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棋子
能入得天人榜者，哪怕只是垫底末尾的吊车尾，那也是宗师之中极为强大的存在，远非寻常宗师所能比拟。
更别说这位昆仑道主名列第七十二位。
这个层次，在整个西南地带，能与其相提并论的都只是个位数罢了。别看这里人来人往的江湖人士很多，其实绝大多数连先天武师都不是。
毕竟先天武师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至于宗师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普通人仰望的传说存在。
有了这层身份，师徒三人在这个边陲小城中行走，并无其他不开眼的傻子挑衅。
就算之前邀请宴席的正道宗门，也是客客气气的过来请人。被拒绝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离去。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
......
距离此城十几里开外，是金雪门所在的山门。
会客阁楼。
十几个身着劲装的武林人士，正坐于两侧位椅上，商讨着要事。
这时，大厅外传来阵阵响动，一个内门弟子走了进来，作揖行礼，向在座众人汇报着：“门主大人，昆仑道主拒绝了我们的邀约。”
随后则是将之前的情况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一位坐在左侧座椅的白发老者，听到这话，只是微微皱起眉头，随后又缓缓舒展开来。
他看了眼坐在上方尊位的两人，笑着说道：“文兄、李兄，那位许道主身为天人榜上的宗师，似乎看不上我等小门小派。如此一来，是否请二位出面一下比较好？”
明明这位金雪门门主，坐在自己的宗门主场，但却依然小心陪笑着，甚至甘愿屈居下位。
实际上，坐在主位上的两人，与金雪门门主的境界相彷，都是天人境宗师。
如果论起实际战力，金雪门门主这位老牌宗师或许还强上几分。
之所以能让金雪门如此对待，那是因为二人的身份非比寻常，乃是玄北真宗派遣来的使者。
玄北真宗，地处山南州北部与西凉州南部的交界处，是秦武国有数的武道圣地之一，其中有着号称‘北圣’的李玄之坐镇。
金雪门这样的三流门派，来自武道圣地的压迫感，甚至远大于万里之遥的秦武国皇室。
所以面对这两位圣地使者，金雪门上下皆不敢怠慢。
玄北真宗的内门执事文隆，在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能上天人榜者，都是顶尖宗师，有些傲气实属正常。既然请不来，那就此作罢。毕竟我等还需隐匿身份，暂时不能被那些魔道贼子察觉。”
这次四大魔门聚首，意图挑起腥风血雨，作为西南一带的武道圣地，玄北真宗自然是要有所行动的。
除了玄北真宗以外，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正道宗门联合相应。不过现在冒头吸引注意的，暂时只有换月宗、金雪门等寥寥数家。
文隆说话还算客气，只是语气略带不满罢了，而旁边的李嵩则是冷笑数声，“这昆仑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旁门左道，各类典籍从未有过记载，想来也不是什么隐世大宗，甚至连掌门人也不过区区天人境罢了。”
“一个新晋天人榜的宗师，竟端着如此架子，也配我等出面去请来？”
他的口气极为霸道，似乎根本没将这位天人榜宗师放在眼里。
对此，金雪门众人只是赔笑应和着。
文隆则是苦笑两声，“李师弟，莫要小瞧天下英雄。人家敢独身对上地阴魔宗，以及其背后的魔门，自然有着其底气所在。”
他这位李师弟只有三十来岁，就已晋升天人境。且身份与他不同，并非是内门执事，而是道脉真传弟子，师从宗门的太上长老，‘北圣’李玄之。
而且还是‘北圣’的家族后裔，从小就是家族的天之骄子。
这种种原因加起来，这位李师弟自然师眼高于顶，平日横行霸道惯了，就算是天人榜上强者，也同样不被放在眼里。
对于文师兄的话语，李嵩依然面带对昆仑道主的不屑，但对方毕竟是自己师兄，需给几分面子，倒是没再直接反驳。
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随后文隆又看向金雪门门主林裕，笑着说道：“林门主，这次的行动，还需要你们派遣一位宗师以及数位先天武师随行，不知意下如何？”
虽然话语是询问，但实际上金雪门并无拒绝可能。
“当然可以，只要能除魔卫道，我金雪门愿意不惜代价。”
林裕目光闪烁，语气里带着对魔门的痛恨。
因为距离地阴魔宗较近，金雪门这百年来，一直被其欺压的喘不过气来。
其实，金雪门死在魔道手里的宗师就有两位。
上任门主在六十多年前被地阴魔宗宗主所杀，七年前寻柳剑客又被山阴真人所杀。
寻柳剑客是林裕的关门弟子，视其为亲生儿子，本是下任门主的预备役，却被山阴真人联合某位白莲教宗师偷袭杀死。
起因只是几株灵药引起的争端。
百年前有着好几位宗师的金雪门，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二流势力，也曾风光一时。就是屡屡被地阴魔宗以及其背后的魔宗打压，才沦落到如今地步。
门内只剩下林裕在内的两位宗师，而且年纪都已老迈，加上寻柳剑客身死，后继无人，可谓是青黄不接。
这种深仇大恨，金雪门这次有了机会，不冒头也得冒。
只要玄北真宗能帮其报此仇，灭了整个地阴魔宗，林裕愿意付出不小的代价。
坐在他旁边的光头老者，只是露出和善的笑容，“这次除魔卫道，我等自然义不容辞。”
这是金雪门的太上长老陈永方，年纪比起林裕还大上不少。
“诸位放心，围剿地阴魔宗，除了我等这一路外，还有六路分布在其他方位。另外还有朝廷的支援。”文隆微微一笑，看向金雪门众人，“还有这次需要防备的，其实并非地阴魔宗，而是其背后的白莲教、苗疆魔门等魔道大宗。不过，有了昆仑道主这个愣头青打头阵，应该能帮我等试探出四大魔门的深浅。”
“这样一来，我等可以潜伏进地龙玄山，伺机而动。”
那个新冒头的昆仑道主，在他们眼里简直是天赐良机，最好的棋子。
至于什么远古龙尸的传闻？
呵，根本没几个人当真。
13 交手
就在各方云动之时，身在旋涡中心的许纤纤，已经带着两个小徒弟来到了地龙玄山。
山脚之下。
“师尊，这远古龙尸真的即将出世吗？”
白小真站在原地，抬着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看出任何名堂来。
她修仙之后，感知非常敏锐。
但站在这山脚之下，也并未感受到什么充满压迫的古老气息，反而是一些邪祟和妖诡正在地龙玄山之中孕育繁衍着。
这让白小真，不由地想起之前，那山阴真人驱使妖诡客栈害人。
这些魔道宗门，果然与那些妖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直接就是妖诡的饲养者和供养者。
难不成，这就是魔道宗门屡次被围剿，却依然能死灰复燃的隐秘？
自秦武国开国的数百年来，朝廷和正道也有极其昌盛之时，那时候道长魔消。有的顶尖魔门，就算有魔道武圣坐镇，也依然被朝廷驱除甚至灭门。
但极为吊诡的，却是这些魔门哪怕被灭门、被打压、被围剿，之后再过上一段时间，就又能死灰复燃，重新在江湖上活跃。
魔宗的道统，就好似连绵不绝一般。
白小真惊出一身冷汗，只觉得自己发现了江湖的大秘密，若真是如她所想，以后这天下岂不是要被魔道所统治？
呃......不对......
思索到这里的时候，白小真看了一眼旁边的红裙美人，心中又缓缓松了口气。
反正师尊什么来历，什么跟脚，她可谓是一概不知，只是隐约有着几分猜测罢了。
师尊这时候慢悠悠的开口了，“这龙尸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为师来了，那么就有了。你们两个笨蛋徒弟记好了，这世上的一切，为师说有那就是有，为师说没有，那就算是原本存在，也得没有。”
她那懒散淡然的态度，好似这世界上的所有，都激不起丝毫的兴趣一般。
只有眸光偶尔看向白小真的时候，那淡漠的眸子才多了几分温柔。
“师尊真厉害！天下天上都无敌！”
白小真眉眼弯弯，有点听不懂师尊的绕口令，但还是能明白对方在自我吹嘘，所以不由地连连赞叹，大拍马屁。
她可是旁门左道出身，这点人情世故还是省得的。
赵青青则是在旁喃喃自语，目光时而深邃时而呆傻。自从这孩子受刺激之后，精神层面上就有点奇奇怪怪了。
“那是，你知道就好。”
许纤纤轻哼两声，随手拍了拍白小真的小脑袋。
然后她看了眼方圆十几里内的情况。
山脉左侧的流金河对面，隔着六七里路，小刘皇子带着一干宗师暗中潜伏，在更远处还有身披黑甲的朝廷军队。
这是秦武国的精锐，并非是普通士卒。里面大部分都是后天武师，极少部分是先天武师，为首的黑甲军统领，甚至是一名老牌宗师。
这黑甲军规模大约有两万，全部配备了火枪、毒网，还有一些针对罡煞的特制武器。
先天武师落入这军阵之中，根本撑不过一两个回合，而天人境宗师虽然不会被瞬杀，但是也会逐渐落入泥潭力竭而死。
而在山脉右侧丛林，有一些魔道高手暗中潜伏，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然后就是山脉附近的其他位置，还有零零散散的正道宗师，似乎正在准备某种大型阵法，要将整个地龙玄山都给笼罩进去。
正道的宗师们，虽和朝廷的宗师联合，但实际上却是貌合神离，各自分头行动。
这种种情况不一而足，全数落在了许纤纤眼里。
包括地阴魔宗总坛之中，有极度血腥阴暗的仪式在进行着。
‘居然能沟通域外？居然敢沟通域外？还试图引动虚空之力......’
这个情况的出现，让许纤纤有些无语。
她被这些胆大的魔道们惊到了。
为了过滤和捕获偷渡进来的神王分身、投影，这方宇宙虚空已经被她的本体封锁了。
诞生在物质世界的本土生命，只能在世界内活动。除非进行升华跃迁，超凡之阶达到六阶以上，能够横渡宇宙虚空，否则虚空就是剧毒。
而接触和引动虚空，虽然不如直接进入那般恐怖，但一样会被深度污染。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才让我看到生命火花的迸发力。’
这些魔宗如此做，无非就是想获得更多超凡知识，以希冀更进一步罢了。
追求知识，乃是物质生命的本能。——哪怕这些知识蕴含着剧毒。
许纤纤心中感叹着，随后带着两个笨蛋徒弟开始往山上行进。
青牛不疾不徐的走着，大约半天功夫才来到山腰位置，这里已经能够看见地阴魔宗的山门石碑了。
不远处，数个长达数十米的石柱高高耸立而起，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写着‘地阴魔宗’四字。
附近本是有执法队伍巡逻，防止外人入侵的，但这些时日却不见了踪影，周围的地带都是空荡荡一片。
不过就在师徒三人，即将踏入地阴魔宗山门的时候，远处却是传来阵阵阴风。
只见一道全身笼罩在长袍之中，散发着冰寒气息的黑影从远及近，只是短短数个呼吸时间，就来到许纤纤三人面前。
三只布满蛆虫的暗紫色腐肉手掌，带着一圈圈寒光波纹，从黑袍之下探出，直接抓向师徒三人的脖颈位置。
对方一出手就是杀招。
就算是普通宗师，在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这寒光波纹凝滞数个呼吸。
而宗师过招，往往就争那一线，虽说血肉能够重塑，但也是会被重伤的。
在这个情况下，许纤纤没动，青牛没动，白小真也没动。
几人之中，只有神神叨叨的赵青青动了，不过她没有拔出那把被封印的太阴仙剑，而是双眼赤红一片，流出两行血泪。
随之她的一双苍白玉手，直直的对上了对方的三只腐肉手掌。
奇怪的是，赵青青明明只往一处打去，但三只腐肉手掌却仿佛同时被打中，直接从中间折断，然后断口之处，还没愈合的腐烂血肉当中，又生长出细密的红色小蛇。
这些小蛇每一条只有一指长，背后却生着十五双复眼，几乎布满了蛇身的大半位置。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蛇随着断口处往上爬，直接往黑袍人影的内部啃食而去。
只是一下，这黑袍人影，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半空之中，还传来了凄厉的叫喊声。
14 太阴寄生
论起本身的超凡位阶，还未晋升金丹境的赵青青，是不如此界的天人境宗师。
但实际战力，却又并非如此。
双方只是初步交手，赵青青只退了数步，血泪流的更多了一些，但那黑袍人影却哀嚎的倒飞回去，一时间居然生死不知。
“青儿未动用飞剑，光凭自身力量，能够打残一位天人境宗师，已很是不错了。不过你要压服内心之中的极阴之性，收敛善恶之念，才能凝聚金丹。”
许纤纤坐在青牛上，对此点评了一番。
现在的赵青青，恶念大于善念，实际上就是非人性大于人性，这样的平衡异常脆弱，躯壳很容易被极阴灵性污染，道化成妖魔。
不过她并未直接插手，只是提点几句罢了。
仙道就是如此，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是。”
赵青青脸颊上的血泪缓缓蒸发，略带着阴沉的点着头。
她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的，口中还在呢喃着‘尸’‘生’‘血’等莫名奇妙的单字。
“师姐......”
白小真略带担忧的看着旁边的小师姐，虽然两人生活时间不长，但是年纪相仿，性格也非常合拍，她也早已将这个小师姐，当做亲姐姐来看待了。
可是对方受刺激后气质大变，两人交流日益减少。
甚至大多数时候，白小真都听不懂赵青青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不用担心你的师姐，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机缘。你还是多担心自身的修行吧。”许纤纤敲了敲白小真的小脑袋，笑着说道：“真儿，记住一句话，凡有所得，必有代价。”
超凡之阶代表着生命的跃迁，在其上每行走一步，都需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只不过许多代价，并非第一时间偿还罢了。
这一点，从这些宗师身上就可以看出，他们不论是正道还是魔道，身体上或者精神上，都有一部分彻底异化，再非常人。
白小真鼓着腮帮子，摸着被敲了好多次的小脑袋，敢怒不敢言，随后则是若有所思了起来。
‘修行付出的代价吗......’
师徒三人交谈之际，周围暗中观察的各方探子，却是惊掉了下巴。
那黑袍人影，这些探子们自然一眼就能认出，乃是纵横云州的魔门宗师，名列天榜第九十八位的‘黑袍怪’赵钩。
本以为同为天人榜宗师的昆仑道主，会与这赵钩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却没想到青牛上的昆仑道主还未出手，仅仅只是其座下的女徒弟，都一击将赵钩打成了重伤。
随便出来一个不知名的少女徒弟，都有着堪比天人榜宗师的战力。那么这位昆仑道主的真实实力，绝不只是榜单上那么简单。
‘钧天阁的判断严重失误。’
许多探子心中产生这么一个想法。
钧天阁执掌对武道三榜的发行，绝大部分的情报都是准确的，但是偶尔也会出现例外。——毕竟有的人会隐藏实力。
而朝廷方面的探子，对这一幕却并没有多少动容，仿佛早就预料到此事的发生。
等到刘世宇皇子这边接到传信时，许纤纤师徒三人已经直奔山顶而去了。
一路上，魔宗方面并未再派人阻拦，因为他们的宗师们，正在与朝廷和正道宗师们进行厮杀。
如此一来，地阴魔宗内部十分空虚。
不过只有许纤纤知道，其实四大魔宗大部分战力，都隐藏在山顶内部的一处异空间之中，在进行着某种邪恶恐怖的仪式。
山下正在与朝廷方面厮杀的魔道宗师，以及之前来阻拦她们师徒的黑袍宗师，都是虚晃一招的幌子罢了。
用来吸引注意力而已。
不过四大魔宗似乎也没预料到，许纤纤师徒三人的实力，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凭空多了许多变数。
......
......
山顶附近，一处软烂的泥沼中，一具宛若僵尸般的躯体，正在里面蠕动重塑着。
在他半边身上，已经布满了深红色瘢痕，若是仔细来看，则能发现这所谓的瘢痕，实际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复眼小蛇。
这些小蛇正在啃食着赵钩的躯壳，以及啃食他的天人位格。
赵钩正在全力运转秘法，阻止着身上红色小蛇的蔓延，一旦全身彻底被红色覆盖，那就代表着他彻底的死亡。
‘啊！死了......’
‘我快死了......’
‘我感受到了无尽的死气......’
泥沼之中，腐烂僵尸不停地蠕动，也在发出如同呢喃般的哀嚎。
‘黑袍怪’赵钩本以为，他就算排名靠后，不是昆仑道主的对手，也应该能僵持一段时间，何况对方带着两个拖油瓶。
是以，他甫一出手，就是同时笼罩师徒三人身上，就是为了让昆仑道主对徒弟进行救援，好出其不意重伤对方。
但事实过于残酷。
那个骑在青牛上的红裙女子并未出手，仅仅只是对方的徒弟，就能把他打成重伤。
而且，现在的他，快死了。
宗师与先天武师不同。先天武师除了运用罡煞之气外，实际还在凡人的范畴内，是血肉之躯，被打穿要害，几乎难以幸免。
但宗师则已是天人合一，凝聚了某种独特的位格，这种位格寄托于天地之间，使得肉身躯壳成了一种工具。
就算头被砍掉，甚至只剩下几根手指，也能够血肉重塑，充其量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如果天人位格被伤害，甚至被摧毁，那就算肉身躯壳完好无损，也是立马身陨而亡。
现在的赵钩，天人位格已经被啃食过半，不论他如何重塑，都始终只能在泥沼中蠕动，无法驱散红色小蛇，破泥沼而出。
‘痛......太痛了......’
躯壳的疼痛还在其次，这种被无数小蛇啃咬位格的痛，才真正让赵钩失去理智和人性。
大约过了片刻，他的呢喃声终于停滞。
红色已经彻底布满了赵钩的全身。
他彻底死了。
但有时候，死亡并不算终结。
一块被红色小蛇包裹的腐肉掉落，落在泥沼之中，荡漾出一圈圈红色的波纹。
满是红色腐肉的泥沼开始沸腾，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能够让人昏昏欲睡异香。
随后，一团被泥沼包裹的红色烂肉冲天而起，带着阴森诡异的气息，直接往某处异空间钻去，转瞬间消失不见。
远处的许纤纤看到这一幕，欣慰的拍了拍旁边赵青青的脑袋，“不错，这太阴寄生之法也算是登堂入室了。”
15 仪式
山顶内部，某处异空间之中。
地阴魔宗虽然如今没落了，但在数百年以前，那也是魔道圣地之一，有着魔道宗师坐镇。
这异空间，就是其魔宗祖师所开辟的洞天福地。
外人没有特殊的法门，是无法进入这处洞天的。若是强闯，还会遭到洞天内阵法的反击。
洞天内部，一处四周被沸腾熔岩所包围的大殿。
大殿之中，顺着鎏金玉阶拾级而上，在其中央之处的高台，十几个身着各异的魔道强者，正跪坐在地上，左手朝上，右手朝下，默默呢喃祈祷着某种独特的语言。
他们围拢而坐的高台中间，有着一个倒三角图案，上面有着一颗巨大的竖瞳，仿佛某种奇异的象征性图腾。
在其附近不远处，两个白发老者和一个中年人，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其中一个白发老者，对旁边的中年人问道，“钱兄，此次仪式，真的能沟通混目大圣吗？”
混目大圣，在秦武国之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湖之中虽早已没了他的身影，但依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传说。
虽然这位传说中破碎虚空的大圣，并未留下什么道统，但是不论是民间，还是武林宗门，都或多或少有着供奉用的仪式。
不过市面上流传的供奉仪式，基本不可能让这位大圣显圣人间。
“我的师尊说了，如今天地已变，命数改道，虚空对我等的封锁宽松了许多。”
这中年人相貌平平无奇，身高略微有些矮小，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白莲教副教主钱封尘。
至于他的师尊，正是如今现存的魔道武圣之一，威震天下数十州的白莲教教主李匀机。
钱封尘语气一顿，随后又说着：“混目大圣，当年与我们白莲教有着一段不小的渊源，当时的白莲圣女，乃是这位大圣的妻子。虽然二人并未留下子嗣，但我们也留存了一些相关的遗宝。”
至于为何白莲教，要借用地阴魔宗的洞天来作为仪式之地，又为何要在如今进行仪式，钱封尘并未做过多解释。
因为具体原因他也不清楚，只是遵循了师尊谕令罢了。
“就算如此，但混目大圣已是传说人物，破碎虚空离开了数百年之久，也不知真实性如何，真的能对我等有所感应吗？”
另一边穿着短褂的白发老者，乃是地阴魔宗的现任宗主，慕容离。
钱封尘正欲说什么，但表情却是一变，看向大殿通向外部的通道。
“何方宵小？！”
他怒吼一声，一只手掌化作黑烟巨爪，直接往半空之中抓去。
吱呀——
仿佛捏住了某堆充气了的烂肉，黑烟巨爪内部发出一声闷闷的炸裂声，随后大量附带泥沼的红色烂肉，从巨爪的指缝之中四散裂开。
阵阵异香传来，随后裂成无数块的红色腐肉，遮天蔽日一般的往正在进行仪式的众人扑去。
“你敢？！”
见状，两位白发老者则是大吼一声，试图拦截着漫天飞舞的红色腐肉。
但刚一出手，便发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甚至连眼皮子都开始有些睁不开，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不过钱封尘对此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哼一声，黑烟滚滚席卷吹拂，将那弥漫的异香，连同漫天的红色腐肉全部倒吹回去。
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黑纹戒指，直接扔进口中开始咀嚼起来。
喀嚓喀嚓。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从他口中发出，牙齿与戒指的碰撞就好似金铁碰撞。
随后他‘咕咚’一声，将已经嚼碎的戒指吞入腹中，随后嘴唇两边开始撕裂，露出里面嶙峋的骨骼和牙齿。
“呼......”
钱封尘深深吸了口气，四周大量熔岩被吸入腹中，随后就是往前一吐，湛蓝色的火焰化作燃烧的火柱漩涡，笼罩了他前方的一切。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那被吹飞出去的漫天烂肉。
数个呼吸之后，湛蓝色火柱缓缓消散，而那些红色腐肉也在火焰之中彻底化作灰烬。
两个白发老者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远处还残留的一些泥点，表情变得十分凝重，“是赵钩，他不但被人杀害了，尸体还被某种特殊的秘法操控。”
钱封尘这时脸颊恢复正常，也是皱着眉头，“赵钩被我派出去阻拦那昆仑道主，就算不敌，也不至于短时间内被杀死被操控。”
“而这操纵尸体之法，异常诡异邪门，不似正道中人所为。”
“难道那昆仑道主，竟也是我等同道？”
钱封尘喃喃自语，不论是朝廷还是正道高手，他们之前都已经算计好了，但没想到这昆仑道主，本来没当一回事，现在却成了一大变数。
“对方下手果断狠辣，已经连杀我们数位宗师，就算同为魔道，也依然是敌非友。”
短褂老者慕容离面带愤怒之色。
这些魔宗之间并非铁板一块，其中也有不少敌对的同盟派系。
另一位白发老者则是叹息：“同为魔道，居然成了朝廷鹰犬，为他们做先锋走狗，何苦来哉？”
在他们几人眼里，这昆仑道主就算是魔道中人，现在也成了朝廷和正道的鹰犬爪牙。
钱封尘摇了摇头，“两位，仪式完成在即。不论这昆仑道主打的什么主意，务必阻止其破坏仪式。”
他的话语刚落，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从大殿门口传了过来。
“谁说，我要打断你们的仪式了？”
这声音带着些许的慵懒，出现的极为突兀，让钱封尘一愣，随后瞳孔却是猛然放大。
之前钱封尘的视野，以及天人感应的范围内，都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但再看过去，大殿入口处却多了三个人。
准确来说，是三个年轻女子。其中，为首的一身红裙，带着面纱，面容有些朦胧不清。
只是看过去一眼，钱封尘就知道这位红裙女子，就是最近名盛一时的昆仑道主。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他理应第一时间出手。
但令钱封尘恐惧的是，他居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接下来想要做的动作。
不只是他，就连旁边的白发老者，都同样站在原地，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迷惑，以及恐惧。
16 愿望王座
许道主的出现，让在场众人仿佛被凝滞一般，连丝毫杀戮之心都无法升腾，着实把这三位魔道宗师吓得够呛。
他们都不是寻常宗师，清楚能够如此操控他人心灵的，只有位格比他们更高的存在。
这位昆仑道主，是大宗师，是武圣存在。
不过钱封尘好歹是一代枭雄，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捏碎了一节小指。
指节掉落，化作灰烬。
随即，黑气在他身侧开始弥漫，一道庞大且恐怖的黑影，似乎顺着着黑色烟气，隔着极为遥远的距离降临了过来。
属于武圣的禁域开始显出雏形，一朵惨白的恶尸莲花，在诸位魔道强者头上绽放。
旁边的两位白发老者，只能喃喃自语，“是李圣的莲花圣域。”
莲花圣域，只有少数的一些魔道老前辈见过。因为在世间经常活跃的强者，最多也就是天人榜上的宗师。
武圣很少离开圣地，鲜有出手之时。
而这一次，遇到昆仑道主这位横空出世的大宗师，魔道大宗师，白莲教教主李匀机，竟然亲临此地。
魔道一众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白莲圣域的形成，在他们眼里，就算这昆仑道主真是隐世不出的大宗师，遇到李圣这样的天下绝巅，也必然只有败退逃亡一途。
毕竟，武圣之中，也同样有着高低上下之分。
从十万大山那样的偏僻旮旯里，冒出来一个大宗师已是石破天惊了，总不可能对方同样是天下绝巅的武圣吧？
但事实上，接下来的结果，却让他们失去了思考能力。
“雕虫小技而已，就别在我面前秀了。”
刚凝聚出来的白莲圣域，被那红裙女子轻飘飘的摘落下来，随手往另一边扔去，就是一个相貌普通的高大青年被扔了出来。
这青年面容普通，但眸子里却有两朵雪白莲花在缓缓转动着，被人从虚空里抓出来，似乎表情显得有些狼狈，更多还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但比他更难以置信的，是那个站在原地的钱封尘，他有些艰难的喊着：“师......师尊......”
原来这个被许纤纤随手从虚空里抓出来的青年，正是名震天下，魔焰滔天的大宗师，李匀机。
“阁下究竟是何人？”
差距太大了，白莲教教主在短瞬间反应过来后，有些认命的叹了口气。
技不如人，没有啥好说的。
“我是来传道的，并非来此杀戮的。”许纤纤并没有如李匀机想的那般，将他们全数杀绝，只是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大宗师，不是苦苦追寻更玄奥的知识和隐秘吗？”
“现在我将‘仙道’赐予此界，你们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随着许纤纤的话语，地玄龙山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一道道龙吟声，带着愤怒、不甘、以及喜悦等复杂情绪，从地底深处咆哮而出。
不！
不只是地龙玄山，这片武道世界，仿佛收到了什么讯息一般，诸多曾经被认为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之地，现在却在迅速复苏。
从虚构走向现实！
正在地龙玄山外厮杀的诸多宗师高手，看到不远处的玄山山头，诸多林地、石块和泥土被彻底掀开，半只长着独角的龙头，睁开了他金黄色的巨瞳。
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无止境的龙息往四周席卷而出，掀起宛若天灾的恐怖场景。
在这个世界流传的传说地龙，开始复苏了！
“师尊，我......我有点慌！”
对此，白小真目瞪口呆，随后看着脚下开始闪烁发光的龙鳞，有些怯怯的靠近了自家师尊。
原来师尊并没有骗人，神话传说之中的地龙真的开始复苏了！
不过许纤纤只是笑而不语，随手摸了摸白小真的小脑袋，随后却是看向不远处那个图腾仪式。
此时仪式差不多已经完成，但三角形的眼瞳图腾，对此并没有给予相对应的回应。
不过这个情况，并不影响许纤纤接下来的动作。
她瞳孔之中的场景开始无限制放大，从这个洞天放大到一粒微尘，随后再继续放大，到无数物质组成的基本粒子。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基本粒子，规则之线，时间巨流。
随着无数倍的放大之后，她的眼前出现了时间之尺，上面承载着原初之海。
这二者，就是这个宇宙的创世之基。
也就是暗红宇宙的本质。
实际上，是宇宙即暗红，暗红即宇宙。
在原初之海当中，许纤纤的视野，捕捉到了一点黄色的痕迹，这点被捕捉到的痕迹，瞬间反馈给了宇宙之外的本体。
“找到你了，愿望王座。”
宇宙之外的暗红主宰，祂缓缓睁开了漆黑的瞳孔，顺着痕迹看到了在混沌之中遨游的，一颗正打着哈欠的猫眼宝石。
混沌之中，正在一边遨游，一边打着哈欠的猫眼宝石，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红色牢笼震惊到了。
祂中间的金色猫眼眨巴眨巴，用略带无辜的声音说着混沌语言：“暗红，你干嘛？找我打架是吧？”
话还没说完，一只纤纤玉脚从虚空之中剔除，或者说，是一只由暗红云气形成的兔脚，直接将猫眼宝石踩得变形起来。
随后，一只暗红色的兔子，从腿部开始逐渐凝聚成实质。
“和你打架？”许纤纤微微皱了皱兔眉，只是反复的用脚撵着猫眼宝石，“你想借我之手，帮你镇压黄道那个贱人？”
黄道，即为黄道天尊，乃是多元宇宙负面灵性的规则集合体。
十几个混沌纪元之前，重启数次多元宇宙的至高天尊。
也是三大原初魔女之一。
除了祂以外，就只有未复苏的黑暗魔女，和已经复苏的暗红魔女。
祂们三位理应是魔女同盟的管理者。
只是黄道天尊，在暗红之书尚未觉醒之前，抢夺过其部分黑暗权柄。——暗红之书是负面神性的规则集合体。
所以同为原初魔女，理应属于一个阵营。但实际上却相反，暗红和黄道之间，是不可调和的敌对关系。
这就导致了魔女同盟最强三者之二，游离于同盟之外。
继万神殿，远古天庭之后，本应该再度主宰一切混沌的邪恶阵营，还没有诞生就直接中道崩殂。
当初的血腥魔女，就是知道会出现这个情况，所以才想推迟暗红之书的复苏，试图先等待黑暗主宰复苏后，再让暗红魔女觉醒。
有着黑暗魔女进行中立调解，黄道和暗红的矛盾能够迎刃而解。
不过结果不言而喻。
黑暗魔女还未复苏，暗红魔女奇奇怪怪。
至于黄道天尊，如今的状态也很不好，
祂被愿望王座以‘愿望’‘爱’‘梦境’三大规则困锁封印。
也就是说，这颗猫眼宝石之中，封印着一位至高大罗天尊。
不过以神王之力，封印住一位至高天尊，对愿望王座的负担非常沉重，好些次都差点让黄道天尊破体而出。
所以对于许纤纤的话语，祂的猫眼里露出期待的目光。
现在只有暗红，是混沌之中唯一状态完全的至高主宰。
“你在我的宇宙内跑来跑去，无非就是想转移黄道的火力。”
不过许纤纤的声音有些冷淡，兔眉微皱，“不过你们道侣之间打架，我掺和进去干嘛？黄道被你镇压是有定数的，祂什么时候出来，我不会干预。就算我要和祂开启神战，也是祂破封而出再说。”
若不是愿望王座是黄道天尊的道侣，一位神王是不可能封印住天尊的。
“呵，你不出手算了，我之前和现实王座白帮你了。”对于这个情况，猫眼宝石无奈的笑了笑，很是失望，“那我跑路了。”
说罢，祂在兔脚下挣扎了片刻，但没有成功跑掉。
于是愿望王座叹了口气，对自己许了个愿望，随后头顶出现一个破旧的收音机，开始调频试图脱离这个混沌节点。
暗红这东西果然不可靠。
祂心中默默地想着。
17 吾即至高
收音机开始调频。
呲呲呲——
三角形的门户随着调频开始形成。
金黄色的猫眼宝石，在暗红兔子的脚下一阵模糊，试图钻进门户之中，消失在这个混沌节点。
如果真的让其达成了目的，那么其原本残留在混沌之中的痕迹，就会被瞬间抹去。
若没有痕迹线索，那么就算是主宰，想在无尽的混沌之中，捕捉到一位神王的踪迹，也是十分困难的。
更别提愿望王座这种擅长隐匿的神王了。
但是猫眼宝石差那么一丝钻进三角门户时，门户和收音机只是闪烁了几下，就瞬间模糊不见了。
原来是一只兔手伸出，消除了愿望王座的‘愿望’。
如果‘愿望’本身从未出现，那么也就得不到实现的可能。
“你已经完善那一丝力量了？看来你以身化作一个全新的宇宙，分割走了一部分宇宙之胃，弥补了你那丝‘自愿的缺陷’。”猫眼宝石跑路失败，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凝重之色，“这是完整的无限规则，能对我等的有限规则，进行压制甚至消除。”
有限的规则，被包容在无限的规则当中，自然能够形成压制。
哪怕，两者之间所掌握的规则权柄根本不一样。
神王的全知全能，被主宰更上位的全知全能压制住了。
许纤纤的兔子脚，更加用力地踩着猫眼宝石，只是冷冷笑着，“你把黄道直接放出来，倒还是有逃跑的可能。但是呢，你大半的规则用来维持封印，这一点点的‘愿望’，随手一挥便能进行‘消除’。”
此时的愿望王座的确十分虚弱，因为祂本身作为牢笼，关押了其道侣黄道天尊。
残余的‘愿望’并不多。
猫眼宝石叹了口气：“我虽与现实王座一起对你进行下注，但祂的目的和我不同，我想让你帮助我镇压黄道天尊，等黑暗主宰复苏。而现实王座，只想把你和黄道都放出来开启神战，然后重启混沌，摧毁多元宇宙的‘现实’。”
“现实王座，很想自杀。”
“光凭黄道只能重启多元宇宙，但无法直接摧毁‘现实’，多元宇宙重启后的‘现实’‘物质’依然会复苏。但加上你就不同了。”
‘或者说，负面神性的集合体，对神性体系的王座，本来就是天生的克星。’
暗红和黄道的侧重点和体系不同，黄道是收割灵性的，而暗红则是收割神性。而现实王座和物质王座，恰好都是属于神灵，而非真仙。
现实王座眼看暗红主宰不进行灭世，就开始对愿望王座出手，试图使黄道天尊出世，与暗红主宰争夺负面规则权柄。
这场天尊与主宰之间的神战，势必会从混沌之中，波及到多元宇宙和时间之河。
届时，负面的灵性规则集合体，以及负面的神性规则集合体，会相互交融碰撞，使得多元宇宙迎来寂灭。
‘现实’‘物质’会随之陨落。
“我自然知道。”许纤纤兔眉微挑，满不在乎，祂全知全能，无所不能，自然知道愿望王座想说什么，“现实和物质陨落，无非是让那一位天尊回溯归来。”
祂随后话锋一转，“你先带我去远古天庭的遗留之处收割一番，我再考虑帮不帮你。”
完善暗红宇宙的仙道体系，势必要从灵性的原始之地收割残余。
而灵性的起始和终结之地，就是远古天庭所建立，所陨灭的地方，宇宙之胃的最底层。
多元宇宙的根基是宇宙之胃，也是时间之河的根基，诞生于混沌的中心，无时无刻都在膨胀扩张着。
神性是混沌之中的光面，那么灵性就是混沌之中的渊面。
万神殿的存在，虽然早于远古天庭。
但纵使巅峰时期的三大至高神系，也并不如巅峰时期的远古天庭。
万神殿是多神体系，有三位至高主宰俯瞰一切。而远古天庭，却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远古天庭的天尊有好几位，但真正能称得上至高无上的，只有一位。
那就是......
太无之先，元气之始。
元始天尊。
宇宙之胃底层。
猫眼宝石带着一只暗红色的兔子，悄咪咪的溜进了一处废墟之中。
“元者，本也。始者，初也。元始不愧是灵性之源头，不过你看这元始天尊的神像，已经破碎不堪了，应是许久没有打理过。”
许纤纤没有理会到正在挤眉弄眼的猫眼宝石，悠悠的在远古天庭的废墟之中漫游，不时伸手捏死几只路过的仙孽。
这些仙孽实力接近真仙，不过没有具备‘唯一’属性，倒是能直接从时间之处上抹去源头。
对于主宰而言，这只是随手的事情。
猫眼宝石小声在旁边说道：“这是别人的地盘，咱们动作轻点好吗？”
“我是来偷东西的，哦不，我是来抢东西的，我才不管。”许纤纤双手叉腰，兔鼻皱上天，一副唯我独尊之姿，“谁敢阻我？谁又能阻止我？”
祂话语刚落下，背后传来恐怖的冲击力，导致祂身形都不由一个趔趄。
在天庭废墟的尽头，十几尊散发规则圆环的天仙道祖，正安静的坐在一座虚空断崖上。
这些天仙之中，有数位堪比神王的道君。
“暗红，你果然还是来了。”
背后有数道规则圆环闪烁的幽冥道君，缓缓地起身站起，不停地叹息着。
“元始天尊的遗物，给我。”许纤纤摸了摸自己被偷袭的兔子背，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诸多道君道祖，“我立马就走。”
祂觉得自己有了人性的弥补，已经是非常温柔的主宰了，一点都不霸道，非常的亲和。
许纤纤的状态实际上是有些奇怪的，祂的缺陷是自己截留了一丝人性，没有彻底升华。但就用通过化身宇宙的其他手段，弥补了这丝缺陷，有了主宰的完整力量。
祂所化身的宇宙，并非是类似某个单一的或者某个平行宇宙。
而是相当于整合了时间的缩小版多元宇宙。
这个缩小版的多元宇宙，就是统一了过去、现在、未来等时间单位，并将其浓缩成了一个唯一宇宙。
这个唯一宇宙，除了规模小一点以外，在本质上与多元宇宙无二，也是能够诞生出真神甚至神王的本源之地。
当暗红之王获得了混沌之中，另一个堪比多元宇宙本质的宇宙支撑后，祂的位格彻底完善，成为无限规则之主宰。
只是混沌的本源并非无限的，一处堪比多元宇宙的唯一宇宙，势必会大量抽取宇宙之胃的本质。
除此之外，许纤纤还想拿走远古天庭的遗物，来完善自身宇宙的灵性规则。
这个情况的出现，使得道君道祖们不会坐视不管。
“不可能。”
为首的几位道君连连摇头。
元始天尊的遗物，不可能落到邪恶的魔女阵营。
“不可能？”
而许纤纤在被拒绝后，眼神立马变了。
猫眼宝石对此只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退到了宇宙之胃外边。
祂可不想受到这群疯子的波及。
暗红兔子身形瞬间炸裂，化作一个庞大无比的地狱人形。
轰隆隆——
这个恐怖且庞大的身躯，实在超过了多元宇宙容纳的极限，所以直接就从宇宙之胃外部挤了进来。
“吾，即至高。”
暗红主宰目光淡然，一手托着被撕裂的宇宙之胃，直接无视了面前诸多的灵性至宝，以及束缚在身上的时间和空间规则。
祂身上气息开始猛烈的沸腾，至暗的神性在这一刻燃烧达到了极致。
随之，暗红主宰的手往前伸出。
与这个手掌相互辉映的，是无限地狱规则的坠落，并具象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星空手掌。
“暗红——”
“暗红——”
“伟大的地狱母亲——”
“可怖的原初魔女——”
“伟大的死亡女神——”
“至高的暗面主宰者——”
“神性的寂灭之主——”
这个黑暗星空手掌之中，蕴含着无数暗面世界的痛苦和哀嚎。无数恶魔、魔鬼、怪异等暗面生物或者异物在其中咆哮，吟唱者，呢喃着，怒吼着。
一掌压下，覆盖了过去，现在，未来。凝固了时间的河流。
在这个情况下，时间空间失去了基本的逻辑，也封死了所有的混沌节点。
这是自黄道天尊消失的混沌纪元以来，又一次出现了至高主宰的全力出手。
恐怖，且伟大。
18 元始天尊
暗红主宰乃是地狱之母，无限负面规则的集合体。
也是现今混沌纪元存留的最强者。
在此时，在此刻，祂既是一，也是万，是一切。
诸多道祖手段尽出，灵性至宝和诸多大道汇聚，宛若一道道长河，从宇宙之胃底部喷涌而出，试图阻挡暗红主宰的全力一击。
但没有用。
无限规则对上这些灵性大道，就好比某种程度上的降维打击，由更高维度的无限规则，向有限规则进行包容和压制。
无限的【地狱】，开始包容有限的【幽冥】【死亡】【太阳】【迷雾】【历史】【宝物】等等灵性大道。
这些大道规则的底层逻辑开始重塑。
在这过程之中，无限的【地狱】自然消耗了不少，规模缩小了数分，但蕴含的威势并未减少。
再然后，代表【地狱】的黑暗星空巨掌，粉碎了道祖道君们的规则封锁。
余势不减的，层层叠叠压下去，仿佛要一掌镇压诸多道祖道君，甚至让祂们跌落进时间之河，等待下一轮的灵性复苏。
这就是，无限主宰之力！
宇宙之胃外部的猫眼宝石，露出几分看热闹的表情，“呵呵，这些傻子......”
不过祂的目光，却慢慢看向了宇宙之胃支撑的上层顶端，也就是多元宇宙所处的位置。
果不其然。
在这些道祖道君即将道消陨落之际，一只小巧的鹦鹉却是由远及近，瞬间扭曲了空间和时间的规则，模糊了物质的基本结构。
在【地狱】手掌出现，在诸多灵性大道还未出手的瞬间，就直接撞在了【地狱】巨掌之上。
轰——
裹挟着多元宇宙的【物质】，强行撞在了无限的【地狱】之上，无数的恶魔、魔鬼、邪物交融在星空巨掌下，重重的将裹挟着【物质】的鹦鹉打飞了出去。
在这个过程之中，【地狱】逐渐被【物质】消融，缓缓地淡了下去，而鹦鹉则重伤被劈成两半，但在诸多道祖道君的灵性加持下，又重新复原成了一个完成的【物质】鹦鹉。
离的最近的幽冥道君和太阳道君，连忙扶住正口吐漆黑血液的【物质】鹦鹉，连声喊道：“大天尊，无事吧！？”
暗红主宰看着似乎被重创的【物质】鹦鹉，冷冷笑着：“你多次阻我成道，我现在只不过还你一掌罢了。”
“如何？元始天尊。”
一个神性阵营的神王，居然会出场救援灵性阵营的道君道祖，并且这些道祖道君还将其围拢，一副以其为尊的姿态，倒是会让许多普通神灵大为震惊。
但实际上，不论是愿望王座，还是暗红主宰，都未表现出太多讶异的神色。
甚至还直接叫破了【物质】鹦鹉的真实身份。
元始天尊！
那个一生二，二生三的，三生万物的灵性之始。
或许不同世界的道教神话，流传的版本各有不同，什么鸿钧，什么三清，什么盘古。
但在实际上，整个灵性仙道，都是由这位天尊衍生而出的。在祂诞生之前，没有仙灵，没有道祖，没有道君。
只有神灵。
祂诞生之后，神灵与真仙分治宇宙，神性与灵性交汇平衡。
而在祂统治的远古天庭，诞生的天尊就有复数位！
按照道理来说，祂甚至远超万神殿三大至高，以及后来的天尊主宰。
元始天尊，是无数混沌纪元以来，最接近【混沌】位阶的大天尊。
也就是暗红宇宙内，所制定的超凡之阶中的，终极位阶的第十阶【混沌】！
也是身处第九阶【主宰】的暗红主宰，自身模拟出的、推断出的，一个几乎不可能真实存在的位阶。
“无数混沌纪元以来，所有追求极致超脱的主宰或天尊，都重新裹挟着自身的无限规则，归于混沌之中。”
“归于混沌之中的祂们，再也无法重塑回归。”
“除了你。”
“也就是主宰、天尊之中的最强者，灵性的源头，元始天尊。”
“你是神性的渊面，也是灵性的光面，也是差点达成混沌升华的大天尊，所以你才能在神性和灵性阵营之中来回转换。”
“你说错了，年轻的暗红主宰。”【物质】鹦鹉拍了拍翅膀，站在幽冥道君的肩膀上，祂微微叹了口气：“我并非是元始，我只是物质神王罢了。暗红，你就此离去吧，元始的遗物不可能给你，你只是新晋的年轻主宰，不明白混沌升华究竟意味着什么。”
“大天尊，别跟祂废话。”后边的太阳道君性子似乎很是火爆，“放任祂去摧毁现实和物质，正好让伟大的您重新回溯过来，让我等恢复远古天庭的无上荣光。”
多元宇宙的【物质】和【现实】相融，那么结果就是元始天尊的归来。
这，就是现实王座为何总是追求自杀的真相。
对于太阳道君的言论，幽冥道君摇了摇头，斥责道：“休得僭越，大天尊的想法，岂是你能揣测的？”
元始天尊曾在混沌超脱之中陨落，又重新由一点残留灵性从凡俗证道大罗天尊，之后却并未复苏远古天庭，而是选择分裂转化。
这也就是多元宇宙的【物质】和【现实】的由来。
暗红主宰重新缩小，化作一只暗红色的兔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如果这东西，我非要不可呢？”
“年轻的暗红主宰，我并不会畏惧你，也不担忧与你的战争。”物质鹦鹉叹了口气，“只是希望你，不要遂了‘元始恶身’的意。”
物质神王本身，不是暗红主宰的对手。
如果祂在与暗红主宰的神战中陨落了，那么元始天尊大概率会重新回归。
这不是物质神王想要看到的事情。
愿望王座这时也凑了过来，小声对着许纤纤说着，“物质王座是‘元始善身’，现实王座则是元始天尊的恶身。所以现实王座，十分希冀物质和祂都纷纷陨落，这样才好使得元始天尊回溯过来。”
物质王座，是元始天尊的善身，也是如今多元宇宙最强大的秩序维护者。
“而且，元始天尊真的回溯的话，你打不过的。你们魔女阵营全加起来，哪怕黑暗魔女复苏，再加上黄道天尊一起，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黑暗主宰是最古的至高神，是光明主宰的女儿，是黎明女神升华的堕落暗面，是多元宇宙的终极黑暗，也曾是万神殿时期的最强者，祂带来了诸神陨落的命运，连命运之主都在黑暗之中消融。”
“但元始天尊可是后来居上了，作为灵性的源头，早就远远超过了我们这些神灵。”
愿望王座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许纤纤退让一步，不要真的将人家灵性阵营惹急了。
要知道，神性规则可是被诸神分润，并非万千规则集于一位神灵。
哪怕神性阵营最强者的黑暗魔女再度复苏，也只是掌握一部分的神性规则，而非是全部。
但灵性阵营，实际上只存在元始天尊一位，其他所有道祖道君，都只是其衍生出来的大道规则罢了。
猫眼宝石很明显有些急了，因为祂的道侣黄道天尊，也是灵性的一部分。
如果元始天尊要回到完全体状态，很可能会把祂道侣的灵性给收割了。
元始天尊到底有多么伟大，祂这种古神可是十分清楚的。
人家一位天尊，就开辟了整个灵性阵营，甚至构建了如今的多元宇宙。
“我看上的东西，不可能拿不到的。”
暗红兔子撇了撇嘴，用力挥了挥小拳头，对猫眼宝石的话语不屑一顾，“威胁对我可不管用，而且没试过，你咋知道我不是元始天尊的对手？你让祂有本事回归，看我不抽干多元宇宙打爆祂？”
“祂这个创世天尊，分割转换成物质和现实的目的，无非就是不想让多元宇宙重归混沌。呵呵！但是我可不在乎，惹急我就重化无限地狱，抽干多元宇宙，再吃掉宇宙之胃，就和祂对着打，看谁先升华混沌。”
“什么黑暗，什么黄道，都是些瞻前顾后的老古董，就别拿出来说了。”
“祂们都是旧混沌纪元的眼泪，现在早就是我的时代了。”
“我暗红，才是至高。”
看到这嚣张跋扈无与伦比，并且打劫整个灵性阵营的暗红兔子，愿望王座就对此极度无语。
19 沧海变桑田
面对不可一世的暗红兔子，物质鹦鹉叹了口气：“重化无限地狱，意味着要丧失你好不容易觉醒的无限之意志。而化作那疯狂，且没有理性的地狱规则体，哪怕真的能与元始天尊同归混沌，又确定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许纤纤只是面色淡然，注视着天庭残骸之中的灵性阵营，“元始，对于我等主宰的意志而言，所有的道路都是既定且唯一的。结果如何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你们忤逆我，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祂说着，浑身暗红云气涌动，似乎在牵引混沌深处的暗红宇宙。
愿望王座具象的猫眼宝石瞪大了眼睛，“哇！是来真的吗！？”
暗红主宰虽然没有重现主宰之躯，但是牵引暗红宇宙过来宇宙之胃，势必会引起与多元宇宙的碰撞。
虽然在量的方面，暗红宇宙远不如多元宇宙，但实际上在质上面，二者的能级是一致的。
加上现在混沌之中，并不存在第二位主宰或者天尊。
这样一来的，可不只是重启多元宇宙这么简单，而是让一切重归于混沌，所有事物，过去，现在，未来，一切时间上和空间上的事物，都将归于寂灭。
宇宙之胃将被摧毁，时间之河燃烧殆尽，多元宇宙化作奇点。
在这其中，不论是真神王座，还是天仙道祖，都将彻底陨灭。
只剩下无尽混沌。
暗红主宰似乎并没有开玩笑，也并没有吓唬谁。
“自从远古天庭坠落之后，每一位新诞生的天尊、主宰，都是祂们所在纪元的唯一最强者。”
“但最疯狂的一位，只有你。”
“暗红，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疯狂。”
物质鹦鹉声音淡然，但翅膀一拍，却将一枚黯淡的道果拿了出来。
“元始天尊的全部遗物，就算重归混沌，也不可能给你。但这枚代表元始之力的天尊道果，可以交予你。”
“这枚元始道果已是残缺，但也蕴含了宇宙之胃十分之一的灵性，足够你弥补暗红宇宙的仙道规则了。”
这枚元始道果，占据了灵性的十分之一。
如果给其身后的几位道君瓜分，甚至可能诞生出几位天尊。
但实际上，暗红是这十几个混沌纪元的唯一主宰者。
在这种时候，一旦有神王或者道君，要进行无限升华，就会在其升华成功之前被杀死消化。
天尊或者主宰，盘踞在无尽混沌之上，俯瞰着时间和多元宇宙，可谓是断绝了其他真神、天仙证道无限的可能性。
“大天尊。”
几位道君面色大变，而幽冥道君，也就是酆都北阴天子，这时候也有些犹豫起来，“元始道果，能让六御天尊重新证道，交予暗红主宰，是否太过草率......”
远古天庭，三清六御，共有九位天尊掌控一切。
三清乃是玉清元始、上清灵宝、太清道德三位大天尊。
实际上却是三位一体，为元始天尊一气所化。
而六御，则是包括昊天金阙至尊玉皇赦罪天尊、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长生天尊、太乙救苦天尊、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天尊在内的几位天庭至高者。
这种能复苏几位天庭至高的元始道果，就这样平白给了神性阵营的主宰。
对于诸位道君道祖的惊疑不定，物质鹦鹉只是摇头道：“暗红主宰虽然强大，盘踞在混沌之上，有着灭世之力。但是祂乃具象化的无限地狱，自身疯狂远多于理性。”
“暗红于混沌之中毁灭消融只是时间问题，我等暂避锋芒即可。”
祂说这话，丝毫没有顾忌远处的暗红兔子。
不过许纤纤对此也浑然不在意，停止了牵引暗红宇宙的举动，一伸手就跨越了时空的距离，直接拿走了鹦鹉翅膀之上的元始道果。
“哼！说什么屁话。”许纤纤冷冷笑着，把玩着手上的灵性道果，“所有天尊和主宰的最终宿命，不是升华混沌，就是消融于混沌，明摆着的事情，就不用特意拿来说了。”
祂随后又伸出兔兔脚，一脚踹飞在旁边看戏的猫眼宝石，“愿望，不要再来我的宇宙搞事情了，发现一次揍一次！”
暗红兔子随后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了这片天庭残骸之中。
祂达成了此行的目的。
毕竟元始道果也是元始遗物之一。
虽然没有得到全部遗物，但有了元始道果，暗红宇宙缺失的灵性规则，也是能够尽数弥补了。
混沌之中。
暗红主宰显露庞大的神躯，并且裹挟着元始道果，化作无限的神性和灵性规则，直接一头撞进了暗红宇宙之中，弥补了超凡之阶的所有残缺。
在这一刻，暗红主宰彻底身化宇宙，宇宙既暗红，暗红即宇宙。
整个暗红宇宙，真正成为与多元宇宙相对的唯一宇宙。
暗红宇宙，无数弥漫的旋转星系，开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完善时间之尺，弥补了超凡之阶，在命运规则的引导之下，一座又一座的星系开始自主繁衍，诞生出了各类生命。
......
......
许纤纤投影所降临的武道世界，距离地龙复苏，神话照进现实，已经间隔了一万三千年。
整个次元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世界能级比起一万多年前，已经提升了数十倍不止，已经堪比一个微型宇宙了。
原本的次元世界此刻已经化作了主位面，号称太玉天，下辖有诸天世界。
太玉天对周围数十个世界位面垂拱而治，这些下属位面大多都是武道、仙道位面。
这些诸天位面之中，体量小的堪比一颗普通行星。体量大的，甚至有接近一个恒星系大小。
一万多年的时间，对于一位主宰而言，不过眨眼的功夫，转瞬即逝。
但对于彻底完善规则的新生宇宙而言，却仿佛加速成长了无数倍。
将无尽的宇宙放大一角，也能看到曾经那一个个世界，同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比如这太玉天之中，就已经诞生了数位天仙道祖。
在这其中，自然不包括许纤纤的两个笨徒弟。
太玉天，第二扇形天域大陆，距太阴玄宗山门三百里外，一处破落庙宇之中。
这庙宇就在一处低洼盆地之中，在一万多年前以前，这里是连绵不绝的山脉，群山耸立入云层之中，号称西岭十万大山。
这处盆地，是曾经昆仑山所在之处。
不过斗转星移，这时早就沧海变桑田了。
20 永生即地狱
破落道观之中，供奉着一座面容模糊的神像。
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古旧雕像，此刻却是将尘埃尽数抖落，显露出一尊其中身姿姣好的女性神像。
而在下一瞬间，神像缓缓睁开了双眼。
“啊——”
许纤纤打了个哈欠，然后身上荧光逸散，缓缓从神坛上走了下来。
“过了多少年了？”她表情看上去有些困，伸手掐指算着，“又是两千多年过去了，白小真和赵青青这一世，居然还没证道天仙。”
她作为投影，也是掀动太玉天神话复苏的罪魁祸首，一直游离在志怪野史当中，只是每隔上一段时间出世，为两个笨徒弟护道。
这个护道时间的间隔，有时只有数十年，有时候甚至长达数千年。
全看两个笨徒弟转世重修所花费的时间。
“这一世的白小真好笨，五阶都晋不了，又入轮回去了。赵青青这一世还不错，已是六阶地仙，只差一步之遥，可惜这一步即为天堑。现在苟延残喘上千年，终究还是未能突破时间之尺啊！”
许纤纤轻摇蛾首，感叹着这一次的护道，大概率又是白打工了。
毕竟白小真，真的很笨，每一世都不咋样。而为了对方有逆转命运，突破时间之尺的可能，她更不可能在对方天赋上做手脚，免得揠苗助长断绝潜力。
所以为了自家道侣白打工，也是没办法的事。
......
......
话说在道观神像异动的同时，太阴玄宗山门内部，洞天福地禁域。
这是有着无数锁链封锁的熔岩地带，炽热滚烫的熔岩并非是红色，而是惨白色，扭曲空间的滚滚热浪，仿佛将一切都要燃烧殆尽。
在锁链封锁的熔岩禁域的入口处。
一个须发皆白的长发老人，颤颤巍巍的牵着十几个外观各异的邪祟进来，并在距离入口二三十米的范围内停了下来。
“老祖，这个月的食物已经到了。”
这个须发皆白的长发老人，名叫李昌友，是太阴玄宗的太上长老之一。
他修为高深，数百年前从下界宗门飞升过来。此时已是化神境的强者，只要再渡过三灾九劫，就能开辟洞天福地，成就地仙果位。
但在熔岩禁域的老祖面前，依然是小心翼翼，谨慎无比，生怕举止僭越得罪对方，成为那惨死的食粮之一。
“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来略带嘶哑的声音，一只深黑的阴影巨爪从禁域深处探出，将那十几个邪祟揉搓成一团团黢黑的肉丸子。
那些邪祟有妖物，有诡怪，甚至有不乏堪比化神境的怪物。但在阴影巨爪面前，连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化作了小巧圆润的肉丸子。
随后巨爪连带着一堆肉丸，消失在李昌友面前。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回荡在整个熔岩禁域之中。
‘老祖的状态，似乎又差了不少。’
李昌友望着深邃无法望到尽头的熔岩地带，虽然四周炎热无比，但依然通体生寒。随后则是恭敬的鞠躬作揖，准备缓缓离开禁域的范围。
不过就在这时，里面咀嚼的声音停了下来，熔岩深处发出了一声惊咦声。
随后四周无数的锁链开始颤动，在嘈杂的声音过后，所有的锁链都在同一时间断裂，熔岩开始咆哮着翻滚涌动，仿若天灾降临。
“老祖，不要......”
面对这一幕，正往外离开的李昌友目眦欲裂，就见到在禁域深处，一道不可名状的阴影升腾而起，如神如魔的扭动着。
随后，整个洞天福地都陷入了黑暗当中。
不只是如此，连外边的太阴玄宗都被着黑暗波及，外边的天象涌动，宛若白昼成了黑夜。
“怎么天都黑了？！”
“斗转星移，颠倒天象，这是有大能降临啊！”
“难道是有其他宗门要攻伐我们玄宗？”
“不可能，在这片大陆，我们太阴玄宗就是执正道之牛耳，有老祖在，就算是地仙大能也不敢放肆！”
所有道脉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都开始有些不明所以，只有玄宗少数高层，才知晓这突如其来的黑夜意味着什么。
“是展开的太阴秘境！”
“居然就在宗门内部爆发，难道老祖自己设下的禁域都被破开了吗？！”
“怎么会没有丝毫预警产生？禁域就算是老祖失控破开，也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不好，老祖失控了，难不成要大开杀戒？！”
“快去疏散众多弟子！老祖若是彻底失控，整个宗门都将化作鬼蜮！”
“我太阴玄宗立宗千余年，难不成今日要化作历史尘埃？！”
不过就在诸位掌教和长老面色大变的瞬间，遮天蔽日的阴影却是一闪而过，太阴玄宗在短暂的黑暗之中，又化作了正常，仿佛之前那天象变化只是幻觉罢了。
庞大的阴影来到盆地的道观上空，在空中滞留了片刻后，努力化作了一道瘦削的人影。
不过其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就算化作了人形，周身依然弥漫着无数蠕动扭曲的阴影爪牙。
这瘦削的人形阴影望着破落的道观，那双漆黑没有形状的瞳孔之中，透着贪婪、渴望、悲伤、畏惧、喜悦等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这些情绪波动，竟然极为难得的出现在了人影身上。
阴影已经快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情绪产生了。
人形阴影犹豫了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踏入道观之中，只是在外边缓缓地跪了下去。
“师尊！”
人形阴影的声音，极为的嘶哑难听，隐约能辨识出是个中年女性的声音。
但唤着这一声师尊，人形阴影又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想起自己还是豆蔻少女模样，用那脆生生的，略带玩笑般的声音叫着对方师尊。
想起那个穿着红裙似火的绝美丽人，就仿佛炙热的火焰一般，在自己心中燃烧。
想起那时候天地还未大变，自己也未入轮回那么多次。
当时不过是未出阁的大户小姐，对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和求知欲望。
但现在，已经轮回转世了二十多次，大部分时间都是伴随着痛苦。
整个太玉天，没有几个能像她这般，能一直转世轮回，仿佛可以无休无止的修行下去，直到证道为止。
这样堪比永生的特征，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终极目的。
但有时候，另类的永生，对于她而言却堪比地狱。
昨日之花，早已凋零不堪。
现在所剩下的，只是一具连人形都没有，疯狂多于理性，不可名状的诡异怪物罢了。
“师尊！轮回实是太苦，道途太苦太苦了。青儿恳求您一点慈悲怜悯，就让我放弃罢——”
她想就这一世彻底了断死亡，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再也不入轮回，不入道途。
或许，当初选择做个一世数十年之命，会生老病死，犹如朝菌的凡人，也是不错。
但是时光滚滚向前，无法逆流。
嘶哑难听的声音，仿佛与一万多年前那清脆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这时却仿若杜鹃啼血。
21 下界
这世间之事，真是魔幻。
有的修仙者追求长生而不得，有的却是活在永生的地狱之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彻底解脱。
道观之中的神像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却传来一声嗤笑，“活腻了？想要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随后，一袭红裙的女冠从道观之中走了出来。
她的打扮，依然与万年前无异，红衣似火，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人形阴影，许纤纤目光淡漠如常，“道业多艰，若是感到痛苦，也实属正常。多学学你师妹，人家天赋悟性皆不如你，还不一样毫无怨言的转世重修。她重入轮回的次数，已近百次，可比你多多了。”
“再看看那太玉道祖，当年不过人间王朝的皇子，连帝位都没资格继承。可是天地大变之后，人家一步先步步先，先斩地龙后成人皇统一天下，经千灾历九死，最后举朝飞升，以长生王朝做道天。用大毅力，大气魄，逆转既定命运，超脱时空，证道天仙。”
“你受这点苦，就受不了啦？”
当年只有数面之缘的刘世宇，如今已是天仙道祖，高举太玉道天俯瞰诸天世界。
“可是师尊，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证道天仙，成道做祖的！”
“师尊，你看那路边杂草，不过数季之命，你看那水中蜉蝣，寿不过朝夕之间。世间万物，各有其命，也各安其命呐！”
赵青儿尖叫嘶吼着。
她抬起头，但是面容的位置只有一片阴影，连五官都是模糊一片。
不是每一世重修，都能觉醒宿世记忆的。
只有达到化神境界，勘破胎中之迷，照见本我前世今生，才能找回累世记忆。
赵青儿这二十多次轮回重修，大部分都是未能晋入化神境。
只有寥寥数次轮回之中，能破入化神境，照见本我，才能想起前世累计的记忆。
但寻常化神，最多轮回一两次，就要被彻底磨灭，就算是地仙大能，无非也就多几次轮回罢了。
只有赵青儿这种，被许纤纤打上印记的真灵，才能历万劫而不灭，入轮回而不朽。
就算未证道天仙，赵青儿也具备天地朽而真灵不灭的永生特征。——这并非长生不老，而是变相的永生不死。
对于赵青儿的话语，许纤纤只是抚掌而笑，“好一个万物各有其命，也各安其命。青儿，不断历经轮回，证道天仙也是你的命。你，怎么就不安其命呢？”
说罢，她懒得再与赵青儿做这些口舌之辩。
许纤纤轻轻吹了口气。
“师尊......”
跪伏在地上的人形阴影目光一怔，随后逸散的阴影瞬间凝滞起来，片刻之后直接炸裂消散。
赵青儿竟是求解脱而不得，被直接磨灭此世寿命，再入轮回。
这时就只剩下一点真灵，闪烁着淡淡的青光，直接进入轮回之中。
太玉天的轮回地府，是由此界的道祖所掌控，众生死后魂归地府，轮回转世是何种事物，皆有规则调度。
这一点，连地仙大能都不例外，均逃不过这位地府道祖的目光。
但这道青光，却是直接绕过了太玉天的轮回机制，直接落入地府轮回盘之中，重新投胎做人。
“老祖，兵解了。”
同一时间，太阴玄宗掌教真人与诸多长老汇聚殿堂之中，他们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神坛之上，供奉最高的一枚青色玉碑碎裂，面色大变的同时，又长长的松了口气。
自家的老祖状态一直很差，结局不是失控化作鬼蜮，就是兵解转世，这是玄宗高宗早有预料的事情。
虽然失去了老祖庇护，太阴玄宗需要降格如今的道门地位，但对于整个宗门的长远发展来看，却是少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恐怖火山。
不理太阴玄宗诸多高层如何想法，亲手送赵青儿一程的许纤纤，却是面色一阵变幻。
她呢喃自语着：“是我太过霸道了嘛？”
暗红主宰作为暗红宇宙的造物主，作为天道意志，作为宇宙之心，作为众生之主宰，自然不会有这样的疑惑产生。
祂的目光，即为宇宙之意。
产生这种疑惑的，无非是以‘许纤纤’为名这一丝人性罢了。
不过许纤纤在短暂的迷茫过后，却是回过神来，扫了眼这太玉天的诸天情况，却是随手划开一道空间裂缝。
她看了眼这空间裂缝之中，漂浮在四处的诸天世界，目光锁定在了一个黑气弥漫的下属位面之中。
“看来这一世的白小真，投胎到下界去了。”许纤纤轻笑两声，“修行更难，看来这一世修行五阶破空飞升都无望了。”
她一边轻轻笑着，一边跳进了空间裂缝之中。
......
......
太玉天统辖的诸天位面之中，距离太玉天最远的一座边缘位面。
这个边缘世界死寂一片，虽然范围大小堪比一颗行星，有数亿平方公里，但是生活在这个边缘世界上的生物，却非常稀少。
人类的数量，只有不到千万人，集中在位面西部陆地的一处角落。
这个边缘位面的大部分区域，都是一片绝地，常年被黑雾所笼罩着，鲜少有生灵能够踏足其内。
黑乘国，鹿归村。
这个村庄占据方圆十几里的地域，但是人口只有不到千人。
准确来说，只有九百九十九人。
白小真睁开双眼，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下，仿若有点点火光在燃烧，鼻尖微微耸动，能够闻到的只有那一如既往的浑浊空气，脑袋不由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吱呀——
不远处破落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略带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一个头发发白，面容上苍老，满布的皱纹几乎要挤成一团的老妪。
她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目光浑浊到眯到极致，也只能看见床边那模模糊糊的娇小身影。
老妪轻声唤着：“小真，睡醒了罢？今日又到我们家外出采摘了，村正在村口等人集合哩！”
“好的，娘亲。”白小真翻身从坚硬的木床上爬起，脸上有着淡淡的麻木感，“我马上就去。”
她的娘亲其实并非老妪，其实也不过三十来岁。
只是生活在鹿归村的村民，大多都是苍老的比别村要快罢了。
连小孩子，也比别的村成长的快。
白小真外表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女，其实今年不过刚满六岁罢了。
22 采摘
鹿归村的村民，衰老的比别村要快。
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反而对这样的怪事理所当然。
白小真看着面前摸索着前进的老妪，将对方引到床边上来，“娘亲，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番吧。”
“好......”过了半响，老妪才缓缓开口说道：“小真，门口的台阶下，埋着一截枯枝，你去取走罢，应该能帮助到你。”
“还是留着吧，咱家的灯油已不够用了。”白小真摇了摇头，表情有几分麻木，“我如果这次采摘没有回来，你拿着枯枝烧做灯油，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鹿归村没有田地耕种。
所有的物资，都要靠本地的特产去别村交换，但是外出采摘特产是有风险的。
每个月的外出采摘，都会死不少人。
但是不去采摘，村里就没有物资生存，死的人会更多，甚至会灭村。
所以在村里面，能活到白小真母亲这个年纪的，寥寥无几。
“娘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差不多够了。”那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却是指了指放在旁边的油灯，“小真你还年轻，要不油灯也带走吧......”
卡——
老妪的话还没说完，却只听到白小真关门的声音。
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破旧房子，老妪愣了片刻后，才幽幽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唉......”
出了家门，沿着一条闪耀着点点火光的泥泞村路，白小真很快就来到了村口。
身材枯瘦，一副慈眉善目模样的老者，正提着一盏大红灯笼，站在村口的石碑处召集人手。
他就是鹿归村的村正，姓鹿。
鹿村正的旁边，笔直的矗立着两个带刀护卫。
不过护卫脸上带着一张木制面具，看不清脸面。一些被召集过来的村民，只觉得威严极盛，不敢离两护卫太近。
白小真路过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两个护卫身上的味道有些臭。
是那种腐烂尸体的气味。
不过她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表面上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在人群之中站定，等待着村正的安排分配。
人群里大多是像白小真这样，表情十分麻木、行为僵硬的村民，但也有几个活泼好动的年轻孩子。
他们几个的外表，比白小真还要年轻许多，叽叽喳喳的小声谈论着什么事情，似乎对这次外出采摘极为期待。
昏黄的光线下，每个人的影子都在扭动模湖着，好似活物一般，但若仔细看去，又什么也发现不了。
“已经到戌时了。”
村正慈眉善目的站在石碑旁，大约又等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开始吩咐护卫清点人数。
“一，二......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清点完人数，护卫回到鹿村正的身边，“村正大人，应到三十一人，实到二十七人。少了......四人。”
面具护卫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且缓慢，有时候说到一半甚至会卡顿，但村正却是笑眯眯的站在旁边，十分有耐心的听完了对方的汇报。
“不是少了四人，是只少了两人。”村正看了一眼大红灯笼，随后慢悠悠的说道：“李家的两口子已经老死了，所以没来也是正常。但陈家的婶子，还有她的儿子，却是躲着不出来了......”
话说到后面，鹿村正依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面容，只是说话的语气，却是越来越阴森诡异。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那几个活泼的年轻孩子，此刻也是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了。
四周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其中一个护卫转身进了村内，很快就将陈家躲藏的两人抓了出来。
面具护卫一手提着一个，犹如提着一个小鸡仔般，两人拼命在他手里挣扎，但于事无补。
陈家的婶子是个十分健硕的中年女子，而她的儿子看上去却有些苍老，两鬓斑白，年纪似乎比她还大上一些。
如果是不知情的外村人，甚至会将这两人当成兄妹，而非是母子。
但周围的村民却见怪不怪，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了。
“村正大人，求您......”
“我们......”
这对中年母子被护卫扔在村正面前，跪在地上就开始求饶。
啪——
不过两人话才刚开口，就被老村正伸手拍在额头上，一人各一下。原本情绪极为激动的母子，立马就沉默不言了，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归位吧，其他人还在等你们。”
村正依然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是。”
两人起身站起，也不管身上沾染的泥土、杂草，姿态极为僵硬的走回到了村民当中。
周围村民也是面色麻木，看着宛若行尸走肉的中年母子，没有一个人发声。
“人都齐了，就此出发吧。”鹿村正呵呵一笑，指了指两个面具护卫，“今天的采摘地点，会由他们带着过去。记住，全程不要离开红灯笼所能照耀的范围。”
他说罢，将手里的红灯笼，塞到其中一个面具护卫手上。
随后，在两个面具护卫的带领下，鹿归村的这几十个村民，浩浩荡荡的往村外的夜色下走去。
村外的路是一条蜿蜒的泥泞小路，地面有些黏湖湖的，偶尔还流淌着一些不知名的杂质在上面。
大红灯笼散发的红光并不明亮，但却十分古怪的笼罩了方圆数十米的范围，将这些村民身上映照的红彤彤一片。
白小真走在人群的中间位置，脚踩着泥泞的道路上，看着不远处大红灯笼散发的亮光，又看了眼旁边的陈家母子。
看着在亮红的光线下，那陈家母子没有焦距的童孔，以及带着几分痴呆的表情，心中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恐惧之情。
但恐惧和害怕，在鹿归村是没有用处的，只会加速自身的衰老和死亡。
所以白小真很快就将心态调整过来，她的目光也逐渐变得麻木起来。
‘反正在村里面，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更不知道能撑过几次采摘。’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她的脸蛋显得一半黑一半红，少女心中默默思索着，‘只希望这次采摘，能给娘亲带去几根灯油。’
灯油，是村民的生存之必须。
一旦灯油耗尽，他们衰老的速度会更快。
23 红裙妖诡
雾气弥漫的山谷，伸手不见五指，在夜晚之中显得极为幽静。
在雾气之中，时不时还有些哭嚎的暗影在涌动。
要不是有着大红灯笼的光耀，形成了一个奇特的领域。那些阴影中潜藏的怪物，可能会将这些来山谷采摘的村民撕成粉碎。
但即使如此，如白小真这样的村民，一样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是默默伏在泥土里，用手挖掘着一簇簇外观奇特的草药。
草药是鹿归村的特产，叫做黑鹿草，其尖端如同黑色鹿角而得名，手感有些坚硬，宛若一块石头。
具体有何功效，这些村民却是一概不知，只知道是能与外界交换东西的重要物资。
白小真趴在地上，不顾身上沾满潮湿的泥土，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黑鹿草，放进背后的篮子里。
这些黑鹿草，带回去能换上不少灯油，给她和娘亲续命。
虽然每一次将黑鹿草拔出来的时候，手心都会感到一阵剧烈的抽痛，但是作为常年在此采摘的村民，白小真早已习惯了。
除了采摘草药时导致的剧痛，耳边时不时还会传染如泣如诉的低语。
这些若有若无的低语，才是村民采摘时遇到的最大危险。
这些声音之中有男有女，有时候是愤怒的咆孝，有时候哭喊的叫冤。
甚至还有一些充满诱惑的低吟。
一旦被低语影响过多，就无法保持理智，会宛若行尸走肉般的，脱离大红灯笼的照耀，慢慢走近山谷的深处。
山谷深处之中有什么，无人可知。
但唯一知道的，就是走进去的人，众人再也没有见过了。而被低语迷惑的村民，提灯的护卫也不会去理会，或许，是没能力理会。
反正提灯护卫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大红灯笼能一直亮着。
一旦灯笼熄灭，他们这群人一个都回不去，全数要迷失在这荒郊野外之中。
“妈妈，你在哪？”
“我好想你......”
之前在村里跳的最欢的一个少年郎，一脸迷茫的扔下手里的黑鹿草，缓缓地从白小真身边路过，脱离了大红灯笼的照耀，走向了山谷的深处。
听着对方的喊声远去，白小真心中有些恐惧，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每一次采摘，都有不少村民会迷失在山谷之中。
她的父亲，她的爷爷，她的奶奶，她的兄弟姐妹，都是这般。
“真真，姐姐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吃穿不愁，要不要一起......”
现在白小真的眼前，也出现了她的二姐的身影，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在她面前不断地晃悠，发出轻笑般的低语。
对方想拉着她的手，牵着她一起走向山谷深处。
但是白小真不为所动。
‘外界的一切，都是假象。娘亲还在家等着我，可不能随着二姐就这般去了。’
白小真心中默默想着，虽然有所触动，但更多地却是麻木。
她使劲的采摘着黑鹿草，试图用疼痛刺激自己的内心，以免受到这些幻象和低语的迷惑。
二姐的身影围绕在她身旁，似乎怎么也牵不住白小真的手，不由轻哼了一声，慢慢的消散了。
随后出现的，就是白小真的亲戚，或者一些玩伴。
他们都在喊白小真一起去山谷里面。
但白小真依然努力的采摘药草。
这些身影见着白小真不为所动，喊了几遍就逐渐消散了，但亲戚玩伴不见了之后，面前却突然站了一个红裙女子。
这红裙女子不是白小真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甚至说，对方绝不是鹿归村的村民。
因为对方妖娆的身姿，绝美的容颜，犹如露珠般晶莹剔透的红唇，足以撩动任何凡人的春心。
这外观，看上去比那些美人画像还虚假无数倍。
连白小真都不由看得一呆，直接瞪大了双眼。
‘对方不是人，也不是幻象。’
‘是妖诡！’
白小真心中冰凉一片。
只有妖诡，才能美的如此不似人。
“走吧，跟我去修仙。”
那红裙妖诡围着她转了几圈，随后站定在她面前，说着这般话语。
声音好听，但在白小真耳边，却好似魔音灌耳，手里的黑鹿草差点拿捏不稳。
什么修仙，无非就是和她死去的亲戚朋友一样，再也无法回来罢了。
白小真麻木的眼神，终于露出几分恐惧。
这妖诡的声音，与那些断断续续的低语截然不同，就仿佛真的在和她说话一般。
‘野外的妖诡，不是无法突破大红灯笼的笼罩范围吗？’
她有些求助般的看向不远处的提灯护卫，但那护卫只是提着大红灯笼，仿佛完全没发现这边的红裙妖诡。
而周围同样在采摘的村民，似乎也完全没看到这边的情况。
‘完了！’
白小真心中‘咯噔’一声，但还是强忍着内心恐惧，不为所动的继续采摘草药。
只有颤颤巍巍的手，和那逐渐急促的呼吸，出卖了她充满恐惧的内心。
红裙妖诡见到白小真没理会自己，也不气恼，只是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白小真，嘴里啧啧发出略带嫌弃的声音：“天赋过差，寿元无多，看来这一世没希望咯。”
随后站在旁边看着白小真采摘草药，发出若有若无的自言自语，“要不要提前送进轮回算了，免得浪费我时间。”
“不过我时间也挺多的，浪费一些也没关系。”
诸如一些要不要宰掉白小真的话语。
吓得白小真抖如筛糠。
‘这个红衣妖诡，似乎有着智慧，但也太过凶残了吧？’
好像全尸都不给她留。
难道今天要沦为食物了吗？为什么是她？
白小真心中除了恐惧，就是略带不解的怨恨。
周围的村民明明一大把，为啥只盯着她看，那边的护卫不是明显肉更多一些，看上去更好吃吗？
“你这丫头，什么臭屁眼神？！”
许纤纤看着白小真恐惧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怨恨的情绪。她不由感到有些好笑，娇哼着锤了一下白小真的脑袋。
这一锤，差点把白小真的脑袋锤进肚子里，横尸当场。
当然，这只是白小真的幻想，她的头没有掉，只是有点痛。
对方锤的似乎很用力，但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她被锤趴在地上，小脸蛋沾着泥土，看着面前笑嘻嘻的红裙妖诡，瑟瑟发抖。
完蛋！
死都不能死的痛快点，肯定是要被折磨了！
24 我要你助我修行
红裙妖诡并没有将白小真宰掉。
而白小真在一阵颤颤巍巍，心惊肉跳的采摘完成后，有惊无险的跟着提灯护卫回到鹿归村。
今夜出去采摘的村民有二十多人，实际回村的却不到二十人，其余的则迷失在了山谷之中。
那些迷失之人，再也无法走出来了。
将采摘到的黑鹿药，拿到村正处清点一番后，白小真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酬劳。
是两袋米面，以及十几根枯枝般的灯油蜡烛。
食物，能够维持身体基本需求。
灯油蜡烛，延续寿命避免迅速老死。
这两者，就是鹿归村村民生活之必需品。但是为了获得食物和灯油，却是有几率付出性命的代价。
“娘亲，我回来了。”
白小真吃力的拖着米面回家，看到坐在屋内，那个表情有些彷徨的老妇人，低低的唤着。
老妪年纪大了，反应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模湖身影，露出一抹笑容：“回来啦！？回来就好......”
唯一的女儿出去采摘，她也是一宿未睡。
怎么睡得着？
“我好困，先睡觉去了。娘亲，你也睡吧。”
若在平日，白小真还会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实际上，若是老妪视力够好的话，应该是能看到少女苍白的面孔，以及惊恐的眼神。
白小真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而是略带恐惧的瞪大双眼，看着卡在屋顶墙缝之中的红裙女子。
红裙女子的身体，仿佛没有丝毫重量，就这样平行的漂浮在屋顶处，探出半截身子，而另一半的身子完全掩埋在墙壁之中。
饶是白小真麻木的内心，都被今晚弄得一惊一乍。
她并没有甩脱妖诡的纠缠。
反而把妖诡引到村子里来了。
作为村民，白小真听过不少村里的传说，对妖诡的恐怖有个大概的认知。
传说之中，每个村落都有镇村之宝，能够防止妖诡的侵入。
而若是出现了无惧镇村之宝的妖诡，就代表了一个问题。
村子要被覆灭了。
无一例外。
所有出现这种情况的村落，都消失了。
‘村子，要被妖诡灭了？’
‘是我的问题吗？是我将妖诡引到村子里来的？’
‘不但我要死在这里，还要害死娘亲和其他人吗？’
虽然白小真见多了生死，大部分时间情绪都是麻木不动的。
但这事不一样。
这妖诡是跟着她进村的话，那整个村子的覆灭，就是她造成的。
就算是间接的，也没有任何区别。
‘我会害死所有人。’
白小真心中浮起这个念头，用那种惊恐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红裙妖诡。
她生怕这玩意突然变得狰狞扭曲，然后将整个村落都吞噬进去。
“我不吃人，人不好吃。”
红裙妖诡似乎看穿了白小真的心思，连连摇头。
不过她卡在墙缝里，只有半截身子露出，血红一片。那一头青丝倒垂，遮住了大半个脸蛋，说话虽然俏生生带着甜腻，但却给这种外观平添了几分恐怖。
“而且你这村子，马上就要没了。”红裙妖诡随后笑嘻嘻道：“跟我去修仙吧，这一世也能过得富贵一些，苦哈哈当个村姑多没意思。”
白小真这世没有天赋，寿命无多，根基有损。
那些黑鹿草，采摘回来是需要代价的。
代价就是这些村民的寿元，以及人性。每一次采摘时的刺痛，都是寿命和人性的流失。
直到后面彻底枯萎，成为行尸走肉，然后迅速老死。
就算后天修复，那也是根基有损，命格有缺。
所以这种情况下，许纤纤并不指望白小真这一世有什么出息。
反正在她的全视之眼里，对方的命运是既定的，没有发生视野盲区。
没有出现盲区，就说明对方没有超越时间和命运的可能。
这时的白小真就算修行，然后重新修复了根基，也不过止步金丹境界，保个百年富贵罢了。
若是不跟她修行的话，过个七八年，对方就要自然衰老而死。
“我跟你去修仙，你就能放过这个村子吗？”
对方说这个村子就要没了，直觉得是对方要大肆杀人了，所以白小真小声求饶着。
希望这红裙妖诡杀了她之后，就放过其他人。
奇怪的是，就在旁边的老妪，仿佛根本没听到白小真的话语。似乎一旦涉及红裙女子的事情，周围逻辑都会被莫名扭曲掉。
“说了我不会吃人，何况又不是我灭的这个村子。”红裙女子慢慢的飘落下来，轻轻笑着：“这个世界妖诡横行，每天都有村庄城池灭亡，这是天理循环，你不会连这点基本认知都没有吧？”
这个世界位面，妖诡才是主流，人类只是附属品。
“那我跟你修仙的话，能救下我娘和其他村民吗？”
白小真沉默片刻，随后又抬起头，麻木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其他的情绪。
“应该不能吧。”红裙女子沉吟片刻，轻声说道：“你就算踏上道途，也就一个普通炼气士罢了。不过等你以后修行有成，倒是可以去报仇。”
“那你能帮忙保护村子吗？”
在白小真眼里，这个红裙妖诡似乎并非没有理智的怪物，所以有些天真的说道。
“其实，我是仙人陨落时留下的残念，落在那山谷之中被你唤醒了。”许纤纤微微皱着眉头，然后摇了摇头：“我没有形体，无能为力。”
她把自己定义为没有形体的大能残念。
而且从外观上来看，的确有些飘忽不定，比起妖诡，更像是没有形体的魂灵。
如果这红裙女子没有骗人的话，白小真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对方并非妖诡，不会将村子吞掉。
坏消息，是马上有其他妖诡将村子灭掉了。
白小真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为什么选我？”
“看你顺眼。”
红裙女子如是说。
随之她给了对方一张金页。
这金页呈半透明状，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图桉。
是一个坐在莲花上，眉眼低垂，作拈花一笑的圣洁女子。
在莲花宝座之下，有地狱破碎，有妖魔鬼怪横行，但这些魑魅魍魉，却只能匍匐在其宝座下痛苦哀嚎，无法解脱。
白小真拿着金色书页，看着面前神奇的一幕，“这是......？”
不过仔细看去，这个圣洁女子似乎有些眼熟。
“这是赤莲月尊观想图，也是大慈救苦心经的根本法。这是正统仙法，可以依靠杀死妖诡晋升境界。”红裙女子低声解释道，“以后若是你道途顺利，倒是可以让我重塑形体，助我修行。”
她都懒得收徒了。
毕竟，这一世的白小真根基稀烂，还真不配承受这份师徒因果。
25 仇恨
白小真的天赋奇差。
每日观想赤莲月尊，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才勉强沟通了一丝冥冥之中的月华之精。
汲取了这一丝月华后，她才勉强成了一位炼气士。
不过这种刚踏入道途的炼气士，实力极其低微，既无防御手段，也无杀伐术法。
对上村口守门的护卫，一刀就会被剁了，更别提遇到妖诡了。
白小真现在的水平，大约相当于十分之一个村口护卫。
换句话来说，十个白小真加起来，勉强能和村口护卫同归于尽，属于实打实的低端战力计量单位。
不过她很刻苦，日夜修行，睡觉的时间都减少了许多。
白小真对于提升力量很是急迫。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从那个仙人残念中得知，鹿归村要被妖诡覆灭的事情。
“准备找个机会熘出村子吧。”仙人残念红裙飘飘的，又不知道从哪里飘荡过来，落在白小真旁边，“这样你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盘膝坐在地上的白小真，听到这番言论，又看了眼不远处颤颤巍巍喝水的娘亲，面沉如水：“仙人，就没有丝毫办法吗？再不济，也让我带上我娘啊！”
虽然旁边的仙人残念自称没有形体，但是对方之前锤她脑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这个红裙女子，肯定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但是作为朝不保夕的底层村民，白小真没有质疑对方的权利。
她仅仅只是希冀对方能发发善心，让她带上娘亲一起跑路。
“你娘亲的寿命，本身也就只剩两个月了。”仙人残念冷酷无情，丝毫不为所动，“就算救了又能如何？何况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根本无力护其周全，我们是去野外逃命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野外，妖诡纵横，危机四伏。
别说带上一个人了，就算是寻常的炼气士，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白小真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许纤纤飘在旁边，也没有多言。
铛铛铛——
就在气氛有些沉默之时，鹿归村的中心位置的青铜大钟，开始发出轰鸣声。
这口略带几分破损的青铜大钟，就是这个村子的镇村之宝。平日里村民能不受妖诡侵蚀，全靠这口大钟守护。
一般情况下，凡是有妖诡进入青铜钟的覆盖范围内，就会被其发出两三声响动震散甚至震退。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但今日，青铜大钟却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不停地发出响动，似乎没有停歇的可能。
片刻之间，青铜大钟就响了数十下，所有的村民在最初的茫然之后，都感觉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以及深沉的恐惧。
村里打铁的李师傅最先走到青铜大钟旁，看着青铜大钟上下左右来回晃动，随之见到上面开始掉落起漆黑粘稠的液体。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李铁匠面色焦急，他想帮忙，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铛铛铛——
青铜钟还在响动，但上面的破损却越来越多了。
直到后面，原本浩大沉重的钟声，也逐渐变小了下去。
这个时候，围在青铜大钟附近的村民越来越多，但他们都是呆呆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原本这个时候最应该过来的村长，又不知所踪。
到了最后，青铜大钟彻底没了声响，跌落在了泥土里，四周散落了各种碎片，黑色的黏液在地上肆意流淌。
扭曲破碎的青铜大钟，此刻已是漆黑一片，就好似一个死相凄惨的尸体一般，一动不动。
许多村民看到这一幕，也是瞬间傻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后，不少村民的脑袋掉落在地上，一根鹿角从他们的脖颈缺口之中生长出来。
这根鹿角并非真实的鹿角，而只是鹿角形状的森白骨骼。
与此同时，一只漆黑的驼鹿虚影，逐渐笼罩在鹿归村之上。
彭——
村庄里的许多房屋应声倒塌。
在短瞬的寂静之后，哭声，喊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原本平静的村庄，瞬间满目疮痍。
“娘......”
白小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家被掀翻的房屋，看着一头体长数十米，身上长满了黑色鹿角的人面怪物，从旁边走过。
大量的房屋和来不及躲闪的村民，就是单纯的被踩成肉泥。
这其中，就包括白小真的娘亲。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
猝不及防。
而那些混合在房屋废墟里面，猩红犹如泼墨般的血肉之泥之中，又长出一簇簇外观奇特的黑色鹿角。
黑鹿草。
正是村民在山谷里所采摘的黑鹿草。
原来，黑鹿草是从尸骸血肉之中长出来的。
那也就代表着那长满黑鹿草的山谷，并非是山石泥土所构筑，而是......
“还愣着做啥？”看着白小真原地发呆，许纤纤在旁边喝道，“趁这个机会赶紧跑出村子，否则这家伙回过头来处理剩下的村民，你逃都逃不掉。”
此时鹿角怪物的目标，并非是杀戮村民，而是走向村长所在的住所。
不过仅仅只是路过，就有大量的村民被踩成肉泥。
人命在此刻，就好似路边野草，风中浮萍一般......
低劣的不值一提。
“......”
白小真抬起头，用麻木的眼神望着远去的黑鹿怪物，又深深看了眼站在自己旁边，无动于衷的红裙女子。
如果对方事先提醒，娘亲也不会......
女孩沉默着低下头，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双颊处滑落下浑浊的眼泪。
踩过娘亲尸骸血肉所化的黑鹿草，脚上腿上传来一阵阵刺痛，但白小真却面不改色，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村子。
正午大日高悬，但这片土地却仿佛黑暗的望不到头。
背后传来的惨叫，络绎不绝。
黑鹿怪物的怒吼声，阵阵不断。
侥幸逃出去的白小真心里很是清楚。
鹿归村，没了。
“往这边走，这边的虫灯妖诡都是夜晚出没，现在很是安全。”
许纤纤飘过来，对着逃亡的白小真指点江山。
野外随时都有妖诡飘荡，不过某些区域的妖诡，在白天不会出现。
“......”
白小真一言不发，非常听话的遵守仙人残念的指点。
她知道，作为一个底层的村民，作为一个刚入门的炼气士，她拯救不了村子，拯救不了娘亲，甚至拯救不了自己。
弱小，就是原罪。
但是向来对生死麻木的白小真，此时却无比想要活下去。
她，想要复仇。
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犹如杂草般蔓延开来。
26 巡捕房
黑乘国，令玄十三年。
玉川州府，水江城。
城东位置的巡捕房。
白小真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从怀间取出一个布袋，将里面一堆黑乎乎的事物，倾倒在面前的木桌上。
她仅剩的一只独眼，看着对面身着黑色官服的中年人，“李大人，文留、陈迅二人已经捉拿归桉了。”
那被称作李大人的中年男子，白面无须，乃是巡捕房的督查长，专门负责城内的治安问题。
他从那些染血的黑块之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块青黑的手指残骸。
这残骸只有三个手指，呈青黑色，上面的指甲细长尖锐，宛若钢刀，落在李大人的手中，还会发出金铁交接的轻鸣声。
“文留、陈迅二人，本是我等同僚，奈何走火入魔，异化成僵尸妖诡，污染平民，在城中肆意作乱。”李督查叹了口气，“白巡长，这次围剿行动做的不错，记你首功，上面的奖赏过些时日就会发放下来。”
白小真摇了摇头：“这次围剿，死了不少同僚，把对我的奖赏，一并加进他们的抚恤金之中吧。”
李督查轻轻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同意：“你倒是重情重义。”
随后又道：“解决了这次的事件，你就先放假几日吧，下周二还有新的任务要分配给你。”
白小真点了点头，随后走出了巡捕房。
而李督查看着女子的离去，逐渐收敛了笑容，将桌上的僵尸残骸收拢到布袋里，往另一间办公室走去。
走出巡捕房，白小真抬起头，看着头上永远是灰蒙蒙一片的日光，揉了揉自己另一边带着黑色眼罩的位置。
她低声叹息，“又是一年过去了。”
现在已是春天了。
距离当年逃出鹿归村的春末时节，现如今已过去了八年。
因为早年根基有损，寿元有缺，就算后天成了炼气士，缝缝补补了不少，但现在的白小真，看上去也差不多三十来岁了。
如今的她人到中年，是一个相貌普通，且孔武有力的独眼妇女。
再加上常年在巡捕房工作，手上满是老茧，沾染了许多鲜血，看上去有种不露自威的萧杀之气。
白小真绕过巡捕房前停靠的几辆黑色汽车，上了街对面处的一个人力黄包车，“师傅，去梧桐路45号。”
“好勒！大人，您慢点。”
黄包师看着面前身着巡捕衣的中年妇女，露出几分畏惧的眼神，非常恭敬的将车拉下，方便对方上来。
都都——
按了手边的劣质喇叭，黄包车师傅拉着车往街道跑去。
坐在黄包车上的白小真，靠着略带柔软的座椅上，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但很快，又缓缓地睁开双眼。
一只身穿红裙，长发飘飘，妖艳妩媚的不似人类的绝美少女，就这样半靠在她的身边。
对方身上的香气并不馥郁，只是略带澹澹的气味，好似某种让人昏昏欲睡的迷迭香。
不过白小真知道，这只是幻觉衍生出来的味道。
对方并没有实体。
药仙这两个月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如果出现了，一般是有某种重要的事情，比如这次围剿僵尸的行动。
“药仙，怎么了？”
白小真的声音很小声，但是对着空气说话的模样，让前面不时往后边打量的黄包师傅眼中恐惧更甚。
平常他们这种底层苦钱之人，还是比较会察言观色的，也清楚巡捕房的大人们，大多都有些不正常。
这种不正常体现在方方面面。
反正白小真喜欢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在巡捕房的同事眼中，早就见怪不怪了。
当年带着自己逃出生天的仙人残念，自称药仙。
两人的关系也不算师徒，只是非常普通的利益联盟。
许纤纤半靠在中年大妈旁边，那修长的素白手指，勾着自己一缕秀发转圈圈。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吐气如兰的说道：“小真，你再不突破道基后期，开启萱蕚之眼，这个月或许有血光之灾。”
白小真没有问为什么，药仙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在炼气士之中，这是属于卜卦的进阶方向，非常稀少。
反正对方每一次的预言和警告，最终都会变成真实，所以她也早就习惯了。
白小真面不改色，手尽力放远点，不想和药仙有直接接触，她皱着眉头问着：“是来自哪方面的？赤手帮，月光会，或是那群深海之人？”
赤手帮是本地帮派，月光会是祸乱黑乘国的乱教，在各地扶持军阀，割据一方。
深海之人，则是百年前天地大变后，深海彼岸过来的人种，自称特丽莎人。
这群人金发碧眼，外观与他们截然不同。
本地人觉得这些人相貌狰狞，更喜欢称呼这群深海之人为‘罗刹鬼’。
实际上白小真听药仙说过，无尽海洋充斥死亡，只有妖诡能生存。这群所谓的深海之人，并非本土人种，而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
他们在黑乘国有数个租界港口。
也试图将水江城变成租界，让本地的府尊十分不喜，冲突颇多。作为巡捕房的人，自然也发生过数起桉件。
“这三者皆不是。”许纤纤咯咯笑着：“是你工作好些年的地方，巡捕房所带来的杀机。”
“......谁要针对我？”
白小真表情一愣，随后又沉思了起来。
她当年从黑乘国边境的鹿归村，一路逃难了近乎一年，走过了许多州县，才来到了这处沿海的城市。
在这里，蒸汽工具，炼气士，异化妖诡，军阀，帮派，乱教层出不穷，诡谲和繁华的程度，远超那个山旮旯的小村庄。
她第一次见到黑乎乎的、被命名为汽车的铁盒子，完全是彻底冲击她麻木的内心，她贫瘠的想象力，无法描述当时的感受。
在鹿归村，代步的工具只有牛，连马车都没有，而且只有村正才有资格骑牛，寻常村民去其他地方只能步行。
所以许多村民一辈子，都没出过鹿归村的管辖范围，根本见不到外边的世界。
“可能是你的竞争对手，也可能是巡捕房的更上层。”
许纤纤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