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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饮马丰川     诸武争锋txt下载     诸武争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有剑击水来

    就在箫剑生背靠树干,凝神闭目,大口喘息之时,有两人身形鬼魅,脚尖点水而来。

    箫剑生没做理会,刚才连杀了五人,意念消耗很严重,身形有些疲惫,他要抓紧时间休息,好应付接下来的马轿中的大人物。

    当两人冲到离猎杀少年不足三十丈时,他们停了一下,彼此互相点头,然后两人拉开距离猛然提速,在雨幕中留下两道矫健的身影,就在两人离少年不足二十丈时,两人齐齐抽出腰间白刃长刀,以更快的速度直接冲向那颗树下。

    两人虽然不是修行者,也没有修行者感知敏锐,但像做这种摸黑杀人的事早已轻车熟路,早在有灯光的时候就已经锁定了少年的位置,之后任凭少年怎么挪动位置,都逃不过那对耳朵和眼角对暗夜的适应能力,只不过,自从看到五名同伴无声无息的倒下那刻起,他们的判断出现了那么一丝迟钝。

    所以,对于藏匿于脚下积水中的红剑全然不知道,甚至对于那柄瞬间而至,破碎雨滴后悬停于头顶上方的黑剑也是浑然不觉,就在两人刚刚出现在少年身后十五丈左右的时候,积水平静的水面冒出几朵水花,一道红线笔直划过其中一人的颈部,当他明显感觉呼吸困难身形不稳的时候,另外一人本能的想要护住自己裸露在外的颈部时,一道黑线绕着他的持刀手腕旋转一圈,白刃长刀突然坠地,当他感觉到手间空空的时候,脖颈处已是凉飕飕似有风吹过。

    他们到死都不会想到,少年为何专挑脖颈处下刀子。

    只因为被他们暗杀的少年,虽然可以奴剑杀人,但境界也很低,做不到一剑透体而过,只有找好下手的位置,比如脖颈,比如眼睛。

    几乎是一两个呼吸之间的事情,两名弩箭手倒地身亡,没有抽搐,没有喊叫,横卧在雨水中。

    剩下的三人,眼看再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就在他们进退两难的时候,那辆远处的马轿缓缓动了一下,忽然间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眨眼间循上百丈高空,马轿中那人以剑为眼,在百丈高空已经锁定了箫剑生的位置。

    箫剑生神色微颤,明显感知到一股凌冽的杀意笼罩而来,转念之间,花翎双剑召回近前,悬停于他身外十五丈左右,剑尖朝外,静谧无声。

    这一刻,似乎时间都停顿了下来,只有那银色的雨线划破黑暗,落在箫剑生早已湿透的身上,可能是在雨水中浸泡的时间长的缘故,箫剑生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连嘴唇都是白色的。

    就在他一颗心越跳越快的时候,忽然间,有一剑自百丈高空击水而来,锋利的剑刃顺着雨滴拍击而下,雨滴在顷刻间化作一道道绣花水剑刺向箫剑生所在的位置,天空中的雨滴何其之多,所以就有无数的绣花水剑刺向箫剑生。

    最初,箫剑生还能奴驶花翎双剑击碎一部分绣花水剑,几息过后,他的身上已经分不清汗水和雨水,整个人背靠树干气海空空,随着意念接近枯竭,花翎双剑击碎雨滴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坠落在地面上。

    紧接着,一支接着一支的绣花水剑刺向箫剑生,顷刻间,除了后背,他的身体其他部位被刺出数百个细小的血洞,数百道殷红的热血很快变冷融入雨水中,流向地面,血流成河。

    箫剑生双目紧闭,嘴唇紧咬,盘腿而坐,仿佛他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身上的血液流尽。

    忽然,马轿往前挪了十几丈,一个苍老而清凉的声音笑道:“老身本不想以近乎合五境的实力欺负你一个年幼娃娃,然而职责所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么……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箫剑生似乎是没有听到马轿中自称老身者的笑声,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没有时间给予回应。

    此刻,百丈高空处的长剑,已经不屑于小打小闹,突然出现在箫剑生身前二十丈处,剑尖指向他的颈部,修长的剑身猛的一阵轻颤,将附近的雨滴震飞出去,化作一道雪色光影刹那间飞射而来。

    箫剑生脸色沉着异常,似浑然不知长剑即将夺取他的小命,此刻,他的世界里完全空白一片,他正在那白色的世界里寻找一样东西,或者是一种感觉,曾经在那条河畔,他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境界,那个境界里,他就是主宰,似乎只有找回那个感觉,他才有可能将这柄长剑挡下。

    长剑呼啸而来,穿透梧桐树树冠,斩落枝叶无数,直刺箫剑生咽喉位置。

    然而,就在此时,雨停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下来。

    马轿中轻咦一声,突然有人掀帘而起,一双深邃的眸子微怒之下向外张望,就见漆黑的天空中,银色的雨线悬浮在空中,离地面尺许距离,一柄修长的飞剑剑尖抵在一个少年的咽喉处不进丝毫,少年被外界突变的动静惊醒,惊愕的看着杀意凌冽的长剑,一时手足无措。

    少倾,他想将飞剑挪开,然而任凭他如何使力,那剑丝毫不动,少年只好快速起身,避开剑尖,目色清冷的看了眼远处的马轿轮廓,转眼,他又看向铁牛巷更

    远处,一辆马车,轻笑出声。

    马车后面还紧紧的跟着三人,他们头顶斗笠,身批蓑衣,手中的弩箭无力的指着马车中的一老一少,却不敢激射而出。

    就在这时,马轿中老妪对着马车里昏昏欲睡的车夫说道:“黄道凌,你可认得老身,可知道老身为谁办事?”

    叫黄道凌的车夫打了个悠长的哈欠,口中喷出的白雾竟然喷成个圆圈,依然没有人样的斜躺着说道:“你是谁管老夫何事,老夫早没了纳妾的心思,你就少来这套吧,至于你替谁卖命,更不干老夫的事了,老夫只是凭心做事,也算是职责所在,快把你那绣花剑收了吧,别吓着孩子。”

    老妪怒道:“不收又如何,难道你还敢……”

    还没等她将话说完,悬停在空中的长剑“嘭”爆裂开来,变成碎金属片落在积水中。

    老妪忽然大怒道:“黄道凌,莫非四大家族的事,你也敢插手?”

    车夫黄道凌悠悠的坐起了身,在马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待马车来到箫剑生近前,他笑着说道:“四大家族老夫惹不起,但还不至于将老夫吓的违着良心行事吧,算了不和你一个妇道人家瞎说了,老夫还的赶着回去补觉。”

    黄道凌再次打了个哈欠,就在箫剑生看着这老头感觉挺投缘的时候,马车中一个女子冲着箫剑生急急说道:“说你呢,还不快上车,等着被欺负吗?”

    箫剑生这才恍然大悟,跌跌撞撞向马车跑去。

    马车载着唐心和箫剑生冲入夜色之下,雨继续开始倾倒而下,只不过雨中多了个老妪的身影,目光如火,誓要将那马车中的三人烧成一片灰烬。

    雨幕中,马车化作一道黑影一气驶离铁牛巷,加速向南而去,箫剑生几乎是刚爬进车中,不管不顾的伸了个懒腰,眼睛悠悠无力闭上,很快就发出了呼呼的声。

    唐心看了眼浑身染满血迹的箫剑生,担心道:“黄伯,他受了很重的伤,要不要找医馆瞧瞧?”

    车夫黄道凌头也不回懒洋洋回了五个字:“放心,死不了。”

    唐心看着那烂泥般的背影怒道:“好好说话!”

    黄道凌这才略微正了正身体,笑道:“意念接近枯竭,能在近五境高手下捡回一条命,怎么也的付出点代价,估摸着的睡个十天半月,不然气海会受损。”

    马车渐行渐远,一直到雨快停下的时候,马车才开始减速而行。

第四十六章 画中,画外

    这些天来,唐心并没有提笔研墨作画,或者说,她的纤毫再勾勒不出符合她心境的画作。

    一连数日,日日如此。

    直到第五天的早晨,少女才在自己的闺房中闭起门窗认真的研起墨来。

    就在这时,有脸色红扑扑的丫鬟轻轻叩开唐心的闺房们,两人低头耳语几句,唐心匆匆忙忙扔下手中的画笔,快步绕过一条水榭长廊,向着一处偏房而去。

    离唐心住处不远,一间翰墨飘香的书房中,一穿着随和得体的老者很随意的附身在宽大的紫檀木长桌前,桌上横着一副卷轴,卷轴似乎已年久,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腐朽味道,老者沿着卷轴一寸寸看过去,神情极其认真。

    少倾,老者似乎有些眼睛发酸,他这才抬起头来,出神的望向窗外,似在对着那卷轴画喃喃道:“都说你出自一位盲画师之手,但老夫为何没此眼光呢?”

    几息后,唐心推开书房门,冲着老者含笑之后,引进一个白衣束发的俊朗少年。

    少年提起衣摆,小心跨过门槛,认真的迈步而行,给老者行礼。

    “晚辈,见过唐大家。”

    少年看似镇定如常,实则内心并不平静,路上唐心告诉他如何称呼自己的祖父,还说祖父是个性格怪异的人,让他见机行事,但当他一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那些话就变模糊了。

    少年能看到出来,老者并不是修行者,但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让他压抑的味道,这可能是和他久居上位,加之经年累月的书香熏陶有关,所以,箫剑生有些拘谨。

    老者没有抬头,依然沉寂在画中,他粗重的眉毛紧凝一下,开门见山道:“听下人说,你来自无极宫?”

    老者声音不高,但很有穿透性。

    少年略作惊讶,但看着自己这身崭新的衣衫,想到那块玉牌后很快释然,点头道:“正是,只不过还没有正式开始修行。”

    老者似乎对修行者很反感,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含首而立的唐心,厉色道:“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往家里带人,尤其是习武之人,他们身上的杀气太重,练刀的手岂能和握笔的手相提并论。”

    唐心轻轻颔首,眸子紧盯自己的脚尖,不敢言语。

    老者接着说道:“至于葬山河图卷,你就不用再操心了,而且我已命人将春风月柳那副画高价收了回来,一会会让下人将你的画笔全部收走烧掉,至于陛下那里我自会有说辞。”

    老者表现的极其不耐烦,冲着唐心和少年摆摆手,示意二人出去。

    唐心目色中带着一丝酸楚,少年倒是表现平淡,虽然他没接触这种级别的大户人家,但在养父的书籍上看的多了,能如此待他就算不错了,所以,少年看了唐心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正当他一脚跨过门槛的时候,老者突然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把那副临摹的画留下再走。”

    气氛忽然变的紧张起来,少年尴尬的骑在门槛上,脸色微冷。

    唐心见此诺诺小声道:“爷爷,那副画是心儿愿意送出去的,所以,就不必收回了吧?”

    老者威严的目光离开桌面上的画卷,振振有词道:“心儿你说,他一个舞刀弄枪之流,要一副画何用,免得哪天横死街头,卷轴落在他人之手,岂不是坏了我唐家几千年的名节?”

    唐心还想说什么,被老者一道逼视的目光压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箫剑生笑着说道:“唐大家此言差矣,首先,我会不会横死街头不是你说了算,再者,自古文人雅士,虽无舞枪弄棒的本事,但光凭一张嘴,口诛笔伐令的天下苍生不安之事多如牛毛,你无非就是想把武者和文者分门别类,是不是有些太过武断?”

    老者猛的抬头,不屑的看着喋喋不休的少年,怒道:“你还没资格和老夫谈论这些,把画卷交出来走人,不然,别说我唐家欺你一弱小后辈。”

    少年感觉这老头岂只是性格怪异,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他后脚跨过门槛,就要闪人,不料身前忽然多了一个萎靡不振的老头。

    黄道凌看着少年吃瘪的表情,老怀大慰道:“要不要老夫帮你点什么?”

    少年知道这个老头不好惹,而且对他有救命之恩,知道今日之事再不能由着性子来,本来他想带着这幅画卷好好的研究一番,如此一来,只好忍痛割爱了。

    就在箫剑生打算从身后的包囊翻出那副画卷的时候,唐心忽然走过来,看着黄道凌说道:“黄伯,连你也糊涂了,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来之理?”

    黄道凌笑道:“痛快人办痛快事,走到哪都不吃亏,小子,你说是吗?”

    少年认真点头,觉得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但又合情合理。

    少倾,他将葬山河画卷拿出来,快步上前,轻轻放在老者身下的桌角上,就在他退身之余,眼睛余光扫了眼那副葬山河真迹,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但有

    一种眩晕的感觉。

    尤其那片紫色的天空,让他目光不能自拔,似乎那紫色的天空在流动,目光透过那片紫色的天空,似乎是一个又是一方世界,那个世界中同样有一个女子,也是目视紫色天空,和唐心临摹的画卷中女子竟是目光交汇在一处。

    少年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自己摇醒。

    他快速的抓起桌角上的画卷展开,在老者的怒视下,将画卷和真迹首尾对齐放平,似乎这才舒服了一点,但那种眩晕的感觉还是不能彻底消除。

    为了不彻底激怒这位老者,少年小心向门口退去。

    少年走后,老者竟是盯着两幅拼接严合的画卷轻咦出声,似乎那画卷再不是枯燥的一副荒山野岭,那画中的女子也鲜活过来,尤其是女子的目光……

    老者忽然抬起头,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说道:“你要去哪,让黄伯送你一程,龙炎城最近不安全。”

    唐心会心一笑,乘机揪了揪少年的一角,小声提醒道:“爷爷和你说话呢。”

    少年能从话语中听出,老者对他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至于原因,他现在没时间去琢磨,想起之前陈申平交代的话,少年直言道:“打算现在出城,去西北方位找个人,如果黄伯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去就可以。”

    ……

    还是那辆马车,马夫黄道凌卷缩在车前,浑浑噩噩的似睡似醒,逐渐提速向城外驶去,车中少年与唐心面对面而坐,少年一路都在看天,看周围的风景,唐心则是看着少年的侧脸,眸色中有一丝难言的苦楚。

    她的本意是想引荐少年给祖父,尝试能不能以少年对那副画独特的见解,将祖父从画卷中带出画外,不料,祖父今日的表现让她有些很是无奈。

    少倾,少年转过身看着唐心说道:“唐姑娘不必如此,你爷爷脾气确实古怪了些,但也是性情中人。”

    唐心小心的避开少年直视的目光,轻声道:“用不着你来安慰我,祖父他会理解我的苦衷的,倒是你不必耿耿于怀就行。”

    少年轻笑,不再说话。

    只是过来很久,少年才说道:“或许你祖父此时已经走出了画卷也说不定。”

    唐心吃惊的看着少年,一时语塞。

    马车又驶出十几里,翻过一道缓和的山坡后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就在这时一直卷缩的黄道凌冲着车中的唐心和少年招呼了一声:“孩子们,坐稳了!”

第四十七章 黄尘漫道 犁地而行

    随着车夫黄道凌话落,马车突然加速,有风起,黄褐色的沙土飞扬。

    眨眼睛的功夫,马车进入了一片黄沙漫天之间,马车的车厢开始出现扭动的迹象,连接处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颠簸的极其厉害,给人的感觉就像整个马车离地腾空而起,这让车内的少女唐心脸色大变,桃花眸子微颤,乌黑的头发也散乱起来。

    车厢内的少年箫剑生紧紧的抓着四周的车壁,来稳固自己的身体,剑眉倒竖,双耳微动,听着风沙中不一样的动静,突然间,唐心被颠的跳了起来,就在飞出车厢的一刹那,被箫剑生空出一手抱了过去,少女的脸色再次大变,心跳愈来厉害。

    马夫黄道凌回头看了一眼,暗笑道:“小子,算你还是个爷们。”

    马车一气疾行出几十里,颠簸的越来越厉害,箫剑生的手臂已经绷直,上面的青筋历历可见,少女唐心则是不敢看、不敢听,低着头紧紧的抱着某人的不算粗壮的腰,她或许不知道这天色为何说变就变,但箫剑生能猜到,这是黄道凌故意造出的气氛,或许是为了掩盖马车的痕迹。

    几息后,马车发出的动静越来越脆裂,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那高速旋转的轮子,还能不能坚持住,似乎下一秒就将飞出去,车厢也将解体,就在这时,黄道凌突然站起身来,反手一巴掌重重的拍在车顶,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不见,好像马车也平静了起来。

    透过马背往前看,已经不见天色,只有两道黄沙筑成的土墙,像两道耸立的山坡快速在眼中略过,黄沙中夹杂着枯枝,乱叶,石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黄道凌笑着感叹道:“好多老熟人啊。”

    箫剑生突然将头抬起,急着问道:“黄伯,都有谁,有没有无极宫的人?”

    黄道凌侧耳聆听了一会,说道:“有,至少一位吧。”

    箫剑生轻松叹息一声,突然对着黄道凌说道:“黄伯,让我自己走吧,你们也该回去了。”

    黄道凌回头看了眼箫剑生,眼神中有几分惊讶,但并没有写在脸上,他平淡说道:“小子,你不后悔?”

    箫剑生坚定的摇了摇头道:“自己的路自己走,没什么后悔的。”

    少倾,马车停下,两侧的沙土墙消失不见,但远处的天际还是沙土飞扬遮天蔽日,浑浊不堪。

    箫剑生捋了捋少女乱糟糟的头发,一跃跳下马车,然后对着马夫黄道凌抱拳行礼,郑重说道:“黄伯一路辛苦了,代小子谢过唐大家的好意。”

    箫剑生义无

    反顾的走入黄沙漫天之中,直到这时,车中的少女才敢抬起头,但她只是看到了一道清瘦的背影,人已经远去。

    马车折返出几里后,唐心一直闷闷不乐,黄道凌斜了眼少女,取笑道:“丫头,后悔了?”

    唐心噘嘴道:“才不后悔呢,没良心的东西,吃完喝完睡完,拍拍屁股就走了,连个谢字都没有,像他这种人才不后悔呢,哼……”

    黄道凌怪腔怪调的笑声让少女顷刻间芳心大乱,自知言语有失,脸色晕红一片。

    过了很久,唐心才低低的感叹道:“至少也该留个名字下来啊。”

    “男儿就应该像他这样,少些男女事,多些江湖事,想当年老夫那也是风采绝绝,天下无二,只可惜耐不住性子啊……”

    少女掩嘴轻笑间,马车沿路加速,驰骋于蓝天白云之下。

    ……

    箫剑生没有回头,眯着眼睛朝着沙尘飞扬中走去,一身崭新的白衣早落满了细沙黄土。

    开始时,他还能走的轻松,约莫半柱香后,步伐渐渐的慢了下来。

    又是半柱香后,他有些抬不起腿,呼吸困难,胸闷异常,前方的天空俨然已经变成黄褐色,仿佛天地相连不分彼此,天地之间没了地平线,箫剑生停下来抹了把汗,将包囊系紧继续往前走。

    箫剑生边走边留心周围的气机流转,根据他的判断,前方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强者之战,时不时有磅礴的气机转动而出,但还不等细心把握,已经被撕裂粉碎。

    箫剑生眉头紧皱,暗暗咋舌,以他目前的境界根本没法锁定那些紊乱的气机痕迹,如此一来,该是什么样的高手过招,才能将这方天地的气机搅乱,他有些担心再往前走是不是连他也被撕碎。

    此时的箫剑生已经明显感觉吃力,他的气海甚至会不受控制的加速运转,令得他难受异常。

    忽然间,一股磅礴的气机裹夹着黄沙而来,箫剑生一个没留神被掀翻在地,他快速起身,抖了抖白衣上的沙土接着再走,紧接着,又是一连窜难以言说的撕裂疼痛袭击了箫剑生的身体,他嘴角开始有血丝流出,双目灼痛,再难睁开。

    箫剑生背转身,长长的吸入一口气,忽然间,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力量,撞击了一下他的胸口,他接连后退几步卸掉这股力。

    此刻的龙炎城,正处于烈日当空照的时候,城内人影密织,热闹非凡。

    城中某处,掘地几十丈,忽然一股黑雾顺着那挖掘过的铲印升腾而上,不少来不及

    撤退的力工,顷刻间倒地一片。

    春风月柳二楼,某个飘香的雅室间,一女子轻轻褪去长纱,露出令人遐想的锁骨。

    青麻街,董记铁匠铺隔壁,一老者细细看着面前堆积起来的银两,眯开眼笑,下一瞬间,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路过老者门前,还是抬起那黝黑的脸膛,往里看了一眼,老者所在的杂货铺,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

    还是那处翰墨飘香的书房,一老者细细的品着香茗,端详着桌案上一新一旧两幅画卷,眉梢轻轻颤动,关起门来后,不可抑制的对空长笑。

    ……

    此时,位于龙炎城西北某处。

    一个面目狰狞双眼紧闭的少年,五官流血不止,浑身颤抖难以抑制,双拳紧握护着胸口,身体夸张的向前倾着,正一尺一尺的往前挪动,他每挪动一步,就的剧烈咳嗽一阵,有鲜红的血滴溅落在白色的长袍之上。

    少年不管不顾的继续前行,身后一条悠长的黄土沟,似是那黄牛挂着铁犁勾勒而出,少年每一脚都陷下去半尺之深,走的极其艰难,到最后,他只能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动着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袭红日穿透黄褐色的沙尘铺洒大地,将少年的身影拉的无限长。

    少年无知无觉的还在低头猛走,他的脖子已经僵硬,衣衫已湿透,牙齿撞击的“嘎嘎”响。

    少年甚至不知道,此时正有三道人影忧心的看着他,他的每一步,落在那三人目中,都像一声响鼓,那么响亮。

    其中一个长衫染血的老者,看着少年的惨状轻轻点头,嘴角而动,但没有声音发出。

    老者身边的白衣青年,亦是头发凌乱,白衣早已片片缕缕,手间的长剑挂血,插入大地直至剑柄。

    还有一面色清淡的女子,眸子中仿佛再无他物,只有那倔强而来的少年。

    女子掩嘴轻咳几声,抹去嘴角的血丝,刚想跑向少年,就听一个沙哑而威严的声音说道:“墨染,别胡来!”

    叫墨染的女子不解的问道:“为何,这样下去,小师弟势必气海受伤,陈教习莫非不知道?”

    就在这时,白衣青年笑着道:“小师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这家伙鬼的很呢,你看的只是表面而已,其实他在感悟沿路上留下的那些气机,和梳理那些紊乱的能量波动,以此来激发自己的气海。”

    秦墨染眸子微颤,轻咬朱唇,远远看着少年的人影,感觉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其实好像并没有那么疼了。

第四十八章 春暖花开

    箫剑生浑然不觉前方的三人,一颗心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很大,天空是紫色的,阳光和煦,大地起伏无垠,弯弯曲曲的小河无声流过,到处点缀着美丽的鸽子树,野草丛丛,春暖花开,好一副花开似锦的壮丽山河。

    在这个世界受到的伤痛,在那个世界很快就被抹平。

    在这个世界渺小的他,在那个世界就是唯一的主宰,没人会打扰到他,他可以随意的无拘无束行走,随意的笑出声来,随意的做各种放肆的动作,随意的采摘脚下的野花,甚至可以哭出声来。

    唯独,那个世界他很孤单,找不到第二个声音。

    在这个世界,他双脚陷入地下尺许不能自拔,他已经筋疲力尽,他全身都是伤口,伤口上沾满了砂石和黄褐色的泥土,触目惊心,尤其是他的一条胳膊已经扭曲变形,手指上的指甲缺失严重,这一切他也浑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正有一双纤细的手,轻轻的梳理着他杂乱的头发,整理着他的衣襟。

    天色已黄昏,白衣奕平生终于看着陈申平忧心的问道:“陈教习,小师弟他……会不会受到了某种困扰出不来?”

    陈申平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走到箫剑生面前,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手指轻轻的凑到箫剑生眼前,强行将他眼角扒开,一双绽放异彩的紫瞳忽然盯住陈申平,似要将他看穿,陈申平连忙后退数步,有些口齿不清说道:“不能再等了,赶快回无极宫请老祖出面,不然……”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倔强,凭着一境的实力,想把周围的那些紊乱的气机和能量全部消化掉,这也就是少年体质特殊,唤做别人早就爆体而亡了,即便如此,少年的意念还是薄弱,极有可能是元神被控在自我的那方世界不愿意或者出不来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元神,简言之,没有元神的人纯属一个躯壳。

    元神一旦离开身体太长时间,那么这个人也将毁去,当然除去那些境界极其高深者。

    还没等陈申平将话说完,近水楼台的秦墨染直接将箫剑生抱起,腾空而起,有剑如长虹西来,她没和陈申平、奕平生招呼,曼妙的身影直刺长空而去。

    ……

    丹霞殿中,胧月正伏在书房案头,细心的看着一卷轴。

    忽然间,她挥动衣袖,书房门打开,紧接着有三道人影慌乱闯入。

    胧月看了眼眸色微颤,香汗淋漓的秦墨染,再看到秦墨染怀里的少年时,深深的皱了下眉头,略带怒意的目光扫过陈申平和奕平生,直接从秦墨染怀里接过脏兮兮少年,冲入夜色之下,很快人影就消失在引凤亭之下。

    她之所以让陈申平带箫剑生出去磨砺,为的就是让箫剑生再修行之前树立一个博爱的世界格局,告诉他这个世界除了有杀害他爷爷和妹妹的凶手,大部分人都是向善的,知天下而行天下,将来成长起来,不管那紫运将以何种方式出现在人间,出现在少年身上,最起码他有一份自己抉择,不然这世界就完全成了那副葬山河画卷,成了那个盲人眼中的荒凉世界,成了那个可以预见的疯子脑海中的疯狂世界。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胧月之所以如此着急,她知道这少年一旦身死,紫云必将另寻其主,到时候天下会是什么样的,恐怕没有人敢想象,局势没有人可以控制。

    ……

    某日,清晨的无极宫如虚似幻,隐匿在氤氲缥缈的仙雾之中,空气清新欲滴,人影攒动,五座宫殿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影。

    天一书院,书声琅琅,新换的年轻教习正带领着众学生通读一篇来自鬼柔的精短小文《方界》,小文晦涩难懂,极不押韵,不少学生听的晕晕沉沉,很快就趴在身前的长桌前补齐了昨晚没睡够的觉。

    这些人中以憨憨傻傻的高有才最为显眼,口水横流,潺潺而下,竟然不知不觉流到他身旁一位少女身下,少女纤细的手指忽然感觉不对劲,猛的脸色涨红,使劲的捶了高有才一拳,高有才浑浑噩噩起身,死死的抓着少女的手,惊叫道:“娘啊,箫剑生你总算死回来了,哥们刚才正梦着和你偷看小跳洗澡呢,你倒好……”

    几乎所有的目光,在这一瞬间都集中在高有才身上,然后又看向了鹿小跳。

    年轻教习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留下一句“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扬长而去。

    春风阁内顷刻间乱成一团糟,所有的弟子做鸟散状而去。

    高有才更是被鹿小跳和鹿小立姐妹撵着跑的死去活来的,眼看没地方躲藏,向郎源也只是投来一束同情的目光,随即背着手和冷清秋双双向神龙湖而去。

    走投无路的高有才化作一溜烟向静听而去。

    静听的门虚掩着,肥胖肩膀撞开门后,直接翻滚在地,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像大白天见鬼一样的看着院落中的一幕,使劲的揉着眼睛。

    静听的院落中有个鼓形的石墩,白衣长发的箫剑生此时心无他物的正在打坐,脸向门外,脸色极其难看,白衣奕平生正在捂着嘴脸,抱着扫帚轻轻的扫着院落内的落叶,大师姐秦墨染则是端着一盆水,蹑手蹑脚的清洗着静听的窗棱和窗户上的角角落落,还有四五张陌生的面孔,也是各忙各的,但均是动作很小心,生怕制造出杂音。

    此时的高有才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些人除了大师姐秦墨染外,其他人一个都不认识,但最近也听说过,他在脑海中一一都对上了号。

    李陌离、井言、勾天成、陶芊芊,青玄,都是些天才中的精英,平时别说见面,连咳嗽声恐怕都听不到,然而,此时全部都集中在静听中。

    这些人怎么全在集中这里了?高有才脑袋有点不够用了,好在他不傻,眼见情况不对劲,马上就往门外跑,似乎两条腿有点不听使唤,他感觉那扇门忽然变的好远。

    高有才好不容易冲到门边,刚要往外闪人,不料迎面扑过来两个女子,尤其是那叫鹿小立的女子直接抬腿直接在高有才的大肚腩上来了一脚。

    鹿小立扯着婉转的嗓门骂道:“高大胖子快说,你和那人面兽心的箫剑生什么时候偷看我姐姐洗澡了,说不说,不说老娘今天就废了你。”

    鹿小立作势就要往高有才的裆部招呼,那旁若无人的气焰连鹿小跳都拦不住,高有才一时无语,赶紧加紧双腿,然后捂着脑袋一副打死也不能打脸的样子。

    这时,就听一个女子冷冷的说道:“什么人打扰我师弟的清修?”

    说话的是一个手拿木质小簸箕的面容清秀女子。

第四十九章 补天

    静听在无极宫是个很特别的一处院落,依山石而建,风格简朴,色彩以青为主,院内古树参天,丈许高的院墙大门一闭,足够的清净,外面的很多动静都进不来,里面的声音也出不去,很好的诠释了木匾上的两个黑字,静听。

    院内铺满了条形的青石,一条挨着一条,严丝合缝,院中央一个磨盘大的鼓行石墩,清晰可见被岁月侵蚀的痕迹,沿着和地面一色的青石台阶往上,跨上几层后是处类似于田舍那样的建筑,门窗全部是采用原木的本色,经过诸多的岁月后,木色显旧,看起来就更舒服了,很普通的三间式格局,正门双扇大门,正对着的是会客的地方,木凳,木桌,一应俱全。会客厅的左右两侧是两扇小门,连通着卧房和书房,卧房内有床,书房内有书架,但没有书。

    箫剑生彻底的睁开眼,已经是几天之后的清晨。

    可能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寻找陈申平的路上,所以,他睁开眼后显得很是惊讶,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后脸色才平静下来,起身跳下石墩,看着静听干净的院落,焕然一新的门窗,皱了皱眉,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拾级而上,先进入会客厅,在木凳上抹了一把,一尘不染。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目光一闪瞅向卧房,身体几乎比目光晚到一步。

    床榻上的被褥已经换成了新的,那床发黄发霉味的不见了,这让箫剑生很是着急。

    他关心的不是那床破被褥,而是放在被褥下面的银子,全部不翼而飞,好在包囊还在,不幸中的万幸。

    额头上控制不住的汗珠渗了出来。

    接下来,他翻遍了整个静听,包括院落的犄角旮旯都没放过,确定是不翼而飞了。

    他开始盘腿坐在石墩上,细细的回想着过往的事情。

    按照记忆,他应该是下了黄道凌的马车后,在找寻陈申平的路上才对,然后路上遇到了境界很高的修行者打斗,紊乱的气机扰乱了那方天地让他举步维艰,为了接近那群人,他不得不细心的理清那方空间内的能量,梳理那些如乱码的气机,尝试着让自己的身体去吸收,似乎他成功了,但不知为何,他最后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他依稀记得,那方世界里,花香草绿鸟儿略空低飞,天却是紫色的,他很自由很自在……

    但是现在,他又是在静听……

    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他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箫剑生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之中,他突然想到了陈申平。

    就在这时,院门突然被推开,箫剑生下意识的瞥了眼进来的人影,慌忙跳下石墩,躬身行礼:“挂名弟子箫剑生,见过大师姐。”

    行过礼后,箫剑生依然没敢抬头,局促的目光总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

    秦墨染倒是很随意,轻笑一声,说道:“静听很适合修炼,若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住下来。”

    箫剑生眉开眼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合适,皱着眉小声询问道:“大师姐,喜欢是喜欢,但是……”

    但是后面是什么,秦墨染一清二楚,但她就是不接话茬。

    秦墨染随意的在院中转了一圈,迈上台阶进到里面,三个地方都转了转,然后才出来,但还是没有去看箫剑生,美眸盈盈的往上看去,看看被树冠遮挡成方形的天,又看了看落在瓦片上的黄色树叶……

    箫剑生有点着急,猜不透大师姐到底是过来干啥的,但又不好意思再把但是后面补充完整,就这样,他又忐忑不安的等了几息。

    秦墨染才冷冷说道:“银子我已经帮你交过了,你安心的住下来就可以。”

    箫剑生看了眼大师姐那张永久不化的冷冻脸,很想问一句,难道就没有剩余吗?哪怕一两?

    但话到嘴边他没敢问出来,那样就会显得自己太抠门。

    箫剑生轻笑着低声道:“谢谢秦墨染大师姐的照拂。”

    秦墨染愣了一下,当即听出了小师弟话语中对她的不满,别看在大师姐前面加了个名字而已,如果细琢磨,那便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不过,能让小师弟吃瘪,她很开心。

    此刻,箫剑生已经摆出了一副慢走不送的脸色,秦墨染视若无睹,依然我行我素的看着院落上那方天,几息后,才悠悠说道:“过几天你便正式修炼了,但修炼之前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做,需要把你断片的那几天一一记起来才行。”

    箫剑生看着秦墨染久久的回不过神来,过了很久,他才试探着问道:“如何找法。”

    秦墨染说道:“安静坐好便是。”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向石墩走去,然后盘腿坐好,闭目凝神入定。

    秦墨染则小心翼翼的端坐于箫剑生后面,也是凝

    神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秦墨染的带着磁性的声音传入箫剑生耳中:“为何要杀人?”

    箫剑生突然笑道:“仇恨无限大,心中装不下,便杀!”

    秦墨染继续道:“为何要修行?”

    箫剑生沉声道:“欺我弱者,我亦欺之弱!”

    秦墨染长长叹了口气。

    少倾,眸色微凝再问:“花九天欺南宫花翎柔弱,便肆意欺凌,周陵欺青柳弱,便任意杀伐,董武二十万大军不敌大秦八万残兵,便有十万亡魂仰天悲悯,奉天王朝与大金帝国一一,玉阳关失手,山河残破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冤死者有何其多,又将如何?”

    箫剑生猛张开了双臂,花翎双剑齐齐飞出,直接飞上数十丈高空,隐隐与院落内参天的大树树顶齐平,秦墨染闻声而动,修长的玉指快速结印,点在箫剑生后颈某处,箫剑生两条手臂才无力的垂下,花翎双剑也悠悠落在他身前。

    就听箫剑生咬牙切齿道:“杀穿天下,解我郁郁之气。”

    秦墨染没有再问下去,转身离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背对着箫剑生冷声道:“古语,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是为修,兼济天下,是为行,杀穿天下,是为魔之道,小师弟安心修炼便是。”

    ……

    这天夜里很晚的时候,引凤亭内有七道人影,或坐,或站立,他们眸色沉沉的看着静听方向,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才有人打破局面问道:“大师姐,小师弟那边情况如何?”

    那背靠柱子的女子低声道:“心性坚毅,但杀气太重,如若不能像武当山那样做到止杀之心,将来必成后患,这时师傅最不愿意看到了。”

    接着,又有人问道:“那师傅的意思……”

    女子叹了口说道:“如将这五天时间补齐,小师弟依然做不到心怀天下,按照师傅的意思,将他逐出无极宫,但按照老祖的意思……”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急切问道:“将如何?”

    女子沉声道:“强行剥离小师弟身上的气运。”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起身,忧心忡忡说道:“那样岂不是令得小师弟身亡,天下也将大乱?”

    女子重重的点了点,说道:“所以小师弟的事情,就有劳各位了。”

第五十章 请他吃红烧肉

    秦墨染什么时候走的,箫剑生浑然不知。

    秦墨染和他说过什么话,他现在只记得要把断片的几天记忆找回来,所以按照秦墨染的交代,他一直在那坐着,尽力回忆着过往的事情,从随着陈申平出行,杀掉花九天,和周陵赌酒,遇到唐心,和唐家老爷子闹的不愉快,一直到黄道凌送他出了龙炎城,再以后的记忆完全是空白,直接就回了无极宫。

    箫剑生一坐就一天一夜。

    这一天可谓是脱胎换骨的一天,从痛不欲生到汗流浃背。

    似乎体内有无数柄小刀,正绕着他的身体周而复始的切割,他开始尝试窥探那些游走于身体里面的小刀,他调集气海内元阳之气来堵截,都没有成功。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身体已经湿透,犹如浸泡在雨水中一样,经过一天的天人交战后,他终于意识到那些小刀原来是别人留在他身体里的气机,紊乱异常,强劲无敌,完全已经超过了他能控制的范围。

    明白了这点,他不再围堵那些紊乱的气机,开始仔细梳理起来,隐隐的竟然梳理出上千条之多,吃惊之余,他开始让意念附着在其中一条之上,然后将这条气机完全吸收进他的体内,紧接着开始梳理第二条,第三条……

    一直到夜幕降临后,有百十来条气机被他消化吸收,剩下的那些太过淋漓和磅礴,他已经没有办法在消化掉,只能暂时忍着。

    即便如此,箫剑生也像吃了一顿特别美味的大餐,感觉虽然疲惫到了极点,但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比之和陈申平出去的时候还要充沛。

    其实最让他感觉欣慰的并不是身体释放,而是来自外界的改变。

    曾经外界对他无动于衷的气机,似乎也对他有了反应。

    这就好比,他之前冲着一个长相颇好看的,胸脯又丰满的姑娘招手,人家连白眼都没有给他,但现在姑娘愿意对他绽放出了笑容。

    气海内的变化也是尤为明显,比之以前充沛了不知多少。

    天色越来越晚,静听院内夜归的鸟儿叽叽喳喳,从一棵树窜到另一颗树,互相追逐嬉闹着,说不出名字的昆虫亦是叫的甚欢,这让箫剑生心情大好,顿觉浑身轻松。

    他对着夜空眉开眼笑,双袖间突然飞出两道黑影,如今身在无极宫再不用忌惮有人捉弄,所以花翎双剑肆无忌惮的冲天而去,瞬间飞出几十丈之外,循入夜色之中,几息后,苍老的大树上开始有脆嫩的叶子落下,似一场淅淅沥

    沥的小雨。

    随着他意念肆意挥洒,花翎双剑再次跃上新高度,逼近五十丈高空,然后在夜空中急转而走,飞向天一书院方向,只是有些力竭,堪堪不足百丈,箫剑生就有些力不从心。

    相隔数天,奴剑飞行从十几丈到如今的五十丈,看似没多大差别,然而其中辛酸只有他知道,那代表他的意念强大了几倍不止,如此下去,他的花翎双剑用不了多少时日,将能横跨神龙湖。

    箫剑生看似面色如水,实则内心如大江翻腾,久久不能平息。

    随着夜空中一声清亮的“散”出口,花翎双剑如那夜归的鸟儿,飘逸转身,各奔东西而去,几息后,夜空中又是脆生生的一声“凝”,双剑合一,直线归来。

    箫剑生缓缓起身,眸色深沉,忽然心血来潮,此时他想去试试玉影九剑,是不是也能如此。

    “遥想当初玉影池,有心无力大煞风景,如今关起门来苦修,倒也有点意思,不过,能不能杀人还不好说呢。”

    不知何时,静听屋顶最高处端坐着一人,嘴里嚼着半片树叶,静静的看着箫剑生奴剑。

    经过这番历练,箫剑生亦不是那个喜欢承让的少年了,其实他在奴剑之前就知道屋顶上坐着一个人,虽然看不到人,但他能感知到对方充盈的气机,比他要强的没有边际,然而对方一直不动,他就权当是路人了。

    箫剑生并没有仰望人的习惯,所以他悠闲的在石阶上坐定,冷笑道:“我是该把你当客人呢,还是过来取笑我的路人,如果是前者,不放下来一叙,如果是后者,最好是哪来哪去。”

    箫剑生起身就要回屋,结果屋顶上那人急道:“等等,你这人……”

    很快,一道人影飘落在石阶上,借着朦胧的夜色静静的打量着身前的少年。

    箫剑生亦是看着这个比他长几岁的男子,好奇道:“我好像不认识你,有事,就说事。”

    男子牙疼似的捂着半张脸,笑道:“听大师姐说你很抠门,没想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连最简单的待客之道都抠没了。”

    箫剑生乐道:“那的分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之为客。”

    他本以为能激怒对方,好暴露意图,或者能将对方气走最好不过,然而,事与愿违,对方似乎脸皮很厚,不吃他这套。

    男子说道:“你刚才奴剑全程我都看到了,要不要听听不同的意见?”

    箫剑生想了一下说道:“事先说好

    了,我不会说感谢的话,你愿意就不妨指点一二,我听听有没有道理。”

    夜色下没人会注意到男子的表情,那是一种恨的牙根都痒,拳头攥到关节发白,但又不能发作,他谨记大师姐和大师兄的话,小师弟不光抠门,而且从来不吃亏,尤其是嘴上,至于小师弟有什么优点,让他自己去发掘,最关键的一点是不能欺负小师弟。

    男子强作欢颜笑道:“双剑意念加持有力,并不困于表象,显然受过高人的指点,对不对?”

    箫剑生点了点,确实如此,那日晚上他在客栈奴剑,莫名其妙的被捉弄一番,但就是那一次,让他对奴剑有了新的感悟,不必华丽,能杀人的剑才是好剑,所以,他在铁牛街大开杀戒,就是凭的这点。

    男子有点心花怒放,接着说道:“剑到五十丈左右的时候,看似你加持在双剑的意念有所枯竭,实则你体内的气机非常充沛,只不过还没有转换成你自己的,如果你能花一定的时间加以消化,必将冲破第二境。”

    箫剑生忽然看着对方,吃惊道:“你是陈申平还是秦墨染大师姐派来的?”

    男子抿嘴轻笑,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继续说道:“难道你不好奇留在你体内的那些气机来自哪里?”

    箫剑生有想过,但是想不到,被男子一提及,他才恍然大悟道:“来自我失忆的那几天?”

    男子已经不想再点头了,冲着箫剑生乐道:“陈教习说的没错,你有点孺子可教。”

    箫剑生刚想问对方,陈申平还和你说我什么坏话了,但对方似乎已经不愿意再多说,缓步走下台阶,在院中央兜了圈,感觉从正门出去很没面子,表达不出他此时的心情,临推门时选择了跳上墙头,然后转身说道:“你这人很无趣,竟然不问问我的名字。”

    箫剑生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夜色中有人笑道:“李陌离,别人都尊称我二师兄。”

    在李陌离翻下墙头,还没舍得走远时,箫剑生小声道:“没听过。”

    李陌离走后,箫剑生并没有急着回屋,他在院中绕着那石墩悠悠的转着圈子,犹如一头拉磨的倔驴。

    他一边转圈,一边回想着李陌离的今夜那番话,感觉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无极宫,甚是苦恼和憋屈,忽然间,他冲着夜空吼道:“谁能告诉我,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我请他吃红烧肉。”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

第五十一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门被推开一条缝,快速的挤进来五人,两男三女,为首一个挑灯笼的少年,个子挺高肚腩挺大,他刚进门就催着后面那位公子哥赶紧将门关好,然后神色慌慌张张的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箫剑生借着灯光看清几人长相后登时就笑了。

    挑灯笼的少年是高有才,上次在引凤亭见过一面,算是投缘。

    高有才身后有些放不开手脚的两名女子是对姐妹花,长相极其相似也不俗,如果单论长相和身材没有几个人能分的清,但箫剑生却能一眼看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后面那位依然潇洒的公子哥是向郎源,不过今天神色也有点不对劲,挽着向郎源手臂的是冷清秋,一如既往的胶合。

    箫剑生看着本该大大咧咧的高有才今天却一反常态,顿时好奇问道:“见鬼了,这幅德行?”

    高有才使劲的喘了口气说道:“娘的,比见鬼还可怕,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不?”

    箫剑生笑着道:“李陌离,走前告诉我名字了。”

    高有才四下瞅了瞅,确信院中再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他可是胧月的第三个徒弟,早已是合五境高手,论名声仅次于大徒弟奕平生和二徒弟秦墨染,但论实力不次于奕平生,那许相依在他面前也的夹起尾巴做人。”

    箫剑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并没有觉得李陌离有多可怕,反而那秦墨染才让他感觉心里没底,整天一副冷冻脸没个笑模样,完全就是生人勿进,还有那奕平生基本和秦墨染一个德行,不过现在想来也说的通了,人家两人可是胧月的徒弟,不冷点傲点也不符合身份啊。

    箫剑生不以为意的看着高有才笑道:“那又如何,李陌离苦口婆心的和我唠叨了一会,不也被我气得灰锵锵的走人了?”

    高有才刚想说你他娘吹牛,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大呼道:“我把这事给忘了,你如今是胧月宫主最小的徒弟了,说来说去李陌离算是你二师兄是一家人了,你小子肯定不怕,哪像我们……”

    “停停停……”

    箫剑生大吃一惊,赶紧拉住高有才没有让他说下去。

    然后他看着向郎源问道:“这……倒地是怎么回事,什么小徒弟二师兄的,高有才被李陌离吓傻了,你应该不至于吧?”

    向郎源犹豫了一下,谨慎说道:“你确实不是在戏耍哥几个?”

    箫剑生愣了片刻才说道:“不把事情说清楚了,谁耍谁还不一定呢。”

    向郎源终于正了正脸色,觉得箫剑生确实有可能不知道实情,毕竟据他观察这厮清醒过来没几天,之前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便目色里满是羡慕的说道:“你光记得自己是挂名弟子,就不好奇你这一挂,挂在谁的名下吗?”

    箫剑生指着自己的脸吃惊道:“你总不会说是胧月宫主吧?”

    向郎源重重的点了点头。

    箫剑生又看向了鹿家姐妹,认真说道:“都说漂亮的女人不会

    说谎,说谎的女人容易变老,而且还嫁不出去,你俩总不会骗我吧?”

    鹿小跳微微不悦道:“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做不了假的。”

    和姐姐鹿小跳正好相反,鹿小立登时就火冒三丈了,撸胳膊抬腿作势要教训箫剑生,不过她转念一想,那脾气登时就没了,似乎觉得很委屈,有些激动的说道:“本小姐当时也在场,信不信由你,而且你如今是飞上高枝变凤凰,我们哪有胆量再戏耍,不过话说话来,你攀上高枝以后不会六亲不认吧?”

    箫剑生渐渐的收起了笑容,眉头紧皱,心里五味杂陈。

    似乎过了很久,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高有才已经将手中的灯笼在树杈上挂好,然后搓着手走了过来。

    偷偷的瞄了眼鹿小立,轻轻拍打着箫剑生的肩头,兴奋道:“话说那日,哥们被鹿家姐妹撵的上气不接下气,还险些中了鹿小立的断子绝孙脚,最后走投无路只好寻到你这里避难,你猜哥们撞开门后看到了啥?”

    箫剑生没有追问,只是脸色挂着好奇,等下下文。

    高有才前所未有的认真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叙述,一改往日的嬉笑,表情很是郑重的说道:“你大师兄白衣奕平生,比咱们新换来的教习还温和,正抱着一把扫帚仔细的清扫着院内的落叶和杂物,你大师姐秦墨染一如概往冷冰冰的脸,正端着一盆水,细细的擦洗着窗户的角角落落,还有你其他几位师兄和那位精灵古怪的小师姐也是各忙各的,似乎怕吵到你,都是轻手轻脚的。”

    高有才绘声绘色说道:“什么人打扰我师弟的清修?”

    然后,他缓了口气,或者说是换了个语气,声音中满是嫉妒感慨道:“你那小师姐护犊子啊,当时那一声警告,险些把你兄弟我吓破了胆。”

    箫剑生的眉头越凝越紧,似乎如那千千结,已经难以解开,今天晚上这席话已经超出了他的想想,忽然间身边多了这么多人,他那颗孤单惯了心很难接受,养父去世后,他有了新的家,爷爷和妹妹死后,他以为自己会很孤独,会一个人行走,不料,他又有了“家人”。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向郎源走过来搂着箫剑生的瘦弱的肩头,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神秘兮兮的在他耳边说道:“这些只是巧合,其实我们过来是有要紧事告诉你的。”

    箫剑生惊讶的抬起头,向郎源神秘一笑,将一个布包的东西交到了他手里,等他翻开后发现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学院服,还未曾有人穿过,学院服上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布料香气。

    向郎源看着箫剑生怔怔的样子,解释道:“三日后,宫内决定让我们参观无极仙尸,说是参观,其实就是让弟子去感悟,你应该听说过,观尸一日,胜过清修三年,机会太难得了。甚至我听不少天道院的怪才说,运气好的家伙在观尸的过程中听到大道之音,这对以后的修行有着莫大的助力。”

    箫剑生突然笑道:“你的意思让我混进你们人群,

    偷偷摸摸的蹭个好处?”

    向郎源白了箫剑生一眼,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万一被学院识破了,你可千万别把我们几人出卖了。”

    箫剑生笑着点了点头,将学院服郑重收好,虽然脸上古井不波,但对三日后的观尸已是期待万分,他现在是一层境,至于那大道之音他不敢奢望,如果能借此机会突破二层……

    他没敢深思下去。

    似乎起风了,风吹树叶沙沙做响,挂着树上的灯笼左右摇摆不停。

    静听院内,一群人有说有笑,偶尔高谈阔论,话到争锋处也是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高有才特意给箫剑生补了一课,从他和陈申平走后说起,一直到他回来,中间无极宫发生了什么大事,趣事一件不漏,甚至连那新教习面无表情授课都模仿的淋漓尽致。

    不过,最令箫剑生感兴趣的还是那奉天的小公主来访,究其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高有才说叫赵凌雪的小公主容颜倾世,十五六岁已是璧人长成,细柳眉桃花眸,肌肤白腻如玉,连步态都令人陶醉,一身得体的裙装衬托的整个人完美至极,据说,赵凌雪的出现在无极宫整整轰动了数日,可惜,来访的还有一位叫魏向武的将军,简直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赵凌雪,这让不少天才少年含愤不悦。

    高有才望着墨色的夜空,摸着下巴感叹道:“如此佳人,不知该嫁给什么样的人才不浪费那绝世的容颜,我肯定是不行,人家压根看不上我这身肥膘,向郎源再努力一点不一定有机会在那英雄大会上崭露头角,说不定就能博取那美人的芳心。”

    向郎源望着那摇晃的灯火,搂着冷清秋白玉般的肩头,笑道:“我有一人就足矣。”

    冷清秋见机乖巧的靠了过去,脸色微红。

    然后,向郎源看着箫剑生调侃道:“据说那英雄大会的请柬提前一年发出,不仅无极宫有份,不少大宗门、各大书院、大小国也都收到了请柬,到时候可以说是一次天下的盛会,不过话说回来,赵凌雪可是你们奉天的肥水,你小子到时候可的加把劲了,别流了外人田。”

    箫剑生败兴说道:“我是懒蛤蟆,没指望。”

    这句话一出口,马上就得到了鹿家姐妹的一致认同。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灯火即将扑灭,众人也有了困意,逐渐散去。

    向郎源他们走后,箫剑生没有回去睡觉,而是一个人坐在石墩上低着头发呆。心思泉涌难平静,他已经猜到了那个不愿意让他死的人是谁了,胧月。

    虽说胧月宫主对他青睐有加,但他并没有因此自喜,反而压力山大,感觉这漫漫长夜和整片天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好在今夜难得的放松,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对于那几日的断片记忆,似乎有了模糊的印象,对于那位据说护犊子的小师姐,他好像依稀记得长得古怪精灵的,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很讨人喜欢。

第五十二章 门内乾坤

    这两日,箫剑生寸步不离静听,吃喝全在忍耐中度过,他要赶在观尸之前做好两件事。

    第一件,将那段缺失的记忆找回来。

    第二件,消化掉体内那些紊乱的气机,这些气机一日不消除,他便一日不得安神,身体上的折磨还能承受,但精神上的折腾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因为他不知道那些气机长期占据他的身体将会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箫剑生端坐于石墩之上,雷打不动般的安稳一坐就是两天,期间似乎有人推过门,爬过墙,但没人出声打扰他,他一个人很清闲,可以放开思绪想着之前发生的点点滴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苦思了两天后有了眉目,就在第二天黄昏时分,箫剑生拍打着酸麻的膝盖,晃动着僵硬的脖颈,他随手捡起不知什么时候落在膝盖上的几枚黄枯叶子,反过来调过去细细把玩一会,起身跳下石墩,一脸轻松写意。

    这两天过的让他有些恍惚,似乎是度过了漫长的五天时间,好在之前那段空白记忆,如今就像他手中的落叶,叶脉清晰。

    他从跳下黄道凌的马车开始梳理,慢慢记起了曾有过一场飞沙走石的打斗,那是一场他现在还不能理解的战斗,完全看不到人影,只能通过战斗的余波远远的感受那种令的那方天地都颤抖的可怕,他为了找到陈申平,强行逆着那些紊乱的气机波动走去,身后留下的足印如犁过的地般清晰。

    他的鞋底早已磨掉,只靠着脚板维持着前行,他的脚底板上血泡与血口纵横交错,已经麻木到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不知道脚板会不会也磨掉,但他坚信如他这个年龄的修行着,必须付出那些天才少年所付不起的东西,哪怕生命。

    直至最后他举步维艰,寸步难进,他开始冒着生命危险,双手结印以修行的方式试图呼吸那些气机,经过无数次痛苦的尝试他坚持了下来,是否成功,对他来说完全没有衡量的标准。最终将那些如刀锋般的气机吸入了体内,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沉重,他的身体犹如一只被灌满水的水葫芦,再也经不起一丝的挤压,他的意识被逼入一处连他自己都支配不了的境地,似乎是一种本能的逃避之法,他的思想进入了一个有山有水有花草有鸟鸣的世界,简直就是一方与世无争的桃源之地,那里没有伤痛和哀愁。

    之后,他挖掘最深层的记忆,得知自己被大师姐带回了无极宫。

    然后,好像进入了一处泉水叮咚的山洞,他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桥走了好久,最后被一个闭着眼的老者一掌击落

    水中,冰凉的泉水让他全身结满了蓝色的冰精,不仅冰封了他身体里面那些紊乱的气机,更是连他的思想都封冻,他隐约记得在那泉水中被冰封了三天时间。

    他还记得,最开始老者对他极其厌恶,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者帮他解开上身的衣服,用十二道金色的长针分别从他的头顶、后颈、腰眼、脚底、丹田和胸口位置打入他体内,最后那长针抽出来以后全部变成了紫红色,好像从这以后,老者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

    在临别时老者送予他一句话,只有六个字,末世人,离世经。

    再后来的记忆中,他回到了静听,听到很多关切的声音,甚至他还记起有位师姐给他用清水细细的擦拭身上的血迹和泥沙的一幕,不知道这位长相甜美的师姐会不会就是那位爱护犊子的小师姐,陶芊芊。

    箫剑生长呼一口气,来不及缓歇,再次坐上石墩进入冥想状态。

    他的意念如雨滴润土,一点一滴的深入,直至清晰的感知到剩下那些气机的位置,他开始尝试将气机带入气海之内,慢慢吸收。

    然而,这一次好像与上一次有些不同,他突然发现体内那些磅礴如刀锋的气机变的钝了,绕转的速度慢了很多,切割的疼痛完全可以忽略。

    ……

    静听外的天色还显亮,但静听内因为古木苍天遮挡的缘故,要比外面暗淡几分。

    箫剑生忘乎所以的消化着那些残余的气机,只听院门吱呀声响,被人推开了一条小缝,很快就有两人的迈着轻缓的步伐走了过来。

    箫剑生眼睛眨动,在这关键时刻未做理会。

    就在这时,一个莞尔如山泉潺潺的女子声音道:“师姐,今天已经是第二天,小师弟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秦墨染依旧冷冷道:“芊芊,就你惯着他,以大师兄的意思应该在把他扔进神龙湖底,让他好好的反思去,只要淹不死就行。”

    陶芊芊诺诺道:“小师弟不是小吗?凡事都的一步一步来,欲速则不达。”

    秦墨染冷哼一声:“如果师傅从龙炎城回来,见他还是如此,到时候洞天福地那里就很难交代,你应该清楚触怒几位老祖的后果,按照师傅的说法,小师弟那五天的记忆被一种恐怖的东西吞噬了,所以老祖才传了他离世经,这可是老陈祖当年悟道于无极仙尸的大道之音,离世经为当年无极仙翁在离世前的意念所化,经过几代祖师的不断完善已经堪称规模,如果能编写成册足以乱了天下,如果这还不足

    以暂时镇压对抗那种恐怖的存在,恐怕这个世界再无手段可使用。如果不是小师弟有此劫运,老祖们哪里舍得什么离世经,就连师父和几位长老都没有这个福分。”

    秦墨染反问道:“小师妹是不是感觉有些暴殄天物?”

    陶芊芊先是震惊,随之手指缠绕着自己的辫子,一边玩耍一边乐道:“哪里是暴殄天物,小师弟修行比别人晚了十几年,如果没有这离世经,那才是暴殄天物,小师弟可是身怀……”

    秦墨染突然惊咦出声,牵住陶芊芊的手向台阶处走去。

    两女子找了处远离石墩的台阶坐下,秦墨染小声道:“师妹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如果让有心之人听取,你会让小师弟死无葬身之地,上次随陈申平教习远游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如果不是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小师弟就是当年那孩子,当时的场景我们三人都不一定能应付的下来。”

    陶芊芊亦是脸色惨白,再不敢言语。

    秦墨染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不管你是从哪听来,到这里止步便是,小师弟身份太过特殊,少一人知道此事,对他对无极宫便是一份保障。”

    秦墨染当机立断,停止了谈论箫剑生身世一事,换了个话题说道:“陈老祖上次神游和柳慕白见了一面,确认了一些事情,顺便去了趟泥井口,也就小师弟童年的地方,情况不是很好,所以这次陈教习再次去小师弟的家乡,希望能带回好消息,或许对小师弟有所帮助。”

    陶芊芊轻轻的点这头,她忽然发现小师弟有些不对劲,猛的站了起来,却被秦墨染按住肩头。

    陶芊芊吃惊道:“师姐,小师弟他……要破境?”

    秦墨染也是吃惊连连点头,她记得陈申平说过,小师弟破一境到现在不过一月时间,有些不敢相信,但看举动确实像,但又和他们当时破镜是的场景有些不同。

    就在这时,箫剑生犹如被仙人扶起,身体缓缓飘起,双足离开石墩一丈有余,他双臂展开,面向东方昂首挺胸似在迎接朝阳的升起,他浑身沐浴在一片白光之中,朦胧的身影飘然欲仙。

    某一时刻,箫剑生突然睁开了双目,看着遥远的地方一扇古老沧桑的大门,沿着门的缝隙有紫色耀眼的光线饱满溢出。

    他含而不笑,随着嘴角的张开,他的喉咙内似乎有东西在滚动,少倾,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离他而去,随着那道声音离开静听,那扇大门缓缓开启,门内有星辰闪闪堪比真实的浩渺夜空。

第五十三章 末世人

    今夜静听很静,连院子内千年古树的叶子都静的一动不动,欢快的虫鸣声连成一片,位于东侧的屋内烛火安静的泛着黄红色的光晕。

    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能看到两名身段妖娆的女子落座在两张红木椅子上,一名脸色俊朗的少年则是随意的在地下走动,三人似乎聊了很久,聊的极其尽兴,其中一女子看了眼口干舌燥的少年,起身后摇摇而去,很快便端来一杯热茶,少年端起白瓷茶杯,怔怔的看着水中一朵金色的菊花,花瓣正在缓缓的舒展开,随之水也变成了金黄色,少年眯着眼睛顺着那热气闻了闻,轻轻啄了一口芬芳的茶水,冲着女子微笑说道:“菊花茶驱寒散热,明目清肝火,小师姐想的真是周到。”

    陶芊芊没有落座,而是随意的站在少年身侧,笑道:“师弟喜欢就行,以后小师姐每天给你沏一杯如何?”

    箫剑生有些受宠若惊的挠了挠头发,脸上洋溢着一种久违的轻松,忽然意识到不妥,便小心问道:“小师姐,这金菊花很贵吧?”

    就在这时,秦墨染很难得的冰山融化了一角,噗呲笑出声来:“这是皇朝贡菊,盛开之地至今是个谜,所以产量稀缺的很,而且经过通晓药理的大家细心加工过,刚才你说的那些功效仅仅是冰山一角罢了,真正的好处师弟下去慢慢体会,至于价格……有价无市。”

    箫剑生刚啄了一口茶水,忽然如鲠在喉,有点难以下咽,脸上一阵抽搐后向陶芊芊投来询问的目光,陶芊芊轻笑道:“没大师姐说的那么夸张,师弟随便喝就是,大不了今年西荒皇宫我让爹爹克扣一点,反正那些家伙喝了纯属浪费。”

    箫剑生脸上越发的精彩起来,忽然感觉手中的瓷杯有万斤之重,不过,他仅仅了喝了两口而已,竟然感觉身体里面似乎有一股气在流动,一遍遍的冲刷着他的五脏六腑,气流所过之处无不舒畅,整个人像似沐浴在一片春色盎然的大自然之中,充满了活力。

    箫剑生突然叫道:“能补充元阳之气?”

    陶芊芊会心一笑。

    秦墨染白了陶芊芊一眼,笑着道:“就你宠着他,没有一点做师姐的样子,我看像丫鬟。”

    陶芊芊一个激灵,赶紧将给箫剑生编辫子的手缩了回来,诺诺道:“师傅说了,小师弟从小受了很多苦,所以我这做师姐的总的有所表示才是,大师姐你不也是上次为了小师弟武器的事,皱了一整天的眉吗?”

    秦墨染微微脸色一沉,轻声道:“终究找不到适合小师弟的武器,不

    过这事师傅会有安排,师傅说借兵山上有支长枪,已经千年没有认主了,到时候让小师弟去摘了试试。”

    箫剑生向秦墨染投来关切的一瞥:“大师姐,师傅没说是什么样的长枪?借兵山又是什么地方?”

    秦墨染简单说道:“借兵山在西荒南端的神冢内,你暂时就别想了,那老妪高深莫测,即便去了也进不去,没有师傅的手谕小命都的搭进去,至于兵器一事,师傅没说,具体师姐也不得而知了”

    箫剑生低头继续品茶,内心却是无比的激动,似乎有些做梦一般,但茶水有点烫嘴,他知道这不是梦,只不过有些突然。

    不过,箫剑生并未沉浸在喜悦之中,而是快速的梳理了一下脑海的东西,感觉有很多东西需要当面请教两位师姐,但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他不可能缠着两位师姐一件一件的问下去,所以,箫剑生认真思考了一番,看着两位师姐问道:“在我的记忆中,那位老者好像和我说过六个字‘末世人,离世经’,刚才听两位师姐谈论过,可知如何解释?”

    似乎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秦墨染和陶芊芊同时陷入了沉思,过了很长时间,箫剑生已经将白瓷杯中的金菊茶喝了个底朝天,甚至那花瓣也被他咬下去几瓣,足足又是半柱香时间后,秦墨染起身离坐看着箫剑生认真解释道:“传说无数年前,这个世界曾经毁灭过一次,陷入一片灰色之中,天地不分,日月星辰全部暗淡混沌,而当年天地间有一位至强者名无极仙翁,在天地毁灭之后又留世万年,最终因为孤独不得不出去寻找知音,无极仙翁绕地八万里,最终一无所获,哪怕是一只蚂蚁也没有找到,最终心生解不开的郁结坐化于此。”

    箫剑生微微颔首,那日参加大考时坐船过神龙湖,曾有位老者提及过,但远没有大师姐说的这么详细。

    这世界莫非真有那永世不灭的仙人吗?箫剑生双手交叠细细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普通人活个**十年已经算是长寿,听上官雪说修行者能活几百年,甚至对天道理解颇深之人能活过千年不足为奇,但和仙人比起来似乎少了两个字,永存,便是天大的差距。

    就在这时,陶芊芊接着说道:“无极仙翁在坐化前,曾留下了自己这一生最宝贵的财富,也就是他的思想和意念,说到底他还是希望世界上不只是他一个人存世,希望能在未来找到知音,不希望自己是末世人,说到底,这时一种博爱,是咱们难以企及的思想高度。”

    陶芊芊话有所指,说完之后,

    若有所思的看着箫剑生,希望他能理解了无极仙翁的那种博爱思想,而不是只懂得无休止的复仇与仇恨。

    箫剑生轻轻的放下茶杯,认真道:“这确实是一种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如果想领悟无极仙翁的思想,必须有他一样的忧万世万民的胸怀,我知道两位师姐的担忧,是担心师弟陷入复仇和绰杀的无限循环之中,然而,师弟我自幼生活在社会底层,深深知道万民真正所需,恩和怨向来分明。”

    “我杀刀疤脸,他无缘无故杀我爷爷和妹妹。”

    “我杀秦荒古镇那男子,他色迷心窍,**熏心想占有上官姐姐,上官姐姐是上官云庭在世唯一的骨肉,乃忠良之后,师弟不允许有人对她不利。”

    “我杀花九天,因为他修炼了邪功,此人不除天下不宁,只可惜师弟实力低微,无从知道那位灵主是谁。”

    “我杀严博西,是因为他平了我爷爷和妹妹的土坟,祸不及死人。”

    回忆过往,箫剑生胸口起伏剧烈,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小屋内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安静异常,只有三人的呼吸声是那么的响亮,箫剑生知道小师姐的担心也是胧月的担心,或许也是那位老祖的担心,然而,他只是想坚守本心。

    不知过了多久,陶芊芊拍着箫剑生的肩头慷慨说道:“小师弟,师姐支持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秦墨染美眸快速扫过最小的师弟和师妹,眼中没有一丝责怪,有的只是一丝担心和宽慰。

    秦墨染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细声细气道:“每个人活成自己便好,不然修行也就没也意义了,我和师傅都认为无极仙翁的思想化作了人间烟火,他的意念却被咱们的几位老祖领悟到了不少精髓,但也不是全部,不过即便如此,那也很了不起了,就拿师弟你来说,若不是那离世经的作用,或许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箫剑生明显一愣,但脸色很快又平和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了一幕,曾经被那位老祖十二道金针灌入体内,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传功,在后来他吸收那些剑气的时候,确实顺利的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应该也是离世经的功劳。

    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离世经在他体内是什么样的存在,如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就在箫剑生愁眉不展疑惑间,陶芊芊突然语出惊人道:“毕竟那经书不在我们体内,这种刁钻的问题就没法回答你,最直接的办法,你去问无极仙尸。”

第五十四章 人在画中游

    去问无极仙尸。

    看似是句玩笑话,但陶芊芊的脸上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难得的正儿八经一次,箫剑生也知道这不是玩笑,而是在提醒他,这让他想起了向郎源留下的那身崭新学院服,便冲着小师姐会心一笑。

    结果,陶芊芊冲他吐了吐舌头。

    三人又聊了一小会,陶芊芊和秦墨染终顶不住哈气连天,和箫剑生打过招呼告辞而去。临开门时,秦墨染一只手搭在门手上,回身说道:“大师兄之前给过你一块玉牌没有弄丢吧?”

    箫剑生旋即一愣,下意识的往腰间摸了一下,面色一喜,将那块翠绿色玉牌摘下来,尽管夜色浓浓,但玉佩却发着幽绿色的光亮,他以为大师姐要收回去,反正也用完了,也该物归原主了,便将玉佩双手恭敬奉上,不料秦墨染只是在玉佩上瞥了一眼并没有去接,笑着道:“这个是师傅的意思,也是你在无极宫除了挂名弟子之外的另一层身份,切记保管好,有此玉牌你会很多方便。”

    另一层身份自不言而喻,便是胧月弟子的身份,箫剑生将那块玉佩握的很紧,夜色恰好将他脸上的激动遮掩了下去,就在这时,陶芊芊见箫剑生有些木讷,细心解释道:“就是说有此玉牌,你在无极宫可以白吃白住,甚至……当然,也不能太过招摇了。”

    陶芊芊小巧的舌头在嘴里绕着弯,箫剑生愣是没听明白,小师姐在说什么,好在只要能白吃白住就够了。箫剑生顿时眉开眼笑,快速将玉佩重新在腰间放好,然后笑盈盈的替两位师姐拉开门,目送两人离去,直到听不到脚步声,这才匆匆忙忙回到西屋。

    他这里没有计时的东西,但也能估摸到已经是后半夜快天明时辰,便拉开软绵绵的新被窝和衣钻了进去,为了能精神饱满的迎接一会的观尸,他没有胡思乱想倒头就睡,很快便沉沉睡去。

    火红的骄阳穿透缥缈的仙雾直射而下,箫剑生连一刻也没有赖床准时起身下地,在小木盆里精心洗了把脸,沾着水梳理了一番头发,对着水盆细瞅一

    番,似乎有些不认识对面的少年,完全和他刚进入无极宫时判若两人,再换上向郎源送给他的院服,整个人精神了百倍。

    出了静听,沿着青石小路穿梭于一排排修剪的整齐的小树之下,很快拐入了一条宽敞的青石山道,山道绵延起伏,两侧各色古木参天,虽然是深秋时分,但草香花香依然浓郁,在无极宫除了冬天白茫茫一片之外,其他季节都是如春一般,山道曲曲折折可谓四通八达,可以通往无极宫各处宫殿。

    山道上行人行色匆匆,有穿新院服的刚入门弟子,也有院服已经洗的发白的老生,这些人有的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也有单人独行,步履很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箫剑生全程都是低着头板着脸快走,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或许是学院服太新,上面折叠的痕迹还在,从侧面看上去好比一个纸人一般,有人讪笑着指指点点走远,有人走远了还在回头看。

    箫剑生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之处,便低着头鬼鬼祟祟拐入树林和杂草之间,使劲的揉搓这身上崭新的院服,然后又在地下弄了两手泥沙在院服上摸了几下,这才满意的拐入大道,直奔三圣宫方向而去。

    箫剑生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入宫时的一幕,当初太白山一长老执意要去三圣宫瞅那无极仙尸,后来着了霍海的道,被煽风点火一顿,结果被柳慕白打了个乌眼青,一时间成为了无极宫的谈资,从侧面也反应出这无极仙尸的重要性,而且无极宫一直流传着观尸一日,胜过清修三年的说法,如此好处,肯定是令得所有弟子争相观瞧了。

    差不多日山三竿的时候,山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远远放过去,清一色的学院府,如一滴滴黑色的墨点落在一幅山水画中,缓缓向三圣宫方向移动,好似人在画中游一般,令人神往。

    好在箫剑生尽量靠着路边走,院服也经过了简单的处理,总算再没被人注意上。

    又是一炷香时间后,终于能看清远处一座独立于众山峰的孤峰,孤峰之上古木环绕,

    尤其是那生在半腰处的卧龙松,虬枝峥嵘,别有一番看头,就是在这些树木与山石之间,隐藏着一间间古朴的建筑,有的悬空于半山之间,有的则干脆坐落在几块巨石之上,沿着山道往最高处看是一座青色的砖石牌楼,牌楼上有字,凭箫剑生的眼里,将将能分清那三个大字,三圣宫。

    箫剑生没有急着继续往上攀爬,而是在道边一颗山松下小歇起来,他并不是真累,而是在等人,低着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过往的人影。

    就在这时,一个腰间挂着长剑的白色人影快速而来,只见他仅仅是用足尖轻点一下青石路面,整个人便窜出丈许远,因为速度快的缘故,那身白衣被风撤的猎猎作响,白衣少年刚从箫剑生跟前经过,已经有身穿学院服的少年等候在此,连忙抱拳施礼,声音谄媚道:“许师兄竟然也和我们一起爬这山道,真乃我等眼福。”

    许相依驻了一下足,但没去注意说话之人,冷冷道:“如何?”

    少年有些局促,声音颤颤道:“听闻许师兄早已入了合五境,何不御剑而行直上三圣宫,不是更省力?”

    许相依轻笑一声:“黄掌教有安顿,说今年的观尸日开放天数短暂,人又杂乱,所以要防止不相干人等混入其中。”

    许相依说话的同时向箫剑生这边瞥了一眼,似乎没有发现异常,便打算继续赶路,又一名少年迫不及待问道:“还有如此大胆之人?”

    许相依像看白痴般扫了一眼这名少年,冷哼一声,白衣飘飘而去。

    只待许相依走远了,刚才那人才对着同伴无趣的抱怨道:“依我看,许师兄有点小题大做了,天一书院老生新生加起来就哪点人数,莫非不是人人有机缘观尸吗?还是天道院那些家伙们想来趁火打劫?”

    他的同伴呵呵一笑,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个挂名弟子。”

    少年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炯炯的往回看去。

第五十五章 大道之音

    这名少年也是经同伴提醒才想了起来,刚才那名在树荫下懒散的少年好像在哪里见过,多少有些面熟,但等他回头看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原地只留下几根折断的松树枝。

    此刻,箫剑生已经穿行在茂密的树间,嘴里嚼着一根松枝,嘎吱嘎吱作响,对他来说穿林而行和走山道差不了多少,反而再不用低着头走了,还清净了不少,箫剑生暂时决定不再等向郎源几人,毕竟向郎源在天一书院是明星人物,明处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偷偷的盯着,反而更容易被人识破。

    日经中天的时候,箫剑生离高大的牌楼已经不远,然后瞅着人少的空档小心步入山道,低着头向最后十几个台阶走去,当他跨上最后一层台阶后,视线豁然开阔,只见孤峰在此被削出一块平整之地,牌楼就建在青砖地面之上,青石基座,青石夹柱石,剩下全部为木料经过能工巧匠搭建而成,包括楼顶的瓦也是以木代替。

    牌楼差不多三丈多高,算不上气势恢宏,反而显得很陈旧,但三圣宫几个醒目的大字便是最大的气势,不知道令得这天下间有多少修行者神往不已,只因三圣宫内那具传说中的仙人之躯。

    此时,不少身穿新院服的入门弟子神采奕奕,目光紧紧盯着那三个字在神往,而箫剑生却瞅着四下无人,绕过牌楼向后面的石阶快速走去。

    石阶分三条,中间的最为宽敞,两侧有精雕细刻的雕纹护栏夹道,两侧的石阶便窄了很多,寒酸了不少,顺着笔直的石阶往上看,能看到三座宫殿的顶部,蓝色琉璃瓦泛着幽静的光彩,飞檐翘角如大鸟正欲展翅腾起。

    箫剑生瞅中左侧行人稀少的山道快步而上,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渐渐有人声传入耳中,只听那人似在指挥着准备观仙尸的人群,声音很高,有点趾高气扬:“为了保证这次观仙尸盛宴顺利进行,许相依师兄令我等在此排查不相干人员,你们需要站好队形一个个进入,最好不要想着插队,更别想着蒙混过去。”

    声音落在箫剑生耳中,感觉有几分熟悉,这应该是霍海的声音,他冷笑着皱了下眉头,没想到这厮最终还是投靠了许相依,貌似在无极宫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新生还是老生,都必须站好队形,受人欺负指使不说,关键的修行资源你也抢不到手。

    箫剑生暗暗头疼不已,感觉霍海他们的排查主要是针对他的,似乎已经有人知道他也要来,但是为何要针对他,就不得而知了,莫非只因为得罪了许相依那帮人?还是无形中得罪了无极宫中的某位掌教或者长老?

    箫剑生旋即释怀而笑,虽然还没有正式拜师,但也算宫主的弟子了,有那么多师兄弟照拂,以后这些还能缺了不成,如此一想心情也就大好。

    看来今天想混进去有些困难了,即便向郎源亲自出面希望也不大,因为他刚才听许相依说这里面有黄掌教的意思,这就有些棘手,不过既然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吧,站在三圣宫孤峰上看看风景也行,不然这半天时间可就浪费了。

    箫剑生拿定主意,一口气冲上那最后几级石阶,眼前视线豁然开阔。

    见被修建平坦的峰顶之上,外围石雕护栏绵延的似条长蛇,靠近中间位置三座透着一股苍老久远气息的九层楼阁品字形排开拔地而起,足有二三十丈高,直入那缥缈的仙雾之中,已难辨真容,最中间那座楼阁显得尤为古老,门窗、棱柱,挑檐,但凡是木质的都已经脱掉了外漆,露出里面深红色的木料,木料上裂纹纵横。

    此刻,正有大批的飞鸟汇聚于此,展翅盘旋在三座楼阁之外,轻鸣之声甚是悦耳动听,火热场面如百鸟朝凤,一列纯由院服组成的游龙笔直的通向中间那座楼阁的台阶之下,此刻霍海以及华堂春几人正高高的站在台阶之上,霍海双手插于袖口内眸色锐利的打量着下首之人,时不时发出一声冷笑,越过他的头顶看过去是一扇沉重大木门,木门内黑漆一片,木门两侧挂在一副特大号的木雕楹联。

    上联:天道奥妙始无极

    下联:人生万苦终此生

    气势磅礴的三圣宫没能让箫剑生震撼,如百鸟朝凤的奇观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仅仅是这幅极其普通的楹联让他挪不开目光,激起了他心灵深处的共鸣,这应该是对无极仙翁漫长一生的十四字总结,简单又内涵大道理。

    箫剑生怔了一会,看向了等候进入楼阁的游龙长列。

    现场几百号人,可能因为霍海他们的出现,脸上洋溢着难以言明的复杂,试想这些弟子那个不是一方的天才人物,那个没有自己的骄傲,然后却要受到霍海几人的质疑,嘴上虽忌惮许相依不敢说,心里早把这些人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吧。

    箫剑生看到了在霍海身侧指手画脚鹰钩鼻子,想起了与华堂春的诸多不快,眸色中多了一层阴郁。

    就在这时,箫剑生看到了身穿院服也依然俊朗的向郎源和紧挨着的冷清秋,向郎源脸色平静背手而立,正在和旁边的几人窃窃私语,在向郎源前面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腆着肚子不停左顾右盼前后张望的高有才忽然看到箫剑生低头走来,刚要举高手和箫剑生打招呼,鹿小立突然将他胳膊压了下去。

    高有才扯了扯嘴角刚要质问鹿小立,猛拍自己额头,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刚才有些鲁莽,便自觉的合上了嘴,用眼角余光瞅着箫剑生傻笑,箫剑生远远的瞪了一眼高有才,不紧不慢的向队伍的末尾走去,恰在这时,霍海抬头望向走来的箫剑生,箫剑生也看向了霍海,四目相对,霍海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箫剑生毫不掩饰的冷笑。

    霍海笑够了,冲着身旁的华堂春说道:“那厮来了。”

    华堂春双手叉腰小声道:“看来许哥猜的没错,这么好的机会向郎源那混球肯定会将消息告诉他。”

    霍海又道:“接下来怎么办,如果向郎源出面咱们几人肯定顶不住,华师兄最好提前想办法应付。”

    华堂春冷笑着拍了拍霍海的肩头,似在安慰:“天塌下来有个高的盯着,向郎源敢出面自会有许师兄应付,如果事情再闹大了咱们还有黄掌教撑腰,怕他个鸟。”

    霍海耸肩提了口气,目光散开落向了远处。

    陆陆续续有人迈上了台阶,进入木门里面,令得后面的人心动

    不已,不自觉的加快的脚步,不大会的功夫就轮到向郎源他们几人,霍海远远的看到向郎源过来,便主动站前寒暄道:“早课上,多日不见向二少爷,估摸着是去哪里闭关去了,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应该快合五境大圆满了吧?”

    对于修行着来说要逾越的第一道坎便是合五境大圆满,同样是合五境,但小圆满和大圆满一字之差,鸿沟之别,向郎源现在是五境不假,虽然在五境上已经多年,但还没有摸到大圆满的门槛,所以,霍海此言一出向郎源眼神马上凌厉起来,不过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霍海,似乎没兴趣再看第二眼,然后看向了眼还算镇定的华堂春。

    向郎源当着这么多人说道:“如今许相依有了新的看门狗,你这老狗用处不大了吧?”

    华堂春瞬间脸色大变,小眼睛叽里呱啦的翻动,狠狠的攥了下拳头,他没用估算到今日的向郎源会怎么主动,而且一出口就毫不留情面,确实令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脸上有些挂不住。

    华堂春刚想争口气说点硬话,不料看到了虎视眈眈的高有才,一下子就蔫了,向郎源轻笑两声也没再难为他,主动让开门口位置,示意冷清秋和高有才还有鹿家姐妹先进。

    几人会意,迈上台阶向木门走去,高有才路过霍海的时候,冲霍海竖了个中指,然后潇洒而去。

    随着又有人陆续跟进,很快就轮到了箫剑生。

    箫剑生面色如常的向台阶走去,抬起一脚刚要迈上去,霍海伸手挡住在了他胸前,霍海直截了当说道:“别人可以进,但你不能进。”

    箫剑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脸色平平的问道:“为何?莫非我不是无极宫弟子?”

    霍海冷笑道:“至少你现在还是挂名弟子,我知道你不服气,你可以找许相依理论,或者找黄掌教讨要个资格也行。”

    霍海看了眼排在箫剑生后面的十几人,再次看着箫剑生说道:“没事就把门让开,别影响其他人通行。”

    就在这时,向郎源突然说道:“如果我不进去,是不是可以把名额让出来?”

    霍海吃惊的看着向郎源,将那双白皙的手从袖间抽出,来回的搓了几下,他在犹豫,他在权衡利弊,虽然现在他和许相依走的近,但不等于就敢得罪向郎源,同样是西荒的四大家族成员,他这个外来户惹不起。

    似乎想起了许相依的话,霍海笑道:“向二少爷这样做,会令霍某很难做人的。”

    霍海很委婉的拒绝了向郎源的提议。

    其实,箫剑生本想阻止向郎源的,但他也想看看这霍海的真面目,所以就暂时忍着发声,向郎源津津有味的看着霍海笑着道:“想好了再说,你确信想好了?”

    霍海点了点头:“不需要考虑,霍某是遵照黄掌教的意思办事。”

    向郎源冲着箫剑生乐了一下,迈上台阶走向了那扇门。

    向郎源走后,似乎死了一顿饭功夫的华堂春重新活了过来,提了提刚才压下去的领口,正了正神色,决定也像刚才向郎源对他那样,给箫剑生点颜色看看。

第五十六章 一屋不扫 何以扫天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华堂春眸子里闪耀着仇恨,第二次用他那特有的鹰钩鼻子对着箫剑生喷着热乎气,声音带着浓浓的挑衅:“废材挂名弟子箫剑生,竟然高攀上了西荒四大家族的向二少爷,说说看,你给了向郎源什么好处他才处处替你说话,该不会把那位大胸脯师姐介绍给向郎源了吧?不过可惜了,如果那日你能成人之美,今日也不会落得个处处受气的地步,何苦呢?”

    箫剑生冷笑着往后退了几步,他身后那列十几人也不得不往后退出几步。

    箫剑生用袖口煽动着周围的气流,争取将自华堂春鼻子里喷出来的令他作呕的热气尽数驱散,华堂春说到大胸脯师姐,让箫剑生想起了上官雪,说不清道不明,心里有些异样的牵挂,当日分别时,上官姐姐身上还带着伤,担心他错过无极宫考核时间,不顾娇躯上狰狞的伤口,执意一个人一匹矮脚马颠簸而去,那纵横交错的剑伤全拜眼前之人所赐,箫剑生虽然很想手刃了华堂春,但眼前环境不允许,而且他现在也没有那个把握。

    箫剑生发自内心的叹息一声,眸光移向了华堂春身边的少年,来自剑山的少当家,如今无极宫和许相依打的火热的颇有心计的霍海,他点水般的和霍海对视一眼,眸光回到华堂春身上,平静说道:“关于那日的事,我很抱歉没有一斧头将你砍碎,至于在无极宫我捏碎你手腕一事,实属有些放不开手脚,如果给我第二次机会,我会将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华堂春呵呵乐道:“可惜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华堂春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异常兴奋道:“你应该知道无极宫是除了武当山之外的第二个止杀之地,是容不下一个逃犯容身的,为报私仇斩杀奉天王朝军籍人员,你想借无极宫宝地躲过来自奉天的追逃,而且还想在此休息,且不说你是不是那块料,你觉得可能吗,天下哪有两全其美之事,这件事在上次魏向武将军拜访无极宫时,已经和几位长老交涉过,长老们答应了将你交由他处置,所以,你觉得宫主会为了一个废材得罪一个堂堂的实权将军吗?”

    华堂春甚是得意,口水飞溅,声音越挑越高,引得后面排队之人个个竖起来了耳朵,津津有味的听着,小声的议论着。

    “原来如此啊……”

    箫剑生深深的低下头皱了皱眉,再次抬起头时,明亮如电般的目光直刺霍海,霍海并没有躲避,而是迎着箫剑生的如刀如电的目光讪笑道:“本来念在同出自奉天王朝,不想和你计较此事,岂料你竟然敢勾结我剑山的弃徒上官雪,所以就不得已而为之了。”

    箫剑生无奈的摊了摊手,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对于这种颠倒黑白的世道,他更懒得去争辩,只是内心深处在咆哮,在魏上官云庭的在天之灵不甘,一护国大将军最后没有马革裹尸还,最终死在了自己人手中,唯一的遗孀现在也成了剑山的弃徒。

    箫剑生不想再做口舌之争,主动将位置让了出来。

    然而,当他准备下山之时,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的有人在拔剑,同时有人冷笑道:“承蒙驸马魏向文赏识,我剑山承前启后将在奉天王朝乃至天下间发扬光大,今天将你拿下,我剑山将属首功一件,所以别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你没有投胎一个世家,得罪了惹不起的人。”

    箫剑生意识到有劲风自背后西来,猛然回头时,霍海手中的长剑已经凌空斩下,那剑光裹持着剑山独有的煞字诀和无极剑法的刚猛,箫剑生来不及驱双剑花翎,更来不及做其他的躲避动作,只能任由一剑斩向后颈。

    眼看着就要有人血溅当场,那些排队准备进入楼阁的弟子登时大乱,躲的躲,闪的闪,叫的叫,登时乱做一团,然而没有什么动静能阻止霍海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霍海为人谨慎很难见他出剑伤人,然而出剑必见血,就在这时霍海手中长剑落下,箫剑生凭着舍弃一条手臂格挡,锋利的剑刃一剑触碰到到手臂上纤细的毛发,剑刃下方正对的那处皮肉已经显出了血痕,然后就在这时,有一片金黄色的树叶不知来自何处,刹那而知,正好落在剑刃之下,只听“锵”一声,长剑犹如斩在金属上,一阵巨大的反弹之力,霍海手臂麻木虎口血肉模糊再难握持住剑柄,长剑脱手飞出。

    霍海大惊失色,四下看时却找不到人影。

    箫剑生亦是惊魂未定,缓缓捏起那片树叶,发现只是一片很普通的梧桐落叶。

    只听一个声音自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固有圣贤为天方地圆而大打出手,今有两顽童为了屁大点小事出剑伤人,老夫并未他意

    ,只是负责清扫三圣宫这一带,几百年如一日从未停歇过,落叶知秋本是天道循环之数,可以清扫干净,然而最烦那血迹斑斑……”

    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人手里端着一把只有几根竹枝的破烂扫把缓缓绕着楼阁扫了过来,其实扫把并未沾染地面,但地面上到落叶缺自动向两侧分了开了,老人桑老的手背如一片陈旧的腐叶,慢条斯理,不急不缓清扫了过来。

    老人并未因为前方有人而停下手中轻缓的挥动,佝偻着腰身缓缓晃动着脑袋,很有节奏的扫了过来,没扫一下方圆一丈范围内的落叶尽数散开,砖石缝里的尘土全部荡漾起来,形成一道细长的龙卷落向孤峰之下。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目色微变,似乎有人听说过三圣宫有怎么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人,每天定时清扫周围的落叶和灰尘,但没有人能说出老人的来历和名号,这些人都知道老人十有**是位不出世的高人,然后面对飞扬的尘土,依然本能的做出了躲避的动作,或用衣袖掩着口鼻,或快速的向后推开,只有一个少年静静的看着老人手里的扫把,露出了天真的微笑。

    少年记得爷爷家里也有这么一把破旧的扫把,春夏秋用来扫尘扫落叶,冬天用来扫血,他清楚的记得,每每下雪的时候,总喜欢抱着破扫把清扫小院内的漫漫白雪,一直扫到村口的位置,而那个时候,小林儿总会跟在他身后留下一窜调皮的小脚丫。

    老人的将扫把停在了箫剑生脚下,懒洋洋的说道:“公子,请抬脚。”

    箫剑生一边后退,一边笑道:“我见孤峰之下的石阶飘满了落叶,但老丈为何不去清扫,是嫌累吗?”

    老人停下了清扫的动作,随意的抖了抖夹在竹枝间的落叶,低着头说道:“一屋都扫不清,何以扫天下?”

    箫剑生觉得老人说的很是在理,轻轻的点头道:“如果我用老丈的手中的扫把,不知能扫清这天下否?”

    老人缓缓抬起了枯树皮般的脸庞,竟然是位盲人,双眼塌陷,脸上的皮肤已经垂了下来,老人干笑一声,将手中的扫把递给箫剑生,同时,声音颤巍巍的说:“试试便知。”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轻轻的接过了老人手里的扫把,瞬间脸色大变。

第五十七章 贪念

    一把破的老掉牙的扫把而已,所以箫剑生并没有多想,单手接过,只是还没来的及调整好清扫的姿势,整个人被扫把拖着跪倒在地,扑通一声,膝盖砸中地下的青石砖,那块青石应声碎为两半。

    跪倒的方向也是令人汗颜,正好面对着盲人老者。

    箫剑生脸色涨红厉害,顷刻间汗流浃背,他根本来不及尴尬,因为他需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抱紧怀中的扫把,倒不是说这把破扫把有多珍贵,值得他敝帚自珍,而是这扫把太重太重了,即便是精铁所铸也不至于如此,如怀抱万斤石的重量。

    箫剑生大口喘着气,脸上毫不掩饰的吃惊,斜着脸瞥了老人一眼。

    然而,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既然说好要试试,就不能半途而废,箫剑生开始原地调整呼吸,意念沟通气海,用近乎压榨的方式,将气海里的元阳之气源源不断的调集至双臂双腿之上,做好挺身而起的准备。

    银牙咬碎,他刚刚将僵硬的身子拔高一尺,又是扑通一生,膝盖之下显出了斑斑血迹,下方的砖石变成粉碎,很快被血水染成暗红色。

    老者哈哈而笑,一脸嫌弃道:“既不过年,也不过节的,这跪拜之礼未免太重了些,老夫并不是你认为的世外高人,所以跪了也白跪。”

    箫剑生尴尬万分,周围没有愿意扶他起身的人,只有哄笑的人群,逼视的目光,和敌视的眼神。

    箫剑生咬了咬牙,咧了咧嘴,痛苦说道:“老丈,你是个骗子。”

    盲人老者再次哈哈笑道:“是你牛皮吹过了头而已,须知做人最忌讳一个贪字,一念贪,万载尽毁有之。”

    箫剑生龇牙咧嘴道:“太晦涩了,你直接告诉我何解?”

    老者一脸不快道:“离世而不忘世,身死道未消,便是其解。佛家重因果,你已经得了天大的好处,何须再来此地,若能守得本心,便不会有今日今时事,这便是因果,懂否。”

    几息后,箫剑生汗流浃背,面无人色的重重点了点头,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老人家,我现在后悔了。”

    盲人老者面无表情说道:“后悔也的自食其果,把这一带打扫干净了再和老夫说后悔吧。”

    盲人老者双手背后,摆动着灰扑扑的长衫作势要走,这下霍海和华堂春几人急了。

    刚才盲人老者和箫剑生对话,他们哪敢多嘴,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老瞎子绝对不是简单的一个扫地老人,所以他们只有倾听的份,连大口喘气的动作都不敢有,如今老者要走,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

    霍海犹豫了一下,恭恭敬敬给老人行了个礼,并没有欺老人是盲人而动作有所不到位,声音恳切道“小辈无极宫入门弟子霍海,奉天人士,如有打扰老前辈也属无

    奈之举,实因眼前这小子乃我奉天王朝虐杀朝廷武官之逃犯,而且还助纣为虐,帮助我剑山逆徒上官雪逃脱,还望老丈成全。”

    盲人老者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霍海和华堂春诸人,捋了捋下巴上那缕灰白的胡子,皮笑肉不笑说道:“想让老夫成全不难,但需这娃娃替老夫清扫干净这里再做计较。”

    盲人老者悠然自得飘然而去,苍老的身影眨眼睛隐没在松林之中。

    霍海冲着老人离去的方向再次抱拳施礼,他已经很知足了,如果刚才那老者若执意要护着箫剑生,他即便动用再多的关系,起码在无极宫范围内不能再动箫剑生,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箫剑生确确实实没什么来头,并不像外界传说的有大人物罩着,不然这死瞎子就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了。

    这一带虽然大的离奇,但地上并没有太多的杂物,仅仅是些落叶杂草浮土而已,清扫完毕慢不过半月,他等的起。

    只要能将箫剑生拿下,哪怕再等两月都行,眼前这少年对于剑山来说是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他费了不少人力财力才打听到砍杀刀疤脸凶徒的下落,里应外合也少动用人脉,只要拿下箫剑生就不愁找不到上官雪,到时候蹂躏她千遍万遍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吗?

    霍海面对着已经挣扎起身,还没有站稳脚跟的箫剑生轻轻一笑,再没多看一眼,开始招呼着华堂春向楼阁内走去,至于剩下的十几号人,自然是都没什么问题了。

    在楼阁内某处,阴暗狭窄又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巷道中,华堂春扯了一下霍海的衣角,问道:“就这样放过那厮,许师兄那里倒是好说,但黄掌教那里恐难交代吧?”

    霍海随意的在一侧的掉漆严重的木墙上摸了一把,冷冷道:“如若黄掌教追究起来,将那盲人老者推出去便是。”

    华堂春心悦诚服的对着霍海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加快了步伐。

    楼阁外,箫剑生很想抽自己个嘴巴子,但腾不出手,只能望着比泥井口还大的青砖地面呆呆发愁,少倾,脑子里开始翻腾出盲人老者舞动扫把的一幕,扫把悬于砖石地面之上寸余,随意而动,地下的落叶断枝似逃也一般纷纷躲避,然而回到现实,他连手中的扫把都挪不动,扫把向长在地面上一般,就这样一人一扫把互相依靠着足足一炷香时间。

    这一炷香时间内,他做了平生最窝囊的一件事,用脚尖将周围的枯枝落叶搓了个细碎,然后一跺脚,那些细小的碎块被他脚下扇动的风吹的远远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箫剑生瞥了眼陆陆续续走出楼阁的无极宫弟子,看着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生不出半点羡慕之色,现在想来那瞎子老人绝对是个藏在犄角旮旯里的世外高人,不然为何能一眼看出他身上有《离世经》在流

    转?

    被那位据说是老祖还是祖宗的莫名老者强行将离世经灌入体内,至今他不知道如何用,仿佛对他开了一扇古朴的大门,但门是上了锁的,对他的修行也没起到多大的帮助,仅仅是帮他快速的吸收了哪些残留的剑气而已,如今被他贬入后宫一直没有尝试过,今天一眼便被盲人老者看破,箫剑生内心震颤的同时,似乎也生出了几分期待。

    如何才能将那离世经发扬光大,他不用,并不否认悟自无极仙尸意念的离世经不够强大,而是他砸不开那道锁,扣不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箫剑生低下头,吃力的抱紧怀中的扫把,如蜗牛窜动一样挪动着破旧的扫把,将一片被风吹来的落叶由一块砖石推到了另一块砖石上,就在这时,有人轻轻的拍打他的肩膀,箫剑生后知后觉的看着那一张张苦涩的脸,平静道:“可有收获?”

    嘴角还挂着血丝的向郎源摇头道:“想觅无极仙尸的大道之音何其的难,几十丈范围之外便叫人眩晕吐血,暂无他法。”

    箫剑生又看向脸色惨白的高有才,高有才苦笑道:“味太重,兄弟将前天晚上的饭食都吐尽了,何止一个惨字可表。”

    箫剑生没有去看鹿家姐妹和冷清秋,已经从她们捂着口鼻的动作猜到了结果。

    ……

    回到静听,天色已经很晚,箫剑生草草吃了点干食,喝了口烫嘴的清水,正准备挪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西屋歇息,就在这时,小师姐兴冲冲的推开了门,手里大包小包拎了一堆。

    陶芊芊大吃一惊,看着死狗一般的小师弟,心疼之余免不了追问到底,结果知道真相后却只能眼神安慰,然后给箫剑生快速的沏了杯金黄色的菊花茶。

    箫剑生手捧白瓷茶杯懒,好奇说道:“小师姐可知那盲人前辈是哪路神仙?”

    陶芊芊轻轻坐在箫剑生身边,拍着他的腿咯咯乐道:“曾经和某位老祖打赌输了,便自戳双目,发誓做不成神仙便不离开三圣宫,世上恐怕就这么一个疯人黄放翁,还被你遇上了,师弟命真苦。”

    箫剑生不以为然道:“小师姐可知他们打的什么赌?”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或者不便说起,不过陶芊芊看了眼箫剑生恳切的神色,依然痛快说道:“为了抢一个徒弟,收徒收到自残的份上,确实够疯狂的。”

    箫剑生忽然像笑,但又笑不出口,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小声感叹道:“什么样的人才有这等福分,能让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失了心智?若是那人心性好些这黄前辈还算值得,若是歹毒之人,岂不寻遍天下也找不来后悔的药?”

    陶芊芊刚想提醒箫剑生要谨言慎行,不料门外有人突然说道:“不知道本宫的心性如何?”

第五十八章 白了少年头

    听到声音后,箫剑生猛然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小师姐。

    陶芊芊轻声道:“别愣着,快去给师傅开门。”

    箫剑生忙不迭的小跑着向门口走去,就在他打算拉门的时候,那扇轻便的对扇木门已经被胧月从外面推开,此刻的胧月一袭红色长裙如血,随意云髻,黛眉微皱,白皙的脸上尽显憔悴,美眸轻凝扫过脸色僵硬的箫剑生,裹着一身寒气快步而入。

    箫剑生低头垂手,闪身一旁。

    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宫主,曾经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谈笑间都带着一种柔美和傲气,那张青春永驻的脸此刻却有些憔悴,胧月的眼神不是很亮,反而显得很疲惫,她的肌肤还是很白皙,但上面挂着一层清霜。

    箫剑生没敢靠的太近,本能的拉开了一段距离,脑海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胧月乃一宫之主,自有山岳一般的容忍之量,不可能计较刚才那番话,然而,他依旧忐忑不安,面无人色。

    胧月小步慢走拐入西屋,箫剑生亦是小心跟上。

    陶芊芊早已抬头挺胸等候,看着胧月先是一愣,随后笑盈盈道:“师傅辛苦了,刚回来马不停蹄的来看望小师弟,您先歇会,我去沏茶给您暖暖身子。”

    胧月轻嗯一声,并没有说话,然后在箫剑生软绵绵的床榻上坐了下来,修长的双手很随意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目光安静的在小屋里游走,环视了一周后,最后落在了屋外忙碌的箫剑生和陶芊芊两人,缓缓的眉梢自然弯起,脸色也舒缓了很多。

    不大的功夫,一杯金黄色的菊花茶递到胧月手中,茶水正热,一股清香伴着热气袅袅而起,金黄色的茶水还在茶杯里打着晃,胧月瞅了眼双手微微颤抖递前的箫剑生,伸手接过晶莹剔透的茶杯,正色道:“世界事很是奇妙,曾经有人认为为师坐不住这宫主之位,曾经有德高望重之人为了为师打赌收徒,然而,他们都没有得逞,过去的事……不说了,小子你觉得为师的心性如何?”

    箫剑生屏着呼吸,屏着心跳,低着脑袋,脸颊滚烫,犹犹豫豫说出了自己都可能听不到的声音:“您如仙子一般美丽大方,心怀天下苍生万物,实乃我无极宫之福气。”

    胧月听的很是认真,似乎很是享受未来有可能问鼎天道巅峰的少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胧月却是轻笑一声,认真说道:“本该择日聚齐你那些师兄和师姐,有模有样的将你收在我名下,然而,琐事繁多,便省去那些繁文缛节吧,喝了你这杯茶就算收下你这个徒弟了,为师有可能这些时日不能常驻无极宫,不便言传身教,日后自己勤勉便是。”

    箫剑生脸色坚定,快速的双膝落地俯身下去,恭恭敬敬给胧月行了稽首礼,声音颤巍巍道:“师傅放养便可,弟子属野草的命,不需要师傅操劳,何况有几位师兄和师姐照拂,师傅不必挂心。”

    胧月轻笑出声,没有等着茶水降温,直接殷红小嘴轻啄一口,轻声道:“难为你了,起身说话。”

    箫剑生应声而起,和陶芊芊站成一排,胧月将茶杯交给他,然后看着身前最小的两位弟子感叹道:“走南闯北,山珍海味,终比不上自己家里舒坦。”

    箫剑生不知道胧月何意,便没敢接话,只见低头而立,显得很乖巧。

    陶芊芊转到胧月身侧,一边捶着后背,一边笑道:“看来师傅在龙炎城待的并不开心,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芊芊先把这笔账记上,日后找他算清。”

    胧月冷哼道:“目前还没有。”

    胧月按住陶芊芊的手臂没让她继续锤下去,目光微眯看向角落里那盏灯烛,起身而去,素手穿透火焰,将那燃烧的已经发黑的灯芯掐掉,忽然间那灯火炸亮起来。

    胧月收回目光,看着箫剑生一字一句说道:“一盏青灯燃古今,可知何意?”

    箫剑生顿了一下说道:“万千流星通霄宇,小子愚笨并不知何意,但是确知道朗朗上口,应该是首好诗。”

    胧月清澈的眸子透着些许的赞赏之意,缓缓道:“回来后,先去了一趟三圣宫,正好遇上了黄放翁。”

    胧月虽只是说了半句话,但箫剑生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便心急说道:“黄老祖让弟子清扫三圣宫。”

    胧月叹息道:“他人瞎心不瞎,你照做便是。”

    箫剑生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胧月自怀里掏出一封信,交至了他手里,说道:“这是为师在闲暇时写给神冢万姑的信,时机你定,争取将那借兵山的九转天拿到手。”

    箫剑生对这件事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所以脸色从容道:“一定不会让师傅失望。”

    胧月点点头目光透过隔窗望向远处,随意的整理了一下发髻,深沉的目光扫过箫剑生和陶芊芊,再没有只言片语便向门外走去,等箫剑生和陶芊芊反应过来的时候胧月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下。

    陶芊芊空自叹息道:“师傅又离宫而去,这次怕是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了。”

    箫剑生也是看出了胧月心思很重,能让一宫之主将心事显于眉间的事肯定不是等闲事,所以当小师姐也走后,箫剑生将被褥叠整齐了,将向郎源赠送的学院府脱下换上他那身白色的长衫,又换了双耐磨的厚底鞋子,反身来到院中,向石墩走去。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亮起,赶往三圣宫参拜无极仙尸的弟子们还没有上路,箫剑生已经走在了通往三圣宫的路上,墨色的夜空,星光依稀,应该将立冬了,夜风裹着寒气袭来吹皱了他单薄的衣衫,他裹了裹衣衫加快了脚步,一口气冲到牌楼之下,靠着冰冷的夹柱石稍微喘息一阵,一气攀上峰顶。

    黑沉沉的楼阁耸立在夜色之下,没有灯光溢出,偌大的青石坪上有落叶

    断枝从他脚下滚过,箫剑生目光穿透夜色,找到那把被他赌气扔在地上的扫把,正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未曾有人挪动。

    他走过去半蹲在地,搓了搓手直到双手发烫,猛然抓紧扫把的短柄一气呵成提了起来,然后双臂使力一寸寸移动着扫把,在一块青砖上缓慢划过,扫把掠过之处,不管是落叶还是断枝均已成为粉末,随风吹散在夜色之中,然而又有新的落叶在青砖上划出“呲呲”的响声滚了过来,似乎和他赌气一般赖在哪里不走。

    箫剑生目色平静,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虽然成效不是很大,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手中的扫把仍没有离开原地,但他感觉手中的扫把却是轻了几斤分量。

    此时,有一道灰锵锵的人影踩着地下的落叶出现在箫剑生身后,他下意识的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到黄放翁带着耻笑的表情,笑道:“黄老是来看我笑话的?”

    黄放翁并没有因为被叫出名字而吃惊,很随意的点了点并不否认。

    箫剑生轻笑一声,没做理会,继续做着无用的动作,黄放翁亦是默不作声,只是眸色深沉的站在箫剑生身后看着他迈腿的动作和听着他喘息的频率,差不多半柱香时间后,黄放翁离去。

    一连数日,日日如此,黄放翁定时定点的出现,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箫剑生也习惯了盲人老者的出现,招呼也就懒的打了。

    直到立冬这天,整个无极宫沉寂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自黑色的夜空坠落人间,落在箫剑生的头上肩上身上,远远看去犹如一个会挪动的雪人手里抓着一把白玉扫把,在三圣宫地上落雪的青石坪上缓缓移动,树叶已经被白雪严严实实的盖住,此刻的箫剑生正在清扫雪花,在他身后是一座和他差不多高的小雪山,尽管这天的气温已经非常寒冷,然而依旧单衣的箫剑生并没有感觉到寒意,只因为他的头顶上方悬着一盏青色的灯。

    不知何时,一个盲人老者高高的站在小雪山锋利的山尖上,神情庄重的看着挥动扫把的白头少年,少年不理他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然而今日盲人老者有些憋的慌,似乎不吐不快,他几欲开口,嘴里哼出了声,但少年并没有听的意思,依然我扫我的,你尴尬你的。

    直到盲人老者有些不耐烦了,很生气的将那小雪山压塌,少年这才听到动静回了下头,不满的看着瞎眼老人,嘴里却是笑着道:“小雪时,我便能下山了。”

    盲人老者微微颔首道:“离世经九盏灯,你只点燃了青灯一盏,怕是还不是那霍海的敌手,这山你还是下不去。”

    箫剑生微微一怔,停下手中的清扫动作,怒视着盲人老者,低骂道:“你这个老骗子。”

    老者却是很受用的哈哈大笑,这一声不知又震落了多少挂在树弯上的雪花,纷纷飘向三圣宫青石坪。

第五十九章 造势

    立冬一场雪,如约而至,纷纷扬扬下足了三日,远处的宫殿换上了白色的檐顶,高大的参天古木俨然变成了守护无极宫的银甲武士,离青宵殿不远处的一片梅林,在风雪中吐香,香飘十里,芳香吸引了不少的兴奋的少男少女,整个无极宫变的银装素裹煞是迷人,好似一夜之间换了白色的新衣。

    天一书院更显得活跃异常,尤其是经过三天的观尸之后,不敢说人人都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机缘,但起码都没虚此行,有不少人在观尸后的第二日便突破了几年下来都没有机缘触摸到的新境界,即便那些没有突破之人,也是收获满满,气海丰盈欲要炸裂。

    所以,此时此刻的天一书院,处处可见身穿院服雀跃的学子,有的三五成群神色陶醉的驻足于白茫茫之间,有的孤身一人眼神迷离寻香而去,还有像那西荒四大家族向家的向郎源,便在文科结束之后和冷清秋手牵手出了春风阁向田舍方向而去。

    突然,一阵哀嚎声传来,天一书院的青石坪上,高有才像个雪球一样翻滚出了很远,刚刚抱头起身,脑后又中一雪球,随着雪球粉碎,高有才再哀嚎一声,被鹿家姐妹和来自鬼柔的一黑衣女子用雪球撵的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高有才一边吃力的在雪地上滑着跑,一边叫嚷道:“你们几个娘们等着,完事我让我兄弟全把你们睡了……”

    高有才的声音传说了很远很远,震的挂在树梢上的白雪纷纷掉落。

    鹿小立冻的有些发红的小手里还攥着一个没有扔出去的雪球,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眸子看着高有才消失的身影,碎碎念道:“老娘就怕他没这个胆。”

    就在这时,有几道身影嬉笑着出现春风阁的隔窗前,其中一鹰钩鼻子少年看着高有才消失的地方,骂骂咧咧:“这死胖子,当日在引凤亭被他阴了一拳疼了好几天,我华堂春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来自大金帝国的完颜庆投来同情的目光,看着华堂春笑道:“打狗还需看主人,高有才背后有向郎源撑腰,恐怕不好对付,虽然你已经是四境的高手,但我听说那没心没肺的死胖子也破了四境,如果真要干起来人家吨位占了天大的优势,你自然讨不到好处。”

    华堂春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的霍海,志得满满道:“他有向郎源又如何,咱还有许相依师兄,同样都是西荒四大家族成员,谁怕谁还不一定呢,关键时刻咱还有黄掌教撑腰,如果还不够打压那花花公子向郎源,云浮宫四长老和……”

    霍海目色微凝,突然伸手捂住

    了华堂春的嘴巴,快速的转过头在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春风阁内已经再没有其他人,这才如释负重道:“口无遮拦,小心隔墙有耳。”

    华堂春尴尬一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气氛一下变的安静起来。

    完颜庆为了调和气氛轻笑两声,目光直视鹿家姐妹说道:“要不咱们哥几个打个赌如何?”

    完颜庆摇头晃脑,目光炯炯的看向霍海和华堂春几人。

    霍海手指轻轻扫去落在精致隔窗上的白雪,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完颜庆,问道:“赌什么?赌谁能趴下鹿家姐妹的抹胸?”

    殷洪烈似乎对这个赌约很感兴趣,望着正弯下柳腰在雪地里攥取雪球的鹿小跳舔了舔嘴唇,淫笑着拍手道:“这个提议甚好,我赞同。”

    就在这时,完颜庆神秘兮兮的说道:“扒下抹胸还不够,必须是扒下裤子才算赢。”

    华堂春忽然也是跃跃欲试起来,目光似能穿透鹿家姐妹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挪不开眼睛,在修行一途,男女因为体质和其他方面的差别,往往越是后期女子便越少,尤其是过了五境之后更是稀少至极,所以在无极宫这个阳盛阴衰的地方,鹿家姐妹便显得很是刺眼了。

    霍海目光扫过鹿家姐妹包括那名来自鬼柔的女子,但目光没做多久的停留,不是说这三女子不够吸引他,而是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道更合适的人影。

    在剑山时,他被上官雪迷的神魂颠倒,但最终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所以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霍海不屑一笑,声音挑衅道:“虽然鹿家姐妹颇有姿色,但几位都是出自名门世家,这点定力应该还是有吧,霍某认为这个赌注是不是有点太拿不出手了,寒碜了些,既然要赌就把筹码下大一点,这才不**份。”

    霍海的提议似乎很对众人的心思,开始有人猜测起霍海要赌什么。

    华堂春马上来了精神,看着霍海痛快道:“霍兄应该早已有了计较,但说无妨,只要在无极宫引不起巨浪滔天,华某愿意试试。”

    霍海似有意在调人胃口,挨个看向众人不言语,完颜庆和殷洪烈两人也是按捺不住的催促起来。

    “霍海,你倒是说说,别卖关子。”

    “只要你霍海敢,我完颜庆有什么不敢的。”

    霍海神秘笑道:“谁能助我拿下挂名弟子箫剑生,霍某愿意奉上黄金五十两,如果诸位兄弟还觉得赌注不够诱人,诸位若是那日学业有成离开无极宫,有意去我奉天王朝共谋大业者,以家父

    如今在朝野的身份和影响力从四品以下官可以任意挑选,至于鹿家姐妹,让她两乖乖的暖床完全是小事一件,诸位兄弟认为霍某的提议如何?”

    “嘶”有人长长的吸了口凉气,几乎所有的人在这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重新审视着这个心思玲珑,且又胆大妄为的小子,其实华堂春已经猜到了霍海要下定决心动箫剑生,但他没用想到霍海愿意为了一个乡下少年下这么大的赌注。

    值吗?几人扪心自问。

    五十两黄金是个什么数目,即便对于这些从小就衣食无忧,视金钱如粪土的世家子弟来说,那也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更别说那从四品的官位,此时鹿家姐妹仿佛已经成为赠品。

    然而在场的华堂春、殷洪烈、完颜庆具是面面相觑,面对这种诱人的赌注却没有人第一个开口,

    他们不是傻子,尤其是霍海的赌注下的越大,期间需要冒的风险也越大,抛开向郎源不说,箫剑生似乎和陈申平教习走的也比较近,但最关键的是箫剑生背后还站着大师姐秦墨染,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众人都的好好掂量一番了。

    霍海显然已经料到了众人的担忧,轻轻的拍着华堂春的肩头说道:“据我所知,你在哪厮手下吃过两次亏,第一次,离开秦荒古道的路上被一斧子劈断几个胸骨,如果不是有元阳之气护体,你小子不死也废了;第二次,在大考时下山的道上,被捏碎了腕骨,报不了仇很窝火吧?”

    华堂春眼中喷着火重重的点了点头,旋即替自己辩解道:“那是被偷袭,做不得数,老子迟早让他好看。”

    霍海笑道:“迟是多迟,早是多早?”

    华堂春没有说话,紧紧的攥着拳头。

    霍海笑着扫过诸人,正色道:“秦墨染不好惹,但不等惹不起,退一万步说,到时候那瞎老头有意偏袒箫剑生,我霍某也有办法让他不能插手。”

    殷洪烈冷笑道:“话虽如此,但其中的风险就太大了,哥几个并不是怕事,然而万一操作不好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这个我还需要考虑,霍兄见谅。”

    完颜庆也是当众表态:“霍兄见谅。”

    霍海目色深沉的透过窗格望向远方,轻笑着收回目光,面不改色道:“黄金百两,你们可以暗箱操作,可以先造势再行动,不一定非的自己出手,俗话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是不是?霍某只要人不论死活。”

    在众人的贪恋的目光下,霍海背朝双手,缓步走出了春风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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