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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皇叔     宁若白衣误丹青txt下载     宁若白衣误丹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九十五章 初遇前世的她

    宁裴山抬起头,看向漫天的星河,而一旁视角的宁裴山同样也抬头望向此刻的星空。

    星罗密布,天象暗红,从他们离开宗门那日开始,每一日的星盘都诡辩莫测。只是当时的宁裴山太过年幼,对天象之术并不涉猎,不懂这些不祥的征兆。

    听师尊说起过,那一年从三月开始便出现天象不吉之兆。若算上今次,太宗与师尊去往西山祭天,已经是今年的第三次帝君出行的祈福仪式了。

    说是不吉,可那一年旱涝保收,帝无抱恙,实则已是黎民万福。

    在封建朝政下,百姓只将这一切都归功于帝王勤政爱民,天下感恩上苍垂怜、盛世太平。

    可天象不利到底是大事,哪怕帝王也不能不信,凡天下大乱之事发生总是有预兆的。

    祭天大典,本为冬至之日举行的仪式,太宗与太史局议事后,将之足足提前了两个月。

    此时的宁裴山看着这满天星河,只觉得明日应该又是个晴朗的日子,能多赶些路程。

    月相,盈凸月。

    今日十三,还有两天的行程,便是十五满月。可一旁视角的宁裴山看着篝火边宿营的众人,他知道恰好十五满月之日,自己会在傍晚时分到达万慈寺。

    这千年,有许多的记忆已经化为尘埃,哪怕用上了“追忆香”,不重要的也不会过脑。

    可那天的场景即使过去了千年后,再回想起来,宁裴山依旧清晰的每一分细节。

    他与素问带着两宗弟子十四人,出了山前宗门沿着城外的瞳水河畔一路西南而行,由于两人身怀宗门至宝,速度一直不低,连安营扎寨也是在水边就着篝火,吃着各自的干粮,众人十分警惕。

    已是深秋的时节,沿河湿冷,策马而过,众人已然披上了些加冷的衣衫、斗篷,马蹄绝尘急行,溅起无数芦花飞雪。

    这一路,宁裴山与素问的话并不多。对方总是这样,一身青衣,心如止水,秋菊傲骨,连性子也是凉薄的。

    以至于宁裴山过了千年,都不知对方当初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完全违背了她的心境。

    那是在他们即将到达万慈寺山脚下,偶遇的一件事。

    再两日的行程,宁裴山等人终于在晌午之后,入了剑南道。

    远处山峦重叠,茂林颇深,的确是蜀地之貌。山野间凉风湿气,不过秋日而已,空气里也似有寒意透进骨头。

    宁裴山一身似雪的白衣,外罩了一件裘皮斗篷。他胯下是一匹黄骠马,剑南属地,乱石横生,草没马蹄,此等险地,众人的速度都降了下来。

    待他们能远远眺望到山峦之处藏那座灰瓦古寺的金身大佛顶,天边的夕阳如漫天红霞铺过,满月已挂在天空的一角。

    沿着瞳水河一路东南而行,到了它下游,顺流沿着嘉陵江又行了两日,一行人从嘉陵江向南的一条支流进入山峦,弯弯绕绕三日后,便到了无妄山的地界。

    山涧流淌而出的溪水,在浅滩汇成了一道平缓的碧潭。

    而万慈寺修建在无妄山腰上,虽偏远了些,却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大寺。

    宁裴山知道自己是处在自己的记忆里,他是千年之后的人,这些都是发生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他摸不到,拉不住,只能冷眼的看着众人一步步进入无妄山的范围。

    山野间是水过草腥的泥土气息,一道沉重的钟声在山林间隐约响起,宁裴山抬头远眺,似乎想要看看寺庙在何处,却什么也看不到。

    可待他收回视线,周围的场景又有了变化!

    一阵山风拂过,卷起漫天芦花,而宁裴山正站在半人高的芒草中,而四下却并无旁人!

    这……这是谁的记忆?!

    宁裴山不知道。

    这样的视角可是从未在自己的记忆里出现过的东西。

    宁裴山回头四下张望,周围寂静无声,水流,风声,却未有虫鸣与鸟啼,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似乎安静的过头了些。

    身后是河边浅滩,而自己正立于一刻巨大的皂角树下,只是它的叶片正如寻常秋日的树木那般,不断落叶。

    这样的视角……宁裴山不由的抬头看了看头顶,难道……

    正在这时,微风撩动,芒草沿着河滩,随着风不断摇曳,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宁裴山视野里。

    因为在风过之处,宁裴山看到了芒草中数名黑衣裹身,手握屠刀的人,此时正埋伏在草丛之中!

    队伍人不少,是一队人马护送着一辆马车,看这行程的路线,他们应该是向万慈寺而去。

    宁裴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他在车队中看到了几面立起的旗号,谢。

    是的,谢家,宁裴山不由的想起一段记忆碎片的读层,他曾经在谁的记忆里看过眼前的画面。

    到底是在哪里。

    宁裴山不由的转身打量起四周,似乎眼前的场景也越发的熟悉!

    待他回过神来,不远处,双方已经展开了一场血腥的杀戮!

    宁裴山急急奔了过去,却见马车上狼狈的逃下来四名女眷。两名武服模样的丫鬟正护着一位夫人,而在她的手中,正牵着一名豆蔻年岁的小女孩。

    那张脸!

    宁裴山感觉自己似乎一瞬间处在寒冷的腊月天,每一块骨头都被这寒气刺的发凉,全身的温度都在不断的流失……

    姜欢愉!

    不,是前世的她……

    谢堂燕。

    “夫人!快逃!明奴先顶着!您快带着小姐过河!”

    蓝衣丫鬟忙将妇人往前推,反手挡开落下的屠刀。

    “丫头别怕!不要回头看!快跟娘走!”

    妇人还想说些什么,可奈何脚步不快,着红衣的丫鬟不由分说,一把抱起脚步慢些的小主子,拉着妇人急急逃去。

    四人狼狈极了,一路跌跌撞撞向着河边奔去。而她们身后,剑光横飞。两名丫鬟都是有些本事的练家子,好几名黑衣的土匪冲上前来,也被两人直接斩于剑下。

    可到底是女儿家的手段,哪里抵得过刀口舔血土匪们的心狠。几个回合下来,蓝衣女子渐渐处于了劣势,土匪下手毫无怜惜,瞅住了空当,直接一刀便劈了下来,一时蓝衣女子被刨成了两半,肚子里的肠子什么的淌了一地!

一百九十六章 山前血案

    夫人听到背后的惨叫,连忙回头看去,一时竟被吓得腿脚都不利索了!

    “明奴!”

    听着夫人惊恐的唤着丫鬟的名字,还在战场上厮杀的当家人立马砍倒身前的土匪,抡起手中的长剑向着家眷方向赶去,此时的他也是双目赤红,嘴里一声震怒的大吼!

    “你们这群匪子瞎了眼么!连我尉松山的谢家都敢劫,当真是不要脑袋了么!”

    尉松山自古乃屯兵之地,历朝历代谢家出过不少忠烈武将,而谢氏一族更是从汉朝时期便繁衍至今的古族,底蕴可想而知!

    可土匪们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完全没有在意他们听到的威胁,手中的刀更是不由分说,下手狠厉,朝着当家人头上连连招呼而去,!

    没用多少时候,连他也被乱刀砍死在了草堆中!

    “当家的!”

    妇人瞬间眼圈红了,眼泪夺眶而出,脚下步子一颤,蹆软的厉害。

    那可是自家顶梁柱,就这么没了!这是天塌了呀!

    “夫人!别去!快逃啊!”

    穿着身粉衣的丫鬟看了这样的场景也着实被吓的不轻,今日遭此劫难怕是不能善了了,只能说能逃一个是一个!

    女子拽着妇人的力道瞬间大了许多,硬生生的将她拖开两米,她怀里的女孩被她一把按在肩头,避开眼前这些血淋淋的画面。

    “娘……呜呜呜……”

    这声低呼唤回了妇人一丝理智,她忍着心中的痛苦,将手在身前的包袱里摸了摸,掏出一块圆形的物件,背过身子快速的塞进了女孩的胸前的衣襟里。

    妇人与丫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诀别之意,土匪是什么样的癖性,女人比谁都清楚。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哪怕拼死也不能让这些匪子污了清白,否则怎配做我谢家之人!

    妇人一把接过女孩,而粉衣女子自是接替了护卫之责,她从腰后拔出双刀,便转身为自家主子断后。

    “丫头别哭,你听娘说!今儿娘是逃不了,这玉璧一定要牢牢贴身藏着,你必须逃出去,听见没有!守护它,是我谢家的命!就算是从山崖上跳下去,这东西也不能落在坏人手里!”

    妇人满脸泪痕,看着眼前已经开蒙懂事的女儿,她心中是万分个不舍,可到了这样的时刻,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交代句诀别的话语罢了。

    “娘!我不走!”

    稚气的话音刚落,女孩的脸上便结实的挨了一巴掌!

    “谢堂燕!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女孩又惊又怕,对于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她懂的太少。从未接触到这样的生离死别,血腥的画面已经占据了心中全部的恐惧。似乎一瞬间,她便需要接受这一切,并且冷静的面对,让自己艰难的活下来!

    可就当她艰难的点头应了一声后,跟前母亲被身后一道重物撞出了个踉跄。

    “夫人……快逃……”

    妇人转过身去,而背后的粉衣女子此时已经身中数刀,一身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袍,连脸颊上都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玉萍!”

    女子的身躯摇摇欲坠,她手握长刀的手不断的颤抖着,身后的妇人连忙一把扶住她艰难的一并后退着!

    “丫头!跑啊!”

    转头喝出这句话后,不远处的匪徒已欺身上前,手中的砍刀带着血芒,寒光瑟瑟,一刀便将粉衣女子的手臂给切了下来!

    而在她身后华服的妇人脸色大变,她刚抬起头,眸子里便映出了匪徒扭曲到变态的笑容,而他手中的刀也一并到了!

    手起刀落,利刃重重的斩在了她的肩头!

    “啊!”

    凄厉的惨叫不断的在浅滩的草丛里回荡开来!

    可作为一个母亲,她能做到的,也只是用尽自己的全力抬起手腕,死死握住了她肩头的砍刀!

    她想要拖住对方,给自己女儿争取最后的时间,哪怕是片刻也好!

    可是杀人如麻的匪徒哪里会因为这些个事情停下手中的暴行,他们早已杀红了眼!

    匪徒凶狠的将手中的砍刀反向一搅,妇人的指骨便直接挑飞!他脚下的靴子上满是血迹与泥灰,抬腿便狠狠的踹在妇人的腰腹上!

    娇弱的身躯怎么抵得过对方的力道,妇人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内脏尽碎,一口鲜血喷出!

    而她飞出的身躯一下子砸在了还未跑远的小女孩的身子上,将她压在了身下!

    “夫人!”

    断了一臂的丫鬟脸上早已花的一塌糊涂,看着对方的砍刀就要补上一刀刺入妇人身体,她飞奔而上,直接趴在了妇人身上,想要为她挡刀!

    寒刃入体,这一刀的力道竟然贯穿了三个人的身体,刀锋硬生生刺进到了最下层小女孩的腹部!

    噗!

    一口鲜血从女孩的嘴里溢出,剧痛瞬间吞没了她,在成人的世界里,豆蔻年华的她太过不堪一击。女孩眼中的生气一点点的消散,失去它本该的光华。

    而一旁的匪徒看着自己这般厉害,竟觉有趣的猖狂大笑起来,转身继续加入了一旁的战局。

    不多时,十来人的一队车队便被土匪给屠杀个干净,没有一个活口!

    而此时,其中一位匪子不知为何跟另一人发生了争执,不消片刻,便大打出手,最终,杀红眼的匪徒们竟然互斗在了一起,自相残杀起来。

    满眼的泪顺着宁裴山脸颊无声的滑落,这千年以来,他或许经历过许多血腥的场面,可依旧没有今次这般的心痛。

    站在战场中,脚下是一地的血腥,宁裴山悲伤的看着这一切,他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身影从人群中穿过,犹如鬼魅一般。

    千年前的战争,在他如梦境一般的记忆里倒带,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不,该说是曾经的幻影,可一切再次上演,历历在目的清晰。

    那些匪徒的身上都染上了一股黑色的邪祟之气,这些人早失去的心智。

    一场妖邪所惑的屠杀在佛门圣地的无妄山脚下发生着,只留下这一地的尸体。

    我佛慈悲,可它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或许这便是命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一百九十七章 跨越千年的呼唤

    头顶上的皂角树随着山风不断的飘落着落叶,宁裴山站在树下看着尸体堆中那张满是血渍、小小的脸颊,滚烫的眼泪溢出他的眼眶。

    不!不!不行!

    他不甘心!不甘心!

    她不能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姜欢愉,快醒醒!你不能睡!”

    宁裴山单膝跪在谢堂燕的身边,他的手指颤抖的落在这张稚嫩的脸颊上。

    宁裴山想救她,想摇醒她,想抱起这个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人,可他做不到,想摸一摸这张逐渐变得冰凉的脸,甚至连感觉到她的逐渐逝去的温度也是奢侈的妄想。

    他的手指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他的虚影触不到对方,仿佛此时的谢堂燕才是那个鬼魂一般的存在!

    不!宁裴山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

    “姜欢愉!别死啊!快醒醒!”

    像是有什么声音入了耳中,谢堂燕虚弱的撑开自己的眼睑,无法聚焦的眸子看向宁裴山的方向,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她。

    她看不见,只觉得前方有什么东西立在那。

    那东西似乎很悲伤,很悲伤。它正在跟自己说着什么……

    谢堂燕的手指动了动,向那个方向伸去。冰凉的山风从她的指尖划过,握住的只是四散而落的飞絮。

    她太累了,不过片刻便再次合上了眼。

    宁裴山的泪无声的落下,他痴痴的看着尸体堆里,那被鲜血浸湿一身的人。

    这样的场景陌生的让他心寒,却又似另外一段记忆中的场景一般熟悉。

    漆黑的小巷里,姜欢愉无助的瘫倒在地上,血从她的腹部溢出,在地上如一滩冰冷的落雨。

    姜欢愉满是鲜血的手,向着宁裴山的身影无意识的抬了抬,而落在他眼中的,是此时谢堂燕这张带着稚气,满是血迹的脸!

    “不!”

    山涧的风吹过,宁裴山便一直站在树下,愣愣的发呆。

    谢堂燕的生气正在一点点的消散,而他只能这般无力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冰冷,从身体到心,从血液到骨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野间,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宁裴山的思绪被这道声响给拉了回来。

    他抬头望去,自己一身白衣如入了画卷一般,快马轻裘,正从远处急行而来。

    千年后宁裴山,就这样立在树下,看着记忆中千年前的自己。

    似乎这一眼,跨越了千年的时光,而他正在如梦一般的记忆中,看着自己的到来!

    这样的场景,简直是微妙而诡异!

    此时,马背上的宁裴山正抬头看着日头。

    蜀道难行,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些时候。算了算行程,待一行人抵达万慈寺,大约典礼已到了“奉咒”的吉时。

    所谓“奉咒”,便是将各门各派的法器物件放置在剑冢外的明台上,由众位得到高僧以法经度诵,借着器物的力量,将剑冢外的封印加固的意思。

    马蹄下的小道顺着河滩延伸,再远一些的地方,是一座石头修葺而成的狭长小桥。桥身拱形贴过水面,竟有七八个拱眼,一直通向山上的一座建筑。

    万慈寺隐在其中,而到底还有多少个弯,宁裴山也记不太清楚。山上的树木太过繁茂,只能看见从树冠里隐约透出的不少角顶,看似附近,却还需要些许路程。

    风中是芦花的飞扬,耳中是暮钟的鸣响,到底还是快了,只消再些许时候就能到达了!

    “宁裴山……”

    一声似有似无的呼唤音,伴随着钟声入了宁裴山的耳中。他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可在他身旁只有一脸正色的同袍,并无旁人。

    可这么一道低吟,却似有某种吸引一般,让宁裴山的心静了下来。

    他眉心微锁,鼻息间,是泥土味,河水味,竟然伴随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的侵入……

    “宁裴山!”

    又是一声!这道呼唤声更加的清晰了些,连带着他的心弦也为之一紧!

    宁裴山暗道诡异,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适时,突然一阵山风划来,吹的他有些迷了眼。宁裴山连忙抬手掩了掩,袖口处的竹纹随着山风似落叶一般灵动。

    这道声音如某种召唤一般,将他的目光吸引到了一旁,落在了马蹄不远处。

    在它的附近,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残破的尸体。

    残肢到处都是,连血液都是新鲜的。

    显然这里不久前,才发生过一场厮杀。而双方的尸体就这样横尸在了浅滩的荒草之下。

    可这并不是声音的来向,宁裴山的视线只扫了一眼,便落在了不远处那一棵巨大的皂角树下。

    树下同样躺着几具尸体,可不同的是,尸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上前查看。

    似乎有着某种不寻常的东西。

    宁裴山一把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放慢了速度向着声音的来向寻去。

    而他身后的众人被他这动作一惊,也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也连忙跟着停下了脚步。

    宁裴山就这样站在树下,看着一步步靠近的身影。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何停下,或许某种力量跨越了千年,使得对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呼唤。可这一切都是驳论,让自己能够停下来走到这里的,只有此时的谢堂燕而已。

    可不管怎样,万幸的是,当时的自己的确停下了。并且朝着皂角树的自己走来。

    宁裴山看不到自己千年后的虚影,因为当时的自己本来就不在那里,即使这般面对面的站着,两人间的时光也是错位的。

    树下,是一个深受重伤的女孩,倒在血泊之中。

    不过豆蔻的年华,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气。

    宁裴山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召唤这自己,他拉了拉缰绳,黄骠马缓步走到尸体的跟前。

    他的眼中有些冷漠,可更多的却是悲天悯人一般的哀伤。

    当初的自己也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只是万幸被师尊捡了回去,衣食无忧的长到了如此岁数,比起眼前的小女孩,自己幸运了太多。

    好好的年纪,真真是可惜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己,宁裴山心中燃起了一丝期望。

    对!回忆中的画面是如此清晰,一切本该如此行径的上演的!

    “姜欢愉!你快醒醒!姜欢愉!”

    宁裴山再次单膝跪在了谢堂燕的身边,大声的呼唤着她千年后的名字,他知道对方听不见,可他却像个傻子一般,依旧如此做了。

    而奇迹也如同最初的那样,发生了。

    谢堂燕微微睁开了眼,气若游丝,小巧的手从尸体的残肢中艰难的抬了抬,满是鲜血的想要握住对方。

    而她口中,是微不可闻的求救声。

    她看见马背上的宁裴山说道,救救我……

一百九十八章 救命之恩

    “何事?”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马蹄踏过满地芒草,踱着步子来到宁裴山的身旁。

    马匹一色雪白如银装素裹,通体没有半根杂色,背上伏着一袭碧玉石的青衣。

    照夜玉狮子打了个响鼻,一串串铜铃随着它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响。

    “轻纱薄翼紫藤萝,不及青衣寒月中。”

    离教圣女素问一直都是一身青衣,而宁裴山也从未见过谁能将一袭冷傲的颜色,穿出这样仙姿卓然的效果。

    碧玉石的颜色,它清淡粉嫩,没有正绿的耀眼,却令人心安,如飘忽不定的雨,和稍纵即逝的雾,是怀玉之色,润泽又温和。

    碧,石之青美者。

    宁裴山腰间那抹翠色的玉佩,便是太宗于年初,在宁裴山及冠之礼时,赏赐之物。

    “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宁裴山性子太过孤傲,太宗爱才,他希望宁裴山如此玉一般,恭敬平和、温润悠远。

    说来逾越,对于御赐之物,旁人都是万般小心,恨不得一天三炷香的放入佛堂供奉,而宁裴山不然。

    当他跪地叩首,欣喜的接过玉佩后,便请旨问了一句,能否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讳。

    师尊李淳风闻言立马严厉呵斥,这般放肆当真是不怕掉脑袋的罪么!而太宗虽然深感意外,却扬了扬手阻止,遂问之何故。

    宁裴山答曰,若遇心仪女子,欲将之做定情信物,日月为证,天地为鉴。

    太宗闻言龙颜大悦,准了他的请旨,并命宫中巧匠改之。

    之后,这枚玉佩便一直被宁裴山配于腰上。

    美玉通体碧绿,正面是龙纹交缠着的八卦样式,而在它的背面,光洁的玉身上,刚劲有力的刻着三个字。

    宁裴山。

    宁裴山喜欢玉的温润。

    只是他从来不知,素问喜欢青衣,只是因为他喜欢玉石,想让对方多看自己一眼罢了。

    “你想救她?”

    看着宁裴山眼中的怜惜,素问眸子颤了颤,开口的话音依旧冷漠如初。

    宁裴山未答,从马背上跨下走近了些。

    女孩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求救的话,可她已至弥留,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无力的微微张开嘴,动了动。

    宁裴山伸出手,似乎想要落在女孩满是鲜血的脸上,可最终他还是停住了。

    “我救不了她。”

    宁裴山不是神,他悲天悯人之后,更多是作为人类的无可奈何。

    刀已伤了内脏,失血过多,若说女孩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也是不为过的。

    现在的她,不过是死人那口怨气吊着命而已。白煞是怨毒,能撑这么久终还是因为女孩心中近乎偏执的信念。

    或许,她一直在等一个人来救她,也能够救她,所以一直不愿放弃。

    她等来了宁裴山,而他也想要救她,只可惜……

    无能为力。

    从宁裴山的眼中,谢堂燕看到了无奈后的悲恸,那一眼,如殇。

    可她不想死,眼前的人是她最后唯一的期望!

    临死之人眼中的渴望有多炙热,宁裴山不知道。只是这样的目光打在他的眼里,仿佛烙铁重重砸在他的心脏上,揪心的同时伴随着剧痛,一股绝望一般的情感一时涌了上来,充满着他全身每一个毛孔。

    宁裴山不敢去看,甚至他在害怕,自己为何要来到女孩的身前。

    他直起身,白衣扶风,不染一丝尘埃,宁裴山竹纹衣袖翻动,似落叶踏雪。

    大典该开始了,自己也该走了,还有自己需要是完成的使命。

    可只有他知道,这一转身,便是诀别。

    突然腰间传来一股力道,宁裴山一愣,不由低头一瞥。

    不知何时,女孩竟抓住他腰间那枚玉佩的穗子,小巧的手掌上满是伤痕,纤细的手指死死抓着穗子的尾部,双眼祈求的盯着他。

    血色染过明黄,落的一道鲜红的污迹。玉佩跌落在柔软的芒草上,未有一丝声响,可这动作却让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宁裴山吃惊的看着这张满是血污的脸,一时竟忘了先将御赐之物捡起来。

    这样的生命,脆弱的如断翅的蝴蝶,不知为何宁裴山却好似看到在忘川之畔开出的荼蘼般的彼岸。

    素问眼眸微闪,眉心不过一颤便没了动静,她错身而过,贴着宁裴山的狐裘的斗篷,在女孩身旁蹲了下来。

    只见她轻轻抬起手臂,衣袖蹭过地上的尸体,瞬间便被染上的污迹,可她毫不在意,指诀一掐,如葱白一般的无名指落在对方的眉心上。

    看着素问的动作,宁裴山不由回过神来。

    “素问?”

    淡淡的开口,却是疑问的语气,显然,宁裴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可后者并未停下,一道又一道如红云翻滚的符阵从她的指尖散开,似有气浪流动的星图。

    红光中,素问的气息充满了满满生机,像能驱散阴霾,带着侵略性一般的强势。

    一圈接着一圈,红色的光符扩散的极慢,如雨落碧潭般荡漾开。约用去一盏茶的时间,三圈光符才渐渐化为云雾消散了痕迹。

    素问起身,宁裴山眉心不由轻蹙,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

    地上那枚通透的玉佩也被素问顺手捡起,塞进了他的手里。

    看着素问拉过玉狮子的缰绳走开的背影,宁裴山微微张了张嘴,却终究一个字也没问。

    素问用了自己三年的本源修为,换了女孩一条命。

    就算是千年后的现在,宁裴山依旧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缘由。

    佛教中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三年的本命修源,得耗费多少心血才能习得。

    宁裴山不知这样的积福对于素问来说到底值不值得。

    可离教不是佛家,或许连自己所在的道宗之心都是没有的,所以更谈不上什么悲悯世人的情怀。

    离教炼丹,有时会以干尸入药,甚至教内极端门人还会服用死人的尸肉来,以求降低自己身上的阳气,制得阴丹。

    若放在现世,怕是妥妥的邪教。

    可素问的确如此做了,自然有她这样做的道理,而宁裴山也没有追问。

    若如果能替换,宁裴山倒宁愿可以救人的是他,也累的对方如此伤筋动骨。

    但,不说没有如果一词,到底宁裴山没有离教药炼这等本事。

一百九十九章 归墟玉璧

    手中的玉佩染了血迹,可宁裴山并不在意。

    只是万幸,玉佩落在草地上没有丝毫损坏,否则弄坏御赐之物,宁裴山担不起这罪名。

    他将玉佩塞入怀中贴身放着,只能等达到万慈寺后再做处理。

    扶起万般艰难才捡回一命的女孩,宁裴山雪白的衣袖上一片污迹。掏出衣袖中的竹纹素帕,宁裴山细细替她擦拭过脸上的血迹。

    离教的圣女从立教以来,便用顶级的丹药育气,习药炼之术,为的是必要时候,可做药炉,以供上位者长生。

    从一开始,圣女的命便不是为她自己而生。私动本命修源,若被帝君知晓,会连累全教满门。

    所以,今日之事,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宁裴山下了禁口。当然,日后肯定是瞒不了两宗师尊的。

    只是那些都是后话,可对于这个女孩而言,身体上的伤口可以用离教的教法复原,她的心喃?

    她已记事,不是襁褓中的婴孩。父母惨死面前,只留下自己一人苟活,这样的记忆,只会随着年龄的增涨越来越清晰。

    至少每每月圆之夜,宁裴山会甚为思念自己早逝的亲人。

    “汝唤何名,哪里人士?”

    宁裴山如是问着,身旁早有师弟附耳来报,死伤怕都是对方的至亲,也不知还有没有旁的家人。

    出事的是尉松山谢家的人,看过当家身上的腰牌,谢青松,宁裴山并不认识这号人物。

    “谢……堂燕。”

    女孩有些愣神的回了一句,低下头并未再言。

    年幼的她堪堪捡回一命,此时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低下头的她心中到底有些心思,她无法判断宁裴山到底是何人,只是这般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除去害怕之外还有几分警惕。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谢堂燕分不清。

    毕竟眼前之人方才并不想救自己,而救自己的人,此刻眼中的神情恨不得自己死!

    这世道太平,可人心却胜如蛇蝎,谢堂燕别无他法,她必须坚强的活下来!

    祖训的教化,母亲死前的绝言,宗族之命的托付,即使幼年便遭如此劫难,谢堂燕不能也不敢,让这一切都葬送在自己身上!

    此刻她的衣襟里,那是连帝君都不知晓存在的至宝,而他们谢家便是从古至今肩负着保卫这样宝物的护卫一族!

    古书有云:天外幽光,化星为尘,落于凤台,抱璞曰玮。

    《战国策》载:“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愁,楚有和璞。”

    战国时期,赵惠文王得楚失玉——“和氏璧”。秦愿用十五座城池来换,而得后食言,蔺相如完璧归赵。秦统一六国,失而复得。

    秦王政九年,丞相李斯奉始皇帝之命,以和氏璧镌刻而成玉玺,为历代正统皇帝的证凭。

    刘邦灭秦得天下后,子婴将御玺献给了刘邦,御玺成为“汉传国宝”。到汉末董卓之乱,御玺先后落入孙坚、袁术之手,再传魏、晋。五胡十六国时,一度流于诸强,后被南朝承袭。隋亡后,御玺被隋朝萧皇后带到突厥,直到唐太宗贞观四年,御玺才重归于唐。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李斯并不是用一块完整的和氏璧雕刻了玉玺,而是将它分为了三块!

    这三块里,最大的一块被李斯雕刻了传国玉玺,献给了始皇。剩下的一块被他雕成了一块碗口大小的玉璧,送出了宫,而最后一块,被李斯藏了起来,无人知晓是何等物件。

    秦始皇死后,李斯勾结内官赵高伪造遗诏,迫令公子扶苏自杀,拥立胡亥为二世皇。秦二世二年,赵高设计李斯,其父子被腰斩于咸阳,夷灭三族。次年,赵高迫秦二世自杀,另立子婴为秦王。不久赵高被三世设计杀掉,诛夷三族。刘邦率兵入关,在位仅四十六天的子婴投降刘邦,秦朝灭亡。项羽率军入咸阳,火烧阿房,秦三世亡。

    至此,所有知晓和氏璧下落的人,都不得善终。

    当年,那块送出宫的玉璧,最后到了谢家手上,并为它命名,曰“归墟”。而这块玉璧也成了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的宝物。

    谢家祖宗有言,三宝合,幽光天启。何为天启,就连谢家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一块传国玉玺便能使得群雄逐鹿,若是玉璧现世,怕是将会天下大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谢家自是知道这里面的道理。说是守护,还不如是藏匿来的精准些。

    谢家门下族内子弟众多,贵为人臣,也有商贾莽夫,可内里也只有嫡系子弟才知晓,族内有特定一脉专司守护此物。

    天地至宝通有灵性,宝物不失可佑宗族永世连延。而这一脉更是特例,优于嫡系之上。

    当然至宝当前人人眼红,可邪乎的紧,这一脉的传承并非族内选出,而是由宝玉自己挑选!

    至于如何传承,谢堂燕不得而知,只听叔父提起过,说是传承者遇到之时会有一定征兆,守护之人自会知晓。

    此次前来万慈寺,便是父亲说收到了玉璧指示,令他前来而已。

    谢堂燕不过十一的芳龄,父亲惨死,自己并非正统守护之人,现在的她考虑不了那么远。她只想将东西带回族里,然后扑进族宗奶奶怀里大哭一场。

    宁裴山并不知晓这里面的门道,但谢家到底是世族大家。如今在万慈寺地界内出了这等事,总得派人去寺里知会一声,由寺里出面解决才是。

    宁裴山吩咐完师弟先行一步去往寺内通报,又命人将现场的尸首给收整在了一起。做完这些已费了不少时候,眼见日头越来越晚,他们必须立刻启程赶路。

    与素问商议后,决定一队人先行,留下些人手处理完这些后再跟上。

    素问跨上了马背等在一旁,宁裴山走到路边,轻轻拍了拍谢堂燕的头,话语间温和了许多。

    “方才已遣人去寺里通传了,一会寺中就会来人安置你。我等还有要事,便先走一步。”

    本来还在出神的谢堂燕被这道声音拉回了思绪,眼见对方就要离开,她连忙伸出手抓住对方的斗篷。

    她说,别丢下我……

二百章 入寺

    这样纤细的手指要使出多少劲,才能传来如此的力道,宁裴山不知道。

    看着身量才及自己腰间的女孩,正不住的发抖。而她眼中的渴望并未减低一分,这炙热的目光落在他心中,方才那几乎已经消退完全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心尖上有股麻麻的疼牵引着,像是被什么叮了一口,又软软的化开。之后就是无法控制的空寂,无边无际,像是缺了一块,仿若痛到极致感官将这块削掉了般。

    他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心悸的瞬间似乎都忘记了呼吸的动作。不过几秒,他才回过神清醒了过来。

    他转过身来,在谢堂燕身边蹲下。

    “别怕,我在。我答应你,办完事便立刻来接你。”

    宁裴山解开身上的雪色狐裘,小心的将它披在谢堂燕的身上。

    狐裘有些长,尾摆拖在谢堂燕的身后,将她包裹在里面,裘毛随着山风微颤,只能露出了个脏兮兮的脑袋在外面,整个人似小小一团。

    山风被抵御在外面,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谢堂燕眼中的光闪了闪,整个人灵动了许多。

    “当真?”

    看着这样的她,宁裴山轻轻颔首应了一声。

    “拉钩!不许骗我!”

    看着女孩小小的手指伸出到自己面前,一脸的认真,宁裴山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

    这抹笑,如朗月入怀,却艳过此刻漫天红霞,一时间,天地间再没有其他的色彩,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谢堂燕牵了牵嘴角,最终还是松了手。

    “我等你。”

    女孩如是说着,宁裴山没有回头,跨上黄骠马后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山上的万慈寺急行而去。

    白衣的人就这样离去,谢堂燕一直驻足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间。

    大抵这便是,君子至止,锦衣狐裘。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没用多少时候,一行人便到了山门脚下,一座藏于无妄山中禅静世界的古寺便完全显现了出来。

    香烟袅袅,寂静幽远。佛光澄澈中,远离喧嚣,静享安闲。古寺周围参天古树绿意盎然,薄薄的雾霭,染上红霞的余辉。

    牌坊上,刚劲有力的书写着万慈寺三个字,这副匾额还是唐高祖李渊的题字。

    宁裴山一勒缰绳,马匹高高的站起又发出一声嘶鸣,双蹄落地,一行八人,在山门前停了下来。

    宁裴山并未下马,而是拉着跨下的黄骠马在原地踱步,坐骑有些烦躁,而他的心中也隐隐有着一丝烦躁的情绪。

    “宁裴山?”

    素问已跨下玉狮子,将它递给一旁的教内弟子牵着,正从马背上解下装有离教法器的包袱。不想这一抬眼,却见宁裴山还有闲情四下打望,俨然一副不敢时间的样子。

    宁裴山却未理她,黄骠马依旧躁动不安。

    “你们有没有发现?”

    他的目光在四周山林间细细查看,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不由蹙眉朝着众人道了一句。

    “何事?”

    瞥了眼宁裴山严肃的神情,素问连忙也停下了动作,一脸古怪的看着依旧马背上四处张望的人。

    “有些不对劲。似乎……太安静了些。”

    闻言,一行人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周围打量起来。

    宁裴山撩开衣袍,从马背上跨了下来。他四处看了看,来到山门前的香鼎旁。

    手处鼎炉,还是炙热的温度,伸出手轻触内里的香烛,香灰立马掉落了一段入了鼎中。

    可看这香火的长度,却像是才插进去不久一样。众人四处看了看,的确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们听,怎么会连鸟啼跟虫鸣都没有……”

    宁裴山话音刚落,便听身旁的师弟指着转角踱步的马匹说道。

    “看,是方才报信师弟的坐骑,怪不得我们没遇上,原来还在上头啊!”

    宁裴山不由再次皱眉,算算时间,不该这般慢的。

    骛的,上头的庙宇里便传来沉闷的钟声。那长长的台阶上,隐在山林之中,一道又一道的钟响,是寺里特有的晨钟暮鼓。

    一旁的师弟连忙笑了起来,跟着道了一句。

    “师兄,你太紧张了,怕是大典开始了,大家都去上头观礼了。这几日可是闭寺,怎么会有闲杂香客前来,肯定安静了些。”

    宁裴山闻言也觉是自己太过敏感,连忙从马背上将装有道宗法宝的包袱给取了下来背在身上。

    “怕是来不及了,我等先上去。”

    提息运气,宁裴山身轻如燕,与众师弟三步并作两步先登上了长长的台阶。

    素问颔首应了,留下一人处理马匹,抬手将马背上的雪色唐刀,也一并取下配在腰上。

    石雕丹墀,一共一千零八十阶,直通上面的三座大殿。

    寺院特有的香烛味侵入众人的鼻息,像是已经浸在了石头里,厚重而悠远的味道。

    入了中门,便远远瞅见头上山坳处的平台前,正举行了仪式。那里人声鼎沸,分外嘈杂。

    “师兄快看!哪里无人,各宗各派都在上头了!”

    一位师弟不由的跟宁裴山打趣的笑了起来,他这位首座师兄为人就是太过乖张,可有时候性子又冷的可怕,完全摸不着头脑。难得今儿这般严肃,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实则是不同寻常。

    跟在后面的素问将手从刀柄上松了下来,将背上的包袱紧了紧。方才宁裴山之言让她也有些紧张,眼下总算是见到活口,也松乏了些。

    总算穿过了第三座大殿,入了后山的地界,只要穿过垂花山门,便能看到后山的拈花钟楼。钟楼前的诛仙台便是大典的所在。

    可不知为何,宁裴山突然觉得诛仙台这个名字分外的不祥。

    “咚!”

    一声钟鸣后,再来没有声音传来,钟声停了。

    “嗯?”

    宁裴山诧异的站定,似乎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一般,蓦然停下了脚步。他猛的抬头向上方的天空望去,有些难以置信。

    “作甚?”

    一时不查,素问差点撞上他,连忙避开一遍,顺着他的视线也向头上望去。

    “钟声停了。”

二百零一章 引魂天灯

    闻言,八人都停下了脚步,有些不确定一般又细细听了听。

    离的这般近,也就一转弯的功夫,众人不可能听不见一门之隔的声音。

    “完毕了?这般快?”

    几位师弟也有些不确定,四目相对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几人冲上山来虽然费了些时候,可怎么也就一刻钟前后的功夫。大典这就结束了?不该啊!上一次的大典可是一只持续到了子时。

    宁裴山不由再次向四周望去,心下有些疑惑。太过安静了,他们一路奔来,怎么会连一个僧人都没有看到。

    回想记忆里的感知,宁裴山又道了一句。

    “似乎数量有些不对。”

    虽然没有细细数过,可到底还是有些感觉,声音的长度和时间似乎都有些不对,但这的确没有一百零八响。

    拈花钟楼,是座二层青瓦小楼,位于万慈寺的后山内。小楼内吊着的是口梵钟,大黄钟足有四五米高。

    梵钟每天早晚撞击两次,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像今日这种大事,定是以一百零八下为准,所以佛钟又称为“百八钟”。

    按佛经中说法,鸣钟的敲法为“引杵宜缓,扬声欲长,凡三通,各三十六下,总一百八下,起止三下稍紧”。

    也就是说分三次,敲一百零八下,每一声钟鸣僧人都会按照经文祝祷,钟鸣不会多也不会少。

    这晚暮敲钟又叫幽冥钟,传闻钟声可以直达幽冥,能惊动幽魂,所以更是不会胡乱敲击的。

    看着众人这般紧张,离教弟子回过神来,一时觉得宁裴山的大惊小怪有些好笑。

    “哪有这么多奇了怪了!定是我等晚了许久,漏了前面。怕是早已敲过罢了。”

    他脚下步子未停,连忙去推开近在咫尺的垂花山门。

    “堂堂佛教大寺,怎可能会有错漏!还不如直接打眼看看就是了。”

    这有何好猜的,到底如何,一探便知。

    弟子话音刚落,随着他的动作,门内的景象显露了出来。

    可落入一行人眼帘的,是与宁裴山方才那些想法完全不同画面。

    瑞红的灯笼挂满了钟楼的四周,山壁前还竖着黄色的经幡,正随着山风翻动着。

    万慈寺的诛仙台跟这座拈花钟楼一样,很有些年生了。它位于一处绝壁山崖处,如龙首一般,悬空伸出山壁外。而山壁上有各朝各代风格的石刻,雕着满满的众生佛像。而那座拈花钟楼便位于诛仙台的左侧,是依山而建的。

    整个大典正在如期举行着,庄严而肃穆。

    宝盖、经幡、宝幢一应俱全。最首座放置着一方长案铺着黄绢,以作佛台之用。上面摆着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寺院不用活祭,都是添置的鲜花与素果于长案,呈现的莲花形状,并以高香立在案前的大鼎之中。

    长案之下的两旁,便是以摆阵为型的桌案,上面用法绢铺底,摆着数件托盘,而托盘上的物件又用手抄经文的绢布覆盖,置于台上。想来那些个物件,便是各宗各派的驭邪法器了。

    案桌周围还有数顶燔柴炉,内里滚滚烟火,烟火高高地升腾于天。这就是燔燎,也叫“禋祀”,用于上告诸天的意思。

    法华大师一身御赐的紫衣袈裟,手执一柄法杖,杖头状如塔形,为用锡料所造。此时的他,正位于首位立在长案下,将手中明符抛洒入天,带领着寺里众位僧侣念经祝祷。

    而一旁观礼的各派众人,正立在两侧丹陛的位置。

    整个诛仙台灯火通明,连周围的人也静悄悄的,无人敢大气说话,眼见这头的门扉开了,众人纷纷转过头来,将目光落在他们等人身上。

    宁裴山一行人见无意惊扰了典礼,一时竟有些尴尬。

    法华大师并未抬眼,正专心致志的吟诵着法经,而一旁外围的小沙弥见他们一行人的到来,也觉得诧异,连忙快步到了山门前。

    他手扶门扉并未让开身,而是小声的先探问起来,深怕是无知香客扰了寺内的大事。

    “不知施主是何派人士,可有拜帖请函?”

    闻言,推开门的离教弟子也有些慌张,他也不曾想自己等人出现的这般突兀,连忙回过头去,看向身后不远的圣女。

    素问一愣,连忙回过神来,上前恭敬的抱拳行了一礼。而一旁的两宗弟子,连忙将帖子取出递到跟前。

    “叨扰小师父了,我等是离教与道宗子弟。路上有事耽搁故而晚到了些,惊扰之处实在惶恐。”

    小沙弥心下一惊,离教与道宗的势力不小,并且身受皇恩器重,道宗的掌教师尊李淳风,更是皇帝陛下的亲信,还与住持法华大师也是至交好友,这样身份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小沙弥连忙朝典礼上扫了一眼,法华大师并未有什么不悦的举动,他打了句佛号道,让开身子,示意众人随他进去。

    “各位施主,还请快些随我来吧。”

    众人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随他轻声跨过门槛。

    宁裴山位于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门内的场景上,典礼依旧在继续,没有任何的不妥。

    远远眺去,法华大师紧闭双目,嘴里梵音出口,整个大典上空灵气环绕,围绕在拈花钟楼的宝顶上方,更是满满都是紫缀之云。

    似乎察觉到宁裴山探究的视线,法华大师睁开双眼也同样望向门前的他,而两人就这般远远对视着。

    法华大师以至古稀年岁,修行数十载,佛法颇深,这双眼仿佛能看透万千之事,落在宁裴山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宁裴山不由低下头,错开对方的视线,颔首虚身致了一礼。

    法华大师握着手中的锡杖,唱了句佛号,再次合上了双眼。

    正当宁裴山跨过门槛之时,一道不寻常的感觉从他的后背传来。

    宁裴山一怔,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将手往身后快速一探,摸到了自己身后的包袱上。

    手下一感应,的确内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颤动!

    宁裴山心下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何物件,便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给震的措手不及!

    “锵!”

    犹如被人拿铜锣在耳边猛敲了一般,这声音来的太过突然!

    其鸣响程度似惊雷炸裂,且非春雷和煦,竟如夏雷滚滚之音!

    宁裴山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连忙抽回手,双手掩耳止住发瓮,片刻后才晃了晃脑袋,才使得脑子清醒了些。

    一行人被这声音震的耳鸣许久,甚至连头皮都发麻的紧。

    宁裴山能看到素问张着嘴似乎询问着什么,可他一个字也听不清。

    他将背后的包袱解下,伸手进去一摸,手下的形状让他瞬间反应过来。

    发出声响的正是他道宗的至宝,引魂天灯!

二百零二章 破阵出世

    所谓引魂天灯,其实是一盏做工极为精致的斗灯。

    高度约莫成年男子半个手臂左右,全身都是用青铜所铸,比起寻常道观里供奉的斗灯来说,引魂天灯可以说是太过小巧了些。

    斗灯这种东西由灯、米、剑、尺、剪刀、秤、镜、斗伞、斗签等各项器物,置入于圆形斗筒之中所组成。而塔身内设有机关,能够发出响声,其声如雷鸣破晓。

    而它发出声音的条件非常苛刻。

    需邪光入镜面,而镜面泛阳世真型,塔身高亮时,才会引动内部关卡,发出声响,破灭邪瘴,得以醒神镇魂!

    道宗有几样法器番宝,其中就数这引魂天灯来的最为离奇,用于辟邪固封最为适合。

    宁裴山知道它的用法,可没有一次使用过它,甚至连看着师尊使用这盏斗灯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的。

    要想驱使这件法器,使用者必须以自身的正气激活。

    当然也就是说,这是人为使用的时候。

    宁裴山连忙将它从包袱里掏出,引魂天灯到了他手中像是为什么东西所吸引一般,顶部的法镜旋转的更为厉害了!

    宁裴山心下大惊,他可从未见过这盏法器会自己运转的情况!

    这声音来的太过突兀,众人不由转回头来看向他。素问视线一扫宁裴山手上之物,整个人脸色大变!

    “引魂天灯出了何事?!”

    而回应她的,却是宁裴山的茫然。眼前的情况也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

    “咔擦……咔擦……”

    一道极为细碎的声音,适时在几人身边响起,像是寒冬入春,河流破冰的响动,绵阳而持续。

    素问连忙向周围看去,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连那些观礼的宗派人士也纷纷收回了视线,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发生了何事一般!

    “宁裴山?”

    众人不明所以,都以为这道宗的引魂天灯出了什么故障,而一旁宁裴山的魂体却无力的看着这一切。

    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不,该说本来这一切就该如实发生才是。

    就算没了引魂天灯的帮助,在宁裴山的眼里,这诛仙台并不是自己当年所看到的那样。

    千年的修为,宁裴山自然能看破迷障。这样的幻界不过是邪祟涂上蜜糖的花朵,等待的是食人花剧毒的陷阱。

    诛仙台这样的地方并不是一开始万慈寺就有的,只听闻当年修建寺庙的时候,在此处挖出块石碑上面写了这几个字罢了。自己曾经问过法华大师,到底何解。而大师的理解是这样的。

    凡是皆有法度,诛仙即善恶惩戒,步踏神罡,上达天微微点头听,有准则之意。佛系里不也有戒律堂么……

    只是今日想起来,宁裴山才知,法华大师错了。

    诛仙台,一个连神仙都能泯灭至死的地方!

    引魂天灯在宁裴山手中不断发出震动,法镜也旋转的更加迅速,随后一道耀眼的光芒从法镜中迸射而出,竟朝着大典上的供台方向直射而去!

    “锵!”又是一道惊雷般的炸响!

    这道炸雷仿佛从天边滚滚而来,气势磅礴。伴着法镜的闪耀,犹如滂沱大雨将至,四周电闪雷鸣一般,惊天撼地!

    “咔擦……咔擦……”

    伴着雷鸣声,破冰声的再次传来,却比方才来的更加迅速,像是雪崩之前的预兆,仿若是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

    “砰!”

    裂帛声越来越大,在最后终于化作一道炸裂之声,像是镜子砸碎地面的响动,清脆而绝美。

    快逃……快逃……

    宁裴山看着眼前的幻象如碎落的镜子一般,如一缕幽魂落在众人身后,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可并没有丝毫的作用。

    那些曾经自己的视为亲人一般的师弟,朋友,就这样走向了黄泉之路。其实,从一开始,他们接到大典的请帖之时,所有人便已经踏入了陷阱之中。

    诛仙台上祥和的景象都是假象,而落入他们眼中真实的景象,比任何恐怖画面都来的残忍!

    镜像破灭后,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一片修罗地狱的景象!

    整个诛仙台的上空,邪气如滚滚浓云阴霾无法散开。燔柴炉中的火焰高高燎起,竟是森森绿芒!红烛上,经幡上,宝顶上,连铺着黄绢的供台都以被溅上了带着尸肉的血迹,正一滴一滴的落下,在地面上汇成了一滩又一滩!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满地都是尸体的残渣。石台上的泥地早已被浸泡成了红褐色,鲜血已经无法凝固,踩在上面甚至都溅起血花!

    到处的桌台上,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它们好像千刀万剐一样,透露,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早已分不清是谁的尸体,乱杂的混在了一起。

    还有些活着的人,他们正在相互撕咬着,砍噬着彼此的身体,哪怕倒下来,也要将对方活生生的拖入地狱!

    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武器。血红的手,锋利的牙齿,剑芒过处,一张张脸孔迫不及待地被撕碎。

    各宗各派的人,脑中早已失去了理性,失控似的去满足自己杀戮的**。现在看来,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就是能用自己的双手抹杀一切的快感。傍晚时分,火光冲天,映射之下,夜幕降临吞噬着天地仅存的光线。

    远远望去,早已分不清眼前是夕阳还是鲜血染红了大地……

    远处的那座拈花钟楼中,几百年历史的黄钟已从楼吊处坍塌,裂口处足有尺宽,歪斜的落在地面上,砸入青石板中,破碎成了几块。

    而在典礼正中的高台上,一身紫衣袈裟圣洁万分的法华大师,血迹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袍,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庞正如脱落的石膏一般,一点点显露出画像的真身!

    那是一张疯狂的脸庞!

    血丝漫步在他的眼角,脸上的青筋暴起,犹如一只嗜血的恶魔!

    法华大师双目赤红,犹如夜枭的眸子一般深邃而阴鸷,正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恶行,他赞美它们,享受它们……

    他手中依旧握着锡杖,受持锡杖可“彰显圣智”、“行功德本”,而此时这件法器却成了他用来屠杀生命的利器!

    在他的身后,血光冲天而起,无尽地血色雾气在缭绕,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

二百零三章 逃

    这浓烈的腥味让在场一行人脸色大变,好几名师弟已经受不住这样的场景,捂着嘴趴在门上呕吐了起来!

    素问被这场景惊已不知该如何动作,腿肚子甚至不自觉的发颤!

    她合不拢的嘴微微张开,看着眼前的惨状不由低喃道了一句。

    “这……是地狱么……”

    而高台上的法华大师缓缓抬起头看着山门旁的一行人,邪性的笑容里满是诧异。他不曾想竟然有人能够看穿眼前的幻境。

    似乎听见素问的呓语,像是感叹对方有些好笑的话语一般,他张口问了一句。

    “……地狱?”

    法华大师在笑,他脸上的神色僵硬且邪魅,像是被怨灵附身了一般,控制住了心智。

    他从高台上慢慢的走下,向着山门的方向一步步的移动。邪气犹如实质不断的在他的周围萦绕,化作阵阵破风的撕裂声。

    这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宁裴山等人的心窝上,从脚底涌上的寒意充斥着他们的全身,这是来源于心中最深的恐惧!

    他们该惊叫着狼狈逃离,可他们像是被施展了定魂咒一般,一步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已经化身成了恶魔一般的住持大师,犹如收割性命的勾魂使者一步步走向他们!

    “快……逃……”

    一道声音从满是尸骸的残肢堆里传来,法华大师的去路被人拦住了。

    他低头看去,脚边的一具“尸体”动了动,一只满是血迹的手掌正握在他的脚踝上!

    “尸体”艰难的翻动了一下身子,宁裴山好不容易才从这张满是伤痕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

    那是天火教掌教钟机子!

    天火教素来以剑法灵动,亦如“七月流火”而著称。

    此“流”非流星的流,是亦水向低处曰“流”。有剑芒以星顺势,渐入寒光之意。

    而掌教钟机子的剑法更加诡辩莫测,鲜少敌手!

    如今,钟机子竟被邪祟杀了个濒死,毫无还手之力,宁裴山等人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跑……啊!”

    看着宁裴山等人还傻傻愣在原地,钟机子双眼赤红,死死的抓住法华大师的脚踝,想要为他们争取些许时间。

    今次他是在劫难逃,不仅中计入了邪祟的圈套,甚至还使得整个天火全军覆没!

    他不知眼前这只邪祟到底是哪方的孽主出世,竟连法华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都能被它控制,为它所利用而杀人!

    各派掌门都带着自家的法器前来,主动入了它的陷阱,被他各个击破。

    这万慈寺的百祭大典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一场诛杀天下正道之士的骗局!

    所有人都被邪魔诱入了自己的老巢蚕食殆尽!

    或许在请帖发出去之前,这万慈寺便已经沦陷在了这只孽妖的掌控之中!

    这样的法力,这样的智谋,甚至连各宗各派的法器都不能抵御的手段!

    这世间上怕是没有什么正教,能将其降服了!

    但,当宁裴山等人达到之时,如惊雷一般的法器炸响,钟机子在弥留间睁开了眼!

    他早已没有手段再做些什么了,对于这样强大的妖魔,一切都是单方面的屠杀!

    不管来的人是谁,钟机子只求他们快点逃跑,哪怕只有一人逃出去,或许那就是正道唯一的希望!

    可钟机子最后的嘶吼声刚刚出口,法华大师的九环锡杖便狠狠的刺入了对方的身体里!

    杖座化作力道利刃,直取对方心脏!

    宁裴山脸色一片惨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时众人才发现,他们竟然能够动了!

    “呵……这道宗的法器倒叫本尊小觑了!”

    一道雌雄莫变的嗓音在整个诛仙台上响起,这声音飘忽不定又近乎妖冶,话语间似乎有着几分诧异,满是兴味一般!

    宁裴山惊惧的扫向四周,他们一直以为这法华大师是邪灵所变,不曾想,这现场还有旁的东西!

    话音刚落,立在诛仙台中的法华大师猛然身子一僵,随即他的脖子上一道殷红如细线的痕迹赫然出现!

    血液像是停留了片刻,才顺着那道痕迹里猛然喷出!

    不到一个呼吸,法华大师便身首异处,那颗头颅整个坠了下来,留下一个仍在喷血的阴森血窟窿!

    可在大师死去的脸上并没有诧异,甚至丝毫的疼痛或者惊恐的表情。那抹邪性的笑一直挂在他的脸庞上,完全是一脸平静的模样,仿佛死在宁裴山等人眼前的他,早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被割下的头颅犹如一个皮球一般滚到了众人脚下,素问不由的尖叫起来,后退的身子一下子撞在了宁裴山的胸口上。

    她慌忙拔出腰间的唐刀,指着场中还站立在那的**,仿佛下一秒这躯干还能动起来扑向他们。可雪色的唐刀整个刀身都颤巍巍的,她已经握不住了!

    随着那道诡异嗓音的落下,四周的燔柴炉中火焰拔起丈高,幽光绿火,照得周围的山壁一片惨色!

    风中的邪气不断汇聚,残破的宝盖、经幡在骤起的山风中,被火焰点燃,仿佛要将已落下夕阳的夜幕再次烧红!

    在诛仙台的高台上,气流如风卷残云而过,邪气犹如实质一般凝结,刮着四周呜呜直响,犹如鬼哭狼嚎!

    一道黑影在汇聚的邪气中,犹如幽魂有了实体一般,渐渐显出了它本来的面貌!

    它不过就这样立在那,仿佛周围所有的光芒都被它吞噬殆尽,留下的只有死亡一般的黑暗世界!

    祈佑安泰的黄纸符文被吹的漫天都是,却像触碰到了高温一般,竟自己燃了起来,化为黝黑的灰烬纷纷飘落在满是鲜血的地面上。

    这样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仿佛一切都被黄泉里的三千业火焚烧殆尽,充斥着这个世界,只剩下满眼的红,这是个血流成河的世道!

    那道飘忽的声音再次响起,傲然且狂妄,却比死更加的冰冷!

    “何为地狱?吾即地狱!”

    迷雾中,一道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黑衣银甲,束发朱颜。大抵,这便是尘世间最邪恶的存在!

二十章 替死

    宁裴山出了寺院便上了车,可他心中还有些想着叶持坤的话。

    两人真的有缘?

    宁裴山不知道。什么百年修得今世的擦肩而过,道家不讲转世一说,只论修道长生。长生他有了,而现在只论修心,故而他不信这些。

    他能超度亡魂,能驭灭邪道,但他却是不信再续前缘这一说。

    转世的魂喝过孟婆汤便是一条新的命,黄泉之路不就是为了斩断前世么,所有的一切都将归灭为无。

    而自己生不得,死不了,没有前世,何来转世?

    想通这些,宁裴山也便淡然了许多。

    陆渊本想送自己过来,宁裴山拒绝了。

    宁裴山不想麻烦陆渊。他现在年纪大了,不似从前那般了,记得他还是孩童时候,性格也是开朗活泼的,也不知怎的,性子长歪了似得,越发的严肃老沉了,啧,该叫老气横秋。

    路上车不多,宁裴山开的并不快。

    前面的路口变成了红灯,宁裴山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自己眼前走过!

    怎么又遇到了,这老和尚的话有毒啊!

    打眼却见她的脸色并不太好,似乎比东郊相见时,气息更加的羸弱了。方才映着满池的流光,那双眼睛望着自己时像只灵动的小鹿,一时竟未察觉。

    眉心一动,宁裴山看出了些许不同。

    已经过了马路的姜欢愉,又折了回来,她拾起掉落在马路中间的衣衫,看向路边的一个女人,而后整个人便像离了魂一般,不动了!

    信号灯变了颜色,一辆货车转弯驶来,像没有看到她一般,朝着她急急逼来!

    宁裴山的眉心微蹙,他看到姜欢愉的身下,一片黑色的死气腾起,如蛛网一般在她的小腿上攀生附着!

    那黑气连着地面,死死的捆绑住了她的蹆!她整个身形都被一股薄雾的煞气所包裹,连身影都渐渐淡去!

    货车仿佛被遮了眼,竟看不见她,正朝着她直直的开来!

    姜欢愉!

    油门被宁裴山踩到了底,引擎的轰鸣骤起,脑中快速的计算过角度,一把拧过方向盘,suv直接朝着来车的右前方撞了过去!

    碰撞下巨大的力道使得货车的车头偏离了路线,货车的车轮抬了抬,车身并未翻过去。宁裴山油门没有松,自己的车头贴过货车的车轮,直接一路摩擦到了腰身,将整个货车推离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与地面摩擦而出的橡胶臭味弥漫在了空气中,安全气囊早已弹了出来,宁裴山指尖一挥划破它,看了看眼前的场景,车头毁的差不多了,前挡风玻璃全部碎成了蛛网。

    他微微皱眉,哎,陆渊又得念叨了。

    宁裴山拉了拉车门,中控似乎因为撞击锁死了。他扭了下身子用上了些力道,连踹了两下,车锁被他踹开,抬起修长的腿,他一步迈了下来。

    回手自然的关上车门。

    转身后,姜欢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眼前。

    有些人,注定是有瓜葛的,命运会将他们纠缠在一起,冥冥之中,如棋局上的每一子。

    宁裴山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救她。

    可当自己回身看到她那一刹那,一种情绪浮上心头,原本紧绷的理智被他放到一边。

    姜欢愉安全无事站在那里,宁裴山僵硬的肩膀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似乎刚才所做的事并没有白费,事情有了它本身的意义。

    宁裴山并没有发现这样脑回路的自己,与平日的大不一样。

    现在的他,心落了地,却有一股怒气涌了上来。

    他快步走到姜欢愉跟前,看着她茫然而诧异的盯着自己,犹如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一时竟怔在原地!

    宁裴山微微弯腰,一把将她手中的衣服抢了过来!

    “你就这么想死么!”

    宁裴山一脸严肃的盯着她,眼中带着怒意,连说话的音量都比之前高了几度,姜欢愉被吼的身子一颤,所有的思绪连着委屈回归了身体。

    “啊?”

    劫后余生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已经被宁裴山给吓的缩了回去。看他将手中的衣服递在自己眼前,姜欢愉的视线这才从宁裴山的脸上移了下来。

    宁裴山手中的衣服,是自己方才地上捡起的那件。

    的确是一件小孩的外衣,有些泥印,这并不重要。姜欢愉清楚的看见,上面还残留着几大团深色的污渍,那颜色,深褐,泛着铁锈一般的红。

    姜欢愉身子一怔,她知道,那是血的颜色,干涸的鲜血!

    这样的血量……这是死人的衣服!

    宁裴山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多围上来的路人,他将兜里的虚拟游戏器挂上了耳骨,轻轻点了点接通了。

    对方还未说话,宁裴山先一步抓起姜欢愉的手腕将她拖去了路边安全地方。

    “过来!”

    这声比刚才那道话语轻缓了许多,宁裴山拽着姜欢愉离开了路中危险的地方。

    站在路边,姜欢愉看着他与通话那端的人讲了两句,报出现在的地址便挂了通信。

    宁裴山的视线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微微蹙上的眉不似方才的愤怒,有些无奈的轻叹。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就敢乱捡?”

    姜欢愉一脸疑惑,看着宁裴山那张认真的脸,一字一句的对她说着。

    “死于非命的人常常会化为阴厉。而路口便有许多枉死的孤魂,它们想要超生,就得需要替身代替它们守在那里。为了帮助死者转世,亲人会在他们出事的路口,将它们身前的衣物丢在路上,如果有人捡起就很可能成为替代品。”

    “这……”

    姜欢愉一惊,她没有不相信宁裴山的话,可活人用这样的手段来为死者超脱真的可以么!这是不道德的,什么救赎都是假的!

    这是杀人啊!

    宁裴山看着姜欢愉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又道了一句。

    “你看看你的脚上。”

    姜欢愉低头望去,在她的脚踝处,有一个清晰的手指状痕迹,痕迹不大,像是小孩子留下的,呈现出红紫色的轮廓,竟像是被手掌用力握出来的淤青!

    姜欢愉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刚才自己全身都动不了了,竟然是被邪祟抓住了脚!

    手腕上的红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绷裂开,随着她的动作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姜欢愉急忙捡起,细看才发现,红绳的断口同上次一样,竟然也是被劲力扯断的!

    这可是住持刚刚才制的一条新红绳啊,怎么这么快就断了!?

    姜欢愉视线一抬,忙在人群中寻找着方才路口看见的女人。

    可街对面哪里还有女人的身影,满街都是围观车祸的吃瓜群众,烈日之下,人算不得多,可里面并没有女人的身影!

    她,不见了!

    陆渊来的很快,依旧开着那天晚上的黑色轿车,连同保险公司与拖车也一起到了。

    宁裴山将后续的事情全交给了陆渊去处理,转身却又见姜欢愉在那魂不守舍。

    他无奈的一叹,将手中小孩子的血衣轻轻抖了抖,上面黑色的死气一阵升腾,被他净化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你八字还真是轻的可怕喃,下次再见,说不得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这句听在姜欢愉耳中,眼有些红了,有些委屈的望了宁裴山一眼。后者看出她的担心,走到她跟前,轻轻拉过她的手腕。

    “走吧,我送你回家。”

二百零四章 追杀

    此时的素问蓦然想起多年前的事,师尊欺霜真人曾跟她提过一道问题。

    “万慈寺内藏有剑冢,剑冢之中有一至宝,名曰胜邪。此剑至邪,得之富可敌国,权倾天下。”

    “修行之人若是能之,功力可助涨数百年,却需沦为非人非鬼。徒儿,若是此剑出世,你可愿以血供养?”

    而现在,愿不愿意这个问题,早已不是她这等凡人可以考虑的。

    素问只悔恨师尊当时为何不曾跟她说过,邪剑出世,得以天下之血来祭祀!

    她颤抖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早已瑟瑟发抖。

    春秋末期至战国初期,越国有一铸剑大师,其名欧冶子。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纷乱,天下名剑尽出其手,冠绝华夏。

    欧冶子曾为越王勾践铸了五柄宝剑: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为楚昭王铸了三柄名剑:七星龙渊、泰阿、工布。

    《越绝卷第十一》记载:吴王阖闾之时,得其胜邪、鱼肠、湛卢。阖闾无道,子女死,杀生以送之。

    欧冶子铸剑时曰,吾每铸一寸,邪长三分,只铸半截,却已邪气凛然,故名胜邪。

    从古至今,所有人皆以为邪剑胜邪早已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可真实的事件却是,阖闾无道,女怨自戕,阖闾“凿地为池,积土为山”葬之。出殡之日,引白鹤起舞,万人观礼。阖闾“使男女与鹤俱入门,因塞之”。剑随尸葬,饮千人血万人骨,吸魄绝魂,而生灵识!

    秦统六国,天下献宝以贺。

    徐福斯人盗墓取宝,献胜邪。嬴政得此至宝,夜夜同塌,随身不离。剑灵惑之,嬴政焚书坑儒,沉迷长生,令徐福东渡仙山求药。而后,嬴政重病垂死,胜邪长留阿房兰池宫。直至秦二世死,阿房宫为项羽覆火以炬。

    而后,项羽为刘邦所败,退守垓下,突围乌江,最后霸王别姬,自刎于乌江,他当时所用的武器,便是这把胜邪剑。

    胜邪吸食万人精魂,邪气已然滔天,乃致天下战火连绵,世道陷入一片混乱。

    许负见刘邦得此邪剑大惊,曰,此剑有灵,能魅上惑主,得之,主公必死!许负相言,无一错处,刘邦闻言惊惧,遂弃。

    许负匿于山林,葬剑藏之。复归后,刘邦封许负为鸣雌亭侯,时年十九岁。

    至此,所有文献上,才再也没了胜邪的只字片语,而宁裴山等人也从未想过,许负当年是将其锁在了这诛仙台下!

    诛仙台诛仙,胜邪一出,众仙陨落!

    胜邪的剑灵被浓郁的邪气倾覆,以宁裴山等人这般修行的段位,也只能隐约看见对方不过一个大致的人形,其真身到底是何面貌,大抵还是没有本事知晓的。

    而以死物能汇聚成了人形,早已不知多少年的修为!

    满地尸身的死气不断升腾而起,却不肯散去,围绕在剑灵身旁不断盘踞。周围的黑色气流如百鬼倾巢,最后竟如同漩涡一般在邪灵的手中汇集,所聚之状俨然是一把武器的模样!

    宁裴山已顾不得其他,一把拉过身边最近的素问,轻功一点急急后退出了一丈之远!

    “快逃!”

    素问被这力道一带,随即也醒悟了过来,连忙运丹提气,整个身子如一团青色的凌云,跟着撤出数丈之远!

    身后的几位师弟听到宁裴山的呼唤,脑子也才清明了许多。

    他们连忙后撤,连滚带爬,分外狼狈。可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逃跑已为时晚矣。

    一道剑芒过处,落在两人身上,连山门都还未逃出,便直接成了砍断了手脚落在地上!

    两人还未死绝,却看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坠落在地,相互间看着对方变成这么一堆烂肉,硬是被吓破了胆!

    诛仙台上附着的死气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近似活了一般,如洪水一样朝着众人汹涌的扑去!

    死气所过之处,不断发出“嗤嗤”的声响,犹如被沸水落入冰面,地面像是烈焰灼烧一般,留下一片黑色焦痕!

    跟着撤出山门的弟子们被这景象吓的腿脚直颤,脸上的表情更是惊恐的无比扭曲!

    “啊啊啊!圣女!等等我!救我啊!救我!我不想死……啊啊啊!”

    可话音刚落,死气便追上他们!黑色的如沙漠行军蚁一般,瞬间便包裹住了他们身体!

    惨叫不绝于耳,这种不断腐蚀皮肤的痛,比火焰直接焚烧还来的恐怖,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几名弟子便陆续被死气夺去了生命!

    留下的不是被死气吞噬掉皮囊的满地白骨,而是如焦炭一般失去生气的干尸!

    不过一个照面,宁裴山这一行八人便只剩下三人还活着!

    若是按原本的山道逃离,那九曲十绕的,怕是早被这邪魔给追上了。宁裴山等人有些慌不择路,穿过几处殿宇便从后山一处小径直奔。也亏的宁裴山陪师尊李淳风来过万慈寺好几次,夜宿这里时便跟着些僧侣将这山形地貌摸了个遍。

    后山禁地的事他的确不甚清楚,可这条可以溜出寺院摸鱼偷鸟烤野味的小径,也是在不经意间发现的。小径尽头是条死路,只是直通山下湖泊的浅滩而去,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们也顾不得旁的了。

    跟在宁裴山与素问身后唯一还活着的,是道宗三圣曲阳新的人,名叫曹文荆,虽然年龄与宁裴山相仿,论资质排辈却要叫宁裴山一声师叔。

    此人道宗心法修的不错,这内力要算起来也在宗门内排的上号的,不然也早跟着那些个师兄弟入了死路的后尘,哪里还能这般疲于奔命!

    “那到底是何妖物!”

    曹文荆一边扔掉身上多余的重物,一边不断回头查看着身后的情况。

    他不是没对付过邪祟,可眼前这只根本就不是他能够抵御的范围!

    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厉害!

    要不是本宗的法宝发出示警破了邪祟的幻境,他们这些人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素问跟在宁裴山身侧,不断辨别着方向,她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完全是只无头苍蝇一般的乱闯。听到曹文荆一脸后怕的惊叹,不由低声咒骂了起来。

    “胜邪……邪剑胜邪!本被镇压在剑冢中的,怎如今竟然醒了!?”

二百零五章 风瑶台

    “胜邪?”

    宁裴山与曹文荆两人都不由回头对视了一眼,他们倒是一点都不知道这妖物的底细。

    宁裴山的确听闻师尊说起过剑冢内有一邪剑,不曾想素问竟然还知道这般清楚!

    离教丹法闻名,没想到在旁的地方涉猎范围也这般广,的确不是旁的宗派能够比肩的!

    “可有应对之法?”宁裴山连忙问道。

    千年前的邪剑生出的剑灵?

    既然知道那是何物,那必然有镇压之法,否则此等邪物也不会被困于封印内这么多年。

    宁裴山手中的净元天灯不断发出着如嗡鸣一般的震动,如同动物之间遇上了天敌一般,会发出自我保护的行为。

    整个净元天灯烫手的很,以至于宁裴山不得不用衣袖将其裹住,才敢握在手中。

    虽然方才这件法器的确破除了邪祟的幻境,可宁裴山还没自满到握着这法器,以自身的本事能够对抗这等位阶的邪祟!

    胜邪,天下至邪之剑。连锻造者都只敢铸造半截便停了手。

    各宗各派的能人异士都怀揣自家法器,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其中破绽,只是他们都没能抵御住邪剑的能力,就连法华大师都沦为了邪魔控制下的刽子手!

    想到这里,宁裴山心中一寒!

    不行,他们不能死,必须要将邪魔复苏的消息送出去!

    如今这柄邪剑才从封印之中脱逃不久,若是再拖些时日,这柄剑杀了更多的修道之人,吞了更多人的魂魄,定会恢复它的全盛时期了!

    “如今师尊怕还不知这里是处陷阱,若是我等久久不归,定是要再派人来寻的,那时候……”

    宁裴山低咒一声,心下暗道不妙。

    如此,这便是没完没了的循环了!谁来都是死,谁来都会成了落入陷阱的羔羊,成为邪剑的祭品!

    “小心!”

    宁裴山话音刚落,身后的曹文荆便惊呼出口。

    死气不知何时以悄无声息的到了身后,犹如藤蔓一般铺天盖地包围而来,瞬间又从另一侧断了他们的去路。

    宁裴山一把推开身旁的素问,借力送她飞入另一处枝头。

    而身后的曹文荆便没这般幸运了,藤蔓扫过他的手臂,死死的缠绕了上来!本是血肉之躯,被死气这般束缚,瞬间半个胳膊竟成了枯枝一般干瘪,而死气犹如跗骨之蛆一般还不断往上攀爬!

    宁裴山目光如炬手起刀落,一剑不由分说落在他被死气缠附而上的手臂,硬生生斩断了他的手臂,而后没有丝毫停留,拽过他后背的衣领,一把将他推出数丈开外!

    “快逃!”

    不过几个呼吸,黑色的藤蔓便已到了宁裴山面门当口!

    宁裴山进不得退不得,这样的封锁范围直接将他堵在了死路上!

    他尝试了两次都没办法突破,眼下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宁裴山提起周身的气运,灌入手中的净元天灯之中!

    只见师尊鲜少动过此物,可如何运用此物宁裴山的确不知,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宁裴山的道法正气一入净元天灯之中,一道耀眼的光芒从法镜中迸射而出,竟朝着死气方向直射而去!

    光源过处,死气像是被驱散开了一般,纷纷退却,一时竟避出了一条出路来!

    宁裴山向后方望去,山林间发出细碎的声响,远处竟然有道黑影在林中穿梭,似乎很快便能追了上来!

    耳畔再次响起了剑灵飘忽的笑声,宁裴山脸色大变,连忙跃上枝头,跟在素问身后几个闪身出了数丈之外!

    “锵!”

    又是一道惊雷般的炸响!

    这道炸雷仿佛从天边滚滚而来,能镇压邪祟一般,气势磅礴!

    可伴随着这道雷声,还有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了山林!

    这道声音之下,突如其来的重量从法器上狠狠压来,这道攻击来的太突然,宁裴山手中猛然一沉,差点就握不住了!

    宁裴山不明就里,也顾不得净元天灯炙热的温度,连忙松开竹纹的衣袖去查看法器。

    刚才那力道像是什么物件撞在了净元天灯上,力道之大,使得他整个手心连同肩膀都在发麻!

    这一打眼宁裴山心下暗道不好,方才那道声音分明是净元天灯在与邪剑斗法,而结果却是净元天灯略逊一筹!

    一道剑痕赫然出现在斗灯之上,从下至下,剑痕足有寸深!还好法器的纯铜铸造,要是换了旁的东西,怕已经是成了两半儿了!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谁都没想到道宗至宝竟然这般不堪一击,今次是否能逃出生天,怕是不足一层把握!

    曹文荆到底也是条汉子,被宁裴山斩落一臂硬是没有吭一声,他额头上汗如雨下,依旧咬着牙运起轻功死死跟在两人之后。

    “这般下去怕是撑不住啊,快想法子!”

    素问回头看着上头的滚滚烟云,除去妖孽的邪气外,还弥漫着滚滚黑烟,怕是万慈寺已经被邪祟给烧了。引起的山火若是将他们三人给围了,必是困死在这山中的!

    宁裴山也知其中厉害,四下一断地形,便率先调转了方向。

    “去风瑶台!”

    风瑶台位于山上一处断崖,占地并不大,却是眺望日出的好地方。可眼下这里并没有其他的退路,若是去了此地,那更是一条绝路。

    素问与曹文荆都不知道此地,眼下只能信任宁裴山的判断。

    三人没费多少功夫,便来到了风瑶台。

    天色渐晚,他们这般逃窜花了些许时间,而风瑶台的方向更是看不见落霞的,天边只有一轮满月挂在当空。

    只是今时今日,天边的满月赫然是一轮血月!

    民间传闻: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不祥!

    “路喃!?”

    素问也瞧见了天边的月亮,可此时的她可没心思去敲这些个玩意儿!

    “跳下去!”

    宁裴山说罢这句头也没回,将手中的净元天灯塞入胸口的衣襟最里层,又用腰带系了系绑好。

    一旁的素问闻言大惊,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你失心疯了不成!?”

    宁裴山才没管她的质疑,而是向后方退了退,准备开始助跑。

    “这片山崖下面是入山时候看到的那条五凤溪,风瑶台正对这凤栖潭。生死有命,如今我等只能搏一搏了!”

    说罢这句,宁裴山率先冲出了风瑶台!

    而曹文荆依旧一句未说,落在在宁裴山之后,脚下轻点也紧跟着飞出了风瑶台!

    素问回头看向身后不断压近的黑色死气,由远及近,邪祟如鬼魅一般的笑声再次袭来,随着山风在风瑶台上立时响起了。

    素问心中无力,看了看空荡荡只留下自己一人的山崖,心中不由咒骂千万句。将手中的雪色唐刀入鞘,脚下轻功使然,转头也跟着急行飞出了风瑶台!

二百零六章 终点

    再说山下。

    离教小师弟来到一位师姐前,将衣襟整理好后恭敬的行了一礼。

    “芈璃师姐,这些个尸首已安置妥当了,只是报信的雁北师弟还未归来……”

    芈璃闻言,好看的眉心不由蹙在了一起。算算时辰,道宗派去的人早该回来了,怎么这般耽误时候,当真是废物。

    她抬头远眺山顶的方向,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高耸的树冠,以及逐渐落下的日暮。

    今日便是万慈寺的百祭大典,这样的盛况七年才有一次不说,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观礼的!

    今次难得得了这样的机会,要是错过了,下次哪轮的到自己,

    看着渐晚的天色,芈璃一把将包袱挎在背上。

    “不等了,跟道宗的人说一声,我等先上山,还是赶路要紧,要是耽误了大典回头还怎么跟师尊交差!”

    弟子闻言领命,疾步朝着一旁道宗子弟而去。

    芈璃来到女孩面前,在她身前蹲下,看着雪色毛裘中露出的脑袋,正想跟她说一句,却听一直木楞的谢堂燕先开了口。

    “我随你们一道去。”

    芈璃张张口,看着一脸苍白瑟瑟发抖的女孩,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扶着谢堂燕的身子将她送上自己的坐骑,翻身也跨上了马背与她同乘。

    谢堂燕背对着她,眼中神色阴晴不定。

    她的手臂在雪白的斗篷下悄然挪了挪,手心再次抚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方才,自己胸口玉璧便开始隐隐有了温度,一度让她以为是错觉。而此刻她的手心落在胸口处,那玉璧的温度犹如抱着一块烤手的暖壶!

    这块玉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它在不断发着热!

    谢堂燕心中害怕的厉害!这到底是什么预兆?还是玉璧感知到了什么?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可这明面上谢堂燕也只能强装镇定,就像偷了祖母的糖果似的,她将头低了些,深怕被人看出了什么。

    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族人对于这块玉璧的传说。

    和氏璧是世间罕有灵性的宝物,若有什么预兆守护之人自会知晓。

    自己还算不上玉璧正统的守护者,可眼下看着一行人将要再度离开,而方才承诺不会丢下自己的人也没有回来,谢堂燕怎么也不想一个人呆在原地。

    归墟玉璧或许能指引守护者未来的方向,可年幼的她一想到自己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切,她实在害怕的厉害。

    一行人收拾停当,连忙上马朝着上山的方向行径。

    五匹马六个人,沿着浅滩一路行径,天色渐晚,地面不太好走。入秋的夜里,山风比白日里寒冷了许多,蜀地多有蛇虫,一行人沿着河滩便的小径赶路,速度也却是没高出多少。

    “师姐你看!”

    刚过五凤溪,芈璃率先策马上了山门口的必经之地,长星桥。

    若是平日里,这桥下是显目的八个拱眼,与水中的倒映连绵,很是好看。

    可今日,桥下的水位高了许多,桥身薄薄的贴过水面,远远瞧着,似踏水而行。

    随着一旁师弟的惊呼,芈璃顺着对方视线的方向抬头望去。

    今日十五,论起来十六的月亮才看起来更加圆润一些。

    可天幕上,那轮满月醒目的挂在当空,竟比平日的满月时分,还要大上许多!

    不仅如此,此时的月晕还泛着一层如铁锈一般的红色!

    血月!?这般的月色是世间极为鲜有的天象!

    芈璃连忙勒马,视线落在天幕上没有移开一分。

    坐骑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一惊,前蹄不由高高跃起,后蹄在原地踱了好几下才堪堪站稳落地。

    传闻血月乃凶月,是凶兆,是会发生冤案的。

    道宗里的典籍中也曾有记载。月,赤。此为至阴至寒之相。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风云剧变,山河悲鸣;天下动荡,火光四起。

    今夜竟如此天兆,极为不祥,这样的预兆怕是指引了什么!

    “何人在那!”

    一道厉声喝出,连同拔刀声也从芈璃身后传来,芈璃连忙回过视线,看下桥岸边浅滩的方向。

    对岸的河滩上,几道人影正快速的从远处奔来,脚步踏在浅滩的碎石上,传出细小的声响。

    虽然急行的动作有些慌不择路,显得狼狈了些。可光是这样速度与轻功的身法,也不似寻常人等。

    这里风高夜黑的,一行五人纷纷掏出佩剑,在桥头摆出了阵势,进入戒备状态!

    “啊!是离教的圣女!……还有首座师兄!”

    身后道宗的弟子先一步认了出来,这声惊呼让一行人不由诧异的回头,还没来得及问上对方一句,是否确定,便瞬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的忘记了即将出口的话!

    血月当空,一道幽绿的火光在寂静的河面上,极为突兀的燃了起来!

    一簇接着一簇,将死寂的河水照的通明,仿佛要给染成荧绿的颜色!

    “啊!是鬼火!鬼火!”

    落在最后的师弟胆子小了些,见此情景被这景象吓的直呼,可若说前面的几人,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拉着缰绳,恐怕早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了!

    宁裴山等人从风瑶台跃下,运气倒是不错,正好落在凤栖潭的水深处。入水时候水花有些大直坠深处,宁裴山模糊间察觉水底好像伏着什么东西,他并未细看。

    那坨东西似乎是个什么活物,宁裴山看的不甚真切,可眼下的确不是什么好时候来关心这些闲事。

    曹文荆断了一臂,在水中沉浮的有些困难,宁裴山连忙拽着他浮出了水面。

    上了岸,众人一身都湿透了,山风中冷的刺骨。可刚回头,便瞅见山上一片黑色的死气弥漫,伴随着后方的火光,正直追他们而来!

    死气遇了水,像是发生了反应一般,突然在河面上浮起了一簇簇幽绿的火光。宁裴山等人也未知一愣,平日里也就坟地上来些磷火,可从没见过水面上出过这等景象!

    可不待他们都思考些,幽光越来越多,映在黑色的潭水中,与水中的倒映相和,像是从山中的上游流淌下来的鬼火,顺着水流朝着他们潮涌而来!

    可逃了不过百米,急行的宁裴山等人便与刚入山的后续部队撞了个正着!

    “快后撤!”

    随着两方人马话音同时出了口,山林间再次响起了邪祟癫狂的笑声!

    幽魂一般的宁裴山,站在自己记忆中桥头。多么相似的画面,眼前的一切如梦魇般重现,跟现实中的场景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五凤溪,凤栖潭,长星桥……这里便是众人命里的终点……

二百零七章 蚍蜉撼树

    素问轻功一展,疾步便率先登上桥头。

    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后续部队相继被邪祟给斩杀当场!曹文荆断了一臂,苦苦支撑了些许时候,最终也化为了幽绿鬼火中的一簇!

    一路同行十四人,如今便只剩下自己与素问两人苟延残喘。

    宁裴山还来不及伤心师弟们的惨死,回眸间,竟瞧见一抹不该出现的身影。

    谢堂燕?为什么她会在这,她不是该在山下等着自己么?!

    裹着雪色狐裘,骑在白驹上,谢堂燕如雪山上的绒花,小小的一枚。她满脸的惊恐,看着满地被屠杀而死的人,又将目光落回在了宁裴山的脸上。

    宁裴山不懂这样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绝望还是悲伤?宁裴山不知道,里面有太多莫变的情绪。

    可随着素问飞身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拉过用那弱小的身影替自己挡剑,想要拖住邪祟脚步之时,宁裴山眼前一阵天昏地暗!

    身体里传来扭曲一般的痛苦,几乎夺取了他全部的呼吸!脑中不停嗡鸣,随着谢堂燕被邪祟击飞时候,弱小的身影伴着血迹飞溅,宁裴山的眼前一片血红!

    周围的一切变的那般不真实,宁裴山心口处痛的他死去活来,像是神经中最后一道弦断了似的,他强忍的理智已经濒临奔溃!

    “你作什么!”

    宁裴山厉吼一声,双目赤红。看着谢堂燕的尸体就这般飞了出去,落在水潭中,溅起的水花一涌,而那小小的一团再也没能浮起来。

    宁裴山悲愤交加,巨大的打击让他心生恐慌,脚下轻功一踏,便想踩过桥栏紧追而去。

    “你才在作什么!”

    宁裴山直勾勾的盯着潭心,而一旁的素问死死的拉住他的手腕。

    “宁裴山,你清醒一些,不要妇人之仁了!邪剑出世,天下都得陪葬!看此情形,今儿就算是你我都是在劫难逃!可哪怕死,这消息也必须传出去!你明不明白!”

    素问眼中没有悲伤,只是透着一股坚决一般的怒气,她冷静的可怕,甚至连嘴角都有着近乎疯狂的冷意!

    宁裴山眸子微颤,不过瞬间便恢复了过来。冷静下来的宁裴山拽过素问便飞身上马,朝着出山的路急奔而去。

    自己方才那般的确有些反常,不知是被这邪祟的魅惑所影响,还是旁的什么,宁裴山不知道原因,可他眼角酸涩的要死,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那人如同他心尖上的那点朱砂痣,痛的他拉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而那抹悲恸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事实总是与众人期望的相悖,邪剑从来不打算放过他们,就像猫鼠的游戏,他们逃不出这万慈寺的范围。

    邪祟操控着死气朝着他们发动了进攻,不过奔出数米,两人双双摔下了马匹。

    死气过处,白驹四蹄被齐刷刷的砍断,躺在地上惨痛的嚎叫着。

    两人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而宁裴山下意识掏出了身上的净元天灯帮他们抵御住了邪剑的攻击,而纯铜灯身上面的剑痕却更加的深壑了!

    宁裴山知道,恐怕只能再抵御一次,这道宗至宝就会沦为废品。

    邪祟已经显出了它的真身,手执短剑越来越近,正缓步向着他们走来。吸食了太多人的鲜血,吞噬了太多人的命,眼前的邪祟已经完全化形成了人类的模样。

    他一身黑衣,身上的衣衫像是死气所化,萦绕在他的周围。肤如凝脂一般白皙,嘴角一直都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没有眼白,漆黑如墨,在幽荧的火光中,如一条盘附的蛇!

    这大概,便是剑灵胜邪真正的模样吧……

    “宁……宁裴山……”

    素问艰难的搀扶起地上的宁裴山,方才的攻击来的太过猛烈,要不是法器替二人挡了大半,恐怕此时二人早已身死几块了!

    可就算这样,宁裴山的一双手已经被伤的血肉模糊,上面满满都是剑气划出的伤痕!

    宁裴山手中的佩剑已断,满手血淋淋的抓着净元天灯挡在身前。剑灵一步步上前,而两人只能被迫不停后退着。

    宁裴山眼神闪了闪,在素问耳畔轻声道了一句,而素问闻言,眼中一抹惊骇划过,眼泪瞬间夺框而出,片刻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她松开搀扶着宁裴山的手,转头便逃,剑灵抬头看了看似乎想要追赶,而宁裴山一下子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不是本尊的对手。”

    剑灵嘴角扬了扬,开口的话语慵懒而张狂,看着眼前垂死挣扎的蝼蚁,他只觉得这场游戏有些无聊的紧。

    “是么!那我倒想试一试!”

    话音刚落,宁裴山便将左手无名指放入口中,齿间一咬,血液即刻涌了出来!

    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条血管直通心脏,出来的心头血也蕴含着自身最纯法力。

    宁裴山将血液抹在法器上,嘴里生涩的咒文随着他的动作一并出口,全身的气运像是被唤醒了一般,直往他手心上涌!

    体内的气息竟在宁裴山体内逆向而行,如修炼功法走火入魔了一般,气血更是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近乎沸腾!

    可他并未停下,甚至还调动全身的功力,强行唤起身体内的所有气运来为之增强!

    道法正气的流动,在宁裴山的周围汇聚成了一道气旋!气流中甚至在还伴随着鎏金一般的星光,而这些纯正的法气统统都朝着宁裴山手中的净元天灯而去!

    宁裴山这是在燃烧生命坐着赴死一搏!

    “呵?”

    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剑灵不由停下了脚步。他手中的邪剑立时戳进了地面,双手交叉抵在剑柄上,看着这幕颇有兴味。

    剑灵的确自负,他在等着对方的攻击。多久没有这般有趣的画面,他想看看人类这等卑微的生物,总是这般不自量力!

    当然,赴死一搏之后的表情才更为有趣喃!

    一想到对方那用尽全力后,依旧毫无办法般的难以置信,那绝望眼中的恐惧,他就兴奋的全身都在颤抖!

    宁裴山也是个狠角色,他将自己毕生修炼的所有本命修源,全部注入了手中的净元天灯内!

    哪怕蚍蜉撼树自己也得试一试!

二百零八章 碎片

    纯正的道法气运一入净元天灯之中,上头的法镜旋转的更加剧烈,一道如闪电破空的光线从法镜中迸射而出,随即斗灯之内发出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

    双重的攻击朝着剑灵面门径直袭去,这般近的距离,剑灵一时竟无处可躲!

    剑灵并未料到宁裴山的法力竟能激发此法器如此功力,看着攻击来势如此汹涌,他隐隐察觉了一丝凶险!

    大抵也是过于自负,剑灵根本没想过,区区人类再厉害的手段有什么能力与自己想抗衡!

    只见他将手中的利剑轻抬,寒芒挡在胸口处,竟这般迎上了这道攻击!

    两股毁天灭地般的力量撞击在了一起,滔天的气浪如爆炸一般荡开!

    以他们为中心,无数的树木向外匐倒,离的近一些的树木全都被拦腰撞断!整个山体都被气浪波及,受着余波的影响,一时天摇地动,犹如地震时分!

    砂石碎成烟尘弥散开,四周的温度更是又低了不少,山上火光染红了夜幕,山脚幽绿鬼火碎为一片铺地的萤虫,此时无妄山显得极为阴森可怕!

    率先败下阵来的自然是宁裴山,手中的净元天灯如粉尘一般化为了碎粒,从他手中散了一地。

    而他早已支撑不住双膝及地,整个身子瘫软的犹如一坨烂泥,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另一方,剑灵依旧人形完好,甚至连脚步都未曾挪动半分!

    可他看着瘫倒在地的宁裴山,眼中的神色由难以置信的惊异,一点点化为了极度的愤怒!

    他将手中的宝剑缓缓抬起,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剑身上。此时这柄千年间饮过无数人鲜血的宝剑胜邪,竟然爬满了几丝龟裂的细碎裂纹!

    顺着细纹再看,剑锋一侧,赫然出现了一道裂口!

    不但如此,在那处裂口处,竟有如同小指盖大小的碎片缺失了!

    剑灵一时有些发愣,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被一只蚂蚁都不如的卑微人类给伤了剑体本尊!

    一口鲜血直喷而出,剑灵整个人似疯魔了一般,怒发冲冠!

    在他眼角的四周,黑色的纹路犹如血管一般,不断向着耳鬓扩散开,爬满了他整张脸!

    剑灵此时的模样犹如一只吸了血的怪物,近乎疯魔!

    “尔敢!”一声如虎啸龙吟般的吼叫响彻山林!

    而山林间的邪气此时像是暴走一般,横冲直撞,凡被它所攀附的树木,无一不被吞噬掉生气,化为朽木!

    胜邪这等邪祟到底是千年前的妖物,若是真要细算,那也是一方孽主的级别。

    哪怕剑灵受了重创,想杀了两个区区人类,也不过一个念头的事情!

    恼怒的剑灵此时已处于癫狂状态,强弩之末的宁裴山被他的死气卷入空中,而剑气更如一刀刀绞肉机一般,落在宁裴山身上。

    待宁裴山跌落下来的时候,整个身体上下已没了一块好肉了。

    从高处落下砸在水面,其实跟落在地面是没什么两样的,全身的感知早已脱离,宁裴山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他用光了自己全部的本命修源,废人那都是好的,大抵本就是活不成的。

    而修道之人看透了生死,面对死亡的来临,他并没有太多恐惧。

    凤栖潭的水是从无妄山深处的雪山中流出来的,一年四季都冷的彻骨。

    宁裴山落入水潭中,他的视线分外模糊,缓缓的沉了下去,

    凤栖潭的水底淹没着无数的白骨,堆积起来似一座乱葬岗一般的山丘。

    这些枯骨大抵都是被山上的邪祟所食后,丢弃在此处,它们的灵魂被这片黑暗所束缚,永世将无法超生。

    在这些枯骨的上面,早已攀附着如地缚灵聚集的怨念,它们疯狂等待着一个个新的食物。

    宁裴山之前看见的,便是这些阴厉们如无数的怨念之蛇,相互绞缠、交融着,似黑色的炼狱!

    它们形似碧潭下的水草,却如活物一般匐在水底,如勾魂一般的触手,向着不断接近的活物叫嚣着攀伸过去。

    宁裴山全身每一处皮肤都在不断的溢出血液,随着他不断沉下,离他似乎看见了一抹不太寻常的东西。

    白色的小小的一团,正被那些阴厉缠着了身体。宁裴山知道,如果自己不救她,她也会同周围这些怪物一样,化为同类,永生永世都被缚在这水底。

    宁裴山一丝悯念划过心头,他艰难的抬了抬手腕,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以自己的将死之人最后的生气,度入了对方身体内。

    度化后的谢堂燕从煞气漩涡中脱离,一点点浮出水面,宁裴山永远的合上了眼!

    而幽魂一般的宁裴山依旧站在长星桥上,悲伤的看着这一切。从记忆中得到的真相,是那般让他无力。

    他从没想过自己与姜欢愉的纠葛有这般深,甚至可以追溯到自己在唐代的年幼之时。

    可回忆并没有在这里停止,他依旧站在山林间的桥上,看着自己的过去。

    更让宁裴山意外的是,在凤栖潭中,竟然荡起了点点星光!

    在水中不断上浮的谢堂燕的尸体上。她衣襟内,一道金色的光样霎时绽放,闪耀的光芒在碧潭下如流云一般好看!

    似乎有着一道环形的东西闪了闪,便立时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粉末!

    桥上的宁裴山眉心紧蹙,他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而这些粉末像是余辉的星云一般不断发着光,随着水流方向,纷纷进入到宁裴山的尸体上!

    “怎么可能?!”

    桥上的宁裴山整个都惊愕了,因为此时他能感觉到一丝生气在自己的尸体中一点点的恢复了过来!

    气息时分的微弱,如疾风中将要熄灭的烛火一般,不细细感知,根本无法察觉。可这道气息,的的确确存在着,甚至在他的心脏处还汇聚起了一丝气流护住了他的心脉!

    如今,宁裴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自己胸前那枚环形的纹身,竟然是前世的姜欢愉给了自己的!

    可那到底是什么,宁裴山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姜欢愉问出答案,可至少有了些许眉目了!

    而令宁裴山更为吃惊的是,他在金色纹身修复身体时候察觉到,在他的尸体内,心脏的位置,进入了一块不属于他身体的东西!

    胜邪剑的碎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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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若白衣误丹青介绍:
宁裴山活了千年,习正统天师之道。
曾贵为皇叔,亦或是做了市井草莽,对他来说,一切都毫无意义。
这千年以来,他想知道的,只是自己为何会长生不死。
岁月的长河磨灭着他的心,冷眼看待这个世界,寻求死亡的彼岸。
日食将至,诸事逆天。
他意外的遇见了日常见鬼吓成狗的姜欢愉。
本该早已顺天应命的他,却迁出了一桩桩灵异的案件!
似乎有什么力量牵引着事情的走向,宁裴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到底谁在下棋!?
宁若白衣误丹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若白衣误丹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若白衣误丹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