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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叹清萧     仗剑皇子闯天涯txt下载     仗剑皇子闯天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 飞鱼帆舟(二)

    这世上有一种情愫,它既莫名,又玄妙。

    无论两人分离多久,亦无论是否亲近,只要声音出现,只要眸光相对,就足可以完全去信任,完全心安。

    这仿佛是前世积满了太多的浓情厚意,攒够了考验与同甘共苦的情愫,竟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在这种情愫下,她根本不曾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她在乎的永远是那深烙在心中的声音与眸光,以至于她被击倒在岸边,才赫然清醒,当下必须要带着钝痛去面对现实中的一切。

    “你不会武功?”赫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殇沫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或许,你还是个聋子,一个带着鬼王面具不敢示人的聋子…你可听到我方才的言语?她…在哪?”

    她没有回答,只因她已无法回答,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过,她却很庆幸,使得她庆幸的不是其他,而是她脸上戴着的那张阴深恐怖的鬼王面具。

    在她看来,这张鬼王面具足能够让她去避免那些不知道如何去说的话,更可以真正的做个聋子、做个哑巴…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也并不想知道你是谁,”殇沫负手步步逼近,突然戟指向前,“我只想知道,那浅滩边‘飞鱼帆舟’的主人在哪?”

    “你的嘴唇已裂了…”可她面对着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殇沫,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说话呢,“你的手臂还流着血…在痛吗?”

    殇沫猛然一怔,眉头也已皱到了极致,在他眼前这个吃力且缓慢站起的人,其身形与姿态是那般的熟悉,那般的心心念念;却又是那般的陌生,那般的难以置信。

    ——冷溶月没必要带着鬼王面具,更不可能是个男人。

    ——就算冷溶月身负着特殊的使命,需要用面具遮挡住面容,可声音怎会变成了男人的声音了呢?

    “你是?”殇沫没敢直接开口,他只能去试探,试探着他心中的答案,“你是冰弦吗?”

    冰弦,一个只有他与冷溶月才懂得的名字,他在这一刻就这样痛心地唤了出来。

    “搁浅在那里的的确是‘飞鱼帆舟’,帆舟上有水源和食物,”她已流泪,钝痛的流着泪,但藏在面具后的泪水,又怎能被人轻易地发现呢,“也有包扎用的药物…”

    “你到底是不是冰弦?”殇沫突然发怒,大声叱喝,“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话落,殇沫一个箭步凑上她,挥手去摘她脸上的那张鬼王面具。

    没曾想从未失过手的殇沫,这次却失手了…

    “沾花蝶舞…”殇沫怔怔地望着躲过、又因体力不支而重新倒进海水中的她,“纵使你不是冰弦,也一定是冰弦的故人…”

    她这次并没有再吃力的站起,而是任凭岸边的海水冲刷着她的整个身体,却用仅余的力气,从靴子中掏出了匕首,“冰弦…闻其名,应该是个女孩吧?我可是个男人…”

    殇沫没有再逼问,他已不能再逼问,他何尝不是拼着一口气,用尽着全力支撑到了现在,更何况在他眼前的匕首是那般的锋利,那般的无情,“你要自杀吗?就因为我道出了你是冰弦的故人?”

    “我并不想死,”她深情且坚毅地望着殇沫,“但如果你非要强行摘下我脸上的面具的话,我不但会刺死自己,且还会在死前毁掉我面具下的容貌。”

    “哼~哈哈哈,想必你也是锦衣卫的人吧?”殇沫连连冷笑,“你们锦衣卫行事都这般吗?她行事也会这般吗?”

    “我叫飞鱼,纪飞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纪飞鱼已站起,轻松的站起,她的声音依旧是男声,粗扩且沙哑的男声,“在我看来,你说的话,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纪飞鱼...‘飞鱼帆舟’、纪字旗号...”连连冷笑的殇沫,突感一阵阴深恐怖之意,只因他看到了一群不知所云的人形生物,竟然在他毫不察觉下露出了水面,且搀扶起了倒在海水中的纪飞鱼,“这些是…”

    “南海鲛人…”

    “南海鲛人?”殇沫惊道,“上身是人,下身是鱼尾的南海鲛人?”

    “正是。”

    “这岸边的阵阵腥臭气味,也是从这些鲛人身上发出来的?”殇沫疑惑道,“可他们又怎会在这里?南海鲛人,不应该在南海一带吗?”

    “这阵阵腥臭气味,是因为他们很多人已受了伤,且伤口还在恶化,”纪飞鱼顿了顿,“他们也当然是在南海一带活动,但是‘飞鱼帆舟’在此,他们也定然会在此。”

    她既然已经在殇沫的面前自称是:纪飞鱼,那就好好做好纪飞鱼该做的事便是,可就算她真的是纪飞鱼,她也不想再欺骗殇沫任何。

    面对一个自己在乎的人,面对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信任的人,又怎么忍心去欺骗呢?

    ——‘纪飞鱼’的名字,已是一次欺骗,她已不允许有第二次。只因单单这一次,便已让她甚感罪恶深重了…

    ——可,她又该如何去说呢?难道直接告诉殇沫,这南海鲛人的头领海煞,其实就是‘灭影门’‘十二地煞’中的海煞吗?

    ——‘灭影门’自是万万不能提及的,不然她也根本就无法再做纪飞鱼了,当下她只是锦衣卫的纪飞鱼,和‘灭影门’无任何关联。

    殇沫,惊道:“‘飞鱼帆舟’在此,他们也定然会在此…这话何解?”

    “世人只知‘飞鱼帆舟’在海上的速度极快,且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象征,每次出海也有众多船只护卫,且每个船只上都是锦衣卫中的精锐,”纪飞鱼,说,“但,没有人会知道,‘飞鱼帆舟’为什么能在海上极速的行驶。”

    “难道…”殇沫赫然觉醒,“难道是因为这些南海鲛人…这些鲛人其实是纪纲的人?”

    ——南海鲛人自然不可能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人,纪纲也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控制南海鲛人。

    然,南海鲛人却不得不是‘灭影门’的人,只因他们只能通过成为‘灭影门’‘十二地煞’的海煞,才能避免被沿海的渔民捕杀,且还能受到‘灭影门’的势力保护,更何况‘灭影门’与朝廷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也能避免朝廷的侵扰。

    这也是多年来他们与‘灭影门’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飞鱼帆舟’之所以快,是因为帆舟不等风,不用桨,而是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南海鲛人在海中推动而行的,”纪飞鱼有意避开了一些回答,“所以,‘飞鱼帆舟’在此,他们也当然会在这里。”

    殇沫,突然意识道:“你们也遇到了海中的‘尾闾’?”

    “‘尾闾’?海面上的那个天崩地裂般的巨大漩涡吗?”

    “对,那便是‘尾闾’。”

    纪飞鱼瞥了一眼殇沫,没好气道:“当然遇到了,不然我们又怎会如此狼狈,如今又怎会这般无力的任凭你摆布呢…”

    “怎么就任凭我摆布了?你言语处处犀利,且用自杀来阻止我的行为,如今你们又是人多势众的局面,我始终是一个人,怎么我就成了恶人了呢?”

    “你!”纪飞鱼狠狠地瞪了一眼殇沫,“你已经把我推倒两次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没有武功,且还同样遇到了‘尾闾’,再说,我也根本没有用全力击出掌力…”话落,殇沫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之处,“不对,就算我没用全力,你也不可能承受得住我两掌,你不但会武功,且还和我的武功同路!你就是冷溶月!”

    “哈哈哈,”纪飞鱼闻言,狂笑不止,仍用粗狂沙哑的男声说,“溶月小姐乃是我们指挥使大人的义女,我会点与你同路的武功,自然也有可能是她传授的啊,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此话一出,纪飞鱼便感说错了话,因为她比谁都知道,殇沫身负的任何一门功法都不是平常人能够随随便便就能掌握的,她极快地收敛了笑容,接着道:“对了,你是怎么躲过‘尾闾’,来到这里的?”

    她要想办法转移话题,她不能再给殇沫任何继续往下思量这个问题的时间了。

    “也罢,不管你是谁,与溶月有关联的人,我都是不会伤害的,”殇沫,说,“我是如何来的,你也看到了,骑着一群海鲨来的,本来我是要死于这群海鲨的口中的,但没曾想,我余剩的功力足以能够降服它们,并且在它们的带领下,成功的寻到了‘飞鱼帆舟’。至于我是如何摆脱‘尾闾’的,其实我并没有摆脱它,而是融入了它。”

    “融入了它?怎么融入?我与海煞为了脱离‘尾闾’的吸附力,还牺牲了几位鲛人弟兄,若不是海煞他们拼尽全力拖动‘飞鱼帆舟’,把我放置在这海岸边,去除掉那极度晕眩的晕船反应,恐怕我就算没被‘尾闾’吞没,也早在帆舟上晕死了!”

    “这个我不知道如何与你细说,总之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纪飞鱼灵机一动,她要继续让殇沫完全将思维转换至这个话题上,只有这样殇沫才能完全不去想为何她能够承受住殇沫两掌的原因。

    只因,原因实在太简单,因为她会‘御火真经’,她就是如假包换的冷溶月。

    “恐怕,你也只是说一些大话罢了,还融入了‘尾闾’中…我看你如此的精力旺盛,功力丝毫无损的,你是根本就没有遇到那海上的大漩涡吧?”

    殇沫闻言,立马急了,“道家典籍,你读过吗?你知道阴阳两极吗?你知道那‘尾闾’有多大的吸附力,就会有多大的反冲击力吗?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船只在临近‘尾闾’的范围时会出现上下来回颠簸的状况吗?”

    “我不知道!”纪飞鱼,突然伤怀起来,“我只知道,随行护卫‘飞鱼帆舟’的锦衣卫船只均已全军覆没…”

    殇沫,缓叹道:“这也难怪,我入‘尾闾’后,也认为自己死定了,后来在完全放弃活下来的念头下,才感受到了海底的强大反向冲击力的。事实上,‘尾闾’心眼的吸附力周边,会有一周的反向冲击力,只因没有被吸附进心眼中的力量,会受到撞击海底,反弹回来,也便形成了相对应的反向冲击力。”

    他偷偷望了纪飞鱼一眼,他虽然不清楚那张鬼王面具下的纪飞鱼,当下是怎样的神情,但纪飞鱼既然在听,且没有打断他。

    他便又索性继续说了下去,“在‘尾闾’边围时,我们的海舶上下左右颠簸,有时甚至难以前行,正是因为这两股力量在海中抗衡,一面是极强的吸附力,一面则是同样强大的反向冲击力。不过,我也在冲出海面的那一刻,完全感受到了这世间最强大的大自然力量,我的功法本就是要结合大自然的力量的,所以即使我有损耗功力,也能有如今的残余力量。”

    话落,纪飞鱼仍没有任何回应,她好似定格在了那里一般,一动也不动。

    “你…你没事吧?”殇沫,小心翼翼地说,“哎,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你的锦衣卫兄弟是为了护卫你而死,你就应该更加振作起来,更加…”

    “你为何要跳进‘尾闾’中?”纪飞鱼突然发疯似的大吼了起来,“那么大的海上漩涡,别人躲都躲不及,你还主动跳进去,你脑子有病吗?!”

    “你…你的声音…”殇沫竟在这一刻听到了冷溶月的声音,这声音清晰且真切,“你是...溶月..”

    纪飞鱼听到殇沫经历‘尾闾’的全过程后,竟关心则乱,忍不住发起火来,她根本不会再意识到用粗扩沙哑的男声再去哄骗殇沫了,她的第一反应,在这一刻已完全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第二百四十五章 飞鱼帆舟(三)

    这本该是一场相拥,却成了突然陌生的冷漠。

    纵使,殇沫泪已失措,仍看不到那张鬼王面具下的昔日卿颜。

    眼前,只有那如黑洞般的眸子,且是没有一丝光彩的眸子。

    内心的钝痛,措不及防的失落,如何能抹平心中那难以忘怀的点滴回忆,更何况回忆中的画面是那般的美好。

    ——此忆何时勾。云端府、有光轻拂,无觉身过。

    ——三逢眸光漫漫路,行过心荷熠生姿。转角容、百感纷落。

    ——未曾雨露风转亭,犹空空一厢残梦。缠指柔、与卿一喏。

    ——清泉窄石双鲤涩。恨相见、吻触疾反,继遇续躲。

    ——月下影沫深邃蛊,拒思牵魂夺魄。

    ——待归数,互为心锁。

    ——还怕波折惧磨难,隐愫钝心情浊。

    ——诉衷肠,泪失措。

    “摘掉那可恨的面具,”殇沫的声音已生颤,颤得心痛泪浊,“我只想看清楚你的脸,哪怕只是一眼。”

    他的微抬的手臂,无力且无措,本想再次凑上,紧贴在冷溶月的身前,但他却未敢迈近一步。

    相比面具下的那张渴望见到的容颜,他更惧怕她手中的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他已不能失去,任凭都不能彻彻底底的失去一个苦苦找寻的恋人。

    冷溶月沉默了,她从无意间暴露身份的那一刻,便已沉默了。

    她并不是还在掩饰什么,她也已掩盖不了什么了,她只是不想去解释。

    只因,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告诉殇沫,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亦根本无法说出自己的苦衷与身不由己。

    在这个昔日以命相护的少年面前,她是那般的无能无力。

    她也知道,无论她说什么,眼前的这个少年都一定会来阻止她。

    若,再多解释都避免不了一场争论与责怪,那么她宁愿欠下一个解释,一个奢求原谅的机会。

    只要她不言不语,那么就能给殇沫留下他自以为的遐想与猜测。

    殇沫总不会把她想得太坏,永远都不会。

    ——断肠皆因相思故,千里途,万般苦,一念相思成伤。

    ——勿别离,轻慢舞,伊人回首莫相忘。

    她已向浅滩中走去,几次回眸间的不舍,没有人能为她见证,就算流下再多的眼泪,那迟迟未摘下的鬼王面具亦能遮挡住一切真相。

    她终是登上了浅滩中的‘飞鱼帆舟’,这艘世上象征着杀伐决断的权利帆舟。

    她选择离去,无声的离去…

    这一幕下,殇沫已急了,他已不得不急,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去奢求一份淡定,更何况他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纵身飞跃,浪涛起。

    他还是被挡在了海浪之下,海煞率领的南海鲛人也已将他团团围住。

    鲛人的攻击并不弱,甚至是海中的霸主,只要入了海,这世上便就没有人敢与它们多做纠缠,但殇沫却始终无视着它们的存在。

    只因,他的双眸从未移开过一分一毫冷溶月的身影,此刻,他的眉头已皱得不能再皱,他的双拳已握得不能再握,他的双腿也如石柱般笔直且坚硬。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已高得不能再高的海浪,任凭海浪慢慢高过他的头顶,挡下他的眸光,他停滞在海水中的身子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审判,一场随时迎接着高腾海浪倾覆而下的毁灭。

    他渴望这倾覆而下的海浪能够淹没他的全部,包括身体与万般痛感。

    可,他却迟迟等不来海浪的倾覆,亦感受不到一场锥心刺骨的冲刷,来带走他的全部。

    只因,在那翻腾的高耸海浪间,他还能依稀的看到冷溶月的身影,和她心力交瘁的样子。

    她颤抖的身子还在缓抬着聚气凝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殇沫的面前,也本该不是这高高的海浪,只因,他比谁都清楚冷溶月的功法;他更清楚的知道,就算面前的海浪再高再大,亦不能阻下他任何。

    这世间,没有人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也正因为他面前聚起的是海浪,而不是层层冰锥,他才更加没了勇气。

    ——‘冰魄寒光’就是‘冰魄寒光’,何时成了‘御水法门’...

    ——唯有散了气的‘冰魄寒光’,才能凝聚出万般无力的‘御水法门’来。

    这一刻,他知道冷溶月在凝聚着仅有的真气,亦在尽着全力来阻下他...

    他又怎能舍得辜负…

    他又怎能不去成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乘着‘飞鱼帆舟’以极快的速度离去…

    独自留下的他,也只能任凭眼前那又高又大的海浪,稀碎散落,阵阵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

    是啊,她走了,他面前那高耸的海浪怎能不碎掉呢...

    是啊,她走了,他眼前空无一人的海面,只能使得他嘴角泛起的淡笑,愈加浓烈...

第二百四十六章 锡兰国

    这应是世间最有声势的场景,亦是这世间最有力量的呐喊。

    上万兵将列阵待发,气势恢宏,在他们身后,便是连绵不绝倾覆掉整个海面的大明海舶。

    在这别罗里码头海岸,大明军威震慑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惊慌了每一个锡兰国守卫。

    别样的蓝天,没有一丝云暇,天水一色间,大明朝的一切成为了这里的独有,霸占着视野间的全部缝隙。

    然,这并不是要迎来一场弑杀,他们只是在海上待了太久,太需要上岸活动一下筋骨了。

    雄壮的操练,威武的呐喊,每个人都在尽可能的舒展着身体的每一个关节,喊出喉间的最后一口气。

    突然,在大汗淋淋间,他们彼此对望狂笑,犹如至亲兄弟般相拥、打闹。

    他们太需要出一场汗,来抵制久待深海,侵染入体内的寒气了。

    只要出了汗,身体也便彻底通透了...

    而,与这些兵将一同早早下得海舶的通事们,却没有这般朗笑,且还在拼命地追寻着当地的守卫。

    或许,对于平日里不经常锻炼的通事们而言,去追赶当地的守卫,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更何况跑掉的当地守卫与野人根本没有区别。

    他们上身赤膊,下身围着看起来有些脏的色丝手巾,将其系在腰间,且在腰间又缠上了数圈布条。黝黑的身子,看不到一丝毛发,就连头部也缠着白布。

    过了良久,追寻不到当地守卫的通事们,无精打采的陆续漫步而回,他们偷瞥了一下王景弘后,纷纷摇头而过,索性坐在了海岸边发起了牢骚。

    “看来,我们的通事大人们,是无功而返了,”郑和回望了一眼在海岸边七嘴八舌的通事,淡淡一笑,“景弘啊,这里可不是一个小国啊。”

    “锡兰国地广人稠,仅次于爪哇国,但这里却是甚是富饶的,”王景弘迎着笑,说,“不过从方才跑掉的当地守卫来看,这里应是没有什么争端与战争的,更不必人人如爪哇国那般佩戴着短刀了...”

    “佛国多半如此祥和吧,”郑和,笑道,“不过,我们吓跑了当地守卫,也便没了向导了。”

    “永乐五年间,我们第二次出洋时,曾在这里的佛寺布施了金、银、丝绢、香油等,”王景弘,缓缓道,“就算已过去了几年时光,我们还是可以自己寻到路的。”

    “这里的河流众多,水流丰富,我记得我们上次也是从此泊船登岸的,”郑和突然眉头一皱,“不过,景弘。这次我们带多少人面见国王呢?”

    “兵士百人,庶务千人,”王景弘回望了一眼上万名大明兵将,“至于他们,就驻扎在此吧,我想百名兵士护卫我们足矣。”

    “也好,带太多的兵士,总是有些不妥的...要彰显我们大明朝的国威,除了打打杀杀外,毕竟我们的重点还是要将我们的风俗文化传播出去的嘛。”

    郑和斜望向一侧,又道:“这些庶务人员中,聚集着我们大明朝各方面出类拔萃的人士,舞姬与乐手也都是当世一绝的。”

    王景弘,微微点头,“嗯”道:“那大人,我们出发吧。”

    佛国锡兰,处处透着佛教文化与传说,离别罗里码头不远处的海边山脚下,便有一个印有长二尺许的足迹,相传:释迦佛从翠蓝山而来,从此处登岸,脚踏此石,留下了足迹。

    足迹中央,有水泽,且常年不干,当地人皆来此撩水洗面拭目,清净身心。

    且在这光石足迹旁,便有一座佛寺,内有侧身而卧的释迦佛,底座则用沉香木做成,周边还妆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纷华靡丽。

    佛寺中,还供奉着释迦佛涅槃的舍利子等物,甚显庄重。

    当地人拜佛的姿势也是不同于大明朝的,他们双臂展直在前,双腿直身于后,胸膛与腹部皆紧贴着地面而拜,好似‘五体投地’的姿态,也象征着敬佩到了极点。

    然,更奇怪的便是距离这里向北,再行四五十里的王居之城了,这里的人将大象与牛看得极其重要,特别是牛,不但不能私宰,且只要有牛死,便会将牛的主人活埋来偿命。

    就算是生命终结,自然老死的牛,其主人也要缴纳牛头和巨额金银才能赎其罪过。

    平日里,当地人将牛粪烧成灰,涂抹在身子上。

    每日清晨,当地人都会将牛粪用水搅拌,均匀的洒涂在房屋的地面上,然后拜佛。

    他们虽不能食用牛肉,却可以饮其牛乳。

    而,这里的王居所在,更是有着与大明朝神话传说有关的一个典故。

    在王居屋宇的侧面有一座大山,此山侵云高耸,山顶亦有一个深约二尺,长约八尺的脚印,这个脚印可是相当厉害的,厉害到连郑和与王景弘都傻掉了眼睛。

    按照锡兰国国王系锁俚人氏的介绍,这个脚印乃是人祖盘古的足迹。

    既然是盘古的脚迹,那么这座大山也自然不俗,山上无论是碧玉、青玉、祖母绿、子母绿、助水绿、屈没蓝、窟没蓝、水蓝宝石、蓝晶等宝石一切皆有。

    每当下起大雨,山下的沙滩上,便能捡到不同的宝石,当地人也习惯地称捡到的宝石乃是佛祖眼泪凝结而成的。

    佛祖怜爱世人,每次下雨,便是佛祖在哭泣,会降下宝石来救助穷苦大众。

    大山下的海水中,亦有一片雪白浮沙区域,它高于海面,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只要有光照在这片白沙上,便会光彩四溢。只因,盛产珍珠的海螺蚌常常聚集在此。

    锡兰国国王,每隔几年便会命人将这里的海螺蚌取来放置在挖好的水池中,为了不影响珍珠的成长,唯有在海螺蚌自然腐烂后,才会取出珍珠,所有珍珠也必须纳入官府。

    除此之外,其国内,除了没有大麦与小麦,米谷、芝麻、绿豆皆有,牛羊鸡鸭亦是不缺。芭蕉子、波罗蜜、甘蔗、瓜茄、蔬菜等也一应俱全。

    可,这里无论是饮品,还是食物,都有些发甜、有黏感,只因,这里无论是油、糖、酒、酱,皆是由其盛产的椰子制成的。

    当地人更是无酥油、牛乳不食饭,没有这两样搭配,可以说是根本咽不下饭。

    且,在吃饭时,当地人都会躲藏起来,好似不能被他人看到自己在吃饭一般。

    平日里,他们亦是槟榔不绝于口...

    …

第二百四十七章 晚风

    夜沉星冷,晚风虽柔和,却带尽了思念的伤。

    寂寥,无措的漫步,即使在万般星辰下,也终是一场孤寂。

    白纱裙摆在月的缕光下错落,起伏着心尖的漪涟,紧握着唯有的依靠,这唯有的依靠却也不过是一把冰冷的长剑。

    没有人知道她已经走了多久,夜巡的守卫也已不止一次与她相遇,从白昼到黑夜,就算除去换防的时辰外,也已算不清遇到了多少次。

    对于一个根本没有目的地与终点的人而言,当然会一直走动着,亦不曾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街道的尽头,已无路,晚风中也掺杂着大海的气息。

    这尽头是一座佛寺,里面始终躺着一尊无关痛痒、冰冷神圣的释迦佛像。

    夜幕下的佛门,沉静且庄严,少了人往,没了吵杂,更像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地。

    但,她的出现,并不是无人问津的,从夜幕前的打量与试着靠近,再到夜幕中与她又一次相遇的守卫,其眸光从未吝啬的皆全部凝聚向了她。

    可,即便是这样,也始终没有一人敢率先张口,去真正地询问她些什么。

    只因,见过她的人都不得不被她的冷艳所吸引,也不得不被她那冰冷的眸光所震慑。

    就是这样一个惊鸿一瞥的女子,硬生生的从旁人眼前掠过,竟出奇的让所有人无法靠近,更恐惧直视。

    她的眸光中有恨,血海深仇的大恨;她的眸光中有伤,剥皮碎骨的烙伤;她的眸光中当然也有情,比海还要深的浓情。

    既有情,就该有泪。

    她的眼泪不曾有一刻不在眼眶中打转,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她那眸中的坚毅与冷峻,这是杀人又放火的心声,亦是一剑灭万人的低吟。

    她手中自然也有剑,一柄不曾出鞘的剑。

    没人知道她手中的剑有着怎样的威力,但她握剑的手却从未松动过分毫。

    纵使她在眼泪掉下的那一刻,露出太多的悲凉与心伤;纵使她在遇到追逐孩童时,还懂得善意躲让。

    可,依旧无人敢站在她的身旁,哪怕只是陪她走一段路,一段极短的路,都不曾有过…

    绕过佛寺,眼前便是一片白滩,她已来过很多次,从乱撞奔疾,到当下的缓步迟望,她好似一直都在找寻着什么。

    夜晚的海浪是冷的,但她已感觉不到冷,已迈过滩水一线的她,靴子已被打透,双脚仍在被夜汐反复冲洗着…

    或许,此刻她的身子已比这潮汐更加冰冷,心头亦结了霜…

    ——昔日,春色覆满路堂,摇手悦色下却拂上孤凉。

    ——往常,着上靓妆拢发,腮红侧颊掩盖爱的匆忙。

    ——殊不知,眸光何曾瞒得过心眼,精坚何曾败给过荏苒,只是不知归数,却又有突然相拥的可能。

    ——他,触不可及的爱,一诺暗淡,步履失衡,停滞生护。

    ——然,却不知,平日里的朝夕相处竟是那般的生动,即使没有爱与被爱,即使没有太多动容,总算能够一起面对,一起走过...

    如今…

    眼泪又一次落下,昔日,她心头拂上的孤凉变成了美好,往常她所要掩盖的匆忙变成了渴望。

    只要眸光犹在,一切都还在,就算不知归数,至少能够尽情表达。

    而现在,那个人曾信誓旦旦的对着父亲做出过的承诺,又如何继续兑现呢?

    她心中拼死守护的决心,又要对谁展露呢?

    ——殇沫,你到底在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吗?

    低头垂目间,她的容颜映在那泛着星月光泽的浪潮上,她第一次用尽了全力去审视着自己,这便是柳韵锦平日里的容颜吗?这便是平日里有着倔强、有着情绪的她吗?

    突然,她发疯似的将海水中的自己打得稀碎,剑鞘每在水中划动一下,她的眉头便随着皱紧一分,次次划动,次次紧皱,最终狰狞着脸对天嘶吼,无力跪下…

    她的泪水晶莹滴落,也完完整整的与大海融为了一体…

    眼泪是咸的,大海也是咸的,就让这咸咸的味道去继续寻找她心中的那个人、那份情…

    侧摆的身子渐渐倒下,她已麻木的身体也彻彻底底的倒在了这片冰冷的浅滩中…

    晚风犹在梦中,身体却已无法再去感受着晚风的温柔...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多变

    晚风,又是轻柔的晚风。

    似昨日,似相识。

    拂动着发梢,轻曳着白纱。

    一摊月色,覆地抚凳;斜跨长靴,直映鞘尖。

    鞘是‘天岚紫霄剑’的剑鞘,而支撑剑鞘的则是白纱床榻。

    这白纱,实在不算是什么名贵的白纱,床榻亦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但榻上的柳姿**,却已胜过了晚风中的月色。

    衣裳犹在,还是那夜的衣裳,就连裙摆的沙泥都未曾完全脱落。

    ...

    那晚,暮云烟找到她时,或许这些沙泥还不曾显现,只是有些水纹的裙缕,早已湿透了的衣裳。

    对于一个倒在浅滩中的女子而言,为她附上一件外衫是一种极大的尊重,暮云烟也正是这般做的,且是小心翼翼、倍感心痛的这般做着。

    就算,她的身上已有了外衫遮体,但那夜的暮云烟仍是只将她抬到了白沙之上。

    至于,返回王居之城的这段路,乃至屋室中的过程,则全是由两位歌姬完成的。

    抬放柳韵锦的这两位歌姬,当然也是极美的歌姬。

    只有极美的歌姬才懂得如何去抱她安睡,途中亦不会让她有丝毫颠簸与不舒服感。

    一路跟随着的暮云烟,眸中满是愧意,他很清楚她有多重要,亦只能用一生去尊宠。

    她也绝不能有事,倘若她真有什么闪失,就算暮云烟当场自刎也是难辞其咎的...

    那晚,又有谁的安危能比得上恩人郭明轩的女儿柳韵锦呢?

    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得上…

    通常,人在得到足够的睡眠后,都会精神百倍的,但此刻的柳韵锦却没有一点气力,她的手臂已抚在额间,眉眼也刺痛着微皱难开,整个身子倍感酸软无力。

    她虽睡得很足,却也是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的,一个刚退热的病人,也不可能会有多好的精神头的。

    她也知道自己已经睡了许久,但又好似没有那么久,因为她昏倒在漆夜的浅滩中,醒来时也在同样的月色与星光下。

    此刻的她需要饮下些茶水,哪怕是一整壶茶水,她都能在瞬间吞下。

    可,当她倍感吃力的起身,错步摇姿到桌几旁时,却没有饮下一滴茶水,而是正直了身子,眉眼也随着皱得更紧了些。

    “大人,今日那亚烈苦奈儿的态度…”

    “我已察觉,我们已来多日,虽说前几日并未正式入堂见他,但在流转这里的庙宇景色间,也并没有察觉出他有任何反常的举动...”

    “今日,他态度恶劣,难道是我们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妥?”

    “景弘啊,若我们真有不妥,也只能是宝船初登贵地时,吓跑了他们的守卫了。”

    “可大人,就算这事我们做得不妥,也是有情可原的啊。毕竟那些见到我们的兵士走下宝船,拔腿就跑的守卫,也丝毫没有给我们解释的机会啊。”

    “此事,恐怕难就难在,他们的守卫是如何向他禀告的了。若以我大明兵将携带兵器挑衅为由,那…”

    “不,大人。就算他们那些被我们吓跑的守卫是这般禀告给亚烈苦奈儿的,但我们来到王居之城后便立即派人向亚烈苦奈儿宣了我们大明皇帝陛下的诏书,且还赏赐了大量的宝物,也能立即解开误会了呀。”

    “两位大人,以云烟看来,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误会,郑和大人还携带大量金银供器到锡兰山一番施舍,并立下《布施锡兰山佛寺碑》呢。我觉得这锡兰国国王亚烈苦奈儿就是在故意找茬。”

    “哎,难就难在这亚烈苦奈儿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态度…今日这般趾高气扬也并非是没有前兆啊…”

    听到此处,柳韵锦扶着桌几向门前走去,她本不用开出一条缝隙去观察的,只因她很清楚,外面是郑和、王景弘与暮云烟在说话。

    但,她还是轻轻地开了些许门缝,定神看了许久,外面如会客厅一般的陈设,厅内又好似一座佛堂,象牙宝石点缀顶围,大厅四周更镶嵌着各式佛像。

    佛像虽小,却各个精致异常,通体也呈现着乳白色。

    然,门外的一切好像也对她并不重要,她的眸光也从未真正停滞在任何一处,更好似在寻找着更加重要的东西。

    良久之后,失望的容色渐显,她垂目低头,眉头错落,如白玉般的双手早已在胸前握紧了拳头,拳头越握越紧,手上的纹路也越陷越深,如白玉绽裂,丝丝纹路,乍现着挡不住幽幽的深邃...

    随后,她彻底将眸光锁定在了郑和、王景弘与暮云烟三人身上,好似只要盯死了这三个人,就能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般…

    “对了,两位大人,还有一点是云烟不明的,我们在见亚烈苦奈儿时,有一守卫冲入堂内,到底和那亚烈苦奈儿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亚烈苦奈儿本就恶劣的态度,又变本加厉了不少。”

    “这一点我也在思量,那事到底和我们有什么关联,”郑和微摇着头,“应是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的。”

    “可,又会是什么事呢...”暮云烟顿了一下,又斩钉截铁地说,“无论是什么事,也不能无视我们,和那守卫在堂上说那么久,这也根本就不是一个国王的待客之道啊!”

    “在我们会见亚烈苦奈儿时,那个冲入堂的守卫大概说得是裸形国的事,”王景弘缓缓地说,“可从那守卫口中所诉的也实在过于离奇了些...”

    暮云烟,定神道:“我都忘了,景弘兄是可以听懂点这里的话语的,那又是怎样个离奇法?”

    “从那守卫的口中可以听出,他是想告诉亚烈苦奈儿,那如兽畜之形的裸形国巢穴人,莫名的死了将近一半的人数,且是完全没有任何伤口和血迹的死状;死后,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痛苦,就仿佛是在一瞬间突然死去一样...”

    “那守卫可有说是谁干的吗?”

    “这也是第一个离奇的地方,”王景弘摇摇头,疑惑道,“那裸形国既然有释迦佛过海的传说,就应与这锡兰国一般都崇信佛教,他们两国之间应是有能够交流的方式和办法的,可奇怪的是,那守卫却说裸形国内没有任何人看清是什么所为。”

    “没人看清?”暮云烟惊道:“难道不是人?”

    “不,可以确定是人所为,”王景弘又摇了摇头,说,“那守卫最后说出的几句话,恰恰也证实了是人所为,这也便是第二个离奇的地方了。”

    “噢?”

    “只因,那守卫刻意的向亚烈苦奈儿说明,裸形国人死后,其巢居洞穴中的山芋、波罗蜜、芭蕉子等食物,均不翼而飞。”

    暮云烟,猛然一怔,道:“难道…杀掉那些兽畜行走之人的是另一群人…”

    王景弘,皱眉道:“可从我们的航速来看,我们从裸形国到佛堂山大概需要航行十日左右,就算当时我们因遇到‘尾闾’偏离了航道,以我们宝船的速度,锡兰国的船只也是无法比拟的。”

    “或许,这锡兰国有信鸽、飞禽之类的代为传信?”

    “不,云烟兄,”王景弘睁圆了双眼凝视着暮云烟,道,“你说的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另外一群人在我们宝船驶离裸形国后,也到了那里。”

    暮云烟,惊然道:“也就是说我们这一路上…身后始终跟着一群人?”

    郑和,道:“可能这群人一开始并不是在我们身后,而是在我们的身前航行。”

    “什么?”暮云烟已惊讶到了极点,随之怔圆了眸子,“我们身前…有一群人一直在我们航道的前方…早就知道了我们此行要经往的地方?”

    王景弘,沉声道:“面对‘尾闾’的突然出现,这群人一开始到底是在我们之前还是之后,已分不清了,但我隐隐觉得,这锡兰国国王亚烈苦奈儿的态度之差,或许与这群人有关。”

    “难道,景弘兄你是想说,我们之前抓到的那两名扮成黑衣人的锦衣卫,他们口中的‘飞鱼帆舟’吗?”

    “是的,‘飞鱼帆舟’…”王景弘微微点了点头,目光逐渐坚毅,“不知那‘飞鱼帆舟’遇到了‘尾闾’后,还能不能再在海上来去自如,犹如鬼魅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独留

    清凉的海风,卷过大地,拂过山林,带上了暖意与清新。

    房内床榻白纱依旧轻曳,发梢间却拂上凄凉。

    无灯火,却又无需灯火,倩影随着门缝斜垂。

    若说,柳韵锦从门缝间的初探,是为了寻找殇沫的身影,那么此刻她的眼帘低垂则是在暗下着决心。

    女子本薄弱,但若要下得决心,也是不容任何人所质疑的。

    这世间,最不可忽视得也便是一个女子暗自下的决定。

    只因,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决定是怎样得坚毅,怎样得义无反顾。

    ——殇沫绝不会大开杀戒的,即使是为了些许食物果腹,也是绝不会的。

    这世上,若说比冷溶月还要深知殇沫的,也唯有她——柳韵锦。

    如说,冷溶月对殇沫是爱的深知,心境上的共鸣的话;那么柳韵锦对殇沫的深知,却是最真实的点滴相处。

    ——他本就心性善良,即使遍体鳞伤,也能在海风间灵动,天地间自如,大可不必出手杀戮。

    ——王景弘所说的‘飞鱼帆舟’,若真的与溶月妹妹有所关联的话,也只能说她绝不是一个人,她的任何一个手下,都会不惜杀戮的去护下她的周全的。

    而,这一切,也印证着一件最可靠的事实,只要‘飞鱼帆舟’的动向犹在,殇沫便就不会真正的消失。

    只因,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他本就是为了‘飞鱼帆舟’而跳进‘尾闾’中的,所以他更不会死去。

    转身轻漫舞,舞动世人献。

    月下杯盏起,饮尽心头盼。

    “景弘、暮大侠,无论怎样,当下的局势,对我等甚是不利,我觉得我们还是迅速离开为好。”

    王景弘微点着头“嗯”道:“郑和大人所言极是。现下,事态不明,我们既不能莽撞出兵,亦不能确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我们继续远航是唯一的选择。”

    “不给他们算计我们的机会,今晚我们就出其不意的离开此处,的确是最好的方式,可是…”暮云烟缓缓回眸,微皱眉眼,迟疑道,“可是…韵锦少主…”

    他不禁向柳韵锦的房门望去,他已想到柳韵锦在没有寻到殇沫之前,是绝不会离开这里的,但是,他也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一件他一个人绝不可能完成的事…

    一时间,三人的眸光均已投向了同一方向,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就是这般明了,这般通透。

    三人的心头,也在同一时间泛起了些许涟漪,些许凄凉...

    “我是不会走的,”突然间,三人所视的房门缓缓被打开,伊人漫步而出,无病态,甚娴雅;似仙姿,无畏惧,“我已决定留下!”

    “韵锦少主,云烟已吩咐过,为少主热着稀粥,”暮云烟恭敬一礼,错开话题,又怔道:“哦,少主,这里不比我们大明,云烟只能用米谷和绿豆熬制,无论稀粥的味道如何,还请少主饮用些。”

    “不过,少主也请放心,”暮云烟凝视着缓缓而来的柳韵锦,拱手随姿转动着,“云烟熬制了许久,口感应该尚可的。”

    “云烟叔叔费心了,”柳韵锦至堂中坐下,抬手还礼,坐姿端正,但眸光仍在厅堂中游走,好似要把方才没看尽的地方,都要好好看一遍一般,“不过,我大病初愈,自是喝不下什么的。”

    暮云烟急忙挥手,“无妨。无妨。能喝下多少是多少,我这就为少主盛来。”

    ...

    “柳姑娘真的决定要留下吗?”

    柳韵锦定眸,望向开口的郑和,点了点头,“是的。”

    “柳姑娘难道不知留在此处会有危险?”郑和再次确认道。

    柳韵锦煞白的容颜,没有一丝表情,回答更是干净利落,“不怕。”

    “这…”郑和侧眼望了一眼王景弘,轻叹道:“若柳姑娘心意已决,那么便为姑娘留下两千兵甲护卫她吧。”

    “不必,”柳韵锦再次垂下眼帘,微声道,“留下两千兵甲反倒会引人猜忌,你们方才所谈的,我都已听到,也深知当下的局势与我们不利。若,大明的兵甲有余留未走,这本就是一件更加触犯人心的事情。”

    郑和沉默了起来,以他的身份,既被对方拒绝所提建议,已无需再有言语了。

    事实上,以他的阅历,又怎会不知留下两千兵甲的做法有些欠妥呢?

    ——可是,眼前这个女娃的性命...

    他的眉头早已皱起,心中虽还有不安,但也绝不会再多言出一个字了。

    “姑娘能如此深明大义,也是难得。不过...”王景弘瞥了一眼郑和,又接着问向柳韵锦,“柳姑娘乃是我们大明的百姓,又随我等出海至此,我们既已决定继续出海远航,就不可能将姑娘独自留在此处。”

    “我留下为私,你们出海为公,怎可为我一人之私,动用两千兵甲呢?”柳韵锦缓缓站起,缓缓说,“我一人本是自由身,若随行两千兵甲,可能便也无了自由。还有,我已言出留下,这也便是我的个人意愿,生死无怨。”

    王景弘垂掌,低头沉默。

    疾步从门外而来的暮云烟,碎步笑迎,手间不停用勺子搅动着稀粥,盛粥的碗是大明朝的青面瓷碗,搅动稀粥的勺子亦是大明朝的雪白瓷勺。

    一直带着长辈慈爱微笑的他,仍不时地轻吹着搅动着的稀粥。

    “我说少主啊,这粥熬得正是时候,你看这绿豆啊,和米谷已完全黏在了一起,香啊可真香啊,”暮云烟将稀粥捧在了柳韵锦面前,躬身相对,“少主,你闻闻,多香啊。”

    柳韵锦微微一笑,脸上的煞白之色,好似瞬间有了缓解,她接过稀粥,勺子缓抬,触唇入口,“云烟叔叔说的没错,这粥的确香甜。”

    “哈哈,少主觉得好喝就好,好喝就好,”暮云烟缓缓直身,双手互迎,“那少主多喝点,多喝点。女子啊,吃饱喝足了,心情就会好的。心情好了,容颜也会恢复以往的娇美的,呵呵呵。”

    暮云烟已笑得合不拢嘴,好似一个没有任何烦恼的孩童一般,却在片刻后,被王景弘猛戳了一下后背,才缓过神来,后仰一眸。

    “你过来。”

    两人向一侧走动数步。

    “怎么了?景弘兄,”暮云烟有些迷茫的傻看着王景弘,“难道,你也想喝一碗我煮的粥?”

    “我才没喝粥那心情呢!”王景弘瞪了一眼他,又一脸严肃道:“你这少主不愿走,要独自留下,你到底是怎样打算的?”

    暮云烟缓缓一笑,道:“我知道啊,她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能有什么打算啊?”

    王景弘,惊然道:“什么?你没一点打算吗?我们怎么可能让她一人留下呢?你要劝啊,云烟兄。”

    “这...我可劝不动啊,她为主,我为仆,如何劝?”

    “你不是她云烟叔叔吗?”王景弘一脸嫌弃,说,“你这做叔叔的劝不动侄女?”

    “景弘兄,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更何况我也只能勉强算是一位叔叔辈的,”暮云烟,说,“再说了,你以为这锡兰国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还不是因为要寻找少门主殇沫?”

    “‘天翱门’少门主…”王景弘的声音更加低沉了起来,已低到了极点,“你确定那小子还能活?跳进‘尾闾’之人,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他是尊上郭明轩的关门嫡传弟子,怎会凶多吉少呢...”暮云烟笑了,自信满满地笑了,“尊上乃是真神,其嫡传弟子就算不是真神,也是半个神了吧。”

    王景弘瞥了一眼王景弘,已然无语。

    “再说了,若殇沫真有危险,我这位少主柳姑娘能感应不到?她们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突然,王景弘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更加严肃了起来,“你们那位‘天翱门’少门主的真实身份…那日在占城国,郑和大人已然看出了些许端倪,我虽比郑大人少上些许岁数,但也自是见过建文帝的,虽他们两人性格不同,但也的确是有八分的相似的…”

    “景弘兄,言多必失啊,”暮云烟一把捂住了王景弘的嘴,“稍后我们细说。”

    他转身望向堂中的郑和,走了过去,拱手一揖,“郑和大人,事已至此,既然柳姑娘不愿意走,那么我就和景弘兄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宜,还请郑和大人不必为此操劳,歇息歇息,若真要走,免不了又要面对海上的颠簸了。”

    “也好,”郑和望了一眼王景弘,缓缓转身,刚走几步又突然骤停,“无论是谁,只要是我大明的百姓,怎么来的,就必须要怎样回去,我不允许任何一人有来无回!”

    “是,云烟明白,”暮云烟又是躬身一礼,“云烟替我们少主谢过郑和大人。”

    王景弘望着郑和走入内室,又一把拽回暮云烟,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托付于我?”

    “无事托付,景弘兄是大明的出海副使,食朝廷福禄,为朝廷做事也是尽职尽责,但云烟也深信景弘兄绝不是一般庸人。”

    “你的意思是?若真遇到建文帝…”

    暮云烟单指在唇前一‘嘘’,“什么建文帝?此次我们出海,难道不是为了出使列国吗?一切事情,自然也都要公事公办了。”

    王景弘突然一笑,“若我告诉云烟兄,我们此行真的只是为了出使列国,你可信?”

    “我自是相信,我也相信景弘兄不会做任何有违朝廷之事的,”暮云烟,说,“但是,无论是‘天翱门’的少门主殇沫,还是你身侧的少主柳韵锦,两人只要有一丝危险,便会引起江湖动荡,朝局不安。”

    “使得朝局不安的,永远是那些还在寻找建文帝的庸人!”王景弘顿了顿,“至于江湖,自有江湖因果了断。不过,我已深知云烟兄的用意了。”

    “噢?”暮云烟,笑道,“我都有哪些用意啊?”

    “云烟兄,今日为柳姑娘精心熬上一碗稀粥并非偶然,你也大可不必这般去做,柳姑娘终究是你的晚辈,就算她是郭明轩的儿女,也不必你这位做叔叔的亲自辛劳。你早已知道,柳姑娘是要留下来的。”

    他拍了拍暮云烟的肩膀,接着道:“你如此做,也不过是想让柳姑娘放心留下,剩下的事情,你会独自完成,继续随我们出海。”

    “还有呢?”

    “你说信我,我也自是应该值得云烟兄信任的。你我虽说一个在朝廷,一个在江湖,但也终是朋友一场,毕竟我王景弘没什么朋友。但你所说的信任,还有另一层深意。”

    “云烟愿洗耳恭听景弘兄口中的另一层深意。”

    “你已决定随郑和大人的宝船出海了,这也是你早已下的决定了,”王景弘深吸一口气,说,“我们没到这锡兰国之前,便已决定分航,我会自率一支船队访加勒异、阿拨巴丹、甘正里;郑和大人也会自率另一支船队访小葛兰、阿枝、古里。”

    “不过,云烟兄,”王景弘紧紧凝视着暮云烟,又道:“海上事态多变,还请云烟兄保护好郑和大人。至于云烟兄心中之事,景弘也自会放在心上。不为任何,只为道义。”

    暮云烟淡淡一笑,点头道:“我自会护得郑和大人万分周全的,也定不负朋友之托。”

    两人心照不宣的在空中击掌相握,片刻后,王景弘的容颜上又拂上了一丝愁云,只因他又看向了身侧不远处的柳韵锦,柳韵锦也对着他盈盈一笑。

    这一笑,已让他深髓入骨。

    “出海后,可能不单单只去我们之前商定好的那几个国家,若沿途遇到需要另行停靠的国度,我们还是要出访的…”

    暮云烟将两人紧握的手托至胸膛前,“我知,邦交无小事,自是多多益善,无论多久,柳姑娘都会等我们回来的。”

    “对,”王景弘说,“我们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锡兰国的。”

    “可是....”他又紧接着说,“你真不怕你家少主有危险?”

    “福祸相依,躲不过、逃不掉,也许一切自有命数吧。”暮云烟缓缓说,“有时,当一个人决定一件事后,我们出了欣然接受,已无其他,也不需要其他。”

    黎明朝霞,炫彩白滩,粉色的浪花,艳红的脸颊。

    海鸟飞旋处,那是大明朝的真龙旗帜,海风吹卷得是那永不败的郑、王两旗。

    在这充满暖意的初亮之际,岸边独留守望着一人、一剑、一影...

    白纱翩翩,发系拂面,惊鸿一瞥,笑靥犹在…

第二百五十章 公敌

    八方寒光起,东西万人灭。

    凌霸路堂的剑气,如严冬的冰雪一样冷酷、无情。

    没有人知道,此刻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是,一剑影在向四周挥动着,其挥动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极其迟缓的,但却极稳,极厉。

    面前,一剑影在不断移动,长剑寒如冰锥,闪动着夺命的光,使人围了又退,退了又围。

    无不散步拖挪,无不探身注目,围攻之人手中的武器也好似覆满了寒霜一般,僵硬着,且使人发着阵阵冷颤。

    可,就算是围攻之人手中握的是“又锈又钝”的兵器,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放下,反倒是一个比一个握得更紧,更有力量。

    没有人想死,特别在这个时刻,手中紧握的便是生命,亦是唯有的依靠…

    ...

    这是一条通往王居的路堂,也是锡兰国最神圣、最奢靡的路堂,可这条路已无了颜色,更无了往日的处处佛光普照。

    只因,现下这里只有一种颜色,那便是白芒如柱的剑光。

    然,确定的说,这里也绝不止一种颜色,只是另一种颜色无人会去注意,已无人会去在乎。

    是怎样的杀戮,能让众人对地上流淌的血河,能够视而不见?

    他们只在乎剑光挥动的方向,但奇怪的是,无论他们如何去在乎,都避免不了死亡,亦改变不了死亡。

    这条东、西路堂,早已被成百上千人给完全堵死了,在西边的人正在向东缓挪步伐,东边的人也在向东缓退着稀碎的步子。

    只是,西边的人是在前进,而东边的人却是在后退。

    剑光一起,便会有成排的人毙命,且还不只一排,有时甚至还是四排,甚至五排。

    但,他们却没人愿意离去,就好似明知会死亡,却依然要这样去做一般。

    而,他们也好似约定好了一样,无论前面有多少排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就会立即将尸体拖到路堂两侧,他们拖动尸体的速度极快。

    只因,他们不敢慢,丝毫都不敢慢,他们比谁都清楚,下一个倒下的人就有可能是他们自己。

    所以,他们要快速回到原位,继续紧持着兵刃,继续探身注目着持剑之人。

    在他们的四周,甚至南、北的屋墙、门窗之上,全都是耀眼、恐惧的色彩,那便是血色,仍在往下流动着的鲜血…

    事实上,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也正是因为习惯了这一切,才会这般娴熟地拖挪着尸体,亦才会这般得死守着。

    因为,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

    至从郑和与王景弘分率宝船远航后,便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柳韵锦的身上。

    只因,她是唯一留下的大明朝的人,也只因一袭白衣、仙姿惊鸿的她太过于耀眼夺目。

    而,她又偏偏要走堂穿巷,海边、佛寺、屋宇、山林,能去的她都会去,能走的她都会走。

    起初,还只是三两人跟随在她的身后,一直走动着、从未停歇过的她也不曾将这三两人的尾随放到过眼里。

    中途,这三两人也试图着与她交流,可她仍没有将其放在眼中,就算有人凑在了她的身旁,她依旧目视前方、冷冷走过。

    甚至,还有人索性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她便会如移形换位一般,直接掠过身形,继续前行。

    随后,跟随在她身后的人,便越来越多起来,甚至有人直接想向她动手。

    或许是很多人即使向她动手,也碰不到她的缘故,便开始有人陆续直接与她刀兵相向。

    她的剑,也随之开始出鞘...

    但,在这种情况下,仍不影响她打来野味进行充饥,就算锡兰国中的所有人都不愿意施舍给她一粒米谷,她还是可以做到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甚至可以生着火,慢慢的烤着吃,缓缓地躺着喝。

    可,到了最后,她已经不能吃也不能喝了,只因她的周身已经围满了人,且是时常一条道路上都望不到边得人。

    这些人如失去了理智一般,疯狂的向她攻杀,顶在前面的死去,后面的补上。

    无论她的身前、身后,都是如此。

    杀不完的人,越聚越多的人,其中甚至还掺杂进来了当地的平民百姓。

    可,她却顾不得那么多,只因她但凡出现一丝松懈与放松警惕,锋利的兵刃便会刺穿她的胸膛,乃至整个身子的各个部位。

    想杀她的人实在太多,数不尽的兵刃,皆在天际下泛着嗜血的寒光。

    这些举起数不尽兵刃的人们,也好像在找着一丝机会,一丝渺茫到从未察觉到的机会,但他们却很坚韧,就算找不到任何机会,也要这般对峙着...

    ...

    今日,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个机会。

    他们开始兴奋、开始疯狂,开始更加猛烈起来。

    显然,没有任何人想要放弃这样的一个机会——一个出人头地,可以全国瞩目、全域称神的机会...

    其实,几日前这个机会已然彰显,所以,死人才会倍增,血色才能成为唯一。

    只是,他们直到现在都不敢去相信一件事,那就是一个女子,居然能在不吃不喝不睡的情况下,存活如此之久,且还能招招毙命,剑气丝毫不减。

    可,他们也开始越来越不信邪,他们知道眼前的女子终是要倒下的,也许只在一瞬间,或许就在此时此刻。

    ——就在她即将倒下,失去全部力气的时候,抓住时间,用利刃刺穿她的胸口,只要成为第一个刺穿她胸膛的人,便能成为最荣耀的“真神”!

    她已没有机会充饥,哪怕是喝上一口水的机会都没,只因连日来,想要成为“真神”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第二百五十一章 释迦佛侍女 (一)

    王的路堂,通往王的方向。

    这早已不再是昔日无比荣耀的路堂,而是血淋淋,人人恐惧的死亡之路。

    柳韵锦仍在,她每前行一步,都能让亚烈苦奈儿狠狠颤抖一下。

    此刻的亚烈苦奈儿早已坐立不安,无论拳掌在胸前重握了多少下,都始终没有松弛下他那紧张到了极点的眉头。

    他知道,有个大明朝的白衣女子就要来了,那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且没有停止过一下步伐的恶魔。

    他不解,为什么这位大明朝的白衣女子要来?

    莫不是已知道了他心中盘算的秘密?

    他有些不可思议,亦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可思议的是他心中盘算的秘密,是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更不会被一个大明朝的女子知道。

    他不知所措的是那个大明朝的女子到底是什么?

    他也已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每种可能都足以证明这女子根本就不是人,甚至可能是深海中的怪物!

    ——一人灭一国…这怎么可能…这绝无可能…没有人会相信...这世上也根本就无人会信...

    传令兵已一次比一次慌乱,也一次比一次紧迫。

    他索性连连挥手,让早早就聚集在殿堂中的兵将将他团团围住,这些兵将已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此时,围在柳韵锦身前的众人也终于向后转身疾奔,他们疾奔的方向正是这个国度最神圣的地方——王的所在之处。

    拼尽全力的众人填满了国王所在的整座殿堂,在人挤人的情况下,他们狰狞着身子,凶猛地推开还在半进着身子的兵士,才勉强狰狞着身体将殿堂大门重重关上。

    没挤进殿堂的人,早已不单单是锡兰国的兵士,亦有不少锡兰国的青壮百姓,他们的眸光变得更加坚毅,陆续回身,再次顶在了柳韵锦的前方。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他们之间也逐渐没了一丝缝隙。

    直到这时,柳韵锦终是停下了数日来未曾停滞过一下的脚步。

    只见,她持剑向前,发出了数日来第一句喝声:“不想死的,走开!”

    他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们也能意识到这是最后的警告,他们中已有人放下了武器,不愿、也不想通过侥幸的运气,当什么“真神”了...

    然,也有很多人正在咬紧牙关,将兵刃持平在身前,眼中绽裂着血丝,极力嘶吼着向柳韵锦做出了最后的冲杀。

    寒光再起,冲在最前的众人,身体赫然炸裂,连嘶吼的狰狞都未曾留下。

    ‘天岚紫霄剑’已出鞘多日,缠绕剑身的紫气早已变成了血红色,好似在印证了这场杀戮的用时之久,死亡之多...

    ...

    很多时候,一旦褪去了风轻云淡,便就会迎来五岳颠覆。

    无论初衷为何,对于现下的柳韵锦而言,早已不再重要。

    一剑寒光众人倒,她的身前,已出现了下跪的人群。

    剑身斜垂,在这刹那间,她的眼前,唯留一道紧闭的大门。

    然,她的身后,却仍聚满了数不尽的人海。

    终是在人背后,依旧有数不尽想要斩杀她的人们,仍存着始终不灭的**与侥幸。

    一剑身前起,王居殿堂的大门炸裂,上半扇门轰然倒塌,下半扇门仍在坚挺。

    第二剑又起,下半扇门赫然崩裂,殿堂之内的上百之人均已后腾仰倒。

    这上百人已无法再站起来,只因这上百人已形成人叠人、人压人的局势,根本不会再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更何况压在他们最上面、起初顶在殿堂大门最前方的数排人,早已成了永远醒不过来的死人。

    柳韵锦缓缓向前移动了几次,又一次斜垂剑身,准备踏入这最神圣的王居殿堂内。

    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也绝不可能想明白,她想踏入这王居殿堂,只是想找一个人,一个或许会出现的人...

    只因,在这锡兰国内,也唯有这王居殿堂内是她还未曾走过的地方...

    可,刚准备跨进去,她的后面便突然乍现一层厚重的冰墙,冰墙轰隆隆的砸在了地面上,与她身后仍在等待机会将她杀死的人海完全给隔了开。

    随后,便是数个鲛人从天而降,迎来整片、整片的海水持续淋头,滴滴落下。

    她从未见过鲛人,领头的鲛人也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容貌,反倒还有几分俊朗。

    她没有丝毫怯意,任谁连续数日都在杀人,都不会再有任何怯意的。

    她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有些不可思议,心中不禁自问着她从不知晓的未知领域。

    ——这世间真的有人鱼…

    ——鱼真的可以离开水…

    ——这些人鱼到底是敌是友…难道也是要来杀我的…

    她再次举剑,她也只能举剑。

    剑身上的水滴顺着那修长的臂膀流向她的肩头、腰窝,咸咸的海水让她的臂膀开始如灼烧般刺痛起来。

    她并没有受伤,更没有出血,但她却感受到了痛感...

    猛然间,她开始头晕目眩起来,整个身子也开始变得无力且柔软...

    好似毫无知觉的身体,瞬间知道了累,知道了痛,也知道了抗拒她的意志。

    她顿时用手中长剑插在身前,来支撑住自己的整个身子…

    ——她不能倒下,她太清楚倒下的后果是什么了…

    努力再次抬起脸颊的她,怒视着眼前的数个鲛人,就算是死,她眸中的倔强也绝不能允许她没有一点尊严的死去。

    至少,她心中还有愤怒,血液中还有最后一丝刚强…

    …

第二百五十二章 释迦佛侍女 (二)

    有时,一个人不能有感觉,一旦身有感觉,便会引发出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或深爱、或伤痛;或悲凉、或喜悦。

    柳韵锦是麻木的,至少在没被海水当头淋过前,她早已变得麻木,支撑着她的只有心中的信念,亦唯有骨子里的坚毅。

    可,从天而降的海水不但使她的头脑清晰了起来,也淋湿了她的整个身子。

    一袭白纱犹在,却不再飘逸,更渗入了海水,滋痛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麻木没了,真实的感觉便会出现,感觉又往往是内心与身体最不可磨灭的部分。

    ——她真的已撑到了极限…

    可,就当她寄希望于她这份最后的一丝刚强时,挡在她眼前的数个鲛人竟侧身向一旁走去。

    不修边幅的走姿,甚至根本就算不上是在走路,但这些鲛人却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越走越远,越晃动,身影也便越模糊…

    “你真的太累的。”

    柳韵锦猛然一惊,拼命的摇动着愈发模糊不清的头脑,皱眉定神,一恐怖的鬼王面具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她紧咬着嘴唇,吃力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知道你要苦苦寻找的人并不在这里,至少不再你面前的殿堂中。”

    柳韵锦身子不禁前倾,挪动了几步,随后‘天岚紫霄剑’再次重重地插在了地上,“你怎知…怎知我在找人?”

    “因为你要找寻的人,却是我想要躲避的人。”

    柳韵锦紧绷着身子,使得身体尽量笔直,她手中的剑已在缓缓抬起,沉默着用着全部的力气,好似只要再次张口多说一句话,‘天岚紫霄剑’就会立即掉落一般。

    “你不必紧张,我对你无半分恶意,”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略显急促,声音却依旧平缓,“若我想出手,你早已死在了我的手上。”

    “那你想怎样?”

    “只想扶你去休息,”带着鬼王面具之人,说,“去一个只有我,且不会有任何危险,亦没有任何人打搅你的地方休息。”

    “你是男人…”柳韵锦顿生抗拒,发出了身为女子来自心底的抗拒之声。

    随后,她连退了几步,手中剑始终不曾放下过,她无力却又用极短的话语,问道:“你卑鄙…想要趁人之危吗?”

    “是,”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竟然直接承认了,且在向她步步靠近,“如你这般仙姿国色,想不趁人之危也实在是件难事。”

    柳韵锦狰狞着身子,终于将剑身举得与肩齐,她柳眉紧锁,厉声道:“若你真这样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方才已经说了,你真的已经太累了,”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突然出现在了柳韵锦的身侧,一把紧搂住了她的腰身,左手也同时握住了她持剑的臂膀,“你我之间没必要你死我活的。”

    “你…”柳韵锦急忙侧身,左手下意识的去推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的身子,右手也不再强行举剑,只因臂膀已被人紧紧抓住,是否持剑已无了意义,“你放肆!”

    接连推了几下后,柳韵锦并没有挣脱掉身子,却在左手推出最后一次后,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她紧紧凝视着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的眸子,看了许久许久…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去看对方的眸子。

    但,她最终还是倒在了带着鬼王面具之人的肩头,没有了任何再次醒来的迹象…

    …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释迦佛侍女 (三)

    银月海岸,细浪淘沙。

    一方木台,木梳独放。

    几日前,冷溶月便命鲛人在此搭建了这方木台,而这方木台也终会在不久后被夜潮埋没。

    事实上,这木台已经被汐水冲刷过多次,且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净朗。

    现下,木梳已经开始在木台上微微流动,如微风吹过柳叶,如情人撩过发梢。

    月已在海面上独大,潮汐也将木梳卷浮在了海浪尖,它在海浪上彻彻底底的摇曳着。

    若,任凭这木梳随波逐流,很快便会消失不见,根本无人晓得它会在哪里再次出现。

    但,一只蜡白如雪的手,突然间穿透层层海浪,紧紧将木梳抓起,渐渐举高,抬至半人高的空中。

    死寂的海岸上,也在这时,多出了一个人影,一个半人半鱼的人影,他的身子摇曳走动,犹如方才在海浪尖的木梳一般。

    他并没有发出过一句言语,静静的来到一光亮的礁石旁,静静的将木梳放下,又静静的消失匿迹。

    这一切都是那般的安静,就好似这半人半鱼的人影从未出现过,就连他走过的痕迹,也很快得被海浪冲淡。

    冷溶月一直都在这一光亮的礁石上,但她好似没有任何感知,亦好似根本没有察觉过身旁有过任何变化。

    她一直在望月,冷溶月在望月。

    沉浸的眸光,死沉且时时闪动着光亮,没人能分清楚,到底是她眼中有光,还是皎月映射出的余晖。

    她就像是在思索着一件难以释怀的心事,就那般只是在简单地看着月亮。

    她喜欢这样的沉静,只因唯有在这般沉静的氛围下,她才能与自己对话,聆听到自己的心声。

    她早已习惯了如此,尽管曾经的她也是一个话很多的女孩。

    想来,女孩的话一向都不会少,可奇怪的是,如今的她却很难再言出过多的话语了。

    甚至,她也开始厌烦热闹,无论是人来人往的吵杂,还是盛宴歌舞中的华丽,她都已不再喜欢。

    就算在满是灯火、烟花、笑颜的上元节,她都不曾笑过。

    尽管,她的身边有很多人陪,尽管她并不孤单,但她却始终笑不出一下来,只是如今日这般痴痴地望着一处,一望便是许久许久…

    夜阑人静,海水已覆满了整片银白沙岸,但银白之色并未褪去,光闪闪的仍在流动。

    只是,比之前的更加晶莹,更加通透。

    汐水也会疲倦,它好似只满足于吞噬掉浅滩,并不想与已抵触到的礁岩争得高下,只是浪头一遍遍地轻抚着岁月留下的岩体。

    这时,冷溶月身下的礁石已完全淹没在了海水中,但她却丝毫没有半分焦急,她仍在看月。

    皎月似也更大了些。

    片刻后,她自若地脱去了外衫,她已习惯了面无表情的自己。

    俯下垂柳之姿,木梳被缓缓拿起,只见她轻盈一跃,恰好落在了早已搭建好的木台之上。

    木台虽已匿迹,但她落上之后,也刚好露出腰身以上的部分,以下的则全在海水之中。

    她本想静静的用海水擦擦身子,却无奈月光已射在了她的脖颈之上,撩过水的右手偶然摸到脖子上,手已足够晶莹剔透,却也输给了脖颈肩头处的玉白之肤。

    她并不介意海煞是否仍在暗处看着她,正如她坚信海煞绝不敢在这时来偷看她一眼一般。

    她仍面无表情,却在举头投足间显尽雍容华贵,惊鸿绝艳。

    木梳已在她的发间滑动,却没有丝滑到一梳见底的干脆,反倒梳得极慢,却也没丝毫卡顿。

    她仍不忘望月,眸中似也在绽放着光亮,她还在继续往下梳着那看上去并不柔软、亦不较硬的乌黑秀发。

    这一梳,好似梳理着世间所有的起起伏伏,梳尽着人间所有的岁月沧桑…

    突然,远处的灯火在漆夜中晃动,这晃动并不强烈,甚至是微乎其微的移动了一下,但却使得她的眸子中立即充满了欢喜之色,举手展臂间原本放置在礁石上的外衫已向她飞去,丝毫无措的裹在了她的身上。

    灯火处,并不是渔火村落,而是在‘飞鱼帆舟’上。

    轻盈踏水上得帆舟的她,顺势捡起了船头上的鬼王面具,她并没有立即进入帆舟的阁室之内,却好似很在乎戴上面具后的妆容。

    可,面具是戴上了,一利剑也已横在了她的面前,这利剑是从阁室内猛然窜出来的,她也并没有躲,连手指都未曾动过一下。

    她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如方才望月的眸光一般,看着持剑之人…

    利剑并没有再进一步,她很清楚,这利剑并不是一柄普通的剑,而是‘天岚紫霄剑’。

    她也很清楚若被此剑刺中的后果,但正如她知晓此剑的威力那般,她也料定了这剑会自己放下。

    “你还是喜欢胡闹,我是不懂你的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着什么…”持剑之人喃喃一句,便淡然转身进入了阁室内。

    “你已认出了我?”冷溶月倍感疑惑道,“要知道我已经完全遮住了容颜,你也能认出我?”

    “好了,溶月妹妹,”持剑之人回眸一笑,“那日你搂住我的腰身,我连推你几次后,就已发现你是位女子了,后来倒在你的肩头,就更确定是你了。”

    “为何倒在我肩头后,就能更加确定是我了呢?”冷溶月,惊道,“韵锦阿姐,我们好似从未这般亲近过。”

    持剑之人正是柳韵锦,她已昏迷了许久,比上次在苏门答刺国王妃居所中昏睡得还要久。

    “气味,”柳韵锦,说,“我们都是女子,想必你也知道女子对气味很是敏感,你身上的气味我是记得的。”

    “就…就上次运送我母亲的‘白玉水晶棺’到‘天翱门’的途中,我们相互拥抱过一次,你便就记下了我身上的气味?”

    “是的,淡淡的海棠气息,还有一种你身上原有的脂粉味,”柳韵锦缓缓坐下饮下一口茶水,“你应该只会用特定的这一种脂粉吧...至于,淡淡的海棠气息,也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柳韵锦接着询问道,“是来找殇沫吗?”

    “不…不是,”冷溶月微微摇头,干笑着说,“我是来专门照顾阿姐的啊,阿姐不但很累,还需要好好调理下身子。”

    “妹妹不必多心,即使你是来找殇沫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柳韵锦缓缓上抬眼帘,眸中满是柔和,“事实上,殇沫不曾有一刻忘记过你…”

    “不曾忘记过又如何…”冷溶月眸光突得暗沉下来,神情似已痴了,“只有阿姐在他身边才是最合适的,至于我…我从不想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柳韵锦,怔道:“麻烦?”

    “不止有麻烦,甚至还会有危险…”

    “难道…难道‘飞鱼帆舟’的出现,真的是为了刺杀郑和大人?”

    冷溶月勉强一笑,“阿姐已经在这‘飞鱼帆舟’之上了,这船上只有我一人又如何刺杀得了郑和大人呢?不过,看到阿姐那日在王居路堂之上的气魄与神情,就算我要刺杀郑和大人,也已不再担心殇沫会有什么危险了…”

    柳韵锦的心头猛然一揪,忙道:“妹妹,能告诉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阿姐,请恕溶月不能告之,”冷溶月再次微微摇头,“有些事,你不知道得好。”

    “阿姐,当务之急,你要养好身子,你的身子养得越好,你和殇沫便会越安全,”冷溶月又喃喃着,“事实上,你我都需要好好养一养身子了…”

    柳韵锦缓缓在她的身旁坐下,接连抚摸着她的头发,逐渐将其环抱在了怀中,“这阁室内应有尽有,阿姐相信,我们俩个都会在此养好身子的。”

    怀抱中的她,依旧带着那副鬼王面具,面具仍是恐怖的面具,却也在这一刻变成了孩子般的玩具,一副丝毫没有杀伤力的玩具。

    此刻,鬼王面具也是该去下了,它不但阻隔着姐妹两人的身体,亦阻隔着姐妹二人的心,“溶月,让阿姐好生看下你的脸...”

    鬼王面具缓缓退下,柳韵锦却看到了满是悲凉的泪颜,泪水一滴滴打湿着两人的群衫,冷溶月的内衫本就是湿的,如今更是冰冷的。

    柳韵锦没有再追问什么,一句都不会再问,她比谁都清楚,在任何事面前,她怀中的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她为这个再次相逢的妹妹缓缓褪去衣裳,又找到阁室内自认为这个妹妹会喜欢的衣裳缓缓的为其换上。

    然后,两人背靠背,一起向皎月望去,这一望便是整个长夜,整段柔情。

    …

第二百五十四章 释迦佛侍女 (四)

    日子就这样过着,没人去细数,也没人去刻意记下。

    往往不去数、不去记的日子,却又是最难忘、最值得珍惜的时光。

    在这‘飞鱼帆舟’的阁室内,两姐妹心照不宣的彼此照顾着,却没有一句话,有的只是微笑,有的只是一起看月亮。

    柳韵锦为冷溶月次次熬制米粥,都会加上些许皮蛋,用得是大明朝的大米,亦是大明朝的皮蛋,当然也会有稍许海中的鱼肉。

    鱼是冷溶月钓的,她虽不懂得做饭,但却甚会钓鱼,且掉得都是又大又美味的鱼,除此之外,她也会运行‘御火真经’为柳韵锦疗伤。

    她并不知道,其实柳韵锦的功法已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化境,至少早已不是她这个妹妹能够超越的了。

    但,她还是会在柔柔的海风中,提气御火,做着当下她认为对一个人好的事情,且日日如此,从未间断。

    柳韵锦也从未拒绝过,不拒绝并不是因为还需要疗伤,而是柳韵锦很喜欢这个妹妹的双掌紧贴在自己背上的感觉,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妹妹的温暖与亲近。

    当然,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恢复到了怎样的程度。也许冷溶月永远不会知道,‘御火真经’与‘御火真经’是可以互相通融的;也永远不会知道,治疗内伤最快的其实并不是‘御火真经’,而是‘御风术’。

    冷溶月自然也会‘御风术’,且是父亲郭明轩亲自传授给她的,这一点也是在其双手紧贴在柳韵锦的后背上灌输真气时,柳韵锦才发现的。

    柳韵锦之所以不点破,而是因为明着是冷溶月在为她输送真气,实则是她早已将自己体内的真气倒向流转回冷溶月的身体内。

    冷溶月的‘御火真经’灌输进她的体内,在她身体内循环一个周天后,她便会转化为‘御风真气’再流转回冷溶月的体中,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不断。

    事实上,两个人都已完全康复,且内功修为也在逐渐提高,只是两人从不觉得够了,姐姐觉得妹妹的真气还不够,妹妹觉得姐姐的真气还未完全恢复。

    两个同样都会为彼此去着想,都同样想为对方好的心思,也便汇聚成了这世上最暖心的相处…

    可,今日,柳韵锦在熬好自己煮的鱼肉皮蛋粥后,开始触碰起‘天岚紫霄剑’的剑穗了,这些日子,她从未触摸过,甚至连正眼看过一眼‘天岚紫霄剑’都未曾有过。

    细细喝着鱼肉皮蛋粥的冷溶月,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她本就是女子,又是一个心思极其缜密的女子,怎么可能会错过这微小的举动呢。

    然,她并没有立即开口说什么,而是将鱼肉皮蛋粥如往常一样,喝了个精光,抹嘴张笑间,依旧娇声去夸赞柳韵锦熬得粥好喝。

    柳韵锦也会如往常一样,淡淡一笑,微微点头,然后收拾碗勺去清洗。

    今日,她洗得很慢,依然是两个人的碗勺,却总也洗不完。

    她在期间,已经不止一次瞅向冷溶月,在她眼中,冷溶月不但可爱,且还是这世间最好最美的妹妹。

    她也想要多次开口去说些什么,但又屡屡垂下眼帘,将本就洗干净的碗勺又洗了一遍,就这样反反复复着。

    冷溶月倒也极其配合她这位姐姐,不仅不做声色,且还表现出一副极致慵懒的模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拿起鱼竿继续垂钓。

    这些日子,她都是这般度过的。

    然,片刻后,她还是开了口,很平淡,很自然的开了口,“对了,阿姐。有两件事,我想说给你听。”

    “啊…”柳韵锦猛然一惊,停滞了洗刷碗勺的双手,她就好像早已料定了这突如其来的言语一般,虽怔了一下身子,却也庆幸她的这个妹妹终是要开口了,“妹妹想告诉我什么,阿姐都会好好听的。”

    “哦,也没什么。就是你在‘飞鱼帆舟’上昏迷不醒的期间,我去见了一次亚烈苦奈儿。”

    “亚烈苦奈儿?”柳韵锦又是一惊,“这锡兰国的王吗?妹妹见他作甚?”

    冷溶月回眸一笑,侧脸望向柳韵锦,“告诉他,你是天神啊。”

    “天神….”

    “是的,天神,无上尊荣的天神,”冷溶月朝着柳韵锦吐了吐舌头,说,“不过,是天神的小跟班,并不是天神本神。”

    柳韵锦直起身子,一脸茫然,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碗勺,来到了冷溶月的身旁坐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阿姐,你难道就不好奇?这么多天来,就没有锡兰国的守卫前来寻你?”

    “你这一说,这些天的确没有守卫来寻过我…”柳韵锦皱眉思索,道,“按道理来说,那日我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自是要来找我寻仇的啊。”

    冷溶月‘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在这锡兰国啊,是不会有人找释迦佛的侍女寻仇的!”

    “释迦佛…侍女…”柳韵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然听傻了,“什么释迦佛侍女啊…”

    “锡兰国之所以是佛国,是因为他们崇信释迦佛,而你那日血洗王居路堂,在他们眼中就如天神降世一般了...我也就顺理成章的告诉那亚烈苦奈儿,你是来自我们大明朝的释迦佛侍女,拥有无上的神力…”

    “这…之前我在占城国时,就已经被殇沫他们说成是大明朝‘释老’的女儿了…如今在此处,又说我是释迦佛侍女…那...亚烈苦奈儿他也信?”

    “他当然信啊,我阿姐不但美若天仙,且每出一剑都有着如天神下凡般的威力,他怎能不信呢?”冷溶月,说,“再说了,以我的身份告诉他,他就更加相信了。”

    “你的身份…”柳韵锦猛然一怔,问道,“你…你什么身份?莫非…你动用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

    “这个…这个就不与阿姐细说了…”冷溶月突然吱吱呜呜了起来,随后又道:“事实上,亚烈苦奈儿是有派人来查看过这里的,只是他们见你在‘飞鱼帆舟’之上,又由我在悉心照料,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疑心了。”

    “可…可我却杀了亚烈苦奈儿手下那么多兵士,他真的能善罢甘休吗?”

    “他不敢不善罢甘休,我们大明朝被奉为天朝,天朝自然也出天人,天朝的释迦佛侍女理当所向披靡!”

    “不对…不对…”柳韵锦柳眉紧皱,侧眼打量着冷溶月,道,“你应该还说了别的,至少说了我是你的人之类的话,不然为什么亚烈苦奈儿暗自派来的人,看到你在照看我,便就打消了对我的捕杀了呢?”

    “阿姐想多了,以你的武功,那亚烈苦奈儿就算想抓到你,也是绝无可能的事,”冷溶月突然一顿,“再说…你身边还有殇沫…殇沫的功力也自是无敌手的…”

    “殇沫?”柳韵锦,愕然道,“释迦佛侍女之事,我可以不再多问,但是殇沫又是怎么回事?你既提到了他,那么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是,我见过他,不但见过,我们还出过手,”冷溶月,低声道,“不过,我并没有把他怎么样,阿姐是知道的,我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

    “他…他在哪?”柳韵锦的情绪已动容,不能自控的眸光也在开始泛滥。

    冷溶月咬了咬嘴唇,不知是提到了殇沫后,心痛的折射反应,还是不知如何更好得回答柳韵锦的原因,她的下嘴唇已快被自己咬出血来,“算了,给你说实话吧阿姐,我今日见你触摸‘天岚紫霄剑’,我就知道你是又想去找寻殇沫了,其实你不用找,他会自己来‘飞鱼帆舟’处的。”

    “啊…”柳韵锦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来,“他会主动来我们这里?”

    冷溶月很确定地点着头,“是的。他肯定会来,他不会轻饶了我的,他现在应该做梦都想摘掉我之前戴着的鬼王面具!”

    “啊…”柳韵锦已经被彻底弄迷糊了,但她也不想再多问什么,只因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说的秘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妹妹冷溶月呢,“好的,看来妹妹早就把我的心事给看透了…”

    冷溶月,盈盈一笑,道:“谁让你是我的阿姐呢,是吧?嘿嘿。”

    “你啊,小小年龄,心机手段颇深,我觉得啊我应该感到庆幸...”柳韵锦用手指狠狠地点了一下冷溶月的额头,恨恨地瞥着嘴,说,“庆幸你是我的妹妹,不然我真的会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的!”

    “怎么会呢…你永远都是我的阿姐…阿姐想见殇沫,我当然要告诉阿姐,殇沫自会来的嘛…”冷溶月紧紧靠在了柳韵锦的肩头,缓声道,“只是,若他来了,我还是要重新戴上鬼王面具的。”

    “为什么啊?”

    “阿姐,殇沫只适合你,殇沫只有和阿姐你在一起才是最安全、最幸福的,溶月知道阿姐对殇沫的心思,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师弟,溶月都懂,都明白…但是,阿姐,你以后就会明白我今日的话了…”

    她又接着轻声道:“阿姐,殇沫只属于你,请你不要离开他,更不要因为我而离开他…因为,我注定只会给他带来厄运…我何尝不想和他在一起,可是…我更在乎他能否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着…”

    话落,她的泪水已流下…

    柳韵锦轻轻蘸着她的眼泪,多次抚平着她的眉宇,泪水也不禁滴落着…

    …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三人同舟

    灰蒙蒙的天际,灰蒙蒙的海岸,一切都显得那般沉重,那般压抑。

    浅滩中死寂一片,没有一缕风。

    在这世上,若黑、白是纯粹的,那么眼下的灰色便是最令人恐惧的。

    无日无月,无声无息,又是一个日月交替,万星隐匿的时刻。

    事实上,今日就算是正午,阳光也未曾射透过云层,照耀过大地。

    远方,忽现一人影,这人影时时后看,步履蹒跚,显尽了不情不愿。

    他的脸是灰色的,他的身子是灰色的,他围着的衣衫亦是灰色的,就连他手中的兵刃也是灰色的。

    可,他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恰恰他不但是位男子,且还是位正值壮年的男子。

    而且,他的手中也从未放下过紧握着的兵刃。

    通常,能让一个男子不情不愿的向前走着,大多都是遇到了不该遇见的人,不该知道的事,才会这般的。

    眼前,这男子不仅不情愿,还在跨步间瑟瑟发抖,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惧怕着什么,难道是在惧怕着他身后跟着的那位少年吗?

    两人已渐渐走近。

    然,他身后的少年也本不该是能让他感到恐惧之人,只因这少年不但手中没有兵刃,还有着一副和颜悦色、丝毫无害的面容,亦比他要矮上一节。

    但,这世间中的事,常常都是这般的没有道理可言,就好似一个妙龄少女,偏偏要嫁给一个老汉;一俊朗少年,偏偏要护着一位垂暮妇人一般,没有丝毫道理可言。

    然,在这世上,往往最没有道理的事情,又偏偏都有着充分的道理,只要你愿意去了解,必定能感受到最强烈的道理来。

    可笑的是,江湖上是没有多少真正愿意去深入了解下去的人的,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愿信自己的耳朵,就是不会去信本质的真实。

    就好似真实到底是什么,根本就不曾重要过一般。

    更可笑的是,那些大多数只愿去信自己眼睛和耳朵的人,通常都会活得很好,至少要比愿意去深入了解下去的人,要活得好得多。

    现下,那一身灰色的男子已骤然停下,在他抬起戟指的一刻,他的脸上似也在露出着笑容,这并非是赏心悦目的笑容,而是一种倍感轻松、有着侥幸、且想笑而不敢真正笑出来的笑容。

    他身后的少年,或许已找到要找的东西,少年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轻松与释怀,对于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而言,这一丝轻松与释怀之色,已然代表着笑容。

    少年沉默了,低下头久久的沉默了。

    一身灰色的男子也在这时,反复尝试着向一旁移动着身子。

    他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又开始尝试着向一旁跑动,还时不时地侧脸顿停着跑动。

    终于,这一身灰色的男子,脸上彻底露出了灿烂的笑脸,这是极其侥幸,让人恶心到了极致的笑脸,他也如一头被完全放出畜圈的野猪一样,连滚带爬的向远处飞奔而去。

    他不见了,但他灰色的武器却落在了地上,而这武器却也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丝光泽,微弱到极点的光泽。

    皎月现空,连红日都不曾冲破的云层,皎月却在这一刻,轻易地冲破了。

    可,地上的武器,就算是闪动着皎月的余光,却也印满了耻辱与不堪。

    只因,这武器是兵器,士兵的兵器。

    ‘飞鱼帆舟’在月下轻轻晃动,虽也已能感受到微风的轻柔,但却不是这微风造成的。

    一**上身的男子,从海面上乍现,他双手趴着‘飞鱼帆舟’,没有言出一句话。

    只因,他好似不能再说话,他的猛然出现已让帆舟上的一女子睁圆了双眼,甚至已握紧了剑,只是剑还未出鞘,两人硬生生的眉眼对峙着。

    他知道,这剑是可以随时出鞘的;他也知道,只要这剑一出鞘,他便会必死无疑。

    他不会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无缘无故的死去,就算是冒犯了一个仙姿惊鸿的女子,也不足以用性命来偿还。

    冷溶月也已伸出手臂,挡在了握剑女子的身前。

    她也知道,她只要伸出手臂,坐在自己身旁等候着月亮出现的阿姐,就不会再拔剑了。

    她也没说话,一句都没有,只是对着**上身的男子点了点头,就连眸光对视都不曾有过地微微点了下头,那**上身的男子便瞬间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他…他是谁?”惊魂未定的柳韵锦依然紧握着剑,一柄可以斩尽万物的‘天岚紫霄剑’,“他是你的人?你的人都在海中?”

    “嗯…是的,我的人不但只在陆地上,也会在海中,”冷溶月盈盈笑脸侧颊相对,“不过,阿姐放心,他们只在该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也是绝不会出现的。”

    “他们?”柳韵锦虽已放下了‘天岚紫霄剑’,却又免不了猛然一怔,“这帆舟之下,有很多你的人吗?”

    “嗯…可以这样说,但阿姐,他们是绝不会偷看你洗澡的…哈哈哈…”

    冷溶月一脸坏笑的站起身来,走进阁室之内,拿起桌上的鬼王面具,戴在了脸上,又沉声道:“可是,阿姐想见的人,已经来了。”

    “我想见的人…”柳韵锦猛得跳起,喜悦之色不觉绽现,“殇沫吗?他在哪?”

    “他啊,恐怕现在已离你不足十尺的距离了。”

    柳韵锦闻言,飞奔向船头,碰巧与缓缓走来的少年撞了个对眸,“殇…沫…”

    “韵…师姐…”本就面无表情的殇沫,此刻脸上更加没了任何表情,他已完全傻掉,就连喘息声也赫然骤停,“溶…月…”

    三人再次相见,谁也不会想到会是在这种氛围之下,三人的内心也在这一刻悄然无声的发生着变化。

    冷溶月已更冷,她侧脸,双臂交叉,抱于胸前。

    柳韵锦也在霎那间散去了脸上的喜悦之色,她缓缓垂下眼帘,内心也莫名的升起一丝尴尬感,且愈来愈浓重。

    殇沫已不知所措…

    至于,他埋藏在心中、还未找到‘飞鱼帆舟’前的愤怒与怨气,也早已荡然无存…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时不时的有些嗡鸣…

    三人同舟,韵锦煮粥。

    这的确是到了煮粥的时辰,柳韵锦却也在似有似无地回避着什么。

    或许,她也并不是有意在避,她只是习惯了跟在殇沫的身后,伴在殇沫的一侧。

    冷溶月没好气的看着月亮。这时,只要稍有点头脑的男子,都知道她在这个时候是最不能惹的。

    可,就算现在是再不能惹她的时刻,殇沫也是想与她说说话的,哪怕一开口便是“惊雷暴雨”,他也想开口。

    只因,他的心中太多疑问,太多问题,他不得不问,却又不敢多问…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与韵锦师姐一起都在帆舟上?”

    冷溶月不答,头都不扭地沉默着。

    “你知道我要来?也知道我肯定会寻找‘飞鱼帆舟’的,对吗?”

    冷溶月依旧不答。

    然,也正因为冷溶月一直沉默了,反倒让殇沫敢说更多的话了...

    “不过,我这一路走来,甚感有些不对,无论我走到哪里,这锡兰国的百姓都躲着我,守卫也避着我,我在他们眼中就好似是一头怪物,随时会吃人的怪物,你们来时,也如此吗?”

    “没把你围个水泄不通,乱刀砍死,已经不错了,你这是托了阿…”冷溶月终是勉为其难的开了口,可当她想说到‘阿姐’时,却骤然停顿了下,“你这是托了你韵锦师姐的福了,还是好好谢谢人家吧!”

    “我托了韵锦的福?”殇沫勉强一笑,“这话从何说起啊?”

    “刚刚还带着师姐的称呼,这么快可就直接喊上韵锦了?”冷溶月侧身跺脚,厉声道,“我看你是在平时都这般叫习惯了吧!没大没小的!”

    “我…”殇沫又一次呆傻痴怔,他能感觉到冷溶月已更生气了,但他却不知这气又是从何而来,索性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我寻遍了整个锡兰国,都未曾找到你们,最后不得不挟持一名守卫兵士…”

    他的眸光瞥着冷溶月,继续说:“可那守卫好似知道我为何要挟持他,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我却能感觉到他连连向远方挥指的意图,便随着他,找来了这里。”

    他顿了顿,又道:“没曾想,还真找到你们了,哈哈。”

    “我是该夸你聪明吗?”冷溶月没好气的猛然回眸,气嘟嘟的走进阁室,在又宽又大的船室内找到一临窗的位置坐了下,依旧抱着双臂。

    殇沫紧追上去,“我没想着让你夸我聪明,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难道,这里的守卫早已知道‘飞鱼帆舟’就停靠在这里,你们也在这里吗?”

    冷溶月又沉默了。

    “溶月,你不想我问你为何而来,那我不问便是。只是我觉得这锡兰国甚是奇怪,我们还是要有所防范的啊…”

    “我又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溶月,我为何要告诉你?”冷溶月又是猛然侧脸,虽看不到她面具下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甚是嫌弃,“你找过来就找过来呗,那你就好好的和你的韵锦师姐说说话,你和我说个没完作甚?”

    “好了,溶月,别闹了,”殇沫缓缓蹲下,就蹲下冷溶月的身旁,他晃了晃冷溶月的双腿,一脸可怜相,“你的声音就是溶月,为何要这般不认呢?”

    “我就不认,我根本就不是冷溶…”她刚说了一半,殇沫那可怜滴滴的样子已然深入她的心田,她的心头不禁一阵酸楚,微微蹬腿道:“你走开…”

    ——她知道,她怎么可能承受住殇沫这般的可怜劲呢?

    ——她也知道,她不承认自己是冷溶月只是不想回答更多的问题,避免更多的麻烦。

    ——她亦知道,殇沫是个有足够耐心的人,至少对她是有着足够的耐心的,她除了否认,亦只能是否认。

    还好,此刻柳韵锦已走了进来,端着两碗刚熬制好的热粥,“殇沫,你应是许久没吃过故乡的热粥了吧?来,这是你的。”

    柳韵锦看着殇沫接过热粥,又将另一碗放在了冷溶月的面前,俯身间,两人眸光瞬间相对,她便立即察觉到了冷溶月的心意,随后,万般无奈地缓缓摇着头,直起了身子。

    “韵锦,这粥好喝,好像我们回到了大明朝一样,哈哈哈。”

    “嘴里喊着韵锦,嘴里再喝着韵锦的粥,怎么可能只感觉到像是回到了大明朝呢?那不怠有去到了天宫云阙的感觉?”冷溶月狠狠地瞪了一眼殇沫,“再喝上两口韵锦的粥啊,恐怕你还会有在天宫云阙中过一辈子的想法呢!”

    “你…”殇沫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碗,侧脸凝视道:“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我就想知道你为何会出海,会到这里!你有‘飞鱼帆舟’,到这锡兰国,怕是不费吹灰之力,我可是硬生生的游过来的,还没一点好气受!”

    “你游过来的?从我们海外孤岛初遇后,你一直跟着‘飞鱼帆舟’游过来的?”冷溶月‘噗嗤’一声大笑起来,“你找过来用了如此之久,的确像是游过来的,哈哈哈。”

    她又猛然沉脸,喝道:“你当我是傻子吗?‘飞鱼帆舟’在海上行速如此之快,你游着能追得上?别以为说你是游过来的,我就会可怜你!”

    “起初,我靠真气是能够跟上的,然后靠着鲛人在海水中残留的血液味道,也是能知道大概方向的,最后的确是彻底没了头绪与方向了…”殇沫,说,“不过,最后我到了一个全都赤身**的部落,看到死了很多人,是你干的吗?”

    “殇沫,你说的赤身**的部落,应该是裸形国…”柳韵锦话落,眸光不禁落在了冷溶月的身上,“我随郑和大人到那里时,并没有在那里多做停留。你怎么会杀了那么多那里的人呢?”

    “哎,我一开始没打算出手的,就算他们那般不雅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是打算立即走的,”冷溶月连连叹道:“可是,当时‘飞鱼帆舟’刚靠岸,海煞他们都在海中,我一个人率先登了岸,可能是他们看到就我一个女子的缘故,就不管不问的直接攻向了我…”

    “可能是他们看到你势单力薄吧…”柳韵锦思索着,说,“我随郑和大人到那里时,他们也是将我们率先下得宝船的人给围了起来,好似要展开攻势的…但最后可能是见我们人多吧,就一直围着不动。”

    “看来,那裸形国的人是都把我们当成侵犯者了,”冷溶月说,“可我连再次回到帆舟的时间都没,他们就一个个扑上来了,还都没穿衣服…海煞他们也立即对他们展开了攻击,我也只能攻杀他们了…”

    “可,我在海岸边他们的尸体中,找到了一张很模糊的地图,”殇沫说,“是你留下的吗?”

    冷溶月摇了摇头,说:“是裸形国国人画在动物皮上的粗略地图,不是我留下的。当时,一阵攻杀后,海煞觉得他们的住处一定会有食物,我们就去了他们的巢穴中,找到了一些立即可食的水果,也顺便找到了那张地图。”

    殇沫,疑惑道:“你这‘飞鱼帆舟’上不是有食物吗?”

    “都是些生米、生肉,要煮得!大哥!”冷溶月恶狠狠的道:“若不是帆舟上的水果都被我给吃完了,我才懒得上岸呢!”

    “哦,你不会煮饭,这事我倒忘了,”殇沫暗自窃喜,眼前戴着鬼王面具之人,正逐渐暴露着冷溶月的特点,“溶月也不会煮饭,嘻嘻。”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溶月!”冷溶月又是一瞪,朝向柳韵锦说,“海煞他们都在海中,他们自然不会上得帆舟煮饭的,再说他们也不敢上帆舟,毕竟尊卑有别。后来我与海煞他们拿着食物与地图来到了帆舟上,我展开地图一看,就立马丢回了岸边。”

    柳韵锦,不解道:“为什么要丢回岸上。”

    冷溶月,道:“那地图根本就不算是地图,就是一条用白色石头画上去的一条线和两座山峰,然后两座山峰后,又画了个好似释迦佛的图案,仅此而已。这么简单的图案,我也没必要拿走,一眼就能记下了啊...”

    “的确,”殇沫点了点头,说,“我到了裸形国,拿到海岸边的地图后,腾到至高处,便能按照地图上所画的,隐约看到一座高山了,也自然能够找到这里了。”

    冷溶月,不屑道:“你也知道地图上释迦佛代表着锡兰国?”

    “当然,锡兰国是佛国嘛,这我还是知道的,”殇沫瞥着冷溶月,说,“方才你还要夸我聪明呢,才过多久啊,这会儿可忘了?”

    “聪明,聪明!就你聪明!行了吧!”

    “好了,好了,”柳韵锦连连相劝,“你们俩个都没事就好,就别争了…”

    殇沫,一脸嫌弃道:“都到这个时候,她还不承认自己是冷溶月!”

    冷溶月,跳起嘶吼道:“我就不是!我是谁,我都不可能是你口中那个叫得肉肉麻麻的溶月!”

    …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念之间 (上篇)

    断崖海岸,海鸟盘旋。

    ‘飞鱼帆舟’犹如扎根在此的浅岸阁楼,伴随着微风就此安了家。

    这里大概是没有飓风狂浪的,就算偶有骤雨,也很快便会迎来阳光与暖风。

    不知不觉中,柳韵锦爱上了这里的蓝鹊。

    这蓝鹊虽不比当地人喜好的黑尾原鸡那般美好,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却也有另一种别样的尊贵。

    喜鹊报喜,在大明朝已是家喻户晓的吉鸟,可蓝鹊却比大明朝通体黑白的喜鹊多上几分绚丽。

    它红嘴、红头,肩皮蓝羽,身红尾蓝,极为显眼,更绝妙的是它长长下垂的蓝尾末端,又有一抹白边,好似象征着黎明中的第一缕晨光,亦好似代表着正义与光明。

    它也多是在清晨鸣啼,就在焦岩之上,就在帆舟的阁室之上,也在船帆的桅杆至高处,柳韵锦多半也是会驻足看上许久许久...

    她之所以喜欢,绝不是只喜欢蓝鹊的多姿与绚烂,而是喜欢蓝鹊的本质。

    在她看来,蓝鹊的本质正像极了女子,像极了如她一般的女子,更像极了如冷溶月那般的女子。

    每个姿态都显尽了高贵,举手投足间也展尽了优雅,每每啼鸣又是那般的干脆悦耳,却又是那般的“嘴不饶人”“爪不饶人”。

    它很厉害,厉害到每每遇到想要捕捉它的人时,都会极力地用嘴啄、用爪抓。

    然后,又用尽着全力挣脱、逃走。

    最终,成功逃离落下后,不会有丝毫狼狈感,依旧挺着腰膛,昂起着那骄傲又有尊严的红头。

    柳韵锦已不止一次去阻扰当地人来捕捉蓝鹊了,她每次阻止的都不顺畅,只因,来捕捉蓝鹊的多半是孩童,但她也知道,她是阻拦不了一世的。

    这也使得她每每阻拦过后,眸中都会多上几分凄凉,但她还是会直到看到蓝鹊彻底飞远,才缓缓落下眼帘。

    ——这世间的女子,大概也是这般吧...除了厉害的嘴、阻挠的双手之外,已再无其他...

    ——当,恶语说尽,手指抓破,不是不甘的承受命运,便是心悦诚服的被征服。

    这一点,殇沫大概是不会懂的,至少,现在的殇沫还不会懂。

    ——若他真的懂,又为何能与一直不愿摘去鬼王面具的冷溶月闹上如此之久,永远都是喋喋不休,永远都是互不相让...

    想到这里,柳韵锦婉下的眼帘渐渐拉长,淡淡的笑容如雨后百合般纯净、明艳。

    她又开始熬起了粥,只是如今的她,在熬粥前已习惯了多上一道工序。

    这也是她在数月来不知不觉中形成的习惯。

    纯白的淘米水,在她的轻晃下,变得更加浓白,浓白中也翻滚起粒粒碎肉。

    淘米水是昨日的淘米水,粒粒碎肉也是昨日剥下的鱼肉。

    经过一夜的浸泡、沉淀,鱼肉已去掉腥味,淘米水也是时候倒掉了。

    她将去腥的鱼肉覆在了米粥之上,轻轻的盖上了锅盖,极快的抽回小手,在嘴尖细吹后,顺耳移至耳垂。

    锅中的温度已然传到锅盖上。

    通常,在这慢火细细煮粥的时刻,她都是会去先叫醒冷溶月的,她与冷溶月同眠一榻,也是很清楚冷溶月的情况的。

    尽管,‘飞鱼帆舟’之上的船室很多,但她们两个还是同睡在了一间阁室中。

    冷溶月其实是怕黑的,更是怕一个人在漆夜中的。

    她终是一个女子,一个年龄并不大的少女。

    柳韵锦也不止一次的不禁去想,冷溶月是如何一个人度过往日中的每一个漫长夜晚的,但她不也曾过多去想,只因,如今的她,每夜都能实实搂抱着这个怕黑的妹妹安睡。

    每夜都如此——每夜,有时也会奢求成为永恒...

    可,今天。

    她却没有再去唤醒冷溶月,只因她知道,冷溶月早已不在阁室之中了。

    从她起身时,冷溶月便已不在。

    她是知道冷溶月何时出去的,她亦很清楚,就在那大海还是灰色之时,就在那骄阳还未出现在海际之时,海煞便叫走了冷溶月。

    她并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一下身子,只是细细听着阁室外轻柔的敲门声,只是感受着冷溶月蹑手蹑脚的下得床榻,开门轻唤了一声“海煞,何事?”

    然,在她起床梳洗后,还是继续熬着三人的粥,只因她们三人都喜欢喝她熬得粥,尽管在这‘飞鱼帆舟’之上,她也只能去熬着大明朝的米粥...

    “她还没起来吗?”殇沫伸了个懒腰,睡眼迷离道:“这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她居然也会睡懒觉,难道不怕我闯进她的船室,看到她的真面具吗?”

    柳韵锦莞尔一笑,微声道:“你觉得她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吗?”

    “她...”殇沫傻傻望着俯身吹着热粥的柳韵锦,赫然骤停了言语,又在片刻间瞳孔不禁紧缩,“她离开了?是被海中的生物给叫走的吗?”

    “是的,天还没亮,就被叫走了,”柳韵锦,说,“你所说的海中的生物,我应是见过的,看来你也一早便知道,这‘飞鱼帆舟’下是有人的。”

    “韵锦,我们也该走了,”殇沫的声音已变得深沉,“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她为什么要离开吗?至少她的离开,与她来此的目的是有些关联的。”

    “粥我已经吹了许久,应是不烫了,喝一些再走吧。”

    柳韵锦淡淡的转身,淡淡吹着已盛好的米粥,淡然的神情,缓缓地走来,此刻,好似一切对她而言都不重要,都没有她手中的那碗米粥重要。

    “她今日大概是没机会喝到我煮得粥了,”柳韵锦将粥递向殇沫,又道:“但是,我们还是要把这些粥给喝完的。”

    “韵锦,难道你眼中只有粥吗?你的妹妹冷溶月不见了,她会不会已在部署如何去刺杀郑和大人了呢?”殇沫虽是接过了粥,但眉头也已皱到了极致,“这些...难道你都不关心吗?”

    柳韵锦缓缓回到火炉旁,将剩下的粥舀了出来,缓缓的捧在唇边,“她没有阻止我们任何,我们随时都是可以去的。但我们去之前,还是要填饱肚子的,不然怎么会有力气呢?”

    殇沫猛然一怔,道:“没有阻止我们?你的意思是...?”

    “她起身后,是完全有机会将我们都控制住的,不管毒药也好,点穴也好,都是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的。”

    “可她并没有这样做?”殇沫顿了一下,说,“她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根本就不曾想要真正的去伤害郑和大人,对吗?”

    “在我看来,她只是不想伤害我们...”柳韵锦,说,“或许,她已有足够的把握,就算我们去了,也是没有丝毫办法的。”

    “可郑和大人一死,她义父纪纲在朝中的势力只会更盛,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殇沫,沉声道:“她早就想要脱离纪纲的控制了,这是她早就说过的...”

    “也许,这便是女子吧...”柳韵锦,缓叹了一声,“女子有时是不会理会对与错的,在乎的永远都是谁近谁疏,谁亲谁远...”

    殇沫,说:“所以,你才这般得淡然,因为你知道,她只是去做她该去做的事而已?”

    “是的,”柳韵锦缓缓放下手中的碗勺,缓缓站起,“今日,这碗应是没有刷洗的机会了。殇沫,有时,女子的想法并没有那般复杂,如现下的我一般,我很清楚的知道,你们两人才是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人。”

    “所以,只要我和她无事,其他人的死活根本就不重要?”

    “是的,但,若你想护下谁,我也会随你前去,且会全力助你...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保你无事。”

    ...

    阳光悄然的洒在了脸上,海岸边也开始泛起着光泽。

    这应是三人在‘飞鱼帆舟’上度过的最后一日了,只因,已有一人率先离去。

    这段又平静、又暖心的日子,终是要到头了。

    殇沫已开始在饮粥,极慢的饮着粥,他已经没了慌乱、没了担忧,他只是想把手中的粥全部喝完,且细细地品着粥的味道,粥的每一丝味道。

    他终是体会到了,手中的这碗粥是多么的珍贵,多么得值得留恋...

    但,他依旧没能完全懂得柳韵锦话中的真正意思,他只是想要去留下将要不复存在的日子。

    至少,他手中的这碗粥,他还能喝得更慢一些,更细致一些。

    ‘天岚紫霄剑’已被拿起,两个身影也走下了‘飞鱼帆舟’。

    这艘依然屹立在断崖浅滩上的帆舟,如今,二人只能用连连回眸去回味,回味其中的温馨与暖心...

    ...

    高照的烈阳,冷清的街道。

    这种,如置身在众多死人坟墓中的死寂气氛,正充斥着殇沫与柳韵锦的每一寸感官神经。

    可,又偏偏是在这骄阳似火的阳光下,这里并没有黑暗,亦没有阴深恐怖感,却也实实在在的连一头牛都见不到...

    ——决战要开始了。

    这,或许已是决战开始的信号,视牛如命的锡兰国百姓也定是加入了决战当中。

    可,在哪里决战?牛又被藏在了哪里?

    想来,决战之地早已血流成河,但牛最少是安全的,只因没有人会断了自己的后路,任何人都不会。

    ——当地百姓终是要回归原有的生活的,但能够使得全民皆战的原因又是什么?

    ——是那锡兰国国王亚烈苦奈儿必胜的决心吗?

    殇沫第一次感觉到冷溶月的可怕,她已不再是他心目中那个可爱又善良的‘冰弦’了,而是一个**裸的刽子手、杀戮者。

    至少,在现下,她是。

    然,他还是不忍心放下她,也绝不可能放下她。

    她或许有她的选择,但是他也可以有他的选择。

    他已加快了脚步,回眸间,紧握‘天岚紫霄剑’的柳韵锦还是柳韵锦,如昨日,如曾经,永远的紧随其后,永远的不离不弃。

    就在这时,一阵嘶吼声从远处传来,两人的眼前逐渐出现了五六人被一群人围攻的场面,这五六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大明朝的将士。

    面对数百人的围攻,这五六人即使已然遍体鳞伤,但始终背靠着背,奋死抵抗着。

    他们好似要向着同一个方向突围,即使,他们背靠背,也不忘朝那个方向不断地移动着脚步。

    那个方向,是大海的方向,亦可能是大明朝海舶停靠的海岸边。

    纵身跃起的殇沫,已腾落在五六人的面前,他手中并没有武器,他也没打算出手,只因围攻的数百人中,不乏平民百姓、妇人老妪。

    亚烈苦奈儿到底下了怎么的命令,能让这些原本过着平淡生活的百姓,能如此卖命,如此无知呢?

    但,庆幸的是,她们当中并无幼女与孩童。

    这些百姓,只是在众多锡兰国守卫的身后,高举着农具与木棍,狰狞咧嘴着怒视。

    一剑气从围攻之人的身后袭来,这剑气猛烈且霸道,是那般的不讲道理,又是那般的无道理可言。

    一个偌大的人围圆形,就这样在一剑之下瞬间缺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已不止五六排人,甚至有**排人,均跪倒在地,瞬间毙命。

    在最前方直接与五六名大明朝将士对峙的人,也在这一刻直接倒了下去,正正的倒在了殇沫的脸前,亦倒在了殇沫的脚下。

    海风依旧轻柔,大海的气息仍旧清新,柳韵锦踏着尸体走来,她并没有惊鸿一瞥的腾跃,而是就这般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过来。

    可,她越是这般,越能让围攻之人感到恐惧,深入血液中的恐惧...

    没等她走近,围攻之人瞬间转动了方向,猛然向海边的方位跑去...

    ...

    “你这一剑,共杀死了71人,其中有14人则是平民百姓,”殇沫眸光深邃,凝视着倒在脚下的尸体,极慢极缓地说着,“你应该也没想过自己如今的剑气竟能这般得凌厉吧?”

    “不,这一剑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柳韵锦说,“事实上,我已经杀过这里的很多人了,只是那时的我又累又饿,且还是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下。但,如今的我,已然恢复到了巅峰。”

    “所以,这掺杂其中的14位百姓,你也根本没打算留活口?”殇沫仍是低垂着头,但他的牙齿已在颤抖,微微地颤抖...

    ...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念之间 (中篇)

    “你这一剑...共杀死了71人...其中有14人则是平民百姓...”殇沫眸光深邃,凝视着倒在脚下的尸体,极慢极缓地说着,“你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如今的剑气,竟能这般得凌厉吧?”

    “不,这一剑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柳韵锦说,“事实上,我已经杀过这里的很多人了,只是那时的我又累又饿,且还是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下...如今的我,已然恢复到了巅峰。”

    “所以,这掺杂其中的14位百姓,你也根本没打算留活口?”殇沫仍是低垂着头,但他的牙齿已在颤抖,微微地颤抖...

    “这14人已不是百姓,”柳韵锦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他们选择加入这场战斗后,就已不是百姓。至少在我眼中,他们已是敌人,无论他们之前是什么,现在他们都已是敌人。”

    “是的!他们是最可怕的敌人,”一将士激愤地说道,“我们的士兵恰恰是死在这些所谓的平民百姓手中的,要比真正死在这里守兵手中的要多得多!”

    第二名将士道:“起初,我们也认为他们只是平民百姓,但是正是这些平民百姓,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将利器刺入了我们的后背,让我们损伤惨痛的。”

    ...

    “你们要去哪?”逐渐恢复平静的殇沫,已无太多思绪去放在死去的人到底是不是平民百姓的身份上了,他能想到,身旁的这五六名将士,定然是有着特殊的使命的,“郑和大人的宝船又回到这锡兰国了吗?”

    “是的,我们不但回来了,还在下得宝船后随郑和大人一路上再次布施寺庙与锡兰国百姓财物。就在这途中,我们也接到了锡兰国国王亚烈苦奈儿的邀请,要让郑和大人前往锡兰国的康提王宫做客。本以为是要向我们表示感谢...可...”

    第三名将士,说:“可谁料,我们刚走上王居路堂,还未到康提王宫,就突然遭到了当地百姓的袭击,随后便是锡兰国集结的五万军队,将我们给团团围住了,且直接向我们展开了攻杀。”

    第四名将士,道:“郑和大人这次下船,只带了2000名的士兵,我们也是利用兵器上的优势,拼死突围,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没曾想又被数百人给围了上。”

    就在这时,第五名将士猛然喝道,随之遥指远方,“不好!你们快看那里!”

    一时之间,众人皆向海岸边的方向望去,只见熊熊烈火高高燃起,众人立刻朝那个方向奔疾。

    数丈外,不但燃起了如火海一般的大火,且周围的林子全被砍了去,形成了若长的路障。

    更可怕的是,放倒横斜的树干,一根接着一根,根根相连,直跨两端的茂密深林...

    ...

    远处,数百人在火海中耸立,他们犹如不怕死的幽灵一般,守卫着这唯一通往海岸边的道路。

    他们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他们手中武器的钝地之声响彻林宇,他们脚下连续踏步的声响也震耳欲聋。

    这是胜利的凯歌,更是催命的擂鼓。

    “回不去了...彻底回不去了...”一将士瘫坐在地,万念俱灰的喃喃着,“我们终是有负郑和大人了...”

    殇沫,赫然道:“不,我们还有希望!告诉我现下镇守在大明宝船上的是何人?”

    “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和何义宗...”第二名将士垂头丧气着道,“就算他们就在宝船上,我们也是过不去的...”

    殇沫闻言,钝痛觉醒,瞬间也心灰意冷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所有...

    “这就是亚烈苦奈儿必胜的所在吗?...这就是全民皆兵的原因吗?原来,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

    他猛地又朝天高喝:“冷溶月!你真的就这般狠绝吗?”

    他不得不承认,冷溶月的计谋的确是当世一绝的,留守在宝船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和何义宗才是冷溶月最后的杀招。

    至于,随着‘飞鱼帆舟’前来的其他锦衣卫,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冷溶月的安危罢了。

    在遇到海中‘尾闾’时,就算随她前来的锦衣卫全部阵亡,也根本就不重要;鲛人们受到多重的伤,亦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实和何义宗都是纪纲的人,在这里也都是要受命于冷溶月的。

    “如此大的火,李实和何义宗是不可能看不到的...他们为什么还不过来...毕竟宝船之上还有两万多人的精锐之师...只要他们赶到...郑和大人就不会有事的...不...还有云烟叔叔,云烟叔叔一定还和郑和大人在一起....”殇沫的身子连连颤抖,就连话语也在颤抖,“不...我们要去找到冷溶月,必须要找到冷溶月...”

    “成也溶月,败也溶月!她必须出现,必须找出她!”殇沫狰狞着身体,面对这般前所未见过的阴险与人心,他早已失去了全力,也早已散尽了力气,“韵锦...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

    他已紧紧抓住了柳韵锦的臂膀,除了让柳韵锦更加确定他的话外,他抓住的也是他内心中最后的一份依靠——至少,柳韵锦还在他的身边...

    然,当他不能自已之时,柳韵锦却异常的平静,她只是自若的转过了身子,淡淡道:“就算是两万多人的精锐之师赶到,可要与锡兰国的五万军队拼杀,也是有可能全军覆没的。”

    “对,两万如何拼得过五万...”一将士散着力说,“再说,我们既然过不去眼前的火海,镇守在宝船上的两万余精锐也自是过不来的...”

    “那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殇沫的情绪已完全失控,恶狠狠地瞪视着这一将士,怒吼着,“难道!等死吗!?”

    “殇沫,你不要这样,若你是那阵前大将,如今以你这般状态,是根本无济于事的,”柳韵锦说,“还有,我所认识的冷溶月,始终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没有半分狠辣的好妹妹。”

    “善良的好妹妹...她当然是你善良的好妹妹了...你是她阿姐嘛...”殇沫声声苦笑着,又猛然嘶吼道:“可她何曾为这些大明朝的将士们留下生路,又何曾为你我留下生路!”

    “留了!”柳韵锦,异常肯定道:“她留了!”

    “留了?”殇沫已完全怔住,“她留了生路?这般大好的局势,她留下了毁掉这样的局势的生路?她能毁掉自己的苦心布局吗?”

    “是的。至少,她是没道理告诉我,我已是这里的释迦佛侍女的事情的。”

    殇沫闻言,已完全傻掉,膛口结舌道:“释...释迦佛...侍女...”

    “跟我走吧,我们必须要赶快和郑和大人会合,不然说什么都晚了,”柳韵锦看了一眼殇沫,又道:“这个时候,你是找不到冷溶月的,她也绝不可能让你找到,因为这世间本就有很多两难的事,事实上她的确为郑和大人留下了生路...”

    “至少,‘成也溶月,败也溶月’是不对的,到最后不过是‘成了释迦佛,败了释迦佛’罢了,”柳韵锦提剑开始前行,“这也便是她为何那般用心的为我输送真气的原因。”

    她又回眸一笑,说,“她本不用这般用心的,她依旧是我们的溶月。”

    ...

    千里血战,万里血海。

    剑气纵横万军之中,这是暮云烟的剑,无力且沧淡。

    大明朝2000人的队伍,已不足一半,郑和已拔刀,王景弘也拔了刀。

    刀在舔血,血却是冰凉的,比那刀锋还要冷。

    事实上,大明朝将士们手中的长枪是所向披靡的,只要枪头展平对外,所有人围成一圈,再层层内围重叠交错,将郑和与王景弘围在中心,就算是五万人的敌**队,也是暂时奈何不了他们二人的。

    然,锡兰国五万人的军队就算再无战力,也是足足可以覆灭掉2000之众的。

    他们虽不敢靠近长枪,但他们可以抛掷利器,利器从远处袭来,免不了损伤,亦躲避不了死亡。

    好在暮云烟还守在外围,虽不能以一敌万,但还是可以大杀四方的。

    不足1000人的大明士兵不断变化着阵形,他们知道,他们要主动攻杀,不能坐以待毙,只因他们根本耗不起,也根本熬不住。

    圆形阵型,又一次分裂出了两行冲阵,长枪直刺敌军的胸膛,郑和与王景弘也顺势跃出,斩杀敌将头颅,又在瞬间恢复成圆形阵型,再次将两人包裹在内。

    就这样,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但敌军的数量好似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对峙着、厮杀着,依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军...

    两行冲阵再次展开,郑和与王景弘再次跃前挥刀,不料敌军一道利器再次抛掷而出,从天而降,眼看冲杀的大明兵士破头血流,但却连一声呻吟都未曾发出过。

    任凭血液流满整张脸,整个肩头,他们要站着,他们要继续持着长枪坚毅地站着,他们已不能再有人倒下。

    之前被敌军投掷的利器砸中的大明士兵,还在不时的狰狞站起,他们还能战斗,还能守下大明军人的最后一丝尊严。

    然,就在郑和再次落刀之刻,他的刀却被敌军将领震飞了,敌军已太熟悉他们的操作,连番数次施展,敌军将领早已找到了些许破绽。

    一张脸上有着一道深深刀疤的,且满脸胡茬的男人,眸中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一种奸邪、贪婪、满是油腻的笑意。

    只见,他手中的兵器高高上扬,震飞郑和手中的刀后,又快速落下,他嘶鸣着怒吼,咧足了大嘴,用尽了全力,正向下劈斩着。

    “唰~”的一声,这男人的头颅赫然掉落,惊为天人的柳韵锦在空中惊鸿一斩后,又旋转腾落,万道剑影也开始随身缠绕,剑影越聚越多,越来越清晰,到了最后却又越来越模糊起来,就在她即将落地的一刹那,她弓腿挥剑,顿时身前一片绝迹。

    跟随着她相继落地的殇沫,左右躲闪,在地面上穿动间提起了郑和掉落的刀,横空一斩,相反方向的敌军,死伤过百。

    殇沫并没有再次挥刀,只因他已被身后的情景给完全震慑住了,他侧脸后望,直怔怔地凝视着柳韵锦。

    虽说,他方才并没有看清柳韵锦是如何出剑的,但他也已感觉到了其身上有一种空前绝后的力量..

    他的脑中不停的回荡着柳韵锦之前的话语“至少,‘成也溶月,败也溶月’是不对的,到最后不过是‘成也释迦佛,败也释迦佛’罢了。”

    ——这世间,居然真的有如神佛那般,灭绝人寰的一斩...

    面对着柳韵锦落身的这一斩,他除了傻掉,已绝无表情,他根本不敢相信,就算柳韵锦激发出来了从小隐藏在其身体中的内力,居然能有如此威力。

    柳韵锦的身前已是一片绝迹,绝迹也意味着百里之外,不会再有一人。

    至于百里之外的锡兰**队,已然驻足,不敢再向前一步,他们很清楚他们的前方到底死了多少人,他们也很清楚哪怕再往前一步,就到了死亡的范围之内。

    过了良久,好似天际下的所有人都恢复了意识,血色的平静再次沸腾,但这沸腾已绝不是继续冲杀,而是纷纷放下武器跪拜。

    锡兰国在场的所有人,都朝着柳韵锦叩头不止,且还是“五体投地”的磕着头...

    郑和见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喝道:“我们回去!快回到宝船上去!”

    “回不去了,这么久我们都没有见到驻守在宝船之上的援军支援,你就应该已经知道,回去的路已被封死了,”柳韵锦横剑拦在郑和身前,“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要么杀掉这里的所有人,要么我们死在这里。”

    “这大概就是命数吧...”郑和缓叹着,说,“这次我分率宝船到那古里国后,心中便就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凉感,如今想来,我是要永远留在这海外异国了...”

    “大人,还没拼,怎么就知道赢不了呢,”柳韵锦持剑向前,“我们现在的这所谓的锡兰国五万军队,如今不还是已跪在了我们的面前了嘛。”

    “他们...他们为什么要下跪?就因为你方才那一剑吗?”

    柳韵锦微微一笑,道:“不,绝不是因为我那一剑,而是因为这里是佛国。”

    “佛国...”

    “是的,佛国之人,又怎能与释迦佛对抗呢?”

    郑和猛然一怔,道:“他们把你当成了释迦佛?”

    柳韵锦莞尔一笑,“不,他们只是已深信我是大明朝的释迦佛侍女。”

    郑和,疑惑道:“释迦佛...侍女...”

    “是的,释迦佛侍女。我也早就以释迦佛侍女的身份和他们打过招呼了....”柳韵锦,说,“当然也是以死亡为代价的招呼...”

    郑和已然沉默,他已想不出眼前的这位犹如天人的绝艳女子,到底在这里都经历了什么。

    “大人,如今之计,我们只能向前了,”王景弘缓缓凑上,遥望着康提王宫的宫墙,一脸坚毅,“活捉亚烈苦奈儿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郑和闻言,眸光立即变得锋利起来,好似草原上的苍鹰,山林中的猛虎,海洋中的虎鲨,他缓缓转身,戟指上抬,嘴边微动,“众将士,随我冲入王宫!活抓亚烈苦奈儿!”

    就在这时,康提王宫的大门赫然敞开,亚烈苦奈儿乘象而出,身边围着五彩衣裙的数千名亲卫,疾步而出,列阵两行。

    只见,亚烈苦奈儿双手扶着象身上座椅的两侧把手,面无表情的站起,缓缓取下头顶象征着锡兰国最高权力与尊荣的王冠,彻天怒吼。

    跪地的万名锡兰国士兵也随声相继站起,如打了鸡血一般与亚烈苦奈儿应声回应着,片刻间,天际下轰隆一片,似有天崩地裂之势。

    “大人小心,亚烈苦奈儿正在安抚军心,他已扬言这是生死决战,任何人都不可阻拦的一战,就算释迦佛亲临也不能阻挡,”王景弘,慌乱道:“我们要直接冲杀向他,要快。”

    随着,亚烈苦奈儿将王冠向上高举的瞬间,数万锡兰**队再次向郑和一众冲杀。

    这次,已不同于方才,锡兰国的每一个士兵都如野狼猛虎,红着眼、爆着筋、捶着胸膛,好似万马奔腾一般得震吼着而来。

    郑和也率人向亚烈苦奈儿所在的方向冲杀,可除了康提王宫出来的数千国王亲卫外,挡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万多人锡兰**队分支。

    在他后方,本已绝迹的王居路堂上,又奔疾而来了数万锡兰**队。

    他们是疯狂的,他们疯狂到脚脚腾踏着地上数不尽同胞的尸体而来...

    这一战,注定是惨痛的一战,也注定是首战即是终战!

    ...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念之间 (下篇)

    碧海苍澜,翱鹰展翅,风卷云舒。

    湛蓝的海岸边盘踞着大明朝海舶,凌霸着天际,占据着所有生物的视野。

    超两百艘的巨型宝船,每艘宝船的载量都在一千多吨,其精锐部队共两万五千余人。

    宝船有八层,从第四层至顶端的甲板一层,沿船舷两侧各设有20个炮位,突兀着足以毁天灭地的火炮。

    甲板上,大明朝精锐手持长枪,腰胯大刀,背负弓弩、箭羽,赫然耸立,如天神降世,显尽威严。

    在他们脚下,分配着黑漆铁弓20张、黑漆铁羽箭20支;摆锡铁甲20副;弦40条、火攻箭20支、神机箭20支、火叉20把;碗口铳4门、手铳筒16个、蒺藜炮40个、火枪20条。

    对于拥有此等精良装备的大明朝军队而言,绝可世界称雄,无人能阻。

    然,此刻这些盘踞在此的磅礴之物,倾覆海面的天神武力,却也如‘海市蜃楼’般存在着,只因,除了威严还是威严,纹丝不动的威严。

    为将者披坚执锐,征战;为王者运筹帷幄,诛心。

    这写尽大明朝宝船气势的言语,在这一刻也因无征战、无诛心,显得荡然无存。

    远方,熊熊烈火依旧高燃炸响;眼下,数万名大明朝精锐仍旧屹立挺拔,昂首站立着。

    ...

    一只旋空的讯鹰正在展翅下盘,这是一只通体白羽的讯鹰,虽不比苍鹰巨大威猛,但在阵阵嘶鸣后,它朝下俯冲时的锐利眸光,也足以嗜血杀人。

    一宝船的船尾舵楼上,分立着两个人,一个如将军装扮的男人,与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

    这男子目光锐利,宽鼻阔嘴,脸型略四方,这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

    那黑衣女子无法看清容貌,只因一张鬼王面具赫然彰显,其身材高挑,腿修长,十指纤纤,每每挪姿摆步间均带上三分雍容华贵之气,与三分唯我独尊之态。

    这两人同时在向同一个方向望着,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却没有任何言语。

    片刻后,如雪的讯鹰终是落到了黑衣女子的肩头,这女子并没抗拒,反倒将脸颊一侧与那讯鹰的白羽紧贴微动,如与亲人般的撒娇,也如与亲人般的相互安慰。

    只见,她缓缓抬起左臂,右肩顺势下搭,双手取下了讯鹰爪踝上的信笺。

    信笺在她手中缓缓展开,她的脸上逐渐露出了说不出的淡笑。

    随后,她依旧远望着远方,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只是右肩头猛然往上一耸,讯鹰赫然腾飞,她的右手也在这一刻将信笺过肩往后递送。

    李实接过信笺,看了许久,他仍是没有任何言语,却终是将眸光凝在了眼前这黑衣女子的后背之上...

    ...

    事实上,锡兰国的五万军队是有偷袭过海岸边的大明朝宝船的,这一点从甲板上蓄势待发的士兵身上已然体现的淋淋尽致。

    但,谁也没有想到,足足五万有余的锡兰**队,只是进行了一次冲杀,便被打了回去,更可笑的是,宝船上两万五千名大明精锐根本就未曾下过宝船,这一次冲杀也便结束了。

    首冲,即是完结。

    本该率领大明朝精锐乘胜追击的李实,却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传令全军戒备,死守宝船。

    就算锡兰山中的火焰已高过山林,他也无视般的静静地看着那另一片汪洋,那是一片火光冲天的汪洋。

    他不可能想不到,郑和与王景弘已遇险,甚至是四面楚歌、背水一战的绝境。

    但,他却是做到了一身淡然的自若,能在这种情况下,一身淡然的人,本就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然,就算他再不简单,也好似都没有他眼前的那位戴着鬼王面具的黑衣女子可怕,只因他对那黑衣女子不但唯命是从、毕恭毕敬,还甚是恐惧。

    甚至,在那黑衣女人突现他身旁后,他便立刻跪地参拜,黑衣女子不抬手还礼,他绝是不敢起身的,就连眸光向上瞟一下都未曾有过。

    此刻,他不说话,并不是没有话说,就算之前没有话要说,但当他看过从黑衣女子手中递过的信笺上的内容后,心中也就不可能没有疑惑了。

    他的内心已有太多的疑惑,这些疑惑已让他的全身出满了冷汗,每一寸肌肤都在被冷汗侵染着。

    可,他还是不敢说话,哪怕是一个询问都不敢;哪怕是呼吸声略大一点,他都不曾有过丝毫勇气。

    然,他却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这也是他冷汗不断的原因。

    他很清楚,不出兵的后果,但他更清楚出兵的后果。

    这本就是一件两难的事情。

    在这世间,只要一个人心中还有**,还想活着,就不可能不去权衡利弊。

    而,在这权衡利弊间,则是权利的强压与个人性命的苟且。

    有些事,他是不能多想的,也容不得他去多想,他唯有默默承受着这一份担惊受怕,这一份性命由天。

    可,事实上,他的性命并不由天,若由天,至少还有一丝侥幸,还能赌上一把运气。

    此时,他的眸光所凝聚之处,便是主宰他的生死与一切尊荣的地方,这地方不是别处,而是黑衣女子的身上。

    一个朝廷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居然要将一切都赌在一位女子的身上,这本就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可笑,甚至在全身出过冷汗后,眸光中已然展露出一份从容,一份庆幸来。

    使得他从容的是:眼前的这位黑衣女子并不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使得他感到庆幸的是:眼前的这位黑衣女子虽代表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实则却是冷溶月。

    冷溶月就是冷溶月。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也终是大小姐,一个少女是不可能没有心事的,恰巧这位大小姐偏偏又有着诸多的心事。

    ——关于这位大小姐的一切,虽多为江湖传言,但也是有过半的真实信息的。

    ——就算郑和与王景弘的生死并不被这位大小姐所看重,但柳韵锦与殇沫的生死,这位大小姐是不会置之不顾的。

    ——甚至,‘江月门’门主暮云烟的生死,在这位大小姐心中也是多少有些份量的。

    突然,想到这些的李实,好似已知道了所有的结局与答案,也好似在从容间,同时寻到了一丝轻松感...

    就在这时,岸边另一武将装扮的男子,正率一小队十人左右的大明朝士兵朝着宝船的海岸边疾奔而来。

    跨前一步的冷溶月,自若地打量着疾奔而来的武将的一切,这武将目光虽显迟钝,但浓眉大眼,眼白长,鼻头微钩,鼻孔饱满,唇薄齿白,确是另一位锦衣卫指挥佥事何义宗,无疑。

    随后,只见她缓缓负手,虽还是没有转身朝向李实,但终是缓缓开口道:“事实上,你与何义宗的运气还算不错。想必,回到大明朝后,必是要加官进爵的。”

    李实躬身一礼,道:“大小姐若下命,我便立即可以集结大军。”

    “当然要集结,且要集结上足足两万五千人的精锐军队,”冷溶月双拳一握说,“一个不留,特别是阻隔康提王宫与海岸道路的锡兰**队,他们已不能再活在这世上了。”

    “是!”李实侧身挥手,传令兵随即相继挥动旗子,宝船之上的所有士兵娴熟的弯腰捡拾装备,以迅雷之势在岸边极速集结着。

    “你还不去?”冷溶月突然转身,瞪视着李实,“你在等什么?”

    “等大小姐最终的指令,”李实虽已猜到结局与答案,但却根本不能确定结局与答案,面对冷溶月,这世上也根本就无人敢确定所谓的结局与答案,他在慌乱间连忙跪下,“是杀,是救,还请大小姐明示。”

    “看来,义父让我对你直接下达命令,而不是直接对那何义宗下达指令,还是有些道理的,”冷溶月缓缓转身,“至少你还知道问,做事情只有问清楚了,才不会犯错。”

    李实,沉默了。

    “信笺你已看过,郑和与王景弘已然攻破了康提王宫,虽已攻破,也挟持了亚烈苦奈儿及其全部家眷,但五万锡兰**队人数何其多,他们想要突围走到这宝船上,也绝不是一件易事。”

    “至于,信笺上提到的所谓的大明朝释迦佛侍女,也是你日后绝不可提及的事情,”冷溶月又道:“因为,这是我早早安排的,也是我亲自去安排的。”

    李实,道:“是,属下明白。”

    “有些时候,一些声势还是要有的,不但要有声势,且还要是大声势,至少能有震惊朝野,使得众人称赞的声势,”冷溶月说,“你应该猜到信笺中提到的大明朝释迦佛侍女是谁了,那的确是我同父异母的阿姐——柳韵锦。”

    冷溶月渐渐遥望天际,继续道:“这是一步险棋,却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棋,连我都不敢想象,曾屠杀了那么多锡兰国守卫的阿姐,还能在再次出现后,被那锡兰国人当成神佛一般去跪拜,即使她不出剑,只是站在郑和与王景弘的身旁,那锡兰国人也是万般不敢再动弹一下的。”

    突然,冷溶月笑出了声来,“这便是所谓的佛国!”

    李实,道:“大小姐运筹帷幄,区区海外蛮野之国,怎能与大小姐正辉。”

    “你起来吧,”冷溶月又突然反转语气说,“你可明白,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将要起身的李实,闻得她语气中的变化后,猛然一颤,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是...是大小姐信任属下...”

    “你应是习惯了这般说话,至少习惯了这般小心翼翼的说话,”冷溶月,说,“事实上,若郑和真的殒命在此,你是怎样的结局,你应该很清楚,保护出海正使不力,你觉得义父会保得下你吗?”

    李实,惊慌失措道:“属下...属下不敢妄议。”

    “我方才已然说过,你与何义宗的运气还算不错,要想守下这份运气,不但要护得郑和与王景弘的安全,且还要灭掉这锡兰国,打出我大明朝的国威来,”冷溶月,顿了一下,“也只有这样,你不但可以保下自己的命,且还能回去加官进爵,而我...也想保下我想保护之人的命,所以...”

    李实,忙道:“所以,小人回去后,不会乱言,也绝不会提及到此事!”

    “不,你要言,你不但要言,还要大肆宣传,”冷溶月又一次缓缓转过身来,“但你要言的却是这锡兰**队的战斗力是怎样的不堪一击!”

    李实,战战兢兢道:“是,李实明白,李实知道如何去做了。”

    “去吧,何义宗已在岸边看着我们了,谨记,此战不但要胜,且要大胜,更不能有过人士兵损伤。”

    “得令!”站起身后的李实,躬礼缓缓回退,他似还有话要说,他退得很慢,慢到足有思量要不要去说、该不该去说的犹豫时间,他终是咬了咬下唇,骤停了脚步,道,“大小姐如何回朝?还需要李实做些什么吗?”

    冷溶月微微摇着头,微微道:“我自是乘坐‘飞鱼帆舟’回去,但是有些人却要留在这里...可,这已与你无关了...”

    话落,她又不禁望向远方,喃喃着,“打了大胜仗...我们的皇帝陛下得到消息后,会不会亲自到海岸口迎接郑和大人呢...或许,有些人已注定不能再随宝船回去了...”

    ...

    作为曾经跟随朱棣在靖难之役中出生入死的大人物,郑和虽英勇无畏,但也被围在了康提王宫之内,正全力与锡兰**队周旋。

    得知王城失守,且国王与其家眷全部被俘的锡兰**队,已全数赶回了康提救驾。

    此外,锡兰国的百姓也全都加入了救驾的队伍中。

    锡兰国正在举一国之力,营救着亚烈苦奈儿。

    而,郑和与王景弘身边,原本2000人的大明精锐,如今已剩下了不足800人。

    待李实与何义宗率领两万五千名装备精良的大明之师赶到康提时,也只得在外围冲阵。

    眼下,在那昔日王居路堂之上,郑和与王景弘亲率的不足800人的大明精锐,死守在康提王宫之内,王宫的外面则是全民皆兵数不胜数的锡兰国人,已达至少十万之众...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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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皇子闯天涯介绍:
不争的善胜,往往是后知的领悟。而头破血流的争斗,又是场悲欢离合的体验。万世皇权,转眼间变成虚幻,繁华落尽,处处孤零。郭明轩的世袭爵位如此,殇沫的皇位继承更是如此,是痴醉于夺回霸权?还是笑傲天涯?灭影绝杀江湖戮,干戈寥落泯悲愁。苍琼剑起百丈湫,万里光寒十四州。长大后的殇沫,独自面对江湖险恶,不得不勇斗灭影门门主故遗名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又在艳遇群芳中,选择了奇女冷溶月,两人爱恨纠缠,无法自拔。身世复杂的冷溶月,又该如何抉择?是选择相忘于江湖;还是选择与这命运斗上一斗呢?叹世间纷扰,多情自怜恨。灭影镇千魂,苍琼讨叛臣。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仗剑皇子闯天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仗剑皇子闯天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仗剑皇子闯天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