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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乱斗(一)

    钓矶山,后山。

    后山脚下,又是一个小村子,不过与前山不同,这个村子里可没什么村民,之前这里是一个出身此地的京城官吏在这里购置的产业,打算回乡颐养天年,奈何天公不作美,伴君若虎,却落了个腰斩弃市的下场,这个地方也日渐荒凉了下来,直至几年前,有人将其买下,重新经营一番,才总算有了个村子的样子。

    就在最近,这个地方再次易主,不知是翠烟阁和谁做了买卖,这里就归素色堂张堂主所有了,这里原本居住的人也都打起铺盖,悄然而去,而后便是卞卜儿香主手下的人常驻于此。

    不过现在,卞卜儿却与庞猛起了争执,庞猛带着他的手下和张堂主的命令而来,要接管此地,卞卜儿当然气不过,这些抓来的人都是自己的手下辛苦忙碌的结果,这处村子又是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果,庞猛就在这里待了个把月,怎么就能把功劳都抢走呢。

    想是这样想,斗却斗不过。卞卜儿平生功夫,都在用毒及暗器之上,这些功夫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要中招,但对于庞猛这么个对自己熟悉的不得了的人来说,自己这点手段可是什么都用不上。无可奈何,卞卜儿虽然生气,却也只能发点口头的火,但是他不是汉人,情急之下,冒出的西域老家的话别人又听不懂,最后只能满腔的火往肚子里咽。

    庞猛倒是十分开心,看着卞卜儿带人收拾东西撤走之际,让属下开了好几坛的美酒,他这些天待在山上,酒肉荤腥可是一点没沾,现在堂主给了他好差事,自然要庆祝一番,取出早就让手下从各地搜刮来的好酒,一同分享,岂不美哉。

    卞卜儿看着庞猛摆酒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断然拒绝了庞猛请他一起同饮的邀约,扭头便朝山上而去,张堂主还在山上,他要找堂主问个明白,凭什么要把好事都留给庞猛,自己又是哪里做的不好,要受如此羞辱。

    庞猛在村中开酒宴,他的手下自然就少不了要热闹一番,今天堂主也到了,又有两位香主在附近,可谓是高枕无忧,于是纵情声色就是当然的事情了,有人还提议到前村或是附近找些女人来,亏得是庞猛还算清醒,没让他们把乱七八糟的人带进来,不然少不了被堂主怪罪。

    天色已晚,村子外围,站岗的翠烟阁门徒已有些疲惫了,毕竟村内再怎么热闹,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正百无聊赖之际,一个村内的门人晃荡了出来,一看便是喝得不少。值班门徒问道:“嗨,卫兄弟,这是要往哪啊?再走就出去了。”

    那门人打了个酒嗝,说道:“呃!哦,不好意思啊,看门的兄弟们,你们知道哪里卖酒吗?大哥说酒喝得差不多了,我得去再弄点。”

    值班的门徒们互相对视一下,说道:“大哥说喝得差不多了,也不是让你去再找酒的啊,再说大哥不是说了吗,今天乐一乐,明天还有正事做呐。”

    那人连连摆手说道:“哪……哪儿的话,喝酒……就得喝,得多喝,明天才好办正事……”

    值班门徒们眼里既有嫌弃又有羡慕,他们何尝不想也喝个痛快,但香主之前有令,不许有人随便进出村子,他们当然也不能放人乱跑,于是一人上前拉住他说道:“好,喝,就回去喝,回去有酒,啊。”

    那醉汉听了他的话,说道:“哦,有酒啊……有……就……就接着喝,”转身刚要回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值班的赶紧再问,他说道:“酒,酒喝多了,我得……方便一下,方便……”

    值班的人们一脸无奈,眼看他就要在村口脱裤子,有人赶紧把他拉住,说道:“别在这,大路上呢,那边,那个屋子后头!”

    “哦。”醉汉听了他的话,一瘸一拐地就绕到了村头的一间房屋之后。值班的那些弟子互相看看,不禁摇头长叹,这个醉汉也是他们香主手下的一个人物了,怎么酒品如此之差。

    醉汉找好了地方,正待解开裤子,忽然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响动,似乎是有蛐蛐叫声,他不好斗蛐蛐,但这个近冬的月份,能抓着蛐蛐也是怪事,他马上就来了兴致,又提紧裤子,趴在地上找了起来。

    刚刚趴下没爬几步,忽然,他听到了身后有风声,怎么说也是个习武之人,这声音不是运掌出招又是什么,冷汗一流,一瞬间便酒醒了大半,还没等到回头,蛐蛐出声的那个方向却突然射出一支弩箭,无声无息,正中此人前胸,他一口气没喊出来,只是一声嘶哑地出气声,便倒地不起了。

    他的身后,莫广立即收手,怀里一摸,三颗铜板立时便打向了弩箭射来的方向,他原本打算突袭此人,取了这个醉汉的衣服好潜入进去,却不想竟有人和他有同样的打算,且下手比自己还要果决。铜板飞去的方向,那里原有一片草丛,莫广一出招,草丛中立时窜出一人,闪开莫广打出的暗器,一抬手两柄短匕向莫广攻了过来。

    莫广自然不敢怠慢,但身处敌阵之中,又不敢出声,他也不敢拔刀相迎,只得再次施展擒拿功法,与来人贴身短打,只是其人招式内力都颇为奇异,全掌相交之下,竟隐隐感到一丝冷气透骨而来。

    莫广做欧阳公的护卫多年,对江湖上的武功路数了解不算很多,但类似的内劲还是有见识过的,早在他做京兆府的人的时候,便剿灭过一些使用如此功法的小帮派,只是那时候是在官府的统辖之内,可以正大光明的对敌,远不及今日之险,两人一交手,莫广只能手臂交错,不断护住周身,却无一点反击的余地。

    不过他的招式只需安心静守,对手也一时半会拿不下他,两人来回过了几招,却听外面有人喊道:“卫兄弟!还没好吗?”说罢,便是朝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莫广顿觉不妙,他此刻还不能被发现,再看他的对手,大概和莫广是一样心思,匕首猛攻,逼得莫广后退一步,自己则立刻抽身向后,转瞬便消失在了黑暗的草丛之中。

    脚步声更近了,莫广一伸手抓起倒在地上的醉汉,运气一跃,跳到墙头,不做停顿便也消失不见了。

    脚步声到了,值班的翠烟阁弟子一看,黑暗之中,连个人影都没有,地上原本有些血迹,可在这地上冲天的酒气遮掩之下,就是没能被发现,他只好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着:“醉汉就是醉汉。”便转身回去了。

第五十四章 乱斗(二)

    半山腰,翠烟阁宅院内。

    庄瑞来到前厅之内,张堂主此刻正悠闲的品茶,见庄瑞来了,立刻欢迎道:“哦?庄校尉休息好了吗?来,喝茶。”

    庄瑞回答道:“那是自然,张堂主招待得十分周到。”说罢,坐到张堂主一旁的座上,下人为其上茶,庄瑞心里有些犯嘀咕,长城水坞的莲儿姑娘到了这里,必然是吕转运使有些安排,对张堂主不放心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他以为来的会是莫广,不过即便心中不安,这件事是绝不能让张堂主知道的。

    张堂主见他似乎心里有事,便问道:“怎么,庄校尉在考虑些什么事吗?”

    庄瑞答道:“嗯……确实有些事情要想。”

    张堂主笑道:“我明白,你还是不理解我准备了个舞台是要做什么,对吧?我所想的,是我押来这些假官差,究竟是要钓什么人来,没错吧。”

    庄瑞见张堂主说这话,自然顺势答道:“张堂主果然明察秋毫,的确如此,这件事情我确实想不明白。”

    张堂主放下茶碗,说道:“既然你这么多顾虑,那我可以先回答你一两个问题,你对我来说还有大用,我说一说,你听一听,如果你觉得我做得没错,你就帮我,如何?”

    庄瑞有些惊奇,但问话的机会在,放过了也不好,于是说道:“那好,张堂主,你知道这些假官差不是江州府的人,这些是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清楚楚?”

    张堂主说道:“那是自然,这便是你第一个问题吗?好,那我便回答你好了。”说完,他一伸手,让手下再为自己添茶,然后说道:“在船上的时候,我说我要这些人来审问,这话是假话。”

    他开口这么直白,让庄瑞略有些不安,张堂主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说道:“这些人的身份,我一清二楚。不过问题就在于,这些人好抓,可他们身后的人却不好找,早在两年前我刚刚来到江州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庄瑞只能摇头,他怎么会知道,张堂主说道:“这件事便是,阁主交给我的素色堂里,混进了一批另有所图的人。”

    “哦?”庄瑞突然起了兴致,问道,“张堂主的意思是,你的手下里面一直有内鬼?”

    张堂主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我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做了一些安排,让我信得过的人和信不过的人分到一个队伍之中,相互监视,以此来揪出这些个内鬼。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知道,这样安排也是有问题的,那就是我并没有完全分辨真伪的能力,那些我信得过的人,也许也有问题。”

    “此话怎讲?”庄瑞问道。

    “一年前,我攻打了重山派,这件事除了斩除在这里阻碍我的势力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便是我得到了消息,混进我手下的人当中,就是有重山派的人,而且十分有可能是派内的一个长老指派的。所以我拿下了重山派,安排的也还算周密,不过打完之后清点人手,你猜发生了什么?”

    庄瑞说道:“查出了内鬼?”

    张堂主摇头,说道:“不是的,是我的手下,有一个香主带着他的所有手下,一并消失不见了,这些人是我安排到后山去把守道路的,可在重山派溃退之时,这里的埋伏居然没了,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香主我虽信不过,但给他的人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换句话说,”庄瑞接茬道,“这个你信不过的香主手下都不是他的人咯?”

    张堂主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这些人消失不见之后,我在四方派人追查,那个香主叫罗舟,你也许听过,也许没听过,不过不重要,这个人我知道他逃到西域去了,他是阁主派给我的人,所以不是问题所在,那里有阁主料理便好。问题在于我几番寻找之后,总算在重山派很远的一处水边,找到了一片尸体。”

    庄瑞端起茶,饮了一口,两眼却始终没离开张堂主,听他这么说,马上问道:“那些人便是你安排在后山的人?”

    张堂主说道:“不错,就是这些人。”

    庄瑞问道:“这么说来,是这些人反被别人伏击,中了圈套,以至全军覆没了?”

    张堂主叹气道:“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收敛尸体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这堆尸体之中,少了一个我十分信任的人。”

    “哦?谁?”庄瑞问道。

    “那个人叫丘丁,是个哑巴,不过功夫倒是不错,善使大刀。”张堂主说道,“这个人是我安排在罗舟手下,专门监视他的,也十分自信若是罗舟做了什么事的话,丘丁足够把他拿下,这个人不见了,若是说被人暗算杀掉,我不相信。”

    “那么这个人,张堂主也查了咯?”庄瑞说道。

    张堂主继续点头,说道:“是的,我查了。不过消息却不是在我这里查到的,而是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北都,在我翠烟阁的另一个堂主,徐堂主那边查到的消息。”

    庄瑞有些犹豫了,问道:“这个消息,我应该听吗?”

    “你应该听。”张堂主说道,“我请你来,便是让你听足够的消息的。这个丘丁,不知何时来到了北都城内,在一户大家之中当差,徐堂主的人也是偶然听闻了这个人,于是跟踪了他几回,你猜怎么着,就在几个月前,他们搞清楚了有这么一个组织,专门收人钱财,为人消灾,这个丘丁许多年前便是这个组织之中的人。而且有意思的事,这个丘丁从重山派后山逃离到被人在北都发现,当中时间并不长,不过身上一点受伤的样子都没有,这样事情就比较明白了。”

    “是这个组织渗透到了你的手下,你在后山安排的人手,都是被他们杀掉了?”庄瑞说道。

    “如此消息,只能有如此推论了。”张堂主点点头。

    “那么这件事和今天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庄瑞不解。

    张堂主说道:“这个问题才是关键,这些假官差,不是江州府的人,不是当地帮派的人,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门派的人,但却一直在想方设法抓调查重山派之事的人,你觉得这些人会是什么人?”

    庄瑞若有所思,说道:“如此说来,也有道理。”

    “这当然只是个猜测,我也不会拿这么简单的推论来赌,我今日下的这个套,也不全是因为此事,不过嘛,这个问题我可以之后再回答你,今天就解答你这一个问题吧。”

    庄瑞自然无话可说,答应道:“好,就依张堂主你说的吧。”

    不料张堂主突然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或许你也会感兴趣。”

    庄瑞有些莫名,问道:“什么事?”

    张堂主压低声音说道:“几个月前,徐堂主的人在北都调查那个丘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丘丁押了一辆车,回到了他主子的宅子当中,你猜车里有谁?”

    “谁?”庄瑞直觉觉得有些不安了。

    张堂主凑得更近了,几乎到了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待贤坊,祝士廉。”

    没等庄瑞反应过来,门外一个弟子进来,说道:“禀告堂主,卞香主到了。”

    张堂主站起身来,对庄瑞神秘一笑,说道:“我就说了,舞台搭好了,今日说的话,庄校尉大可不必当真,且随我去看戏便好了。”

第五十四章 乱斗(三)

    后山,庞猛的手下忙碌了起来。

    庞猛的副手卫括不见了踪影,大堂内,庞猛正在大发雷霆,把负责看门的手下叫到了面前,一顿痛骂,但是这些看门的也很委屈,卫括他喝醉了酒,就在村子里,也没让他随便出去,找了个角落去方便一下,人就不见了,这谁也想不到啊。

    庞猛也知道他们委屈,但是面子上还是挂不住,总不能说是他自己要办酒宴,然后喝出了事情吧。不过骂归骂,这些人还是不能让他们背锅的,发发火也就算了,真正要做的是查清楚是什么人,究竟把卫括搞到哪里去了,这才是重要的事。

    发了一阵的火,庞猛也算是消了气了,挥了挥手,让这些看门的手下回去了,也没有什么惩罚,只是让他们自责自勉就算了。过了一会儿,庞猛的两个亲信回到了大堂之中,汇报道:“大哥,地方我们查了,地上有血迹。”

    庞猛问道:“有查到去向吗?”

    另一个亲信回答道:“去向没有查到,但是附近草丛之中发现有人潜伏的踪迹,还有血迹散落在附近的墙头,去向已经派人继续追查了。”

    庞猛点了点头,说道:“好,继续查,人手你可以调,从看守监狱的人那里抽人。”

    “是。”那亲信听命,但还是多问了一句,“从那里调人真的可以吗?我们来这里不就是要看守和审问那些人吗?”

    “听我的就是了,我安排的事,不会有错。”庞猛一挥手,就没再理他,自己起身便要离开。见香主是这个意思,亲信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出去按照庞猛的意思去办了。

    庞猛来到村落之中,昨晚的狂欢酒宴之后,今日他手下的众人都有点萎靡不振的意思,这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唯一出乎意料的便是卫括不见了,昨日饮宴的众人之中,唯有卫括一个是自己亲信,其他的亲信都没有参与,可就这一个亲信却是唯一的那个失踪不见的人,这就很说明问题了,敌人对自己的人如此了解,想来事情并不简单。

    他没有在村落中多待,只是随便的视察了一下,便走出了村子,来到村外去往山间的那面,小路旁有一小块树林,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跟随自己的手下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树林之中空无一人,庞猛扭了扭脖子,舒展一下筋骨,深呼吸了一口,便开始了晨间的锻炼,他打了一套拳法,只觉精神振奋,浑身通体舒畅,虽是近冬时节,但仍是练的浑身冒热气。拳法练完,他走出树林,喊了一声,树林外的手下赶忙上前,将他的大斧递了过来,庞猛拿过大斧,再进树林,又将自己的斧法走了一遍,这样的锻炼他几十年来从没断过,这也是他的功夫能日渐精进的原因。

    香主锻炼之时,手下是不能随便接近的,翠烟阁内有一项规矩执行的特别严厉,那便是武功的传授,整个翠烟阁原本就没有自己的武功路数,阁主手下的堂主们也都出身各地,因此很难说是一个武林门派,但只要堂主们高兴,指点一下手下,收个亲信弟子,这也都没有问题,只是若是有人敢偷学武功,那便是天大的罪过,最轻也是要废掉全身功夫,逐出翠烟阁,重的话,那便不必多说了,因此庞猛在树林间练习之时,是不能有任何手下靠近的,也没人知道庞猛在练些什么。

    庞猛练了一会儿,手中招式未停,却突然开口说道:“这个村子,有外人进来过吗?”

    一个声音自附近的树下传来,那里有一片堆积的落叶,说道:“有一人,昨夜自山上来。”

    庞猛一声大喝,斧子又耍了个花,嘴里继续问道:“是什么人?”

    那个声音答道:“衣着普通,但行路时看得出,武功不俗,且出身名门,看轻功路数,大概是大内的人。”

    庞猛放下斧子,拍出两掌,问道:“卫括不见了,大概死了,是这个人干的吗?”

    那个声音说道:“不知道,我只监视村外,村内没有我的眼线。”

    庞猛停下手来,对着一棵树干踢出两脚,树叶唰唰地落下,他继续问道:“卞卜儿上山了,对吧。”

    “是。”那声音只这么回答。

    庞猛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是就代表着这个声音认为卞卜儿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只是上山回去了而已,于是他说道:“那好,下一步做什么?”

    那声音说道:“堂主有令,若是没有旁人进村,你就开始审问。”

    庞猛笑了,问道:“对于审问,有什么要求吗?”

    那声音回答道:“有要求,堂主会派那个庄瑞过来,你要和他一起审,事情他大概知道,你要让这些假官差说出他们是哪里来的,必要的话,你可以做些手脚。”

    庞猛心领神会,说道:“好,我会让我的亲信办好的。”

    那人说道:“我现在不会暴露自己,但若是你的手下出了什么问题,我会下手,那时候你要注意。”

    庞猛点了点头,回身取过了自己的大斧,穿上外衣,说道:“可以,但你也要小心一点,虽然你我都是香主,但我的手下,可是要比你的人要强一些的。”

    那个声音似乎是有些乐了,不过笑的声音十分难听,他说道:“不妨,我出手的时候,你的人根本不会知道的。”

    庞猛穿好外衣,把斧头扛在了肩上,转身要走出树林,临走之前他还是说了一句:“这三个香主都到了,堂主这一手,还是有意思啊。”

    那声音压根就没回答他这句话,树林之间,只有潇潇叶落,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第五十四章 乱斗(四)

    村落之中,有一个小院子,这里有一座库房,当年这个小村子还不在翠烟阁手里的时候,这个院子是拿来存放粮食的,库房里有许多麻袋,里面装满了稻米谷物。现在到了翠烟阁手里,这里依然存的是这些东西,不过因为整个村子都到了翠烟阁手里,所以不必单独在这里安排卫兵,只是在街道上安排人手巡逻就够了。

    库房后院内,有一处地窖,其中存放了一些地瓜等物产,翠烟阁在这里驻扎的时候,每日的蔬菜都会从附近购买运送进来,所以这里只是储藏之用,并不会时常打开,于是这个地窖也就成了难得的清净之处。

    地窖里,空气有些浑浊,但莫广却不以为意,这里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藏身之处了。临时抓来的那个人已经没了气,莫广查看了一番,此人是被胸口那支弩箭杀死的,且弩箭命中极其精准,分毫不差地射中了心脏部位,弩箭不长,也较轻,可以看出所用的是便携的手弩,但其整个箭头箭杆都喂有剧毒,可见下手之人原本便抱有杀意,和莫广的意图截然不同。

    莫广又检查了一番尸体,此人身穿的是翠烟阁素色堂的白袍,袍子胸口已经被射穿了个小洞,想要利用这身衣服混进去看来是不可能了。莫广再一翻,发觉此人腰间没有武器,只有一个腰牌,上有“素色堂”三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可以辨识身份的东西了。

    莫广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搞不明白这个人的身份,自然就搞不明白是什么人要对他下杀手。不是重山派的人,虽然他们复仇心切,但还不至于随便动手杀这样的小人物,他们的目标是直指张堂主的,除非此人身份真的很重要。

    就在他思索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猛然之间,莫广听到头顶上有脚步声响起,声音很轻,但在这地窖里听得清清楚楚,莫广看了一眼身边的这具尸体,当即起身,左右观察一番,地窖虽说狭小,却有一大一小两间,其中存放之物也不同,大间在外,小间在内,莫广当机立断,捏灭了火烛,就在小间入口之处藏身。

    地窖外的声音莫广听得真切,来者有两人,正在地窖入口之处,其中一人说道:“血迹就到这里,怎么样,要叫人来吗?”

    另一人说道:“不忙,血迹如此明显,恐其中有诈,况且香主怀疑就是我们内部的人干的,不宜惹人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前面那人回答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先查看一番?”

    另一人说道:“血迹来到这里,恐怕尸体就在这里,咱们先看一下吧,这么一个小地窖,再多的人进去也施展不开,咱们两个就够了。”

    前面那人说道:“好,就依你。”

    说完,地窖的门便被人打开了,莫广摸出两枚铜板,一手放在胸前,时刻预备出手,另一手悄悄抽出横刀,伸出一角,已刀面为镜面向外观瞧,一声轻响,说话的两人中一人已手举火把,跳入地窖之中,四面一照,当即就看到了地上的尸首。

    透过刀面的反光,莫广看得真切,那人身穿的是与尸首一样的袍子,一看便是素色堂的人。所幸小间所在的入口被堆放在地的麻袋遮挡了一些,那人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这里,他向上打了个手势,随即让开,于是外面的另一个人也跃入了地窖内。

    两人互相打了几个手势,于是前面一人开始四处查看,另一人蹲下检查尸首。火把的光渐进,莫广慢慢地将横刀收回,身子与背后土墙靠得更紧,若是这人走进这个小间,他就唯有先出手制住此人,才有逃脱的可能。

    脚步走到附近,莫广把手中的铜板捏紧,他已准备好了几种制敌的招式,却听检查尸首那人说道:“你来看。”脚步声立时停止,再向前一步,便可发现小间所在,但就差这往前一步,脚步声走了回去,说道:“怎么了?”

    “弩箭是卞卜儿手下的制式手弩箭。”那人说道。

    “怎么可能?”另一人立刻走到尸首附近,莫广听得人走远,再将横刀伸出向外看去。

    却见检查尸首那人举起莫广没来得及收起的那支弩箭,递给举着火把那人,说道:“你看,这弩箭可不常见。”

    举着火把那人接过弩箭,查看了一下,又交还给对方说道:“我觉得不是,虽然这支弩箭确实不寻常,其上也喂有毒药,但卞卜儿香主所用的弩箭却不太一样,你看,这个箭头带有反勾,卞香主的为了方便回收,却没有这个设计。”

    检查尸体那人思索了一番,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走吧,咱们把这里报告给香主,把尸首先运回去,再细细检查,给卫兄弟报仇。”

    另一人说道:“不忙,我看这地窖里面似乎有问题,那边太暗了,咱们得先检查一遍,免得敌人藏在这里。”

    蹲在尸体旁那人站起身来,说道:“你说的对。”他伸手要接过另外那人手里的火把,“我来检查,你把尸首送出去。”

    另一个人却说:“还是我来吧,你出去。”说完,也没等再有回话,转身便又朝莫广所在而来。

    莫广正待收刀躲好,突然之间,站在尸体旁的那人猛然出手,一掌打在自己同伴后心,他的同伴连回头都没来得及,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倒在了地上。

    莫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却见那人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把,跨过自己同伴倒地的身体,朝着莫广所在位置而来。

    他的同伴勉强抬起头,挣扎着说道:“你……干什……”话没说完,那人袍袖一甩,那支弩箭被当作暗器打出,正刺中他同伴额头之上,登时便取了他的性命。

    莫广觉得不能再等了,脚尖一点,身子斜飞出去,两枚金钱镖分袭那人头、腹两处,那人一展袍袖,想要将金钱镖荡开,却不想“刺啦”两声,铜钱竟扯开衣袖,继续打来,那人也吃了一惊,一扭腰身,侧方打了个筋斗,勉强躲过,再抬头,莫广手中横刀已到了面前。

    情急之下,那人两手一合,“铛!”地一声,莫广手中横刀竟被他徒手挡住,莫广也吓了一跳,但定眼一看,却见那人两手之中藏着四把薄如蝉翼地小刀。那人向上发力,将莫广横刀震开,随后左右齐施,四把小刀已精巧手法打出,分打莫广周身各处,自己则仰身向后撤去。莫广丝毫不敢怠慢,右手刀在空中舞出一团银色剑气,将飞刀尽数挡住,同时左手掌已然向前拍出,脚步不停,这一掌已然要打在对方面门。

    那人见飞刀丝毫没有阻滞莫广的进招,有些慌忙,又见莫广一掌打来,来不及多想,反手右掌相对打出,两人内力一撞,莫广立时便心知肚明,一股阴寒内力透掌而来,这个人就是昨晚偷施冷箭的那人。

    心思一动,内力便迟了一分,莫广左手回撤,右手横刀拦腰扫出,那人显然是被莫广这一掌打的有些内力不稳,不敢再硬接招式,当下使了个就地滚的功法,躲过了这一刀,随后向后弹起,与莫广拉开距离,莫广正待继续进招,却见那人一抬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说道:“莫侍卫,且慢动手,我们不是敌人。”

第五十四章 乱斗(五)

    莫广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刀横在身前防备着,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说道:“我叫耿天,是翠烟阁素色堂庞猛香主的手下……”说到这里,莫广下巴抬了抬,示意他地上的两具尸体,那人停顿了一下,自己也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我进入翠烟阁已有四年,但在此之前,我是北都城马老板的手下。”

    “哦?马老板?”莫广眯着眼睛问道,“那又是什么人?”

    耿天说道:“莫侍卫不知道也正常,马老板不常出江湖,做得都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实在不入流。不过说起来,莫侍卫应当还是听过一些传闻的。”

    “此话怎讲?”莫广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耿天扫视了一圈,手指地上的尸体说道,“我和这家伙过来的时候,是有人知道的,若是长时间待在这里,免不了被庞猛的人找到,莫侍卫若是觉得没问题,咱们换个地方说。”

    莫广自然知道这里不宜久留,但也怕被耿天带到哪里暗施偷袭,犹豫一下,说道:“这地方都是翠烟阁的人,哪里又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耿天蹲下身来,将自己同伴身上的外袍拔下,抛给莫广说道:“请暂且穿上此袍,庞猛为人虽然莽撞,但安排手下做事却十分机密,我等是庞猛的亲信,自然有机密之处可供躲藏。”

    莫广接住衣物,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耿天,耿天说道:“放心吧,莫侍卫,你的身份,我们是不敢动的,这一点你应当有自知。”

    莫广更是疑惑了,自己的身份看来眼前这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地方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他还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莫广解下刀鞘,将袍子套在身上,待到整理停当,耿天说道:“稍后出去之后,莫侍卫你就跟在我身后便好,你和这家伙身高相仿,不会有太多问题的。”

    莫广问道:“当真?我们长相并不相同,素色堂的人都是瞎子吗?”

    耿天笑了,说道:“不是瞎子,但也不会多看,一切有我安排,莫侍卫就不必多问了,出门后,你叫葛在乾,不需与人搭话,只需别人叫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个反应便好。”

    莫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耿天也不再多说,爬上梯子,出了地窖,四下观察了一番之后,对地窖里说道:“葛兄弟,我们走吧。”

    莫广爬出地窖,院子里空无一人,两人一同走出院子,耿天在前,来到街道之上,路对面不远处,一个翠烟阁弟子正依靠着墙壁,盯着院子,耿天走到靠近那人的一侧,用身体半遮挡住莫广,对那人打了个手势,莫广看到那个手势,似乎是在说“这个院子有问题,严加看管,不得让任何人进出”。

    那人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点点头,耿天便不再理他,带着莫广一路向着村落中心而去。一路上,庞猛的手下们虽看到两人,但都没有上前搭话的,看得出来,耿天在这里身份还是很高的,许多人甚至对他有些畏惧。虽说莫广的面向有些陌生,但耿天带着的人,他们也不好多问。

    身处许多人当中,莫广纵使有再多的疑问,也不能多问,只是不知耿天要带着他去哪里。不过村落并不大,两人走了没一会儿,便来到了村落当中最大的院落外,守门的手下看到耿天到了,马上站直了身子,耿天问道:“香主在吗?”

    守门人回答道:“香主出去了,不知去了何处。”

    耿天点点头,便朝院内走去,莫广跟着他往里走,守门人有些犹豫,但还是拦住问道:“耿兄弟,这是……”

    耿天靠近那守门人,小声说道:“骆香主的人,不要多问。”之后给了他一个眼色。

    守门人立时心领神会,点头道:“这样啊,明白,明白。”说完便退到一边,继续看门,耿天对莫广点点头,两人一起进入了院落当中。

    院子里守卫十分森严,但对耿天来说都不是问题,毕竟他从来都是为庞猛处理最机密的事务的,他带的人,没人想知道是谁,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个小楼之中,耿天关好房门,带莫广来到二楼,这里没有旁人,耿天说道:“这里便是安全之处。”

    莫广说道:“如果我没搞错,这里是香主的住处?”

    耿天笑了,说道:“猜的没错,这里是没人敢搜查的地方。莫侍卫,请坐,咱们还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一刻钟后,香主会回到这里,那时我便要外出,莫侍卫自可随意行动。”

    莫广和他一同坐下,问道:“你刚刚说到马老板身份,尚未说完,现在可以说了吧。”

    耿天说道:“当然了,莫侍卫,马老板做过的事都十分隐秘,不过你既是自待贤坊来的,有一件事一定知道,那便是半年之前,待贤坊主人自西域归途之时,被一名叫柴铎的人拦路,这件事,莫侍卫应当知道吧。”

    莫广自然是知道的,说道:“这么说,这个柴铎是马老板的人?”

    耿天摇头说道:“不是,杀柴铎的,是马老板的人。”

    莫广问道:“你说马老板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么杀柴铎也是收了人钱财?”

    耿天对此不置可否,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说了,我进了这翠烟阁已有四年,半年前这件事,我了解的并不周详,只是提及一下。”

    莫广说道:“也是,这件事现在倒是不重要,不过你说我们并不是敌人,是什么意思?”

    耿天回答道:“的确不是敌人,莫侍卫,你到江州来,是为了查一个叫彦寻的人,这个彦寻,和我一样,都是马老板的人。”

    莫广立时坐正,问道:“这么说,我也算是歪打正着,找对人了?”

    耿天说道:“哪里是歪打正着,彦寻他在江州府内被关了许久,莫侍卫若是找不到这里,那才有问题。我和彦寻都是领受马老板的命令,他要混进重山派,我却是要混进翠烟阁,其间出了一些意外,他没能进重山派,却被江州府的人抓了起来。”

    莫广追问道:“这么说,抓人的确实是江州府?因何又放掉了?”

    耿天神秘地笑了笑,说道:“这件事说来就比较有意思了,我们老大知道彦寻被抓了,于是找了个能在这里运作一番的人,你猜是什么人?”

    莫广说道:“时间有限,还请不要卖关子的好。”

    耿天收敛了一下神情,说道:“好吧,莫侍卫说的没错,我就不卖关子了,从江州府把人带走的,是长城水坞的吕成兰。”

    这话让莫广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吕转运使的姐姐?”

    耿天点点头,继续说道:“莫侍卫称呼的不太对,应该叫长城水坞的坞主才对。自吕老爷子去世之后,水坞便是由这位掌管。对于带走彦寻这件事,我家老大和吕坞主有一项交易,吕坞主替我老大捞人,但要把彦寻借给她做一件事。”

    莫广陷入沉思之中,事情如果当真如此,那就真的复杂了,戴将军府上之事,涉及了妙缘酒肆的大和尚,大和尚和长城水坞吕成兰的关系如此,吕成兰的女儿吕朝云又是直接出现在了将军府里,其中关系究竟如何,实在是需要好好考虑一番,莫非当真如张堂主所言……

    见莫广不说话,耿天继续说道:“莫侍卫,我说我们不是敌人,我接到的指令是要把这些被张堂主抓到的人放走,莫侍卫要查的,却是戴将军府上之事的真相,我们两个所求之事并不冲突,甚至还能相互帮助,莫侍卫,你意下如何?”

    莫广抬起头来,直视着耿天,说道:“不见得不冲突,有一件事我还是不明白,那些假官差是你们的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又为何要抓了庄瑞?”

    耿天却笑了,说道:“我们做事从来谨慎,这些假官差却如此愚笨,直闯吕转运使的船,莫侍卫当真觉得他们是我们的人?”

    “既然不是,又为何要想方设法放了他们?”莫广问道。

    “理由很简单,”耿天说道,“若是几日之内我们不把这些人放掉,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件事,那时候事情就不在我们掌握之中了。”

    莫广略一思索,说道:“你在暗示谁呢?”

    耿天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一刻钟大致要到了,我这就出去,莫侍卫请自便吧,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送给莫侍卫,当作临别的话吧。”

    莫广也站起身来,问道:“什么话?”

    耿天说道:“莫侍卫觉得庄瑞被抓,当真是被人所害吗?将军府,当真和待贤坊一条心吗?”

    莫广沉默不语,耿天说道:“话说到这里,便不太好往下说了,莫侍卫,若当真想查出真相,我觉得,你还是要跟你真正的主子问一问比较好。”

第五十五章 州府

    江州城,江州府。

    大清早,府衙的官差打开大门,江州府内,打扫卫生的仆人还没忙完,扫地洒水,忙忙碌碌,府衙之内,江州太守文思章整理好官服,打算出门会客,今日江州府内事务,全由汤别驾打理就好。

    府门前,江州府的官差们正百无聊赖之际,突然看到大路上一彪人马来到院门之前,这些人都身着官差袍服,当中护着一辆马车,朝着府衙大门缓缓而来,江州府的人赶忙上去拦住,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到江州府来?”

    领头那人说道:“劳烦通报,说江淮转运使到了,要找你们江州太守。”

    江州府的差人当然知道江淮转运使是什么人,一听这话,马上回答道:“好,我这就去通报,劳烦转运使稍等片刻。”说完,转身一路小跑便朝府衙内冲去。

    府内,文太守刚刚命人把车驾准备好,却听门外一阵嘈杂声响,还没来得及问,却见自己手下的小吏一路小跑冲了进来,文太守问道:“什么事啊?大清早就这么匆忙?”

    小吏来不及把气喘匀,便开口说道:“太守,江淮转运使到了。”

    文太守有些纳闷,说道:“他来干什么?”说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说道,“走吧,前面带路。”

    “是。”小吏赶忙应声,转身带着文太守朝府衙大门而去。

    刚刚转过院子来到府衙门厅之前,却听一声:“文太守,这么早穿戴这么整齐,是要去见谁吗?”

    文太守抬头望去,吕成君不知何时已进了院子,府衙门口,自己手下的官差已经不见了踪影,站着的都是吕成君的人,他更是诧异了,但还是抬手还礼道:“吕转运使,久仰,久仰。不知突然到来,有何贵干啊?”

    吕成君说道:“突然到来,自然是有公事要谈。”

    “既是公事,”文太守手一指,“那咱们坐下慢慢谈吧。”

    “这样最好。”吕成君说着,便与文太守一同走进府衙大堂之中,两人转过大堂正面,来到屏风之后,这里有一茶台、两把圈椅,两人落座后,文太守吩咐跟随的小吏,说道:“快上茶。”

    小吏正待要去,吕成君抬手说道:“不必了,我此番找你,事情不多,问完就可以走了。”

    文太守心里放松了一些,说道:“既如此,吕转运使究竟有何要问?”

    吕成君挥了挥手,他的手下递过来了一本厚厚的账本,吕成君慢慢将其翻开,文太守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开口问道:“吕转运使,这是……”

    “啊,这是去年到今年,自江州府运来的军粮账目。”吕成君翻到记录的文字最后,把账本摊开到文太守面前,说道,“文太守,你看一看。”

    文思章不知道他这是玩的哪一出,接过账本,自己也看了一看,账本上,每一笔每一船运送的军粮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最后的总体数字也和自己上报的数字无异,他又看了看,放下账本,问道:“吕转运使,这账目有什么问题吗?”

    吕成君说道:“文太守,能否把你的账本,取来对一下。”

    文思章一头雾水,但还是说道:“这倒是可以,吕转运使你请稍等。”他站起身来,想要叫刚才那个小吏,那个小吏却不见了踪影,他回头看向吕成君,还没开口,恰好汤别驾自后院而来,见吕成君和文太守两人坐着,赶忙上前说道:“呦?吕转运使,你来了啊。文太守,这么早,是在谈什么公事吗?”

    吕成君对他拱了拱手,文太守说道:“汤别驾,你去内府,把咱们去年到今年转运下去的账目取过来,吕转运使要对一下。”

    汤别驾也是有些纳闷,问道:“怎么,吕转运使,我们转运过去的军粮有什么问题吗?”

    吕成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问题,的确是有的,但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江州府的问题,还是要对一下比较好。”

    汤别驾又看了一眼文太守,文太守说道:“这样的话,老汤你还是快去取来吧,若是真有什么问题,咱们尽快对一对,也好帮吕转运使查一查。”

    汤别驾只好说道:“好吧,我这就去取,两位稍等片刻。”说完,转身便往内府那边走去。

    文太守重新坐下,问道:“吕转运使,今天你到府上来,”他手指指了一下门口方向,“又搞这么大的动静,是出了什么大问题吗?”

    吕成君看着他,说道:“是啊,问题很大,若是查不出来,咱们一块脑袋搬家,这还算是最轻的了。”

    文太守立时便有些慌张了,问道:“竟有这么大的问题?”

    吕成君反问道:“你是江州太守,你不知道吗?”

    这一句反问让文思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吕成君见他如此反应,也有些疑惑,好像这位文太守真的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一样,于是继续说道:“不过莫慌,文太守,事情若是能妥善查明,事情说小也算小。”

    这句劝慰让文太守稍为安心了一些,吕成君继续说道:“这样的事情,自然要秘密的查,你的人我信不过,所以暂时让他们离得远一点,文太守,你可不要怪罪于我啊。”

    文太守回答道:“既然是如此重大的公事,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我又岂会怪罪吕转运使你呢。”

    吕成君一直观察着文太守,到现在为止,他看不出一点文太守的问题,反倒是觉得此人可能真的不涉及这件事?想到这里,吕成君又开口说道:“趁着汤别驾还没到,文太守,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文太守说道:“吕转运使不必客气,请问吧,只要是公事,文某有问必答。”

    吕转运使却笑了,摇头说道:“这件事倒不是公事。”

    “哦?”文太守自付自己与这位吕转运使交集不多,不是公事又是何事?他问道,“那么又是什么事呢?”

    吕转运使做个手势,示意文太守靠近一些,他附在文太守耳边,小声问道:“文太守,一年前的时候……家姐可否来过此地?”

第五十五章 州府(二)

    吕成君的话让文太守当场愣住了,问道:“吕转运使何出此言?”

    “没有吗?文太守不知道吗?”吕成君身子向后一仰,倚在椅背上,说道:“还是说,文太守觉得此事还是我不知道比较好?”

    文太守赶紧摆手,说道:“不不,哪儿的话,对吕转运使文某岂敢有所欺瞒?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吕成君问道。

    文太守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这件事……我以为吕转运使你是知道的,是不需要来问我的。”

    “哦?文太守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吕成君来了兴致,说道,“这么说来,家姐来办的,的确是一件不好说出去的事情咯?”

    “这……实不相瞒,吕转运使,你们是亲姐弟,这也算是你的家事了,我也不好藏着掖着,你若是要问个清楚,文某自然都会说的,”文太守说道,“只是文某有些奇怪,这样的事为何令姐却不和你通气呢?”

    “嗨,”吕成君摆了摆手,“还不是因为二十年老爷子立的家训嘛。长城水坞的人,若要为政,则不得习武,不得涉足江湖事端,若要行走江湖,就不得接触朝堂官吏之事。有家训如此,我入朝为官了,家姐打理江湖中事,自然不会通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文太守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来,这件事应当算是江湖之事喽?”

    “算是吧,不过这也不是我要查的事,我只是替别人问一下。”吕成君说道。

    文太守思虑片刻,问道:“那么不知吕转运使是替谁问的呢?”

    吕成君说道:“莫广,从长安城来的,他是欧阳老相的侍卫,文太守你应该知道吧。”

    “欧阳老相的侍从?这个我的确不知道,吕转运使不要见怪,虽说我是许阁老的门生,但久居江州多年,又是官场上的新人,对欧阳公那一代人,的确不够了解。”文太守说道。

    吕成君目光又变得多疑起来,身为一州的太守,说对官场上的人不了解,谁也不会相信,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位文太守身上有太多问题了,这倒不是其中的重要问题,于是他说道:“那也无妨,不如我就直说了吧,莫广为欧阳老相办事,欧阳老相是王爷的老丈人,至于王爷……文太守,二十年前的事,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文太守赶忙摆手,说道:“不会,不会,二十年前的事,任谁都是知道的,那时候,天子还是吴王……”

    “诶。”吕成君伸手挡住文太守的嘴,文太守也马上反应了过来,说道:“吕转运使见谅,这些话,是不当说的,罪过,罪过。”

    吕成君说道:“不妨事,我也并没有听到什么。文太守,我刚刚的意思是这样的,这位莫广莫侍卫来到江州,查一个叫彦寻的人的事情,因为这里江湖形势复杂,所以就去了水坞一趟,找家姐求助,家姐不好跟他直说此事,于是把他推到了我这里,还给我带了一封信,信里只说事情和你有关,让我来这里问你,怎么样,可以跟我具体说一下了吧。”

    文太守认真想了一下,说道:“好,那我便告诉转运使你好了,的确如吕转运使所说,一年前的时候,令姐来过我这府上一趟,带走了那个叫彦寻的人。”

    吕成君问道:“这个彦寻到底是什么人?”

    文太守说道:“死牢里的人,大约三年前时候他夜闯洪州府,杀了一个投宿那里的客人,恰巧此人是当时重山派长老玉珑子的亲信,所以被重山派到处通缉,那个时候重山派和我这江州府关系不错,我就帮他们抓住了这个人,抓到人的时候还折损了我两个挺不错的差人。之后我就把他扔到了死牢里,关了他一年时间,还没来得及上报乞斩,令姐就来了,作保把这人给带走了。”

    这些话吕成君大致上都是相信的,只是又问道:“这么说来,家姐是如何把人保出去的?”

    文太守这就有些尴尬了,犹豫了许久,吕成君见他如此,干脆也摆了摆手,说道:“罢了,许了什么我也没必要问,这些话说出来就不太好了。”

    文太守松了口气,说道:“吕转运使理解便好。”

    吕成君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这件事跟我关系不大,只是莫广莫侍卫需要知道,我已经派了人到他那里去,会告诉他让他到江州府来查,到时候就有劳文太守给他说一说好了,我就不多问了。”

    文太守有些顾虑,问道:“吕转运使,这个‘说一说’,你有什么要叮嘱的吗?毕竟涉及到了令姐……呃……”

    吕成君摇了摇头,说道:“文太守照实说了便是,可别忘了,这位莫侍卫是天子钦点到欧阳公身边照料生活的,他的本事可不算小,此次到江州来,又是代表待贤坊的王爷而来,还是讲实话好。”

    文太守马上应允道:“好,讲实话最好,讲实话最为轻松。”

    吕成君抬眼朝内院看了看,又问道:“文太守,汤别驾去了怎么这么久?”

    文太守答道:“吕转运使有所不知,这军粮转运的账本,实属府内要务,故而被放在十分安全的地方,汤别驾对那里并不熟悉,还需要有人带他过去取,大清早的,府内小吏尚未到齐,可能会耽误一会儿时间。”

    吕成君起身朝着内院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了下来,转身坐了回去,说道:“既然还要一点时间,文太守,我倒是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文太守说道:“什么事?吕转运使尽可以问。”

    吕成君说道:“直到几日之前,这江州府的死牢里面,关了一个叫庄瑞的人,文太守,你知道吗?”

    吕成君本以为文太守会继续推说不知道,却不想文太守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说道:“知道,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几日前被人放走了,吕转运使,你为何知道此人?”

    “文太守知道,那便好说了,”吕成君说道,“不知文太守能不能把拿这个人进死牢的缘由,给我说一说。”

    文太守说道:“说来惭愧,其实此人是不应该关在死牢的,不过我自己气不过,觉得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才暂时关在那个牢房,说到底也并无判他死刑的意思,地方官嘛,执行律令时常要通融一下,吕转运使你应该理解。”

    这话令吕成君若有所思,他问道:“这么说来,的确是你把他扔到死牢里去的?”

    文太守说道:“是我,不过他犯的事,也确实达不到上奏乞斩的地步,我原打算关他一些时日,待他折了锐气,我自然会放了他的。”

    吕成君不由得问道:“文太守,这个人是长安城十六卫大将军的手下,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让你有了折一折他的锐气的想法呢?”

    “啊?!”文太守吃了一惊,说道,“这么说,他真的是将军府的人?不是编出来胡说的?!这个人闯了我的内院,翻了我自己书案上的信件,被抓了才说了个身份,我只当是他胡言乱语的?!我也派人去查了,说是十六卫将军府,没有这么一个庄校尉。这……”

    他话音未落,吕成君便立时凑了过来,问道:“停一下,文太守,就是这里了,你派去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文太守一时语塞。

    吕成君起身进逼一步,说道:“怎么,文太守打算包庇此人吗?”

    文太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头上冷汗直流,半晌,嘴里才说出口:“这……吕转运使……此人,此人……此人我不知当不当说……”

    吕成君马上就理解了,说道:“怎么,不是江州府内的官差,对吧。”

    文太守说不出话,一抬眼,恰好见汤别驾拿了账本向着二人走来,他只好取过手巾,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吕成君,眨了眨眼,并不说话,但吕成君知道,这便是默认了。

    汤别驾迈步进门,说道:“吕转运使,文太守,钱粮转运的账本我取来了。”

    吕成君坐了下来,说道:“好,既然账目取来了,私事咱们就说到这里吧,先办公事要紧。”

    文太守点头附和道:“吕转运使说的对,公事为大,先办公事要紧。”

第五十五章 州府(三)

    长安城,待贤坊门前。

    一匹快马匆匆而来,停在待贤坊的坊门口外,来人信使模样,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坊门口走去。坊门口处有值班兵士,见信使到来,忙上前拉住马匹,问道:“有劳了,哪里的信,给谁?”

    信使并不取出信件,而是回答到:“自荆州江陵而来,有书信及包裹一个,交给刘登已,劳烦通报。”

    兵士们对视一眼,一人说道:“好,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叫刘管家过来。”

    说完,兵士便转身进了坊内,信使却没有等在门口,而是回到马匹旁边,守在马匹鞍袋旁。帮他牵住马的兵士给他递了碗水,说道:“兄弟你是哪一站的啊,跑的这么急切。”

    信使感激地接过水,痛饮了几口,说道:“多谢了,我是商州的,要不是上一站的人说这东西必须在两日内送到,我才不会这么急成这样呢。”

    “嚯,什么信啊这么紧急。”兵士感叹道。

    信使只是摇头,说道:“这我怎么知道,待贤坊的信,我哪敢多问啊,送就是了。”

    正闲聊间,刘管家已经到了门口,对兵士们问道:“信使在哪?”

    信使赶忙转过马匹,说道:“我是信使,您就是刘登已吗?”

    刘管家说道:“没错,我就是刘登已,从江陵来的信吗?是谁写给我的?”

    信使说道:“据上一程的信使口信,说是您……也就是刘登已的义兄弟送的信,都是要紧事务。”说完,他从鞍袋之中取出一个包裹整齐的小布袋,又从身上贴身之处取出信件,递给刘管家。

    “我义兄弟?”刘管家闻言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劈手拿过信件,定睛一看,信封之上写着“义兄刘登已亲启”,明明白白地正是自己义弟陈牧生的笔迹。他赶忙抬头问道:“还有别的口信吗?”

    信使摇头说道:“没有了,信是走的待贤坊的信差通路来的,只有这一句口信。”

    刘登已点了点头,接过信使递来的布袋,信物走的是待贤坊的路子,那陈掌门一定是与待贤坊的人接触到了,顿时,他悬着一年多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于是他安排了一下信使休息,便急切地回到了主院之中。

    回到自己房中,刘登已放下布袋,打开信件读了起来,初读起来,刘管家只是欣喜自己义弟平安无事,但再往下读,却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信中陈掌门写了自己一路的遭遇,以及获救的过程,不过读到最后,刘管家猛然意识到,事关重大,必须马上报告给李老板。

    当下他不敢怠慢,提过布袋便朝主院的书房而去,李老板待在那里做事已有许多天了,除了晚上休息,平日里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之内,不见任何来客。

    来到书房之下,房门开着,一层房中有两个丫鬟坐在门口附近,刘管家走过去,往头顶一指,小声问道:“夫人也在?”

    丫鬟见来的是刘管家,便起身回答道:“是,夫人也在楼上。”

    刘管家点了点头,走到上二楼的楼梯口处,通报道:“老爷,有要紧事务。”

    李老板听到通报,应道:“上来说。”

    刘管家快步上楼,来到二楼,却见李老板书案之上,堆满了各种翻开的书册,李老板自己站在书架旁,翻着一本厚厚地账簿,夫人则坐在李老板平日里的位置上,正笔录着什么东西,两人都没抬头看刘管家。刘管家对两人行礼,递上信件说道:“老爷,夫人,自江陵来的信件,是陈掌门发来的。”

    “嗯?”李老板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刘管家,说道,“谁?陈掌门?你义弟?怎么回事?”

    刘管家走到李老板身旁,将信交给李老板说道:“老爷,这是他写来的信,笔迹没错,就是他本人所写的。”

    李老板放下账簿,将信将疑地接过信,说道:“怎么是在江陵?”

    刘管家说道:“信里说,他被待贤坊的人捉住,被送到了梓潼,有幸被顾仪救出,梁姑娘要他到江陵去的。”

    “梓潼……我还没想到会送到那里……”李老板一边读信一边说道。夫人听到刘管家的话,问道:“岚儿呢?她的消息呢?怎么只有陈掌门的信?”

    刘管家将布袋放在书桌上,说道:“回夫人,梁姑娘的信应该在这个布袋里,因为事关重大,我没有打开这个包裹,不过掂量一下重量,其中应该还有一本书籍。”

    李老板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遵命。”刘管家再行个礼,退了下去。

    李老板读着信件,眉头时皱时舒,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自嘲似的笑容,欧阳白看着他的面色,很是好奇地问道:“宗儒,你乐什么?”

    李老板笑着说道:“人算不如天算啊,白儿,我费尽心思地安排人查陈掌门的下落,煞费苦心却一无所获,没想到顾仪惹了麻烦,居然还能歪打正着把人给救出来,哈哈哈哈……好,也算是天意了。”

    “顾仪?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在岐州官道上救你的年轻人?”夫人问道。

    “是他,我知道他往那个方向过去,难免会因为待贤坊的身份惹到李宗戎,还专门派了岚儿去帮帮他,没想到啊没想到,果然奇才,不管是武学还是运势,都是奇才。”李老板走到夫人身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欧阳白见他还在看手里的信,于是自己取过布袋,说道:“岚儿的信在包裹里,我能看吗?”

    “夫人请便。”李老板说道。

    欧阳白便不再多问,打开布袋,其中果然如刘管家所说,是一本不大的账簿。欧阳白拿出账簿一看,账簿之中果然夹着一封信。她翻开了账簿夹着信的那一页,正待拆信看看,不经意间却看到账簿之上似乎有些不同,其上一行一列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些姓名地点数量这样的东西,但有一处却被墨迹涂黑。欧阳白初时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溅上去了墨,仔细看去,借着阳光却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名字:魏辅衡。

    这一发现让欧阳白吓了一跳,立即拍了身边的李老板,指着那处墨迹说道:“宗儒,你看。”

    李老板刚刚读完手头的信,说道:“怎么了?这个账簿是岚儿她们……嗯?啊?这是……”他也看到那个隐隐约约地名字,立时反应了过来,说道,“白儿,把信给我。”

    欧阳白赶忙把手里的信交给李老板,出现了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她清清楚楚,这几日帮自己夫君做的事都和这位魏相有关,若是这边有他的事,牵扯的规模就更大了。

    李老板读着梁岚写来的信,面色与刚才已是全然不同,信件不长,只是讲了梁岚她们在梓潼城遇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怎么把这个账簿送出来的。虽说信不长,但梓潼城内的生意和账簿之中的姓名却让李老板读完之后却沉思了许久。

    许久沉默之后,却听楼下刘管家说道:“老爷,新消息。”

    李老板没开口,欧阳白说道:“刘管家,上来禀报。”

    脚步声响,刘管家来到楼上,递上拜帖说道:“老爷,夫人,王都护已经回到长安了,准备过来拜访,这是拜帖。”

    李老板抬起头来,想了想,对刘管家说道:“王都护?嗯……这样,派个可靠的人到他那里,告诉他暂时不要来见我,现在不是时候,记住,可靠的人,不是待贤坊的人。”

    刘管家心领神会,说道:“明白,待贤坊不曾主动找过王都护。”

    李老板点点头,起身朝窗外看了一会儿,低头又思索一番,说道:“既然王都护回来了……罗老现在在哪?”

    “在别馆花园之中,半个时辰前应该是在钓鱼。”刘管家汇报道。

    “你去请他过来。”李老板命令道。

    “是。”刘管家正待要走,李老板想了想,突然又说道:“等一下。”

    刘管家问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老板说道:“今晚夜半时分,你亲自去一趟王都护的住处,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告诉他明日晚间派人到妙缘酒肆去一趟,订两坛好酒,他刚到长安,得摆一摆宴席。”

    刘管家记下李老板的话,问道:“老爷,要请大和尚过来一趟吗?”

    “不必,我另有安排。”李老板一挥手,“去办吧。”

    “是。”刘管家转身下楼去了。

    李老板转过身来,对欧阳白说道:“还要劳烦夫人一趟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欧阳白站起身子,说道,“我爹爹今天去了左相府,我去找他回来对吧。”

    李老板认真地说道:“知我者,夫人也。”

第五十五章 州府(四)

    江州府内。

    文太守和汤别驾拿着两本账本已经对了一个多时辰了,吕成君坐在一旁,时不时与两人说上两句。府里的下人们都被赶到了内院里,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今日府里来的这个大官,可把两位老爷折腾的不轻。

    整个州府大门紧闭,老百姓看着这江州府的样子也颇为稀奇,门口站岗的兵卒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好像州府里发生的事不小,莫非这江州城里真的要变天了?

    不管别人怎么猜测,文太守本人倒是不慌,反倒是越来越放心起来,他和汤别驾对着对着就发现,这一两年中他们呈报上去的兵粮数量与吕成君在下游承接到的数字并无差别,运载的船数和每船的数量也完全一致,也与自己呈报的从老百姓那里征来的粮数比例相当,江州地界之内,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

    待到对完整本,文太守来到吕成君身旁,说道:“吕转运使,账目我们都对完了,没有什么问题,您说的军粮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成君不慌不忙地说道:“别着急,文太守,这只是第一本,来,取过来。”他刚吩咐一声,手下便取来了另一本账本,吕成君继续说道,“文太守,这一本是鄂州、岳州、澧州三地呈报上来的数字,这些地方的粮都要从这江州转运一次,有问题的就是这个数字,我今天来这里,要查的就是这个。”

    “这……”文太守和汤别驾对视一眼,文太守接过账本,说道,“好吧,既是转运使您有疑问,我们查便是了,不过吕转运使,这三个州出了问题,难道不该往这三个州去查吗?”

    吕成君说道:“那当然是要查的,过了江州,下一站我便要到鄂州去,这里只是我第一站罢了。”

    文太守听了,倒也觉得说的没错,既然是要查,那肯定是几个州都要过一遍,于是他对汤别驾说道:“老汤,你去把咱们这里的转运的记录取过来,咱们当着吕转运使的面查一查好了,也算是洗脱咱们的罪过。”

    汤别驾说道:“好,我这就去取,二位稍等片刻。”

    “不必了。”吕成君一抬手,说道,“汤别驾,文太守,还是你们稍等片刻吧。”

    “什么意思?吕转运使这是何意?”文太守颇为不解,倒是汤别驾神情之中有些不安。

    吕成君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便看着内院不再言语。文太守看看汤别驾,汤别驾摇了摇头,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两人正奇怪之时,却见一女子自内院之中走来,手中则提着抱着两本账本。

    汤别驾一见到女子手中拿着两本账本,立时便冒出了一头冷汗,文太守尚有些迟疑,看着吕成君,吕成君的脸上此时满是得意的笑容。

    女子来到房间之中,将手中的两本账本交给吕成君,说道:“少爷,确实如您所说,转运的记录有两本。”

    文太守当时就有些懵了,汤别驾则一屁股坐了下来,吕成君接过账本,说道:“怎么,看这意思,汤别驾是觉得自己去取比较好是吗?”

    汤别驾“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文太守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这……你都干了什么?”

    “他干了什么,可以慢慢审问,来人,拿下!”吕成君站起身来一声令下,两个他的手下立时上前将汤别驾按住,吕成君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说道,“江淮转运使吕成君,奉天子之命,捉拿盗运军粮之人,见此金牌,如同面圣。”

    文太守慌忙下跪,吕成君收起金牌,一挥手说道:“把这位汤别驾押下去,严加拷问,务必问出军粮下落!”

    “是!”手下应声答道,两人将汤别驾架了出去,此时的老汤已经两腿发软,站不起来了,盗运军粮,无论哪朝都是死罪,吕成君更是直接奉天子命令而来,这么一来就不可能有任何人想要就他,他自己可以说是真的完了。

    待到汤别驾被押走,吕成君看着跪在地上的文太守,说道:“文太守,起来吧,我还有些事要问你呢。”

    “吕转运使尽管说,文某有问必答。“文思章文太守此刻有些魂不守舍,汤别驾是这江州府的第二号人物,他盗运军粮,自己怎么可能逃的掉关系,就看这位吕转运使是什么意思了。

    吕成君说道:“我今天来州府之内,是早就做了准备的,给你们查的第一本账本,的确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我很清楚,大凡做这种事的人,自己的工作总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才好隐瞒自身做的坏事,所以那本账本,只不过是我拿来拖延时间的而已。”

    文太守说道:“这么说来,吕转运使早就知道江州府里有问题?”

    吕成君点点头,说道:“不错,的确如此,我在各个州府之中都有眼线,哪里有蹊跷之处,我自然是都知道的,”他指着自己身旁那个女子说道,“刚才汤别驾取那账本用了那么长时间,自然是要藏什么东西,不过是他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盯上罢了。”

    文太守冷汗直流,说道:“那……吕转运使,老汤……不,汤别驾他做的事,文某的确不知,我这太守……”

    “诶……”吕成君拉住他,说道,“文太守不必惊慌,我知道你的确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打算查你的事情。”

    文太守长舒一口气,说道:“如此,文某真的谢谢吕转运使了。”

    “不过……”吕成君拉长了语气。

    “不过什么?”文太守问道。

    “不过,文太守你要跟我一起走一趟,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一问你,走吧,咱们船上再说。”吕成君站起身来,拉过文太守便要走。

    “船?”文太守问道,“咱们要去哪?”

    “去一个叫钓矶山的地方。”吕成君神秘地说道。

第五十六章 偷袭(一)

    剑州,潼水畔,翠烟阁主阁。

    通往主阁的密道之中,袁裴楚袁老板正匆匆上山,他的心中满是忐忑,前日晚间,他的大儿子自主阁返回,带回来了阁主的命令,要他今日上山。袁老板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在阁主面前乱说什么,胡堂主对放走了陈掌门这件事又完全不知情,除非自己手下有阁主安排的人,否则阁主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不过这么着急要他过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道理。

    对于阁主有没有在自己身旁安插人手,袁裴楚还是有把握的,他知道阁主信任自己,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唯一一个阁主派来的便是萧管家,比之其他几位堂主,自己已然自由了许多。

    不过令袁老板不安的是,今日上山之前,胡堂主在山下相迎,说话却十分客气,要知道,前些日子在梓潼城内,自己可是直接扣了胡堂主的人,可以说已经是非常不给面子了,从今日胡堂主的样子来看,今日上山,怕是有些大事要发生了。

    在他身后跟着他的二儿子,手捧一宝盒,其中放有一柄十分精致的短剑,是他自一位来梓潼跟他做生意的江湖人士手中买来的,今次就用来献给阁主了。他的大儿子留在了梓潼城内,袁老板觉得也好,有自己大儿子在城里,也好看着萧管家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穿过第一段密道,又绕过山腰间的通路,袁老板他们总算来到了通往主阁的第二道密道前,密道门口,阁主身边的那个童子正等着两人,见人来到,童子上前行礼,说道:“袁伯伯,欢迎你来,阁主在上面已经等候多时了。”

    袁老板则恭恭敬敬地还礼,说道:“小少主实在多礼了,许久不见,似乎又长高了许多啊。”

    童子笑道:“哪里,袁伯伯您是长辈,礼节是少不得的。快请吧,您再拖延一会儿,阁主就要骂我了。”

    “好,好好,咱们走吧,小少主,劳烦带路了。”袁老板脸上开始挂起了笑容,有这位小少主在这里等候,阁主要找自己谈的,多半是些别的事,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三人一同进入密道,没一会儿便自主阁后的小溪亭中走出,主阁之中一如往常,看不到任何旁人,只有整座翠烟阁矗立在前,南北两座楼阁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童子带着袁老板转过后花园,来到主阁之中,自走道上到二楼,主阁的二楼空空荡荡,几十根大柱子撑起头顶,以柱身轻纱遮盖,当中两排立柱之上,一十四把名剑悬挂其上,袁老板的目光顺着道路向前看去,翠烟阁阁主李宗戎正立在一根立柱之下,看着头顶上的一把剑,若有所思。

    童子上前禀告道:“禀阁主,袁伯伯到了。”

    阁主李宗戎转过身来,上前两步拉过袁老板,说道:“裴楚你可算是来了,来,随我一起坐吧。”他拉着袁老板走了两步,回头对袁老板的儿子说道,“诶,你也坐,别站着了。来人,上酒!”

    袁老板见阁主如此表现,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心情一高兴,人也就有了兴致,与阁主客套了一番后,分宾主落座,家仆端上酒菜,袁老板说道:“难得阁主好兴致,我为阁主带来了一把宝剑,呈送给阁主,还请阁主笑纳。”

    说完,袁老板的儿子把宝盒递上,童子接过宝盒,将之呈到阁主面前,李宗戎打开宝盒,取出其中短剑,把玩了一番,说道:“好,不错,的确名贵之物。”

    见阁主满意,袁老板自然很是高兴,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阁主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短剑评价一番再让下人收好,而是又把短剑放回了宝盒中,一挥手,童子便捧了宝盒,将之又放回了袁老板面前。

    “这……阁主这是何意?”袁老板问道。

    李宗戎端起酒杯,示意两人先喝一杯,袁老板及其子不敢怠慢,赶忙一同举杯,一饮而尽之后,李宗戎问道:“裴楚,前几日里,梓潼城出了大乱子,你为何不先通报给我?”

    袁老板被这突如其来地问话吓了一跳,但也不敢有所隐瞒,他很清楚,既然阁主问到了,那便是阁主知道了,不是来问问题的,而是来问责任的,于是他当即说道:“回禀阁主,梓潼城的确出了乱子,属下尚未整顿清楚,故而并未来得及禀报。”

    李宗戎说道:“尚未整顿清楚?”

    袁老板拱手说道:“是,尚未整顿清楚,属下的手下许多粮库起火,更有奴婢逃走,属下这几日正全力整理乱象,总算把生意恢复过来,所幸损失并不算大。”

    “损失并不算大……”李宗戎点点头,说道,“好啊,好啊,我听说,到你那里的,只有待贤坊的梁岚、长城水坞的一个小姑娘吕朝云,还有待贤坊的一个新人顾仪,这三个人,在你那里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脸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喝问道,“你袁裴楚是干什么吃的!”

    袁老板赶忙起身,说道:“是属下办事不利,小看了梁岚,被她算计了,的确是属下能力不足,还请阁主责罚。”

    李宗戎脸色稍为好了一些,继续问道:“烧了一些钱粮,耽误了生意,你怎么处理的?”

    袁老板说道:“回阁主,梓潼城有县衙的人相助,尽快恢复生意不成问题,还请阁主放心,各堂所需的钱粮物资,属下会准时送到。”

    李宗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既然你提到了县衙,我也要问一问了,剑南道的各个州府,打点的如何了?”

    袁老板说道:“除了绵州之外,其余州府该打点的已经打点到了,阁主放心。”

    阁主又问道:“既然你都让我放心了,那我问你,我是不是不必担心你丢了的账目呢?”

    袁老板心里一凉,梓潼城县衙被人闯了空门,偷走了自己放在那里的账目这件事,他的手下几乎没人知道,他不知阁主究竟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若是这种消息都知道了,自己怕是一言一行阁主都清清楚楚了。

    见他不说话,李宗戎站起身来,走到袁老板面前,说道:“好,你让我放心,我便放心。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事。”

    袁老板赶紧抱拳躬身说道:“阁主请吩咐。”

    李宗戎走回自己桌前说道:“重山派的陈掌门,在你那里已经待了有些时日了,你把他带过来,我有事要问。”

    袁老板又被戳中一处,但眼下只能强撑着说道:“是,属下遵命。”

    “遵命?”李宗戎回过头来,问道,“你什么时候把人送来?”

    袁老板硬着头皮说道:“今日返回之后,便安排人手,三日内送到主阁。”

    “三日内?”李宗戎的语气更是让袁老板不安,他在桌上拿起一封信,走到袁老板面前,甩到他脸上,说道,“三日内,你能从江陵把人抓来吗?!”

    袁老板手忙脚乱的抓住那封信,一看才知道,是翠烟阁在江陵那边的人得到的消息,陈掌门出现在待贤坊的馆驿之中,把吕朝云偷来的账本寄了出去。袁老板再无话可说,只得跪在地上,说道:“属下知错了,属下定会全力追击陈牧生,补救……”

    “算了吧。”李宗戎挥挥手说道,“陈掌门的事,有江州的张堂主做就是了,你就别再管了。”

    “是……是……”袁老板说道,此刻他已是不知说什么好。

    李宗戎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我手下的老人了,我也不好太责罚你,所以今日让你上山,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今后就留下来吧,陪陪我就是了,山下的生意,就由你大儿子来做了。”

    袁老板只能说道:“多谢阁主大恩。”

第五十六章 偷袭(二)

    江州,钓矶山后山。

    小村之内,翠烟阁已然忙碌了起来。

    今日午后时分,张堂主带着卞香主和庄瑞来到了村内,庞香主在村外相迎,几人一起来到村中关押着那些“假官差”的地方,打算开始审问。庞猛香主的手下忙碌了起来,卫括兄弟消失已有两天了,他们依旧没有查出下落,甚至庞猛手下的亲信也少了几人,这让庞猛非常生气,他下达命令,他的手下要严密封锁村内各处,平时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一旦见到有在各处行动之人,都要立时拿下盘问,务必查出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操作。

    这些事情庞猛也都报给了张堂主,但堂主也没说太多,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要庞猛自行处理,这让庞猛有些摸不着头脑。张堂主平日里对待手下,不说是亲如一家,仁至义尽还是有的,若是哪个兄弟糟了别人的暗害,他也总会安排人手处理,怎么今日如此冷淡?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根据庞香主得到的密报,到张堂主入村之前,这里只有一个外人进入,而以此一人之力,绝对无法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这么多人失踪不见,而且都是庞猛身边的亲信之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为庞猛做事的人当中出了叛徒。

    所以今日,张堂主、卞香主和庄瑞在内审问囚徒,庞猛只是在外巡视,完全没有掺和进去的打算。里面的囚犯该怎么说话,庞猛已经用各种手段教会他们了,不需要多说什么,眼下还是尽快揪出内鬼最为要紧。

    这一点耿天自然知道,这位仁兄身为庞猛身边亲信之人,事情做得倒是滴水不漏,一番操作之下,庞猛要求他尽快找出叛徒的线索,自己查自己,简直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故而虽然庞猛着急,但也只能拿到一些七零八落的线索,想要以此揪出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耿天也做了两手准备,若是庞猛不着急,自己就不用拿出成果,若是庞猛着急,自己早就选好了背锅垫背的人,不论如何他的位置都十分安全。

    莫广就不一样了,不论耿天为他造了个什么假身份,他目前的确处于一种半软禁的状态,耿天把他带到了庞猛眼皮底下的住处,虽说不易被人查到,但也不好随意行动,耿天虽然说了他可以自由行动,但身处这个地方,只要敢出门便免不了被盘问,为了避免暴露,莫广只能暂时在住处少歇片刻,等待时机再做打算。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耿天的这一番作为,既不和莫广撕破脸皮,也确保了莫广做不了太多事,这么想来,这个耿天背后的势力有些不同凡响啊。

    大凡江湖门派,有名有姓的才是大派,不论正邪,总要在江湖上混个名号才好做事,但耿天背后的这位马老板却完全不同,江湖上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若是问起来,大部分人都会摇头摆手口称不知,但若每个门派之中,都有个耿天这样的人物,暗中操纵江湖之事,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挑拨几笔,便是无可调和的仇恨。莫广在房间中取来笔墨纸砚,趁着眼下有空,先写了一封信,自己收好,待时机成熟,先送出去,只需待贤坊能警惕起来,起底这股势力,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写好了信,莫广站起身来,朝着窗外望去,院子里眼下看守十分严密,不多时,莫广便看到张堂主带着人到了,庄瑞也跟在张堂主之后,从面相上来看,似乎张堂主的确以礼相待了,虽然庄瑞面色有些凝重,但莫广看得出来,他的脚步仍是十分沉稳,这让莫广放心了一点,只要庄瑞觉得事情还没有问题,那么大概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张堂主一到院中,便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只留一些亲卫在关押人的地方看守,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虽然这断绝了莫广在附近偷听的可能,但也为莫广创造了从这里先逃出去的机会。机会难得,一定要抓住,莫广当机立断,自房屋之内翻出,一个筋斗跃上屋檐,整个院落之内,空空荡荡,莫广不打算冒险去探听审问的情况,而是准备先出了村子,联络山上玉游子的人再做打算为好,最好能把信先送出去。

    于是他从屋檐上一跃跳到院墙上,一闪身便落了下去,小巷中没有人在走动,但莫广注意到,小巷两头出口都有人在把守,想要随意走动实在困难。但这难不倒莫广,他知道了耿天在村里在搞得庞猛的手下人人自危,自然就可以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解围。

    他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金钱镖算是他最拿手的暗器了,以此物无声无息地打晕一两个不是问题,但今天他不想这么干,他藏身于小巷暗处,而后两枚铜板打出,一发打向小巷一侧的守卫头顶的瓦片,一发打街对面高出一处窗子,两枚铜板一前一后发出,只听“扑”地一声,对面窗子上的窗纸被撕开,街上守卫十分警觉,立时便看向了对街方向,而后其中一守卫一声痛呼一声,头顶瓦片被打落一块,正砸中了他的脑袋。

    守卫们马上反应过来,有人自对面的窗子里打出了一发暗器,他们不敢怠慢,也不敢独自前去查看,于是几个人集合起来,一起冲进了对街的房中,莫广趁机便拐出了巷子,进入了一旁的另一个院子当中。

    在袭击卫括之前,莫广便摸清了整个村子的结构,这里的街道十分空旷,毕竟不是让寻常人居住的,也没有什么摊子之类的,若是在这里行走,太容易被人发觉,不过好在这里本是为官宦人家所建,除了庞猛所在的村中心的院子比较大,其余的虽然规模很小,但也都建有两三层的小楼,小楼的墙壁与院墙直接相连,之间又建的比较接近,莫广脚尖轻点,在院墙之上借力而起,一伸手,便挂在了小楼二层窗下,身体借势一荡,一个回旋便有进入了另一个院子当中。

    就这么几个起落,莫广便来到了村子边缘,但这里的情况就比较麻烦了,村外,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三到四人结队来回巡视,看来庞猛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村子里面有内鬼,他也绝对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这个村子。

    莫广左右观察一番,恰在此时,一支车队朝着村子过来,远远看去,车上载着的似是粮食蔬菜之类的,没等接近村子,便有翠烟阁的人手上前将之拦下,对车子检查了一番,而后就在村外交割了一番,给赶车的人钱,让他们走人,只留下车子由翠烟阁自己的人运往村中。

    莫广摇了摇头,看来此地查的的确严格,运送粮食的商人想靠近村子都不行。想要混在这些人当中出去,还是有些困难的。

    车子进了村,便停在了村口一个小院之内,院子里的翠烟阁人众上前卸货,把装着粮食和蔬菜的麻袋在院子里堆好,马车暂且停在了院外,莫广远远的观察了一番,马车既短又窄,自己想要藏身其中实在困难,这个想法还是算了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之间,背后有细微脚步声响起,莫广耳朵尖马上警觉起来,但没有回头,一个人来到莫广身后,没有出重手,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莫广立时回身一掌打去,掌势甚急,却愣是在半空之自己停了下来,眼前的不是别人,却是吕成君手下的莲儿姑娘。

    莲儿姑娘笑眯眯地说道:“莫公子,我家少爷有命,让我来找你传个信。”

    莫广左右观察了一番,附近没有翠烟阁人的,于是他拉着莲儿姑娘来到暗处,问道:“莲儿姑娘,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怎么找到我的?”

    莲儿姑娘说道:“我到山上找你,结果找到了重山派的玉游子长老,他说你在这里,我便过来了。我家少爷要我传口信,说这里的事情查完之后,莫公子可以到江州府里一趟,你的许多以为江州太守可以解答。”

    莫广暂时没空思考这口信的意义,只是暂且记下,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不过莲儿姑娘,这个村子守卫如此严密,你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莲儿姑娘嫣然一笑,说道:“自然是因为,这个村子里有能把我悄悄带进来的人喽?莫公子在这里有些时候了,应该察觉到了吧,这村子里可不仅是翠烟阁的人。”

    莫广当下便明了了,问道:“耿天?”

    莲儿姑娘点头说道:“是的,看来莫公子也遇到他们了,长城水坞交际甚广,我能进来,还是仰仗了水坞的名声。”

    莫广自然知道长城水坞的江湖交情甚广,尤其是之前耿天提到的吕成兰与马老板的交易,耿天能帮莲儿姑娘混进来,他倒是可以想通,于是他点点头表示理解,说道:“好,我知道了,这边的事情做完,我会去江州府的。”

    莲儿姑娘说道:“既然口信送到了,莲儿便暂时告退,回少爷身边了,莫公子可有话带给我家少爷?”

    莫广眉头一皱,想了想,若是莲儿能自由出入此地,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他取出自己写好的信,交给莲儿,说道:“莲儿姑娘,麻烦你将此信交给吕转运使,请他代我将其送到待贤坊中。”

    莲儿姑娘将信收好,说道:“好的,莲儿会把信送到的,莫公子,你还要待在这村中吗?”

    莫广说道:“那倒不是,我要先出村子,到山上去找玉游子长老,莲儿姑娘若是能自由出入,先走一步便是了。”

    莲儿问道:“莫公子不需要我帮你行个方便吗?”

    莫广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耿天的人情,还是不要随便欠比较好。莲儿姑娘不必担心,我就算是硬闯,离开这里也不成问题。”

    听他这么说,莲儿姑娘也就不再多问了,说道:“那莲儿就不再打扰了,莫公子,咱们江州城内再会,在此之前,可要千万小心。”

    莫广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放心。”

    莲儿姑娘屈膝行礼,而后转身便离开了,莫广目送着她拐进了一条小巷,不知在何处转了一下,其人便消失不见了。

第五十六章 偷袭(三)

    莫广自然也不多停留,虽说口头上说不需要莲儿姑娘相助,但如何出村仍是需要考虑一番。倒不是因为嘴硬,只是莫广另有顾虑,莲儿姑娘直言自己进村子有耿天的人帮助,但眼下莫广最为忌惮的便是耿天的人,毕竟翠烟阁杀人还要讲一个江湖道理,耿天下手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如此一支尚不明晰的势力,就算是长城水坞的人与其合作,莫广也是万万不会信任他们的。

    不过虽然对于耿天莫广不信任,对于莲儿姑娘莫广还是很放心的,信交给长城水坞的人不会有任何问题,一定会送到待贤坊中。水坞和待贤坊从一开始便是相互依存而生的,虽然是待贤坊的李老板对水坞的扶持更多一些,但没了水坞这股势力,待贤坊许多事也不好做。所以这两家之间最为信任,彼时朝中尚有欧阳公为相,江南道地界的官吏,大多都是欧阳公的门生,对水坞照料颇多,吕家大女儿也是由欧阳公做媒,嫁给了汴州梁氏。之后到了待贤坊初创之际,吕家的外孙女梁岚更是直接投到待贤坊门下,由李老板安排江湖学艺,与何容何大侠并称“李府双壁”,之后更是喜结连理。再往后,李老板虽远赴西域,但吕成君入朝为官之事也是待贤坊帮忙操持的,朝廷给王爷面子,自然也就给长城水坞面子,从这方面来讲,即便莫广信中写的有水坞可能与耿天背后这些人勾连的事,也不必有任何担心。

    不过这仍有一个问题,那便是莲儿姑娘的话,基本上坐实了耿天的话,耿天会帮莲儿姑娘进来,就意味着他背后所说的那位马老板对长城水坞仍有所求,必须帮这个忙,那么想来彦寻的确可能是吕成兰所放的,所以现在问题就变成了:彦寻闯进将军府,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莫广思考着,另一个问题在于,耿天的话究竟可以相信多少,从江州府内提人,一定得是吕成兰这样的人做的,这方面的话大概率是真话,但究竟是不是吕成兰把彦寻派到长安城的就不好说了。如果后一部分是真话,那么吕成兰一定是要在京城内做一些事情,这件事与将军府有关,且对长城水坞有好处,但据李老板所说,当时彦寻直接与吕成兰的女儿吕朝云有交手,这就比较棘手了。如果这部分不是真话,那就意味着是那位马老板在京城中有事情要做,根据耿天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说法,那么将军府下毒想来便与此有关,有人要杀将军府的人吗?

    莫广整理了一下思路,想要解开这些问题,似乎目标发生了变化,眼下翠烟阁是事情似乎没那么要紧了,村子里的那些假官差就留给庄瑞查好了,他是将军府的人,与翠烟阁所处的江湖事务基本没有交集,现在看来张堂主不会对庄瑞下手,他那边自然会得出一个答案的,所以眼下自己要做的便是把耿天这个人背后的事给查个一清二楚。

    打定了主意,现在就是该如何查了,耿天和他的人寄生在翠烟阁当中,他当真就这么有恃无恐吗?如果自己把耿天的身份告诉翠烟阁的人,他又打算如何自保呢?毕竟他下手杀翠烟阁的人的时候,可是没有半点犹豫的,他究竟是凭什么觉得莫广会替他保守秘密呢?

    莫广心想,肯定不是因为耿天有自信能轻易脱身,他虽然只和耿天过了几招,但耿天的武功什么水平,莫广也差不多心知肚明了,耿天不是莫广的对手,虽说下手狠辣,但武功上的造诣远远不如大内出身的莫广。张堂主的武艺莫广没有自己领教过,但仅从其行走的样子来看,最少也是不输自己的,加之用的是奇门兵器,可以说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手,耿天若是被发现身份,想要脱身简直难于登天。

    那么耿天所倚仗的究竟是什么呢?莫广想到,也绝对不是赌自己不会告诉张堂主,这样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便是耿天自己暴露身份是在计划之中的事,那么这个计划又是什么呢?

    莫广思考着,此刻他正身处村边两座房屋之后的一个角落之中,突然听得村外有争执之声,争执的时间也就两三句,而后便是金铁相击之声,莫广下意识的想到:“该不会是莲儿姑娘出村被人逮到了吧。”

    他自屋后跳上房顶,朝外张望,却见村外已有数十人动起手来,一方是翠烟阁的守卫,另一方却只穿着寻常村民服饰,却各持长剑,两方打成一团,在莫广看来,倒是那些村民打扮的人要占据上风一些。

    莫广仔细观瞧,这些村民所使剑招,浑厚方正,一看便是正派武学的招式,但也是不留后手的杀招,招式本身莫广并没有见过,但一个念头却在他脑中浮现了出来:玉游子长老的手下并不只有山上那些打扮成和尚的人。

    这个念头让莫广有些吃惊,但仔细一想,虽然莫广自己没见过重山派的剑法,但一门一派的武学,其如何出手制敌的思路是一致的,那群村名打扮的人,每一招皆是力贯千均、连绵不绝,以力道压迫对手,单从意境上来看,不是崇山峻岭之势又是什么?“莫非是玉游子长老觉得我到了这村中许久都不见回音,以为我深陷其中,要来解救我?”莫广想着,腰身直起,准备上前,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必须出手相助了,若是因此折损了玉游子的人,他怎么过意的去。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只听一声大喝:“呔!哪里来的毛贼!胆敢冒犯我翠烟阁!”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张堂主手下的庞猛香主,他听得村外动静,没等有人报信便提了大斧冲了出来,身后跟着大队人马,莫广定睛一看,耿天就跟在庞猛身旁,手持一柄短剑为庞猛掠阵。

    莫广觉得自己等不得了,当即摸出最后几枚铜板,打算先对庞猛出手袭扰,为外面那些重山派的人争取些时间,同时也让他们知道自己并无什么大碍。他站定了身子,金钱镖正待出手,却猛然间发觉事情不对,跟在庞猛身边的耿天,竟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再往村外看去,那些村民打扮的人见到庞猛带人冲出,为首一人大喊一声:“撤!”所有人便当即设法摆脱自己的对手,随着首领转身便走,头也不回的逃进了树林之中。

    这令莫广大为疑惑,这些人显然不是为自己而来,也不是为寻仇而来,莫非不是玉游子的人?这么一番试探性的偷袭,除了警示一下庞猛,还能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莫广不理解,下面的庞猛更不理解,他看着这些人逃入树林,那些阴暗可藏身的地方都是骆香主的地盘,这些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动偷袭的?他的手下清点了一下,就这么短暂地一番交手,庞猛布置的守卫或死或伤折损了十几人,对方则只留下了四具尸体,庞猛虽说心中有疑惑,但也不在此地过多停留,他担心中调虎离山之计,匆匆便返回了村中,只留下了自己亲信布置防守,知道了有这么一伙人,防备就更加需要加强了。

    趁着庞猛的手下重新布置人手之际,莫广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这种时候正是最为松懈的时候,他身形一晃,穿过村口的道路,头也不回的冲着山上而去,他有太多问题要问一问玉游子了。

第五十六章 偷袭(四)

    村子的另一边,莲儿拐过几道巷子,进入了一个小院之中,小院里一个翠烟阁的人正警惕地四处观瞧,见进来的是莲儿,便迎了上去,问道:“要走吗?”

    莲儿点头说道:“对,请引路。”

    那人看了一眼院中的刻漏,对莲儿说道:“请随我来。”

    两人一道来到小院后门处,那人说道:“稍等片刻。”两人等了有半刻钟的时间,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人走到门旁说道:“时候到了,该换班了。”

    门口另一人说道:“好,那兄弟我就歇着去了。”

    说完话,来的人便站在了门旁,原先守门的人脚步声渐渐走远,待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为莲儿带路那人打开后门,走了出来,守门人看他带着莲儿出来,点了点头,带路那人也点头回应,两人都没说话,但互相之间都心知肚明。

    莲儿跟着那人继续向前,两人拐过一个又一个的巷子,每到拐角之处,总要等候个一会儿,便会有人来到换班,换班之后,两人自然就可以通行无阻。庞猛布置的人手和把守的位置都是重要之处,想要悄悄进出村子就一定要经过,但具体安排看守的人却是耿天。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村子出口之处,这里的看守自然也到了换班时间,带路那人走上前去,对新换来的两人问道:“我们出门之后,看清楚背后是否有人跟随,如果那人不是翠烟阁的人,就动手将其赶走,但不要伤他。”

    看守点点头,莲儿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村子里不是翠烟阁的人,除了她自己就只有莫广了,看来这些人还是有所提防啊。不过这话莲儿也不打算说透,以莫广的身份地位武功,这里能伤到他的人实在没有,明明莫广在这里对每一派人都有影响,但武功比他高的人无意伤他,武功不如他的人又伤不了他,在这里暗施杀手的人又不敢伤他,局势实在有些微妙。

    带路那人交待完,转身对莲儿说道:“吕姑娘,请随我来,我送你出到树林之中,其后就请自便。”

    莲儿只应了声好,便随着他一起出了村子。从这个方向出村,村外有一片农田,过了田地之后,便是一片树林,树林一致蔓延至山中,其中视野极差,可以说只要进了林子,再精明的人也难以追踪别人。

    两人一路无话,入冬时节的农田十分空旷,但现在这个时间正是附近没有人巡视的时间,带路这人很清楚巡逻队的时间布置,自然可以有恃无恐的横穿这片田地。很快,两人便来到了林子的边缘。

    带路那人说道:“吕姑娘,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若是还需其他助力还请直说,我等乐意效劳。”

    莲儿摇了摇头,说道:“其他事情就不必了,替我转告……”她手指指了一下上面,“这个人情,水坞是认的。”

    带路人点了点头:“那样最好,那在下就告辞了。”

    没等莲儿说话,一阵风吹过,寒意透彻骨髓,莲儿四处观察一番,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带路那人也察觉到了异样,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没等他们察觉到究竟是何处有怪异,只听树林中传来一声命令:“拿下!”

    声音未落,莲儿他们两人身旁的落叶堆里,突然跳出四人,四面夹击而来,莲儿反应迅速,施展轻功纵跃而起,躲过了左右两人的抢攻,落在树枝之上,随后没有丝毫怠慢便朝树林深处冲去。

    带路那人却没这么幸运了,一开始只是两人一左一右夹击,他拔出长剑,左右支撑,也是能堪堪挡住,有机会伺机逃出树林,返回村子,但莲儿姑娘一走,原先进攻莲儿的那两人也一同杀来,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不用说是八只手了,一时间刀剑相争,带路人挡下两招,却被身后的第三招刺中肩膀,手一松,“当啷”一声长剑落地,立时便被控制了起来。

    一人自树后转出,脸上身上都摸着泥巴、沾着草叶,带路那人刚才还在挣扎,嘴里喊着:“你们竟然敢偷袭翠烟阁的人,活腻了吗?”见到此人,立时便不出声了。

    骆香主走到他面前,说道:“我的确敢偷袭翠烟阁的人,我就是翠烟阁的人,问题是,你究竟是谁的人?”

    带路人扭过头去,闭口不答,骆香主伸手将他的脑袋扳了过来,说道:“我在村外已经守了很久了,接那位姑娘进村的是你,送她出来的也是你,村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不断和村外联络的是谁我可是清清楚楚,”他笑了笑,笑声却十分难听,说道,“现在你还有个机会活命,只要你说了你听命于村里哪个人,我就可以饶你不死,若是你说得好了,我还会给你个机会让你更进一步,怎么样,选吧。”

    那人只是倔强地扭过头去,并不说话,骆香主也不着急,他说:“无妨,你不愿意说,会有愿意说的人的,我可以等一等,不过你就等不了了。”

    说着,他一挥手,他的手下上来把这个带路人五花大绑,绳子一捆,朝树枝上一扔一拽,把这个翠烟阁里的叛徒直接吊在了树上。骆香主看着吊在树上不断挣扎的人,说道:“你还有机会,若是说了,我便放你下来。”

    那人终于开口了,说道:“骆香主饶命,我送这位姑娘,是庞香主的意思……”

    骆香主抬眼看了看他,摇头叹气说道:“不对,不对,这个回答虽然很好,我虽然很喜欢,但不是真话,我要听真话。“

    正说话间,却听树林之中一阵响动,六个人拖着一张大网自林中走出,两人走在前,两人边走边收拾大网,最后两人却押着被捉住的莲儿姑娘。几人来到骆香主面前,说道:“香主神算,咱们布置的机关刚刚好抓住了这小娘们。”

    骆香主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看树上的那位,对莲儿问道:“我说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就敢这么深入翠烟阁之中,来头想来不小啊,姑娘,你是来干什么的?”

    莲儿姑娘的确中了圈套,踩了机关,这素色堂的第三位香主也出现在了这里,这是她不曾想到的,不过虽然失手被擒,但她却仍不慌张,所幸直接表明身份,说道:“我是江淮转运使吕成君的侍女,奉转运使的命令到此办事。”她非常清楚,眼下最好的护身法宝便是身份,吕转运使的人,一般江湖人士是不敢随便碰的。

    果然,骆香主立马变了态度,说道:“哦?是长城水坞的人啊,失敬,失敬。这么说……”他看向树上挂着的那位,“姑娘是来找我们翠烟阁谈事情的?”

    莲儿却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我到此处是为找一位不属于翠烟阁的人的。”

    骆香主点了点头,转身对手下说道:“树上这小子说谎了,你们去教教他怎么说实话,天黑之前,务必把东西问出来。”

    他的手下马上动了起来,把树上那人放下了,打算用刑审问,骆香主转回身来,对莲儿问道:“这么说,姑娘事情已经办妥了?”

    莲儿说道:“是,办妥了。”

    “好,”骆香主一拍手,“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便有时间会一会我们堂主了,是吗?”

    莲儿抬起被捆住的双手,说道:“莲儿办事不利,自然是要听您的安排了。”

    骆香主对此很满意,说道:“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好说话,你们两个,带这位莲儿姑娘到村里去,就说是我送来的大礼。”

第五十七章 无情(一)

    上山路上,莫广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山林之中十分寂静,可这寂静有些过头了,山间本应有的虫鸟之声也全然听不到了,莫广脚步不停,但也很快明白了这般寂静意味着什么,这山路上有惊吓了虫鸟的东西存在:有人。

    他一反应过来,立即便行动起来,脚尖一点,跃上树梢,身形在树杈之间穿梭不断,余光则不停地扫视着周边各处,时刻预备有人发起偷袭。

    也许是被他的反应刺激到了,周围立即传来一阵声响,“喀拉”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莫广猛地抬头,却见眼前一张大网打来,他完全来不及躲避,眼看就要被大网罩住,莫广情急之下,横刀出手向下一斩,脚下树枝应声而断,莫广脚下失了支撑,立时向下跌落,他半空中使劲向后仰身,总算使得大网堪堪贴着头皮划过。

    虽说避过了大网,但下坠之势不减,莫广在半空之中已无法调整姿势,重重的跌在了地上,他不由得咬紧了牙,疼的险些叫出声来。所幸地面还算平整,没有摔伤,只是震得五脏六腑翻腾,半天才喘上气来。

    莫广收摄心神,勉强站起身来,却见两人向自己靠近过来,各持一柄长勾,身上满是树叶泥土之物,看来刚才伏击自己的就是这两人了。莫广知道眼下着急不得,当即坐下调理内息,两人见莫广起身又坐下,以为他已受重伤,胆子便大了起来,快步上前,一人收起长勾,取出铁索,打算先把莫广捆了。

    但莫广可没打算束手就擒,眼看两人走近,左手一晃,两枚金钱镖分袭两人,两人也并未被这一手吓到,差不多也算是料到了莫广会用暗器,当即各自用手中武器挡下,在前那人长勾打出,预备直接勾住莫广手臂,眼看就要勾到,却见莫广手臂一晃,左手竟直接抓住了铁钩长杆,将钩子死死卡在自己腋下。

    这一手让两人有些出乎意料,长勾尖端十分锋利,只需轻轻一转,便足以切下莫广的臂膀,如此出手简直与自杀无异。那人正待转到长勾,不想长勾卡在莫广手中,竟是动不得半点,所谓艺高人胆大大概如此吧。

    另一人见莫广出手抓住长勾,以为他不懂这般奇门兵器,觉得莫广马上便会被勾矛伤到,自己铁索一展,打算趁势将莫广锁住,却听自己同伴大喊一声:“退开!”话音未落,却见莫广右手甩出,最后一枚金钱便呼啸而来,正中眉心,登时倒地不起。

    没等持长勾那人有所表示,莫广空出的右手往前也抓住长杆,与左手一起发力,两人内力相搏,“咔嚓”一声,长杆竟断作两截,两人各持长杆一端,以断杆拼斗起来。莫广右手断杆架住对手攻势,左手在腰间一摸,横刀顺势斜向朝上斩起,对手完全来不及防备,一道血光,莫广收刀入鞘,伏击他的两人都没了声息。

    喘了几口气,莫广总算是调理好了内息,刚才虽说杀掉了伏击自己的人,但勉强拼斗之下,他实在不敢托大,来不及考虑抓人审问,只得先下杀手,自保为先。莫广凑近地上的两人,仔细搜索一番,这两个人身上穿着完全看不出是哪里的人,不过身上的兵刃都颇为稀奇,莫广捡起长勾看了看,构造十分奇特,若不是自己内力略强于对手,刚才可能真的要少一条胳臂了。说道奇门兵刃,莫广觉得这两人大概是翠烟阁的人,素色堂在村庄之中防备有些松懈,却在附近的山林中做了如此埋伏,其间用意,莫广已然猜到了几分,恐怕村里的一切都是虚招,大概都是诱人上钩的饵料吧。

    莫广摇了摇头,扔下断杆,既然山林之中有这些人在,那么那些退入山林的重山派的人,又会有如何结果呢?问题是,那些人与山上的玉游子又是什么关系呢?他不想再想太多,眼下直接去问才是更合理的做法,莫广继续向山上而去,不过这一次他谨慎了许多,不再走上山的小路,而是专循着艰险土石之处上山。

    眼看山间小庙就在眼前,莫广耳边却听到了金铁相击之声,他立即警觉了起来,脚步也不觉加快,莫广鼻子一动,只觉一股血腥之气传来,在靠近,却听到原本清净的小庙之中,此刻不断传来叫骂呼喊之声。

    莫广走近小庙,小庙不大的小门前,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其中大多是一幅僧人打扮,不必多说,这些僧人打扮的便是玉游子的弟子,但地上的其他尸体,身上穿着村民服饰,手持长剑,莫广顿时心中一凛,莫非是与进攻山下村子的是同一拨人?

    小庙院内,拼斗尚未停止,莫广不敢怠慢,翻身跃上小庙墙头,却见小庙不大的空地之中,只剩下一个道人苦苦支撑。玉游子长老一手拂尘,一手长剑,左右开弓,他的身边围着十余个村民打扮之人,所用招式却皆是重山派的剑法。

    玉游子身后,几个他的弟子倒在地上,身受重伤,原本在这庙里的老和尚,此刻正惊慌地躲在佛像旁,瑟瑟发抖地看着院落当中。而在围攻玉游子的几人身后,却站着另一个道人,长须道袍,手中长剑却滴着血,在他脚下的是玉游子的弟子,后背上是被长剑刺出的血洞。

    玉游子拼斗之际,出声喊道:“玉珑子!你疯了吗?!你今天这么干,死后有什么脸面去见重山派几代掌门!”

    莫广马上醒悟,这些人的确是重山派的人,是重山派失踪地玉珑子长老的人,却听玉珑子笑道:“我为重山派清理门户,脸面?哈哈哈哈,玉游子,等你死了,可以去问一问前代掌门是怎么死的,那时候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玉游子咬牙切齿,拂尘柄荡开刺来的一剑,骂道:“前代掌门果然是你杀的吗?!亏得我信任与你!”

    玉珑子不愿多说什么,只对手下说道:“赶紧杀了这个师门叛徒,重山派留不得此人。”

    手下听得玉珑子命令,抢攻愈加紧急,玉游子左右支撑,又要护得身后受伤弟子,功法招式已然千疮百孔,加之心中急火攻心,眼看便要遭人毒手,却见人影一晃,一人自半空之中落下,直落在玉游子面前,横刀若千钧之势扫出,围攻玉游子的众人,反应过来的赶忙后退,没反应过来的被来者拦腰斩中,一时间三人呼号倒地,痛苦喊叫之声不绝于耳,玉游子看清眼前人,喜道:“莫居士,你来了!”

第五十七章 无情(二)

    玉珑子见来者一身翠烟阁装束,身上带血,手持横刀一柄挡在玉游子身前,不禁问道:“你是什么人?”

    莫广也不迟疑,说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不过你是谁我总算是搞清楚了。”他前踏一步,围着他的人便后退一步,横刀一立,说道,“哪个不开眼的,往前一步,我也领教领教重山派的高招。”

    玉珑子一咬牙,说道:“上!杀!”

    他的弟子们互相看了看,不太敢上前,但师命又不可违,当下四面散开,做出四面夹攻的态势,莫广见他们心有顾虑,于是开口嘲笑道:“堂堂重山派大长老,今日只敢躲在门人背后吗?”

    玉珑子怎么会受这种嘲讽,说道:“你是谁我不知道,不过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就是一个人罢了,”他扫视四周,不大的庭院里,仍有十余个他的弟子,“对付这两人,不必将什么江湖道义,弓箭飞镖,尽管用上,杀!”

    话音未落,后排的弟子当中立时飞出一把铁蒺藜,洒向莫广脚下,莫广自然认得这些东西,一弯腰,使出了个扫堂腿的架势,趁着铁蒺藜未落地便将其完全扫开,尚未站稳,耳边又响起暗器破空之声,但莫广并不慌张,身形一矮,玉游子拂尘已至,扫过之处,三发喂毒的小刺便被拂尘缠住。

    玉游子厉声喝道:“你也配谈江湖道义?我当你是前来相助,好心迎你进门,你却暗下杀手,看看他们!”他手指倒在地上的自己的弟子,“昔日在重山派时,他们也曾喊过你一声大师父!你这么做,对得起陈掌门吗?!你这心肠不配为人!怎的如此无情!”

    如此喝骂之下,玉珑子却丝毫不以为意,看看左右手下,说道:“还愣着干嘛?等我出手吗?”

    他的弟子知道现在不能再等了,当下呼嚎着抢攻而来。重山派的剑招可称是名门正派,一招一式,讲究浩然之气,其源乃是以连绵不绝的实力慑服对手,让人如面高山,望而生畏,但此刻在这些人的手中,却变得泥沙俱下,虽说招式依旧,但其中鲁莽心焦可见一斑,所谓剑若其心便是如此了。

    玉游子往前一步,立在莫广身旁,打算两人一左一右共同对敌,但莫广眼疾手快,右手横刀前踏正下劈出,以对攻之势先行抢攻,在他面前那人也是剑招稳居中路,刀剑硬碰硬之下,“当啷”一声,长剑被震得脱手坠地,莫广身形圆转,左手刀鞘直拍在对手脸上,顺势将刀鞘斜掷出去,逼得左侧攻来一人被迫低头躲避。

    右侧一人又至,玉游子打算迎战,不料莫广空着的左手捞起坠地又弹起的那把长剑,身形一晃,又挡在玉游子之前,架住来剑,横刀再扫,又逼退一人。

    玉游子问道:“莫居士!你这是干嘛?不让贫道出手吗?”

    “哪里哪里,”莫广双手刀剑齐施,与四把长剑正面相对,不落下风,抽空开口说道,“道长,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背后的弟子,”他长剑一抖,若灵蛇抬头,一剑化三,分袭眼前对手面部,逼得几人连退数步,让出一条空地,“我替你照看这些人,道长若有私仇,尽可去报便是。”

    玉游子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刚刚被人围攻之时,他立身挡在自己仅剩的几个受伤弟子身前,不肯退让,若是他想逃走,这些人也确实追之不及,但有门人倒在自己身后,除了死战也绝无他法,纵使他的弟子不断呼喊让他先走,他也半步不退,被人三面围攻也是无可奈何,现在莫广替他挡下所有玉珑子弟子的攻势,这番好意,玉游子感激不尽。

    当下玉游子后退一步,朗声说道:“莫居士高义!贫道心领。”一扭头,目光直视玉珑子,拂尘一抖,左手长剑藏于背后,脚步虚踏两步,一纵身,正是重山派本门轻功,高高跳过挡在前面的人群,大喝一声:“叛徒!领死!”直冲玉珑子而来。

    玉珑子见玉游子直冲过来,不敢怠慢,他对玉游子再了解不过了,三位仅剩的长老之中,就数这位玉游子进入重山派最晚,并且不是重山派的门人升的长老,而是另一个小门派游松观并入重山派之时,他身为观主直接得了个重山派长老的身份,与在门派中混了三四十年的玉珑子玉矶子相比,玉游子在门派之中尚不满十年,论资历,可以说不值一提,但论起武功道行,玉珑子的确还有几分佩服。

    当下玉珑子长剑一展,身形后退,却是一招化剑势于无形的招式,单论轻功,玉珑子自认十分精湛,脚尖一点,人已退后至小院边缘,玉游子前冲进招之势立时便扑到了无形之处,但他也并不气馁,而是继续进逼而来。

    玉珑子的弟子们见师父遇袭,纷纷准备反身相助,莫广长剑往地上一插,横刀圆转荡开眼前攻势,一侧身,空着的左手从地上摸起一把石子,右手与人拼斗之际,左手将石子挨个打出,谁敢回头袭击玉游子,脑袋上便要吃一颗石子,一时间飞石破空之声不断,玉珑子的弟子们手忙脚乱,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先全力对付莫广为先。

    玉珑子眼看自己弟子难以分身相助,院内空间又实在狭小,难以闪转腾挪,他当即翻身跃起,身上灰袍若一道苍龙掠起,落在墙头,玉游子追至墙边,玉珑子说道:“你要报仇,敢随我来吗?”

    玉游子毫不迟疑,飞身而上,拂尘一抖,拂尘马尾直冲玉珑子面门,玉珑子看得分明,左手一抓,凌空抓住马尾,却不想玉游子手一松,拂尘脱手飞出,竟骗得玉珑子差点失了平衡,勉强稳住之时,玉游子长剑已到面门,逼得他侧身跃下,落到小庙之外,拂尘落地,玉游子却一点去拣的意思都没有,自墙头上高高跃起,一招“泰山坠石”直刺而下,玉珑子长剑相迎,使一招“华山现日”,硬是架开了玉游子这招,两人所使的都是重山派的看家剑法,玉游子骂道:“叛徒!休说随你而来,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取你狗命!”

    玉珑子还未答话,玉游子长剑一展,攻势又至,招招皆是拼命的招式,却又全然是重山派的剑法。玉珑子也舞起长剑,同样以重山派绝技相迎,两人师出同门,却再无一丝同门之情,剑招相迎也不再是演武场上的对拆切磋,一招一式,饱含杀意,金铁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玉游子剑招并不工整,盛怒之下,每一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即便自己被刺中,只需比对方刺得更深,那也足够了,一时间剑法越使越快,攻势不是连绵不绝,而是奔流直下。

    玉珑子虽处守势,但面对玉游子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却显得并不急躁,他对玉游子实在是了解,玉游子善用拂尘,只是重山派乃是一大剑派,并无拂尘用法,拂尘是游松观的招式,如今玉游子以剑法与自己相斗,实在是以短攻长,玉游子的剑法,乃是上山之后,前代掌门所传,只因是为重山派除叛,因而故意不用外门招式,只用剑法进攻,如此心浮气躁,短期还好,若是使用长久,难免不出纰漏,玉珑子只需拖延时间,便可自保不败。

    只是玉珑子不知道的是,重山派剑法虽说繁多且难学,但这位游松观的观主也是一个武学奇才,加之上山之后,门派各项杂事肥差都在其他长老手上,玉游子闲来无事,只得以武学为先,虽说上山不足十年,修习重山派内力剑法的时日也远不及其他长老,但前代掌门用心传授,玉游子自己又苦心钻研,对于重山派的剑招,玉游子的见解恐怕早已是门派内第一人了。玉珑子全力防守之下,只觉压力越来越大,玉游子已将重山派的剑法发挥到了十二成的地步,玉珑子完全落在下风,逼不得已,他只得运起内力,以重剑破招,两把剑相撞之下,内力激荡,一时已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小庙内,众人见两个长老冲了出去,也算松了一口气,可以全力对付莫广,却见莫广左手长剑,右手横刀,在空中舞了个花,说道:“我这刀法,是莫家家传的刀法,使了二十多年,不曾落败,”他又将长剑指向对手,“我这剑法,是仙贤派掌门弟子林知古所传,从未用过,不知不败,”莫广扫视众人,说道,“今日,便是这剑法开光的时候,谁想先来试试?”

    重山派的弟子们互相看了看,也并不畏惧,毕竟单论剑法,重山派剑招并不弱于旁人,当下十余人远近高低,布开阵势,向莫广攻来。

    庙里庙外,半山腰间,喊杀声响成一片。

    江州,湖口戍。

    长江南岸,城镇河港之中,一艘小船轻巧靠岸,河港士兵上前查看,小船上,一人头戴斗笠遮面,身披蓑衣裹身,全然看不到脸。士兵见来人十分神秘,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说道:“我找彭河帮,带我见你们什长。”

    兵卒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抬起双手,展示蓑衣之下并无兵刃,兵卒这才放心,说道:“好,随我来吧。”

    两人离开河港,进入湖口戍城镇之中,彭河帮在这里有一间宅院,副帮主就居住于此,讨了个士卒什长的身份隐居,正在院落中休息之时,却见手下帮众带着一人来到,于是开口问道:“这是谁?怎么带到这里来了?”

    兵卒还未开口,来者抬手阻止了他,对副帮主做了个手势,副帮主见了手势,立即警觉起来,认真打量之下,他挥了挥手,对那兵卒说道:“你先出去。”

    兵卒应声退了出去,副帮主正打算问个明白,却见来人摘下斗笠,脱下蓑衣,说道:“贺兄弟,别来无恙啊。”

    这位姓贺的副帮主看清了来人,膝下一软,一时竟“扑通”一声,半跪在地,语气近乎哽咽,说道:“陈掌门!您可回来了!彭河帮……彭河帮已经没了……”

    陈牧生赶忙上前将人扶起,问道:“贺兄弟快起来,怎么回事?彭河帮没了?彭帮主怎么样了?”

    贺副帮主哭道:“自您走了,重山派倒了之后,彭河帮在江湖中就混不下去了,彭帮主带着我们各处隐居避乱,把我们安排好了,可他……可他……他被人杀死在了家中,我们却连是谁杀的都查不出来……陈掌门,你回来了,可要替兄弟们作主啊。”

    陈掌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不停说着:“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没保住重山派,都怪我……”

    贺副帮主摸了一把眼泪,说道:“陈掌门,你既然回来了,兄弟们也有希望了,你说吧,要兄弟们干什么?只要能给彭帮主报仇,兄弟们命都可以不要……”

    陈掌门安抚他道:“别忙,别忙,贺兄弟,彭帮主的仇,我陈牧生一定会报,也一定会查处凶手,你们放心。”

    贺副帮主这才冷静下来,站直了身子,左右看了看,这才想起了让手下端茶,他拉着陈掌门来到屋里,说道:“陈掌门,你且在这里喝杯茶,我这就叫兄弟们过来,咱们彭河帮虽然混得不好,但还有十来号兄弟,让他们见您一面,也算是鼓舞精神了。”说着便要出门。

    陈掌门一把拉住他,说道:“别忙,贺兄弟,见兄弟们的事,还得再等等,眼下还不是我露面的时候,重山派下面的帮派之中,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了,我来这里的事,你要先保密一段时间,切不可先暴露我的身份。”

    贺副帮主这才意识到事情是怎么回事,于是问道:“那……陈掌门,你打算干什么?”

    陈掌门说道:“眼下江州还是翠烟阁的地盘,我得先找着当年撤下山去的三位长老,若是不能汇聚重山派的力量,咱们就不是翠烟阁的对手。贺兄弟,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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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待贤坊中,有何、梁、祝三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一少年人初来乍到,欲行侠义于天下,剑下却毫无怜悯,从前故事、恩怨纠葛几多,若杀伐乖戾如此,何以为侠?烟云锻侠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云锻侠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云锻侠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