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烟云锻侠录TXT下载烟云锻侠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烟云锻侠录全文阅读

作者:造侠     烟云锻侠录txt下载     烟云锻侠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章 交涉(一)

    秦岭山中,寨前谷口。

    安德玄背起双手,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中色堂崔堂主,说道:“郑通?嗯……实在竹林谷里来夺玉环剑的那个吗?”

    崔堂主说道:“正是,单说名字老前辈可能不记得,他使的是一对钩子。”

    “哦……”安德玄想了起来,说道,“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怎么,老夫坏了你崔堂主的事,你打算来找老夫讨个说法吗?”

    “不敢,”崔堂主说道,“老前辈神功盖世,无人能及,就连阁主都要敬您几分,崔某一介后辈,哪敢讨什么说法。”

    安德玄这就有点纳闷了,问道:“但是你手下的香主被老夫拿了,你这个堂主不想找老夫要人吗?”

    崔堂主说道:“阁主派崔某去取玉环剑,崔某不知秦帮主身份,派去的手下不懂道理,不识泰山,手段无礼,受罚也是应该的,若是当日崔某亲自到场,势必恭恭敬敬地退走,绝不会与老前辈顶撞。”

    安德玄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顺耳,问道:“你们阁主知道这件事了吗?”

    崔堂主说道:“阁主当然知晓了此事,故而把崔某召回阁内,训斥了一番,打听到老前辈要管这里的事,便又派崔某过来,寻找黑岭帮所在,向老前辈当面道歉。”

    安德玄回头看看山寨,又拉量了一番崔堂主身后的人,问道:“听你这意思,这座山寨不是你的人在吗?”

    崔堂主摇头说道:“当然不是,中色堂虽常年在陇右道做事,但此地常年是黑岭帮的地盘,翠烟阁无意与这个帮派争斗,自然也就不曾深入过此处。”

    安德玄问道:“不曾深入过,那你们今日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崔堂主直言道:“安老前辈有所不知,翠烟阁虽说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组织,但还算有点关系,官府的事,也知道一些,江湖的事,也知道一些,我们阁主要找玉环剑,自然是有他的办法,能找到此地,也是寻常之事。”

    这话等于什么都没说,安德玄捋着胡子,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既然这座山寨不是你们翠烟阁占据的,也不是他们黑岭帮占据的,咱们都是外人,也不用计较太多,走吧,咱们到里面聊?”

    崔堂主马上应道:“安老前辈的要求,岂能不应?”他转过身来,对身后手下说道,“都下马,随老前辈进寨,没我的命令,不得随意惹事生非。”

    这句“没我的命令”让安德玄有些在意,反过来说,也就意味着只需要这位崔堂主一声令下,后面就不简单是惹事生非的事了。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毕竟现在在山寨中的,都是鲁仲武的人,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两方要是打起来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安德玄徒步在前,崔钰乾牵马在后,一行人就这么缓缓来到山寨门口,门口处,鲁仲武带着手下等在那里,眼看安德玄把翠烟阁的人带了上来,有些诧异,大声说道:“这是我黑岭帮的寨子!你们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找事?”

    崔堂主看看安德玄,安德玄轻轻摇了摇头,走到鲁仲武跟前,说道:“他们是翠烟阁的人,要不要放他们进来,你自己定夺吧。”

    鲁仲武一愣,问道:“他们是你的人?”

    安德玄笑了笑,拍了一下鲁仲武的肩膀,而后背着手从他身旁走过,谁也不看,穿过门口的人群,进入了山寨之中。

    鲁仲武没太搞明白状况,问道:“翠烟阁?翠烟阁的人到这里干什么?”

    崔堂主上前两步,拱手说道:“我等今日来,是为了查明一件事,并无意和黑岭帮抢占地盘,你就是现在黑岭帮的帮主?”

    鲁仲武扭头看了一眼,安德玄早就不见了踪影,他这才说道:“不错,我就是黑岭帮的帮主,你来查什么事?”

    “既然是帮主,那事情就好办了。”崔堂主说道,“敢问帮主贵姓?”

    “我姓鲁,你叫什么名字?是翠烟阁的什么人?”鲁仲武问道。

    崔堂主没回答他的问题,说道:“鲁帮主,我问你,既然是帮主,那么想必玉环剑就在你身上,对吧。”

    这句话让鲁仲武有些心烦,玉环剑,玉环剑,怎么总有玉环剑的事,他说道:“在我手上,那又怎么样?”

    他这话倒是没错,玉环剑连同那个装玉环剑的匣子,安德玄都暂时“寄放”在他手里,说寄放也不算对,更恰当的应该是帮懒得拿的安德玄“带着”。

    崔堂主一听这话,立马眼前一亮,他很清楚玉环剑是安德玄拿走的,既然剑现在在这位鲁帮主手里,那就意味着安德玄多半算是放心此人,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多找了,鲁帮主,我来就是想问黑岭帮帮主一些事情,那咱们不妨坐下来仔细聊一聊,若是你不放心,我就把我的人都留在外面,你看怎么样?”

    鲁仲武心想,反正这里我说了也不算,已经进去的那个老头子他自己也对付不了,当时在董长老的那个寨子的时候,身边许多黑岭帮的高手,却全然奈何不了安德玄,眼下多一帮翠烟阁的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当下鲁仲武说道:“好吧,你跟我来吧。”

    崔堂主点点头,转身吩咐手下在外面扎营等候,自己跟着鲁仲武就进了山寨。

    进了山寨一看,崔堂主也就明白了大半,这里个个地方都没有安排把守,鲁仲武的人大多在门口,看上去丝毫没有值守各处的意思,也没有任何在山寨中的组织安排,一眼看过去,好像这些人也刚刚来到这里,崔堂主开口问道:“鲁帮主,这座寨子,是你们黑岭帮的大本营吗?”

    鲁仲武不置可否,说道:“黑岭帮有许多山寨,是与不是,你问这些做什么?”

    崔堂主很自然的说道:“黑岭帮在此地盘踞多年,有许多山寨并不奇怪,可我看鲁帮主,你的人对这里好像很陌生啊。”

    鲁仲武被他说破,也没打算说什么,闭着嘴朝前看了一眼,却见安德玄站在最大的那间屋子前,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鲁仲武对崔堂主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去安德玄那里,崔堂主心里开始有了疑问:莫非这位老前辈,打算指掌这个门派?为何有种反客为主的感觉。

    来到安德玄面前,安德玄说道:“来吧,外面冷,咱们到里面说话。”说着便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崔堂主紧随其后,鲁仲武刚要进来,安德玄却突然又出来了,说道,“你等一下,里面有点冷,你让人把取暖的火碳准备一下,顺便把玉环剑拿过来,老夫我要用。”

    鲁仲武愣在原地,安德玄眯起眼睛,看着他,没说话,鲁仲武无可奈何,转身便走。安德玄点点头,看来他的规矩,鲁仲武已经学到不少了。

    房间之内,像是办宴会的地方,不过十分阴冷,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人了,崔堂主四处查看了一番,说道:“安老前辈,这里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安德玄看了看,“老夫刚刚到这里不久,也没想到这里没有旁人,倒是崔堂主,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也该说说了吧。”

    说着,安德玄找了张椅子坐下,示意崔堂主也坐,崔堂主坐到安德玄对面,说道:“我们阁主想要取玉环剑,是为了查证一件相关的事,这件事非得查到黑岭帮内不可,但剑被安老前辈你取走了,事情也就断了。”

    “哦?”安德玄起了兴趣,“之后呢?”

    “之后就比较有意思了,”崔堂主说道,“我们派去取剑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下落也不知,多半是安前辈您的安排吧。”

    “不错,是老夫的安排。”安德玄承认道。

    “您不仅安排了这件事,还让两个人到翠烟阁来,说他们能在翠烟阁中找到他们想找的消息,前辈,可有此事?”崔堂主说道。

    安德玄点点头,说道:“哦,是顾仪小友和吕朝云小友啊,的确有此事,你们大概没找他们麻烦吧。”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崔堂主说道,“那边是玄色堂的管辖,不过他们也到了主阁,阁主招待了客人,这一点,安老前辈可以放心。”

    安德玄说道:“这很好,这两个小辈,你们阁主见了应该也不会讨厌他们。”

    “的确如此,”崔堂主接着说道,“不过,安老前辈,这两人想到翠烟阁查事,就得按翠烟阁的规矩办,这老前辈您知道吧。”

    “翠烟阁的规矩?”安德玄想了一下,说道,“哦……你是说那个要交换一事的规矩是吧。”

    “正是,”崔堂主说道,“这两人中,那位吕朝云吕姑娘,很特别,她是长城水坞的人,而且,她也是有求于我们阁主。”

    “哦?”安德玄有点惊讶,“水坞的人,要换的东西大概很珍贵吧。”

    “一幅画,”崔堂主说道,“不过这并不是安老前辈想知道的,作为交换的事,便是回答老前辈疑问的事。”

    “你是说……”安德玄有些明白了。

    “不错,”崔堂主说道,“这座山寨的位置,正是那位吕朝云吕姑娘告诉我们阁主的。”

第六十四章 交涉(二)

    听了崔堂主的话,安德玄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嗯……如此说来,你们阁主很清楚这座山寨是拿来做什么的喽?”

    崔堂主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安老前辈,在下有一事不明,门外那位鲁帮主,可是您……”

    “帮主?他不是帮主。”安德玄简单的说道,“只是老夫要通过他来查这些原属黑岭帮的山寨罢了。”

    “原来如此……”崔堂主这就明白了,说道,“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安老前辈,看来你到这里和我到这里目的是一样的。”

    安德玄问道:“你是什么目的呢?可以告知老夫吗?”

    崔堂主说道:“根据我们阁主的消息,黑岭帮上代帮主,秦帮主,他尚在位上的时候,有人打着我们翠烟阁的名号,和他谈了个生意,不过似乎没谈拢。”

    “哦?以你们翠烟阁的名义?名义?”安德玄强调道。

    “不错,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阁主也是后来得到的消息,彼时许多地方都发生了打着翠烟阁名义做事的人,不过黑岭帮这件事,却是我们阁主最为在意的。”崔堂主说道。

    “那么说……你们阁主是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生意喽?”安德玄问道。

    崔堂主点点头,说道:“知道,不过嘛……事情总不那么让人顺意,就在我们阁主派我的中色堂到黑岭帮探查之时,却出了一件意外,安老前辈您是秦帮主的好友,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什么了。”

    安德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有人在秦帮主行走之处设伏,准备沿途截杀他,不过没有成功。”

    崔堂主说道:“正是如此,秦帮主遭遇此等意外,自然会提高警惕,翠烟阁正值风口浪尖,不便自证清白,于是便暂缓了与黑岭帮的接触,想来,秦帮主的玉环剑,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送出来的吧。”

    安德玄说道:“的确是那时候,没错。”

    “那想来前辈十分清楚之后的事了。”崔堂主说道,“我们翠烟阁还没来得及再做打算的时候,便有人毒杀了秦帮主,而后黑岭帮内大乱,我们想要查明那些冒用翠烟阁名义的人,但形势如此,我们也不得不作罢,我们阁主猜测,秦帮主的死,大概便与此事相关,故而十分在意秦帮主死前所做的安排。”

    安德玄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便是你们要去取玉环剑的理由了?”

    “老前辈说的没错,正是如此。”崔堂主说道。

    “嗯……”安德玄思索了一下,问道,“老夫还是想要知道,为何你们阁主觉得这里的事更重要一些?”

    “这……好吧,”崔堂主说道,“安老前辈德高望重,从不失信于人,那在下说了也无妨。安老前辈江湖历练丰富,想来也该知道我们阁主是什么人。”

    “那是自然。”安德玄说道,“老夫比你们阁主,还是要年长一些的。”

    崔堂主继续说道:“老前辈既然知道我们阁主身份,自然也该知道我们阁主创立翠烟阁的理由了?”

    安德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崔堂主于是继续说道:“我们阁主创立翠烟阁以来,最不愿招惹的人,安老前辈大概了解。”

    安德玄说道:“李宗儒。”

    崔堂主见安德玄这么干脆的就说出来,反而有些不习惯,但仍继续说道:“正是如此,待贤坊的李老板,是二十年前京城那件事的赢家,我们阁主想要自保周全,当然不能招惹这位,更不愿引起朝廷注意。”

    “你的意思是说,黑岭帮里的交易,与你们阁主不愿招惹的李宗儒有关?”安德玄问道。

    “有关,”崔堂主干脆说道,“冒用翠烟阁名义与黑岭帮谈的事,若是成了,则必然引来待贤坊的注意,老前辈大概知道,十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李老板便常年驻守西域,平定都护府的战事,不再过问江湖事务。”

    “不再过问?”安德玄说道,“老夫什么都清楚,你不必有所顾虑,老夫和李宗儒,关系也没那么好。”

    这话让崔堂主有些没有料到,但仔细一想,安老前辈曾与“一刀二剑”中的荡寇剑关系甚密,如此一来,与待贤坊关系不睦,倒也说得过去,于是说道:“好吧,既是安老前辈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必多有顾虑了,李老板自己去了西域之后,培养了两位名动江湖的大侠,扶持了一些江湖门派,这些门派也大多是名门正派,但有意思的是,黑岭帮的秦帮主,虽说做派光明正直,把黑岭帮带入正道,但却不在待贤坊的扶持之列。”

    这件事安德玄倒是知道,彼时秦帮主正发愁解决一帮做无本生意的人该怎么改行才能糊口,发愁钱粮之事,但此地位于运粮官道附近,黑岭帮之前做过不少无本买卖,故而虽说秦帮主本人人品得人称赞,但这个黑岭帮实在是不能让人信任,李老板扶持江湖门派,此等内存隐患的门派,是很难入列的。他问道:“你是不是把话题说远了,这些事,与你想说的生意有什么关系?”

    崔堂主继续说道:“老前辈有所不知,此地位于向都护府运粮的官道之上,大凡运粮车队,只要有兵丁护卫,寻常江湖门派是不敢动的,但这里情况却不同,这里的那些冒充翠烟阁的人众,当真敢劫官军的粮,不仅如此,还是大张旗鼓地做事,行事手端残忍,就是要让人知晓。”

    安德玄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起了兴致,问道:“而后呢?”

    “而后,正因此地人做事十分不同,也就引起了我们阁主的注意,一番调查之下,我们阁主发觉,这些胆敢劫官军军粮的人,他们劫来的军粮并未向外贩运,他们的人数也不足以消耗这些军粮。”崔堂主说道,“如此一来,这些人就需要一个储存之处,安老前辈,你觉得这秦岭山中,哪个门派对此最为熟悉?”

    安德玄点点头,他知道这座无人的山寨里,到处都存放着粮食,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自己知道,让崔堂主继续说。

    崔堂主说道:“这些便是我们阁主的猜测了,秦帮主缺粮,这些人有粮,若是相互交易,那便一定包含这些事务,但军粮被劫,势必遭到官军进剿,故而在秦帮主身死之后不久,官军便把目标放在了黑岭帮的头上,个中理由,想必秦帮主死后,官军已经查到军粮所在了。”

    恰在此时,鲁仲武打开屋门,走了进来,把装有玉环剑的匣子放在了安德玄面前,但不说话,而他身后,他的人也抬着火炭盆子进来,放在了屋内。

    安德玄接过匣子,将其打开,对崔堂主说道:“这便是玉环剑了,崔堂主,你还没说你今日来是为何事呢。”

    崔堂主眼见匣子中正是玉环剑,也就大概明白了安德玄的意思,今日可以把话都讲清楚了,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谈,不必多有顾及。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鲁仲武,看来鲁仲武对两人的话也十分感兴趣。

    安德玄见崔堂主看着鲁仲武,于是挥挥手说道:“无妨无妨,谁愿意听都可以,他也可以听,有些事情,和他也有关系,你就说吧。”

    安德玄这个态度,崔堂主也不好多说什么,虽然他不喜欢无关的人多听没用的话,但阁主的命令是不得顶撞这位老前辈,那他自然照办,于是他想了想,说道:“我今日来,事情还是比较简单的,在竹林谷取玉环剑,是为了查秦帮主的遗言遗物之中,有没有关于那伙假冒翠烟阁之人的线索,而今日到此地来,也是为了查这个相传隐藏着那伙人劫来军粮的山寨之中,有没有这些人驻守,能不能直接抓一些人审问。”

    安德玄点点头,这个理由他是能接受的,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你说此地是那伙人隐藏军粮所在之处,且还是那位吕朝云小友所说的,你们阁主还相信了这些话,那便是在说,你们阁主清楚能从长城水坞的人那里探听到消息,这里与长城水坞,又有什么关系呢?”

    崔堂主说道:“有关系,且关系不小,安老前辈,”他看向一旁的鲁仲武,“此事,还是需要少一些人知道的好。”

    鲁仲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有些事,他也想知道,但安德玄抬起手来,说道:“好,你出去。”

    鲁仲武虽然想留下,但他实在是不太敢顶撞安德玄的话,不过他刚才在门外已经看过了,这间屋子墙并不算厚,找个好地方,屋内的话也能听到,说不定自己不在,两个人说的话还会更明白一点,于是他也没多争辩,就这么出去了。

    崔堂主就看着鲁仲武出去,心想这位安老前辈的确不凡,他早已看出这个鲁仲武武功不错,行走姿态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且收放自如,算是江湖里的准一流人物了,更是带着一大帮手下的“帮主”,但在这位老前辈面前,此人只能低三下四,唯马首是瞻,其中奥妙,崔堂主也就不必多猜了。

    等到鲁仲武出去了,安德玄说道:“可以说了吗?”

    崔堂主没有直说,而是先问道:“安老前辈,您大概知道水坞与待贤坊的关系吧。”

    “老夫知道,”安德玄说道,“水坞是吴王起家的地方,李宗儒是扶吴王登基的人,两家互相照应,李宗儒娶了欧阳靖的女儿,欧阳靖也是出身自江淮地带,与水坞的吕老头是好友,吴王登基之后,更是把欧阳靖的门生安排到水坞的地方,两相照应。不仅如此,李宗儒门下的何容,直接迎娶了水坞吕老头的外孙女,还提拔了水坞的少爷入朝为官,这些事老夫自然知道。”

    崔堂主说道:“既然老前辈知道,那在下便直说了,长城水坞一直在朝中协力,李老板督办都护府军务,主持西北,运粮之事,自然十分重要。只是之前朝中是欧阳老相把持,自然无事,但现在则是出身北庭的魏相处理军务,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多费些心思了,老前辈明白我的意思吧。”

    安德玄说道:“你是说,水坞是受李宗儒的委托,要查这里的事是吗?”

    崔堂主说道:“正是,也正因如此,水坞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李老板自西域返回朝中,想必也与此地的事有关,所以水坞拿来交换的消息,我们阁主自然是相信的。”

    “所以你们就来了?”安德玄问道,“你们不怕这个时候来,会碰上李宗儒的人?”

    崔堂主却苦笑两声,说道:“说来也是无奈,阁主费尽心思要在此时查这件事,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不查明白,可能有些事情会直接落到我们翠烟阁头上。”

    “什么事?”安德玄问道。

    崔堂主摇摇头,反问道:“前些月份,安老前辈可曾听说过,待贤坊里崛起了一位新人?”

    安德玄想了想,摇摇头,说道:“这个我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待在竹林谷中,江湖上的事,我没太听说。”

    崔堂主说道:“就在秦岐官道之上,李老板返回京城的队伍遇险,所幸一位名叫祝士廉的少侠,击退了来犯之人,随后被李老板招至麾下,这件事,如今在江湖上已被许多人知晓了。”

    “嗯,”安德玄并没有太在意,说道,“看来李宗儒一回来,就打算再在江湖里安插一些人啊,接着说。”

    崔堂主说道:“这位少侠我们不知道太多,但这件事本事就很有问题,袭击李老板那人,名叫柴铎,安老前辈可曾有耳闻?”

    安德玄干脆地说道:“没听说过。”

    崔堂主说道:“此人出身云州,做过逃兵,做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但胆敢袭击李老板,也是实在胆大,当然,这个人下场也不怎么样,被待贤坊的人一路追到庆州地界,而后便下落不明了。”

    “下落不明?不就是被除掉了吗?”安德玄说道。

    “不然,老前辈想一想,若是待贤坊真的要查此人背后是谁下的手,当然要生擒此人了,但我们阁主得到的消息,却是此人已死,所以一定不是待贤坊的人除掉了他。”崔堂主说道,“更有意思的消息是,此事之后,朝廷之中突然开始调查全**务,李老板更是派人直接开始查翠烟阁的事务。”

    安德玄说道:“李宗儒怀疑这件事是你们翠烟阁安排的?”

    崔堂主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这也是我们阁主必须马上行动起来的缘由,秦岐官道是发生这件事的.asxs.,而距离此地最近的,便是黑岭帮,这便是我今日来到此地的理由了。”

第六十四章 交涉(三)

    安德玄倒是不在乎翠烟阁和待贤坊两方的冲突,不过既然这个崔堂主把事情说的这么清楚,他也就不用多问无关的事了,当下起身说道:“好,既然崔堂主你要查这里的事,你就去查吧,若是能查出个一二结果,最好也能跟老夫分享一下,老夫要查谋害了秦帮主的人,你或许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崔堂主也赶忙起身,说道:“既是安老前辈应允,那在下这就开始调查,如有所获,必会与安老前辈您分享。”

    两人一道出了屋子,鲁仲武听到门口声响,便从屋旁走了过来,安德玄一看到鲁仲武,便向崔堂主问道:“崔堂主,你觉得鲁仲武是害了秦帮主的人吗?”

    鲁仲武听到了,说道:“秦思廷尚活着的时候,我鲁仲武还是一个无名小卒,哪里有机会暗害于他。”

    安德玄不说话,只是看着崔堂主,崔堂主打量了一番鲁仲武,说道:“不像。”

    “哪里不像?”安德玄问道。

    “这位鲁仲武壮士,看上去英武豪壮,又十分在乎面子,这样的人,若说是会下毒暗害,的确有可能,”崔堂主说着,顿了一下,鲁仲武刚想反驳,崔堂主却继续说道,“但暗害之后直接坐到被害之人的位置上,且大言不惭直接自称帮主,说的如此‘自然’,似乎脸皮太厚了一点,安老前辈,我觉得这一点不太像。”

    安德玄看看鲁仲武,点点头,说道:“有道理,鲁壮士的确不像是你说的那种‘厚颜无耻’的人。”

    鲁仲武被这两个人的话气得不轻,明明说的是不怀疑自己,却又如此夹枪带棒,但眼下他实在是拿眼前的人没辙,当下不再说话。

    安德玄对崔堂主说道:“既然你刚刚已经跟老夫说了你的打算,那老夫就先跟你分享一些东西吧。老夫和鲁仲武来到这座山寨没多久,不过我们来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说着,他走向那些储存着军粮的屋子,崔堂主赶忙跟上,来到房屋门前,安德玄说道,“这里存着你说的那些军粮,你可以看一看。”

    崔堂主拱手弯腰说道:“谢老前辈指引。”随后进入房屋之中,安德玄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屋之内,仍是如刚才安德玄所见那样,整齐的堆满了麻袋,崔堂主进入其中,打开其中几个口袋,还取出其中稻米尝一尝,思索了一会儿,查看了许久,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干脆提起一袋,将其拿到屋外阳光照射之处,仔细查看麻袋外表,眉头紧皱,随后他又返回屋内,取出另一袋,两者互相对比之下,只露出诧异神色。

    安德玄问道:“怎么?你看出什么问题了?”

    崔堂主放下麻袋,把麻袋中的粮食倒出,直接拎着麻袋来到安德玄面前,说道:“的确有问题,老前辈请看,”他把两个麻袋拿到安德玄眼前,“这两个袋子的官印有不同。”

    “哦?”安德玄仔细看去,乍一看好像两个官印十分相似,但仔细看去,两者又有些许不同,安德玄自己对于这些东西了解并不多,于是问道,“究竟是有什么不同?”

    “老前辈您看,这个麻袋上的官印,乃是转运使司所打的官印,大凡自南方征上来的粮食,都要经过江淮转运使的手,从江南走运河运到北方,而这个麻袋,”崔堂主展示了另一个官印,“这个印上的官印打的却是朝廷兵部的官印,两方官印虽说所印的字是一样的,但字形大小却有不同。”

    安德玄有点迷惑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崔堂主说道:“这个打着转运使司官印的麻袋,整座仓库里到处都是,其中稻米存储的时间也更短一些,而这个打着兵部官印的麻袋,在这屋内我只找到了一个。”

    “那又如何呢?”安德玄仍是不太明白。

    “老前辈您可能不太清楚,”崔堂主解释到,“大凡是运往各个边疆都护府的粮食,都是要自兵部发出,绝不能由转运使直接送往各个都护府。否则,只需都护府串通了转运使,都护府粮草便足以自给,如此,皇权自然不稳。”

    安德玄有些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粮食大部分都是打着转运使司印的粮食?转运使司转运的粮食,应该送到哪?京城吗?”

    崔堂主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但这里存放的哪一种更多,还需自己查验,不过根据我们阁主得到的消息,把这些粮食储存于此的那些人,存放的应该是运往安西都护府的粮食才对,不应该有转运使司的粮。”

    鲁仲武在旁有些奇怪了,问道:“你刚才说了,这里的粮是被人劫下来,然后找秦帮主交易储藏之处的,他们到底是在哪打劫了?怎么还能劫到江淮转运使的?还能一路送到这山里?”

    崔堂主看着鲁仲武,他知道鲁仲武一直在外偷听,但也并不在乎,只又转头看着安德玄说道:“安老前辈,若是这里大多是转运使司的粮,这里面恐怕就不只是栽赃我们翠烟阁这么简单了。”

    安德玄点点头,说道:“那好,那你就好好查一查,这里到底有多少转运使司的粮,多少兵部的粮。老夫倒是觉得事情更有意思了。”

    崔堂主得了安德玄的话,便扭头对鲁仲武问道:“你分得清这两种官印吗?”

    鲁仲武看了看,摇了摇头,说道:“分不太清,这上面的字明明差不多。”

    崔堂主说道:“好,那就麻烦你的人网开一面,让我的人进来查,免得耽误了时候,惹安老前辈不痛快。”

    鲁仲武还以为崔堂主要给他解释两种官印的区别呢,没想到他是打算直接让自己的人进山寨来查,当下看向安德玄,说道:“这是我们黑岭帮的山寨,我……”

    安德玄直接打断了他,说道:“什么黑岭帮的山寨,这些寨子不都是你让出去的吗?说实话,这山里还有几座跟这座山寨一样的地方?”

    鲁仲武想也没想就摇头,说道:“黑岭帮放弃的山寨,我都带老前辈你走完了,这里就是最后一个山寨了,哪里敢有所隐瞒。”

    安德玄说道:“好吧,看在你确实带老夫走了许多个空寨子的份上,老夫就不怀疑你了,你让你的人让开,让翠烟阁查清楚,事情早结束,对你也有好处,快去。”

    鲁仲武无可奈何,只得瞪了崔堂主一眼,自己去山寨大门处放人进来,崔堂主倒是满不在乎,他现在已经彻底清楚了,这个鲁仲武的人已经完全被安德玄控制了,他在此地做事,已经不需要顾及黑岭帮的面子了,只需讨得安德玄的信任即可。

    没一会儿,崔堂主的人便来到了山寨之中,崔堂主下达命令,要求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查验每一个房屋中的每一袋军粮,其中总数多少,多少是转运使司的官印,多少是兵部的官印,全部计算清楚,不得有误。

    他带来的手下人不多,因而安德玄也要鲁仲武相助,翠烟阁的人在内清点,黑岭帮的人则要在旁协助,虽然鲁仲武很不情愿,但也这么做了,很快,整座山寨都忙碌了起来,两派的手下们分工协作,开始清点此地的粮食。

    安德玄看着众人开始查点,对身旁的崔堂主问道:“崔堂主,你们翠烟阁经验丰富,你说说看,为什么这么一个储存军粮之处,却没有人看守呢?”

    崔堂主说道:“秘密储存,自然不希望有人知道,若是安排人看守,或是向内输送物资,或是在营寨中生火造饭,总是会露出一点行迹,不如干脆把这里变成一处破败之地,最好再添一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使人不敢靠近最好。”

    安德玄想了想,却不认同崔堂主的话,说道:“你说的有一些道理,但也有一些没有道理,恰如今日景象,你和老夫都找到了这里,且似乎并不困难,如此一来,不设防不设岗,的确没有道理。”

    崔堂主想了想,说道:“安老前辈您能找到这里,因为这里原本便是黑岭帮的地盘,”他看了一眼正在指挥手下的鲁仲武,“您掌控了黑岭帮,自然能找到他们已然舍弃的山寨。”

    “是啊,”安德玄说道,“那你呢?”

    崔堂主说道:“我能找到这里,是因为我们阁主从长城水坞得到了情报,直指此地,故而……”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安德玄说道:“是啊,既然长城水坞能确切知道此地,这里藏了什么,他们也就一清二楚,你不妨说说看,他们为何会把这样一个地方透漏给你们翠烟阁?”

    崔堂主陷入沉思之中,是啊,长城水坞受命调查运粮队遭劫掠之事,查到此地,却又并不着急知会朝廷,发兵进剿,且还拿此地之事与翠烟阁做交易,其中实在没有道理,若是他们想要栽赃翠烟阁……

    想到此处,崔堂主突然有些不解,若是如此行事,只为把翠烟阁引到此地,这样的计略,为何阁主还是把自己派过来了?

    安德玄看他表情,已然把他心中所想猜了个大半,说道:“你是担心,你现在待在这座营帐,若是现在有人截断谷口,杀进来,把你人一抓,顿时人赃俱获,对吗?”

    崔堂主看向安德玄,他现在对这位老前辈有些怀疑了,但一眼看去,安老前辈似乎不像是认真的,倒像是出言调侃,心念一动,崔堂主说道:“确实担心此事,但晚辈在此地做了什么事,安老前辈您看得清楚,晚辈也说的清楚,接下来该当如何,还望安老前辈指点。”

    安德玄看他很是上道,点点头,说道:“不错,李宗戎挑选的人,看来也丝毫不逊于李宗儒啊,你这两句话,便是要把我也扯进来喽?”

    “不敢,不敢,”崔堂主说道,“只是此事实在令人迷惑,安老前辈久历四方,晚辈有不解之处,自然要请教一下前辈。”

    “老夫夸你不错,不是夸你吹捧人的本事,”安德玄笑着说着,取出了装有玉环剑的匣子,在匣子底部一拨,一个令牌掉了出来,安德玄将其递给崔堂主,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崔堂主接过令牌一看,说道:“待贤坊李老板的令牌?安老前辈,这是何意?”

    “你派人去取玉环剑,不就是想知道秦帮主死前留下什么遗言遗物吗?”安德玄手指那令牌,说道,“这就是秦帮主留下的遗物。”

    崔堂主看着令牌,更是诧异了,对安德玄说道:“这……莫非是晚辈错了?待贤坊的确接触过黑岭帮?黑岭帮能够在秦帮主治下改邪归正,其中也有李老板的功劳?”他这么说着,却又自己摇头说道,“但是时间不对啊,秦帮主治理黑岭帮之时,不仅李老板尚在西域,就连何容与何夫人,其时也在西域军中,这……是如何做到的?”

    安德玄轻轻摇摇头,说道:“你搞错了,这个令牌,不是秦帮主所有的,他在真正的遗言之中已经说清楚了,老夫也很清楚,秦思廷他虽然做事多凭自己的道义,行事正派,但倚仗的从来都是自己,不曾借助过朝廷官府之流。”

    “不是秦帮主所有?”崔堂主想了想,不禁睁大了眼睛,“安老前辈的意思是,秦帮主传出这个令牌是要说,令牌是那些害了他的人所持的吗?”

    安德玄手指向鲁仲武,说道:“这个嘛,你不妨去问一问那个鲁仲武,老夫不太喜欢逼着人说话,但你让能让他说一说他背后是那股势力,说不定咱们都能搞清楚许多事。”

    说着,安德玄从怀里取出了秦帮主真正的遗嘱,递给崔堂主看,说道:“其实吧,老夫也并不喜欢你们阁主,不喜欢翠烟阁,老夫只是觉得,既然有些事老夫退让了,那老夫的友人,就不该有人打他们的主意,你自己看吧。”

    崔堂主接过遗嘱,说道:“原来如此,晚辈明白了。”

第六十五章 暂别(一)

    绵州,巴西,绵州府。

    顾仪与吕朝云,跟随梁岚一道来到绵州府,梁女侠似乎已是轻车熟路,进了城,便带着两人直奔府衙所在之处。

    来到州府门前,递上名帖,没一会儿,就见州府内一人匆匆赶来,一身官袍,精瘦,中等身高,方正脸型,眉眼间虽有英气,但已现疲惫之象,见到了梁岚,便快步上前说道:“何夫人,多年不见,有失远迎啊。”

    梁岚笑道:“张太守,看你这面相,近来可没少熬夜啊。”

    “诶,不是不是,”张太守说道,“不曾熬夜,只是最近来访人数众多,又要与许多州县联络,白天忙碌了一些罢了。”

    梁岚转过身来,介绍道:“这位是顾仪顾少侠,这位是吕朝云,我的表妹。”

    张太守拱手道:“哦?顾少侠,吕姑娘,欢迎欢迎。”

    顾仪和吕朝云忙还礼,梁岚对两人说道:“这位是张智节张太守,经营绵州已有十余年了,这绵州的繁盛景象,全赖这位张太守的功劳啊。”

    “哪里哪里,”张太守连连摆手,“何夫人实在言过其实了,我到绵州这些年,施政行事,若无王爷在后支持,哪里做得出什么功劳。”他四周看了看,说道,“在这里聊显得我也太不懂事了,三位,咱们里面聊吧。”

    “那样最好,”梁岚说道,“那就请吧。”

    “请。”张太守说道。

    四人进入州府之中,各州县的州府其实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后院中的布置有些许不同,全看太守喜好如何,这绵州府内的后院,布置十分简单,院落之中,只有小竹几簇,桌椅石台,地面铺有青石,伴着冬季的寒露,似乎幽静的有些过了。

    张太守带着三人来到石台前,吩咐府内仆人上茶,自己则招呼三人落座,几人坐定之后,张太守说道:“几位为何而来,我已经收到书信了,不过书信之中写的十分简略,呃……何夫人,王爷究竟是何打算?”

    梁岚说道:“张太守,具体事宜,稍后我自会向你说明,事情比较复杂,这么直说不太好,我只先问一下,剑南道其他各州情况如何?”

    “哎呀……”张太守先叹了口气,说道,“不好,很不好,梓州来信说近日梓州天气不好,雨落成灾,致使有山石滚落到一些州县村中,梓州太守调动兵卒救灾,无暇他顾。汉、益、彭三州虽无等天灾,但报告有一队人马自吐蕃潜过国境,绕过茂州入蜀,在三州间劫掠,三州调动兵马剿除,也无暇他顾。至于北边的龙州,”张太守摇头说道,“龙州太守回报,江油水灾,没法抽身。”

    梁岚听了张太守的话,摇头叹息道:“多事之秋,看来,几方官员都不易啊。”她看着张太守,问道,“你觉得,这些回报有几分是真?”

    张太守却说道:“要是真,自然是真,要是假,也无可稽查,天灾**之事,到底有几分影响,又有谁说得清呢,其中是否有人打点,有人伪报,我一个绵州太守,也管不着他们。”

    梁岚说道:“好吧,确实如此啊。不过说到底,这边本来也只依靠你张太守一人,其他州县,原本也很难管辖,他们不作响应,也是无奈之事。”

    顾仪和吕朝云听两人说了许久,似乎是知道梁岚他们在筹划什么大事,但具体是什么事,两人并不太知晓,此刻也只是互相看一看,搭不上话。

    梁岚看到两人模样,便对张太守说道:“咱们的话待会儿单独说,这位顾仪少侠,到绵州有事要做,张太守你若能助力,想必顾少侠会很高兴的。”

    “哦?”张太守转向顾仪,问道,“少侠打算在此地做什么事啊?”

    顾仪说道:“张太守,顾仪此番入蜀,是为寻找师父的出身与顾仪自己的身世,只是手中线索太少,只知道与绵州有关,李老板推荐我到此地来找您相助,我也就来了。”

    张太守听了,倒是觉得新鲜,说道:“身世?顾少侠不妨说来听听,有什么线索,我能帮忙自然会帮。”

    顾仪说道:“说来惭愧,家师只留给我一手剑法,一柄剑,一头驴和一个酒葫芦,再无别物,所幸京城妙缘酒肆的大和尚懂得酒,闻了闻酒葫芦,便说里面的酒是产自绵州的,李老板听了这话,便让我来找张太守您了,说您能帮我。”

    “哦?王爷他是这么说的?”张太守倒是有些犹豫了,“这……我也没个头绪啊。”

    顾仪明白张太守不太能说出来什么事,很自然的说道:“张太守,我也觉得是这样,李老板要我来这里,找您,大概是您能在此地给我行个方便什么的吧,线索这些,还是要我自己找比较好。”

    “说来也是啊。”张太守说道,“方便,我自然可以给,顾少侠,你知道下一步要往哪里查吗?”

    “知道。”顾仪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张太守,说道,“我要到这里去,张太守,到此地,怎么最方便?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

    张太守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便放了下来,说道:“去这里?龙安山?为什么是这里?”

    顾仪看了一眼吕朝云,吕朝云说道:“我们两个在路上遇到了一些高人,看了顾仪他的剑法,觉得去这里可能能查出点什么,张太守,这个地方很特别吗?”

    张太守摇摇头,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个很偏僻的地方,要不是我常年管理绵州事务,对个各州县了解,这个地方你拿出来,这府中可能一大半人都不知道在哪。”

    顾仪问道:“如此的话,此地有没有什么故事或是传说之类的?或是……打铁的人?”

    “打铁的人?有,的确有,而且差不多是那个地方我听说过的唯一一个故事了吧。”张太守想了想说道。

    顾仪与吕朝云对视一眼,看来的确找到地方了,顾仪说道:“还请张太守明示。”

    张太守说道:“自我到任此地以来,为了整顿此地山野之中的各种门派势力,十分注意乡野传闻之事,这个龙安山的地方,据说在我到任前七八年的时候,出了一场大案,山里有一个庄园,规模不小,据说许多江湖门派去那里求剑,我也不知道那里是铸剑还是藏剑,但不管怎么样,那里的主人性情怪僻,不近人情,而且任性妄为,这种人在江湖里很容易惹出恩怨,所以那个时候,不知是谁,大白天杀上门去,见人便杀,毫不留情,整座庄园据说死了四十余口人,就连周边与这座庄园有一些来往的人,那人也全都不放过,整个地方杀的横尸遍野。”

    顾仪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想起阁主曾经说过的差不多的故事,于是问道:“那么之后呢?”

    张太守说道:“之后,据说此地经常闹鬼,再想要去那里求剑的人,总说那里隐约能看到冤魂的样子,个个吓得魂飞魄散,传言广了,慢慢的也就没人敢再去了,我倒是派官兵去查看过,冤魂我没看到,那里确实已经是一片废墟了。顾少侠,你去那里,不见得能查到什么东西啊。”

    顾仪想了想,说道:“但张太守……无论如何,我手里的线索就只有先到那里再说了,如果那里找不到东西,那便再想其他办法。”

    “好吧,你这样说,那你就去吧,”张太守说道,“我可以安排向导给你带路。”

    吕朝云对顾仪说道:“那好,若是梁姐姐你对我们没什么安排,我们就收拾收拾,早点出发吧。”

    梁岚笑道:“你们自己去做吧,我来这里是为别的事。”

    顾仪正要应允,但张太守说道:“吕姑娘,你可能不能随这位顾少侠一起去了。”

    “怎么?张太守这是何意?”吕朝云有些诧异,但顷刻间便明白了什么。

    张太守说道:“我这里接到了长城水坞吕成兰的信,是水坞的人直接送来的,他人就在我府里,待会儿你要见一见他。”

第六十五章 暂别(二)

    眼看吕朝云离开,顾仪对梁岚问道:“梁姐姐,这位茉儿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梁岚说道:“茉儿是吕家远亲,十几岁随其母一起来到水坞,也就一直在我外公手下做事,算来的话她大概比我小个三五岁的样子,不过才能十分出众,所以自几年前她就开始做水坞的总管,水坞的事情,她能处理的井井有条,光这一点就让我挺佩服的。”

    张太守附和道:“此话倒是不假,这位茉儿姑娘,行事作风颇为得体,的确有长城水坞做事的风范。”

    顾仪问道:“既然是水坞的管家,那就是朝云家的人了,为何朝云那么怕她?”

    梁岚看向吕朝云离开的方向,说道:“我回水坞的时候不多,不过茉儿平日里十分谦和,我觉得朝云她怕的,大概不是茉儿吧。”

    张太守突然问道:“顾少侠是为查明自己的身世而来,却不知这位吕姑娘是为何而来?”

    顾仪只是摇头,说道:“朝云自己说她没事,只是为游山玩水而来的,”他看向梁岚,说道,“我们两个到翠烟阁去,也是半途才决定的,不知梁姐姐知道些什么吗?”

    “朝云她之前不曾闯荡过江湖,”梁岚说道,“据我所知,朝云这一次到长安也是随着舅舅吕成君一起来的,到了也是直奔妙缘酒肆大和尚那里,为何要跟着你往西蜀这边来,这个我也不太明白。”

    看着顾仪若有所思的样子,梁岚继续说道:“不过啊,我觉得既然茉儿专程找到这里来,想必姨母她的确有些着急了吧,你别看朝云刚才说定了不会回去,待会儿可能就不得不走了。”

    顾仪心道,朝云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惊险之处不少,虽说出发之时朝云自己说有顾仪在旁,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却仍是受了伤,若非梁岚及时赶到相救,两人还说不定会如何,江湖险恶,虽说朝云知道的东西不少,但他和朝云两个江湖经验毕竟尚浅,对其中凶险认识的还是差了许多。

    正想着,梁岚突然凑了过来,小声问道:“顾仪,若是朝云不得不回去,但邀你一起去水坞,你会去吗?”

    顾仪也没多想,说道:“顾仪入蜀是为查明身世,等到这件事做完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别的事了,如果朝云邀请,我当然可以去啊。”

    梁岚看着他,一边摇头一边笑,顾仪问道:“梁姐姐,你这笑又是什么意思?”

    “无妨无妨,”一旁张太守也笑了起来,说道,“到底是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有些事情,何夫人你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话点到这里,顾仪也听明白了两个人的意思,当即红了脸,说道:“两位莫要开我玩笑,吕姑娘随我一同入蜀,我们两个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如果说没有……”

    梁岚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算了算了,吕姑娘都出来了,你也不必再多说了,我又没有说你们两个如何……”她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搞得顾仪颇有一些无所适从。

    张太守调侃道:“何夫人,你是吕姑娘的家人,又是成名已久的侠士,你觉得这位顾少侠,配水坞的大小姐如何啊?”

    顾仪脸上简直红透了,梁岚却在一旁笑道:“顾少侠一表人才,武艺超群,有什么不好呢?”

    眼看顾仪已经尴尬的说不出话了,两个人总算止住了笑容,梁岚喘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好好,是我多问了,”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顾仪你再往哪里,我是不会跟着你们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管就成。”

    正说话间,却见茉儿姑娘和吕朝云回到了院子当中,两人聊的时间并不常,可从脸色上看,茉儿姑娘没有什么变化,但吕朝云神情却十分沮丧。

    两人回到石桌面前,吕朝云没说别的,却把顾仪单独拉到了一旁,梁岚看两人走开,问道:“茉儿,你跟朝云说了什么她就同意跟你回去了?”

    茉儿姑娘笑道:“在下说什么也不可能说服小姐,只是替坞主传话罢了,岚儿姐姐,张太守,若是没有别的事,茉儿就先去准备返程之事了。”

    梁岚与张太守对视了一下,梁岚说道:“罢了,你能把朝云带回去,我也早就能明白,姨母做事向来如此,朝云她违逆不得也不奇怪,你就去吧。”

    茉儿对两人屈膝施礼,随后便退了出去。梁岚看着茉儿退走,又看向顾仪和吕朝云去的方向,张太守在旁问道:“何夫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梁岚摇摇头,扭回头对张太守说道:“触景生情罢了。”

    张太守做思考状,缓缓说道:“何夫人莫非和何大侠也曾有过如此故事?”、

    “没有,羡慕年轻人而已,”梁岚表情立时变得警惕起来,张太守忍不住哈哈大笑,梁岚说道,“别说笑话了,既然他们都到一边去了,咱们是时候谈谈正事了,张太守,你能调集多少兵马?”

    吕朝云把顾仪拉到无人之处,顾仪问道:“朝云,你要跟那位茉儿姑娘回去了是吗?”

    吕朝云低下头,小声说道:“是,母命不可违,更何况我本来就只是到京城去,借了待贤坊李老板的面子才能出这一趟远门,现在茉儿找到我,我……我真的得回去了。”

    眼看吕朝云神色有些黯淡,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说道:“这样的话,你若是已经决定了,那样……也好,回去的路也不算短,一路上的风景大概也不错,朝云,这样大概比跟我一起……”

    他还没说完,朝云却突然问道:“顾仪,你若是查清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如果没有别的事,愿意来长城水坞找我吗?”

    “当然,我一定来。”顾仪想也没想便如此说道。

    吕朝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笑了出来,说道:“好,你答应了就好,你还记得你管我叫姐姐吗?对姐姐说的话,可不能反悔啊!”

    顾仪站直了身子,说道:“朝云姐姐,小弟说到做到,你放心吧。”

    吕朝云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柔声说道:“我不跟着你一块走了,可就没人给你讲江湖上的故事了,也没人教你江湖上的规矩了,你自己可要当心啊。”

    顾仪低下头来,说道:“朝云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身上有旧伤,回去的路上也要小心一些。”

    吕朝云哼了一声,扭过头说道:“还不是为了救你受伤的。”

    顾仪说道拱手弯腰,说道:“是,是啊,是为了救我受的伤,朝云,这事我记得清清楚楚的,还会记到海枯石烂的。”

    吕朝云勾勾手指,说道:“好,那你过来。”

    “怎么?”顾仪凑近过去问道。

    吕朝云突然趁顾仪不备,身子朝前一凑,在顾仪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了回去,只留下顾仪一人,发愣在原地。

    秦岭,黑岭帮废弃山寨之中。

    中色堂和鲁仲武的手下已经把整个山寨里的房子搜了个遍,一番清点下来,崔堂主惊奇的发现,其中大多都是打着转运使司官印的军粮,自朝廷兵部发出的粮只占其中的十分之一,这个情况的发现令崔堂主觉得十分不妙。

    秦帮主的遗言崔堂主已经看了,从字里行间的意思来看,逼迫他就范的背后势力隐隐约约就是朝廷的人,秦帮主生前花了不少的功夫调查这些人,却发觉这些人背后的势力远不是自己这么一个帮主能动的了的,加之自己身边的人全然不可信任,无可奈何之下,他才把千辛万苦拿到的令牌和密信藏在玉环剑的匣底,悄悄送了出去,而后寄希望于潜藏下来,缓缓图之。

    只是还没等到他安排完所有事,那些人就已经下手了,秦帮主突然暴死,也让黑岭帮彻底大乱,再无其他人关心这件事。

    可问题在于,若是策划这件事的人与朝廷相关,那么究竟是那股势力呢?假托劫持运往西域的兵粮,可在此地实际储存的却是转运使司的粮,待贤坊的王爷主持西域战事,这件事若是与他有关,他在其中究竟又是什么角色呢?

    崔堂主看着面前忙碌的众人,心中不断的盘算,他们找出来的粮食,总量大概够一支万人的队伍消耗三个月,这个数量的粮食似乎也好像卷不起什么大风浪,若是给哪家商贾拿到,那便是发一笔横财,但若是要图谋什么事的话,似乎又不是那么够用。

    鲁仲武忙活着让人查这里的粮食,一边查一遍心想,这么多的粮食,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运到这里来的?明明储存在这个地方,又为何全然无人看管?莫非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有黑岭帮的人来到这里?他虽然掌控了黑岭帮,还同意了官军让出这些山寨的要求,但这些粮食真的是官军放的吗?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自己就这么当了黑岭帮的头儿,不会再有什么别的变数吧。

    安德玄也在四处查看,虽说他给了崔堂主那封秦帮主的遗书,但他也没有说完所有的事,最重要的便是鲁仲武这个人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崔堂主心里在思考,安德玄自然也在考虑,崔堂主担心有人在设计栽赃翠烟阁,安德玄却在思考究竟是谁把鲁仲武安插进了黑岭帮,这件事光靠问是问不出来的,还是得想个办法确认才行。

    不过崔堂主带来的消息也告诉了安德玄一件事,若是水坞一直在调查这里的事,那便是待贤坊已经察觉了这个地方的问题,否则水坞是不会关心这么远在秦岭山中一座流寇组成的帮派的事的。而且水坞直接找了翠烟阁做交易,说明水坞知道翠烟阁在担心什么,他们也知道翠烟阁不是在此地作恶的背后势力,如此一来,秦帮主的死究竟要归到谁的头上,这便是个大问题了。

    至于那个待贤坊的令牌,虽然安德玄把它展示给了崔堂主,但不论是他还是崔堂主,两人都不相信待贤坊会是幕后黑手,原因很简单,一个令牌好找,不过这里的事对于待贤坊没有任何好处,秦帮主从哪里拿到的令牌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令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有人希望待贤坊在这里扮演一个角色。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之际,突然听到山寨靠近北侧山边之处传来一声惊呼:“快来人!这里有个山洞!”

    听到喊声,安德玄、崔堂主和鲁仲武,三人不约而同朝喊声方向而去,很快便来到了喊叫那人身旁,那人是鲁仲武的一个手下,对鲁仲武说道:“帮主……”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安德玄,见安德玄没作声,他继续说道,“这里有个山洞。”

    三人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山寨边墙之后,的确有一个山洞大空洞,不过被木墙拦在了山寨之外,木墙紧贴着山壁,只在木墙顶端露出了一点山洞的形状,那手下说道:“我到此处方便,却听到这里好像有人在哭,我看到这里有个山洞,怕里面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就只能喊人了。”

    鲁仲武和崔堂主走向木墙查看,安德玄拍了拍那人,说道:“没事,这世上没有什么鬼神之物,若是有,那他们也该怕咱们活人才对。去吧,你干得不错。”

    打发走了那个手下,安德玄也走近了墙边,鲁仲武和崔堂主研究了半天,这个墙壁与其他墙壁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什么暗门密道,倒像是没有发现这个山洞,直接就这么造过去了一样。安德玄拍了一下崔堂主,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崔堂主只是摇头,安德玄看向鲁仲武,鲁仲武也只能跟着摇头,安德玄仔细听去,木墙背后的山洞之中,的确传来了像是哭声一样的声音,他示意鲁仲武和崔堂主安静,把耳朵贴在墙上细听,略一思索,心下顿时明澈,说道:“是风声。”

    “风声?”鲁仲武问道。

    安德玄后退两步,从远处看木墙顶端露出的那一截洞口,接着二话没说,转身沿着木墙快步离开,崔堂主和鲁仲武没明白他要去干嘛,没一会儿,却见安德玄又折返了回来,朝着木墙的另一端而去。

    等到安德玄再次返回,他总算是开口说道:“老夫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前辈请明示。”鲁仲武和崔堂主说道。

    安德玄手指木墙说道:“你们光在这一块找,肯定是找不出这一块墙的区别的,因为这整个山寨的这一面外墙,都是后来新造出来的。”

    “有这回事?”鲁仲武显得十分诧异,“这座山寨我是知道的,原本这里的确有一面木墙的啊。”

    “若是我没有猜错,”安德玄说道,“这座山寨原来的院墙,大概比现在要高上一尺吧。”

    鲁仲武自己也没什么印象了,但抬头看去,似乎的确高度有所不同。靠近山壁原本不需要建墙,他以前就很奇怪,为何这里有一堵木墙,现在被安德玄点出来,顿时觉得这里面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却见安德玄靠近木墙,左敲敲右打打,接着“唰”的一声抽出玉环剑,一跃而起,将剑插入木墙之中,“喀拉”一声,木墙翘起一块,安德玄落地,又将玉环剑插入另一处墙壁之中,玉环剑剑刃轻薄,恰好能刺入墙缝之中,又是“喀拉”一声,木墙又被撬出一个缝隙。

    崔堂主和鲁仲武看着安德玄的动作,心中十分惊诧,莫非这就是玉环剑的真正用途?只是话还没问出来,安德玄自己先开口说道:“你们猜老夫找到了玉环剑的用法是不是?当然不是,”他又从墙壁上翘起两块,接着轻巧落地,将玉环剑重新收回,“任何刀剑都可以做到,你们不要想太多。”

    墙壁之上,已被安德玄翘起了好几处,大致上刻出了一个方形,安德玄抬起手来,一掌拍出,只听“砰”地一声,那一截方形的木墙竟直接被拍倒在地,眼前一个黝黑的洞口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听着自山洞之中传来的隐约哭声,或是安德玄所说的风声,鲁仲武不禁打了个冷颤,系紧了腰带,崔堂主转过身,示意自己的手下把他的铁鞭取来,安德玄抬起鼻子,朝着山洞方向一闻,一股强烈的血腥之气自其中传出,让他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眼看鲁仲武和崔堂主都准备停当,安德玄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洞里究竟有什么稀罕事物,咱们都得去探上一探。”

第六十五章 暂别(三)

    秦岭山中。

    安德玄手举火把,当先进入山洞之中,山洞洞口不算狭窄,但有冷风从中不断吹来,伴着血腥气味,进了山洞才发觉,洞外听到的呜咽之声,只是来自更深处的风声,但这山岭之中,为何却有风声传来?

    崔堂主手提铁鞭,也举火把跟随在后,在他身后跟着中色堂的几位高手,再往后,跟着鲁仲武和他的手下。火把把山洞照亮,四面看去,山洞内并不潮湿,洞口处一条长廊边缘十分粗糙,看上去并没有人工雕凿的痕迹,似是天然形成的洞窟。

    一众人等向内走去,长廊约有百步远,洞口豁然开阔起来,安德玄头一个走出长廊,高举火把,说道:“好地方!”

    崔堂主紧随其后出了洞口,却见眼前乃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洞,约有七八丈高,十余丈宽,放眼看去,除却几根巨大的柱子是人为之作,其余各处全然是天然而成。火光映照之下,石壁竟好似隐隐在闪着光。

    一行人全部进入山洞之中,安德玄开始在石洞之内顺着风向查看,石洞内地面十分平坦,安德玄来到一根石柱旁,看了看,举起手中火把伸向石柱,“噗”地一声,石柱上的灯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照亮了一大片区域,安德玄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人说道:“把这里的灯都点起来。”

    众人马上行动了起来,很快,整个山洞内就变得灯火通明,崔堂主来到安德玄身旁,说道:“灯油还很足,这地方不久前还有人来过,但洞口的围墙却建起来很久了,想必另有出口。”

    安德玄点点头,说道:“你让他们四处查看一下,这大石洞里虽然空旷,但四周可能会有什么东西,都小心一点。”

    崔堂主早已安排过了,听了安德玄的话,只是点点头,安德玄见他没有动作,也没多说,继续跟随着风吹来的方向朝着石洞一角走去。

    崔堂主跟随着安德玄,两人一道来到角落处,仔细观察,发觉风是自石缝之中传来的,安德玄举起火把,却见石缝隐约是一扇石门的形状,于是他后退一步,对崔堂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来开门。

    崔堂主自然不好推脱,当下把自己手中的火把放到一旁,双手按在石门之上,发力推去,起初石门只是晃晃,并未打开,崔堂主眉头一皱,运起内力猛推,只听石门后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东西断裂开来,石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向下的阶梯出现在两人面前,往里看去,隐约似乎有些灯火之光。

    安德玄自己走到石门旁,试着推了推,的确十分沉重,他回过头赞许似的对崔堂主点点头,崔堂主只是笑笑,回头安排了一下自己手下,便随着安德玄一起下到了阶梯通道之内。

    通道很长,两人一路向下,越朝下越觉得空气变得新鲜,安德玄走着走着,似乎踩到了什么,弯下腰来,捡起了什么东西,看了看,放在嘴里尝了尝,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崔堂主问道:“老前辈,有情况?”

    安德玄只说了声:“地上有散碎粮。”崔堂主听了,马上便明白了,怕是山寨内的那些粮食,都是自此处运进去的。

    等到两人来到阶梯底部,眼前却是另一道石门,只是石门上一条铁索,石门一旁点着灯火,安德玄抓过铁索,抽出玉环剑随手一斩,铁索立时变为两段,他收好剑,推开石门,眼前的景象的确与他预料的没有太大差别。

    眼前是一个比上面的石洞更大的空地,天光穿过洞口,自头顶直接照射下来,把整片区域照的清清楚楚。空地之上,整整齐齐地堆满了口袋,空地上尚在其次,空地四周有许多向下的洞口,往里看,每个洞口也都堆满了麻袋,与之相比,山寨内的堆积的军粮不到此地的三分之一,如此景象,安德玄不禁皱紧了眉头,对身后的崔堂主说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崔堂主走近前去,弯下腰去查看那些层层叠叠堆积着的麻袋,说道:“老前辈,这些和上面的一样,都是军粮,”他又仔细看看军粮袋上的官印,“是转运使司的印。”

    安德玄说道:“这么多军粮,这个数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崔堂主点点头,放眼看去,心中默数了一下,说道:“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和上面的加起来,支持一支军队行军数月不是问题。”

    安德玄继续向前,堆积如山的麻袋之间,还留有一条小路,崔堂主的手下已经跟到了底下,崔堂主让他们小心查看,自己跟着安德玄向前,小路左右曲折,两人在其中绕了许久,总算是走了出来,一路上只是感叹这是多少年月攒下的粮食,竟能堆积的如此之多。

    堆积的麻袋之前,有一个巨大的洞口通向山外,而在两人面前,赫然竟是一个小港,港内停着两条小船,一条不大的小溪自此直通洞外,显然,这便是这批军粮运进来的方式了。

    安德玄和崔堂主来到小船边上,船在小港内停泊,绳子绑的十分牢靠,似乎有一段时间未曾动过了,船帮之上,坑坑洼洼有些痕迹,似乎是顺着小溪开进来时碰撞的结果,但安德玄注意到,通往洞外的小溪两旁是有步道的,而且小船两侧有捆绑绳索的拉环,小溪整体向下,这艘船很可能是人力拉上来的。

    就在安德玄观察水道之时,崔堂主早已跃上了小船,在船内查看,等到安德玄走到小溪边观察之时,崔堂主自船舱之中走出,手拿一件衣服,说道:“安老前辈,有情况。”

    安德玄回到船边,崔堂主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安德玄看,那是一件岐州府兵丁所穿的衣服,安德玄问道:“这能看出什么?”

    崔堂主说道:“各地府兵,所穿制服略有不同,这件衣服是岐州府的府兵所穿衣服,在这条船上,那便是岐州府与此地相关。”

    安德玄只是摇头,说道:“你如此确认还是太鲁莽了,单这一件衣服,谁都有可能放在船上,老夫觉得还是……”

    话还没说完,麻袋堆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堂主!有人!”

    崔堂主闻言大惊,他自己武功不错,虽不敢说绝世高手,但有真正的绝世高手安德玄在前,两人一起通过,竟无人发觉有人,他看向安德玄,安德玄也皱起了眉头,说道:“去看看就是了。”

    于是两人一道重新穿过堆积的麻袋山,回到中色堂人众之前,却见大多数人都围在一个洞口处,崔堂主快步上前,问道:“什么人?拿下了吗?”

    他手下的香主上前说道:“堂主,方才属下在查看各个洞口之时,发觉这个洞口之处血腥气十分浓烈,便让人下去探查,现在正在搬开此处堆积的麻袋,方才发声的是洞内之人,只是尚未发现活人,属下失职,未查明情况便禀告,堂主恕罪。”

    安德玄绕过崔堂主,向洞内望去,已有三四个翠烟阁的人下到了洞里,不断把其中的麻袋传递出来,伴着麻袋一起出来的,是强烈的血腥味道,看来在洞口处闻到的便是此地的味道了。

    安德玄没理会后面还在询问情况的崔堂主,自己跳入了洞中,洞内十分昏暗,空气也有些污浊,中色堂的人刚刚从中搬出一条缝隙,安德玄便一错身挤了过去,堆积的麻袋墙壁之后有一小块方圆两丈左右的空地,空地之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借着火把的光,安德玄隐约看清了地上尸体的衣物,与崔堂主在船上发现的衣物完全一样。

    崔堂主见安德玄已然跳了下去,自己也绕过自己的属下,跟了进去,眼见安德玄蹲在地上查看,他也快步上前,一看便知道了情况,安德玄说道:“崔堂主,看来你刚才说有情况,确实如此啊。”

    崔堂主蹲下身来,说道:“老前辈,看来咱们算是知道此处无人看守的原因了。”

    安德玄摇摇头,缓缓说道:“老夫觉得不是这样,若是有人杀了这里的看守,便没有理由放这些粮食堆在这里空着,其中必有理由。”

    崔堂主赞同道:“的确如此。”他站起身来,对手下说道:“把这些人抬到外面空地上,仔细调查,把这个洞里搬空,不要有任何遗漏。”

    “是!”他的手下立即行动起来。

    崔堂主示意安德玄暂时随他一起出去,两人出了洞口,安德玄说道:“有一个洞口是这样,便难保其他洞口内是否如此,也要查清楚。”

    “那是自然。”崔堂主说道,正待安排,确有一人突然自阶梯通道之中冲出,说道:“安老前辈,山寨外有一彪人马到来,不知是何人,鲁帮……鲁帮主已经去门口了,让我来通知您老人家。”

    安德玄转头对崔堂主问道:“是你们的人吗?”

    崔堂主摇摇头,说道:“此地的事务全由晚辈的中色堂料理,阁主断不会安排旁人来的,不是我们的人。”

    安德玄点点头,说道:“好,老夫明白了,”他站起身来,“看来来者不善啊,走吧,咱们去会一会来人。”

    绵州,巴西郡,绵州府。

    天色刚刚放亮,绵州府大门前,茉儿姑娘已然叫来了车马,在府门口等候,时间尚早,但茉儿姑娘习惯早起,即便多等候一会儿也无妨。

    梁岚头一个从府内走出,见茉儿等候在外,便上前问道:“茉儿,你们打算怎么回去?”

    茉儿说道:“回岚姐姐,从此地向南,走水路便可直达水坞,这条路十分安稳,茉儿知道小姐身上有伤,会多加照料,岚姐姐可以放心。”

    梁岚自然不会担心这一点,茉儿做事向来周全,否则也做不了水坞的管家,她说道:“我自然知道这些,我只是担心翠烟阁是否会做些什么动作。”

    茉儿说道:“岚姐姐放心,之前茉儿给您说过,茉儿此番只为找人,并不与翠烟阁有冲突,虽说离开绵州之外的区域大多在翠烟阁控制之下,但并不会惹什么麻烦。”

    梁岚说道:“你说的我知道,水坞的确不曾与翠烟阁有冲突,不过朝云她与翠烟阁却有冲突,你不可掉以轻心。”

    茉儿嫣然一笑,说道:“岚姐姐多心了,茉儿在梓州之时便听说了一个消息,自翠烟阁主阁放出了消息,岚姐姐你们自剑州过境去往绵州,所经之处,不得有任何翠烟阁中人找岚姐姐你们的麻烦,消息茉儿已经确认过了,确有其事。”

    “有这件事?”梁岚反倒有些犹豫了,她相信茉儿的消息,只是不太敢确信翠烟阁阁主的这个态度。

    正想着,吕朝云和顾仪自府内走出,见茉儿等待在前,吕朝云对顾仪又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快步来到两人面前,梁岚问道:“交待完了?”

    吕朝云点点头,说道:“一路上全靠岚姐姐帮忙,朝云谢谢姐姐。”

    梁岚摇摇头,说道:“没事没事,你平安就好,快走吧。”

    茉儿也在一旁说道:“小姐,上车吧,咱们该走了。”

    吕朝云默然不语,爬上马车,对门口的顾仪挥挥手,顾仪也向她挥手作别,随后朝云便钻进车里,茉儿骑上马背,拱手说道:“岚姐姐,顾少侠,茉儿告辞了。”

    两人还礼后,茉儿调转马头,车夫一声高呼,马鞭一甩,马车轱辘碾过街道,缓缓向远处而去。

    梁岚回过头,向府内走去,来到门口,走到顾仪身边,看着还在远望的顾仪,问道:“顾仪,下一步该去哪,你也已经知道了,之后便是你孤身一人了,我会留在这绵州府里一段时间,不过之后要去何处,就不好说了,你若是返回此地之后,也不必找我。”

    顾仪扭回头看着梁岚,说道:“梁姐姐一路上已经帮了顾仪许多了,今日一别,顾仪定会牢记梁姐姐教诲。”

    梁岚点点头,想了想,说道:“你要记得,江湖险恶,险恶的终归是人心,只是我说教,让人记到心里很难,还需你自己体会,切记,不要让自己也变成这险恶江湖中的一员,处其世,而脱世其外,我是做不到这个境界了,但愿你有机会吧。”

    顾仪说道:“是,顾仪记住了。”

第六十六章 独行(一)

    午后时分,绵州山道。

    前往龙安山的路很好走,只需沿龙安水一路向北即可,张太守为顾仪准备了一封信,到了龙安县城之后,只需将信件交给龙安县令,自会有人带他去往山中那座无人敢接近的庄园。

    冬日绵州,冷彻骨髓,一阵冷风吹过,顾仪抬起头来,似有一些雨滴落下,他骑在马上,放马缓缓而行。难得一人清闲,仿佛又回到了昔日自己在秦州山中之时,一头毛驴一把剑,信驴由缰,走到何处,便在何处安歇,有人求助,便出力相助,换一两顿饭食。

    自师父死后,顾仪便是如此孜然一身,随处飘荡,既没有目标,也没有打算,只是记着一个师父要他为侠的要求,却不知如何实现,只能在附近到处游荡,心中想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却只能做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觉得自己做不成事,虽有一身本事,却总也没施展的空间。

    秦岐官道之上,顾仪总算见到了一场大场面,一伙人围攻另一伙眼看是官兵模样的人,虽说顾仪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眼看一方冲出一个年轻人,只身挑战对手领头那人,对手也很不讲究,招呼手下上前围攻,年轻人眉眼之中,那种毫不畏惧的神情,让彼时已经有些迷茫的顾仪顿时好像找到了目标一样。

    不说立场对错,单就这番情形,锄强扶弱,岂不正是师父所教?于是他想也没想,什么也没想清楚自己上前相助到底是对是错,全凭一番热血便冲了出去。一番厮杀,一番恶斗,他也就在那时结识了李老板和祝士廉。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李老板是个大人物,见自己武功很好,又乐于出手相助,自然拉拢他一道前往长安,虽说谈不上什么有多符合道义,但总归比自己待在深山之中要好的多,到了长安之后,李老板的所作所为,宴请的江湖人士,倒还挺像那么回事,祝士廉祝少侠行事作风,也颇有自己想象之中侠的形象,一来二去,顾仪总算是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

    只是在自己有所作为之前,仍有一件事让顾仪顾虑不已,不止一个人说过,自己的剑法暴虐无情,自己的杀戮之气太盛,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师父,师父生前对自己很好,也很严厉,但除此之外,有许多事全然不符合一个归隐山林的侠士形象,拔剑杀人之时,也全然无任何顾忌,直到临死之际,还要让自己不要留下师父的任何遗物,多种迹象之下,顾仪只觉得自己师父很可能并非善类,若是此心事不解,自己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于是也就有了这一趟前往西蜀绵州的旅程。

    想到这里,虽然人在马上,马在道路之上,道路上空无一人,顾仪仍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原本打算自己走这一路,与之前在山中并无两样,但一路上朝云随行,实在是让旅途变得舒心了许多。

    一开始,两人只是作为朋友相伴而行,但竹林谷中,两人一道结识了安德玄老前辈,又得了这位江湖前辈指点,两个初出茅庐的人,居然就这么直奔江湖第一邪派势力翠烟阁的主阁而去,不仅翻越山谷,成功潜入其中,还与翠烟阁的阁主相谈甚欢。

    仔细想来,或许自己的确做了错事,若是不在小潼水上杀了玄色堂的人,他和朝云也不至于与翠烟阁敌对,虽说阁主本人仍是很客气,但玄色堂的堂主胡翰一路追杀,誓要为自己手下报仇,仔细想来,自己下杀手之时全然没有考虑后果,倒也的确是咎由自取,可惜受伤的不是自己,确实相伴自己一路的朝云。

    后面的事情便轻松了许多,有成名已久的“鸣雀剑”梁岚在旁,即便在梓潼城遇到了一些麻烦,但总体上只是有惊无险,如何筹划,如何做事,梁岚身上有许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尤其是那种计划周全之后信心十足的傲气,实在让人心驰神往,若是有一天自己也能如此,那该有多好……

    顾仪摇了摇头,忍不住自嘲了一句:“顾仪啊,你把这样的场面想得很好,但你连一件事都没计划周全过,只想些美事,哪有那么容易。”

    他这句自嘲声音不小,空旷的道路上,突然变得更加寂静了,顾仪左右看看,虽然四下无人,但他仍觉得有些尴尬,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他两腿夹了一下胯下马,马虽然不明白骑手为何突然发力,但仍是改慢步为小跑,跑了起来。

    马匹小跑起来,顾仪的思路也跟着变得轻快了起来,“散魄剑”就背在背上,但那把精钢铁扇他已经送给了朝云,虽说朝云坚决要他自己保管,但他心里也清楚,若是遇到翠烟阁主阁之中徐堂主那样的强敌,单就这把散魄剑的剑法也就够了,反正自己也是一人独行,多一把扇子又能如何。

    在他的坚持之下,朝云还是收下了那把扇子,却把自己带着的那把短剑留给了顾仪,那把短剑是在待贤坊时王爷赠送的,不说是多么神兵利器,但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刃,朝云看得出来,顾仪的剑法十分灵活,并不拘泥于招式,多一把短剑,说不定能发挥奇效。

    和短剑一起送给顾仪的,还有一块玉佩,纹样似乎是一只避水兽,朝云说了,这块玉佩是她随身携带的,有了这个,顾仪便可以在江南东道之内通行无阻,说这些话的时候,朝云显得有些羞涩,临到两人分别之时,朝云附在顾仪耳边,要他办完自己的事后,早日来水坞找她。

    玉佩现在就在顾仪手中,他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拿着玉佩,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没注意有一匹马自背后跟上,等到两马并行之时,顾仪猛然抬起头,收起玉佩的力气好像大了一些,缰绳也跟着牵动,差点与后面来的那匹马撞上。

    马上那人拽动马匹躲避,顾仪也慌忙稳住自己的坐骑,一看之下,对方一幅习武之人打扮,身形高大,长须黑面,身背一柄大刀,气势十足,只是顾仪并不认识,那人有些生气,说道:“你怎么回事?骑马不看路的吗?”

    顾仪倒是不想跟他争执,拱手说道:“抱歉,在下有些走神,不曾多加注意,望前辈见谅。”

    见顾仪彬彬有礼,那大汉一股火气也就消了大半,毕竟行路之时,有所冲撞都是在所难免的,便是大官亲王的车驾,被人冲撞了,也讲究个不知者无罪,大汉自热也不会多计较,眼看顾仪也像是个习武之人,两人所去方向也一致,于是说道:“算了,也不是什么事,你习武吗?”

    顾仪原本就是道个歉,搭个话,并没有打算和大汉多聊,但既然对方问了,顾仪也只好说道:“略懂一些武艺。”

    大汉一听便乐了,问道:“看你这年纪不大,背的这口剑倒是不小,拜的是哪家门下啊?”

    顾仪不想多聊,张太守要给他派的向导他都没要,为的便是这一路上自由清净,这莫名其妙来了个搭话,怎么这么多问题,他说道:“在下只跟随师父学武,没有拜哪个门派?”

    那大汉只当作是顾仪不想自曝师门,按江湖规矩,本来素不相识,不说师从何处和不奇怪,所以他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也习武,不过我不会用剑,我用的是刀,小兄弟,你看你认得我这刀吗?”

    顾仪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祝士廉说话方式的意义,现在这个情况,若是不想和人多聊,还真的得用祝士廉那种方法说话才好,看了一眼那大汉手里的大刀,顾仪说道:“前辈见谅,在下并不认得。”

    那大汉显得有些惊奇了,自己看看自己手里那把刀,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我这把刀是花了大价钱从翠烟阁买来的,那边收藏的武器整个江湖都认得,莫非是我买到假货了?”

    别的倒是还好,听到“翠烟阁”三个字,顾仪顿时精神一振,扭头问道:“你说你的刀是从翠烟阁买来的?”

    那大汉说道:“是啊,翠烟阁,你听说过啊。”

    顾仪点头问道:“我知道,你是在哪里买的刀?”

    大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是在遂州方义那里的一个刀剑铺子里买的,我学了刀法下山,但是自己师门的刀却丢了,不得不去买一把,听人说那里有翠烟阁卖刀的地方,就在那里看中了这把刀。”

    遂州方义这个地方顾仪并不知道,但翠烟阁卖刀这件事才奇怪,翠烟阁若是收到好刀,那一定会献上去,不献上去也要自用,哪有卖刀的道理,阁主李宗戎收集兵器,但不做兵器买卖啊,顾仪的神情充满了疑惑。

    那大汉看顾仪神情疑惑,自己也有些慌乱了,干脆把刀递给顾仪,说道:“小兄弟,你要是懂兵器,你就帮我看一看,我听说这里往北有个地方,住着个不错的刀匠,我就是要到那里给他鉴定一下我这把兵器,我可是花了二十两金子买来的。”

    顾仪忍不住咧开了嘴,这把刀的确没什么出众之处,但无论如何,敢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花二十两黄金买这么一把刀,实在是让人不理解,于是他说声:“见谅。”“唰”地一声抽出大刀,顿时眉头紧皱。

    “怎么了小兄弟?”那大汉很紧张地看着顾仪,“看出什么毛病了吗?”

    顾仪摇摇头,把刀又重新插回刀鞘之内,说道:“刀雕饰的不错,不过……若是我没看错,大概前辈你买刀买亏了。”

    他说话还是留了情面的,这把刀刀身上雕饰着繁复的纹路,一面是龙虎相争,一面是凤舞九天,雕的不错,但奈何这把刀本身材质一般,刀型也一般,雕这么多纹路,只怕刀身本身强度会被减损许多,顾仪自己觉得只要稍为发力,不说是兵刃相抵,单是砍些门框木梁,这把刀都可能断成好几截。

    那大汉却好像完全没听出来顾仪的言外之意,直接接回自己的刀,学着顾仪的样子背在背上,说道:“好吧,小兄弟你虽然说我买亏了,但我不认得小兄弟你,不能轻易相信你的话,我得问个内行的人才行。”

    顾仪看着那大汉的样子,也没打算多说什么,他虽然好奇这个大汉是被什么人骗了,但也不太关心别人的闲事,正待要策马向前,那大汉却突然问道:“诶,小兄弟,你知道龙安山怎么走吗?”

    顾仪扭过头来,看着那大汉问道:“怎么?你要去那里?”

    大汉说道:“是啊,我在郪县、涪城和巴西都问了,他们都告诉我要去龙安山,就继续往西北走,小兄弟你要是知道,你就告诉我一声。”

    顾仪表情都有些扭曲了,问道:“不要找的刀匠,不会是龙安山里的那个铸剑世家吧?”

    “对对对!”大汉突然高兴了起来,说道,“我找的就是那里,小兄弟,咱们不会是同路吧?太好了!我叫侯柏仙,小兄弟你叫什么?”

    顾仪满脸地不信任,咧着嘴说道:“我……我叫顾仪。”

    湖州,长城,长城水坞。

    太湖之中,水坞依水而建,连绵数十里,往来船只不绝,水坞港内,铁索连舟,舟岸相连,水港与坞城浑然一体,气派非凡。

    外城繁盛,内城森严,一道长廊自水上横穿而过,直通水坞核心,三座连为一体的楼阁,长廊之上,一人神情严肃,快步朝着楼阁而去。

    水坞内的家仆见了此人,纷纷向两旁避让,同时或弯腰,或屈膝,各自施礼,却没一个敢上前多嘴询问。

    来到楼阁之下,守门兵丁见了来人,慌忙下拜,口称“少爷”,为来人打开大门。

    其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城水坞的少爷吕成君,进入楼阁内,一个丫鬟慌忙上前,那人问道:“茉儿人呢?怎么是你来?我姐她人在哪?”

    丫鬟说道:“茉儿受命出了远门,现在是奴婢负责处理内事,坞主正在正厅之内等候少爷。”

    吕成君不再多问,拔腿便向正厅而去,他步履飞快,身后那丫鬟险些追不上他,正厅门口守卫慌忙为其开门,吕成君进入厅内,却见眼前主位之上,一位风韵十足的美人正端坐其上,在伏案写着什么,听到来人,便抬起头来,说道:“我的好弟弟回来了啊。”

    吕成君怒气冲冲地走到吕成兰面前,把一对峨眉刺“啪”地扔在了吕成兰面前的桌上,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派莲儿到我这里,究竟是想干嘛?”

第六十六章 独行(二)

    吕成兰伸手拿起那对峨眉刺,看了看,又放回到桌上,抬头对吕成君说道:“这对峨眉刺,是素色堂张堂主的兵刃……是吗?”她说话有些犹豫,好像并不太认识这柄武器一般。

    “你少给我装糊涂。”吕成君说道,“江州钓矶山发生的事,你早就接到消息了吧。”

    吕成兰轻叹一声,说道:“哎,是啊,我知道那里的事,有人已经向我报告了,”她一边说着,鼻子一酸,眼角似乎要流出泪来了,“我也没想到莲儿会死在那里,更没想到欧阳老爷子的护卫莫广会死在那里。莲儿她是咱们叔父家的人,托付到水坞里,我却没保护好她,还以为她派到你那里不会出事……”

    她神情有些悲伤,但吕成君根本不吃她这套,吕成君早就明白,他这个姐姐演技实在太好,这番表情吕成兰随时随地都做得出来,吕成君干脆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姐姐身边,说道:“行了,得了吧,张堂主在我船上说了那么多话,我才不相信他会是下杀手的人,这些事你若是不告诉我理由,难保我不会坏你的事。”

    但吕成兰仍是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吕成君视线看去,自己姐姐好像确实掉泪了一般,眼圈泛红,若不是他太了解吕成兰,说不定他就真的相信了,吕成兰哽咽着说道:“我哪里能有什么安排,莲儿你也早就认识了,她进我们水坞以来,一直忠心耿耿,”她缓了缓,似乎是要平复一下心情才能继续说,“这么好的姑娘,还是咱们本家的人,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就这么不相信她?”

    吕成君站起身来,看到刚才带他进来的丫鬟还在厅内,一挥手,说道:“你先出去,我们要谈重要的事。”

    那丫鬟嘴里应着,说道:“是,奴婢这就出去。”脚下却纹丝不动,只是看看吕成兰,她虽不敢违逆少爷的意思,但坞主还在,命令还是要听坞主的。

    吕成兰看吕成君态度坚决,又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放下手帕,说道:“你出去吧,我们姐弟要说些家事。”

    丫鬟听话得退了出去,大门一关,吕成君看着自己姐姐,说道:“怎么,这里面的事不该让我知道吗?”

    吕成兰神情也有了些许变化,她冷着脸说道:“你做你朝中的事就行,水坞的事,是我管的事,当年爹爹约定过,你进了朝中,就不要再过问任何江湖上的事,你为何不听?”

    吕成君也占着理,说道:“朝廷要整治地方门派,朝廷江湖,哪有什么界限,当年老头子为什么定这个规矩,难道你不清楚吗?!”

    吕成兰说道:“这个规矩是当着天子的面定的,为的便是让天子放心咱们家不会做得一家独大,把权弄势,携江湖以自重,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吕成君说道:“是啊,不过是这么个原因,现在江州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我若是不管,天子就不会怀疑我们乱做事吗?更何况眼下的朝廷是魏相为首的朝廷,我是他的手下,他派我来,难道他不明白这里面的奥妙吗?”

    吕成兰示意他坐下,自己提起笔来,继续写起一样东西,边写边说道:“算了吧,这件事就是这么个结果,你问再多也是如此,哪些事该告诉你,哪些事不该告诉你,我心里有数,你只要知道我做得都是为了水坞好就是了。”

    吕成君抿着嘴唇,问道:“算了?”他咬起嘴唇,显得很是凶恶,说道,“这件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莫广一死,王爷怎么想?欧阳公怎么想?魏相怎么想?天子怎么想?你说算了,我怎么办?”

    吕成兰抬起眼皮,看着自己弟弟,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吕成君说道:“怎么办?我让将军府的庄瑞晚些回长安,让三州的太守暂且不要上报,把事情推给我,我来找你问清楚情况,你现在什么都不打算说,我还能怎么上报?”

    吕成兰点点头,又低下头去继续写,边写边说道:“你打算照实汇报,最后的确如棠儿所见,张堂主杀死了莲儿和莫广,对吧,峨眉刺你都带来了,怎么汇报,你还要问我吗?”

    吕成君皱着眉头,凑近吕成兰问道:“你是这个打算吗?你说的这个结果就是你打算达成的事?”

    吕成兰头也不抬,继续写着,嘴里说道:“我可没想到莲儿会死,不过既然现在已经是这么回事了,你还能编一段假话不成?”

    吕成君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走近书案,没管吕成兰在写什么,将吕成兰UU小说的纸张一把夺过,拿在手里一看,居然不是什么书信,只是一段字帖,他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吕成兰也不在乎他的无礼,反而问道:“怎么样,我临摹的像吗?”

    吕成君又看了一眼字帖,笔迹他并不认识,但却不是吕成兰的笔迹,他问道:“这是谁的字帖?”

    吕成兰说道:“苏州太守的笔迹,像不像?”

    吕成君放下字帖,问道:“这是你学会的第几种笔迹了?”

    吕成兰放下笔,站起身来,缓缓走向一旁的窗子,说道:“人在水坞,没法走动,总要有些事情消磨时日,不值一提。”

    吕成君走近自己姐姐,问道:“你知道莫广是什么身份的人吧。”

    “他是天子派给欧阳老爷子的,老爷子要归隐,总得有个人陪着,不说是监视,至少要显示一下天子是在乎老爷子的,不会影响老爷子做事,但会让别人知道老爷子身边有天子的人,让别人不至于有其他想法。”吕成兰说的非常明白了。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那你也就应该知道,若是没了莫广,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他又走近一步,在吕成兰耳边说道,“他是我们这边的人,而且明明白白是我们这边的人,甚至连待贤坊的人都不是,你真的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

    吕成兰肩膀自然地一松,好像卸了一股劲一样,转过身来,两手抓着吕成君的肩膀,说道:“我的好弟弟啊,有些事情,你看不到反而是好事,我可以再告诉你一遍,莫广和莲儿的死,都是我没想到的,你若不信就算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可以肯定的。”

    吕成君没有像以往那样,甩开姐姐说教自己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而是满脸诧异的问道:“你没料到?你能肯定的是什么事?”

    吕成兰只是笑笑,这一笑让吕成君也有点分辨不出,自己姐姐究竟是真笑还是假笑,她说道:“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事情仍然没有脱离掌控,还在按计划进行之中。”

    “掌控?谁在掌控?”吕成君问道。

    吕成兰一言不发,放开吕成君,回到座位之上,又再次提起了笔,吕成君走近两步,又问道:“这件事不说也就罢了,有一件事你要告诉我,北都城那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和水坞有关系?”

    吕成兰提笔继续临摹,轻声说道:“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你若是想提前认识,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下,耿天是死是活其实无妨,他们不会在意这件事的。”

    秦岭山中。

    山寨外,一伙人马正迅速接近山寨,鲁仲武立在高处,眼看来者不善,便立刻叫人去通知安德玄,虽然这是个摆脱安德玄的好时候,但他暂时还没搞清楚,这个武功吓人的老头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所以和眼前这些刀剑出鞘的人比起来,还是把安德玄叫过来比较好,说不定还能撑个腰。

    山寨之外也有一个翠烟阁布置的哨卫,鲁仲武走到那人身旁,问道:“下面那些人,不是你们的人吧。”

    那人看看鲁仲武,说道:“不是,那些人是官兵。”

    鲁仲武自己没看出来,被这个人一提醒,便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下面的人,果然,这次再看,来者兵器步调一致,纪律森严,的确不像是江湖门派,加之零头那人虽然身着布衣,但气质中带着一种收敛起来的傲慢,的确像是官府的人。

    他不愿承认自己需要别人提醒,于是说道:“嗯,和我想得一样,是官兵,官兵来了,咱们差不多该走了。”说罢,转身便快步返回山寨,要组织自己的人手立刻撤走。

    翠烟阁那人很疑惑地看着鲁仲武走开,心想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胆怯,这里本就是黑岭帮的山寨,有官军到来,不想着退敌,怎么就要逃跑?

    他并不知道,早在鲁仲武掌控黑岭帮之前,他便是以让出多座山寨为条件,才达成了让官军退兵的协议,这个山寨是当初答应让给官军的山寨,今日在这里碰上了官兵,那自然不要与官军冲突最好。

    当然了,鲁仲武急匆匆地要走,不光是这个原因,这里屯放着这么多军粮,一看便是重要的地方,鲁仲武自己虽然靠着和官兵的关系控制了黑岭帮,但他自己并不想多惹事生非,他有野心,但还没到想要插手军粮事务的那种程度,能在这里囤积如此多的军粮,那可不是件小事,若是他牵扯进去,惹到了哪个不该惹的大人物,那他的野心可就全完了。

    鲁仲武回到山寨之中,立刻下令,所有黑岭帮的人,马上从山寨后面翻山离开,不得拖拉,官军已经快到山寨门口了,时间分秒必争,不得有误。

    跟着来到这里的黑岭帮人众,大多是当初背叛了其他长老,死心塌地跟着鲁仲武的死忠,虽说这两天自己帮主有点丢人,但对方那可是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大人物,今天还活着的传奇侠士,败在自己前辈手里,那可一点都不丢人。于是听了鲁仲武的命令,立刻便行动起来,开始打算自山寨后翻山逃走。

    鲁仲武一边安排人撤走,一边左顾右盼,希望能避开安德玄,他有点后悔刚才下命令去请安德玄,实在是自己没考虑清楚,不过安德玄跟那个崔堂主一块下到了山洞里面,没个一时半会儿恐怕出不来,自己先跑了再说,日后的事情日后再料理。

    他心里这么想着,自己脚步也避开那个山寨一侧的山洞,刚要走,却隐约听到后山传来声响,似乎是金铁相击,打起来了。

    接着便是哭喊声传来,一个黑岭帮的年轻人从后山方向跑来,边跑边喊:“后山有埋伏!跑不掉了!后山有埋伏!”

    鲁仲武闻言大惊,赶紧上前拉住那年轻人,问道:“后山有什么人?你看清楚了吗?”

    那年轻人满脸是血,一看是帮主,嘴里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说道:“帮主!后山埋伏着弓箭手,谁敢爬山就放箭,四面都有,咱们不能走后山了。”

    鲁仲武抬头看向四周,山寨就在山谷之中,后山陡峭,想要从外向内翻越实在不易,若是有人包围了此地,那就一定是早有筹划,想到山寨前来的是官军,这里恐怕是官军对别人下的套,只不过自己的黑岭帮被安德玄逼着钻了进来。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另有人自山寨正门赶来,对鲁仲武说道:“帮主!前门那队人马到了!他们在架设攻城兵器,准备打山寨了!咱们要跟他们打吗?”

    鲁仲武心一横,想着反正无路可逃了,干脆去前面问个清楚,当下冲到山寨门口,亲自走出山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要干什么?”

    对方见有人出来问话,于是为首那个当官的模样的人策马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鲁仲武,神情颇为微妙,问道:“你又是什么人?这里的人呢?!”

    这句话让鲁仲武简直懵了,这算是什么?这里名义上是黑岭帮的山寨,虽说是让给了官军,但既然他们来围攻这里,不管这些人原本是要给谁下套,那便一定是以清剿黑岭帮的名义来的,怎么还能有这么一问?

    见鲁仲武神情疑惑,那当官的也很疑惑,又开口喊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里原本的那些人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却听山谷之中突然回荡着一个声音,那声音混着内力,直入人心:“哈哈哈哈哈哈,老夫虽然还没把这里的事全都搞清楚,但你若是这么问,那老夫差不多就明白了。”

    寨门外的官军听了,纷纷四处查看,鲁仲武倒是知道,这声音就是安德玄,回头看去,却见安德玄自山寨中缓缓而出,来到门前,对外面的人马说道:“你们在这里应该碰到的,是岐州府的府兵才对,老夫说的没错吧。”

第六十六章 独行(三)

    绵州,龙安水畔。

    顾仪坐在一棵树下,嚼着自己带的干粮,神情略显无奈地看向水对岸,水对岸什么都没有,顾仪也没打算看到什么东西,只是不想看到强行跟着自己一块走的侯柏仙罢了。

    在他对面,侯柏仙也坐在一棵树下,吃着自己带的东西,一路上,这个大汉絮絮叨叨地跟顾仪说了一路话,眼下两人随着水势走在一片山谷之中,道路难行,天色也晚了,自然要找个地方暂时休息一下。

    要说在野外休息,其实顾仪早就习惯了,之前在山里到处游荡的时候,找不到人家借宿,也就只能找个树杈,或是搭个草堆歇着,若是天冷,便拿石头围个火堆出来,不过绵州的气候与秦岭还是有所不同的,顾仪找了块空地往地上一坐,瞬间便觉得一股凉气,明明白日并无雨露,地上却潮湿的要浸出水来。

    侯柏仙是蜀中人士,对这里的气候算是熟悉,见顾仪一脸难受的表情,便哈哈大笑起来,把马拴好,从马背后抻出一条厚毯子来,毯子两端系上绳子,固定在两棵树间,一边绑一边说道:“在这种地方,得把自己挂起来才行,小兄弟,这种时节你要是睡在地上,怕是明天就起不来了。”

    这个道理顾仪当然知道,不过他没准备这么充分,抬头看了看,此地的树干粗壮,低处的树枝交错密集,想来谁在树杈上也不是什么问题,正在他观察四周寻找今晚休息之处的时候,那边侯柏仙已经拿出火石,打算生火了。

    蜀地的确潮湿,侯柏仙找了一堆树枝枯叶,拿火石引了半天也没生起火来,顾仪找好了一处低矮树杈,还跃上去躺下试了试,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回到侯柏仙这里,火还是没生起来,急得侯柏仙抓耳挠腮。

    火石没有问题,只是引火之物实在是太潮湿,顾仪左右看了看,不远处有一根倒下的老树,树的表面很潮湿,但枯树的树干内却是干燥的,顾仪走到老树旁,拔出剑来,“唰唰”两剑,干净利落地砍开了树皮,随后收回长剑,取出短剑,从树干内部砍出了一些碎木小块,带回到侯柏仙处,说道:“用这些,应该能生起火来。”

    侯柏仙正焦急,看到顾仪取来这些碎木,也不多问,接过来放在石圈当中,火石一敲,火星落下,果然,很快碎木之中便冒起了青烟,侯柏仙赶紧凑近冒烟处,轻轻吹了吹,没一会儿,火苗便燃烧了起来。

    终于生起了火,侯柏仙很是高兴,说道:“小兄弟,看你年纪不大,这在山里的经验不少啊,你是哪里人啊。”

    顾仪只是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在山里待过。”

    他说的倒是实话,他是哪里人他自己都不知道,侯柏仙见他不说,觉得这个小兄弟好像不太好说话,于是说道:“你这话说的,师门不说那是江湖规矩,怎么哪里人都不乐意说,你看我,我是资州人,这说了也没什么嘛,要是按你那样什么都不说,怎么和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嘛。”

    顾仪无可奈何,一边从马背上掏出吃的,一边说道:“侯前辈,我真的没有隐瞒,的确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没有瞒你,我是师父带大的,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侯柏仙一听,赶紧站起来,认真地对顾仪说道:“原来如此,那……那是我鲁莽了,我道歉,师父说过,不能随便提朋友痛处,我违背了师父的话,该罚,今天我只吃半份晚饭。”

    顾仪只觉得这个大哥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前辈你师父是这么规定的罚法?”

    侯柏仙拍拍胸脯,说道:“我自己定的罚法,师父从来不罚我,每次我犯了错,师父都不怪罪我,只是教我道理,但我总是记不住,会再犯一遍错,时候多了,我就给自己定了规矩,若是犯了小错,便罚一半的饭,若犯了大错,便罚整天不许吃饭,今天算是小错,就吃一半就好了。”说着,他取出了自己袋子里的干肉,撕下一块,把剩下的用纸包好,又放了回去,自己坐在火旁,就着酒葫芦自顾自吃了起来。

    顾仪简直被这个人给惊呆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他摇摇头,心想咱们怎么就是朋友了,那边侯柏仙自顾自地说道:“师父说过,同行同道便是朋友,我伤了朋友的心情,便是犯了错,该罚,不吃,不吃……”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放着剩下半块干肉的马包,一边默默吃着自己手里的肉。

    顾仪不想多理他,只是自己吃着干粮,看着黑夜里的河对岸,夜色更深了一些,火光在一旁跳跃,远处的黑暗也就更加难以看清了,两人吃着吃着,顾仪还没吃一半,侯柏仙却突然打破了安静,跳将起来,吓了顾仪一跳,侯柏仙大喊道:“有蛇!”

    顾仪还没看清,侯柏仙便从一旁拾起一个树杈,飞也似的冲了出去,树杈一伸,把一只墨绿色的小蛇按在了地上,接着一伸手便掐住了蛇头三寸处,将蛇拎回到了火堆旁,抓蛇这种事顾仪也做的来,只是这小蛇一看便没毒,离得也远,怎么这个人反应动静这么大。

    侯柏仙抓着小蛇,一边舌头舔着嘴唇,一边掏出小刀,正想烤了来吃,一抬头看到顾仪,突然一愣,顾仪还没明白他愣什么,侯柏仙说道:“小兄弟,烤蛇肉你吃吗?”

    顾仪只当他是礼仪谦让,便说道:“我吃的已经够了,就不吃了。”

    侯柏仙似乎是很遗憾的样子,长叹了一声,有些不舍的看着手里的小蛇,摇摇头,说道:“好吧,看来你的运气不错。”说完,手一挥,把小蛇扔了出去,小蛇一落地,卷曲了一下身体,倏忽间便消失堆满了枯枝落叶的地上。

    顾仪完全没看懂,问道:“你跑出去抓了蛇,看你的样子也想吃,怎么就这么扔了?”

    侯柏仙像是有些埋怨似的看了看顾仪,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让我犯了小错,我已经吃了今天的半份晚饭了,不能再吃别的东西了,不吃的活物,不就是该扔了吗。”

    顾仪只觉得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实在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这规矩都哪来的?”

    侯柏仙十分认真,说道:“我师父教的,但凡是定好的规矩,那就一定得做到,若是违反了规矩,那就是犯了另一个错,小错的规矩犯了,就再罚一个小错,大错的规矩错了,就再罚一个大错。我要是吃了小蛇,那还得再罚一次半顿饭。”

    “你这……”顾仪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长出一口气,无奈地问道,“那……你犯过大错吗?”

    “犯过。”侯柏仙说道,“山上的时候犯的错,有师父在,都是小错,下了山,我弄丢了师父给我的刀,这是大错。因为这个大错,我饿了自己一天。”

    “就这?”顾仪简直说不出话,师门所传的刀,也就只值三顿饭?顾仪实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大汉。

    但侯柏仙却很严肃地说道:“是啊,我犯了错,也罚了自己,这还不够吗?”

    顾仪忍不住闭上眼睛,默默摇头,再睁开眼大量了一下侯柏仙的身形,这般高大粗壮的身材,想来吃饭大概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吧,但再怎么说,这人的行事作风也太没谱了吧,顾仪手一指,问道:“你就是买了这把刀当作代替是吗?”

    侯柏仙说道:“是啊,我花了自己的银子,买了刀,补上了丢掉刀的空缺,这不就够了吗?”

    顾仪看着眼前这个人,神情复杂,他知道买这把刀肯定是被坑了,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想要骗这个人买刀,好像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就买了这么一把刀……卖刀的人到底是怎么个你说的?”

    侯柏仙把刀放在身旁,说道:“那个人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他们说这把刀是他们那里最好的刀,你看这些花纹,不是好刀谁会这么费心雕这些东西。”

    顾仪只能摇头,问道:“你就不怕被骗吗?”

    侯柏仙自信地说道:“那怎么可能,他们都说了,若是我不信,就去龙安山找那里的铸剑世家,给他们看,他们肯定会告诉我这把刀是真的。”

    顾仪心里简直翻江倒海,不管是翠烟阁的阁主,还是绵州的张太守,甚至是这一路上路过的州县,大多数人早就知道了龙安山里的惨案,这大汉被骗的也太彻底了,等他找到那里,再跑回去,怕是卖刀的早就不知下落了。

    看顾仪不说话,侯柏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我把刀给你看了,你却没有把你的剑给我看看,这不公平,你该给我看看才对。”

    顾仪随手把散魄剑抛给了侯柏仙,倒不是他没防备,他这把剑不管是重量和长度都与寻常的剑不同,拿这把剑,若是没有专门练过的剑法,怕是适得其反,十分实力,用了这把剑,怕是连三成都施展不出,昔日在竹林谷时,安德玄老前辈也掂量了一下他的剑,只是摇头,说连他也没法用这把剑施展剑法,所以顾仪从来不在意别人拿自己的剑。

    侯柏仙见顾仪这么爽快,顿时乐了,说道:“好,可以可以,小兄弟你这就对了,这下咱们就公平了。”

    他抽出长剑,火光映照在剑面之上,橙色的火焰似乎反射着月色一般的冷光,侯柏仙掂量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你这个剑这么这么沉,比我的刀沉多了。”

    顾仪见他只提重量,丝毫不提其他,只觉得十分奇怪,这个人好像完全没看出自己的剑长度宽度均与其他剑不同,换言之,这个人好像就没见过正常的剑一样,他问道:“侯大哥,你到底是在哪学的武功,怎么……”他想说怎么好像完全什么都不懂,但又实在是不好说出口。

    侯柏仙把长剑插回剑鞘,随意地扔回给顾仪,说道:“我师父是婆娑山里的人,有一手好刀法,我就是跟他学的刀,怎么了,你想问什么?”他说着,突然好像明白过来了什么,跳起来指着顾仪说道,“你把我师从何处套出来了!你不告诉我你的师门,却来套我的话,这不符合江湖规矩!”

    顾仪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我不说,我不知道我师父叫什么,他死前也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就是来找我师父出身何处的,刚才也不是想套你的话。”

    “哦,是这样啊。”侯柏仙听了,便又马上安静的坐了下来,刚刚坐下,突然一愣,说道,“等一下,你师父死了,哎呀,我是不是又……”

    “没没没没没……”顾仪赶紧摇手,拦着侯柏仙不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生怕他再唠叨半天,“你没犯错,你没犯错,别说了,这不是我的痛处。”

    侯柏仙瞬间放松了许多,整个人都轻松了,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明天早上也只能吃一半食物呢,太好了。”

    他轻快地站起身来,围着火堆走了几圈,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小兄弟,我师父说了,吃完东西之后,要好好修炼一会儿,你有这个习惯吗?”

    顾仪可没有这个习惯,跟随师父学剑之时,早就学会了师父的修炼之法,内力时刻运转,剑意记于心,剑招忘于野,只需催动内力,剑随心动,心意相通,练意不练形。这些都是他自己从师父所传之中自己体悟的修炼技法,至于自己的身体,经年累月在山野道路之上,不必多练,也足够支持他的武功了。

    于是他摇摇头,对侯柏仙说道:“我没这个习惯,侯大哥你打算怎么修炼?要我回避吗?”

    侯柏仙乐呵呵地摇摇头,说道:“我自己走的时候,都是自己跟自己练,找一棵大树当作对手,很不过瘾,难得小兄弟你也会武功,要不,你跟我练一练?放心吧,我出手很有分寸的,不会伤着你的。”

    听到侯柏仙说自己有分寸,顾仪只觉得完全不可信,不过反正闲来无事,练一下也就练一下了,他站起身来,说道:“好吧,那我跟你练,你是准备怎么练?拳法?掌法?还是刀法?”

    侯柏仙挠挠头,说道:“拳法掌法我不会,我只会刀法,小兄弟你不是会剑法吗?你也有剑,我也有刀,这不是正好?”

    顾仪看看自己的散魄剑,再看看侯柏仙那把完全上当受骗买的刀,他觉得这样肯定不太行,当下脚一伸,踢起一根长度差不多的树枝,掰了掰,说道:“既然是练,咱们就不要动真格的了,比划一下就好,真刀真枪恐生意外。”

    侯柏仙想了想,顾仪说的好像也没错,自己拿师门所传的刀自己练习的时候,总是砍得练习用的树干到处都是伤痕,有一次甚至刀嵌进一棵巨树之中,他愣是拔不出来,想到这里,他便把自己的刀仍在一旁,学着顾仪的样子,抄起一根树枝,说道:“好,那就按小兄弟你的意思吧。”

    这架势一摆,顾仪顿时觉得不对,虽然这个人无处不透漏着古怪,但架势一出,便是名门正宗的派头,于是也不怠慢,左手捏剑诀,右手一展,说道:“好,侯大哥请进招。”

第六十六章 独行(四)

    侯柏仙拿好架势,听顾仪要他进招,便二话不说,以手中树枝为刀,大踏一步,直冲中门而来,手微抬,是一手似刺又似劈的前招,动作不大,风声却十分迅疾,两人原本相隔五步远,转瞬之间,侯柏仙已冲到顾仪面前。

    他来势虽凶,顾仪却并不打算避让,眼看侯柏仙手里的树枝已到自己前额处,顾仪手猛地向上扬起,右臂回收,左手剑诀前指,身形侧对对手,同时将右手树枝自下而上架过头顶,若是侯柏仙再进,那么他的“刀”便会顺势被顾仪撑起,自己身子也会撞在顾仪的“剑尖”上。

    侯柏仙看出了顾仪的打算,却没有任何变招,任由“刀”被顾仪架住,但脚步一停,手臂一转,刀身一拧,竟用弯曲的树枝直接缠住了顾仪的“剑”,同时大喝一声,发力将树枝甩开,竟是一招夺剑的招式。

    这一手顾仪完全没有料到,这并不是侯柏仙接树枝与刀剑的不同做文章,若是此时两人都是真刀真枪,侯柏仙的刀便正好用刀背的弧度卡住顾仪的剑,当下他不敢怠慢,手腕也动,同时另一只手抓住剑柄,竟随着侯柏仙将刀甩开的方向转了个圈,总算是逃脱了侯柏仙这一奇招,同时脚尖一点,退出两丈远,以防侯柏仙再出后招。

    见招式未见效,侯柏仙脸色居然显得很气馁,全然没有武功高手那般波澜不惊的样子,什么心情完全写在脸上,他又是一刀向前,这一次是杀向顾仪的左肩外侧,或掠或劈,分不清楚。

    但这一次顾仪也吸取了教训,侯柏仙看似莽撞,但招式出手都伴着至少两种变招,或掠或劈,那便是两者皆有可能,顾仪当即树枝前刺,乃是一招抢攻,既然难以判断对手如何进招,那倒不如自己抢先出手,侯柏仙在藏招变招,那么出招速度一定不如顾仪的抢招,只需逼得此人进入守势,自己便可占据上风,这是最简单的破招方式。

    侯柏仙见顾仪抢攻,一脸惊讶,他不是什么艺高人胆大的人,一时间手足无措,竟直接朝旁边一滚,就地躲过了顾仪这招直刺,刚刚翻身而起,顾仪剑招却又到了面前,他又翻身向后跃起,退了四五步之远,总算稳下神来,“刀”斜劈而下,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样的两招合一,而是最凌厉地一招下劈,顾仪侧过身来,躲开了这一招,一连串抢攻才总算暂时停歇。

    侯柏仙有些生气,又是一招刚才那种两招合一的刀法使出,这一次是冲着顾仪左腿外侧去的,不好判断他是打算上撩还是横斩,顾仪也想刚才一样,前突一步,“长剑”直冲侯柏仙面门,剑比刀快,非得逼得他退让不可。

    但这一次侯柏仙招式却不太一样,他身子又是就地滚开,但刀势却是随着滚动的身子切向顾仪腿部,看似是两招攻势合一,实际上却是算好了顾仪的反击,以躲闪之势同时能伤到顾仪的招式。

    顾仪见了侯柏仙变招,自己脚步已然难以收住,干脆前脚再发力一踏,身子凌空打一个筋斗,躲开了侯柏仙这趟地一刀,同时树枝在地上一戳,以轻功支撑身体,倒立在侯柏仙面前。

    没等侯柏仙看懂这个架势,顾仪一推手上的“剑”,身子再次跃起,翻过一圈,直落在侯柏仙眼前,“剑”顺着下落之势恰好荡开侯柏仙举起的刀,没等对手退开一步,顾仪再次跃起,在半空之中扭转,若旋风一般横卷过来,手上虽然只是树枝,但带动的劲风却呼啸骇人。

    侯柏仙看准顾仪招式来势,脚步向侧前方位踏出,却把手中刀迎向顾仪的剑,他算的恰好,刀势恰好可以格挡住顾仪这招,同时欺身向前,刀在内,剑在外,他便可以顺势占据中线,进逼顾仪胸前位置,两人距离一拉近,顾仪想要调整姿态便很难了。

    第一步踏出如他所算,顾仪并未停止剑招,两人眼看接近,但侯柏仙手里的刀却没有如他预想般的那样,挡住顾仪的横斩,顾仪的剑在接近“刀身”之际,突然变相,竟绕开了侯柏仙竖着挡出的刀势,同时“剑影”一晃,一阵剧痛自侯柏仙手指处传来,他赶忙回手防御,但就在他回手之时,顾仪的剑却追击而至,“啪啪啪啪”四声,连续点中侯柏仙手背、外腕、小臂、手肘四处,若是真刀真枪,此时侯柏仙右臂便一定是皮开肉绽。

    没等侯柏仙缓过神来,顾仪剑法再进,仍是直冲侯柏仙被点中的右臂,他的剑法便是如此,若是敌手有了破绽,便追着破绽一路到底,不留任何情面,也不讲什么道义,你若败退一步,他便得寸进尺,堪称暴虐无情,虽说此时顾仪手中不是散魄剑,但施展便要见血的可不只是剑本身,这套剑法便是为这剑名量身打造的,或者说,剑名便是剑法的真意。

    眼看自己被点中的右臂遭到顾仪抢攻,侯柏仙不禁大怒,他师父教过,不许点别人痛处,他自然也不能容别人点自己痛处,当下大喝一声,右手刀法仍是暗藏变招的施展,以钝击快,直击顾仪难以避让的腰部,准备逼迫顾仪退让,同时脚步向前,拉近距离,不许顾仪侧身闪避,虽然自己难免中招,但顾仪也休想落得什么好处,比试到这个份上,已经谈不上什么招式比较,而是实打实的全力相搏了。

    但顾仪剑招既然使出,那就没有轻易退让的道理,“剑影”摇晃,“啪啪”两声,竟连续敲打在侯柏仙的“刀身”、“刀柄”两处,直震得侯柏仙手中刀几欲脱手,但侯柏仙以过人内力强行撑住,眼看就要得手击到顾仪前腰,第三下,“剑尖”竟绕过刀路,直中侯柏仙大臂末端处,若是平时,那便是斩落手臂,但就算是树枝,也足以让侯柏仙手臂一麻,硬生生顿在原地。

    侯柏仙眼看自己招式失败,一怒之下竟用左手接下右手拿不稳的“刀”,一转身,刀当头劈落,顾仪原本后招可以随意施展,侯柏仙的破绽足以让他接着下杀手,但猛然之间,他像是突然醒悟了过来一样,招式对练,原本是不用拼命的,眼看自己后撤停手不及,于是举起“剑”要硬接刀招,准备就此收手,只听“咔嚓”一声,两根树枝正面相碰,断作两截。

    侯柏仙进招之势没停住,他的确只会刀法,不懂拳掌,树枝落地,两掌前推,虽是想要扶住什么东西,稳住自己脚步,但用刀之时的内力未退,竟是排山倒海般的两掌直虫顾仪而来。顾仪看侯柏仙架势不对,虽然不像是正经出掌,但又怕他是有什么奇怪的变招,当下也是抛掉树枝,两掌相迎。

    “砰!”地一声,两人内力相撞,顾仪倒退两步,身形微晃,侯柏仙退出三步,却稳在原地,虽然刀剑招式之上,是顾仪赢了,但比拼内力,两人竟是不相上下的水平。

    两人分开距离,侯柏仙左右看看,好像还想找个什么继续打,但只觉右臂一阵痛楚,还伴着凉意,一看,原来他右臂被顾仪打中之处,衣服已然破了好几个口子,他赶紧用手捂住,一碰之下,更大的痛意传来,他向来不隐瞒表情,登时疼的怪叫起来,刚才挨的那几下可真是不轻。

    顾仪赶忙快步上前,说道:“侯大哥,你伤到了吗?让我看看怎么样,我这里有跌打药物……”

    侯柏仙埋怨似的看了顾仪一眼,说道:“你这家伙太不讲究了,怎么光打人受伤的地方,还连打好几下,你师父没教过你出手要有分寸吗?”

    这的确是顾仪做错了事,对练而已,原本就不必这么认真,他只能低头认错,说道:“侯大哥对不起,我这剑法,就是这样施展的,一施展起来,就容易忘了自己在干嘛,好像非要压过对手不可,实在是对不起,伤了你不是我的本意。”

    见顾仪认错,侯柏仙倒是爽快地接受了,说道:“喏,既然你认错了,那我就该原谅你,你这算是犯了小错,你要是愿意,就像我一样罚自己半顿饭好了。”

    “这是小错?”顾仪愣住了,幸亏开打之前两人说定了用树枝,要是用了真的刀剑,那便不是现在这样的皮肉疼痛了,怕是已经见血入骨了,即便如此,侯柏仙还觉得是小错?

    “是小错,是小错。”侯柏仙在火旁坐了下来,活动了一下右臂,觉得自己内力周转并无大碍,想来大概只是被顾仪敲在身上痛了而已,也就没在意,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就算是敷药了,继续说道,“我在山上的时候,这样的错犯了不少,我师父都能谅解我,那我肯定也能原谅你,我师父要我自己记住,我就罚了自己,你就跟我一样罚自己就好了。”

    顾仪觉得自己有些惭愧,也有些好奇,这侯柏仙在他自己师父那里的时候,到底是做了多少事,才会把这种生死相搏看成小事,他师父又得是有多大能耐多大信任才会这么教育自己徒弟。

    顾仪从马鞍下面挂着的袋子里取出伤药,这是梁岚留给他的,说他自己闯荡,难免受个皮外伤,外敷的药帮他准备了两种,分别是见血的和不见血用的。顾仪拿出不见血用的要,走到侯柏仙旁,说道:“侯大哥,不管小错大错,你还是敷些药吧,这么伤了你,我心里也不安。”

    侯柏仙见他拿出药来,突然咧嘴笑了,说道:“好了好了,你把补救的药也拿来了,这样就算是弥补了过错,小错也就不用罚了。”他接过药瓶,脱下右臂,开始给自己敷药。

    “这就算弥补过错了?”顾仪忍不住问道。

    “当然了,我在山上的时候,师父教过我的,他说的是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呃……什么羊怎么……呃……死羊什么什么……然后补什么什么然后不晚什么的……”

    “什么什么啊……”顾仪懵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侯柏仙一拍脑袋,说道,“就是这个,师父说了,只要补救了,就算是没事了。”

    “是这么个意思吗……”顾仪虽然因为误伤了侯柏仙有些不安,但现在满脑子都是对眼前这个怪人的怀疑。

    他自己没控制住自己的剑招,虽然被人几次三番的教育,但只要出手,顾仪还是会在剑法之中忘掉慈悲道义这些事,这个该是自己要好好反思的时候,但被侯柏仙这么一说,这个该自己反思的时刻已经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给破坏掉了。现在再说自己难以自控的事,好像显得自己像个傻子。

    “当然是这个意思,师父都说过我理解的没错。”侯柏仙大大咧咧的说道,他敷好了药,看了看破了的外衣袖,干脆脱下来,从马袋里换了一件穿上,随后把伤药瓶子还给顾仪,说道,“诶,对了,小兄弟,你师父教你这套剑法的时候,没教你什么道理吗?”

    “道理……”顾仪还真没认真想过这件事,师父教过他很多做人的道理,也教他以后要行侠仗义的事,但就论教剑法的时候,师父还真没教过他用剑的道理,仔细一想,好像师父传授他剑法的时候,从来让他专心修炼,别想没用的东西,每次说教的时候,都是在晚上睡前说的。

    “怎么?你师父不教你道理的吗?”侯柏仙好像显得有些吃惊。

    顾仪挠着头,再认真的想一想,好像最早的时候,师父第一次让他拿剑的时候,是说过什么道理,他突然想了起来,说道:“哦,有,我师父说过,他好像是这么说的,‘用剑的时候,须得忘掉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别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拿剑在手,就要赢过要你拔剑的人,拔剑是件你死我活的事,不问是非,不问对错,只问胜负,你若是用剑的时候忘不掉俗事,你就学不了我的剑招。’”

    侯柏仙听了顾仪的话,拿起葫芦猛喝了一口,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

    顾仪看他想了半天,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富有道理的话,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虽然心情有些无奈,但侯柏仙这么一问之下,让顾仪想到师父这句话,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难以控制剑招的原因,学剑之时,师父就是这么让他放空一切感情,只问胜负,不问其余一切,想来施展剑法的时候,并不是顾仪没有仁慈留情的想法,只是这些个想法在他拔剑的时候就习惯性的抛到九霄云外了。

    侯柏仙还在想着,继续说道:“这么看,你师父比我师父好的多啊。”

    顾仪刚刚思考完,听了侯柏仙这句话,有点纳闷,问道:“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侯柏仙说道:“我师父叫我时刻想着自己不要犯错,你师父要你时刻打赢,我师父讲情理,但你师父实在,嗯……”他想了想,说道,“不行,我还得按我师父教的做,咱们都得听自己师父的,要不然,这就算是大错。”

    顾仪被他说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侯柏仙见他犹豫,便举起葫芦问道:“要不要喝点?”

    顾仪接过葫芦,喝了一口,猛地喷了出来,这酒实在太烈了。看到顾仪这番窘相,侯柏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行,哈哈哈哈哈哈,这酒是我师父酿的,你喝不了,你不行,哈哈哈哈哈哈。”

    山谷间回荡着他的笑声,回声传来,好像一群人齐声大笑一般,若是有人路过,怕是会被这爽朗的笑声吓到吧。

第六十七章 朝堂(一)

    长安城,大明宫,望仙门外。

    以魏相为首,三相一同领三省六部官吏立于宫门外,等候开门上常朝,冬日日迟,加之现在时间不过五更,宫门之外一片漆黑,有诗云:鼓声初动未闻鸡,赢马街中踏冻泥。烛暗有时冲石柱,雪深无处认沙堤。这些天长安天气还好,没有下雪,故而寒意稍弱,但百官仍是个个打着灯笼等候,相互闲聊。

    不过闲聊也是有讲究的,朝廷之内虽然没有明显的派别之分,但也有一些不成文的做法,陆相与窦相的人,位高者主动找魏相的人问一问温寒,以示三省之间相互和睦,无有争斗,魏相那边的人则要主动和另外两位的人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政事,以示三省相商,并无一省独大权倾朝野之态。

    前朝之时,先帝只设两相,相互掣肘之下,朝廷上倒是和睦,当今天子虽设三相,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多事情,魏相是不需要与其他两人商议的,魏相其人性格也比较耿直,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所以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他的手下尚会遵守,他自己向来不以为然。

    三省原本各有职权,但本朝以来,由于天子不信任前朝老臣,所以给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魏相过多的信任,以至于现在有许多本不属于尚书省的职权,都被魏相抓在了手里,若是其余两省主动争执,天子可能还会好受一些,但奈何窦相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念,魏相要管,自己就让,到最后只管侍从之事,谏诤、出纳、封驳之权都可以一并不做。

    天子虽然对窦相有些不满,但窦相为官多年,谨小慎微,一点把柄都没有,想换都换不掉,加之此人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野心,时候长了,天子也就想通了,与其培植内廷与魏相争权,不如就让这个没野心、不好权的家伙做好这个位置,自己也能省心,只要他在朝中,便能安定百官之心,也算是有好处。

    至于中书省,前朝之时,这里原本是权势的核心,欧阳老相便是出自此处,彼时中书门下两省两相,尚书省只管做事,几乎没有在朝廷里说话的余地,只是天子登基之后,深感两省之中老臣太多,规矩也太多,自己初登基之际,手边没有自己放心的人手,便一步步削弱两省之权,提拔尚书省内人士,把朝廷变成自己的朝廷。

    在天子的授意之下,御史台开始查办前朝之时中书省内的过错,虽然只是动了几个在朝廷上没什么位置的舍人,但中书省的欧阳老相是个明白人,看出了天子的意思,便主动请退,他这一奏疏以上,天子便高兴的批准了他的退休,还派了自己的侍卫一路陪伴老相返乡,自此之后,中书省的权势便一天不如一天,虽然天子一样选了欧阳老相的门生当新的中书令,官拜宰相,但陆相彼时年轻气盛,完全把控不住自己下面的一票老臣,误判了几件政事,魏相一起,许多原本该中书省商议做的事,也就落到了尚书令魏相手里。

    所以现在的朝廷便是如此局面,魏相倚仗天子信任,一家独大,把中书门下两省牢牢压住,若是魏相不同意,即便是中书省草拟的政令也不得施行,时候长了,天子也觉得不是太好,想要往回收,却发觉朝堂之上已经没有哪个敢站出来反对魏相的势力了,不得已,天子只能另寻平衡之法,这便是当朝现状。

    魏相立在等在宫门之外,似乎在考虑什么事,看他神情严肃,其他官员自然知趣的没有打扰他,陆相在与御史台的人闲扯,窦相年纪大了,虽然天气有点冷,但还是倚着一根石柱,悄悄打个盹,正在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之际,一人来到魏相身旁,说道:“魏相,今日可有什么要事要奏吗?”

    众人见有人找魏相搭话,纷纷抬眼看去,魏相抬起头来,一见来人,便说道:“这几日没什么要紧事,倒是王都护,你回长安之后,便请把家人送回博州老家,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朝吧。”

    王都护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是啊,是第一次,我有差不多十五年没回过长安了,朝廷上的规矩,差不多都要忘个一干二净了,若是待会儿闹了什么笑话,魏相可得替我求个情啊。”

    魏相也笑了起来,说道:“那是自然,王都护镇守西域多年,劳苦功高,魏某甚为佩服,朝廷上的规矩,不过是繁文缛节,比之你的功劳,天子自然不会计较。”

    王都护说道:“那样就好,魏相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魏相看了看时候,发觉离开门还有一些时间,便继续问道:“王都护,不知这一趟博州之行,可否顺利?”

    王都护笑得更是开心了,说道:“顺利,一切顺利,何谓衣锦还乡,王某这一趟可以说体会的十分周详了。”

    “那便好。”魏相很自然地说道,“今日重回长安城,可有什么打算吗?”

    王都护摇了摇头,说道:“打算倒是没有什么,不过魏相,你知道天子为何要调我回来吗?”

    他这话一问,其余官吏纷纷竖起耳朵,这句话全看魏相如何作答,便可知此事大概是什么安排,王都护值守西域,一则不与朝中任何人为一派,二则立有军功,天子免不了要封赏一番,位极人臣那也是有可能的,三则他与亲王一同在都护府多年,现在不光亲王返回了长安,王都护也被天子调了回来,很难不让人觉得天子打算在朝廷内有所调整。

    魏相只是简单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既然是天子宣召,那自然有道理,咱们为臣的,也就不忘妄揣上意了,听皇上安排就好。”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的闲聊声也就小了许多,正在大家都在胡思乱想之际,时辰已至五更五点,承天门楼鼓声响起,望仙门应鼓声而开,监察御史领百官入宫,十六卫将军门下的监门校尉挨个点籍无误后,百官分品阶入宣政门,依照规矩排好。

    紫宸殿内,各项事务已然齐备,三相为首,众臣班列殿廷左右,内侍分左右随伞扇而立,一切就绪之后,禁宫之内鸣鞭传警,侍中出班奏请天子上殿,一时间宫女持伞扇向前,组成一道屏风,天子自西序门而出,稳步来到御座前,坐定,扇开,天子眉头微皱,似是今日心情不太好,卫总管在旁说道:“今日事多,百官奏事,无事可退!”

    魏相应声出班,趋步上前,来到天子御座之下,宰相奏兵马要事,须当面陈奏听,天子下令赐座,内侍取来锦墩,魏相坐于御前一侧,说道:“启禀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天子点头,魏相继续说道:“云中都护府来报,突厥汗王欲派使者来朝,以献上元朝礼,然新汗不知规矩,恐生笑话,乞我朝先派使节,教授礼仪,而后朝拜,还请陛下裁量。”

    天子听了,问道:“可以,新汗对我朝态度如何?”

    魏相答道:“云中都护府有报,称新汗年幼,甚是倾慕天朝气度,不过尚有一些部族对其接任汗位不满。”

    天子问道:“魏相觉得如何?”

    魏相说道:“臣以为,陛下可派遣使者,先行安抚,以示我朝支持新汗继位,以此可保持突厥部族安稳,部族安稳,则北境安稳。”

    天子点点头,问道:“魏相觉得哪位朝臣可当此任?”

    魏相说道:“礼部员外郎曹穆,年轻力壮,颇有见识,又通礼仪,可担此任。”

    天子说道:“既然人选魏相已经考虑周全,那就按魏相的意思办吧。”

    “是,臣领旨。”魏相说道。

    天子又问道:“魏相还有其他事情要奏吗?”

    魏相又接连奏报了吐蕃及南诏两地军政事务,天子认真听完,与魏相商议之后,都做了安排,随后,魏相又报山南道地方冤狱案件及剑南道水灾赈灾之事,天子一一听取,等到他全部奏完,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天子宣陆相上殿,与魏相一同草拟了朝廷政令,诸事已毕,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魏相奏报完后,其余百官众臣也以此上报各地不那么要紧的事务,天子倒不是不想勤政,但地域广阔,杂事众多,天子实在是听得困倦,好在有三相在旁,时时给出意见,不那么重要的事,天子也乐得有魏相出谋划策,这种时候,就连对魏相最有想法的陆相也不得不佩服,这位科举出身,又立有军功的宰相,实在是精力过人。

    等到该要奏报的事情都奏报完了,卫总管正待询问天子是否要退朝,天子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王都护返回京城了吗?”

    卫总管传旨宣召,王都护赶忙趋步上殿,见王都护到了,天子脸色好了一些,下令赐座,待王都护谢恩坐定,天子说道:“爱卿远来不易。”

    王都护赶忙说道:“谢陛下关爱,微臣返乡日久,至今日方回,一路拖沓,还请陛下恕罪。”

    天子俯身向前,问道:“王爱卿,你可知朕为何要宣你入朝?”

    王都护答道:“微臣不知,还望陛下明示。”

    天子说道:“朝中百官,承平日久,人不知兵,魏相虽出身军伍,”他看向一旁的魏相,说道,“但已有近十年不曾掌兵,对于军兵、军械、军粮之事,仍不免有所疏漏。”

    魏相立即起身,下拜答道:“陛下所虑,臣之罪也。”

    “魏相请起。”天子说道,“朕不是要怪罪于你,只是有些事情,多年不曾督办,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的,朕理解你。”

    魏相谢恩之后,方才起身,坐回锦墩之上,天子回头继续对王都护说道:“朕宣你入朝,自然是因为爱卿你随皇叔镇守西域多年,熟悉军务,故而要爱卿你到魏相处,协助魏相处理军务之事,替魏相分一些忧。”

    王都护说道:“谢陛下抬爱,臣一定按陛下心意,尽心竭力辅佐魏相处理军务,弥补疏漏。”

    天子点点头,对魏相说道:“魏相,你觉得朕的安排如何?”

    “陛下考虑甚是周全,”魏相答道,“有王昭王兴度协助,臣一点不会再有疏漏。”

    天子又问道:“叫钱太尉来。”

    卫总管再传旨意,钱太尉依令上殿,天子说道:“太尉,朕给你找了个好帮手,王爱卿你应该认得。”

    钱太尉答道:“回禀陛下,王都护臣自然认得。”

    天子说道:“从今以后,王爱卿便要随你一同整理兵部军务,前些日子军械一案,闹得甚是不好,你们要多用心,不要让魏相再有任何此等为难之处,若是再有此等事,朕可要拿你们是问了。”

    钱太尉赶忙答道:“臣一定全力以赴,请陛下放心。”

    这话的意思魏相自然听得明白,说是让钱太尉和王昭两人担军务的责任,实际上便是让两人直接将与此相关的事汇报给天子,不需要经过魏相上报,如此一来,便是削了魏相在这一方面的权力。

    钱太尉是天子年轻时的伴读,领了个太尉的虚衔,安排在兵部内做事,魏相虽然知道此人是天子自己的人,但这个人能力着实差了点,许多事情,还是要向魏相请教,一来二去,这个太尉虽然头衔尚在魏相之上,可一点牵制魏相的功能都没达到,现在天子专门安排了王昭到兵部去做事,王昭是有能耐的人,更是不与朝中任何人一派的人,有他在旁,这下钱太尉总算能有点作用了。

    见几人都没有异议,天子甚是满意,陆相和窦相也都在朝堂之上,自然也看得出来天子这番安排,两人反应各异,窦相见天子满意,自己也微笑点头,陆相则比窦相更年轻一些,神情若有所思,天子看了看两人,说道:“既然奏报已毕,朕也总算是轻松了,卫总管,皇叔他到哪了?”

    听天子突然提起亲王动向,几位重臣立刻提起神来,卫总管上前答道:“陛下,亲王昨日已至陈仓。”

第六十七章 朝堂(二)

    见几人都没有异议,天子甚是满意,陆相和窦相也都在朝堂之上,自然也看得出来天子这番安排,两人反应各异,窦相见天子满意,自己也微笑点头,陆相则比窦相更年轻一些,神情若有所思,天子看了看两人,说道:“既然奏报已毕,朕也总算是轻松了,卫总管,皇叔他到哪了?”

    听天子突然提起亲王动向,几位重臣立刻提起神来,卫总管上前答道:“陛下,亲王昨日已至陈仓。”

    岐州,陈仓。

    天色已深,陈仓城外向南五里,有一座小园,园中种有瓜果,只是时节不对,果树之上空有枝杈,显得整个小圆之内光秃秃的。果园不算大,只有不到五亩,以栅栏围住,靠近道路一旁有两间小屋,一间住人,一间储粮,除此之外,园内只剩下水井一口,牛棚一座。

    道路的另一边,是一片农园,结构与果园大致一样,只是面积比果园大上三两亩,冬日已至,菜地之中只有小苗,今年天旱,园主只盼早日降雪,好保来年有个好收成。

    两座园子之内都只有住人的屋子点着灯,时日已晚,农家早歇,在这种地方种田,自然要养些狗来看家护院,只是这几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在果园内看家护院的狗被主人牵了回去,一起养在农园之内。

    就这么一座完全不起眼的两座小园,值此夜深之际,道路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冲此地而来。

    连续的马蹄声踏破夜晚的宁寂,此地不在大道之上,虽然时长有人经行,但如此深夜快马,还真是不常见,马蹄声由远及近,农园之内的主人听到,甚是奇怪,他早就躺在床上打算入睡,却被这阵声响吵醒,耳边听得马蹄声就停在农园门口,一人在门口叫道:“开门!有事!开门!”

    主人躺不住了,赶紧起身,点上蜡烛,匆忙穿上棉衣,打开屋门,一阵冷风直灌进来,吹得他简直睁不开眼睛,门口那催促的声音更是急迫,主人正待去门口查看,却有另一人自暗处闪出,对主人做了个回去的手势,园子的主人见了,赶紧点点头,关上房门,又缩了回去。

    暗处那人等到园主回屋熄掉烛火,方才现身,此人一袭短衣,似是感觉不到冬日寒冷一般,身形精干,一看便不是庄稼汉模样,来到院门口,却不开门现身,而是先行问道:“这么晚了,是什么人啊!”

    门外那人说道:“急报!需立即见要人。”

    院内那人听了,十分恼怒,低声喝到:“早有知会!若有要事!白日来报!为何如此违逆!”

    门外那人自然知道这些规矩,但仍是说道:“事关重大,必须急报,拖沓不得!”

    院内那人摇了摇头,对周边一挥手,自牛棚之内走出两人,来到门口,院门打开一条小缝,门外那人一身官差模样,挤了进来,院内那人十分警觉,朝门外看了看,随后立即将门关上。

    进了园子,那官差问道:“要人何在?”

    却听头一个出来那人安排道:“把信拿出来,你在这里等着!”他对牛棚之内出来的两个人说道,“你,看好他!你,拿着信去报告,看要不要见他。”说罢,两人立刻行动起来,领头那人布置完命令,便转身离开,自小园一侧的矮墙中翻出,不知去往了何处。

    等了一会儿,送信那人返了回来,对押着官差那人点点头,两人没说话,但对那官差态度也算好了一些,两人默契地带着他朝那间储粮的屋子而去。

    来到屋门前,屋门缓缓而开,两人对官差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进去,官差有些忙乱,但也是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走进屋内,却见屋内立着三五个人,各佩长剑,都目视门口的官差,把他吓了一跳。

    但稳下心神,却见不大的屋内,正面却放着一面不小的屏风,屋内人示意他接着走,来到屏风之后,地板之上朝两侧开了一道门,门内有一条宽大的通道,官差顺着通道,向下了大概五六米远,眼前却是别有洞天,一座不小的正厅之内,布置地与大户人家的前厅并无两样,屋边的圈椅之上,一个胖胖的人正手端茶碗,翻阅着一本书籍。

    此人是谁就不必多说了,官差赶忙上前下拜,说道:“禀王爷,小的自洪州而来,有要事禀报。”

    李老板放下手里的书,喝了口茶,说道:“你呈上来的信是洪州太守的,却又不写内容,只让我放你进来禀报,是什么意思?”

    “请王爷恕我们吴太守无礼,事情要紧,恐写在纸上有失,只能当面禀告王爷。”那官差低头说道,“情况实在匆忙,虽岐州府告知小的必须白日来报,但吴太守有令,要小的一天也不得耽搁,违反了规矩,还望王爷轻罚。”

    李老板叹了口气,挥手叫来一个小厮,说道:“富安,你出去,让外面的人把守好附近,防备有人跟踪,让他们准备一下。”

    小厮领命而去,顺便将此厅在地面上的暗门关好,等到一切做完,李老板说道:“你是自洪州来的,是重山派的事吗?”

    “正是!”官差说道,“吴太守奉您的指派,派了高郎将协助吕转运使办事,进剿重山派与翠烟阁的势力。”

    李老板问道:“吴太守办事还是能让我放心的,只是吕成君没有及时跟我联系,莫广也没消息,事情如何了?”

    官差知道很难开口,但仍不犹豫,说道:“吴太守要小的带的口信,是‘重山派余部大半清剿,玉珑子身死,高郎将不明情况,被翠烟阁以魏相将令调开,没能截住翠烟阁的人,吕转运使不许高郎将上船汇报,据吴太守打探,莫侍卫……可能已经不在了。”

    李老板安稳地坐在圈椅上,听着汇报,前面一半尚好,说道魏相将令之时,他没有有些微皱,但听到莫广的消息,他却猛然之间站了起来,手里的茶碗“啪”地摔碎在地上,李老板冲到官差面前,问道:“你说什么??!什么不在?说清楚!”

    李老板一向笑脸应人,但一怒之下,一声喝竟惊地官差说不出话,停了片刻,官差才继续开口说道:“王爷……吴……吴太守要小的告诉您,莫侍卫,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李老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听得屋内茶盏摔碎的声音,暗门立刻打开,一人下到厅内,正要询问是否有什么吩咐,李老板瞪了来人一眼,说声:“出去!”声音严厉,那人听了,赶紧低头退了出去,重新又把屋门关好。

    李老板退后两步,重新坐回圈椅之上,只是这次坐姿严肃了许多,他稳了稳神,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吴太守知道什么?”

    官差说道:“吴太守十分信任小的,所以告知了小的缘由,高郎将虽未得吕转运使允许上船禀报,但却察觉到船上气氛十分不妙,虽说未能抓住翠烟阁的人,但整个行动也打击了重山派在当地的豪族势力,不能算是失败,故而返回豫章府后向吴太守禀告了前因后果及疑惑。吴太守有王爷您的命令,所以很担心此事,便打算亲自去找吕转运使问个明白,没想到还没出发,便有杨太守找上门来,与吴太守详谈此事。杨太守其时就在船上,虽知事情经过,但却对吴太守说船上并无其他变故,只是吕转运使中了翠烟阁计策,一时恼怒,没见高郎将,还请杨太守替自己来豫章府致歉。

    “这番说辞吴太守自然不信,于是命小的装扮一番去往江州地界探查,一番查探之下,却听说莫侍卫并未返回江州府,也未在于水坞有联络,加之高郎将在船上之时的疑惑,小的潜入了江州府内,窃听了江州太守与一个转运使司的信使的对话,这才确定了莫侍卫的确出事了,返回豫章府报告了吴太守,太守听得此事,便要小的星夜赶来向您汇报。”

    一番话下来,李老板觉得没什么问题,虽然不想接受,但还是说道:“好吧,莫广出事,当真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他沉默了许久,不说话,屋内的寂静让官差十分不安,过了好长时间,李老板才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官差说道:“回禀王爷,小的姓晏,名叫晏韶。”

    李老板点点头,说道:“我问你,你这一路上赶过来,可否有人阻拦?”

    晏韶答道:“禀王爷,小的星夜赶路,并未遇人阻拦,一路畅通。”

    李老板又问道:“可曾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吗?”

    “不曾泄露。”晏韶说道,“吴太守有令,要小的只将口信默记于心,不得外泄,小的一路上不曾与任何人说过话。”

    “好。”李老板站起身来,想了想,说道,“莫广是林知古的好友,能做天子的御前侍卫,武功之高,天下莫有能敌,谁能伤他性命?”

    晏韶见李老板沉默,虽知不该自己开口,但仍然忍不住说道:“莫侍卫的名声,小的也听说过,吕转运使密而不报,恐怕其中必有缘故。”

    李老板扭回头看向晏韶,晏韶赶忙低头,说道:“小的妄言胡说,打扰了王爷思考,王爷请勿怪罪。”

    李老板却说道:“不,你说的很对,确实有缘故。”他想了想,说道,“翠烟阁素色堂的张堂主,武功也甚好,能当面擒下重山派的陈掌门,想必有与莫广一争之力,若那里说有谁能伤到莫广,恐怕非这位张堂主莫属了吧……”

    晏韶见李老板并未怪罪他多嘴,于是忍不住又说道:“依小的看,虽然张堂主武功也不错,但与莫侍卫相比,恐怕高不到哪里去,伤到或许可能,杀了想必还是差一些。”

    李老板点点头,附和道:“你说的没错,我也不相信是素色堂杀的……莫广什么身份,他们翠烟阁了解得比谁的清楚,除非他们……”他话一顿,不说了,晏韶抬头看去,却见李老板眉头紧皱,似乎十分心神不宁。

    晏韶再开口说道:“以小的看,翠烟阁肯定不愿与王爷您起冲突,若是……”

    他话没说完,李老板像是突然醒悟一般,说道:“对,你说的没错,除非是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壮大了,有一些实力了,才敢做这种事。”

    晏韶听了,有些着急,正想说话,李老板突然打断他说道:“诶,对了,你知道我在这,那就是自岐州府过来,是怎么跟那边的人说的?”

    晏韶答道:“小的只说是有给王爷的急报,有吴太守的书信作保,岐州府便告知了小的您在这里。”

    “好,你此行不易,这消息对我接下来的事很重要,该赏。”李老板说着,朝厅门口而去,晏韶见李老板这样说,觉得接下来王爷对自己必然另有吩咐,于是赶紧跟了上去,只见李老板来到门口,对上面说道:“富安!下来。”

    暗门打开,那小厮跑了进来,说道:“老爷,准备好了。”

    说着,又有两人来到正厅之内,李老板转身对晏韶说道:“这两个是苍鹭剑派的人,你认得吗?”

    晏韶自然摇了摇头,李老板继续说道:“这位是秦掌门的大弟子,这位是秦掌门的小师叔,你们认识一下,待会儿你们会一路同行。”

    晏韶对两人弯腰施礼,问道:“王爷可是要派两位与我一同回洪州?”

    李老板摇摇头,说道:“不是。”他话音未落,那两人快步而上,趁着晏韶全然没有防备,“啪啪啪啪”四下,点中晏韶四处要穴,晏韶当即动弹不得,李老板继续说道:“他们是要押你去别的地方审问。”

    “王爷!王爷何故如此?”晏韶还能开口,挣扎喊道。

    李老板却说道:“你是翠烟阁的人,你带来的消息,我相信了,因为翠烟阁牵扯在这件事里面,你也装的很像,只是有一件事,你搞错了。”

    见被李老板直接说破,晏韶登时面如死灰,却听李老板继续说道:“我和吴太守联系的时候,从来不曾说过我是什么人,我是以陆相的名义给他下的命令,他可不知道,要来找王爷报信。”

第六十七章 朝堂(三)

    晏韶听了李宗儒的话,自知已无法在装了,虽说被点了穴道,但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说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们小看了王爷您了。”

    李老板拉过椅子坐下,两位苍鹭剑派的高手站在晏韶背后,时刻提防着这个翠烟阁的人,李老板问道:“你本名叫什么?是叫晏韶吗?”

    “在下在您这里说的话,除了自洪州来这件事外,不曾有其他假话,”晏韶说道,“在下的确名叫晏韶。”

    李老板又问道:“你是哪个堂的人?”

    晏韶答道:“在下自翠烟阁主阁而来,不输于五色堂。”

    “这么说,你是袁裴楚的人?”李老板问道。

    晏韶却说道:“在下只听阁主的话,阁主命我到您这里来,我就来了。”

    李老板见他不想多说,也就不追问这件事了,而是先行问道:“吴太守派来的人,你们是在哪截住的?”

    晏韶答道:“在郿县附近,我等用了一些手段,那个信差便招了,正好找到王爷您的下落,我便来了,可惜,若是再多问清楚一些,或许就能演的更好了。”

    李老板没有对这个多做评论,而是认真下来,问道:“你说莫广他死了,也是你们从吴太守的信差那里拿到的消息吗?”

    晏韶却摇摇头,说道:“不是,江州之事结束之后,张堂主便返回了主阁,将当地的所有事件一一报告给了阁主,阁主深感不妙,便差在下带人想办法找到您的下落,把我们这边的信息告知给您,以免您会被旁人蒙蔽。”

    “富安,你过来,”李老板听了,叫来自己手下听差的小厮,说道,“你带我的信物回长安城,让刘管家安排一下,派人到水坞去一趟,问明白这件事。”

    那小厮听命而去,李老板这才回过头来,问道:“你刚才不停的想说,张堂主的武功不足以杀掉莫广,现在话说开了,你也可以讲明白了,蒙蔽与否,我自会定夺,说吧,李宗戎他想让我知道什么?”

    晏韶穴道被点,动弹不得,时候长了觉得十分难受,说道:“既然要明说了,王爷可否能让在下稍为舒服一些?”

    李老板一皱眉头,下巴轻抬,晏韶背后一人手一提,硬是把晏韶给提了起来,四个被点中的穴道只解开了一个腰间的穴道,让他能直起身子,随后把他往地上一丢,李老板说道:“说吧,我对翠烟阁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话虽这么说,晏韶也总算是能够直起腰身了,他说道:“谢王爷,江州之地一场恶战,翠烟阁是要追查潜入翠烟阁内的一些人,只为这一件目的,并无他意,更无意与王爷您为敌,这件事十分明晰,莫侍卫身份如何,张堂主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绝无杀了莫侍卫的可能,这一点我想王爷您想得明白。”

    李老板脸上的表情分辨不出喜怒,只是说道:“嗯,你说得对,那么谁会有对莫广动手的心思呢?”

    晏韶说道:“张堂主说,彼时他觉得吕成君的手下莲儿姑娘身份不凡,想要带莲儿姑娘回去查证一下,莫侍卫自然前来阻止,两人拼斗之中不相上下,甚至莫侍卫还要处于上风,只是激斗之中,那个莲儿姑娘突施杀手,用之前张堂主押在吕成君那里的双刺偷袭了莫侍卫,随后立刻自尽,下杀手的是吕成君的手下莲儿姑娘。”

    李老板虽是不动声色,但仍是沉默了数秒,见李老板不说话,晏韶继续说道:“张堂主自知上当中套,不敢久留,便逃离了那里,返回主阁之中汇报,两人的尸首被吕成君收殓,只是看王爷您的反应,大概吕成君尚未将此事报告给您。”

    李老板终于开口,说道:“如此说来,你给我送来的消息,都是基于你们翠烟阁知道的情况对吧。吴太守原本打算向我报告什么?”

    晏韶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没有隐藏的必要,若是李老板想知道,完全可以再派个人到吴太守那里问个清楚,于是说道:“吴太守对此事只是怀疑,他觉得吕成君办砸了某件事,不敢与人多说,只能猜测,与我刚才报告的大致无二,只是他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老板想了想,又说道:“如此的话,李宗戎他想让我关注谁?谁筹划的这件事,水坞还是北都?”

    晏韶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李老板居然说的如此直接,于是说道:“以我们阁主的想法,水坞可能与我们翠烟阁一样,都被人渗透进去了,或许水坞的人与北都也有合作,但总的来说,北都那边更有可能。”

    “原来如此。”李老板站起身来,转头便朝内屋休息之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好吧,没事了,劳烦两位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两位苍鹭剑派的高手听了,立刻依令而行,提起晏韶,二话不说便往外押,晏韶一见形势,当即喊道:“王爷,您就没有话要带给我家阁主吗?”

    李老板却摇了摇头,说道:“自二十年前一别以来,我不曾跟李宗戎说过一句话,今日如此,今后也是如此,你敢闯我这里,勇气可嘉,我不会关你很久,放心吧。”

    说完,李老板返回内屋之内,不管晏韶再想说什么都没机会了,两人将他押走,关上暗门。李老板在书案之前坐定,提起纸笔,开始写信,不一会儿,信写好,李老板返回正厅,一拍手,门外便有一人进来,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李老板将信交给来人,说道:“把这封信交给秦掌门的师叔,请他派人把信送到苍鹭剑派内,待祝士廉到了之后,转交给祝士廉。”

    大明宫,紫宸殿外。

    常朝已毕,伞扇遮蔽,天子退朝,百官依次自宫内离开,出了皇城宫门,魏相一言不发,当先召来马车,不与百官中的任何人说话,直接钻进车里,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迅速离开了百官视野,朝着相府方向而去。

    他一走,百官之中立刻喧闹起来,一群人纷纷开始议论,今日常朝之上,政事不多,但消息不小,王都护返回长安之后,竟然直接被天子点到兵部做钱太尉的副手,把钱太尉的职权提了起来,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看得清楚,显然,前段时间的军械案让天子十分不满,也算是个把柄,天子总算抓住了机会,能名正言顺的削一削尚书省的权力了。

    今年这整个下半年中,自王爷返回京城开始,百官便已察觉风向有异,随后欧阳老相返回京城,长住在待贤坊内,而后军械案发,天子借着王爷上书,下令彻查各地军械军粮物资调度之事,依照惯例,清查一事由魏相总揽,结果一查之下,出问题的确是魏相出身的关内道安北都护府,当先被查出来的正是魏相的门生,这下可就出大问题了。

    事情一报给天子,天子当场并未驳魏相的面子,而是说信任魏相,让魏相继续清查,但隔了一天便宣召王爷入宫,密谈一番,究竟谈论了什么事,众位官员猜不到,但也看得出来,因为这次宣召之后不久,天子便以避嫌为由,命令陆、窦左右两相一起出力,辅佐魏相清查,同时下旨,召安西都护府王昭即日返京。

    但这大家都知道,魏相受天子器重已久,陆相和窦相虽官位与魏相不相上下,然则权势还是要差了许多,一番调查下来,两个老狐狸居然同时上书,支持魏相,搞得上书当日天子龙颜大怒,当场拂袖而去,到这个时候百官才意识到,可能魏相的确该收敛一些了。

    这件事之后不久,天子再召王爷入宫,隔了一日,王爷一改先前不主动与百官接触的做法,直接在待贤坊内宴请了朝中所有势力的人,宴请过后,还差人准备了两坛好酒,公开送到了魏相府上,大家都看得出来王爷的意思,送酒到府,自然是希望魏相做个寻欢作乐的姿态,酒宴之上,恐怕已经讲明了天子态度,若是魏相聪明,便当借机自污,退上一步,可没想到魏相却十分倔强,仍是一幅大权抓在手中的姿态,该干什么干什么。

    结果今日出了结果了,王都护第一次上朝,便被天子直接安插在了魏相的手下,更是有一个名义上地位还在魏相之上的钱太尉替王都护开路,也难怪魏相会气得谁也不理,上车就走,议论纷纷之中,魏相一派的少壮派十分气愤,老臣们只是悄悄叹气摇头,叹息魏相还是太过刚硬,只怕至刚易折,不懂至柔至阴方可纵横天下之道。

    其他派的人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窦相作为朝中资历最高那一辈的人,出了宫门,便径直走向王昭,说道:“王都护,恭喜恭喜啊。”

    王昭见窦相上去,赶忙还礼说道:“哪里哪里,兴度初回朝中,办事的规矩,还要多向窦相您请教。”

    窦相与王昭走得很近,边走边问道:“不知王都护在京城住在何处?有没有窦某可以帮一把的地方?”

    王昭拱手辞谢道:“谢窦相您关心,王某现在延兴门内新昌坊里,新到长安,风土人情还不太习惯,住处也简陋了一些,窦相若是有些匠人门路,还请介绍给兴度一些,兴度不甚感激。”

    “啊,说道匠人,窦某倒是认识一个不错的木匠,木工手艺可称长安第一,改日可以介绍王都护,不知王都护府上可需要否?”窦相与王都护并排而行,一道朝马车停靠之处走去。

    王昭说道:“当然需要,窦相如此热心,兴度十分感谢。”

    “诶,应该的应该的,”两人来到马车旁,窦相说道,“窦某在长安多年,王都护刚刚返回,窦某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改日若是王都护不觉得麻烦,可否赏脸到左相府共饮一场?”

    王昭自然很高兴了,说道:“左相之邀,兴度岂敢不从?”

    两人哈哈大笑,随即客套两句,各自登车而去。

    窦相嗅觉灵敏,一直以来,都可以说是朝中的风向标,众人见今日窦相刚才那副热情的态度,立刻便明白了,恐怕这件事还没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窦相感兴趣的人,在朝中一定受重用,第一个离开欧阳公的是他,第一个拉拢魏相的也是他,二十年间百官起起伏伏,唯有窦相稳坐相府,岿然不动,今日拉拢王昭,百官自然也就知道了下一个会起来的是谁。

    不过这也不奇怪,王昭返京,一定是得了王爷举荐,王爷宴请三相府的人之后,第二日便派了一个年轻书生拜到窦相门下,窦相也欣然收其为门生,王昭本人并不那么重要,但这也意味着二十年后,亲王的势力总算是重新回到了朝中。

    这不,就在王昭的马车正要离开的时候,陆右相来到马车旁,对打算离开的王昭说了些什么,王昭面带笑容,点头答应了什么事,想来能威胁魏相在朝中的地位,总算是出现了动摇,百官之中,或许该重新考虑一下立场了。

    秦岭山中,黑岭帮密寨之内。

    安德玄重新回到那个秘密山洞之中,在他身旁跟着的,这次却是官府的人,鲁仲武原以为这位江湖老前辈会和官军不对付,没想到安德玄径直来到那领头之人面前,三言两语,那人便下马而来,随着安德玄一道进入了山寨之中。

    此人姓范,是陇州府的统兵将军,他没说自己是做什么来的,只是让围困山寨的人暂缓攻击,自己只身随安德玄入寨,安德玄也没给鲁仲武说他要干嘛,只是带着范将军来到秘密山洞之中。

    一进山寨,范将军便对眼前堆积的军粮口袋皱起了眉头,进入山洞之后,看着山洞内的构造,面露惊奇之色,安德玄示意他跟上,两人顺着向下的通道,进入了那一块开阔地上,范将军被眼前堆积着的巨量军粮惊地说不出话,他是带兵的人,看着眼前粮袋的规模,他就大致能猜出这些能供养多少部队,如此多的军粮,如何运输,如何仓储,均是不易之事,能做到这些的,非得是一方大员不可。

    安德玄却拍拍他,说道:“范将军,老夫带你来,不是看这些的,你看那里。”

    范将军顺着安德玄指的方向看去,头顶洞口洒下的光照射之中,十几具岐州府府兵的尸体被崔堂主的人抬了出来,放在了光亮之处,崔堂主正蹲在尸体旁一一查看,范将军快步上前,看了尸体半晌,对安德玄问道:“安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安德玄见他这么问,神情略显诧异,说道:“你问老夫?老夫还以为你能解答呢。”

    崔堂主却站起身来,将掌中一物呈到两人面前,却是一只多足虫子,他忧心忡忡地说道:“安老前辈,这些人的死因,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六十七章 朝堂(四)

    皇宫之内,天子退了朝,返回后宫之中。

    尚未落座,一小太监走到卫总管身旁,小声说了两句什么,卫总管听了,脸色大变,赶忙来到天子一旁,天子见他神色恐慌,于是问道:“什么事?”

    卫总管看了看左右宫女侍从,天子明白他的意思,一挥手,让在场众人暂且退下,等人都出去,卫总管才说道:“皇上,江州密报,莫广帮水坞吕成君做事,死在了钓矶山。”

    天子登时一拍桌子,问道:“什么?!为什么莫广去了钓矶山?!”

    “这……”卫总管支吾不言。

    天子挥手说道:“你马上去待贤坊,宣皇叔进宫。”

    卫总管赶紧提醒道:“皇上,王爷现在陈仓附近,宣他进宫,尚需时日。”

    “那就找欧阳公过来,”天子一瞪眼,卫总管赶忙低头,“现在就去,朕要问个清楚。”

    “是,老奴这就去。”卫总管立刻退了出去,一路小跑穿过宫廷步道而去。

    绵州,龙安县。

    顾仪与侯柏仙进入龙安县城之内,顾仪牵马在前,左顾右盼,寻找可供投宿之处,侯柏仙牵马在后,却低头不语,全然不似之前的乐天派头,在思索着什么很认真的事情。

    县城并不大,因其临近龙安山而得名,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客商,因此县城之中只有一个不大的客栈,顾仪顺着县城大道走了一路也没找到,跟人一打听,才知道只有城西有一座小客栈,穿过许多巷落,两人总算是来到了客栈门口。

    客栈有些破旧,但总的来说还算干净,也没有小二在门口迎客,天色已晚,去找张太守安排的向导不太合适,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第二日清晨再出发比较好。

    没人迎客,自然也就没人牵马,顾仪只能暂且让侯柏仙看着马,自己来到客栈之中,客栈之内十分空旷,两层的小楼一层全然没有宾客,柜台之后坐着客栈老板,正百无聊赖之际,见有人进来,有些惊奇。

    顾仪上前,客栈老板起身问道:“这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顾仪左右打量了一圈,觉得此地尚好,于是说道:“是要住店,我们有两个人,要两间,你们有人照料马吗?”

    “当然有当然有,”老板站起身来,朝着后面喊道:“小二!干活!”

    “来了!真稀罕,今天还有客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客栈小二肩上搭一毛巾,一掀门帘便冲了进来,见顾仪站着,便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客栈老板说道:“别废话,去门口照料一下牲口,快去!”

    “我这就去!”那小二飞快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侯柏仙便走了进来,对顾仪说道:“马我交给那个小兄弟了,没问题吧。”

    客栈老板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店的小二虽说活泼了一些,但人还是可靠的,他是我兄弟家的娃,平日里就喜欢照料牲口,两位放心吧。”

    顾仪一路上住了不少客栈,但像这个客栈一样冷清的却不多,客栈要是开到了这种境界,那也该开不下去了,顾仪问道:“我听人说,这县城里,只有这一个客栈,想来只有一个做客栈生意,不说客似云来,起码也不会很差,怎地如此冷清?”

    客栈老板观察了一下两人,叹口气,说道:“二位是外州人士吧,想必不了解我们龙安县,这县城之中,原本有三座客栈,往来客商或是江湖中人也有许多,奈何多年前出了事情,就成了今天这样了。”

    顾仪看天色尚早,不急着休息,于是看看空旷的大堂,说道:“我们二人的确是外州人,不知情况,若是老板不嫌弃,此地有何风土,可否给我二人讲一讲?”

    他看向侯柏仙,侯柏仙接话头,说道:“差不多也是吃饭的时候了,给我们准备点酒菜吧。”

    老板闲得发慌,有人乐意聊天,当然是好事,他点头应允,对外面喊道:“小子!干活!”

    小二没从前门过来,而是又从后门跑了出来,来到三人面前,说道:“来了!两位客官的马我牵到后院了,真是不错,嘿嘿,小的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牲口呢。”

    顾仪还没说话,侯柏仙先咧嘴笑道:“那是当然,这马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当然是好马。”

    此言一出,顾仪便皱起了眉头,想想侯柏仙买的刀就知道,他说花大价钱买的东西,那肯定是花了个难以想象的大数,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大汉到底是什么家底,出手如此阔绰。

    一旁老板抬起巴掌轻拍到小二脑袋上,说道:“别嘴贫!赶紧到后厨告诉你大妈,有客人要酒菜!快去准备!”

    “是!好!”小二摸摸脑袋,转头便又冲了出去。

    老板对两人陪笑道:“二位不要见怪,我兄弟家就是相马贩马的,这小子喜欢就是喜欢,没别的意思,两位不要见怪。”

    顾仪听他这么说,反倒有些奇怪,问道:“既然是相马贩马的,那想必此城中有许多用得到马的地方,马也不是耕田的牲口,这生意要么是有客商往来,要么是有信差军务,可我看着城里,好像不像是有这些人,反倒这里人都很奇怪有外人来。”

    老板摇了摇头,说道:“二位客官先坐,我先去后厨看看,待会儿端上酒菜,我再给客官好好说说这里的事吧。”

    话都这么说了,侯柏仙和顾仪自然不会再追问,老板去了后院,顾仪和侯柏仙挑了个干净的桌子坐下,大堂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侯柏仙落座之后,想起一路上自己想的问题,开口对顾仪说道:“顾兄弟,你告诉我说,这龙安山里已经没有铸剑识剑的人了,我还是不太相信啊。”

    顾仪有些无奈,今日清晨之时,两人离开露营之处,顾仪觉得这个大汉人还不错,实在是忍不住了,告诉了侯柏仙他被人骗了,他那把刀是假的,根本不能拿来御敌,那些卖刀的人让他到龙安山去,找鉴识刀剑的庄园,根本就是骗他白跑一趟,等到侯柏仙察觉到自己被骗,那些骗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可说是说了,侯柏仙却压根不相信自己被骗,顾仪无奈之下,拿着侯柏仙的刀,把上面的瑕疵薄弱之处一一指出,怕侯柏仙不信,还把他一路上听到的关于那个山庄的传闻一股脑都告诉了侯柏仙。

    可就算是这样,侯柏仙依旧我行我素,非要去亲眼看看才行,还反问顾仪,既然那里都是废墟了,顾仪自己去那里干嘛?

    无可奈何之下,顾仪只好告诉侯柏仙,若是说了,他又要罚自己一个小错了,侯柏仙听了这才作罢,但仍是要亲眼看个明白才能决定,一路之上,侯柏仙都在想着这件事,顾仪也没办法,就由他去想了,这到了客栈,侯柏仙一开口,问的却还是这件事。

    顾仪说道:“侯大哥,你若是不相信我,你干脆待会儿问问这里的老板得了,我的消息也是听来的,咳,反正你都到这里了,再跑回买刀的地方找骗子的麻烦也肯定来不及了,干脆明日去看看就好了,多想也无益。”

    侯柏仙却摆手说道:“不是啊,我当然相信顾兄弟你了啊,但是我也相信那个卖我刀的铁匠啊,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干嘛要骗我。”

    顾仪扶着自己的额头,叹气说道:“你的钱给他了,还要什么冤仇……”

    “钱?”侯柏仙歪着脑袋,说道,“那东西哪有刀重要,他可是把刀给我了。”

    顾仪哑口无言,这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侯柏仙还想问,通往后院的门帘打开,老板端着两坛酒就进来了,在他背后,小二端着几盘凉菜跟着,两人来到桌前,摆上酒菜,老板说道:“热菜待会儿就来,两位,先尝尝我这店里的酒怎么样?”

    顾仪两人自热点头应允,老板为两人倒上酒,顾仪尝了一口,只觉酒清淡可口,甚是柔顺,刚想夸上一句,一旁侯柏仙却“啪”地将酒盏放下,说道:“老板,这酒也太淡了吧。”

    老板一脸尴尬,说道:“客官,这是我自己酿的酒,平日里都是自己喝的,若是不合客官的口味,还请客官见谅,我可以去找别的地方打一些来。”

    顾仪看向侯柏仙,说道:“这酒我喝着不错,若是酒都像是你带的那种烈度,喜欢酒的人恐怕得少上七成。”

    侯柏仙哪管这个,从腰间取下酒葫芦,里面的酒剩的不多了,他要来两个酒盏,倒了两杯,端起一盏对老板说道:“你先别走,尝尝我的酒。”

    老板推辞不过,只得端起酒盏,顾仪还没来得及警告老板,老板便尝了一口,果然不出所料,老板立刻被侯柏仙的烈酒呛住,匆忙放下酒盏,捂住口鼻便开始咳嗽,小二慌忙上前拍老板的后背,顾仪拿起茶壶给客栈老板倒了一杯茶,扭头对侯柏仙说道:“你看!我就说了你的酒太烈,不要随便给人喝,你还不信。”

    侯柏仙拿起老板喝剩下的那盏酒,一饮而尽,面不改色,说道:“怎么可能,酒这件事你肯定是骗我了,你们都喝不出来吗?我这才是好酒,”他指着老板自己的酒,说道,“这也能叫做酒吗?”

    话音未落,自二楼有人长歌道:“田家有美酒,落日与之倾。醉罢弄归月,遥欣稚子迎。是谁说这里的酒不好?”

    顾仪抬头看去,却见一翩翩公子自二楼走下,手持折扇,派头十足,侯柏仙听到他这么说,站起身来,说道:“是我说的!这里的酒不好,不合我的胃口!”

    客栈老板这会儿才缓过劲来,开口说道:“客官,你这酒,实在是让人难以入口啊。”他转头对扶着自己的小二说道,“小子,按这位客官的意思,去城南买些更烈的酒来吧。”

    “慢着!”那公子却说道,“店家的酒,在下是十分认可的,若是有人觉得不妥,起码要先说服在下才行。”

    “这……”小二有些无所适从。

    侯柏仙拿起另一个倒着自己酒的酒盏,说道:“好不好喝,你可以自己评判,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先尝尝我的酒再说。”

    顾仪全然不想惹事,问一旁的老板道:“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也?”

    老板小声说道:“这位公子和你们一样也是住客,不过是昨日到我这店里的,喝了好几坛酒,恐怕是一直睡到现在,你们来之前我看他没醒,也就没告诉你们。”

    那边公子听了侯柏仙的话,眉毛一挑,说道:“讲道理便好,酒拿来,我尝尝。”

    侯柏仙听他这么说,面露喜色,端着酒盏便朝那公子而去,顾仪赶紧起身说道:“公子且慢!那酒喝不得!”

    侯柏仙已经把酒端到那公子面前,他身形高大,比那公子高上一头,那公子接过酒盏,对顾仪说道:“谢这位公子美意,但既是与人争执,这酒,在下岂能不喝?”当下仰起头来,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看他一口喝下,顾仪和客栈老板都有些傻眼,侯柏仙哈哈大笑,拍手说道:“好好好!你能喝我的酒!好!怎么样?我这酒是好酒吗?”

    公子放下酒盏,咂咂嘴巴,又看看酒盏,抬起头来,眼神之中充满了鄙夷,说道:“这也叫酒?”

    “你说什么?!”侯柏仙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像是变脸一般,立刻换上了一幅怒容,伸手便要夺回酒盏。

    他这夺回酒盏的动作实在太大,他虽无心伤人,但在旁人看来,这简直是要动手打人,抬起手来就是一掌自斜上向下,想要劈手夺回酒盏,却好似要一巴掌扇在那公子脸上一般。

    那公子毫不含糊,两脚向后小跃半步,空着的手一拉一带,借着侯柏仙这一掌之势,把侯柏仙的力道往自己身侧一引,身形转了半圈,侯柏仙没保持住平衡,竟顺势摔了出去,“哗啦”一声,扑倒在地,撞翻了许多板凳。

    顾仪起身便要劝架,却被吓呆了的老板挡住,还没从桌内出来,却听那公子说道:“在下走南闯北,喝过的酒有许多,却没见过你这般无礼又自大的酒鬼。”

    侯柏仙哪能受这气,当下跳将起来,喝到:“你不喝便不喝!怎么动手打架!我不怕你!”随即握紧拳头便冲了上来。

    那公子身子一侧,从容躲开侯柏仙招式,抬手便又引着侯柏仙摔了出去,眼看事情要闹大,顾仪总算是自桌后跳了出来,说道:“两位且慢!不要动手!”

    那公子听了,扭头看向顾仪,但侯柏仙吃了两次亏,哪里肯善罢甘休,当即又冲了上来,顾仪见状,飞身上前想要阻拦,那公子却以为顾仪想要为自己的朋友助阵,朗声说道:“你二人一同来,我又何惧?”

    顾仪身法较快,两步便来到那公子与侯柏仙当中,他知道侯柏仙只会刀法,其他的一窍不通,看准侯柏仙动作,右手一挥,便拉住了侯柏仙的臂膀,一推之下,侯柏仙倒退两步,顾仪正待说话,却听得背后风声袭来,他立刻转身,眼看公子一掌已然拍到面前,顾仪立刻提掌相迎,“砰!”地一声,顾仪退了半步,那公子却倒退三步,说道:“好强的内力!”

    眼看两人还想打,顾仪赶紧拉住侯柏仙,说道:“且住!侯大哥!咱们不是来惹事的!”

    侯柏仙在顾仪手里吃过亏,知道自己比拳掌不是顾仪的对手,被他拉住,自己毫无办法,只得赌气说道:“顾兄弟!他先动的手!你拉我干什么!”

    那公子听了,简直觉得此人无理取闹,说道:“你手都抬起来了,却是在下先动的手?”

    顾仪把侯柏仙按回到板凳上,对那公子赔礼道:“公子莫怪!我这朋友做事鲁莽!性情与众不同,但却不是个恶人!多有得罪!”

    那公子听顾仪这样说,刚才那般傲慢地气势也收敛了一些,说道:“这位公子倒是好说话,武功也的确不凡,若是愿意请在下喝酒,在下自然也不会多计较。”

    侯柏仙虽然赌气,但却被顾仪牢牢按住,听到那位公子这么说,马上嚷嚷起来:“你们那酒就是不行!就是不好!你们喝!我不喝!”

    顾仪一脸无奈,那公子看侯柏仙还在争执酒的问题,全然不提自己刚才摔了他两次的事,也意识到此人可能的确没什么恶意,于是说道:“若只是酒,我这里还有另一种酒,我说你这大汉,要不要尝一尝?”

    侯柏仙听他这么说,马上来劲了,说道:“你也有酒?拿来我尝尝。”

    那公子呵呵一笑,对顾仪说道:“公子稍等,我这就取酒来。”

    眼看他转身便要上楼,顾仪拱手问道:“尚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那公子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说道:“未通报姓名,是在下疏忽了,在下牧松客。”说完,便一跃跳上楼梯,取酒去了。

第六十八章 故事

    客栈内,顾仪侯柏仙回到酒菜旁,顾仪对吓得不轻的客栈老板说道:“店家,我这朋友行事鲁莽,在这里动起手来,实在抱歉,若是有所损失,我等自会垫付。”

    侯柏仙听了,倒是有点不高兴,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说道:“诶,我惹的事,当然是我垫付,店家,你看看这里砸坏了什么东西,我赔给你。”

    “不必不必……”店老板急忙摆手,说道,“也就是撞到了些桌椅,什么也没坏,用不着用不着。”他扭头对自己小二吩咐道,“你快去收拾一下,摆放整齐。”

    那小二赶紧起身,去收拾起刚才动手时撞倒的一片桌椅板凳,确实如店老板所说,侯柏仙与牧公子的冲突,只是撞倒了些椅凳,的确没什么损失。

    见店老板这么好说话,顾仪又问道:“敢问店家,那位牧公子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店老板只是摇头,说道:“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这位公子是武林中人,到这里打听龙安山杨家庄园的事情,什么来头还真不知道。”

    “杨家庄园?”顾仪问道,“在龙安山上?”

    “是啊,咱们这龙安县,就是因为这个庄园才闻名的,”老板感慨道,“十多年前的时候,有很多江湖中人都往山上跑,路过此地,便总要住上一两日,客官你之前问我此地为何只有一个客栈,十多年前,这里三座客栈人都住不下,现在,这里也就只剩下我这一家喽。”

    顾仪与侯柏仙对视了一下,顾仪问道:“店家你说的这个杨家庄园,多有江湖中人拜访,可是以铸剑闻名?”

    店老板点点头,说道:“看来客官你对我们这里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啊,正如客官所说,杨家世代居住于此,相传一开始只是住着哪个达官贵人的亲眷,咱这县城也是那时候发展起来的,后来这些个达官贵人遭了难,这家亲眷没了依靠,便以铸造农具兵器为生,久而久之,也就以此闻名了。”

    顾仪对店家说道:“不瞒店家你说,我二人也是要到龙安山找这个杨家庄的,不知那里是否……”

    他话没说完,店家赶紧说道:“你们也要去?使不得啊!那地方不能去……”

    侯柏仙一拍桌子,吓了店家一跳,说道:“什么不能去?有什么地方是我们不能去的?又不是什么官牢禁宫,你为何要阻拦我们?”

    店家连连摆手,焦躁地说道:“不是不让你们去,没人会阻拦你们,可我看你们两个年纪轻轻,又这么有本事,若是去了那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得多让人痛惜啊。”

    “三长两短?怎么回事?”顾仪问道。

    “嗨呀,你们先听我说,”店家凑近两人,说道,“楼上那个牧公子给我说他要去,我辛辛苦苦劝了他半个时辰,他却固执不听,我是没得办法,想留他一命,才拼命劝酒让他多睡一会儿,说不定冷静下来,就听我劝了,你们两个人可不能这么固执啊。”

    顾仪更纳闷了,侯柏仙说道:“到底有什么不能去的,你说清楚!我告诉你,我可喝不醉!你用你这酒可别想灌醉我。”

    客栈老板倒是没想到侯柏仙会这样说,顾仪接话说道:“不是喝不喝酒的问题,店家,山上到底怎么了?莫非是有人拦路害人?”

    “要是有人害人反倒好解决了!”店家拍着自己的手,说道,“那里闹鬼!”

    “闹鬼?”顾仪与侯柏仙异口同声地发出声来。

    “可不是嘛!闹鬼!”店家继续说道,“十多年前,有人一夜之间杀光了杨家庄五十多口人,连带着当天在庄上做客的宾客十多口人!这些人可都是从各地来的武林人士,能一夜之间杀掉这么多人,不是鬼是什么!”

    顾仪还没说话,侯柏仙说道:“那又算什么,才这么点人,没防范,被人下毒,被人偷袭,被人围攻,怎么都有可能,哪有鬼的事?”

    店老板摇摇头,说道:“客官你先听我说,单就这一桩血案那还好,那些被杀的宾客里面,大多都是江湖门派里的人,他们也跟你们想的一样,觉得这里面有事,也就再派人过来,不仅是他们,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绵州的太守也派了官兵来调查,结果一查不要紧,第一批进了庄园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活着出来!”

    顾仪紧皱眉头,凑近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店老板说道:“我都说了,是闹鬼!我听说当天,第一批进去的人是来得早的江湖中人,他们中有一个勉强撑到门口,满脸是血,死前只说了个‘有鬼’,然后马上就咽气了,他死了之后,官府的人不信邪,又派了一帮官差冲到府里,结果你们猜这么着?”

    “他们也死了?”侯柏仙问道。

    店老板摇头说道:“没有,他们没死,但是进去就被里面的惨状吓疯了一个,剩下的人没胆子再探查里面的情况,赶紧跑了出来,跟太守说是里面尸横遍野,鬼气弥漫,那个太守看这些人吓成这样,自己也不敢再多问,下令让人一把火烧了整个庄园,好镇压冤魂鬼气,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顾仪有点烦这个老板这样卖关子了,说道:“你接着说吧,我们猜不着……”

    他话没说完,一旁的侯柏仙却好像很入戏的样子,问道:“怎么?里面的鬼出来害人了?”

    “没有!”店老板绘声绘色地说道,“火刚点起来,马上就开始天降暴雨,太守他们的人被水淋得只能下山,火却一点也没烧起来,自此之后,大家都说这山里鬼气弥漫,附近上山打柴的人还说,他们能听见山里不停地有人在哭,这不是明摆着有鬼吗?”

    侯柏仙一扭头,对顾仪说道:“怎么办,有鬼,要不咱们就不去了吧。”

    顾仪哪相信这话,问侯柏仙道:“怎么就不去啊,你以前见过鬼吗?”

    侯柏仙摇摇头:“没有。”

    顾仪又问:“你怕鬼吗?”

    侯柏仙说道:“没见过,所以怕。”

    顾仪说道:“那咱们去看看鬼长什么样,你不就不怕了吗?”

    侯柏仙一拍自己脑门,说道:“有道理,那咱们还是得去。”

    客栈老板在一旁捶胸顿足,说道:“你们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啊,我都说了,那山上有妖气,去不得啊。”

    顾仪安慰老板说道:“店家你别着急,我们也没说一定要去,你不妨说一下,后来呢?有没有人上过山?我听说绵州的张太守也派人到过山上。”

    客栈老板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张太守人很好,来我们县城对百姓也很客气,他那时候也不相信山上有鬼,非说些什么‘不语怪力乱神’之类的话,也不管我们怎么劝,带着人直接就上了山,他倒是好好的回来了,可你们知道吗,自他上了山之后,随他一起上山的那些人,一个两个都得了病,死了好几个人,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顾仪听着这话,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想了想,问道:“这么说,你们当时就劝张太守了?他是怎么对你们说的?”

    “张太守人虽然不错,但他是个书生,”客栈老板说道,“一个书生,认准了没鬼,再多的事也这么说,哎,我们也没办法。”

    侯柏仙这就不理解了:“既然张太守他上了山,也说没事,你们为何不信呢?”

    客栈老板有点奇怪侯柏仙怎么这么问,说道:“我们不信,当然是事出有因,”他一指那边收拾着桌椅板凳的小二,说道,“他爹,我兄弟,他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偏偏不信这个邪,给人带路当向导,结果上了山就没回来,这孩子他妈死得早,就变成了孤儿,养在我家里了。”

    侯柏仙若有所思,说道:“这么说来,你兄弟就是因为这件事死的啊,哎呀,这……我们又提到别人伤心……”

    顾仪“啪”地按住侯柏仙,打断了他继续自说自话的罚自己,对老板说道:“我二人不知内情,竟然有如此之事?”他看店家也没有显得多伤心,于是问道,“不知当时是什么人请令兄弟做向导的?”

    客栈老板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太知道了,我那时候在外地经商,这家客栈是我兄弟他的产业,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了这件事,赶回来却已经晚了。”

    “就没有一点听闻?”顾仪追问道。

    客栈老板说道:“有倒是有一点,他们都说那些人是哪个门派的,好像是什么绿阁之类的……”

    “翠烟阁?!”顾仪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问道,“那些是翠烟阁的人对吗?”

    店老板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哦……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我就记得他们说是有个什么绿颜色,穿绿色的衣服什么的……”

    顾仪问道:“那这些人呢?他们下山了吗?”

    店老板摇头说道:“我听说没有,我回来之后,这里的人都告诉我,我兄弟是尸首是顺着山上的溪水冲下来的,跟他的尸首一块的还有两具尸首,恐怕他们都死在那里了,所以啊……”他一拍手,说道,“我这才劝你们不要上山,是真的有鬼。”

    “这世间之事,生且不惧,岂畏鬼神乎?”牧公子听着楼下人说话,拎着一个皮酒囊下了楼梯,来到几人面前,说道,“若是真有什么鬼神,他们该怕我们活人才对。”

    顾仪站起身来,说道:“牧公子。”

    牧松客把酒囊带开,倒了四盏,说道:“来,几位不妨尝一尝我带来的酒。”

    听他这么说,大家也都不推辞,侯柏仙当先端起一盏,一饮而尽,随后神情古怪,顾仪和店家老板也分别端起一盏,老板品了一口,不禁说道:“好酒啊。”

    顾仪也尝了一口,果如店家所说,这酒的确是好酒,酒性虽烈,然则后味悠远绵长,一杯入肚,虽是如火一般,但清香之气紧随其后,的确好酒,于是他也说道:“牧公子,这酒的确不错。”他又看向侯柏仙,问道,“侯大哥,你怎么说?”

    侯柏仙放下酒盏,说道:“你这酒,倒是合我的口味,”他想了想,说道,“这样,我承认你这是好酒,你也承认我的是好酒,怎么样?”

    “哪有这种道理,”牧松客听了前半句还挺高兴,听了后半句,又不满地眯起了眼睛,“若是你的酒能跟我的酒相比,我也不用去费心找好酒了。”

    侯柏仙一扭脸,说道:“那就算了,那我也不承认你这是好酒。”

    顾仪对侯柏仙十分无奈,问道:“侯大哥,你这酒是哪里来的?”

    侯柏仙说道:“我这酒,是我下山之后,一户好人家送给我的,我帮他们摆平了找麻烦的恶霸,他们就请我吃了饭,还给我准备了这酒。”

    牧松客颇为费解,说道:“这么说,你这酒果然如我所料,是一般人家喝的劣酒喽?”

    侯柏仙一瞪眼,说道:“你这人这么这么说话!人家夫妻俩都是好人,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人才招惹了恶霸,好人喝的酒,当然是好酒,哪有好人喝劣酒的道理!”他一扭头,对顾仪说道,“顾兄弟,你说我说的对吗?”

    牧松客和顾仪面面相觑,顾仪也没想到侯柏仙的这番话,虽说觉得有点无理取闹,可仍是对侯柏仙有些佩服,牧松客点点头,将酒囊放下,说道:“原来如此,或许,我也有一时失口的时候,这位侯兄台,可否把你的酒,再给我倒上一盏?”

    侯柏仙听他要酒,摇头说道:“不行,你说我这酒不好,我不给你喝。”

    顾仪看得出来牧松客的意思,说道:“侯大哥,你就不妨让牧公子再尝一尝,若是还有多余,就给我也再倒上一盏如何?”

    侯柏仙看顾仪这么说,于是摘下酒葫芦,说道:“好吧,看在顾兄弟的面子上,我再给你尝尝。”说罢,把葫芦里剩下不多的酒倒给两人。

    牧松客端起酒盏,对顾仪和侯柏仙说道:“二位,请了。”

    顾仪也随他一起端起酒盏,两人仰起头来,都是一饮而尽,顾仪只觉得一团火顺着咽喉而下,却全然没有刚才牧松客的酒的后味,只剩下直冲脑门的热气,他强撑着没有闭眼,再抬头,却见牧松客神色如常,说道:“啊,果然是在下品错了,这酒的确不错。”

    听他这么说,侯柏仙表情立刻好了许多,说道:“好,你愿意承认我的酒好,我便认你做朋友。”

    牧松客放下酒盏,与两人一道坐下,看一旁店家有些焦急的神色,也不理他,对顾仪说道:“我刚才听到你们说,你们也打算上龙安山去找杨家庄?”

    顾仪说道:“正是如此。”

    店老板拍着自己大腿说道:“我劝了你们那么久,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啊,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好人,可别意气用事啊!”

    牧松客说道:“店家莫慌,这山上之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昨日若是不灌我酒,我昨日便为你解忧了,二位,若是无事,咱们边吃边谈?”

    顾仪看看侯柏仙和客栈老板,侯柏仙说道:“好,那就边吃边谈,喝了这些酒,我早就饿了。”

    顾仪说道:“牧公子,敢问你对着山上之事,了解多少?”

    牧松客夹起一口菜,说道:“顾公子莫慌,且听我慢慢道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713/ 第一时间欣赏烟云锻侠录最新章节! 作者:造侠所写的《烟云锻侠录》为转载作品,烟云锻侠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烟云锻侠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烟云锻侠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烟云锻侠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烟云锻侠录介绍:
长安城内,待贤坊中,有何、梁、祝三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一少年人初来乍到,欲行侠义于天下,剑下却毫无怜悯,从前故事、恩怨纠葛几多,若杀伐乖戾如此,何以为侠?烟云锻侠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云锻侠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云锻侠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