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精油开背
童涵很皮,但却不招人烦。
周一生觉得仅在这一点上,两个人有一处相似的地方……颜值都很高。真要颜值不够来抖机灵,那就不叫抖机灵了,那叫贱皮子。
收敛了烦闷,周一生起身准备去开门,心里也疑惑,都这个点儿了,童涵过来干什么?
想入非非,绝对不存在。
正经人不会一言不合就开炮,二人又都是中医世家出身,思想里难免有守旧情绪,绝不会乱来。再者而言,对周一生而言,童涵是张爷爷的学生;对童涵而言,周一生是张爷爷的孙子,老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
周一生不紧不慢来到门边,打开了扣锁,一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打开了门。
也就是门才开了条缝,童涵就猫着腰,找急忙慌的拱了进来,真跟做贼似的,钻过了周一生的臂弯下。
周一生都懵了,回头看着童涵:“干嘛呀?”
童涵高举手中事物:“陪我喝点啊,刚才老师在,我也不好意思喝。”
周一生看着一塑料袋的易拉罐啤酒,很是头疼,拒绝吧有些不好意思,不拒绝的话他也是真的不喝酒,最后考虑到未来还要长久相处下去,他没打算装,直接道:“我不喝酒,你自己喝吧。”
咔,咔。
某人已经坐在了床位,把置物凳拉过来当桌子,瞬间开了两罐:“不喝是不会还是不喜欢?不会可以学嘛,不喜欢肯定是你没领悟到喝酒的精髓,一起呗,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也就是孔哥走了,不然我也不能找你啊,你是老师的孙子,万一你给我打小报告,老师不让我去非洲了,我肯定得哭几几啊。”
不算当下,周一生其实一早就发现童涵是个小话唠,古灵精怪的。
偏偏她每次抖机灵的逻辑,还让你挑不出毛病,刚中带柔,柔中带刚,真要说令人生厌,却也用一丝丝小撒娇一笔带过。
周一生有些没辙,关了门坐了过来:“我就喝一罐,算陪你,明天还开车呢,不敢喝多。”
“看看,还说不喝酒,是不是跟我不熟啊?咱们未来快五个月都在一块呢,真没必要!去了非洲难免寂寞,喝酒聊天才能缓解,据我所知,治疗组里可是有好几个酒神。”
“一个我,一个孔哥,老师同办公室的梁医生、章副主任……”
话唠开喷,永无止境。
周一生抿着酒,听着她说,还是收获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医疗小组一共十三人,一个行政副组长是张中建的副手,一个随团翻译,加上周一生算是三人编外打杂人员,剩余十人中有张中建的四名学生,研究生仅有童涵一个,其余三个都是博士。
还有五名,两人南医大附属医院的副高,三人是各科选拔出来的主治。
童涵因为有个好老师,所以研究生一直在医院里度过,对于医疗小组的人早已有了深入了解,例如梁医生不太爱说话,章副主任成天笑哈哈,孔宏光看起来沉稳,实则是闷骚体质,一喝酒就没型了。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聊到了个人问题上。
“对了,周周啊,你还没谈恋爱吧?”
周一生摇头:“没有呢。”
“是没谈,还是没谈过?”
嗯……
说没谈过会不会被鄙视?
周一生还真没谈过,以他的长相,很容易被人误解为花丛老手,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可真正了解他的都知道,他属于学霸类型,两耳不闻窗外事,别说恋爱了,根本没见他正眼瞧过哪个女孩。
一群羡慕其颜值者,就嘲讽他是不是弯男。
眼看周一生不说话,童涵知道了结果:“没事啦,我也没谈过,家里成天把我当男孩子养来得……要不是上了大学,住在宿舍,我连化妆都不会呢。”
类似家庭,周一生能感同身受。
就说他自己,从小到大被爷爷抓着学中医,真心没什么童年时光可谈。
“其实现在想想也还好吧,付出的多,以后能轻松一些……”
周一生正感慨唏嘘人生呢。
可忽然感觉后背一痒,酥酥麻麻地,稍一反应过来,童涵的手已经攀上了他的后背。
我尼玛。
怎么还上手呢?
周一生极度恐慌啊,可转眼一看童涵,面容专注着:“平时有没有觉得两侧腰肌很酸?特别是长时间直立后?”
咔哒咔哒……
童涵的小手挨个划过周一生的脊椎骨节。
“额,有吧?”周一生有些反应不过来,模棱两可答了一句。
童涵收回手,猛罐一口啤酒,喝完了一个空罐捏扁,往塑料袋里一丢,这就开始搓手掌预热了:“你趴下,我给你推个背,你这脊椎有些小毛病啊。”
“你可能不知道,习惯性挺直腰杆对脊椎也是一个负重,我家有句话叫从脊梁看人,脊椎直的确是好事儿,但不懂得放松,也会对脊椎形成压力,这是为人刻板的表现,不明白什么叫张弛有度。”
“你呢,情况比较轻微,结合家庭情况,也可以理解了,以后还是放松一些吧,跟着我和孔哥多喝喝酒,对放松身体有帮助的。”
“另一种呢,就是长时间弓背的人,弓背对脊椎则是放松过度,长时间会产生畸形,肩胛骨收缩,胸骨内闭,去年刚上研究生,和老师遇到一个疑似肺癌患者,查了好几个医院,没做出癌细胞报告,又跑到我们这儿来,最后老师接诊,我第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那人肩胛骨突出,长期驼背,导致胸骨内闭产生畸形,诱发严重肋骨炎并发下陷,因为是异类突出,向下发展,而不是向上,简单的肋骨炎被一些医生误诊疑似肺癌,嘿嘿,最后被我推了三个月推好了,要不然老师也不会带我一个研究生去非洲医疗援助啊。”
童涵一番话,说得周一生有些恐慌……
我的脊椎也有问题?
不等他询问,童涵又站了起来:“你先别急啊,我预热一下,对了,得去拿东西,推背没有精油可不行,你趁这个时候先去洗个澡,万一搓出脏东西挺尴尬的。”
说罢。
童涵屁颠颠跑了。
周一生想了想,还真想试试,主要是正骨天才美少女说自己有问题,他也怕啊。
赶忙冲进卫生间,打开了热水。
同时,他趁此机会打开系统,反复观察了一下系统对自己的健康测评指标,健康程度s级啊。
可周一生还是不放心,给自己来了一个a级扫描检测,专项检测放在了脊椎上,评估结果依旧良好,只是说:“长时间疲劳引起轻微骨质、肌肉过劳,请注意适当休息。”
哪有童涵说得那么夸张,明显是今天开了一天车导致的。
这一下,周一生猛地回过味来……
在专业医生眼里,任何小毛病和可能引发的病情因素,都不会被放过。
护士女友喜欢摸血管,骨科大夫挚爱锁骨,泌尿科专家对于便池内的金黄色残留液有着极高警惕,看到别人撒尿太黄,就想提醒多喝水,不然肾结石的。
最终,周一生关了水,出来了。
刚在床尾落座,童涵恰时回来:“还愣着干什么?趴下啊。”
“哎,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我挺好……”
“好什么啊,别跟我客气,我跟你说,我爸的正骨学徒,去会所当技师那都是头牌,一个钟一千块钱,一晚上预约三十多个号呢,而他学得都是皮毛,我得手艺全是不外传的,一个钟少说三千。”
“我没钱啊……”周一生还想婉拒。
“放心,不要你钱,趴下!”
周一生被推倒了,强制性扒下了衬衣。
精油上手,手早就被童涵搓的发热。
仅是一发力,立马就见了功夫,周一生都忍不住低吟出来,极其羞耻:“嗯~嗯哼~~!”
“没事儿,放开声,释放天性我才能确定手劲的大小,别急哈,我边喝边给你按……”
终于,不知不觉间,周一生睡着了。
舒服,真的太舒服。
刚才还说不要,现在是真香啊!!
……
翌日。
周一生被敲门声吵醒,一觉美梦睡得太深沉了,迷蒙着眼去开门,张大爷已经穿戴整齐了。
“还睡呢,收拾收拾,准备回吧,我去叫童……”话还未落,张中建一愣,目光惊奇又震撼的看着周一生的身后。
周一生疑惑不解的回头,也愣了。
童涵正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与老师、周一生大眼瞪小眼,空气简直安静到了极致。
半晌后,张中建道:“快洗漱吧,我去餐厅等……”
“爷……”周一生想要叫停张大爷,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根本开不了口啊。
我说,我俩什么都没干你信么?
就是很单纯、很纯粹、很友好的一次……
精油开背呀!!!
第77章 集训
你怎么在我房间?”
“昨天你睡着了,我喝多了啊。”
“你喝多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间?”
“喝多了怎么回,迷迷糊糊的……啊,我背好疼啊,在床尾趴了一宿……”
周一生白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说这姑娘缺心眼呢,还是怎么滴……反正现在好了,被张大爷撞破,闹得一出乌龙,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至于二人间的气氛,倒没有如何尴尬,反而因为昨夜的事情,亲近了不少。等张大爷离去,就赶紧各自回房洗漱穿戴,接着去往餐厅。
快到餐厅门口,周一生又追问了一句:“你怎么跟我张爷爷解释?”
“反正不能说我喝酒了,老师不喜欢别人喝酒的,孔哥有一次喝多了释放天性,闹了好大一场,老师第二天直接翻脸了,从此杜绝手下的学生烂醉,哎呀……反正不管啦,咱们就假装没事发生吧好不好?”
“……”那你还喝那么多?!
童涵很单纯,思维方式几乎是一条直线,估计在她看来,烂醉的严重性要远高于自身的清白,倒也不是说女孩家不在意自身的清白,只是有一种‘清者自清’的单纯逻辑在运行……
反正我们什么都没干,有什么好解释的?
回程的路上,一切正常。
不管张中建心里如何翻江倒海,表面看起来却一定是古井无波的。
真别说。
昨晚童涵的精油开背很有效,周一生只觉得浑身徜徉着一种轻松,以她的说法自己的身形太板正了,在按摩后似乎找到了那种轻松调节的办法,总而言之一句话,童涵是有东西的,不愧能让张大爷看重,带她一个研究生去非洲。
路程过半,尴尬气氛褪去,车内又开始了闲聊。
不过关于周一生的选择,张中建与童涵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而已经下定决心的周一生,其实还有一个烦恼……
张大爷来前请假,江主任可是很明白的告诉周一生,毕业后可以直接入院实习。
毕业季也是就业季,医院方面会开口子招人,实习名额其实是很宝贵的。
对医学生而言,本科学历根本不够看,大把大把的研究生嗷嗷待哺,谁在乎你一个本科啊,更何况秦中医学院的临床专业还是偏影像学的,在大型医院眼里资质略浅。
有江建成发话,周一生签实习合同绝对没问题……
可要说,去非洲四个月后回来,还能不能签约就好不说了。
实话实说,实习机会与非洲援建比起来,孰重孰轻高下立判,但江主任一番好心好意,却不是机会不机会能比的……我答应了你,你转头就说不来了,这不是耍人嘛。
但无论如何,总要与江建成说清楚,非洲援建的机会,着实太宝贵了。
下午三点。
历经六个小时的车程,三人回到了秦中。
长时间的颠簸令人疲惫,回家前周一生开车将童涵送到了酒店休息,晚上吃饭在叫她。
等童涵离开,张中建便道:“一生,你和童涵是怎么回事?”
终于,还是来了。
当着童涵的面,张大爷肯定要给自己学生留面子,男女问题上吃亏的永远是女孩,以张中建对自己学生的了解,应该不会胡来,那丫头单纯着的,如今大有一种向周一生问责的意思……
不过这二人,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啊。
张中建也觉得难办,一路上琢磨了很久,终于还是打算问问清楚,不想两个孩子犯错,导致什么不好的结果。
他又补充一句:“谈感情,我没意见,你和童涵都很不错,但不能胡来。”
周一生很无辜啊。
他原本是绝对不会出卖童涵的,可张大爷都上纲上线到了感情层面,周一生真得把话说清楚了:“爷爷,昨天真得啥事儿没有,我都准备睡了,童涵拎着一塑料啤酒来找我,我俩聊了会儿天,然后她说我脊椎有问题,给我推拿了一下,我就给睡着了……”
“谁知道她一个人喝多了,就睡在我房间里了,真的,我俩什么事儿也没有,童涵知道您不愿意学生喝大酒,也不敢说,怕您不带她去非洲了。”
话止于此,也就足够了。
张中建听完,饶是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这丫头今天一身精油味,想来是想掩盖酒气,哼,这事儿我回头找她算账。”
问题解释清楚也就没事儿了。
至于会不会不带童涵去非洲了?
周一生觉得童涵想多了!
到家。
车子刚停稳,三个人就迎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陈家三人。
这么久以来,陈嘉利早跟爷爷混熟了,张中建要来的事儿也瞒不住,也就直接告诉了他们,他们如今上门肯定是求诊的,王氏一脉两位高徒联合会诊的待遇,能享受的人可不多。
“张教授,哎呀,总算见到您了,久闻大名啊。”
张大爷略懵,问道:“这是……”
周一生赶忙解释:“我爷爷的一个病人,南方大佛人,在秦中做生意的,父子俩都是鼻咽癌。”
周寿明这时也走了出来,与张大爷开始介绍情况,一堆人这就进了中医诊室内。
就在这时,老爹急匆匆走了过来,拽着周一生就往出走:“来来,你跟我来。”
父子俩站在门口,周从术神情僵硬……
不用想,肯定是非洲援助的事儿。
“你怎么决定的?”老爹直言不讳。
周一生深吸一口气,点了头:“肯定要去,机会难得,您别劝我了。”
“你,哎……”周从术来势汹汹,却不想气场一下子又萎靡了下去,他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工作,利弊关系也早就想明白了,如今儿子道出答案,他也无计可施。
复杂的情绪,约莫就是又想孩子化龙而飞,又不想孩子飞得距离自己太远,所有的父母大概都是这样吧。
“去吧,去吧,想去就去吧,注意安全就是了……”
灰头土脸,老爹回到了诊所。
可以见得在这件事里,爷爷是出力了,否则老爹也不会瞬间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晚饭。
周一生把童涵接了过来,在饭局上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张大爷很欣慰,周寿明实则有些左右为难,周从术唉声叹气,唯独童涵兴高采烈的欢呼:“太好啦,总算有个同龄人咯。”
四个学生,就童涵一个研究生,其他三个都是学长,快三十岁了。
周一生才最符合玩伴的标准啊。
既然决定了,爷爷、老父亲少不得开始一阵炮语连珠,各种提点、教导过去的注意事项,除此外也定下了最新的学习安排……
中医世家出身的子弟,可不能单单做个打杂工。
出发前,由爷爷、张大爷一齐为周一生进行高强度集训,童涵之所以没跟着孔宏光离开,也早已被算计在了集训范围之内,两位中医大牛的面授机会,对她而言是绝对的意义非凡。
第78章 摊牌
集训开始,周一生的生活节奏一下子加快了。
医院实习的工作不能丢,急诊本就忙碌,下班后还要抽出时间面对爷爷和张大爷的考核,一时间有些精疲力竭,却也乐在其中。
因为工作原因错过诊所白天的接诊,周一生的考核办法,都是由童涵记录每天病人的情况,最后汇成试卷给周一生答辩。
例如,男性患者,56岁,舌苔厚带浅紫,连发胀气十日,脉相显急短,无过敏史……
这样的考核方法,标准答案全部来自张大爷与周寿明。
就好像上学时的考试一样,题目设计中会隐藏一些小漏洞,给出误导性思维,最后全凭周一生对中医的理解与辩证思维去解答。
中医用药是有类似公式的,热邪祛热、伤寒温补,公式来自于哪里?
伤寒论、药性赋、汤药歌等中医药入门书籍中的基础药方。
常见病大多被包括其中,爷爷、张大爷也不至于拿什么疑难杂症去刁难孙子,毕竟这是书面考核,见不到病人,在难度上便给他了几分宽松。
周一生所要做的就是凭借给出的信息,拿出对症药方就可以了。
用药的多与少,这就没办法评判了,望闻问切一样没有,在厉害的中医也不敢乱用药,这无非是对基础水平的考核。
而这样的考核办法,也正巧杜绝了某人的作弊手段。
想用系统扫描……
扫描什么?一张纸吗?
可周一生并未因此觉得不适应,曾经没有系统时,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的考核就是在锻炼辩证思维,使用系统只能增加问诊经验,却开阔不了思维领域。
因此,一天十份试卷,周一生的成绩大多保持在八十分,十中八。
以爷爷与张大爷的高标准,这样的成绩算是勉强过关。
但对童涵而言,已然惊为天人了。
她家专攻骨伤科,对基础病理的钻研很浅薄,当初也面临过类似的考核,简直一脸懵。由此对比,周一生的家教渊博,有一个厉害的爷爷真好。
“周周呀,晚上我去接你好不好?你陪我看场电影呗。”
童涵与周一生早就混熟了,二人间既有一种同窗之谊,也像是异性闺蜜。
周一生的社交圈很狭窄,即便在高中、大学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不是他不爱交朋友,主要是他性子冷,同龄人见不得这样的闷葫芦,说难听点儿……
这逼装什么装啊?长得帅一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童涵与苏权有些相似,又截然相反,最少两人的性子都很纯粹,但在处事上一个相对沉稳,一个则是皮怪中的皮怪。
集训持续了一周,童涵想躲懒,趁着周一生换白班后,连忙提议。
周一生想了想,答应了:“行吧,那你开导航过来,你跟我爷爷和张大爷请假吧。”
“ok!”
快节奏的生活,令时间如白马过隙。
眼看距离毕业时间越来越近,周一生也愈发烦恼,他倒现在也没与江主任把事情说清楚。
照旁人来看,这事儿有什么好隐瞒的,非洲援助说出来多光荣啊?
江建成一个副高,会不理解?
可问题是,援助小组是全中医,且周一生一个刚刚毕业的医学生,临床经验都没积累多少,就妄言去援助非洲,说出来不够丢人的。
整件事儿说起来,很容易给人一种二代作风,凭着家世显赫,为所欲为,别人安安稳稳实习,你都去做医疗援助了,好厉害啊。
而周一生也的确很想留在中心院急诊科,魔武双修为主的肯定是西医,他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妄自菲薄,贪多嚼不烂。
然而。
周一生没找上江建成,后者却找上了他。
午饭后,江建成在办公室门口挥手,将他召去。
这一刻,周一生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事情说明白了,可江建成一脸笑意,二话不说就拿出了一份实习劳动合约:“新版的实习合约下来了,这几天院内要去几个重点高校考核,我就提前把合约拿来了,你先回去看看细则,等毕业证全下来了,我带你去医务处签字。”
“……”周一生沉默了。
眼望着合约,只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
这怎么顶,顶不住啊!!
合约都拿来了,现在说不签字……或是推迟?
周一生的沉默让江建成颇为诧异,他不自觉皱眉:“怎么了?不想签?”
到了这时候,骑虎难下。
周一生只能硬着头皮道:“主任,我,我可能得晚一点来院里报道了,我家里有点事……”
果不其然,江建成也懵了,脸色不太好看。
一个主任主动给一个实习生机会,你却推辞不干,把别人放在眼里吗?
江建成没说话,盯着周一生,想要一个解释。
“主任,我家里真有事,可能要出国一趟,十二月底才能回来,其实是我爷爷的师弟有一个出国交流的机会,想带着我。”
“嗯?”江建成颇为惊奇,“去哪儿?”
“非洲。”
“非洲?!”江建成惊呼。
周一生点头:“那边条件比较困难,您也知道中医在很多疾病治疗上,不敢说有治愈之效,但却能极大延缓病情,应对当地部落、贫困人群有着很大的帮助……我过去其实是照顾我张爷爷的随行人员,但总是能增长见识。”
“主任。”周一生又道,“我志在西医,所以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您误会我。”
江建成的神情不定,令人琢磨不透。
那份合约最终被他扯了回去,又停了三五秒后道:“我知道了,行,你先去忙吧。”
周一生不敢再多说什么……
至于再问十二月底能不能来实习,他的脸是真的不够大啊。
得失之间,令人极其无奈。
但眼前的事儿更加重要,实习单位的事情等十二月底回程后再说吧。
只等着周一生离开。
江建成坐在椅子上,面容泛着苦笑:“非洲,非洲……还真巧了!这小子,真能折腾啊!”
落目在那合约上,江建成将它收在了抽屉里,一个实习名额而已,他一个科室带头人还是能做得了主的,在他早前病情的问题上,总归是欠了人情。
如果周一生十二月后愿意找来,他也愿意还他一个人情。
“非洲交流,运气不错的小子啊!”
晚上,打卡下班。
周从术那辆奔驰g43停在医院路口,开车的人正是童涵。
周一生上车,童涵就惊奇道:“你还真在医院实习啊,周叔和周爷爷跟我说,我还不信呢。”
“不然呢?不在医院在哪儿?”周一生疑惑道。
“我是说,西医,你剑走偏锋啊?”
剑走偏锋,也算吧。
周一生没跟她理论什么魔武双修的概念,稍有什么话题,话唠肯定停不下来。
“看什么电影?”
“贺丛霜的《未来我们会见》。”
第79章 准备出发
周一生很少操娱乐圈的闲心,从小到大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港城的星哥,对于电影的概念还停留在无厘头搞笑片与一眉道长的僵尸电影。
医学僧是真的忙,前两天刷微博还看到有人吐槽医学僧的手机相册。
是的,里面没有什么自拍、风景、表情包。
全tm是各类ppt文档、论文照片截图等。
不过对于当下热门的明星,也不可能全然不知。
贺丛霜,算是现在的顶级流量了。
歌手出身,转型演员转型的非常成功,自第一部电影后就没有出过口碑太差的片子,一举跻身实力派影星。而似乎所有实力派的都有一个通病,清高、避世。
平日里很难看到她的相关信息,微博也处于停更状态,但只要有她的作品面世,往往又能造成轰动,直接碾压一些当红小花,登顶热搜巅峰。
贺丛霜的电影,周一生没看过,但听过她的歌,却也听不出好坏。
闲人才有时间品味艺术,或许有些人不赞同。
但细数真正的音乐家,哪一个是家里没钱的?
莫扎特?贝多芬?
貌似小学课本还有过相关课文,细数贝多芬的晚年悲怆,可事实上音乐家的抑郁与金钱无关,无论莫扎特还是贝多芬,都在为皇家宫廷演奏,生活在上流社会。
从小修习音乐,要是没有足够的钱,钢琴那样昂贵的乐器如何支付?更别提他们还要各地游走,没有费用支撑是不现实的。
很明白一个栗子,贝多芬曾与一个名为约瑟芬的寡妇相恋,但因为地位悬殊最终没走到一起。
贝多芬的朋友可都是带有爵位的名流绅士啊。
所以说,闲人、有钱人才有时间品味艺术,没钱就是没闲,要为了生活奔波。
来到电影院。
观影人不多,这部电影上映已经很久了,按童涵的说法,再有一周就该下映了,他们赶上了末班车。
检票进入影厅,门口一个巨幅海报上,高挑的女人有着一副高级脸,棱角分明,显得有些冷硬,却偏偏如此带来一种别样的性感,更偏向西方的审美。
“我们‘高级霜’漂亮吧?别说我是女的,贺丛霜要答应,我就嫁给她,我俩去外国登记同性伴侣。”某话唠又开始了,各种赞叹,各种痴迷,各种科普。
周一生倒没有显得不耐,一边听着,一边回忆……
好像这段时间,急诊科也有人在聊,不光是小护士们,就连井东、余建似乎都挤时间来看了电影。
照这么看,自己是不是太不主流了?
非主流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词汇。
在座椅落座,电影很快开始。
等情节展开后,周一生才后知后觉,这是一部医生题材的电影……不,准确的说与医生有关,男女主角的职业都是医生。
但真正要说起题材……
重生?穿越?
周一生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
电影描述着一个家境优越的小男孩患有先天心脏闭锁(先天性心脏病),为他做手术的主治是贺丛霜饰演的海归女医生,手术前的照料无微不至,带他游玩、带他吃好吃的,为他讲着童话故事,男孩问‘我的手术会成功吗?’,贺丛霜说‘未来我们会见’。
手术成功了,小男孩立志成为一名医生,刻苦学习,一步步走上成功。
三十五岁,已经成为了小有名气的胸外专家。
某天,他接到了一位患者,患者竟然是贺丛霜。
只是这个贺丛霜无比的年轻、稚嫩,只有十六岁而已。
男人疯了一般跑回家,寻找曾经手术前游玩的照片,可那些照片不知什么原因全都模糊了,但他无比确信,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回到医院,男人也对贺丛霜有着无微不至的照顾,如曾经她对他一般呵护着她。
手术前夜,贺丛霜问医生,我的手术会成功吗?
医生如遭雷击,因为他也问过一样的话,一切都是那样的巧合。
最后,手术成功了,贺丛霜与他再次相见,故事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了!
影院里不少人唏嘘,带着茫然,故事的过程无比突兀,令人不知到底在讲述着什么。
与大家一起离场,童涵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我早听说这个片子口碑不太好,很小众的文艺片,没想到这么差劲,我都没看懂唉,但是……作为粉丝,我觉得钱花得挺值得,你不觉得贺丛霜真的好好看吗?特别是她在手术前,一个接一根的抽烟,伏案书写,好有气质的。”
粉丝滤镜?
好吧,周一生也承认,这个女人真的很没有魅力。
可要说电影到底在讲什么,他仔细想想……
或许那个小男孩的手术,其实并没有成功,后面的一切叙述都是幻想、或是发生在另一个平行时空。
而导演、编剧所要表达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电影里无数的坑,和漏洞都没有填补,即便是开放式结局也不能这么开放啊。
回家。
周一生开车,童涵坐在一旁还在看着影评信息,骂声一片。
也不知是流量过剩,令人大失所望,还是真的电影有问题,令大众无法接受,豆瓣评分6.5,创造了贺丛霜的电影历史最低记录。
周一生其实觉得还好吧,有引人深思的地方,但也有的确令人看不懂的地方。
作为长久不看电影的人,他似乎没有发表观点的资格的,至少童涵觉得很值,这就足够了。
……
六月二十七号。
一席的白大褂,成了秦中医学院的主流色调。
无论未来是否要成为医生,这一抹记忆都将成为毕生的回忆。
拍照的过程很繁琐,因为有很多女生喜欢摆各种造型,除了男票陪同,实则很多人在拍完集体合照就回了各自的单位……
学校很精明,教学实习的合约签到了每年六月的最后一天,算是对学生的就业实习帮扶,但这样的帮扶效果显然是有限的,到底能不能在教学实习后留在医院,还得各凭本事。
学校所能提供的只是一次机会,但就是这样的机会,也令很多学生望洋兴叹。
本科生,天生处于劣势。
周一生早已敲定了之后的行程,最后并没有回到中心院,因为早前已经得到过科室主任的实习结业签字……至于十二月后江建成是否还愿意收留他,周一生没问,江建成也没提。
三天之后,周一生将踏上未知的非洲之旅,有些期盼,也有些忐忑……
第80章 要跟我谈场恋爱吗?
毕业季,分手季,求职季……
一群大学生们心中充斥着迷茫,退宿舍时小伙伴们无限感慨,踏入社会就该为了生计而发愁,没有人组织什么毕业聚餐,各有心事,各奔东西。
下次再见,肯定就是狗血的炫富、炫妻、炫车环节。
曾经的学霸可能一事无成,被人最不看好的又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人生赢家,最漂亮的女孩嫁了一个大她十岁的老公,珠光宝气,更显妖娆却充满了市侩与庸俗。
周一生在宿舍的东西很少,老早就收拾妥当了,可他还得帮着苏权大包小包的搬家,暂住去周家。
苏权一开始是不好意思答应的,但他在秦中举目无亲,实习单位还没有着落,租房什么的花销太大了。
路过女生宿舍楼下,不少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恍惚间,有一种五年前刚来学校报道的错觉。
苏权已经得知了周一生的行程安排,可他却没功夫羡慕嫉妒恨,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早就过了伤春悲秋感慨人生不公的阶段,现在只想着实习单位有个着落。
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班,能不能留下,就看江建成的态度了。
周一生没敢说自己婉拒了江建成,也就更不可能帮苏权探口风了,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
晚上。
老爹、赵叔为周一生和苏权举办了毕业宴,也算是一遭送行宴,地点还在西川火锅,一顿饭吃得别提多热闹,老爹喝多了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自己是如何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周一生喂大……
爷爷少见的没发脾气,席间也在与张大爷感慨,一眨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等饭后,除了赵阿姨滴酒未沾,就连周一生都喝多了……
没辙啊,他要不喝周从术就发疯:“你说,是不是翅膀硬了,老子的面子都不给了?”
童涵嘻嘻哈哈在旁也跟着劝,她今天喝开心了,因为喝得名正言顺啊。
找代驾,回家,一阵折腾就到了后半夜才睡下。
小小微醺后,周一生反而觉得不困了。
毕业感受的后劲似乎这会儿才上头,貌似整个大学时期,他没什么融入感,但毕竟是落脚五年的地方,无数回忆的发源地。
“睡了?”
“哈哈,你也没睡。”
哥俩躺在一张床上,苏权把床头灯按亮:“聊会?”
周一生也坐了起来:“聊会!”
聊的话题,自然围绕着大学时光。
从大一军训时教官趣事,到大二宿舍某人到处借钱抹杀自己的骨肉,再到大三解刨课第一次见到大体老师,两个班一百人充斥在充满福尔马林味道的解剖室里,明明平日里看起来最为凶悍的鲁省大汉,吐得稀里哇啦,老师见怪不怪的继续讲课,以至于那味道配合着视觉冲击造成了十余人的惨烈呕吐。
大四,面对一切都开始波澜不惊,古井无波,看着丧尸美剧下饭习以为常,每天数着日子期待着解剖课的到来……
最后聊着聊着,两人睡着了。
第二天,周一生睡了个懒觉,爷爷、老爹都没叫他,最后叫醒他的是苏权的一通电话。
睡的太熟,苏权什么时候去上的班都不知道。
“怎么了?”周一生浑浑噩噩的对着电话问道。
“哈哈哈,吊毛,我能留在中心院了,刚才程院长过来,把我和聂高阳都留下了,签了一年的实习合约……”
周一生一下就清醒了:“真的假的?”
“我骗你有意思么?就是实习工资有些低,一个月一千八的实习补助,但是总比没有强……”
一阵絮絮叨叨持续了十几分钟。
说实话,周一生有些羡慕啊。
非洲的机会固然好,但中心院的实习单位也令人眼热。
医学僧找到落脚点就不容易挪窝了,未来就是一步一个脚印的上升。
等两人挂了电话,周一生才发现手机上一条短信,竟然是江主任发来的:“回来后联系我,另外……给你个号码,唐爱云在非洲,你要有空可以去找他。”
短短一句话,令周一生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自己也可以在中心院实习?!
而且,唐主治在非洲是什么鬼话???
周一生差点就想打电话去问问情况了,可号码都翻出来了,动作又是一顿,最终还是发了短信:“谢谢主任,我回来后立马就去报道。”
至于唐爱云的事儿,他强压着疑惑没好意思多问,等去了非洲联系上当面问吧。
下楼,周一生将情况告诉了爷爷和老爹,二人自然一番欣喜,觉得周一生应该在单位表现得不错。
7月1号。
秦中机场,一家人前来送别,就连赵叔两口子也来了。
早晨飞南方,然后直接去港城,休息一天后,第二天凌晨起飞。
航站楼内,老爹勾着周一生的肩膀,堪称难舍难分,儿子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身边,老父亲真得非常担心。
“你可得注意安全了,不敢一个人乱跑,平时就跟着你张大爷,自己放激灵点,别犯错,每天给我们打个电话,找到有网络的地方就给我们发视频,别算时差,啥时候都行,爸爸都能接……”
“至于童涵,你也得多照顾她,别看她年纪比你大,小丫头傻fufu的,老话有云,女大三抱金砖,我问她了,正好比你大三岁,你们相处小半年,机会难得啊,最好等你回来,直接给你俩把婚礼一办,小孙子就叫周……”
等等,等等。
前半句都没问题,怎么忽然就换剧本了??
还女大三抱金砖,啊呸!
“您在说什么鬼话?怎么小孙子都出来了?我,童涵,结婚?您疯了吧!!”周一生瞪大了眼珠子,真心佛了自己这位不靠谱的老爹了。
“怎么跟爸爸说话的,童涵多好啊,又漂亮又懂事,我问你张大爷了,人家家跟咱情况差不多,而且南方不要彩礼,就算要……五十、一百万的我也情愿,咱家不差钱……”
“……”来自周一生的怨念值+99999。
总算,准备安检。
挥别了爷爷、老爹、赵叔他们,隐隐看到爷爷眼眶含泪,周一生心里也是一阵泛酸。
张大爷拍了拍周一生的肩膀:“行了,长大总是要离开家的,四个月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等张中建率先过了安检,童涵凑过来:“唉唉唉,我可听到了,你要跟我谈一场恋爱吗?彩礼五十、一百万的那种……”
“童!涵!!”
童涵嬉皮笑脸,一侧身就溜了溜了。
就以两人的相处方式,很难蹭出什么火花啊。
更何况,童涵真不是周一生的理想型啊。
“这个疯女人……”
童涵跟老爹待久了,竟有一种‘渐术化’的趋势,古人诚不欺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第81章 抵港
周一生对南方还算熟悉吧,从小到大往返过七、八次,跟着老爹或是爷爷前往张大爷家旅游做客。
森林一样的城市,深南大道上的树林郁郁葱葱,即便乘坐双层巴士也看不到对面车道上的车流,不知道的人以为乘坐着观光车行走在园林当中……
上午十点,落地南方。
商务舱先行,一出舱门便扑面而来一股潮气,带着海边城市特有的咸腥味,机场就在海边,上一次来,机场就是城市的尽头了,可现在看过去还有不少高楼大厦向着西方延伸。
这才是真正的大城市啊。
唯独不好的一处,就是看不到熟悉的淡黄色天空,空气中仿佛少了些什么,令人不适。
“怎么安排?”坐上小巴摆渡车,张大爷问童涵。
童涵家就在南方,按计划现在会直接前往港城,张中建不打算回家了,孙女在英上学,儿子、儿媳做医药器械行业,全国各地的飞,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儿。
很不巧,张大爷的老伴也去得早,乳腺癌当初切除了双侧肿瘤,人遭了不知多少罪,却也不见效果,癌症永远是人类的天敌。
童涵道:“我回家一趟,去秦中半个月了,免得我爸担心,老师和周周先走吧,下午我直接去港城和小组汇合。”
张中建点点头:“别耽误了时间,早点过来。”
在机场门口分别,童涵直接坐地铁走了,周一生跟着张大爷在门口与单位安排的接送车汇合,直接去往港城,不打算在南方停留。
“这次就不带你逛了,先过关去港城,那边你没去过吧?等和小组见面,看你跟我一起去拜访老友,还是跟着孔宏光他们逛,都行。”
时间不是很充裕,逛不逛意义不大。
所有飞安卡宾的班次都集中在凌晨,也就是说十五个小时后,小组就要搭乘飞往非洲的航班,历经十余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我跟着爷爷吧,以后有机会在逛。”
“行,到时候看,你跟着我怕你无聊,几个老家伙喝茶聊天而已,不过倒是有几个前辈可以让你认识一下……”
李山,一批国医百大中的一员,与祖师王安之,张梦如都是同时期的前辈。
论及资历,友好医院创院副院长,中医在一线医院的代表性人物。
李老前辈的气运要比祖师、张梦如都好了不少,至今存世已有九十余岁高龄,其人退休后定居港城,开枝散叶,调教出不少弟子,自己更是问诊到八十六岁才停下了工作,安享晚年。
当然了,张中建是后辈,与李山称不上老友,但李山几位入室弟子却常有交流,关系不错。
一人港城中医管理署的成员之一,一人是浸会大学与港大医学院的联席教授,还有一人倒是没什么头衔了,自己经营诊所的老中医,却也不是李山的弟子,祖传中医至今。
张中建的老友都是行业内顶了天的人物,周一生心怀期待,想见见这些大人物。
单位的接送车有z牌,直接过海赴港,省去不少麻烦。
从机场出发,遭遇轻微堵车,花了两个小时抵达港城,因为周一生跟着张中建,张中建干脆给小组打电话晚些时候再汇合,让大家自由活动。
港城的街市都非常热闹,无论是新兴开发的高楼大厦,还是老旧的旧城区,皆是车水马龙,人满为患。
车子到了深水,真正的旧城区,港城最早的工商业中心,因为年代久远,当初少于规划,市容建设极其恶劣,周遭住房也都是民居、板间房,一室一厅住一家几口人很常见,街巷的招牌凌乱无序。
在当地人眼中,这里是绝对的贫民窟。
可偏偏,这是外地游客常来的景点,最有老港城的味道。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黄鸣山中医诊室’的门口,锈迹斑驳的铁架子招牌,没有装饰周遭店铺一样的霓虹灯,甚至店内不见什么装修,风格还是六十年代的模样,诊室的玻璃门挂着歇业字样,因此内里不见病患。
“走了,下车,等会见面要叫人,喊阿叔就行。”
南方这边对年龄很在意,六十岁的人叫阿叔比阿爷、阿公好听,后二者更像是自家子侄辈的称呼,称谓而已,大多数人并不在意。
周一生郑重点头,下车跟着张中建前往中医诊室叫门。
老式的电铃按响,滋滋滋的声音后,门内传来一阵粤语喊话:“睇病听日来啊,今日休息。”
张中建与周一生相视一眼,好像说我也不会粤语啊,所以只能又按响了门铃。
到了这时候,才传来脚步声,从里面打开了门,双方一见面,一个与张中建一般大的老太太出现,登时惊喜:“呀,阿张来了……啊,我以为,你要晚一些到。”
前半句还是粤语,后半句就立马调换成了港普,口音比陈老板还要夸张。
“怪我没说好时间,不打扰吧?”
“不打搅,他们都到了好一会儿了,这位是……”老太太看向周一生。
周一生有些懵啊,张大爷让见人叫‘阿叔’,可面前的老太太即便更换性别叫法,称呼‘阿姨’也不太妥当,明明是奶奶辈的。
没办法,周一生硬着头皮就喊道:“奶奶好,我是周一生。”
张中建补充:“我师兄的孙子,也算我孙子。”
老太太眼睛一下就亮了,带着点自己人的亲昵,开玩笑道:“很久没听人家叫‘奶奶’了,我妹妹家的孩子,见了我就叫奶奶,他家在合北。”
说着,老太太就拉住了周一生的手,把他往门内领,慈祥和蔼。
后来周一生才知道,这是黄鸣山的妻子,祖籍岭南西关,大户人家出身,也是黄鸣山师父的大女儿,特殊时期两人很年轻就到了港城落脚,她还有个妹妹远嫁去了合北。
诊室的规模有些小,但在港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一间二层楼也算是有钱人了。
三人没在一楼停留,直接去了二楼,刚上楼梯就闻到一股茶香飘来。
走入客厅,三个老人正谈得热烈,仿佛完全没见到张中建与周一生的到来。
黄鸣山的妻子有些苦恼,为二人解释一句:“最近卫生署要出新规,钱叔要拉人抗议,可蒋教授又不支持,吵了好几天了,你们别见怪……”
张中建一听,微微皱眉:“新规真出来了?”
“要出,已经递交议会了,过审就是这两天……”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气氛一下子低沉起来,周一生一头雾水,只被张爷爷拉着在旁落座,先等他们吵完再说。
所幸是跟苏权待久了,周一生还能听懂一些粤语,约莫半个小时,他搞清楚了缘由
港城西医倾轧,事关中西医之争,争斗几乎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第82章 中医惨象
客厅内,争吵不休。
争吵的来源主要在于两人,周一生听了许久,大概明白了两人的身份……
钱叔,中医管理署的成员。
中医管理署为官方组织,主要成员共十九人,足可见钱叔在港城中医行业中的地位。
另一人就是黄鸣山妻子所说的‘蒋教授’,浸会大学与港大医学院中医科的联席教授,却也是十九人议会中的一员。
两人到底在吵什么?
提案!
卫生署决议,将要开展中医师的执业考试改革,改革后全港中医师将面临全科考核。
周一生起初还不明白,这件事儿有什么可争吵的地方,可随着二人话题的铺开,也就逐渐明白了……现如今的港城中医师执业考核,会进行分科考核。
例如,某诊所专治跌打损伤,那么该医生只需要进行中医骨伤的专业考核。
有人专治皮肤烧伤,那么该医生也只需要进行中医皮肤相关的专业考核,这样的制度已经在港城持续了很多年,毕竟术业有专攻,很多医生靠着一张祖传秘方就足以行走江湖了。
而如果制度进行改革,这类医生所面临的肯定就是失业。
问题很明显……
皮肤烧伤、中医推拿、针灸等医师纯靠手艺与秘方吃饭,他们不一定需要特别多的专业知识,而中医师全科考核制度上台后,他们面对考卷、考题只有两眼一抹黑,一窍不通。
要说,想吃这碗饭,学习不就好了?
懂得东西更多,也是对患者的负责……
但事实上,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钱叔便说:“奥,学习?考试!全港那些专科诊所,有几个年轻人?叔公辈的不用我说了吧?就靠着一张狗皮膏药吃饭的,你让六、七十岁的人去学全科知识,可能吗?”
“一纸制度变更,你们轻巧了,说是对患者负责,那他们呢?靠着这行生活了一辈子,除了这门手艺其他一窍不通,你们这是要砸了人家的饭碗啊。”
或许在旁人看来,钱叔的逻辑是不通的。
患者生死为大,哪里是一群半吊子医生的饭碗可以比的?
可要知道港城的环境不同……
很多人以为港台受传统文化影响颇深,中医鼎盛。
实则不然。
追溯特殊时期,的确有不少中医世家搬迁港城,但因为西医打压,与洋人的不信任,中医发展几乎处于停摆状态。
简单来说,那是一个‘以洋为贵’的时代,洋人的东西都是好的,而西医也展现了极其高效的治疗手段,感冒发烧明明一针就能解决,为什么要吃中药,做针灸拔罐,却迟迟不见疗效呢?
老一辈人或许会保守传承……
但他们的子孙后代却不行了,面对纸醉金迷的大港城,到底是当一钱不值的中医,还是做金融师、银行家、企业家的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
于是乎,传承断代的情况出现了,当老一辈人离世,子孙后代所拥有的只是一些祖传秘方、偏方而已。
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祖传秘方的效用,令人惊叹。
众所周知,来港旅游,少不得购置一些跌打损伤的药酒,专治胃病的特效中成药带回去,这都是秘方、偏方商业化后的成果。
北方的游客或许对此不太了解,但说起一个药,大家肯定都知道。
京都念慈庵川贝枇杷膏。
京都念慈庵的总厂就在港城,早年在大陆地区是没有售卖的,早些年的时候,张大爷每年回秦中都会带不少这种药回来,爷爷喝了都说好。
有人觉得不对啊,枇杷膏大陆一直有的呀。
嗯,是有,但绝不是念慈庵的,只是大陆药企的仿制品而已,至于效果如何,服用者大多有一个区分对比。
同样,这也是秘方商业化后的成果。
特殊的环境,造就了特殊的情况,港城流传着无数中医大家传承下来的偏方秘方,商业化的只是小部分,很多人为了保护秘方不被他人骗走,也因为秘方的特殊性而没有进行商业开发,制药都是自己亲自动手、独家售卖。
新规上台,对于此类秘方、偏方的拥有着没有太大的影响,制药与医师无关,另有法规管理,现在能卖以后都能买。
但中医正骨、针灸、推拿,以及正如钱叔所说,一些狗皮膏药可过不了药审,他们只是凭着手艺混口饭吃而已,如果真能发财,早就发财了,何苦被一则新规逼得不知所措?
所以,钱叔想要组织新规上台,准备拉人游行抗议。
而蒋教授却不同意……
他的态度更理性,更有大局观,却没有人情味。
新规上台,是对中医的规范化管理,至今为止港城连一家中医医院都没有,是的,多么滑稽的事情,所有的只是中医科与中医诊所而已。
只要中医规范化后,就会有更好的发展,更好的未来。
港城的中医环境堪称糟糕,周一生若不是听他们说,根本不知道港城三所受国家承认的中医科院校,每年只招收二十人,也就是说三所学校总合,每年的毕业人数只有六十人。
可偏偏就是这六十人,却在本港找不到实习单位,大多数人要去大陆求职,打熬资历后才会被本港的诊所、医院接受。
就这样的环境,谈何中医发展一说?
“我的蒋教授啊,我知道你一心为公,可你也不想想,他们要真是打算规范化管理中医,为什么要在新规内加入‘不许中医师使用x光相关设备’,说什么窃取西医科研成果,这不是家铲吗?”
钱数的话一出,就连许久未发声的张中建也忍不住了……中医不许使用x光设备,这不是开玩笑嘛,这是赤果果的西医打压!!
“新规真得这么设置?这不是,不是胡闹嘛!”
话落。
席间三人这才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张中建一脸错愕。
“额……”
“阿张几时到的?”
“怠慢,怠慢,阿红快上茶。”黄鸣山直接站了起来,招呼妻子给张大爷上茶。
老太太哭笑不得:“诺,茶都续了三道了,你们吵得太厉害,根本没注意到阿张和他孙子来啊。”
三人苦笑,面面相觑,却也没什么怨恨。
老友间,就事论事,绝不伤了感情。
张中建也不怪三人,摆了摆手道:“少客套,谈正事,新规的制度明显有问题啊,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钱叔又气恼起来,一拍桌子,“西医要打压中医啊,行政长官去年要筹建中医医院,他们就怕中医起来了后抢生意,阿张啊,你是知道的,卫生署署长的位置,永远不可能让中医去坐啊。”
“我是没办法了,只能拉人游行抗议了,你说,你什么态度,咱们四个投票表决……”
钱叔觉得张中建肯定是支持他的。
可事实上,张大爷一个局外人,真不好表态。
更何况,全科执业考核也是应该的,大陆多少年前就已经普及规范化了。
于情,他赞成钱叔,卫生署的确有打压的态势。
于理,他也赞成新规。
“别算我,四人票容易重合,你们三人表决吧。”
钱叔语塞,虚指着张中建,堪称无语。
不过也对,张中建不是本港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那就表决吧,鸣山。”
却不想,黄鸣山这个和事佬,还是当了搅屎棍:“我的意思,只要新规内将x光的制度取缔,我就同意新规……”
“你!!”钱叔气得脸都黑了,“正规化,正规化,我不知道正规化吗?可那些叔公们怎么办?但凡这么多年,谁要治死过人,我都没意见正规化,但事实上呢?十年本港没有中医治死人的记录,反而港安医院那个副主任,明摆的医疗事故,被掩藏了下来……直到媒体曝光才被降职处罚。”
“中医呢?门面老旧、面积太小就要被取消资格,什么道理,我不同意,我决不同意,行,那咱们就兵分两路,游行抗议我是一定要做的!!”
说罢。
钱叔起身,负气出门。
黄鸣山的妻子还想劝慰,人却早已出了一楼大门,只得讪讪而归。
场面冷清了片刻,黄鸣山才将目光落在周一生二人身上:“咦,这位是?”
周一生也是苦笑,站起来鞠躬:“阿叔好,我是周一生。”
老太太补充:“是阿张师兄的亲孙来的。”
第83章 意在沛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