不错,可七个月前,德国的这家脑科医院已经毁于战火。”

    唐宝儿本以为天衣无缝的骗局居然被罗猎这么容易就无情拆穿,她仍然坚持,不肯认输:“说得跟你去过一样,青虹没有说错,你太多疑。”

    罗猎道:“就算没有这份病历,我一样能够看出你在撒谎。”

    “你才撒谎……”唐宝儿已经开始动摇。

    罗猎道:“你太单纯,说谎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而且你以为能够将我骗过,内心中的得意已经掩饰不住流露出来了。”

    唐宝儿的睫毛垂了下去:“我没撒谎,要不你去黄浦亲自去问青虹。”

    罗猎望着这个一心想成人之美的大小姐,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无论怎样,诅咒自己的好朋友得了绝症总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撒谎……”唐宝儿的声音已经彻底没了底气。

    罗猎道:“叶青虹不知道你这么做吧?”

    唐宝儿切了一声道:“说得跟你很了解她似的。”

    罗猎微笑道:“算不上了解,可叶青虹如果想骗我,手段肯定会要高明一些。”

    唐宝儿听出他是在说自己的方法太笨,这会儿窘迫极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她也没那么容易服输,事已至此只能拿出大小姐的刁蛮劲头:“罗猎,我有没有帮过你?”

    罗猎点了点头,唐宝儿帮过自己的忙,这是事实,他必须要承认。

    唐宝儿道:“你是男人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不对?”

    罗猎道:“说吧,让我做什么?”

    唐宝儿道:“跟我一起去黄浦见叶青虹。”提出这个要求其实唐宝儿是心虚的,她知道罗猎十有**会拒绝。

    罗猎居然并没有做太多的考虑,就愉快地点了点头道:“好!”

    这下轮到唐宝儿不相信了,她眨了眨眼睛:“你没骗我?真没骗我?”

    罗猎道:“没骗你,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这次的事情之后,咱们两清了。”

    “两清了,哈哈,两清了!”

    罗猎虽然轻易就看穿了唐宝儿的善意谎言,可他并不是万能的,他没想到和自己同去黄浦的不仅仅有唐宝儿,还有一位公子哥儿,这位公子哥是唐宝儿的男友于卫国,背景非常深厚,毕竟当今的时代讲究门当户对,唐宝儿贵为政府前总理之女,能够成为她男友的也非一般人物。

    这个于卫国也有过欧洲留学的经历,学问应当不错,口才相当了得,长得也是风度翩翩,只是身上拥有着贵胄公子特有的傲气,虽然对罗猎也算客气,可罗猎仍然从他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中看出,于卫国心底是看不起自己的,甚至还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看得出于卫国非常在乎唐宝儿,对于一切可能接触到唐宝儿的男性他都表现得过于警惕。

    罗猎懒得招惹无畏的麻烦,也不想成为别人心中的敌人,所以在旅途中尽量避免和唐宝儿接触,如果不是唐宝儿盛情相邀,他都懒得和他们同坐包厢。

    望着车窗外流逝的风景,罗猎不由得想起唐宝儿欺骗自己的事情,如果这件事并非谎言,他又当如何反应?如果叶青虹出事,他一定会自责,每个接近他的女子都会遭遇噩运,罗猎想起了颜天心,想起了叶青虹,想起了远在欧洲游学的麻雀,甚至想起了至今都不知是敌是友的兰喜妹。

    “嗨!”唐宝儿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思绪被打断的罗猎抬起头来,向唐宝儿笑了笑,接过唐宝儿递来的一只刚刚削好的苹果:“谢谢!”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收获了来自于卫国的嫉妒目光。

    唐宝儿在罗猎的对面坐下,托着腮静静看着他,这让罗猎很不自在,他笑道:“你这样看着我,我可吃不下。”

    于卫国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伸手扶住唐宝儿的椅背,满脸笑容地望着罗猎:“罗先生,你可别辜负了宝儿的一片苦心。”

    唐宝儿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你不热啊?”

    于卫国讪讪放开了椅背,站直了身子,虽然他知道罗猎是唐宝儿闺蜜的男朋友,可心中仍然戒备十足,在他看来唐宝儿是一朵馥郁芬芳的鲜花,任何男人都会对她垂涎欲滴,唐宝儿虽然长得恬静可爱,可绝没到倾城倾国沉鱼落雁的地步,不过如果综合她的家世,条件之优越就少有人能及了。

    于卫国和唐宝儿的关系已经受到两家家长的认同,他也以唐宝儿的未婚夫自居,只是唐宝儿对他远没有他这般投入,平日相处明显透着敷衍,一旦探及婚姻大事,唐宝儿就会岔开话题。

    于卫国的家就在黄浦,为了唐宝儿他追到了津门,听说唐宝儿要前往黄浦会友,正中他的下怀,于是理所当然地随同唐宝儿一起回归,只是途中多了罗猎,于卫国打心底不喜欢,明明内心不舒服,还要在表面装出大度豁达的样子,实在是为难了他。

    于卫国拉了张椅子在唐宝儿身边坐下,唐宝儿的表情已经明显透着厌烦了,她自小在国外生活,说起来在国外的时间要比国内还要长,接受西方教育的结果让她早早就形成了自由平等的观念,这观念甚至影响到她的婚姻恋爱观,于卫国不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唐宝儿也没将他当成自己这辈子的归宿,两家是世交,她不忍拂了长辈的好意,在她看来和于卫国纵然将来无法成为恋人,能够成为朋友倒也不错。

    更何况于卫国家世良好,长得也算英俊,还有留学的经历,唐宝儿本以为两人能有不少的共同语言,可没想到于卫国的留洋经历并没有让他发生太大的改变,表面上西化,可内心却还是极其封建传统的,最让唐宝儿郁闷的是,于卫国的心胸不够开阔。

    在这次的旅途中,于卫国种种针对罗猎的行径和他时不时流露出的优越感让唐宝儿越发感到厌烦。

    罗猎的目光何其犀利,早已看出了两人之间的裂痕,他并不想被人针对,也不想被人利用,很快将唐宝儿给他的苹果吃完,擦净双手站起身来:“你们聊着,我去外面抽一支烟。”

    于卫国煞有其事地奉劝道:“罗先生烟瘾很大,抽烟对身体可不好。”

    唐宝儿道:“抽烟的男人才有魅力。”

    于卫国的脸皮有些发烧,内心中的妒火又燃烧了起来。

    罗猎礼貌地笑了笑,快步走出了包厢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拉开窗子,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毕竟是深秋了,罗猎竖起了风衣的衣领,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唇上。

    唐宝儿居然跟了出来,来到罗猎对面举起火机打着,罗猎微微怔了一下,还是凑了过去将烟点燃,唐宝儿指了指罗猎的香烟,找他要了一支,自己也点上了,刚抽了一口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罗猎看她抽烟的架势就知道她没有抽烟的经验,不由得笑了起来:“不会抽就别逞能。”

    唐宝儿横了他一眼:“谁不会啊?雪茄我都抽过!”嘴上虽然强横,可刚才的那口烟已经把她呛得流泪,无论如何也不敢尝试第二次了。

    罗猎道:“他对你不错,没必要总是折磨人家。”

    唐宝儿轻蔑地撇了一下嘴唇道:“自己犯贱怪谁?”

    此时列车即将到站,前方应当是锡城了,距离黄浦已经不远,罗猎也不想夹在唐宝儿和于卫国之间,心中期望着尽早抵达黄浦,这样他就能够摆脱这一路无趣的煎熬了。

    “抓贼啊!”声音从包厢内传来,罗猎和唐宝儿都是一怔,罗猎率先推门冲了进去,却见于卫国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着,他指着包厢的后门道:“有贼,把咱们的行李给抢走了。”

    罗猎向行李架上扫了一眼,发现少了几件行李,其中就包括自己的皮箱。

    唐宝儿气得直跺脚:“你不会追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兵不厌诈】(上)

    于卫国道:“老张和老陈追出去了。”他口中的两个人是他的保镖。

    罗猎向唐宝儿道:“你留下。”他快步冲向后门,只追出一节车厢,就看到了两名保镖,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看来已经放弃了。

    罗猎道:“人呢?”

    两人摇了摇头道:“跑了。”

    罗猎道:“你们刚才不是在车厢里吗?”

    两人道:“他们有枪啊!”

    罗猎心中充满了怀疑,其实他的皮箱内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罗猎总觉得这件事和几人有关,他也不点破,转身回到包厢,此时火车也到站了。

    这段时间唐宝儿也检查了一下物品,她倒是没丢任何东西,一共丢失了三只箱子,除了罗猎的一个其余的都是于卫国的。

    唐宝儿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于卫国的身上:“三个大男人连几个箱子都看不住。”

    于卫国道:“他们蒙着脸冲进来,手里都有枪,我们哪敢反抗?”

    罗猎道:“算了,谁也不想,待会儿给乘警报案。”

    唐宝儿可不相信警察的效率:“报案又有什么用?只怕那些劫匪早就下车了。”她向罗猎关切道:“你有没有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罗猎正想回答,却听于卫国指着窗外叫道:“我的箱子!”

    罗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下车的人群中果然有一个带着鸭舌帽的黑衣人拎着两个箱子快步前行,罗猎看得真切,其中一只箱子恰恰是自己的。

    罗猎虽然怀疑整件事都是于卫国的圈套,可看到自己的箱子没理由不找回来,他迅速冲出车厢向外走去,于卫国在身后叫道:“罗先生,别追了,又没丢什么重要东西。”

    唐宝儿不禁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窝囊?”

    于卫国抬起手腕道:“火车就要开了,我是担心他赶不及回来,万一赶不上火车岂不是得不偿失?”

    唐宝儿听他这么说顿时也急了,抬脚就跟了出去,于卫国可没想到她会跟着下车,赶紧去追唐宝儿,两名保镖也傻了眼,后面叫道:“少爷,少爷……火车快开了……”

    于卫国气急败坏道:“那就让火车等着。”

    于卫国虽然有钱有势,可这列火车不会为了他专门停下。

    那名带着鸭舌帽的男子手拎两只皮箱走得很快,罗猎虽然步伐不慢,可是下车的人群川流不息,每次就要接近都被人群所阻。

    那男子出站之后,上了黄包车,罗猎随后来到火车站外,也叫了辆黄包车,让车夫紧跟前方的男子。

    罗猎也不心急,并没有让车夫加快速度超越那名拿箱子的男子,他心中对今日发生的事情大概有了判断。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在锡城的小巷内行进,来到一座不知名的拱桥前方,前方的黄包车停了下来,那名带着鸭舌帽的男子下了车,不慌不忙地付了车资。

    罗猎也下了车给了车钱,却见那名男子拎着两只箱子不紧不慢地走到拱桥之上,他应当已经觉察到有人在身后追踪,在拱桥的最高处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他生得浓眉大眼,皮肤微黑,这张面孔对罗猎而言是非常陌生的,此前他从未见过这个人。

    罗猎道:“朋友,你好像拿错了行李!”

    那名男子笑了笑,突然一抬手,将两只箱子同时扔向河中。

    罗猎皱了皱眉头,他意识到对方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得到两只箱子,而是要利用这两只箱子将自己引到这里,到现在他已经能够断定这是一个局,而且是于卫国布下的局,眼前的这名男子应当是于卫国雇佣。

    那男子道:“是我把你丢下去,还是你自己跳下去?”

    罗猎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于公子给了你多少钱?”

    那男子道:“我不认识什么于公子。”两根铁棍从他的衣袖中滑落,铁棍在手,然后他从拱桥的顶端大步冲了下来,冲到半程腾空一跃,铁棍向罗猎劈面打去。

    罗猎静静望着那名男子,虽然他在和雄狮王的生死搏杀中受到重创,至今元气都没有恢复,可是并不代表着他失去了战斗力,事实上他的眼界和判断在那场战斗之后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罗猎伸出手去,宛如太极中的野马分鬃,双手准确无误地将挥来的铁棍抓住,顺势一抓,已经将对方的力量化解大半,然后抬脚就踹在那男子的小腹上,罗猎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发生近身格斗,此番出手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大为减退,可是他对时机的把握却远胜从前,出击的力度和时机都非常巧妙,所以杀伤力反而提升不少。

    那名男子被罗猎一招制住,踢得向后飞起,重重摔落在拱桥前方的青石板路面上。

    罗猎也不急于追击,双手握着从那名男子手中夺来的铁棍,掂量了一下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男子摔得不轻,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心中明白遇到了狠角色,不过他仍然向罗猎冲了上来,罗猎向前跨出一步,铁棍击落在他的额头上,另外一根铁棍横扫在那男子的腹部,男子先后中了两记击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次爬起来之后再不敢向罗猎发动进攻,转身就逃,罗猎岂容他逃走,扬起手中铁棍扔了出去,铁棍砸在那男子的膝弯,奔跑中的男子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此时身后传来急促的哨子声,却是唐宝儿叫了警察追赶过来,看到罗猎无恙方才放下心来,两名警察走过去将那名男子铐了。

    那男子恨恨看了罗猎一眼,可是遭遇到罗猎威慑力十足的目光又胆怯地垂下双目。

    于卫国带着两名保镖随后赶到,看到窃贼被抓,也是吃了一惊,装模作样来到罗猎的面前道:“罗先生没事吧?”

    罗猎笑了笑,搭在于卫国的肩膀上将他拉到河边,低声道:“你说怎么办?”

    于卫国心中一惊,佯装镇定道:“什么怎么办?”

    罗猎道:“你我心知肚明,要不要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唐小姐?”

    于卫国的脸色立时变了,那名男子也是他的保镖之一,一路上负责暗中护送,怪只怪于卫国心眼太小,又自作聪明,所以才办了这么件混账事,其实那名被抓的男子并未将他交代出来,可兵不厌诈,罗猎连哄带骗已经让于卫国乱了方寸,于卫国回头看了看唐宝儿,他对唐宝儿还是极其在意的,如果让唐宝儿知道真相,必然不会轻易谅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也要到此终结,于卫国压低声音道:“你想怎么办?”

    罗猎朝河水中努了努嘴,两只箱子并未漂远。

    于卫国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声道:“老张,老陈,赶紧赶紧的去河里把箱子给捞上来。”

    罗猎道:“三千个大洋。”

    “什么?”于卫国万万想不到罗猎居然会趁火打劫。

    罗猎道:“五千了。”

    于卫国道:“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一万!”

    于卫国不敢再讨价还价了,一万块大洋数目虽然不少,可比起他和唐宝儿的未来,这算不得多,只能先答应他,等到了黄浦再想办法找回面子,他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罗猎向他伸出手去。

    于卫国愕然道:“现在就要?我可拿不出那么多,总得给我点时间。”

    罗猎道:“那就先给三千,其余的给我写个欠条,签字画押。”

    于卫国现在才算是真正了解到罗猎的厉害,如果他对罗猎的实力多一些了解,也不会冒失到这种地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罗猎不但借机讹诈了他一笔,还要他写下欠条,牢牢卡住了他的七寸。

    于卫国咽了口唾沫道:“你得答应我,决不可将今日之事告诉宝儿。”

    罗猎点了点头,其实他已经看出,就算自己不把这件事告诉唐宝儿,唐宝儿和于卫国的感情也不会长久,从唐宝儿的目光中就能够看出她对于卫国的鄙视,试问哪个女人又甘心嫁给一个被她打心底瞧不起的男人?

    错过的火车还会有下一班,错过的感情还会不会重来?叶青虹坐在春熙茶楼临江靠窗最好的位置,过去这个位置属于穆三寿,在穆三寿死后,这位子就不再专门保留,叶青虹返回黄浦之后,又把这张桌子长期包了下来,虽然她很少过来,算上今天也不过是只有三次。

    浦江上的船只还是来来往往,每个清晨都重复着这样的忙碌,坐在这里,叶青虹终于可以体会到穆三寿的孤独和寂寞。她约了人,虽然并不是她最想约见的那一个,可至少可以从她的嘴里得到不少有关于罗猎的消息。

    叶青虹知道罗猎在昨日和唐宝儿一起回到了黄浦,虽然她心中无数次升起想要和罗猎相见的冲动,可是女性固有的矜持和自重让她又选择放弃。叶青虹优雅地饮着早茶,她开始学会适应国内的生活,改变用面包咖啡迎接新的一天的习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太久,可是她却开始喜欢了。

    或许她骨子里流着更多的是中国人的血。

第二百六十五章【兵不厌诈】(下)

    放下洁白无瑕的德化白瓷,抬起堪比瓷器般细腻的手腕,看了看腕表,时间已经是早晨九点二十,距离她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叶青虹无奈地叹了口气,唐宝儿一定又睡过头了。

    如果不是想得到罗猎的消息,叶青虹早就失去了耐心,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江景,直到九点三十五分,唐宝儿方才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还没坐下就接连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叶青虹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在这儿看看风景倒也不错。”

    唐宝儿点了早茶和茶点,望着叶青虹笑了起来。

    叶青虹道:“笑得跟只兔子一样,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唐宝儿道:“这次你可要好好谢谢我,我费了好多唇舌才把罗猎给你请回来了。”

    叶青虹道:“我可没说要见他,再说了,他那个人如果自己不想回来,你就是用八抬大轿也休想把他请来。”

    唐宝儿一听傻了眼,眨了眨眼睛道:“照你这么说我一点功劳都没有,你一点都不感激我?算了,伤自尊了,我走了!”

    叶青虹故意板起面孔道:“你敢,给我坐下!”

    唐宝儿一幅受惊的样子,瞪圆了双眸道:“你别吼我,人家胆子小。”

    两姐妹相互对视着,终于绷不住同时笑了起来,叶青虹道:“他去了哪儿?”

    唐宝儿故意不说话,刚巧侍者送茶点过来,她开始慢吞吞地吃。

    叶青虹终于沉不住气,脚在桌子下方踢了唐宝儿一下,唐宝儿道:“哪个他啊?”

    叶青虹道:“唐宝儿,你再跟我绕弯子,我可就走了。”

    唐宝儿知道她的性子说得出做得到,反正也吊住了叶青虹的胃口,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笑道:“我是真不知道,下了火车他就跟我分道扬镳了。”

    叶青虹白了她一眼,说了那么多等于白说。

    唐宝儿神秘一笑道:“不过我多长了个心眼儿,派人去跟踪他,发现他去了法租界的一间小教堂,地址就在这里。”她拿出一张纸,向叶青虹炫耀着。

    叶青虹并没有看那张纸,其实她不问就能够猜到罗猎应该是返回那座小教堂,她发现其实自己对罗猎的了解远比自己认为的要多得多,只要她想见罗猎随时都可以,真正阻碍她和罗猎见面的是她心底的莫名畏惧,连她也说不清到底为了什么。

    唐宝儿还以为得到宝似的:“想不想知道?你可得请我好好吃一顿,餐厅我选。”

    叶青虹道:“好啊!”

    唐宝儿愉快地将地址递给了叶青虹,而后道:“罗猎真得很帅啊!”

    叶青虹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该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唐宝儿道:“就算喜欢也很正常啊,证明你的眼光不错。”

    叶青虹道:“别误会,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唐宝儿笑道:“他说跟你是雇佣关系,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叶青虹的内心咯噔一下,虽然她无法断定罗猎的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出自真心,可她敢确定唐宝儿说得肯定是实话,勉强笑道:“是啊,我雇了他,不过现在已经结束了。”

    唐宝儿道:“我看未必。”她端起茶杯打量着叶青虹道:“别忘了,我可感情上的专家。”

    叶青虹禁不住笑了起来。

    唐宝儿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叶青虹道:“听说于卫国也跟你一起回来了?”

    唐宝儿道:“他是他我是我。”

    “怎么?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叶青虹有些好奇。

    唐宝儿道:“不是闹矛盾,也没那必要,本来我和他就互不了解。”

    叶青虹道:“前阵子不是已经谈婚论嫁了?”

    唐宝儿道:“没有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现在总算明白了,我是不可能为了家里人而牺牲个人的感情的。”她停顿了一下道:“这都怪你。”

    叶青虹愕然道:“怪我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唐宝儿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罗猎一比,他于卫国就是一块垃圾。”

    罗猎此时正被福音小学的孩子围拢着,过去在黄浦的时候,他经常来这里给孩子们送礼物,讲故事,出去了这么久,当年的那些孩子明显长大了,不过福音小学又招收了不少的新生。

    让罗猎欣慰得是,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福音小学的教学条件明显改善了不少,校舍房屋得到了修葺。罗猎这次过来又捐助了三千块大洋,这钱是于卫国给他的封口费,还有一张七千大洋的欠条。用不了多久,就会送到他的小教堂。

    罗猎在物质上从来都没有过高的要求,他年轻的生命却已经历了太多的跌宕起伏,见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心中反倒更向往一种平静。他却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永远都无法得到平静,随遇而安的生活不属于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麻烦不断地找上自己。

    罗猎抽出时间为孩子们讲了一堂课,不是什么国学经典,也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讲了一些他的见闻,对孩子们来说,外面的世界是新奇而神秘的,罗猎在讲述的同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片家园,对家园的每一寸土地竟是如此的热爱。

    罗猎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早有人在校园外等着自己,三辆黑色轿车整整齐齐排列在路边,罗猎经过的时候,中间那辆车下来了一名保镖,他恭敬拉开了车门,从汽车内下来了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衫,礼帽墨镜的男子。

    罗猎第一眼就认出那男子就是白云飞,内心中难免感到有些错愕,毕竟他在前不久才从董治军口中听说白云飞已经死亡的消息,董治军言之凿凿还说亲眼看到了白云飞的尸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活生生的白云飞出现在罗猎的面前,罗猎知道董治军所看到得绝非事实,以他对白云飞的了解,一直都认为白云飞没那么容易死掉。

    白云飞站在那里,腰杆挺直,他的身材虽然不高,可是因为自小的舞台功底,在任何时候总会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一名保镖慌忙撑起一把伞,想要为白云飞遮住上午强烈的阳光。

    白云飞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此一举,他微笑望着罗猎道:“罗老弟,别来无恙?”

    罗猎故意装出有些迷惘的样子:“您是……”

    白云飞非但没有觉得罗猎失礼反而从心底赞赏他的智慧,在公开的消息中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这世上已经没有了白云飞这个名字,罗猎的这番话透露出他过人的智慧和谨慎,白云飞道:“真的假的?你连我穆天落都不认识了?”

    穆天落?穆得自于穆三寿的姓氏,白云飞的身份是穆三寿的本家侄子,云在天上,因飞而落,穆三寿死于圆明园地宫,白云飞从地宫中脱险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穆三寿的本家侄子,化名穆天落,来到黄浦,接过了穆三寿的衣钵,在继承穆三寿黄浦产业的同时也接管了他庞大的江湖势力。

    白云飞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罗猎并没有犹豫,进入了汽车。

    对黄浦,罗猎已经非常熟悉,这里算得上他的半个家乡,白云飞虽然已经在这里扎根,却还没有将这里当成他的家乡,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看到了一片新奇的世界,黄浦和津门不可同日而语,他的野心他的权力欲在继承穆三寿衣钵之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白云飞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是公正的,有失就必有得,只是他没有想到一切来得那么快。

    春熙茶楼,白云飞请罗猎过来享用下午茶的同时刚好可以欣赏浦江的风光,他没有选择穆三寿的位子,因为他觉得那位子并不吉利,而且据说有人长期包下了那里,白云飞做事的风格和穆三寿完全不同,他包下了春熙茶楼的整个顶层平台,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打扰到他们,这样他们就可以畅所欲言。

    罗猎随同白云飞走入茶楼的时候,他居然闻到了一股属于叶青虹的体香,在天庙那场生死搏杀之后,他认为自己方方面面的感觉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退化,甚至连嗅觉都变得不是那么灵敏,罗猎闻到这股香味的时候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叶青虹的身影,于是跟着白云飞来到早已清场的顶层平台之上。

    秋日下午的阳光刚好,顶层平台上虽然摆了不少的桌椅,可是并没有客人,如果不是白云飞的一掷千金,这个时段本应当人满为患。

    正中的那张桌子铺着白色的桌布,桌上放着一个淡蓝色的琉璃花瓶,花瓶内恰到好处地插着一束黄色的雏菊,蓝黄相衬,蓝色显得越发深邃,黄色变得越发鲜艳。

    白云飞拿起桌上白色的手帕擦了擦手,他的双手保养得很好,宛如女子般白嫩,罗猎却没有轻视这双手的意思,他见识过这双秀气的手蕴含的真正力量。

    白云飞道:“喝什么茶?”

    罗猎道:“祁红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杀父之仇】(上)

    白云飞点了点头,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壶上好的祁红,又安排了一些茶点。

    罗猎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浦江之上,午后的阳光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了慵懒的意味,罗猎本以为自己早已熟悉了这座城市,可坐在这里却发现这城市似乎和过去有些不同。城市还是过去的城市,只是角度不同。

    白云飞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罗老弟最近在何处高就?”

    罗猎微笑道:“倒是想往高处走,可位置全都被穆先生占了,我只能往下。”

    白云飞哈哈大笑起来,拿出一盒香烟递给罗猎,罗猎也没客气,从中抽了一支点燃,白云飞来找自己绝不可能是为了叙旧,自己此次来到黄浦并未声张,很可能白云飞从自己下车伊始就已经开始跟踪。

    罗猎发现白云飞没有抽烟,又将烟盒倒转递给了他,白云飞笑道:“戒了。”

    罗猎道:“怕伤了嗓子?”

    白云飞感叹道:“已经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在罗猎听来他的这声感慨应当另有一层含义,不过白云飞目前的状况好像更胜往昔,过去他的势力只限于津门,现如今已经继承了穆三寿的势力和地盘,成为黄浦的一方霸主,他所失去的只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

    罗猎并不清楚白云飞是因何继承了穆三寿的一切,白云飞的手段虽然高明,可毕竟让穆三寿的旧部接受他也并不容易。

    白云飞道:“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变成了穆天落,又怎么接替了穆三爷的位置。”在白云飞的内心深处对穆三寿还是充满感激的,如果不是穆三寿临死前授权,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东山再起乃至再回巅峰。无论别人怎么看穆三寿,无论穆三寿曾经做过什么,白云飞都认为穆三寿对自己有恩。

    白云飞从来都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对仇人他绝不留情,对恩人他会以礼相待。

    罗猎道:“穆先生乃是福泽深厚之人,有怎样的际遇都不足为奇。”

    白云飞哈哈大笑起来,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打量着罗猎,缓缓摇了摇头,传达的意思并不明确,不知是否定还是另一种方式的赞许。白云飞道:“罗老弟,我此前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你比我小这么多,可对这世上的事情看得却比我透彻,知不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

    罗猎道:“我一个清贫牧师,还有什么值得穆先生佩服的地方?”

    白云飞道:“你明明洞察一切,可偏偏与世无争,你这样的人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轻易做出一番大业,你若是处在我的位置上,恐怕整个黄浦都会被你踩在脚下。”

    罗猎不置可否地笑了,弹去手中的烟灰。

    白云飞话锋一转又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年纪。”

    罗猎道:“我的心态的确老了。”

    白云飞道:“心机深不可测才对。”

    罗猎笑道:“看来穆先生的心底我不算好人。”

    白云飞反问道:“在罗老弟心里,我算不算好人?”

    罗猎望着白云飞,白云飞望着罗猎,虽然罗猎并未给出答案,可两人还是同时笑了起来,罗猎的心底白云飞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人,自己曾经有恩与他,可白云飞为了自身的利益仍然甘心为穆三寿所用,甚至不惜恩将仇报,在圆明园地宫,只是因为形势所迫才改弦易辙跟自己联手,这样的人根本不是可以共患难的朋友,虽然不是好人,可至少目前算不上敌人。

    白云飞清楚自己在罗猎心中的形象,感叹道:“人就像一块石头,暴露在风尘中会慢慢风化,投入水里,又会被日积月累的水流磨去棱角。这个世界想要改变自己很容易,唯独做原来的自己很难,这也是我最佩服罗老弟的地方,在红尘俗世之中居然还可以守住本心。”

    罗猎道:“因为我懒,所以懒得改变。”

    白云飞道:“变则通,在如今的世道,不变就意味着被社会所淘汰。”

    罗猎微笑道:“优胜劣汰,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人被淘汰。”他将烟蒂在烟灰缸内摁灭,认为白云飞今天的开场白已经够长,白云飞找自己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叙旧,这样的人不会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尤其是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他会变得更珍惜今日拥有的一切,更加不会将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或者事上。

    罗猎不想提问,虽然他心中已经升起结束这种试探不断,却迟迟没有切入主题的谈话,可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懒,而且在甘边的事情之后,他对周围的一切渐渐失去了兴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白云飞既然不愿说,我才没兴趣问。

    白云飞对罗猎的耐性是心服口服,罗猎比自己还要年轻好几岁,居然这么沉得住气,白云飞道:“罗老弟记不记得咱们此前在圆明园的事情?”

    罗猎点了点头。

    白云飞道:“穆三爷临终之前将他从不离身的旱烟送给了我,这其中有些秘密。”在这件事上他表现的非常坦诚。

    罗猎却已经意识到白云飞必然遇到了麻烦,而且他应当有求于自己,否则他绝不会将这样的秘密告诉自己,罗猎道:“有些事适合藏在心里。”

    白云飞笑道:“那要分对谁,我之所以能够继承穆三爷在黄浦的产业,全都是因为那烟杆的缘故,可能我不是穆三爷最好的继承人,但是在当时那种状况下,他或许已经没了选择。”

    罗猎道:“换成别人一定不如你做得好。”

    白云飞心底其实也是那么认为,他叹了口气道:“其实那烟杆落到任何人的手中都是一样,都一样可以坐在这个位置上。”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向罗猎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我发现了穆三爷的一些秘密。”

    罗猎心中一怔,难道他发现了穆三寿和叶青虹之间的恩怨?

    白云飞道:“穆三爷在黄浦能够拥有昔日之地位绝非偶然,这些年来,他刻苦经营,和黄浦市府和租界领事之间的关系都非常融洽,组织内部也上下协同合作,精诚一致,他的领导能力毋庸置疑。”

    罗猎道:“我对他的了解不多。”

    白云飞道:“任忠昌这个人你有没有听说过?”

    罗猎摇了摇头,心中却想起自己和叶青虹相识的那个夜晚,就是在蓝磨坊,陆威霖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了赣北督军任忠昌,他和瞎子也是因此而卷入了一场波谲云诡的纷争。

    在罗猎看来那件事早已尘埃落定,任忠昌、刘同嗣、肖天行、刘德成这些人都是当年瑞亲王奕勋身边的亲信,而这群人又对主子的财富产生觊觎之心,共同导演了一出谋财害命的闹剧,只不过奕勋也非等闲之辈,设下层层圈套让这群人最终未能如愿,还让他们彼此之间相互猜忌,互相残杀。不过这件昔日的恩怨,随着所有当事人的死亡结束。

    现在白云飞又提起了这件事,让罗猎不禁为之一怔。

    白云飞道:“据我所知,任忠昌乃是前赣北督军,死于法租界蓝磨坊,当时罗老弟是在场的。”

    罗猎笑了笑,等于是一种默认。

    白云飞道:“任忠昌遇刺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罗猎道:“那就让警察去查,我不觉得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云飞道:“我可没说和你有关系,任忠昌虽然死了,可是任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并未动摇,他的儿子任天骏在一帮老部下的拥戴下上位,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已经成功巩固了统治地位,此人在上位之初就当着全军将士发誓,一定要找到杀害他父亲的真凶。”

    罗猎点燃了一支香烟,开始琢磨白云飞透露这信息给自己的目的何在。

    白云飞道:“这是一桩旧案,直到现在都未曾结案,凶手在杀人后逃走,表面看起来案情的脉络非常的清楚明朗,可仔细一琢磨,这其中的疑点可不少。”

    罗猎道:“愿闻其详。”

    白云飞道:“任忠昌前来黄浦是为了购买军火,同时也和法国领事见面,此事乃是穆三爷从中牵线搭桥,而任忠昌遇刺当晚也是应穆三爷邀请前往蓝磨坊观看演出。”他盯住罗猎的双目意味深长道:“任忠昌遇刺之时,穆三爷的干女儿叶青虹正在舞台上唱歌,当晚还受到杀手的劫持,据我说知罗老弟在当晚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不知这一切是事先安排呢还是巧合?”

    罗猎道:“我若说都是巧合穆先生相信吗?”

    ”信!当然相信,罗老弟没有欺骗我的必要。”白云飞话锋一转又道:“只可惜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信任罗老弟。”

    从白云飞的这番话中,罗猎已经意识到或许自己也和叶青虹一样被锁定为暗杀任忠昌的疑凶,他并没有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白云飞道:“任天骏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要复仇!”

    罗猎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换成谁都会这么做。”

第二百六十六章【杀父之仇】(下)

    白云飞道:“咱们毕竟相识一场,说起来我还欠你的人情,所以还是提醒你一下。”

    罗猎道:“谢谢!”

    白云飞道:“我有个建议!”

    罗猎却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不好意思,我还有个约会。”

    白云飞愣了一下,罗猎对自己的建议没有任何的兴趣,他应当猜到自己会提出要求,白云飞的初衷是想跟罗猎做一笔交易,只要罗猎点头,他就可以保证罗猎在黄浦的安全,他现在拥有这样的实力。

    白云飞虽然有些郁闷,可是他并未阻止罗猎的离去,罗猎太精明,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被人利用的,不过越是如此,他越要保持足够的耐心。

    罗猎谢绝了白云飞派人相送,返回小教堂的途中却下起雨来,雨来得突然,罗猎在周围寻找避雨处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蓝磨坊,内心中不由得一动,突然生出故地重游的想法。

    走入蓝磨坊,现在还只是下午,蓝磨坊开门不久,按照常理本当是最清闲的时段,可没想到里面的客人居然不少,舞台的中心一名钢琴师正在弹奏着轻柔舒缓的曲子,舞池中有几名跳舞的男女,更多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聊天。

    罗猎准备寻找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出于本能他朝上次曾经坐过的位子望去,这一看目光不由得定格在了那里。

    他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此刻坐着一位美丽的女郎,从罗猎走入蓝磨坊,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面庞。

    叶青虹虽然无数次设想过和罗猎重逢的情景,可是却没有料到他们的相逢居然会在这里,又是在这样突然的状况下发生。

    短暂的停顿后,罗猎露出一个让叶青虹心跳加速的笑容,她意识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开始责怪自己的没出息,自己应当是脸红了,在他的面前自己本应该表现得更加镇定才对。

    叶青虹的表现更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在没有和罗猎见面之前她的内心充满着渴望,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居然从心底产生了惧怕,甚至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

    罗猎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微笑道:“叶小姐,这里有人吗?”

    叶青虹摇了摇头,然后鼓足勇气道:“这位子永远为你保留着。”她感觉自己不够矜持,可这句话发自于她的内心,她过去对罗猎说了太多的谎言,她必须要有所改变,必须要让罗猎知道她对他的在乎。

    罗猎礼貌地笑了笑,摘下礼貌,脱下风衣,交给恰巧赶到身后的侍者,然后在叶青虹的对面坐了下来。

    叶青虹打量着罗猎,一双隐隐发蓝明眸掩饰不住幸福的光彩,她意识到在和罗猎分别的这段日子里,她的心中念的想的都是他,她已经无法否认爱上罗猎的事实。

    “外面下雨了?”叶青虹道。

    罗猎点了点头,从叶青虹的问话中他判断出她在这里应当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叶青虹重操旧业,又在这里表演起了歌舞?

    “来多久了?”他轻声问道。

    叶青虹道:“这里还是黄浦?”罗猎问得有些含糊。

    罗猎笑了起来,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和唐宝儿一起过来的。”

    “我知道。”

    两人相互望着,然后同时笑了起来,如果说罗猎的笑容是正午的阳光,叶青虹的笑容就是融化冰雪的春风,其实他们早已相互知道了对方的下落,同在一个城市,却并未在第一时间相见,选择逃避的不仅仅是叶青虹,叶青虹因此也猜到罗猎心中并非没有她的位置,他也同样不知怎样面对自己。

    叶青虹道:“宝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骂了她一顿,居然咒我得了绝症。”

    罗猎道:“她也是一片好心。”

    “什么好心?”叶青虹问完不由得尴尬了,唐宝儿的好心自然是想方设法撮合她和罗猎,这明摆着的事情自己居然还要发问,难怪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会迅速下降的到负数,自己也无法逃脱这个魔咒。

    罗猎道:“你约了人?”恰到好处地岔开话题,也化解了叶青虹的尴尬。

    叶青虹摇了摇头道:“刚巧走到这里。”

    此时音乐响起,有不少人走下了舞池,叶青虹望向罗猎道:“你不准备请我跳一支舞吗?”

    “我的荣幸!”

    罗猎起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叶青虹甜甜一笑,主动挽住罗猎的手臂,两人走下舞池。此时无声胜有声,久别重逢的话本不必说,彼此的目光已经倾诉了一切。

    叶青虹陶醉于罗猎温暖怀抱中的时候,却听到罗猎小声提醒道:“我的身后十点钟方向,有两个人观察我们已经很久了。”

    叶青虹经他提醒内心一凛,向罗猎的怀中又靠近了一些,目光从他的肩头望向身后,果然看到两名带着礼帽的男子鬼鬼祟祟向他们望来,其中一名男子接触到叶青虹的目光赶紧将头低垂了下去,叶青虹和罗猎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以免引起对方的警觉。

    叶青虹道:“不认识,我从没见过他们。”

    罗猎道:“那就是冲我来的。”

    叶青虹莞尔笑道:“不好说,咱们都得罪过不少人。”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她也认为那两人冲着罗猎过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在罗猎到来之前,并未见到那两名男子。也就是说他们在罗猎进入蓝磨坊之后到来,很大层面上是为了跟踪罗猎。

    一曲结束,罗猎护送叶青虹返回座位,微笑道:“看来我该走了。”

    叶青虹拿起手袋道:“我请你吃饭。”

    罗猎道:“遇到麻烦的时候不是应当先选择远离吗?”

    叶青虹幽然叹了口气道:“有些麻烦是躲也躲不掉的。”

    叶青虹和罗猎并未从蓝磨坊的正门离开,她曾经在这里登台,对蓝磨坊的周遭状况非常熟悉,带着罗猎经由后门离开,罗猎接过叶青虹的雨伞撑起,遮住叶青虹头顶的那方天空。

    还未到夜晚,天色却已经染黑,叶青虹伸出手去,挽住罗猎的手臂,前方小路的出口已经被人层层堵住,看来前来堵截他们的人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罗猎的表情有些无奈,无论他喜不喜欢,暴力总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摆在他们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退回蓝磨坊,二是从前方杀出一条路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罗猎将雨伞递给了叶青虹,叶青虹道:“一起去。”

    罗猎笑了起来:“别弄脏了衣服。”他将雨伞塞入叶青虹的手中,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十多名堵住路口的人齐刷刷亮出了菜刀,这是黄浦新近崛起的一支流氓势力菜刀会,这些人并非黄浦土生土长,多半是来源于外地的亡命徒,他们很少讲究江湖道义,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干,以敢打敢拼著称。

    罗猎和菜刀会没什么过节,面对数倍于他的敌人罗猎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慌张,平静道:“我和诸位素不相识,各位朋友是否找错了人?”罗猎甚至怀疑这些人的出现并非是冲着自己。

    一个声音大声道:“没错儿,就是你,你就是罗猎!”

    罗猎此时方才确定这麻烦的确是因自己而起,和叶青虹无关。

    叶青虹身后也出现了一群人,带领那群人的正是刚才在蓝磨坊遇到的那两个,叶青虹叹了口气,婷婷袅袅向罗猎走去,她可不是要罗猎保护,而是走近一些,彼此之间方便照应。

    她知道罗猎的身手,如果单单是近身搏战,他们两人就算无法将包围他们的三十多名敌人尽数击倒,可是杀出一条血路应该不难,叶青虹小声向罗猎道:“我有枪!”

    罗猎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叶青虹不到迫不得已还是不要开枪,这里毕竟是租界,闹出人命总是不好,更何况他想先搞明白,究竟是谁请了菜刀会来对付自己。

    “啊!”伴随着对方阵营的一声大吼,前方的十多名刀手率先向他们发动了进攻,身后那些人并未急于启动,在他们看来己方的那些人已经足够应付这这对男女,没必要兴师动众,他们只需守住这里断了对方的后路。

    罗猎冲向对方的阵营,身在中途,手中三点寒光已经追风逐电般射了出去,三柄飞刀,分别射中三人握刀的右手,只听到当啷声响不绝,三把菜刀接连落在了地上。

    罗猎冲到敌营阵前,一脚将一名挥刀砍来的莽汉踢飞,就势从地上抓起两柄菜刀,分别挡住从左右砍来的两柄菜刀,而后身躯一矮,手腕反转,一双菜刀从对方的大腿上划过,殷红色的鲜血横向飞溅到雨丝之中。

    这血腥让罗猎精神为之一震,他如同猛虎下山,一双菜刀在对方阵营中来回劈砍,纵然罗猎的状态距离巅峰尚远,纵然他元气大伤,可是对付这帮黄浦的小混混还是绰绰有余。

    叶青虹的身后那群人也冲了上来,因为这群人看出战局呈一边倒的势头,那十几人中没有罗猎手下一合之将。他们认为要趁着罗猎腾不出手来的时候先将叶青虹拿下,再以叶青虹来要挟罗猎。

第二百六十七章【天堂地狱】(上)

    叶青虹打着雨伞慢慢转过身去,望着冲来的那群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可不想跟这帮粗鄙的无赖近身相搏,于是采取了一个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藏在身后的右手举起,枪口瞄准了冲在最前方的男子,!的一枪击中了那男子的膝盖,男子中枪之后噗通一声趴到在了地上,手中的菜刀也飞到了一边。其余人看到叶青虹手中有枪,吓得顿时停下了进击的步伐。

    叶青虹毫不留情举枪又放倒了一人。

    远处传来警笛声,菜刀会的这群人知道巡捕来了,他们不敢继续逗留,过来想要搀起同伴逃走,罗猎和叶青虹知道他们的目的,岂能让他们得逞,两人同时出手又放倒了三人,菜刀会一方这才意识到今天碰了个硬钉子,如果再顾着同伴,恐怕他们今天要全军覆没,一个个慌慌张张逃了,只剩下受伤的七人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租界巡捕很快就赶到了现场,他们是听到枪声之后方才到来的,罗猎虽然没多少名气,可叶青虹这位穆三寿的干女儿却是大大的有名,更何况她还曾经在蓝磨坊演出,在黄浦红极一时。

    巡捕们和菜刀会打交道也不止一次了,知道这群人全都是无恶不做的狠角色,将菜刀会的那群人押走,又请罗猎和叶青虹随同前往警局录一下口供。

    罗猎也叶青虹两人配合录完口供从巡捕房出来,夜色已经全黑,雨仍未停,叶青虹明显有些失望,刚才攻击他们的那群人只说是奉命行事,至于为何前来攻击他们,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当然这次的攻击目标是罗猎,和她无关,之所以对叶青虹发动攻击,是因为她不巧和罗猎同时出现的缘故。

    罗猎在警局的门前为叶青虹撑起雨伞,歉然笑道:“看来是我连累了你,不好意思,今儿这顿晚饭应当我请才对。”

    叶青虹微笑道:“看你这么有诚意,就给你一个机会。”

    “想吃什么?”

    叶青虹道:“云鹤楼的杭帮菜吧。”

    菜肴很精致,红酒也非常甘醇,叶青虹的内心中充满了重逢的快乐和愉悦,她在意得并非是菜肴的本身,而是对面这个和自己共进晚餐的男人,只是她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罗猎的心情没有自己这般愉悦,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可是她仍然捕捉到了他双目深处隐藏的忧郁。

    叶青虹抿了口红酒,将水晶高脚杯缓缓落下,轻声道:“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罗猎道:“四处逛逛,虚度时光。”

    “骗人!”

    罗猎自然能够感觉到叶青虹的改变,这次相见她对自己明显温柔了许多,也迁就了许多,从他们交谈,甚至从点餐这种小事上,无一不看出她在尽量包容自己,叶青虹的改变肯定是为了自己,罗猎不否认自己对叶青虹是拥有好感的,可是他虽然坐在这里,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个身影。

    罗猎习惯性地摸出了香烟,可很快又想起这餐厅是禁烟的,只能打消了抽烟的念头。

    叶青虹道:“你烟瘾还这么大?”

    罗猎点了点头。

    叶青虹道:“我已经戒了。”

    罗猎笑道:“你那么好的嗓子,不能由着性子糟蹋。”

    叶青虹道:“我也不唱了!”

    罗猎道:“可惜!”

    “你喜欢听啊?”叶青虹的美眸变得异常明亮。

    罗猎点了点头。

    叶青虹本想说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在任何时候为你唱,可话到唇边却又咽了回去,如果这样说会不会太不矜持,罗猎会不会因此而看低自己?

    罗猎从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经读懂了她的内心,笑了笑道:“我出去抽根烟。”

    叶青虹嗯了一声,望着罗猎的背影,一直到他推门走向露台,叶青虹的内心随着房门的关闭而失落,她能够感觉到罗猎从见到自己就一直在逃避,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叶青虹想和他分担,又意识到现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也许她所能做得只有等待,等待罗猎主动向自己开启心门。

    罗猎在露台点燃了一支香烟,浦江沿岸的夜色很美,纵然在夜雨之中,秋雨为夜色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多了几分神秘的诗意,烟草的芬芳混合着清新湿润的空气一股脑被他吸入了肺里,罗感觉自己的心情比前阵子好了一些,兴许是因为时间的推移,兴许是因为他渐渐接受了已发生的事实,兴许是因为他和叶青虹重逢的缘故。

    有一点罗猎清楚地认识到,只要生命仍在生活就要继续。

    叶青虹在孤独中等待了十五分钟,仿若渡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她并没有丝毫责怪罗猎的意思,这段时间她甚至在想,如果没有这次的重逢自己会不会等下去?

    叶青虹并未给自己答案,可她却知道自己是个执着的人。

    罗猎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尚未消散的烟味儿,叶青虹对他身上的这种气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罗猎坐下并未向她说抱歉,首先留意到桌上的那瓶红酒,已经被叶青虹喝完。

    罗猎道:“你这次回国是因为我?”

    叶青虹的俏脸刷地一下红了,她想不到罗猎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居然直截了当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她咬了咬樱唇,握住酒杯,酒杯里的红酒已经被她刚才喝完了,换成过去叶青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你以为你是谁?可现在她却认为在这个问题上兜圈子毫无意义,于是她点了点头道:“是!”停顿了一下又道:“又怎样?”

    罗猎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我这个人很不吉利,离我太近的人都会倒霉。”

    叶青虹道:“别忘了,你的霉运是我带给的。”如果不是自己当初胁迫罗猎去苍白山探宝,如果不是自己布下那么多的险境,罗猎也不会遇到那么多的麻烦,叶青虹心中早就后悔了,如果她能够预料到今天,她早就应该对罗猎好一些。

    罗猎摇了摇头道:“还记得颜天心吗?”

    叶青虹点了点头,芳心却是一沉,虽然她和颜天心并未直接打过交道,可是她却知道罗猎和颜天心之间的事情,其实在北平和罗猎分别之后,她就猜到罗猎可能去找颜天心,甚至想过等他们再次相见之时,罗猎或许已经和颜天心双宿双栖了。

    罗猎道:“她死了!”这番话他说得艰难,其实在亲眼见证颜天心的脑域被摧毁崩塌之时,他就已经明白颜天心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这其中有龙玉公主的缘故,龙玉公主利用自身的意识和颜天心的身体结合。

    雄狮王一战之后,罗猎并未找到龙玉公主的踪影,其实无论她活着与否,颜天心都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罗猎第一次在人前说起这件事,也是在提醒自己务必要认清这个事实。

    叶青虹的内心一阵难过,这本不该是她应有的反应,虽然她并未和颜天心有过太多接触,可在心底深处早已将颜天心视为情敌,失去了一个情敌本该开心才对,可是她却并没有任何这样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的难过是因罗猎而起。叶青虹抬起手将罗猎的手轻轻握住,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他送去些许的安慰。

    罗猎道:“今天我见到了白云飞。”

    听到白云飞的名字叶青虹的表情流露出几分厌恶,她并不了解其中的内情,白云飞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他把握住了时机抢占了穆三寿的产业,填补了穆三寿死后留下的空间。

    叶青虹对穆三寿在黄浦的产业是没有任何兴趣的,虽然这些产业追根溯源都和她有些关系,可是她在将仇人逐一铲除之后,就已经心愿得偿,在她前往欧洲之前,就已经做出了斩断和过去一切联系的决定,如果不是因为对罗猎斩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她不会选择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至于穆三寿的身后事,以及他名下财富和势力的归属,叶青虹也没有任何兴趣去过问。

    叶青虹道:“他找过我,我已经明确告诉他,穆三寿的事情我不会过问。”

    罗猎道:“他现在叫穆天落,之所以能够继承穆三寿的产业,是因为在圆明园地宫内,穆三寿临终前将从不离身的烟杆儿交给了他,那里面藏着一些秘密。”

    叶青虹淡然道:“人都已经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白云飞也罢,穆天落也罢,他爱怎么着折腾就怎么折腾,不用担心我会去拆穿他。”

    罗猎道:“他并不担心被拆穿,白云飞这个人很有些本事,穆三寿选择他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也算是机缘巧合,白云飞改名换姓成了穆三寿的本家侄儿穆天落,津门方面,德国领事遇刺一案也已经结案。”

    叶青虹皱了皱眉头道:“他倒是有些本事,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能够化解。”

    罗猎道:“本领是一方面,运气也是一方面,德方战败,其利益必然受到影响,现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找到凶手交差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第二百六十七章【天堂地狱】(下)

    叶青虹道:“白云飞找你做什么?是不是担心你会拆穿他的身份?”

    罗猎摇了摇头道:“他应当是想跟我做个交易。”

    叶青虹道:“交易?他有什么资格?”

    罗猎道:“今天他透露给我一件事,任忠昌的儿子任天骏已经继任并成功掌控了赣北军权,人称少帅,虽有督军的实权却迟迟不愿继承督军之位,向外宣称要先报父仇。”

    叶青虹并未听说过这件事,任忠昌之死是她和穆三寿一起策划,从现在来看,自己当初只不过是被穆三寿利用的一颗棋子,可是任忠昌遇刺一事上自己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叶青虹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角色,冷冷道:“他想报仇只管来就是,只怕他父仇未报,还要搭进去一条性命。”

    罗猎道:“黄浦并不安全。”

    叶青虹微笑道:“你劝我走?”

    罗猎没说话,只是心中觉得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白云飞之所以将任天骏的事情透露给自己,明显还留有后手,他并非是纯粹出于友情的提醒,而是要通过这件事让自己意识到形势的严峻,而后再提出交换条件。

    只不过罗猎并未给白云飞提条件的机会,虽然白云飞说得够委婉,可是仍然改变不了他想要趁火打劫的本质。

    叶青虹将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递给了罗猎:“我这次来黄浦是为了筹备这件事,有时间的话过来看看。”

    罗猎接过纸条,叶青虹拿起了手袋起身告辞。

    罗猎本想相送,叶青虹却拒绝了,她的住处就在对面,这一带非常安全,属于法租界的核心地段,很少有帮派敢在这里公然闹事。

    回到小教堂,却见门前停了几辆车,罗猎皱了皱眉头,这个时间还有访客显然并不寻常,一个男子被人从汽车中推了下来,那男子双手反剪在身后,被人五花大绑,从汽车上下来之后,马上又被人踹在了膝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身白色长袍的白云飞从车上下来,马上有人为他打伞,白云飞笑眯眯望着罗猎,然后点了点头。

    身边人狠狠一巴掌拍在那名下跪男子的后脑勺上,那男子惨叫道:“罗爷,我刘尚武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还望罗爷宽宏大量饶了我的性命。”原来眼前这被绑下跪之人就是菜刀会的首领刘尚武。

    罗猎缓步来到白云飞的面前道:“穆先生这是要把人情送到门前啊。”

    白云飞笑道:“怕你不肯收啊!”他伸出手去,马上有手下将一把手枪送了过来,白云飞将枪口对准了刘尚武的脑袋。

    刘尚武吓得面无血色,惨叫道:“穆爷,我是真不知道罗爷是您的朋友,您饶了我,饶了我吧!”

    白云飞道:“你得罪的又不是我,我说了不算。”他的双目盯着罗猎,分明是等着罗猎发话。

    罗猎看出了白云飞的用意,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今日喝下午茶的时候,自己回避话题,等于婉转拒绝了他合作的请求,白云飞却并未放弃,现在又将在蓝磨坊前攻击自己的菜刀会的头领刘尚武送到门前,自己若是受了他的这个人情,等于欠了他。自己若是不接受,白云飞极有可能在小教堂前当着自己的面杀了刘尚武,而这笔帐也会记在自己的身上。

    罗猎望着白云飞,四目相对,顷刻间将白云飞的算盘看得清清楚楚,罗猎道:“这里是教堂。”

    白云飞道:“我不信耶稣,在我的眼中天堂地狱本无分别。”

    罗猎叹了口气道:“蓝磨坊的这场戏是穆先生自导自演了?”

    白云飞微笑道:“罗老弟走眼了,这么低级的手段可不适合我。”他用枪口轻轻怼在刘尚武的额头上:“说,你收了谁的钱?”

    刘尚武结结巴巴道:“是……是于卫国,于公子……”

    罗猎哑然失笑,居然是于卫国,不用问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唐宝儿而起,于卫国给了自己三千块大洋,又签下七千块的欠条,心中自然不甘,所以才花钱雇了菜刀会来教训自己,只是这种手段的确太低能了一些。

    罗猎道:“他给了你多少钱?”

    刘尚武老老实实答道:“一千块大洋,他……他让我们狠狠教训您……罗爷……罗爷我要是早知道您跟穆爷是朋友,怎么也不敢啊。”

    白云飞笑道:“不开眼的东西,得罪你罗爷的后果可要比我更严重,小心他用十字架咒死你。”

    罗猎道:“明儿送三千大洋过来,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

    在场众人都听愣了,连白云飞都没想到罗猎居然会采用这样的处理方式,敢情这货是个财迷,早知如此自己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子,直接开价让他办事岂不是更好?可白云飞又清楚罗猎不是这种人,他要是在乎钱,以他的本领,现在早已成为巨富了。

    刘尚武连连点头,像他这种跑江湖讨生活的角色大都是外强中干之辈,欺凌弱小是他的强项,可真正遇到硬茬子马上就开始装孙子。白云飞原本也没想杀人,在刘尚武屁股上踹了一脚让他滚蛋,又威胁刘尚武明天正午十二点之前务必将三千块大洋送到小教堂,否则就率领人马杀到菜刀会的老巢去。

    罗猎心中暗叹,白云飞显然是缠上了自己,这个人情自己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罗猎请白云飞进入教堂,白云飞是个明白人,摆了摆手示意一众跟班全都在外面候着,不可跟随他们进入教堂这清静之地。

    走入教堂来到耶稣像前,白云飞虔诚地拜了拜,罗猎忍不住道:“你不是不信耶稣吗?”

    白云飞道:“耶稣、佛祖、关二爷他们应当都认识,说不定还拜过把子,于情于理也得打个招呼,有道是礼多人不怪,神也是如此。”

    罗猎摇了摇头这通解释可真是牵强附会,率先走入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桌上台灯。

    白云飞将礼帽摘下,挂在衣帽架上,在沙发上坐了,罗猎去烧水泡茶。

    罗猎泡茶的时候白云飞趁机观察了一下这小小的办公室,感叹道:“以罗老弟的能力不该安于一隅。”

    罗猎将茶递给他道:“人心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却可容天下。”

    白云飞听出他好像是在影射自己野心太大,点了点头道:“不错啊,罗老弟的境界果然高出我太多。”

    罗猎道:“不敢当,穆先生才是高瞻远瞩,我这边遇到任何事,你都第一时间知道。”

    白云飞哈哈大笑起来:“罗老弟是在埋怨我多管闲事了。”

    罗猎道:“而今的黄浦谁不知道你穆兄的大名,我回来的时间虽然不久,可是听说你比起穆三爷当年还要英明还要厉害。”

    白云飞喝了口茶,将茶盏轻轻落在茶几上,意味深长道:“别人不知道,可我的底细你是最清楚的。”

    罗猎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从不将心思放在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上。”他在委婉地向白云飞表明,自己对他的秘密毫无兴趣,白云飞不必担心自己泄露他的身份。

    白云飞心中暗想,我白云飞既然敢公然在黄浦露面,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自己的真正身份并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知道,可那又如何?德国领事一案已经结案,白云飞已经死了,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没有人会对这件旧案感兴趣。

    白云飞道:“罗老弟见到叶青虹了?”

    罗猎点了点头,白云飞一定派人跟踪了自己,越是在川流不息的都市跟踪反倒越难防备,毕竟想要在人群中隐藏实在是太容易,小隐于市,大隐于朝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云飞道:“我下午还没把话说完,罗老弟赶着要走原来是为了去见心上人。”

    罗猎微笑不语,自己和叶青虹的关系没必要向白云飞解释。

    白云飞道:“我带来了一些东西,罗老弟想必会感兴趣。”他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罗猎。

    罗猎接过信封,回到桌前坐下,在台灯下打开了信封,里面装着一些照片,照片上的一些人他是认识的,满头白发的那个独目人是琉璃狼郑千川,另外一人比较年轻。

    白云飞道:“上个月任天骏特地来黄浦,主要是为了和照片上的人见面,白头发的那个叫郑千川,来自于苍白山黑虎岭狼牙寨,是狼牙寨的大当家。”

    罗猎点了点头,狼牙寨的大当家原本是肖天行,在肖天行死后,郑千川成功上位,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郑千川和任天骏的见面,他们两人一南一北,本不应有太多的交集,选择在黄浦见面,应当是另有图谋。

    如果白云飞所说一切属实,那么这些人的会面很可能为得是对付叶青虹,甚至连自己周围的朋友都会成为他们对付的目标。他想了一会儿方才道:“谢谢!”

    白云飞哈哈大笑了起来:“谢什么?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他站起身来缓步来到罗猎的面前,双手扶在办公桌的边缘,居高临下地望着罗猎,低声道:“其实任天骏还找过我。”

    罗猎并没有抬头看他,拿起桌上的烟盒递给白云飞,而后又道:“我忘了,你戒烟了。”

    白云飞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等待罗猎的回应。

第二百六十八章【等待回应】(上)

    罗猎点燃香烟,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面部都沉溺在了黑暗之中,白云飞闻到烟草的味道,可是却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不过白云飞仍然有足够的耐心,在他看来罗猎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罗猎道:“如果我不跟你合作,那么你就会另外选择合作者对不对?”

    白云飞道:“人是群居动物,在这个世界上独来独往的人往往走不远,也活不长。”

    罗猎道:“我还有几个朋友。”他的意思很明确,我不孤独,我有朋友,但是我的朋友之中绝不包括你白云飞。

    白云飞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外来的势力想在黄浦做事必须要先经过我的允许。”他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能在短时间内继承并掌控穆三寿的势力,修补方方面面的关系,并得到租界话事人的认同,足以证明他白云飞的能力和手腕。

    在经历从津门到黄浦的逃亡和起落之后,白云飞开始重新看待自己的人生,他开始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也懂得只有权力才能让自己满足,人活在世上必须要懂得进退,在津门的落败就是因为他对形势的误判,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两次。

    罗猎道:“给我一段时间考虑。”

    白云飞点了点头,也不说自己究竟想要罗猎做什么,罗猎沉得住气,自己要更沉得住气,他伸出右掌道:“五天,五天后我再来找你谈。”

    罗猎似乎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菜刀会的刘尚武就将三千块大洋准时送到了小教堂,菜刀会虽然凶名在外,可在黄浦的势力仍然无法和穆天落相比,穆三寿虽然死了,可他留下的势力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白云飞在接替穆三寿的位子之后,他的能力很快就得到了认同,而为了尽快掌控住这庞大的帮派势力,他又从津门悄悄招来了昔日在安清帮的一些亲信,可以说,现在白云飞的势力比起穆三寿活着的时候还要强大。

    刘尚武只是一介莽夫,这五千块大洋对他来说着实肉疼,送完之后,还担心穆天落不会放过自己,向罗猎陪着笑道:“罗先生,穆爷那里还望您帮我多多美言几句,我以后再也不敢对您不敬了。”

    罗猎道:“他有句话没说错,你得罪我比得罪他更麻烦。”

    罗猎站起身道:“你开车来了?”

    刘尚武点了点头,罗猎道:“送我去个地方。”

    “好的,好的!”

    罗猎可不是要去找于卫国的晦气,只是让刘尚武将自己送到叶青虹给他的地址,这是位于黄浦城郊的一片老旧建筑,高门大院,不时有工人出入,看得出这里正在如火如荼地搞着建设,罗猎下车前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刘尚武。

    刘尚武接过一看,却是于卫国写给罗猎的欠条,一共七千块大洋,罗猎道:“你再帮我做一件事,这欠条是于卫国亲笔写给我的,你找他要一万,五千给我送来,剩下五千归你。”

    刘尚武虽然脑袋不好用可也知道罗猎这是让他去公然敲诈于卫国,他苦笑道:“罗先生,于公子什么背景,我可开罪不起。”

    罗猎道:“他不敢声张,你只需把欠条拿给他去换大洋,少一个子儿,你就把欠条登报。”

    刘尚武这才明白,于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越是这样的家庭,越是害怕出丑,如果于卫国于公子欠钱的事情登报,轻则于家的名声受损,严重的话甚至会产生于家经济出了问题这不好的影响,他把心一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罗猎还答应给他五千,如果得到了这五千,岂不是还等于赚了两千,想想白送给罗猎的三千块大洋,他至今还感到肉疼,这对他而言可是绝好的翻本机会。

    罗猎下了车在门外看了看,观察了一下环境并没有急于走进去,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转身望去,却见穿着一身白色洋装带着阔边帽的唐宝儿开着一辆敞篷汽车来到他的身后。

    唐宝儿惊喜地向他挥手道:“嗨!罗猎,这么巧啊!”

    罗猎微笑道:“我来拜访叶青虹。”

    唐宝儿道:“上车,你上车,里面好大呢。”

    罗猎来到车内坐下,唐宝儿摁着喇叭,有人将大铁门拉开,她载着罗猎一路驶入其中,从外面清灰色的高墙很难想像里面的瑰丽景色,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长青树木,两旁花坛内五彩缤纷的菊花争芳吐艳,空气也带着芬芳的气息,驶出约半里路的林荫道,向右拐入一片金灿灿的银杏林,时值深秋,银杏叶已经黄了,树上宛如缀满了金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灿烂,秋风吹动,树叶纷纷落下,洒下一地金黄,还未落地的树叶就在空中翻飞着,宛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金色蝴蝶。

    罗猎不由得感叹道:“她倒是会选地方。”

    唐宝儿道:“厉害吧,这片地方是我帮她介绍的,那些工人在修外墙,这周就能完工,里面还有一个小湖呢。”

    说话间已经出了银杏林,看到了唐宝儿所说的小湖,约有十亩水面,湖水清澈见底,湖畔青草已经泛黄,在小湖的北岸有一座白色的西洋别墅,应当刚刚粉刷过不久,在高远的蓝色天光映衬下,越发显得白得耀眼。

    唐宝儿在小楼前停了车,罗猎下车,然后绕过来很绅士地帮她开了车门,唐宝儿笑道:“难怪青虹姐那么喜欢你。”

    罗猎笑道:“开个车门而已,怎当得起如此胜誉。”

    唐宝儿道:“这里该不是你们的新房吧?”

    罗猎哭笑不得道:“唐小姐,我和叶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唐宝儿打趣道:“发展可够快的,此前不是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吗?这会儿功夫就成朋友了。”

    叶青虹从别墅内走出,向他们笑道:“你们约好的吗?居然一起来了。”

    唐宝儿道:“别吃醋,我在大门口遇上的。”

    叶青虹呸了一声道:“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丢湖里区。”

    唐宝儿道:“罗猎在这儿,你可不敢,就算是真想,也得在他面前装成温柔贤惠的淑女不是?”

    叶青虹居然被这伶牙俐齿的丫头说得有些理屈词穷了,只当没有听到她的调侃,来到罗猎面前道:“怎样?昨晚那些人有没有找你麻烦?”

    唐宝儿听到他们说话,方才知道两人背着自己已经见过面了,在一旁偷偷给叶青虹一个白眼。

    叶青虹带着他们进入别墅内,里面还没有完全整理利索,几名佣人正在忙碌着,叶青虹带他们参观了一圈,然后又出来,在湖边的凉亭坐了。佣人煮好了咖啡送了过来,罗猎欣赏着周围的景致,心中暗叹,叶青虹真是会享受,居然在黄浦找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

    唐宝儿喝着咖啡嘴巴依旧闲不住,她笑道:“这么大的阵仗,你这是准备新房吗?”

    叶青虹作势举起咖啡杯要泼她,唐宝儿吓了一跳,等意识到是虚惊一场后,起身道:“不耽搁你们促膝谈心了,搞了半天,我是个多余的电灯泡,我去接着参观你们的新房。”

    叶青虹望着唐宝儿的背影道:“你别理这个不靠谱的疯丫头。”

    罗猎微笑道:“看似不靠谱,其实聪明着呢。”

    叶青虹道:“怎么?你该不是对她动心了吧?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嘴上这么说,可如果罗猎当真,她可要不乐意了。

    罗猎道:“唐宝儿有男朋友了。”

    叶青虹不由得一怔,罗猎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看上了唐宝儿?越是恋爱中的女人越是敏感。

    罗猎道:“知不知道昨晚是什么人伏击咱们?”

    叶青虹这才回过神来,连她自己都感到自己好笑,怎么会这么想?小声道:“谁啊?”

    罗猎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叶青虹听说是于卫国找人对付罗猎之后,气得咬牙切齿道:“那个于卫国居然如此卑鄙,我早就看他油头滑脑的不顺眼,待会儿我得跟宝儿说清楚,千万别上了他的贼船。”

    罗猎倒不担心唐宝儿上当,这妮子看着疯疯傻傻,可心里明白着呢,他们这次从津门来到黄浦,罗猎就已经看出唐宝儿和于卫国两人应当不会长久,只是这次他被于卫国居然当成了情敌来对付,让他感觉到颇为无奈。他可不想成为两人分手的借口,交代叶青虹道:“于卫国找人对付我的事情千万别挑明。”

    叶青虹白了他一眼道:“怎么?担心唐宝儿知道你趁机敲诈勒索的事情?”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罗猎道:“人总得为自己的错误承担一些责任。”他又将昨晚白云飞找他的事情说了。

    叶青虹听说之后秀眉微颦,想了一会儿道:“白云飞这个人不简单,我回来之后,他还特地约了我一次,我拒绝了他,他为了见我特地主动登门。”

    罗猎道:“你毕竟是穆三寿的干女儿,又清楚他的底细,他是担心你会影响他上位。”

    叶青虹道:“我当时就明确告诉了他,穆三寿的江湖事我不感兴趣,他的事情我也无意拆穿,让他以后不必再来找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想了想又道:“郑千川应当不会为肖天行复仇,肖天行活着的时候,这世上最巴不得他早死的就是郑千川,我看他和任天骏见面的动机并不单纯。”

第二百六十八章【等待回应】(下)

    罗猎道:“白云飞应当想让我们帮他做一件事,我始终没有答应他。”

    “什么事?”

    罗猎道:“我没问,不过我怀疑应当和穆三寿有关,他给了我五天时间考虑。”

    叶青虹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如果你不答应他,他是不是就会和任天骏联手对付咱们?”

    罗猎笑了起来,和叶青虹这样聪明的女人谈话会省下不少的力气。

    叶青虹道:“你准备拒绝吗?”

    罗猎摇了摇头。

    叶青虹道:“看来你已经准备答应了。”心中感到一暖,她意识到罗猎之所以准备答应与白云飞合作,其中应当有为了自己安危的缘故,美眸盯住罗猎,却看到他风轻云淡的表情,这表情让叶青虹产生了自作多情的怀疑。

    罗猎道:“如果穆三寿当真留下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这秘密十有**跟你有关,与其他找别人合作去查,不如由咱们亲自去做,尽可能将主动权控制在我们的手中。”

    叶青虹点了点头,心中一阵惭愧,罗猎想得比自己更加深远。

    罗猎道:“至少在此次任务结束之前,白云飞会确保我们的安全,而且他会提供给我们所需要的一切,对我们来说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叶青虹道:“和白云飞这种人合作等于与虎谋皮,不排除他在事成之后鸟尽弓藏的可能。”

    罗猎微笑道:“不需要他藏。”

    叶青虹美眸生光道:“你不怕他事后杀人灭口?”

    罗猎道:“白云飞这个人经过此前的一番沉浮,现在改变实在太多。”

    叶青虹道:“心机更加深沉,懂得权衡利弊。”

    罗猎道:“谨慎是好事也是坏事。”

    叶青虹微笑道:“你分析别人的时候总是那么透彻。”

    唐宝儿溜达了一圈回来,大惊小怪道:“青虹,你怎么搜集了那么多的古物?”

    叶青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把这院子逛了个遍。”

    唐宝儿道:“只是趴在后院看了一眼,里面都是破烂雕像,难不成你开始对捡破烂感兴趣了?”

    叶青虹道:“我上次前往满洲就看到民间有许许多多的古物遭到了破坏,老百姓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珍贵价值,我曾经见到一尊价值连城的精美木雕,居然让一位老爷爷劈了当劈柴,这些可都是价值无可估量的文物。”

    罗猎道:“民以食为天,兵荒马乱的,老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有精力顾及这些?”

    叶青虹道:“祖宗传承了千百年的东西到我们这一带遭受如此毁坏,这让我们这一代人情何以堪,于是我就想出资从民间收购一些有价值的文物,尽可能地将之保留,这对后世子孙而言也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

    罗猎有种重新认识叶青虹的感觉,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尤其是在想到八国联军入侵中华掠走财富之时,更是心痛不已,有些事总有人去做,叶青虹虽然是个混血儿,可她的血脉中毕竟也流着华人的血液,叶青虹尚能有如此觉悟,自己和她相比就有些汗颜了。

    唐宝儿眼珠子转了转道:“都说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可战乱终有时,早晚还会迎来盛世年代,等到了太平盛世,这些文物必然是越来越少,到时候物以稀为贵,青虹收藏的这些宝贝价值自然就可以增长无数倍,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了,你的生意经我真得要好好学习。”

    叶青虹被她这么一说,原本的高尚情操全都成了唯利是图,佯怒道:“你这妮子整天就是想方设法的黑我,信不信我……”

    唐宝儿举手讨饶道:“是我错,是我错,我不该诋毁你叶大小姐的慈悲心肠,更不该怀疑你叶大小姐的高尚情操。不劳您大驾,待会儿我自己跳湖里去。”

    叶青虹和罗猎听她这么说同时笑了起来。

    唐宝儿道:“说真的,开一间属于咱们中国人自己的大英博物馆听起来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呢,青虹,算我一份。”

    叶青虹道:“就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德性,我可不敢劳烦您唐大小姐,不过你若是真得有心,就请唐叔叔帮忙联系一些权威学者为博物馆出谋划策。”

    唐宝儿点了点头道:“成,我先把我爸骗来。”

    叶青虹道:“唐先生若肯来,就请他当博物馆的名誉馆长。”

    罗猎开始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过得太过消沉,和叶青虹相比,他活得并不积极,他甚至在逃避父母留下得使命,他开始重新考虑关于九鼎的传说,包括父亲在内的那些来自未来的人,应当对九鼎真正的意义还未完全了解。

    自从离开甘边之后,罗猎甚至不敢回忆在西夏王陵中的遭遇,现在重拾记忆,他发现其中存在着太多细思极恐的事情,昊日大祭司和龙玉公主他们强大的精神力究竟来源于天赋异禀还是源于后天的修炼?又或者,他们原本就是和普通人不同的生命族群,那只被掩埋于黄沙之下的雍州鼎,它又在这段尘封的恩怨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禹神碑、九鼎、它们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那块因火山喷发而失踪的禹神碑,上面的碑铭究竟拥有怎样的意义?难道只是一篇为大禹歌功颂德的歌赋?在未来的时代中,以父母为代表的人又因何对九鼎产生末日来临的隐忧,难道深埋于地下的九鼎当真是联通这里和宇宙深处另一行星的工具?

    罗猎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将此前曾经破碎的一切渐渐拼凑起来,重新拼凑起来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那深刻于内心的伤痕,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至今仍然鲜血淋漓。

    独自一人坐在小教堂冰冷的长椅上,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投入,迷幻而柔和的光就洒在他的脚下,罗猎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光芒,手中尚未熄灭的烟让光芒变得混沌,也因此勾勒出光影的轮廓,在罗猎的眼中,这道光仿佛是黑夜中的彩虹。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烟灰悠悠荡荡落在了地上,尚未熄灭的烟蒂又如一颗红色的星,冰冷的内心因为这红色而感觉到一丝暖意,罗猎抽了口烟,吐出一团烟雾,升腾的烟雾沿着月光的轨迹飘向那彩色的玻璃窗。

    罗猎抬起头,望着正前方的耶稣像,他的记忆又被熊熊的烈火所吞噬。

    黑夜就算怎样漫长,可光明终究会来临,父亲为他种下的那颗智慧种子,已经在他的记忆中生根发芽,不久的神州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这沉睡的雄狮即将慢慢醒来,自己应该能够亲眼见证这段荡气回肠的历史。

    他已经预知了历史,罗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属于这里还是未来,如果父母没有回到这个时代,那么他或许会生于未来,可即便是如此,未来的他同样会面临一场空前严峻的危机,甚至关系到人类的生死存亡。

    从甘边归来,罗猎一度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历史的弃儿,可他现在渐渐改变了想法,或许自己就是为了使命而生,为了拯救人类命运而生,已经发生的历史,正在发生的历史他无法改变,可是他仍有机会改变未来,改变人类的命运。

    罗猎就这样坐了一整夜,直到阳光透过玻璃窗,直到小教堂整个亮起,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他站起身,收拾起满地的烟头,拉开教堂的大门,让晨风将清新的空气送入这里,让阳光沐浴他的全身。

    拉开教堂大门的时候,罗猎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黑色长袍银色十字架,银灰色的卷发,深陷眼窝的灰蓝色双目,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西方神父,一双布满灰尘的旧皮鞋证明他此前经过长途跋涉,手中拎着一个棕色的皮箱,皮箱很大,边角多处磨损,皮色也斑驳不已,写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的人也是一样。

    罗猎看到他表情是极其吃惊的,这对一向沉稳的罗猎而言很少有这样的事情。

    神父向罗猎点了点头,他的唇角带着微笑:“罗!”

    罗猎攥紧了双拳,他的双目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然后他转身走入了小教堂用力将大门关上。

    神父脸上的笑容也随着教堂大门的关闭而消失,不过他仍未选择离去,来到小教堂的门前,将皮箱放下:“罗!我知道你恨我,这些年我一直都活在痛苦之……”

    教堂内传来罗猎的一声怒吼:“滚!在我没有杀掉你之前,给我滚!”他用脊背顶着大门,高大的身躯因为痛苦在抽搐着,握紧的双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内心中有种拉开大门冲出去扭断对方脖子的冲动。

    神父道:“罗,艾莉丝是我的女儿……我比……”

    “你闭嘴!”罗猎大吼道,他紧紧闭上了双目,泪水沿着业已扭曲的面孔肆意奔流着,他想杀掉对方,可是他曾经答应过,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白色的美好背影,她奔跑在百花丛中,留下一串串的欢笑:“罗,快来追我……”

    脑海中的花海燃烧了起来,无情的火焰吞噬了她的娇躯。

    “罗……答应我……不要怪我爹……”

第二百六十九章【瓶中有画】(上)

    “罗!我得了绝症,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半年的生命。”神父知道这样的话无法打动罗猎,他大声道:“七色花开了!艾莉丝的预言全都实现了……”

    房门缓缓开启,表情冷漠的罗猎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西蒙,现在说这些谎言还有什么意义?”

    西蒙神父红着面孔分辨道:“我没有说谎,我带来了,我带来了!”

    罗猎还是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西蒙咳嗽的很厉害,他不得不掏出自己的脏手帕捂住嘴,手帕上很快又染上新鲜的血迹。他找罗猎要了一杯开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棕色的药瓶,倒出一大把药,然后一口气服了下去。

    罗猎望着他,他再也不是昔日那个身体强壮精神矍铄的神父,挺直的腰杆开始驼背,红润的面颊也变得枯黄色深陷,他应当是病了,就连一头金色的头发也完全变成了灰白色。岁月不会放过任何人,无论你做过好事还是坏事。

    西蒙服下药之后,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坐在沙发上,向罗猎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道:“我得了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医生说手术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说我最多还剩下半年的生命,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罗猎的表情不为所动,对方的这番话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同情,从西蒙的话能够推断,他的生命最多只剩下三个月了。

    西蒙道:“我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临,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有种得到解脱的感觉,你知道的,艾莉丝的死一直都让我感到内疚。”

    罗猎点燃了一支烟,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对方这次来只是为了絮叨这番话,祈求得到自己的宽恕,而得到他自身心理安慰的话,那么他应当来错了,罗猎道:“一个父亲居然可以出卖自己的女儿!”

    西蒙道:“我没有选择,我也不愿意,所有人都认为艾莉丝被邪魔附体……”

    “够了!”罗猎愤怒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西蒙点了点头道:“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深爱着她,我保留着她儿时的一切,在我生病之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艾莉丝过去跟我说过的事情全都一一实现了。”

    他打开行李箱,哆哆嗦嗦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照片,送到罗猎的面前,罗猎并没有伸手去接,于是西蒙只能将照片放在桌上。

    罗猎拿起照片,当他看清照片上的一切的时候,一双虎目瞪得滚圆,流露出错愕无比的光芒。

    西蒙道:“教堂门前的橡树在艾莉丝受刑当天被闪电击中,焚烧枯死,可是突然就复活了,短短的时间内枝繁叶茂甚至超过了以往。”

    罗猎移开了那张照片,下面一张照片是大片的玫瑰花海。他对这片地方再熟悉不过,当年艾莉丝被施加火刑的地方,自从火刑之后,这片地方就成了不毛之地,任何的植被都不再生长。

    西蒙道:“我发誓这照片都是真实的,两个月前的样子,突然就生满了玫瑰,我在其中还发现了一朵七色花。”

    罗猎再看下一张照片,他记得艾莉丝从小就憧憬着能够种出一朵七色花,可他认为七色花只不过是存在于童话传说中,黑白照片虽然无法还原七色花的色彩,可是这七色花的形状和艾莉丝曾经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西蒙道:“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在七色花开放的当晚,我看到了艾莉丝……”他的声音明显颤抖着,说到女儿的名字,泪水就忍不住落了下来,情绪的激动让他又开始咳嗽。

    罗猎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父亲的悔恨,不过他并不相信西蒙的话,尽管西蒙带来的照片的确有些蹊跷,可他是亲眼见证艾莉丝走入了火海之中。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重生的能力,虽然他很希望艾莉丝可以浴火重生,可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亲手安葬了艾莉丝,将她的骨灰和他送给艾莉丝的十字架一起永远埋葬在了那座鲜花盛开的山坡。

    西蒙道:“我虽然病了,可是我并不糊涂,我的眼睛也没有瞎,我看到了她,在梦中她还对我说了一番话。”

    “说什么?”

    西蒙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他将梦中女儿对他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这是因为他担心遗忘。

    罗猎接过信封,从中抽出西蒙的记录,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话,更像是一幅地图,上面还有一些数字,罗猎凭自己的直觉判断这些数字很可能是经纬度,他不由得怀疑起眼前的西蒙是否理智,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在晚期通常会出现幻想,而西蒙因女儿的事情懊悔终生,他想要得到解脱的唯一方式也只有通过幻想。

    不过这地图却绘制的非常清晰,如果不是他故意欺骗自己,只是根据梦中的记忆绘制出这样一幅地图的确让人感到惊奇了。

    西蒙道:“这上面的数字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可是艾莉丝说你知道,说你能够找到她……”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罗猎望着西蒙,眼前的西蒙再不是昔日那个刚愎自用嚣张跋扈的神父,他的生命即将终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凭直觉意识到他不远万里而来为得不是欺骗自己。

    罗猎低声道:“这件事除了我之外你还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西蒙摇了摇头道:“他们都以为是我动了手脚,如果我将这些事情说出去,非但没有人肯信,而且所有人都会把我当成疯子。”

    罗猎很快又从地图上看出这张地图并不完整,指着那张地图道:“你能够记起得只有这些?”

    西蒙道:“还有,不过……”他抿了抿嘴唇道:“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带我一起去找。”

    罗猎道:“找什么?”他已经看出西蒙对自己还保留了许多。

    西蒙道:“我没多久好活了,我听到艾莉丝对我的召唤,我要去这个地方幻境岛……”他指着那张地图道。

    罗猎道:“我为什么要去?”

    西蒙道:“你和艾莉丝一起长大,她是那么爱你……”

    “住口!”罗猎怒吼道。

    西蒙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捂着心口,双目变得越发灰暗,喃喃道:“我知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你们……可是……罗,罗……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罗猎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从你害死艾莉丝的那一刻,你就再也不配做一位父亲。”

    西蒙宛如被人重击了一拳,他摇摇晃晃地退了回去,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揪住银色的卷发,痛苦地将头颅埋在掌心,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我不配!”

    西蒙走了,罗猎的态度让他彻底灰心,他知道罗猎不会帮助自己。他走时并未带走照片和那张并不完整的地图,罗猎久久盯着那些照片,回想起那个长眠于大洋彼岸的纯情女孩……

    刘尚武讨债进行得非常顺利,只是把那张欠条出示给于卫国,于卫国就准备开七千的支票给他,刘尚武得了七千的支票又让他追加三千,于卫国本来有些抗拒,可听到刘尚武要登报的消息,马上服了软,乖乖又拿出了三千块大洋。

    刘尚武没想到这笔钱来得那么容易,帮罗猎做事,兵不血刃,非但找回了自己赔出去的三千块,还多了两千块大洋的盈余,满心欢喜地把其中的五千块给罗猎送去,对于罗猎他现在是真心有些佩服了。

    罗猎这段时间很少出门,连叶青虹那里都很少去,叶青虹倒是给他打过电话,只是说唐宝儿刚和于卫国分了手,最近整天缠着她,叶青虹又要忙于建设自己未来的博物馆,又要陪同这位好闺蜜,根本抽不出时间过来。

    罗猎却乐于清净,西蒙的到来让他心潮起伏,不知不觉白云飞给他的五天时间已经到了,这天一早,白云飞就轻车简从,来到了小教堂。

    虽然是礼拜日,小教堂却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信徒,罗猎的出走让人气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小教堂变得门前冷落鞍马稀,再说距离这里不足一里路的地方新近建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教堂,多半信徒都被吸引到那边去了。

    罗猎穿的西装笔挺,手握圣经静静站在耶稣像前,看到白云飞一步步从大门外的光影中走近。

    白云飞今天手里拿着一根文明棍,在距离罗猎两米左右的地方站定,手中的文明棍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声音在相对空旷的教堂内久久回荡。

    白云飞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罗老弟考虑得怎么样了?”

    罗猎道:“还是先听听你的条件。”

    白云飞哈哈大笑,他向罗猎竖起了拇指:“老弟啊,你讨价还价的本事真是一流,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罗猎道:“总不能稀里糊涂地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白云飞叹了口气道:“还是信不过我。”他朝耶稣像看了一眼道:“耶稣他老人家作证,我白云飞对你罗老弟若是有加害之心,就罚我被钉在十字架上,遭受一辈子的折磨。”

第二百六十九章【瓶中有画】(下)

    罗猎道:“那你岂不是成圣人了?”

    白云飞笑道:“圣人哪有凡人快活。”他在长条椅上坐下,留了位置给罗猎:“老弟啊,反正也没别人,咱们就在这里说。”

    罗猎在白云飞的身边坐下。

    白云飞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罗猎道:“都没说什么事情。”

    白云飞道:“你应该猜到了,这件事和穆三爷有关。”他向罗猎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圆明园地宫内的保险箱吗?”

    罗猎当然不会忘记。

    白云飞道:“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拥有财富和权力,可当他得到这些东西之后,方才意识到最珍贵的不是这些,而是生命,就算把天下间所有的财富和权力都给你,也要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

    罗猎没有说话,白云飞说得这番话的确无可反驳,穆三寿处心积虑的挖了那么多的坑,其最终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瑞亲王奕勋留下的财富,其实他已经霸占了不少奕勋的财富,并利用他自身的能力将那笔财富滚雪球般递增,可以说穆三寿凭着双手创下的财富甚至不次于奕勋当年的身家。

    可穆三寿就算再厉害仍然难逃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奕勋拥有的最珍贵的财富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份有可能存在的秘方,长生不老的秘方。

    白云飞道:“瑞亲王肯定见过张太虚。”

    罗猎笑了起来:“你当真相信张太虚炼成了长生不老的仙丹?”

    白云飞道:“有些事情不去经历永远都不可能相信,就像圆明园地宫一样。”

    罗猎心中暗忖,他该不会打起了圆明园地宫的主意吧?毕竟其中还藏有不少的宝贝。

    白云飞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奕勋会花费那么大的功夫把一个青瓷瓶放在保险箱内?”

    罗猎被他问得一怔,作为此事全程的经历者,罗猎对其中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非常清楚,保险箱内只有一个青瓷瓶,而瓷瓶内装着的是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可以融化金属,绝不是什么长生不老液,如果人服下去,定然被那液体腐蚀得肠穿肚烂。可奕勋为何要将这样的一瓶液体放在保险箱内?难道只是为了谋害别有用心的后来者吗?

    白云飞道:“当时所有人都急于逃生,却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

    罗猎恍然大悟道:“青瓷瓶?”

    白云飞微笑道:“罗老弟果然一点就透。”

    罗猎心中暗自惭愧,自己当时一心想着逃生,根本没有留意到青瓷瓶本身,由此能够看出白云飞心思之缜密还要在自己之上。其实每个人的关注点不同,罗猎当时考虑得是自己和同伴如何能够平安脱困,并没有私心杂念,而白云飞却另有所图。

    白云飞道:“那青瓷瓶被我带出来了。”

    罗猎道:“穆先生的好奇心果然很重。”

    白云飞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样东西会被藏得那么深,能让穆三爷他们前仆后继的东西绝不寻常。我将那瓷瓶带出来之后,起初发现那瓷瓶并无稀奇之处,后来也渐渐将之搁置,权当是当初历险的一个纪念,可后来的某天,有人送我一个鼻烟壶。”

    罗猎听到这里心中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奥秘所在。

    白云飞继续道:“我看到那鼻烟壶的内画,不由得联想到了青瓷瓶,没想到居然被我猜到了其中的秘密,想要将青瓷瓶完整的剖成两半并不容易,可是打碎后再拼起来不难,我想看到的只是其中的秘密。”

    抛开白云飞的目的不言,罗猎对白云飞也不由得生出敬佩之心,若无他锲而不舍的探究,兴许其中的秘密永远被掩埋在了圆明园地宫内。

    白云飞道:“那瓷瓶里面画着得是一幅地图。”

    罗猎道:“你怀疑地图可能指向另外一个藏宝处?”

    白云飞从衣袋中取出了地图,这是一幅他修整重建之后的地图,上方有四个字太虚幻境。

    白云飞道:“这地图是我根据内画复制临摹而成,太虚幻境,太虚两个字指得可能就是张太虚,至于幻境指得应当就是藏宝处,张太虚的藏宝处,他收藏的宝贝除了长生不老的药方还会有什么?”

    罗猎展开那幅地图看了看,他并不认同白云飞的这番说词,人往往会被**蒙住双眼,白云飞对长生不老药的渴望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才会将这四个字轻易就联系到了张太虚的身上。

    罗猎更看重的还是地图本身,看了并没有太久就从地图上看出了端倪,低声道:“这地图好像是在日本海附近,距离横滨最近?”

    白云飞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所看到的重点标注的地方就是当年瑞亲王在海上遇刺的地方,就在横滨附近的海域。”

    罗猎道:“你是说这太虚幻境在日本周围?”

    白云飞道:“从青瓷瓶内的地图来看应当就是如此。”

    罗猎道:“那青瓷瓶的残片在何处?可否让我亲眼一观?”

    白云飞摇了摇头道:“我可保证,这幅地图是我原样复制,唯一的改动就是按照原比例放大。”

    罗猎从他的话中得出结论,白云飞不会将青瓷瓶的原件给他看,难道青瓷瓶内还有其他的秘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西蒙,此前西蒙也带来了一张地图,口口声声要去寻找幻境岛,他口中的岛屿应当和白云飞所说的太虚幻境并无关系,可自己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两者间似乎又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罗猎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白云飞道:“你能力出众,又深悉内情,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信任你,换成别人,我肯定不会告诉他这个秘密。”

    罗猎道:“你不怕我真找到了长生不老药,偷偷给藏起来,又或者我自己给吃了。”

    白云飞盯住罗猎的双目道:“你不会,长生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并无意义。”

    罗猎笑了起来,白云飞对自己居然有些了解,是的,长生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一个永无止境的生命,无非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对已经经历了太多痛苦的他,对于彻夜无法入眠的他而言,这样的重复岂不是意味着无休止的折磨?

    白云飞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会提供给你所需要的一切资金和装备,只要你帮我完成这件事,黄浦的一切麻烦我来为你们摆平,只要你在黄浦一天,我就能够保证你们的安全。”白云飞并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大包大揽,毕竟他目前的势力范围只能兼顾到黄浦,如果罗猎走出这座城市,他真的无法做出百分百的保证。

    罗猎其实并不在乎白云飞的保证,虽然他的状态远远没有恢复到巅峰,可是他仍然有信心保证自己的安全,可是他无法保证周围朋友的平安。有白云飞的保证毕竟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对白云飞说起的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白云飞道:“你可以自由组建你的队伍,我不会做任何的干涉。”

    罗猎道:“如果我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呢?”

    白云飞道:“只要你用心去做,就不会有如果。”

    罗猎望着白云飞,他对自己居然拥有这么强大的信心,这似乎有些不正常。从白云飞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对掌控全局充满了信心,难道他手中又掌握了什么把柄?罗猎并没有继续提问,而是慢慢叠好了那张地图,轻声道:“我需要一个半月去准备。”

    白云飞闻言有些错愕道:“这么久?”

    罗猎点了点头道:“你既然亲手绘制了这张地图,就应当注意到上面所标注的地点。”

    白云飞皱了皱眉头,他并不认为这标注的地点上能够看出太多的信息。

    罗猎道:“瑞亲王奕勋遇害的时候是在腊月初七,距离那一天还有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太虚幻境真的存在,那么我们必须严格选择时间,也唯有如此风采有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白云飞道:“难道这个地点还会变动不成?”

    罗猎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海水一年四季会有不同,这张地图说明不了什么。”

    白云飞道:“我怀疑太虚幻境就藏在奕勋遇害周围的几座小岛上。”

    “那么容易你为何自己不去?”

    白云飞哑口无言。

    罗猎道:“你知不知道单单是在这片海域,无人的荒岛就有几千个,这还不包括大大小小的岩礁,而且我无法确定你提供地图的真实性。”

    白云飞意识到罗猎正在利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将瓷瓶拿出,他的内心却并未有任何的动摇:“你所看到的就是全部。”

    罗猎道:“这段时间,我会寻找一艘足够坚固安全的船,还要寻找几位经验丰富又值得信赖的船员,还要去了解瑞亲王当年遇刺的详情。”

    白云飞道:“船和船员我来负责,至于叶青虹那里,只能靠你自己了。”

第二百七十章【大打出手】(上)

    白云飞离去的时候和刚刚到来的叶青虹打了个照面,叶青虹对白云飞这个机会主义者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可白云飞仍然很绅士地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告辞。

    叶青虹知道白云飞有事找罗猎,她今天前来就是为了询问到底是什么事?叶青虹其实并不想罗猎和白云飞有太多的接触,与虎谋皮的事情毕竟风险太大。

    罗猎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隐瞒叶青虹,在他决定接受白云飞委托的时候,就已经考虑邀请叶青虹成为这次探险活动的同伴。毕竟叶青虹是瑞亲王的女儿,对父亲的死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其中的细节。

    叶青虹听他说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罗猎,你当真相信这世上会有长生不老药?”

    罗猎摇了摇头,可心中却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世上或许不存在真正意义的长生不老药,可是通过某种特殊的药物和方式提升人的生理极限并非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的未知。

    在遇到龙玉公主之前,他就不会相信一个人可以在休眠的状态下度过八百多年的漫长岁月,在遇到父亲之前,他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居然有人可以从未来穿越时空来到这里,而这些过去看来玄之又玄的事情,却真实地发生在了现实的世界中,发生在了他的身边。

    叶青虹道:“我怀疑这可能是一个局,是我父亲生前故意布下的疑阵。”她对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此前归国的动力主要是为父亲复仇,随着任忠昌、肖天行、刘同嗣、穆三寿这些敌人的相继毙命,她也算是了却了心愿,这段时间正尝试将这一切埋藏在心底深处,人只有在经历以后才明白,复仇也是一把双刃剑,砍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

    事情已经过去,她却并未感到大仇得报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她对那位早已遇害的亲生父亲印象并不深刻,反倒是对穆三寿这位义父记得更清楚一些,穆三寿死后,她时常念及他过去曾经对自己的关心和好处,有些事情并非是单纯的伪装,若说穆三寿对她,她对穆三寿没有任何的感情,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如果不是罗猎又提起了这件事,叶青虹是不会主动提及的,这就像是藏在她心底始终未愈的一道疤痕,每次揭开总会出现新鲜的伤口。通过这次复仇,叶青虹也认识到每个人都有善恶的两面,包括自己,为了复仇自己也做出了许许多多违背良心的事情,有些事甚至出卖并伤害到了罗猎。她不想再提起这些事,她不会再做出任何对罗猎不利的选择。

    罗猎道:“照我看此事未必是局。”

    叶青虹道:“你当真决定要为白云飞去找长生不老药?”

    罗猎道:“去看看倒也无妨。”

    叶青虹咬了咬樱唇道:“是不是他用我的安全来威胁你?你不用担心我,任天骏奈何不了我,他白云飞也是一样。”

    罗猎笑道:“倒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我对张太虚留下的东西的确产生了兴趣。”他并未将实情和盘托出,促使他决定前往寻找太虚幻境的还有一个原因,他虽然拒绝了西蒙的要求,可是西蒙的那番话他却记在了心头。

    叶青虹知道罗猎只要决定的事情很难劝他回头,于是就不再白费口舌,轻声道:“我陪你去。”

    罗猎道:“可能会有风险,而且离开黄浦就离开了白云飞的势力范畴。”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离开黄浦,白云飞的势力就不可能照顾到,一直在暗处对他们虎视眈眈等待复仇的那些人或许就会下手。

    叶青虹道:“那青瓷瓶是我爹留下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解开这个秘密。”

    罗猎点了点头,叶青虹不仅仅对当年的事情非常了解而且她智勇双全,有她同行自然如虎添翼。

    罗猎道:“咱们还需要一些人手。”

    叶青虹道:“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对了,陆威霖现在身在何处?”

    罗猎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陆威霖的去向,陆威霖应当也是任天骏的目标之一,作为朋友,他有必要尽早做出提醒,此番探险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将这群老友重新召集在一起。

    近两个月的准备期的确够长,白云飞虽然对此不解,可是也表现出良好的耐性。在这次的事情上罗猎表现出强烈的排他性,除了资金以外,不需要白云飞提供的任何船只水手,白云飞知道罗猎信不过自己,而事实上他也准备在水手中安排内线,也做好了被罗猎拒绝的准备。

    罗猎让菜刀会的刘尚武帮忙寻找西蒙的下落,虽然刘尚武动员了全部帮众,西蒙的下落仍然宛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天气渐渐冷了,想起西蒙的病情,罗猎认为他很可能已经死了,也渐渐放弃了寻找。

    对罗猎而言并不都是坏消息,张长弓和瞎子一起来到了黄浦,这段时间瞎子足足瘦了四十斤,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这是因为在外婆生病的这段时间他彻夜不眠地在床边照顾。

    张长弓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接到罗猎的信之后,第一时间从奉天赶来,看到老友无恙,悬在心底许久的石头总算可以落地。

    瞎子冲上来就给了罗猎一拳,然后张开臂膀紧紧将他抱住。

    罗猎笑道:“娘儿们似的,放开,别让张大哥笑话。”

    瞎子松开罗猎道:“罗猎啊罗猎,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一个人偷偷溜了回来,这么久连个信都没有,也不管这帮兄弟有多担心你。”

    张长弓知道罗猎这段时间必然不好过,一个人偷偷藏起来疗伤,从罗猎的双目中仍然能够看到深藏的忧伤,他笑道:“就算没你这封信,我和瞎子也打算回来看看,瞎子估摸着你有可能回黄浦的小教堂,还真让他算准了。”

    瞎子充满自责道:“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照顾外婆,所以忽略了。”

    罗猎微笑道:“我回来的时间不久,对了,陈阿婆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瞎子道:“好得很,她在奉天,就住在你家的棺材铺。”

    罗猎笑道:“老太太那么迷信,必然要说那里不吉利了。”

    瞎子道:“倒是没说,反倒夸那地儿清净,她还说就留在奉天给你看家,你送给她一口棺材当工钱就成。”他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

    罗猎道:“住得惯吗?”

    瞎子连连点头道:“我都不知道她老人家居然是满洲人。”

    张长弓道:“你这孙子当得可够糊涂。”

    罗猎问起阿诺和陆威霖的消息。

    张长弓道:“阿诺护送玛莎回塔吉克部落,这货应当是中了美人计,乐不思蜀,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我也没他的具体地址。至于陆威霖,自从他离开奉天,我们就没有联系上。”

    罗猎点了点头,陆威霖性情孤僻,为人做事也喜欢独来独往,除非陆威霖主动联系他们,否则他们很难得到他的下落。

    其实罗猎倒是没有指望瞎子过来,毕竟陈阿婆年事已高,而且瞎子现在已经有了周晓蝶,在罗猎看来,一个人一旦有了太多的牵挂就不适合去冒险。

    三人正叙旧的时候,叶青虹和唐宝儿一起到了,叶青虹知道张长弓和瞎子会过来,可是张长弓他们却不知道叶青虹也在黄浦。

    看到叶青虹出现,瞎子顿时有些明白了,叹了口气道:“害得我们白白担心,原来有人在这里风流快活。”说完他又有些心虚地向叶青虹望去,毕竟他过去不止一次在叶青虹的手上吃过苦头,如果惹火了叶青虹,恐怕又要倒霉。

    叶青虹居然没有生气,反而俏脸流露出几分羞涩,岔开话题道:“我在云翔楼订了位子,为两位接风洗尘。”

    瞎子听说有吃的顿时来了精神,他在黄浦生活多年,早已将这里视为第二故乡,对这里的美味佳肴一直颇为怀念,连连点头道:“叶小姐如此盛情,我们若是拒绝岂不是不给您面子。”

    罗猎让叶青虹和唐宝儿先过去,毕竟张长弓和瞎子刚过来,行李都没有来得及放下,不过两人也没多少行李,将他们的东西安置好了,三人一起来到教堂东面的云翔楼。

    罗猎发现这次见到瞎子明显改变了不少了,过去这厮的嘴巴简直没有一刻能够闲住,可这次回来居然变得沉默了许多,既然陈阿婆的身体已经康复,那么应当就是别的原因,以罗猎对瞎子的了解,很容易就猜到瞎子的低落情绪和周晓蝶有关。

    瞎子对此倒是供认不讳,感叹道:“女人心海里针,你永远不知道她内心中真正的想法。”

    张长弓这一路和他同来早就听惯了他的唠叨,不禁笑道:“怪就怪你自己没本事,罗猎就没这方面的烦恼。”

    瞎子充满羡慕地看了罗猎一眼道:“怪就怪我爹妈没给我一个像他这样的好皮囊,否则我身边必然断不了莺莺燕燕,天下美女争先恐后地向我投怀送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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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本无形,我欲猎风!九州笑傲,替天行盗! 他风华正茂,她国色天香, 他本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她本该巧笑倩兮,葬花弄月。然生于乱世,国恨家仇,山河破碎,列强割据,先祖蒙羞。于是他丢掉了诗书,她拿起了刀枪,护龙脉,探九幽,夺天棺,战妖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替天行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替天行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替天行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