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无处安放
这次的动静与上次有些不同,对于毡房内的人来说,那几息时间,让他们感觉到天塌地陷般的心悸,然而,几息过后寂静的又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千人骑的马队看到这片毡房的时候,没有选择快速冲撞过去,将毡房内那些老弱病残以及几名外来者一举斩杀,而是静默前进,高大的马匹,坚硬的马蹄深深嵌入还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之下,每一匹马都走的很慢,马上每一个人眼睛都挣大很多,每一个人手里的弯月形明刀随时保持抽出狂砍的状态,黝黑的箭支就在随手可摘的地方,确保能以最快的速度给与敌人沉重的一击。
远远看去,这群黑骑军仿佛一群凶光毕露的雪域狼,在看到猎物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扑食,一点点靠近猎物,以戏谑的方式来围捕猎物。
但猎物终究是猎物,猎物的命运就是被猎食,撕开喉咙,喝尽血液,再被一点点吞噬掉,或快或慢终究难逃一死,这样做的目的只会延长猎物的死亡时间,增加猎物被吃进肚子之前的恐惧感。
头马上一名背刀的铁塔般的男子缓缓催马,粗狂的浓眉仿佛重墨勾勒,铜铃般的眼睛戏谑的盯着前面的那片毡房,他的说话声也要比其他人更为响亮,和春时的闷雷有的一比。
铁塔男子问道:“他们总共有几人,知不知道来自哪里?”
马上有人回道:“回唐千使,两女一男共三人,看穿着应该是来自奉天王朝,而且身份显贵。”
铁塔男子皱眉问道:“如何个身份显贵?”
那人略作思量说道:“其中受伤女子披千金裘,帽顶挂有八颗光泽璀璨的湖蓝色名贵玉石,自古只有万人之上那位可以佩戴九珠,敢佩戴八珠又那么年轻,是不是很能说明问题?”
铁塔男子眼睛遽然一亮,笑着说了声妙。
就在这时,另一名手下说道:“能不声不响的斩断巫山大人专门捆绑修行者的绳索,至少不是普通的修行者,如果按照巫山大人的说法,境界至少在六境之上,看来这来自奉天王朝的三人有些不简单,暂居在此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铁塔男子沉默几息,冷笑一声道:“鲜有强大的修行者愿意和咱们作对,一来要给巫山大人面子,二来自知在巫山大人面前讨不到好处,照你们这般说,这位主可能是来自奉天王朝宫中某位公主,不过也是个初出江湖的雏,并不知晓这雪域的规矩,那么今天便让她知晓一番也好。”
就在铁塔男子凝望那片毡房的时候,被他高大的坐骑和宽大的肩膀挡的严严实实的身后,走出一人一骑说道:“唐千使,既是身份显贵之人,是杀还是留,还是抓了交给巫山大人,听闻巫山大人专好那一口,但凡有年轻貌美女子落在他手里,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据逃回来不少人议论,那女子简直貌若仙女……”
铁塔男子挥手打断那人说话,冷冷笑道:“本千使也是男人,是男人自然就有男人的需要,我们雪域从来不缺男人,只缺女人,但考虑到安全问题,还是谨慎行事比较好。”
千人骑队朝着毡房区不急不缓而行,越来越近。
毡房区前面再次挤满了人,这些人出奇的安静,虽然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但似乎并没有反击的意思,他们安静并不代表他们有把握对抗那一千的黑骑军,恰恰相反,这种安静是心如死灰造成的,因为他们知道以卵击石的结果是毫无胜算。
人群沉默了几息,赵凌雪说道:“大家都分头跑路吧,跑的越远越好,这些人是冲着我们三人而来,相信他们还不至于为难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
此时有人扫了一眼赵凌雪和大瓷碗,发现那天那个白净男子不在,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如此了,能活着谁也不想死,只是我们一跑,就对不住几位贵人了,这位贵人还有伤在身,这事…
…”
赵凌雪勉强笑道:“无妨,这几日让大伙提心吊胆了。”
赵凌雪弯腰给众人行了个礼,满脸的歉意。
徐天贵心底骇然,本想阻止赵凌雪这种千金之躯给那些小老百姓反过来行礼,换句话说,即便这些人为了她死在这里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又怕暴露了她的身份,在场人中只有他知道这女子身份非同一般,乃当年浣玉公主的子嗣,自然也是当年那位皇子的子嗣,少说也是郡主的身份,甚至有可能是公主殿下驾临,当日他便看出了卸去妆束的女子与当年的浣玉极其的像,询问之下,女子也没有隐瞒,只是让他保密。
随着远处那黑压压的马队缓步逼近,人群也开始行动了起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有马的骑马,没马的直接步行,朝着正北方逃命去了。
赵凌雪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当她招呼大瓷碗一起商量如何应敌的时候,徐天贵去而复返,赶着一辆很破旧的马车,拉车的马好似几天没吃没喝了瘦的只剩下个骨架了。
赵凌雪看着徐天贵急道:“老人家,您也快些走吧……”
徐天贵颤巍巍说道:“不怕你笑话,孩子他娘便是碧迦国人士,再加上当年金噬部落与碧迦国交好,彼此处的像一家人似的,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碧迦国人,怎么可能扔下您独自逃命呢,我这就剩下一把老骨头了,让他们想咋折腾都行,您别嫌弃这老马跑的慢,总比没了的强,您赶快上车去吧,去寻那位公子,这里我来应付就成。”
老人抓过缰绳毫不犹豫的交到了大瓷碗手里。
赵凌雪急道:“这不成,还是老人家先走吧,去寻自己的孩儿,活着才有希望,这边我们还能应付的来。”
应付自然是句客气话,面对千名黑骑军,即便她突破六境也没有正面冲突的勇气,修行者虽强,但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力竭的时候,到时候就算是一千具尸体都能将人压垮。
就在两人推让之间,千人马队越来越近,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徐天贵急的冰天雪地里满头大汗,有些赌气说道:“既然您不愿意走,那我就留下,那位公子不在,我好歹算个男人,留在这里能给你们壮壮胆也成。”
赵凌雪叹息一声,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即便能说服徐天贵逃命,也有些来不及了,只能盼着那家伙及时赶回来,否则光靠大瓷碗一人和受伤的她应付那千人黑骑……
她没敢想下去。
一轮火红的骄阳彻底埋入了地平线,千人马队在距离毡房百丈出列队,总共五列,每列二百人,形成四条空寂的人巷,铁塔男子居中端坐马背,眸色悠长,远远望向那顶崭新毡房前两名蒙面纱的女子和一个老人,当铁塔男子的眼睛落在中间那位女子身上之上,突然啧啧笑道:“真是个妙人,本千使恐怕要改变主意了。”
铁塔男子识人无数,至于女人,只能按照摇坏了多少床榻来计,这里面不乏刚过们的小媳妇,甚至还没来得及洞房,已经被绑上了他的床,如果他没有记错,这片毡房区曾经也有被他糟蹋过的小娘子,只是记不清是哪家的媳妇,谁的闺女了。
雪域人天生粗狂,尤为看中女人的身材是不是饱满,是不是经得起狂风暴雨的摧残,但如果脸蛋再好看一些,那便称得上天赐佳人了。远处女子不说那脸蛋如何如何了,光是那具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材,就绝对是个妙人,如此佳人若真是杀了,恐怕真的会遭天谴吧。
简直就是天赐的机会,不光自己这几个月一直在伴着风雪没有尝过腥,那些手下也是一个个到了晚上抓心挠肺的难受,如此一来,让他老赵家上蹿下跳去吧,到时候放出话,就说是金那边干的,不知道会是一场什么样的好戏登台?
徐天贵想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将赵凌雪和大瓷碗挡在身后,奈何几步的距离他如何都走不过去,他望着那整整齐齐排
成五列的黑骑军,仿佛黑夜提前降临,如何都睁不开眼,千人骑队人人挎刀,犹如刀墙,千人骑队人人举箭,便是箭海,岂是一个平头百姓可以有勇气直视。
大瓷碗就站在赵凌雪身前,此刻的她早已收敛了平时的懒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挺直的后背。
不知何时,大瓷碗手里多了条丈许长的黑色软鞭,人未动但那鞭捎却雪地之上颤颤而动,在鞭捎与雪地接触的地方,那里沉寂了数千年不化的积雪冒着热气,热气穿透积雪,又在积雪之下的寒冰上形成了一个碧绿的微小湖泊,大瓷碗脚下也是如此,她站立的这片雪地,开始变的如蝉翼般透明,积雪融化,便是千年寒冰,寒冰之下乃是沉睡的青草。
赵凌雪被大瓷碗挡在身后,她能感受到的那种兵临其境的压迫要比大瓷碗少了很多,但依然感觉背后凉飕飕,而且当她看到大瓷碗身处一片寒冰之时,心里说不尽的哀伤。
绝大多数修行者对敌,第一件事便是尽可能的凝聚这方天地的气势为自己所用,然而大瓷碗却是相反,她在无限制的驱散身上的元阳之气,融入这方天地,这是一种很极端的战斗法,完全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以牺牲自我换取最强姿态。
赵凌雪有些不忍目睹,尽可能的握紧手中长剑,不管大瓷碗是什么身份,她都不希望看到她油尽灯枯的那一刻。
他不在,她心无法安放。
她闭目养神,不闻不看,她在等另一个声音。
铁塔男子默默的合计一番,皮笑肉不笑大手一挥,登时每列窜出一骑直奔大瓷碗奔去,不足百丈距离似乎眨眼即到,但五骑最终没有突破最后的四十丈,齐齐人仰马翻,巨大的惯性加之雪地的光滑,使得人和马在倒下之后又滑行出十几丈才停下。
登时毙命五人五骑,马是活活摔死的,人是眉心处被冰渣破洞惨死的,这就是修行者的强大,杀人于无形无影,铁塔男子看在眼里,脸上并无心疼之色,区区五人他死的起,如果计划成真,这些人死光又如何?
铁塔男子略作沉思,再次挥手,又是十骑朝那名提软鞭女子冲去。
大瓷碗没有挪动,亦没有挥鞭的意思,双目微沉凝神十骑冲来的方向,只是在十骑即将跨越四十丈那条她设置的死亡线时,大瓷碗拖在碧绿水坑中的鞭捎嗡的一声轻抖,十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破空而去,登时间钻入那十人的眉心,再次没有给他们举刀搭箭的机会。
这次铁塔男子沉思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同时伴随着鼻腔内一阵沉闷的喘气声。
眨眼间战死十五人,但似乎还没有达到他希望的目的。
铁塔男子再次挥手,齐刷刷冲出五十骑,五十柄圆月弯刀在烈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就在五十骑距离大瓷碗还有五十丈左右的时候,她手中的软鞭终于如蛇般窜至高空,卷起无数的晶莹水珠,像一道珠帘忽然断了线,洋洋洒洒在五十骑中开了花,当场就有人毙命,没有被水珠击中者也被卷入了马匹狂奔的铁蹄之下,听不见哀嚎,只能听到刺人双耳的骨断筋折声,差不多死伤各占一半。
徐天贵看到这颇为轻松的胜利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
他偷偷看了眼不远处的赵凌雪,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
再看前面的那个胖丫头,已经汗水洇湿了背后的皮裘,皮裘之上结出晶莹的冰花。
就在这时,铁塔男子冷冷的大小了一声,小声至百丈外传来,闯入赵凌雪耳中,她手中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泛出了皎洁的光芒。
铁塔男子再次举起了手,随着他那只如蒲扇大小的手掌落下,同时整整三列黑骑军同时做好了冲杀的准备。
看到这一幕,大瓷碗挺立的身体明显的摇晃了一下。
她回头说道:“公主,记得碗儿的好。”
第三十一章 我有故事你有酒
大瓷碗这句话很沉重,赵凌雪无法回答。
她再度默默的闭上眼睛,心底默默祈祷着:“大瓷碗恐难顶住这轮冲击,她若死了,我会恨死你,一辈子不与你相见。”
“大瓷碗不会死,有我在你们会安然无恙。”
赵凌雪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她苦笑着抬起头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哪里没人,只有渐渐袭来的夜色,这句回答是她自己脑海之中想出来的,是她替他回答。
近六百骑同时出列,由静到动,队列队形井然有序,这些黑骑军明知道自己是用来消耗那名修行者的肉盾,但脸上毫无迟疑之色,这可能便是雪域人悍不畏死的本色,这一幕恰好被赵凌雪看在了眼里,她在皱眉沉思。
随着铁塔男子拔刀,近六百黑骑军开始发起冲锋,全部人都盯着挡路的一人,仿佛连那彪悍的高头大马也在盯着大瓷碗,发出愤怒的鼻喘。
铁塔男子举刀,近六百人几乎是同时弯弓搭箭,沉闷的马蹄声以小跑的速度冲向大瓷碗,俗话说阵前不过三支箭,当马队冲至快五十丈的时候,随着一声声箭支抛射的潇潇声,一道道黑色的弧线划破了灰苍苍的天空而来。
大瓷碗猛往前踏出一步突然挥鞭,鞭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不易察觉的逶迤长弧,当长弧与破空而来的箭支接触的一瞬间,长弧突然收尾相接一个不规则封闭形状,仿佛一只巨大的口袋,但凡与之接触的箭支都被搅成粉碎,其他箭支纷纷坠地,有的刺破了毡房,有的深深插入雪地,眨眼睛雪地之上插满了数千支箭,仿佛一颗颗光秃秃的小树苗,只不过是长斜了。
就在这时,铁塔男子冲着赵凌雪放肆一笑,手中刀落,在空中划出一片端而急的刀光,六百人同时收弓,再同时拔刀,场面堪比平地滚来的一片闪电,仿佛雪域狼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和尖利的狼爪,开始捕猎了。
赵凌雪脸色始终平静,但她看不到大瓷碗的脸有些心急,自幼在宫中长大,没少听闻战场的惨烈之事,她知道这种冲锋意味着什么,短兵相接,血肉成泥。
远处的阵阵冲杀声打断了赵凌雪短暂的思绪,她眸色清冷的凝视着正前方那片涌动的人海,心底无限惆怅,但若将这六百人放置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或许不足一翼,但摆在这里那便是如山倒一般,催马,举刀,冲杀,喊杀,这一阵势对于她和大瓷碗这种还未大成的修行者,绝对不敢小觑。
六百人足矣碾压!
铁塔男子嘴里没说,但心里是这般估算的,他有信心让这些黑骑一举冲开那名修行者的防御,甚至将她践踏成泥,剩下那点事,再不足惧矣。
那双很大的眼睛透着兴奋的光芒,远远越过奔腾的马队落在赵凌雪身上,赵凌雪隔着轻纱回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低下了头,她不想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影响了自己的心情,虽然形
势已经将她逼至了绝境,但她知道他不会让她陷入失望,一种难以言说的心里共鸣。
隔山隔海,但不隔心。
奔腾的马队让大地震动,铁蹄下的积雪朝后扬起,仿佛一条倒下去的水帘,五十丈,四十丈眨眼之间缩短到三十丈,大瓷碗脚下的冰面碎裂,碎裂的冰面将她高高弹射而起,她高高的扬起手中的软鞭,抡圆了好像在灰苍苍的夜幕中撕下一块做盾,随着一阵沉闷的霹雳声,黑盾自身旋转的同时还在滚着盘旋,黑盾的轨迹不是一条直线,而是忽忽的前进,时快时慢,快如闪电奔雷,慢如静下来在思考,在想突破之法。
黑盾最先与马队绞杀在一处,当即便斩落六七颗马头,至于划破几人的喉咙,斩落几条举刀的臂膀,纷乱的场面很难看清楚,紧随其后又是三道几丈长的黑色的鞭影喝止住即将越过三十丈的防线,鞭影开始在乌央乌央的黑骑军中穿梭游曳,鞭影似乎有弹性一般,划过前一人的肩膀,随之弹起落在另一人腿上,顷刻间便有黑骑军成片的倒下,眨眼睛,数以百计的黑骑军在三十丈处受伤、倒地、翻滚、哀嚎,说一句血流成河再合适不过,伴着血腥味不断扩散,飞洒的血雾为这灰苍苍的夜色增添了一抹鲜艳生动的色彩。
大瓷碗不住气的挥动手中的软鞭,不断的有黑骑军倒在三十丈的位置,但她挥鞭的动作越来越慢了,中间开始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喘息的白雾在她面前经久不散。
同时,赵凌雪和徐天贵两人节节后移。
这个时间仿佛很漫长,其实就发生在眨眼之间,近六百人几乎在眨眼间倒下了近二百人,剩下的人还在如蚂蚁一般涌来,不知何时,盾影散了,鞭影也被冲击的若隐若现,大瓷碗一个踉跄大口的喷出一口血,挺直的身影至高空坠落地下,双脚落地的时候连续几个趔趄,但她手中的软鞭依然在不间断的挥出沉默的鞭影,三十丈防线已经缩为二十丈,似乎还在缩短,短到她能看清那些布满鲜红血丝的愤怒的眼睛,突然鲜血淋漓的十几骑破开那道防线向大瓷碗急速奔袭而来,大瓷碗仓皇挥击,软鞭与弯刀相击发出软绵无力的响动。
很快,连绵不断的有黑骑向大瓷碗冲击过来。
大瓷碗的身形摇摇欲坠,但不曾后退一步,她的双脚已经和这片雪地连为一体,被冰冻于此,她的眸中依然很平静,只有闪烁的刀光和不断闯入的人影,或者她说无瑕思考。
就在大瓷碗再无力挥鞭,即将倒下的一瞬间,赵凌雪不顾徐天贵的阻拦冲了出来,她将大瓷碗挡在了身后,又有徐天贵从后面扶着大瓷碗摇摇晃晃的身影。
随着一阵轻缓的马蹄声传来,铁塔男子拍马缓缓而来。
数百的黑骑军停止了冲击,威严的站成长长的两列,铁塔男子从列队中间走来,亢奋的战马在人和马的尸体间穿行,铜铃大眼居高临下越过
大瓷碗直视赵凌雪,几息后,声音滚滚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干这种愚蠢之事,死侍便是用来死的,不然如何称得起死侍。”
赵凌雪的心狠狠被刺疼了一下,她看了眼大瓷碗,冰冷说道:“死侍也是人,而且我从未把她当死侍。”
大瓷碗已经无力睁眼,虚弱的笑了声说道:“所以,你将手下的人当肉盾,来换取你的功名利禄。”
铁塔男子犹自笑了笑,看向两女,声音怪怪道:“说说你们此行的目的吧,如果也是来寻浣玉公主,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本千使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她已经死了,死的很凄惨,临走之前念念不忘自己的孩子和那个负心的人。”
听到此处,赵凌雪只感觉眼前一黑,几欲晕厥,无声的张开嘴,脑海之中不断的翻腾那句话,临走之前念念不忘自己的孩子。
突然,赵凌雪举剑刺向铁塔男子,但她的剑只到了一半,就被铁塔男子随意鼓荡出的一股冷冽之气震飞出去,而铁塔男子手间那柄长刀在此时忽然横了过来,猛的落向赵凌雪大腿根部。
就在那明晃晃的刀刃即将切进赵凌雪的身体之时,徐天贵老人直接扑过来,牢牢的抱住了那柄几乎和他等高弯刀。
……
雪山之下,山坳里一个不起眼的村庄,稀稀拉拉只有三五户人家,因为大山的遮挡,此刻小村夜色已经落下了帷幕。
一张铺着竹席的土炕,土炕之上一张棱角磨圆的炕桌,炕桌之上竖着一灯灯头又小又黄的油灯,一老一少两人隔着油灯相对而坐,今天老人说了不少话,有些不想说了,抿干白瓷碗里最后一口酒水,抬起耷拉的眼皮透过灯火看了眼对面男子,继续把玩手里的两枚棋子。
只是这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显得有些不同,黑子大白子小,但分量却是一样的重,全部为带磁性的磁石所刻,几息之后老人手间的棋子因为磁性相吸发出清脆一声响。
老人忽然说道:“我有故事你有酒,故事很长,酒却很少,年轻人请回吧。”
年轻人动了一下嘴,低声道:“什么时候算是机会成熟?”
老人没说话,只是将手中两枚棋子分离,将那枚白色棋子推至他面前,和那块刻有一面湖泊的碧绿玉牌挨在一起。
年轻人还想问些什么,老人已经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膝盖,说道:“好走不送。”
年轻人抓起棋子,感觉本该沁凉的棋子忽然有些烫手,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将棋子和碧绿玉牌小心揣好,然后起身,退着走出这个很低矮的小土屋,带关好那扇小木门之后,身形徒然加速,几步奔至山坳口时,他的身影已经乘着夜色冲上天空。
此时毡房前,那柄弯刀刚刚至徐天贵老人身上抽离,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然后在落下,依然是赵凌雪腿上。
第三十二章 白马白袍碾白雪
此刻,赵凌雪如坠万丈深渊。
生而不养,心中有恨,但血浓于水又割舍不断,尤其是看到别人家孩子宠溺在娘亲身边之时。
她发誓将她忘记,但还不是每遇父皇总有打探的冲动。
今日听闻噩耗,简直就是霹雳一击。
一瞬间,她浑身战栗,握剑无力,未愈的伤口开始传来剧痛,体内凝聚的元阳之气一泻千里。
铁塔男子看在眼里,没想到此女子心底如此纯善,显微的几句谎话便信以为真。
铁塔男子感觉机会成熟,居高临下斩出势大力沉的一刀,这一刀不足以要人命,但可以让她彻底卧床半个月,这就够了。
刀芒诡异闪过,看似直奔双腿的一刀,其实是声东击西,刀锋立转直奔赵凌雪的蛮腰而去,弯刀裹白芒,刀风呲呲作响,赵凌雪花容失色以剑格挡,但她仓皇之时不仅错判了铁塔男子的出刀轨迹,更是来不及凝聚气力,手中的剑刚一触碰雪亮的刀芒,便被轻飘飘荡开。
几乎油尽灯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瓷碗怒目而睁,却无力再阻止事情的发生。
璀璨的刀芒刹那而下,赵凌雪连避闪的时间都没有,只感觉眼前一道雪白匹练闪过,腹部有刀锋切割而入,但最终没有破开她的衣襟,弯刀挨着她的衣襟急停下来。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到她与马背上男子之间多了一道虚无的人影,似他又不是他,因为真的是一道虚影,而且背对着她。
只是在赵凌雪看不到身后,此刻正站着一人,和那道虚影的站姿一模一样,甚至都没有呼吸声。
铁塔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一阵凉风吹来,甚至将他很整齐的发髻吹散了,将他的刀光都冲的暗淡了,他的手再也无法动分毫。
几息之后,虚影也消失了,只剩下赵凌雪背后的人,那人只露出半张脸给铁塔男子,那张脸白的似雪,还似笑非笑,用一只眼睛凝视着他,他第一次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忽然赵凌雪笑了笑,她很想后仰着倒入他怀中,但她知道他很累,可能已经累到了极致。
他确实很累,累的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自近千里之外急转赶来,他的气海几乎接近塌瘪状态,神情也是恍恍惚惚的,只因为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召唤,脑海之中泛起一个急于见到她的念头,身体便转瞬而来,他也说不清是如何做到了,至今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仿佛做梦一般,唯有那雪亮的刀刃和马背上的人影最为真实。。
铁塔男子脸色急变,吃惊的看着至女子身后探出的半张人脸,都说不出话来。
几息之后,铁塔男子回过神来,挥手之际,周围数百张弓同时搭箭指向白脸男子,铁塔男子这才放心问道:“大胆之人,你到底是谁?”
箫剑生没有说话,扫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徐天贵老人,缓慢的从赵凌雪和大瓷碗两人中间走出,将赵凌雪挡在了身后。
铁塔男子缓缓抬手,黑骑军缓慢拉弓,能听到周围一片拉动弓弦的声音。
箫剑生
只是不屑的笑了一声,再没了动静。
这令得铁塔男子既愤怒又怒不起来,他强作镇定的说道:“从来没有修行者敢阻唐毂行事,你也不行。”
自报家门,意在用自己的名号吓退来人,但箫剑生只是摇了摇头低沉说道:“这句话应该巫山来说,你不行。”
铁塔男子再次抬手,黑骑军手中的弓箭已经拉到了极限状态,现在只有放箭与收箭两种选择,放箭射杀场间三人,收箭承认自己,哪来哪去,说的难听点就是滚蛋。
所以唐毂在犹豫,在权衡利弊,他还想搏一搏,不然今日损失就太惨重了,羊肉没吃到,倒惹一身骚。
就在这时,箫剑生笑道:“退而不死。”
唐毂的那只手在颤抖,黑骑军数百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那只手,只要那只手一落,他们的手指便会松开,数百支箭也将呼啸而去。
唐毂略微往前探了探身体,面无表情的盯着白脸男子,那双铜铃大小的眼睛极慢的在那张脸上移动,仿佛就是在雪域中搜寻一只猎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角落落,他想在那张脸上寻着答案,寻着一个让他全身而退的满意答案。
就在唐毂犹豫不决间,至箫剑生脚下蔓延出一道冰缝,犹如蛇形一般朝着唐毂传了过去,待冰缝离他坐下的马蹄不足半丈时,唐毂忽然说道:“今日之事暂先如此,他日唐某会让奉天王朝给个交代。”
箫剑生笑道:“应该的,就怕你的道理有些讲不通。”
唐毂冷笑一声,掉转码头率领那些能行能动的黑骑军向夜色中走去。
黑骑军远去,夜色袭来。
大瓷碗恢复了一丝气力,看了眼徐天贵老人的尸体,冲着箫剑生质问道:“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了,是不是太便宜了那姓唐的混蛋?”
“那你想如何,杀个够本,还是……”
箫剑生一句话没有说完,身体开始摇晃起来,就差一口血喷出,说声我已经努力的将那伙匪人吓跑了。
三人暂先没挪动徐天贵老人的尸体,匆匆忙忙回到那顶插满箭支的毡房进行调息,直到天色渐渐亮起,箫剑生用一床崭新的被褥将老人的尸体裹好捆好,在离毡房不远处掘了个半丈深的长方形土坑,他不知道雪域的葬礼有没有讲究,但入土为安,能近近的守在家门口,应该算是老人一个心愿,至于另一个心愿,只能是遗憾了。
箫剑生还记得那个名字,叫徐含金。
三日一夜未眠,清晨出发。
随着三人的离开,这片毡房彻底人去屋空了,如果不加以修缮,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大雪埋葬。
一路上,箫剑生皱眉想事。
两女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并没有心情打问去哪。
直到那片毡房彻底的融入了茫茫大雪之中,赵凌雪才低声说道:“以后再也不用惦记这里了,恐怕这是最后一次来雪域。”
话里话外,是浓浓的割舍不下。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手牵过了一只纤柔的小手,等那只小手摊开手心之后,手心之上多了两样东西,一块玉佩,一枚棋子
,棋子也很温热,但不烫手了。
赵凌雪收好玉佩,两指捏着棋子不解的看着箫剑生。
箫剑生说道:“好不容易在山坳里寻到了那位灭国后的老国师,听了一天的絮叨,喝了一天的酒,临走时,老国师将一枚白棋子赠予了你,按照我的理解,他也希望黑白棋子早已成对,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赵凌雪似乎能想到那位没有谋面的老国师,肯定晚年过的孤苦伶仃,小声询问道:“老国师身体也健朗?”
箫剑生笑了一声,说道:“人到了这个时候,全靠一口气支撑,谈不上好与坏。”
箫剑生颇自责的搂紧了赵凌雪。
若非老国师最后提醒,此刻的他,或许只有望着一望无际的雪域深深的忏悔了。
赵凌雪压抑着心情,没敢打问他和国师聊了些什么,但心里一直猜测,非常的纠结,她不问他也故意不说,还专门贴着她的心坎说话:“老国师真是个有趣的人,一大把年纪了爱回想过去的事情,一整天时间最多提及的都是浣玉公主的名字,说她多聪明伶俐,小时候多讨人欢喜。”
赵凌雪挣开了箫剑生的手臂停了下来,牙齿碰的清脆作响。
大瓷碗不住气的瞪着箫剑生。
箫剑生回头瞅了眼赵凌雪,说道:“还别说,根据老国师的描述,你和你娘真的有七分像,如果你能将眉头展一展便是八分了。”
赵凌雪忍无可忍,泪眼婆娑的看着箫剑生说道:“你再说,我便哭一场给你看。”
箫剑生笑道:“那样就不可爱了。”
赵凌雪嘴唇颤抖说道:“我哪还有心情可爱,是可怜还差不多呢。”
箫剑生走过去重新牵过那只冰冷的手,然后伏在耳边,三言两语,赵凌雪便真的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便是搂着那个人的手臂止不住的笑。
这让不知所以的大瓷碗担心的以为公主精神出了问题,刚要过去询问,就听赵凌雪笑道:“老国师没说娘亲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箫剑生摇头说道:“心无烦扰,自然很好,估计她女儿以后能变聪明一点,心情会更好。”
茫茫雪域,三人一路有说有笑,自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漫长,沿路之上经过几次短暂的歇息,于第三日午时远远的看到了一大片白色营地,营地之内除了几匹亮油油的小马驹时不时的来回撒欢,其余时候都显得很安静。
箫剑生说道:“带你去见一个人,上次离开中京的时候,那家伙一直嚷嚷的要见一见奉天王朝的小公主,不料希望没有达成,这次送上门了,应该好好招待一番才对。”
赵凌雪轻轻点头,似乎一切都听从安排。
只有大瓷碗抱着肚子说道:“这人和你熟不熟,能不能放开了吃?”
箫剑生点头道:“走的时候还能拿。”
就在这时,营地之内冲出一骑,白马白袍碾白雪。
人还未到,挎剑已经出鞘,在烈日之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看到这阵势,大瓷碗缩了缩脖子,抱怨道:“就这如何吃的下。”
第三十三章 点到为止
白马白袍神箭宁,堵住三人的去路,看都没看多出的两人,端坐马背冲着箫剑生说道:“想入营地,先胜了我手中剑。”
箫剑生蹙眉提醒道:“有客人在,是不是应该讲点待客之道?”
神箭宁冷笑道:“胜了我,再谈待客之道也不迟。”
箫剑生只好望了眼那个姗姗来迟的人影,笑道:“不与你一般见识,我找你哥理论。”
神箭宁干脆下马,拍了拍马屁,白马独自寻回了营地,然后寸步不让以剑拦路,冷笑道:“来了极北雪域,不先来神箭部落打个招呼,惹了一屁股麻烦才跑过来,这便是你的礼仪和规矩?拔剑还是拔枪,速速选一个。”
箫剑生愣了一下,没想到神箭部落的的眼线还挺多,无奈叹息一声,只好挽着赵凌雪往前走了几步,说道:“要不,我先给你介绍一下……”
赵凌雪莞尔一笑,刚想和神箭宁打个招呼,不料神箭宁哼了一声说道:“不必了,凭那张脸我便知道她的身份,奉天王朝最小的公主对吧,和人私逃已经传为佳话,既然来了,我先善意的提醒公主殿下一句,这家伙指定是被你那张脸迷的神魂颠倒,所以才不择手段的将你拐到手,以我对这家伙的了解,只要他得到你,便会拍拍屁股走人,所以小心为妙。”
神箭宁笑的洋洋得意。
大瓷碗也是笑逐颜开,认为那女子话虽刻薄了些,但说的都是事实,她总感觉自家公主和箫剑生走的太近,发展的太快,不是什么兆头,就好比她和陈刚,认识了事多年,想起来仅仅是牵过几次手,还是偷偷摸摸的。
此时此刻,大瓷碗就差及时补上一句,以后不准你俩当着我的面牵手,更不能搂搂抱抱。
赵凌雪脸色羞涩而红,凑近箫剑生小声问道:“她说的话可是真的?”
箫剑生面色坦然,看着赵凌雪说道:“前车之鉴,后事为师,再则她是个疯子,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疯话,如何可信?”
赵凌雪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神箭羽满脸堆笑走来。
他和神箭宁态度完全相反,压根就没多瞅箫剑生一眼。
先是远远问好,然后放缓脚步走来,离赵凌雪不远时开始上下打量,然后又绕着赵凌雪转了一大圈,这才搓着手说道:“听闻公主殿下名动天下,上次路过中京城,可惜没有眼福一见,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箫剑生特意看了神箭羽一眼,示意他说话不要这么酸溜溜的。
神箭羽权当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说道:“极北天寒地冻,不比你们那边四季分明,要不让他两掐一会,咱们先回营地喝杯热乎奶茶解解寒?”
还没等赵凌雪表态,大瓷碗当即说行。
赵凌雪婉拒道:“先不急,我想先看看他俩如何个掐法,然后一起回去也不迟。”
赵凌雪肯放下身份肯自谦,越发让神箭羽喜出望外,连连笑道:“也好,他俩从南国掐到极北,估计会很精彩。”
箫剑生回头瞪了眼神箭羽,皱眉说道:“
真不愧是亲兄妹,一个疯,另一个也不咋地。”
神箭羽乐道:“点到为止,要不你就故意输宁儿一次,保证以后再不找你麻烦。”
“你这妹子可难说。”
箫剑生转身至赵凌雪腰间拔出那柄长剑,屈指轻弹,长剑嗡嗡作响,然后提剑向十几丈外的神箭宁走去。
大瓷碗偷偷的和赵凌雪说了声,这女的野的很,估计出手也好不到哪去,便拽着赵凌雪退出了很远。
来的路上,箫剑生并没有说要去见谁,只说见一个重要的人,此刻赵凌雪看着神箭宁的眼神怪怪的,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五彩的眸子充实着浓浓的战意,但还有一些无法捕捉的东西,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手中一柄气息绵长古朴的剑,眉眼之间粗犷中带着一些认真,可惜肤色不是很白净,不然也是个美人坯子。
赵凌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赵凌雪忽然感觉脸上阵阵**,胸脯起伏的很厉害。
就在箫剑生和神箭宁两人剑尖对剑尖轻轻一碰的时候,赵凌雪突发奇想,以后的日子是不是也可以和他这般掐架?
大瓷碗看着有些痴痴迷迷的公主,低声说道:“公主,碗儿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要时刻用那句话提醒自己,最好将它视为座右铭牢记心间。”
赵凌雪不悦道:“贫嘴,回去之后便找户凑合的人家,将你嫁出去,让你一辈子见不到陈刚。”
大瓷碗马上告饶,赔笑道:“罪过,罪过,权当碗儿什么都没说好了。”
当第一缕剑光出现的时候,远处的营地里开始有人兴奋的跑了出来,有的牵着小孩,有的抱着热气腾腾的茶碗,再远处,几只晃着尾巴的黄狗也跟了出来。
就在这时,神箭宁用剑在两人中间的位置随意一挥,雪地之上多了条细长的线,“你比我境界高,所以咱们不聚气不聚意,只比剑只过招,谁先跨过这条线便算赢,如何?”
箫剑生的眼睛由那条线跃到那张淡笑的脸,说道:“可以,赢了有没有奖励?”
神箭宁神秘兮兮低声说道:“你赢了,我保证不当着她面提起芙瑶,算不算奖励。”
箫剑生深深皱了下眉头,然后回了一下头,用眼角瞟了眼赵凌雪,确定她什么都没有听到,这才说道:“算,算你狠。”
神箭宁玩味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忽然双脚借着雪地滑动,以极快的速度逼近那条线。
箫剑生同样如此,他在滑步的同时,眼睛一直不离开神箭宁的剑,他知道这丫头一直醉心于剑,若真的抛开境界不说,论起剑招,自然要比他这个满打满算接触剑不足两年的人有来头。
神箭宁先动,自然要比箫剑生更先接近那条线。
离线一步之遥,但神箭宁没有急着跨越,而是直线刺出一剑,看似是直线,其实就在长剑递前的同时,做出了很多奇特的变幻,弯曲,抖动,斜刺,撩拔,这个过程都包含在直刺之中,都隐藏在一片剑痕的虚影之中,虚虚实实难以分辨。
所以,跨越不是目的,而且她
知道在他面前做不到这些。
神箭宁目的是逼出箫剑生内在的潜力,在她看来,箫剑生身上很有多她在功法秘籍上学不来的东西,那些东西是并非源自他对剑术的参悟,而是实实在在发自身体里面的一些本能,或许这些本能连箫剑生自己都不知道。
只有她这个旁观者清。
雪地很滑,箫剑生双脚在雪地之上犁出两条很深的沟渠,确实有些收不住脚,神箭宁的一剑在前面等着他,那剑尖闯入他视野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几十道虚虚实实的剑痕,但箫剑生还是凭着一种本能,认为最接近他气海的那道剑痕才是饱含杀意的一剑。
刺啦一声,箫剑生身前的衣物被剑尖划开。
就在剑尖刺入他身体一瞬间,他的身体借着剑尖那点微小阻力,将前冲的力量转化成原地急转,险而又险的避开那锋利的剑,同时因为身体旋转的太快,带起了一股旋转的气流,直接将神箭宁手持的长剑都卷了进去,长剑出现了一个很夸张的弧度。
神箭宁心下骇然,她最认为箫剑生这个时候应该以手中的剑挑开她的剑,最不济也应该以牙还牙,逼她撤招,但他什么都没做,仅仅是一个突兀的规避动作便化解了她自认为瞒天过海的一击。
其实,到了这里她已经输了,若是真的对敌,此刻箫剑生只需反手一剑,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便能轻松刺中她的身体。
但神箭宁认为这样就完了有点可惜,对不住这个机会,就在她感觉剑要脱手的一瞬间,身体猛然跟进,出其不意的缓解了那个尴尬的瞬间。
神箭宁轻笑一声,借着两人身体快要贴近的刹那机会,突然以指作剑,点向箫剑生胸口。
白皙两指,不是剑,自然也无剑气可言。
但箫剑生仅凭着神箭宁五彩眸子中闪过的一抹笑,便知神箭宁还有小动作。
箫剑生突然横移一步,手中的剑看似直奔神箭宁的手指,其实仅仅在神箭宁眼前晃了一下,但那锋利的剑刃已经贴近神箭宁身前的衣物走了一遭。
同样,这一剑也是一片虚影,是他刚才神箭宁哪里学来的。
下一刻,神箭宁只感觉身体凉飕飕的,第一时间退离了那条线。
箫剑生收剑,笑道:“若按照规矩,你赢了,若按胜负,咱们平手,是继续还是让路了,你自己选择。”
神箭宁不语,看了一眼身前的衣物,仅仅几条线相连,不然就被彻底的划开了,接下来她恐怕的风光大显。
但神箭宁并没有怒,而是笑道:“我输的起,今日先回,明日继续。”
箫剑生刚要说什么,神箭宁已经走了,走的时候双手环前,裹着自己走风漏气的衣物,冲着赵凌雪怪怪的笑了一声。
赵凌雪回以一笑,但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神箭羽走过来,白了箫剑生一眼,说道:“走吧,有酒等着你。”
箫剑生笑道:“提前说好,有事详谈,不能劝酒。”
神箭羽笑着拍了拍箫剑生,一行人向远处的营地走去。
第三十四章 未末之愁
营地很大,高大的冰墙向两侧蔓延而去。
进入营地内部,除了随处可见的冰雕、冰湖和一些用冰块搭建的特色建筑,再感觉不到极北之地的影子,流水潺潺,鸟鸣阵阵随处可见,你想象不到外面是一片广袤的冰雪世界。
整个神箭部落规模堪比筠天城,远不像站在远处看到的那样萧瑟,
之前神箭羽没有说过,所以箫剑生觉得新奇,想不虚此行的多走走看看。
此刻,俩人肩并肩,便随意的漫步在一片十几亩大小的冰湖之上,冰湖很有看点,冰面晶莹剔透,下面流水潺潺,隐约能看到鱼游草动,嬉戏追逐,按照神箭羽的说法,其实冰下并不冷,而且水温温热,是处泉水涌动的温泉,这也是为何将部落建在此处的一个重要原因。
择水而居,润泽后人。
碍于神箭羽的面子,偶尔会有人友好的打个招呼,箫剑生亦是一一回礼。
神箭羽刚才提到,他现在还不足以独挡一面,所以从神冢回来之后,仅仅接管了一个神机营,还不足万人,这些日子正在从其他营里选拔一批善于骑射者充入神箭营,以防雪鹰部落的蠢蠢欲动。
现在雪鹰部落开始俾睨这片冰雪世界,但只是心动了,因为各方面的缺少,还无法真正行动起来,正处于大肆掠夺的时候,也是最凶残的时候,比如箫剑生刚刚离开的那片毡房区,仅仅是个不起眼的小动作而已。
俩人在湖边一处冰雕凉亭停下,神箭羽说道:“你被逐出无极宫一事,已经传到了极北之地,这恰恰是胧月的高明之处,一个圈养,一个放养,在我看来放养更适合你。”
神箭羽大有深意的拍了拍箫剑生,笑道:“离开之后,打算去哪,有没有去处,如果实在没有,帮我打理神机营,有你在我放心。”
箫剑生皱眉苦思,刚好瞥见神箭羽眼睛里透着一股狠劲和满满的自信。
极北之地很大,但箫剑生认为还是小了一些,他更喜欢春夏秋冬分明的四季,好像一个人,应该要有喜怒哀乐才显得真实。况且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更不能停下脚步。
所以,箫剑生的眼神是拒绝留下的,神箭羽能看的出来。
箫剑生笑道:“去个耳不乱,心不烦,无人扰的地方破七境,这也是师傅对我的期待。”
神箭羽略作思量说道:“唯有圣人域适合了,听闻那里圣人多如牛毛。”
箫剑生轻轻点了点头头。
两人一路行,一路谈,离开了冰湖,去了神箭羽负责的神箭营,见到了很多眼神透亮的雪域汉子,一眼就能看出是把弓射的好手,学有专攻眼神本该如此。
在离开神箭营的路上,神箭羽犹豫了一下说道:“看的出来,她对你依赖的厉害,而且属于那种心思单纯之人,所以很多事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如何做才是对她好,带出来容易带回去难,皇权交叠的地方,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要做好应对各种困难的准备,尤其是你这种身份,搞不好……”
神箭羽没有说下去
,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言外之意,算是一种提醒,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选择放下。
在这件事上,箫剑生没有多想,想多了也没用,凭心行事便可。
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举足轻重,无人可代替,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其实在没有认识之前,箫剑生就已经决定,哪怕一生只做好一件事,负尽天下,也终不负她。
箫剑生突然笑道:“人生的魅力或许就在于你在暗处,敌人在明处,东躲西藏过的反而舒坦。”
神箭羽一阵无语后说道:“那你最好藏的妙一点,别提前露出狐狸尾巴,弄巧成拙。”
箫剑生笑了笑,有这么一个能听懂大道理的朋友,觉得很值。
在回神箭羽给安排的住处时,箫剑生拉住神箭羽神秘兮兮说道:“有没有放眼整片雪域的想法?就像当年那位鹰主一样。”
神箭羽皱皱眉头在认真思考。
过了好一会才,神箭羽才说道:“没有不喜欢天空的老鹰,只不过现在天下局势难揣测,尤其是雪鹰部落这次动静挺大,我打算等他们自我消耗的差不多再下手。”
雪域之大,无法想象,没有足够的实力想要窥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不说外界压力,就是内部消耗都足以土崩瓦解,所以,箫剑生认为神箭羽这个考虑还是成熟的。
箫剑生忽然四下瞅了瞅,发现没人才说道:“有位不甘老去的老人,曾经是碧迦国的国师,前几日有幸见过一次,家徒四壁,但心里愤愤不平,如果你能说服他出来帮你,活成一只老鹰应该不难。”
神箭羽吃惊说出一个人名,隋未末。
箫剑生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老人具体叫啥,只知道他老则老矣依然不服老,而且颇有些手段。
神箭羽笑道:“听闻老人很倔,前半生毁在了‘良知’二字之上,后半生毁于战火,世人都以为是隋未末埋葬了碧迦国,在我看来没有隋未末的碧迦国,也无法走过百年,毕竟国有国的气运,人有人的气数,记得父亲曾在手稿中提过,碧迦国的气运最不济,灭国也是顺应之势,只是苦了那些素民百姓。”
箫剑生听的有点云里雾里。
神箭羽叹息一声说道:“如果你不说,我还以为隋未末也死于战乱之中,如果知道他还活着,恐怕这片雪域又难消停了。不过这事,我的好好商讨个良策,自古良将难求,益丞更难觅”
在一间晶莹剔透的冰砌屋子台阶下,箫剑生低声说道:“如果这件事能促成,也算完成我的一个心愿,也解了未末之愁。”
神箭羽白眼道:“什么心愿?”
箫剑生指了指那间圆球形冰屋的门,伸了个懒腰,笑道:“现在不说。”
神箭羽并没有追问,看了眼冰屋内缓缓至门缝里散出的白气,挤眉弄眼说道:“保重身体,晚上我派人来接你。”
箫剑生忽然有些浑身燥热的难受。
推开那扇精致的木门,一阵阵弥漫着清淡香味的水雾扑面
而来,箫剑生挥了挥手,赶走弥漫在眼前的水雾,看到一个毫无吃相的人,一手一串冰糖葫芦,吃的美滋滋的嘎嘣响。
看到箫剑生进来,大瓷碗马上换了一副表情说道:“公主殿下在沐浴,闲杂人不许闯入。”
箫剑生盯了几眼那窜糖葫芦,看着大瓷碗脸上粘着的几粒鲜红糖渣子,笑着道:“好吃吗?”
大瓷碗马上笑道:“又酸又甜,很是开胃,刚才神箭宁送来的。”
箫剑生往旁边冰雕茶案上瞄了一眼,上面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果盘,然后说道:“雪域虽然不盛产各种果食,不过因为气温的关系,但凡运来的果食保存的都极其鲜美,南国的芒果和桑葚,通灵之地的葡萄,大良国的荔枝,在这里见到不足为奇。”
大瓷碗本来打算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咬下去的,结果忽然停下了嘴,亲切笑道:“你和神箭宁她哥哥……很熟吗?”
箫剑生透过水雾看了眼里面,虽然水雾的遮挡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能想象到一些画面,几息后,箫剑生说道:“熟不熟没关系,只要有我在,你便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该吃吃,该喝喝,倒头可以安心睡。”
大瓷碗虽然有些不信,但还是挡不住那些果食的诱惑。
伏在箫剑生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公主说她伤口有些痒,又不好意思问医,所以才先决定泡个浴试试。”
箫剑生知道这是伤口愈合的症状,不日后便会痊愈,无需问医。
就在这时,水雾弥漫之中,传来阵阵水花泼洒的声音,一个很轻柔的声音仿佛遥远之地传来,“我想知道如今的碧迦国是个什么样子,和我想象之中有没有差距,你能不能讲给我听?”
就在箫剑生细思的时候,大瓷碗恍然大悟说道:“差点忘了,神箭宁让我过去一趟。”
大瓷碗冲着箫剑生笑了笑,端着那个果盘离开了冰屋。
箫剑生定了定神,用衣袖左右扇着那些水雾,往前挪动了几步,看到几张铺着雪白皮毛的冰床,顺着冰床往里看,一段低矮的冰墙之后,隐约能看到地面之上一个冰雕浴池一角,里面水色碧绿。
就在这时,一阵轻缓似山泉般清澈的水声传来,一只光洁的脚探出了水面,箫剑生忽然停了下来,摸了一把,额头上竟然出汗了。
那只光洁的小脚轻柔弯曲,勾住浴盆的边沿,晶莹的水花自脚趾指尖滚落。
箫剑生忽然想起了神箭羽的话,再没敢往里看。
赵凌雪低声说道:“神箭宁专门命人在水里融了一些舒筋活血的药粉,你要不要试试?”
要还是不要,恍恍惚惚的似乎很难抉择。
但几息后,箫剑生还是向浴池走了过去。
很快,矮冰墙之后的水声更大了些。
说话声反而小了很多。
浴池很大,水温刚刚好,碧绿的水在浴池内轻柔激荡,回旋打转,水花涟漪,令人目眩,箫剑生闭着眼睛绕道赵凌雪背后,然后搓热手掌压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筹马
两人共浴一池,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
他为她疏通胫骨、经脉,为不远的破境精心准备,她坦然的接受着他对她的付出,他默默运转离世经,精确操控,缕缕圣光蔓延过她曼妙的身体,她如沐春风一般,心灵在一缕缕春风的轻抚下,仿佛即将升华。
她的呼吸越来越轻柔,芳香气息近近的吹拂着他的脸颊,慢慢的成为一种理所当然。
他心无杂念,只为将她体内的驳杂冗沉之物尽数焚烧干净,为将来的大道奠定基础,她贪婪他对她的好,灵魂徜徉在他的呵护之中。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眸色清澈的看着她,仿佛眼前是座最圣洁的雪山,她每一次对他会心的微笑,都是那盛开在雪山之颠洁白的雪莲,美不可言。
但他知道,花,只有绽放在枝头才可争艳,过早采撷,只会凋零。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小声问道:“累就休息一会吧?”
他摇了摇头,抹了一把汗,笑道:“再坚持一会。”
他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汗珠滚落,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刺破碧绿的池水,身上的骨骼传来僵硬的嘎巴声。
她悄悄的叹息一声,试探着问道:“要不,我替你舒缓一下胫骨?”
他继续摇头,声音略显虚弱开口,但那句你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没有说出口,或许永远都说不出口了,因为她忽然吻住了他的唇,一瞬间,开始贪婪,痴迷,疯狂的索求……
外面的天气很严寒,池中的碧水在沸腾,荡漾的水花撞击,碧绿池水在蔓延。
她累了,倒在他怀里,喘着气天真说道:“是不是这样,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以后每天要记得给我洗脚,搓背,陪我练剑,还的听我抚琴,我在华沁苑给你找工匠搭建一处宅院,父皇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同意了咱们的事……”
箫剑生像看白痴一样听着痴人说梦话,无法插嘴。
赵凌雪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瞬间伤感代替了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楚楚说道:“我不知道宫里现在怎么样了,或许为了咱们的事已经炸开了锅,以我对曹旺的了解,他必然会添油加醋胡说一顿,如此一来,不知道将来如何面对父皇的责问。”
箫剑生轻柔的抚了抚她的眉头,将她的蹙起抚平。
赵凌雪无力说道:“关键一点,父皇是不会同意咱们在一起的,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还有颜家,这桩联姻利益大过任何一切,颜义辞也只不过是颜家的一颗棋子罢了,他们如何肯甘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一刻,她的眼神无助又迷茫。
赵凌雪忽然挣扎起身,说道:“除非,父皇一怒之下将我革去公主,要不断绝父女关系,但是,那样我有可能会被终身限制在宫中,无法自由。”
箫剑生替她捋了捋遮挡眼角的长发,淡淡笑道:“天塌下来,由我替你顶着,况且这天一时半会也塌不下来,等咱们双双破了境,便多一份应对的实力,到时候大不了我陪你一
同回去,又何妨?”
赵凌雪担心道:“那样你会面对整个奉天王朝的声音,父皇或许会动用全部的御林军将你斩杀掉,宫中暗处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绝世高手,即便你是七境实力超然,那也有可能必死无疑。”
箫剑生不以为然的笑道:“既然拐了人家乖女,不付出点代价,如何说的通,而且,你别忘了我手里也有和你父皇谈判的筹马,比之颜家那点滴水的利益,强上千万倍。”
赵凌雪吃惊问道:“什么筹马?莫非你要拿命和父皇换人?”
箫剑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神秘兮兮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然就不灵验了。”
赵凌雪不依不饶。
箫剑生只好给她讲了一个很伤感的故事来搪塞。
“曾经有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有一个叫小石头的男孩,那年才八岁,那晚他唯一的亲人养父再没有带他出门数星星,他死了。小男孩害怕到了极致,慌乱到了极点,那一刻,他感觉天塌地陷,他吃力的将养父放在一块门板上,用绳子绑结实,开始穿着单衣薄衫迎着风雪拖动着养父的尸体出门,外面的天很暗,只有白皑皑雪漫天飞舞,只有哭泣的风在他耳畔嘶吼,他冻的浑身颤抖开始说不出来,他怕冻死了就无法安葬养父,所以开始沿着大街小巷使劲的喊叫,谁能葬了我的养父,我便给谁当牛做马……”
他忽然很累,气喘吁吁。
她使劲的搂紧他颤抖的身体,她知道这个小男孩就是他,她轻轻替他擦掉眼角滑下来的泪珠,心疼道:“小石头,我虽为公主,但可以和你一起吃苦,可以改掉懒散,可以以后不任性,也不再怕疼了……”
……
两人手牵手走出浴池。
他的脸色快速平复了下去,将所有的痛与苦全部藏起,温柔的看着她湿漉漉的长发,披肩垂落,如墨似瀑,娇颜明眸,秋水盈盈。……
……
“今晚人肯定会多,你说我该如何装扮一番才合适?是该艳一分,还是清清淡淡便好?”
赵凌雪身披一件鹅黄浴衣,看着冰面镜子中的自己,像拉家常一样问道。
箫剑生穿戴整齐,走过来细细的瞅了瞅,调侃道:“浓妆艳抹,淡妆轻抹,对你来说都是一种陪衬,随意些便是,或许人家是看我多一点呢。”
赵凌雪揪着箫剑生的衣襟,一边晃一边说道:“但也不能因为我给你落了俗套,要不你帮帮我?”
赵凌雪笑逐颜开的看着箫剑生。
箫剑生当即拒绝道:“闺房之事,实在心有余而牛力不足,你还不如让我出去杀个人好些。”
赵凌雪忽然赌气说道:“那我就这般出去好了,反正也是你的陪衬,丢人也是丢你的人,神箭羽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箫剑生只好哄孩子似的把人哄的重新坐好,伸出几指,勾起一缕湿湿的长发,开始绞尽脑汁回想曾经给妹妹摆弄过的几个好看发髻。
他特意从赵凌雪的精致的妆奁里选了一些简单的画笔,先是让她闭上眼睛
,在她面前比划了一番,随之笨手笨脚的为她点了红唇,似乎浓了一些,描了黛眉,还算满意,青丝绾了很久,终于成型,赵凌雪依然披着发,只是后面多了两条麻花一样的大辫子。
水雾渐渐散去,冰屋露出了应该的真容,冰刻床,冰雕的椅子,圆弧行的墙壁之上冰雕的仙女飞天,冰雕的梳妆台,处处皆是冰,处处皆能映出箫剑生为赵凌雪收拾好的妆容。
看到这一幕,就连箫剑生本人都不忍目睹,他惴惴不安的等着赵凌雪大发公主脾气,好端端一个气质与长相都俱佳的人,被他收拾的惨不忍睹,越看越像一个刚才田间地头锄禾回来的农妇和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的组合体。
赵凌雪缓缓睁开眼睛,端详了好一阵才忽然笑出声来,似乎很开心,尤其是看到额前的那朵黄色小花,仿佛真的在绽放,只是她不知道这话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头。
似乎是猜到了箫剑生的想法,赵凌雪故意对着镜子多看了几眼额前的黄花,然后瞅着箫剑生笑道:“欲盖弥彰,只能证明你心虚。”
贴黄花除了变的更美,还有一层更重要的意义,就是此女子依然保持着贞洁,也既是俗称的黄花大闺女,经赵凌雪一提醒,箫剑生真的有点心虚了,辛辛苦苦一番到头来弄巧成拙。
箫剑生瞅了眼赵凌雪光洁额头上的那朵鸽子花,急道:“赶紧卸了妆你自己来吧,千万别让大瓷碗和神箭宁撞见了。”
赵凌雪笑道:“挺新奇的为何要卸掉,只要我喜欢就行,两人的事何必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你都说了装束只是一种陪衬而已。”
箫剑生皱眉道:“但是……”
咚咚咚,门外开始有人轻轻扣门。
出了门,箫剑生低头跟在赵凌雪身后,然后上了一辆高大的车辇,他一直没敢看她,直到车行了一炷香时间,停下之后,箫剑生才低声说道:“待会别人问起,你就说是自己心血来潮画的,这种新装束传至东杲国好了。”
赵凌雪乐道:“我自有应对之法,你放心好了。”
箫剑生还是放不了心,一直跟在赵凌雪身后,随着车夫走到一座豪华又高大的冰雪大殿之前,就在这时,大瓷碗和神箭宁迎了出来。
大瓷碗认出了赵凌雪身穿的那件华贵镶玉石紫色披风,神箭宁则是认出了身后的箫剑生,俩女先是面面相觑一番,然后才开始放声大笑。
大瓷碗扫了眼赵凌雪额前的黄花,心疼说道:“公主,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才这般作践自己?”
赵凌雪疑惑道:“难道不好看吗?”
大瓷碗大幅度的点了点头,小声道:“是很不好看。”
神箭宁笑道:“好看,一个青鞋布袜,一个浓妆艳抹,很登对。”
赵凌雪回头看了眼箫剑生,说道:“他说了,今天要我体面一些,才亲自动的手。”
三人一路上绷着脸跟着赵凌雪身后,穿过了那道厚重的木门,走过一条散发真木质清香的长廊,向那间人声鼎沸的宽敞宴会厅走去。
第三十六章 连理之约
宴会厅内简直就是冰的世界,冰雕随处可见。
大到灿如星空的穹顶,身姿曼妙的女子,气势磅礴的飞龙冰柱,仿若流水的冰案,小到色彩斑斓的冰盏,玲珑剔透的果盘,冰案之上的千花树,一切都与冰有关。
此时,透过宴会厅穹窿顶,能感受到外面不一样的夜色浓浓,宴会厅内彩灯万盏,炫彩夺目,令人惊叹。
而且宴会厅内保温效果极佳,感受不到一丝严寒,凉爽适宜。
这就是极北的好,不用担心来年的冰雪融化。
宴会厅的正门,正对着一张精雕别致的宴用冰案,冰案呈椭圆形,冰案之下各种冰琢灵兽托举,在彩色冰灯的映衬下散发着琉璃光泽,此刻宴案之上已经摆满了晶莹剔透的果盘和醴酪,果盘内各色鲜果如玉琢,徒增人的食欲,四周已经落座了很多人,只有四个位置空置。
此刻正有人好奇的盯着空置座位侃侃而谈,就哪姗姗来迟的贵宾展开小范围的谈论与猜测,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随即谈论声戛然而止。
随着那脚步声转头,只见一对男女牵手而入,紧接着又是一显胖女子。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被女子极其普通甚至有些不伦不类的装束吸引,有人想笑,有人觉得实在无趣,但当这些人借着幽静的灯光看清女子相貌时,登时间又睁大了眼睛,刹那间忽略了浓妆艳抹和麻花辫。
冷颜、高贵、绝色……
在这一刻,你可以想尽所有的赞誉字词,加在这女子的身上都显得俗套,那张脸美的无可比拟,艳的不可方物,冷得让人心动,所以,他们屏住了呼吸。
赵凌雪落落大方,略带歉意微微点头,众人跟着点头。
甚至有人情不自禁问道:“这女子是谁?”
“某也很想知道,要不要问问衮大人,既是他宴请,应该知晓身份。”
随即,有人向不远处那个面红耳赤的老者投去好奇的眼神,老者正在闭目养神。
场间有和神箭宁熟络着,立马拦下打问。
神箭宁笑而不语,更显神秘。
虽然全程都没有议论到他本人,但箫剑生胸脯挺的比谁都直溜,面带荣光,精神饱满,只负责抓紧那只柔绵小手,似乎担心抓不牢。
就在这时,神箭羽远远的笑着招手。
箫剑生牵着赵凌雪的手,向那四个空置的座位走去。
雪域的用餐似乎没有严格的讲究,基本可以按照长老年幼轻松落座,不拘泥于男女,当然,属于大人物的位置自然也不会有人傻到捂热去。
箫剑生紧挨着神箭羽坐下,坐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屁股下毛茸茸的厚实垫子上擦去手间的汗迹。
赵凌雪又挨着箫剑生坐下,双腿靠拢的很紧,一手自然扶着膝盖,另一手习惯的搭在箫剑生腿上,落落大方,眼神低垂,只看自己和箫剑生,目不斜视。
大瓷碗则是频频回头,看上冰案上那些果食。
赵凌雪刚落座,神箭羽就笑着看了过来,随即眼睛落在那朵嫩黄的鸽子花上,笑着问道:“八成是那家伙干的吧?”
赵凌雪微微点头,莞尔笑道:“他说这样子就好看。”
箫剑生听到“那家伙干的”几字,就知道没好事。
果然,神箭羽扯了扯箫剑生衣袖,玩味笑道:“欲盖弥彰,不过手艺不错,看来私下底没少动心思吧?”
箫剑生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就是吃个晚饭而已,弄的这般隆重,搞的我心里有些没底,还不知道一会能不能填饱肚子。”
神箭羽随意的瞅了眼冰桌正对面几人,低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喝点吃点,想说啥信口开河,谁知你们来一事被衮伯知道了,他提议要宴请你们,我也没法说不,所以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
神箭羽笑了笑没说。
箫剑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望向不远谈兴正浓的几人。
这些人应该都是神箭部落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然也上不了这种场合,就听有人不屑笑道:“以我之见,这次巫山老贼虽然闹腾的凶了点,但最终结果还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雪域虽然暂时无主,但也轮不到他巫山出来指手画脚。”
接着有人接话道:“确实如此,自鹰主大人之后,恐再难有人能当此大任,或许咱们少主可以,但还的历经一番磨炼才行。”
有人将目光投向了神箭羽,然后不自觉的扫过箫剑生,定格在赵凌雪身上。
众人有说有笑,唯独面红耳赤老者还在闭目养神。
出于好奇,箫剑生的目光在老者脸上多停留了一刻,老者可能便是神箭羽说的衮伯。
衮伯可能天生的面红耳赤,其实年岁并不大,也就刚过甲之年,但五官长得有些着急,脸色看着似乎要动怒,令人不愿意多看一眼。
恰在这时,某人肚里传出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神箭羽白眼道:“先随便垫补一口,再轱辘下去有人该挑我们神箭部落的理了。”
箫剑生双眼放光盯向果盘,朝一个金灿灿的芒果下了手,正打算扒皮之后和赵凌雪分食,不料就在这时,对面那个面红耳赤老者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箫剑生这边。
准确的说是先看的芒果,后看的他。
箫剑生突然有种偷窃被逮住的压迫感,感觉手里这个芒果比他的黑石棋盘还要重,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索性紧紧的抓在了手里,然后尴尬的冲着衮伯笑着点了点头,衮伯也朝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衮伯突然向着门外大声说道:“人都齐了,上菜。”
他的声音真的很急,门外的动作也急。
很快便有装扮靓丽的年轻女子,陆陆续续端着热腾腾的大盘大碗小碟酒坛酒碗穿行而来,更有几名身材凸翘姿色上乘的二八女子莲步轻移,将琉璃酒碗分发于众人面前,不论男女人人有份。
箫剑生看了眼赵凌雪面前斟满的酒碗,小声问道:“量力而行,别勉强。”
赵凌雪点头说道:“入乡随俗,我想试一下。”
神箭羽伺机说道:“可以小饮,这酒不上头,尤其适合远行之人,既能御寒,又舒筋活血。”
神箭宁忽然趴在赵凌雪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别人听不到说了什么,但赵凌雪当即脸色红晕起来。
对于神箭宁这种天生放荡不羁的性格,赵凌雪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而且还小声说道:“如此一来,我更好放开了喝了。”
就在神箭宁和大瓷碗低头窃窃私语,箫剑
生偷偷的问赵凌雪,刚才是不是神箭宁又欺负你了,赵凌雪娇笑一声道:“她说就还可以……”
赵凌雪没在说下去,箫剑生也没敢听下去。
菜品齐备,人们的谈论声逐渐转移到了眼前热腾腾的丰盛菜肴之上,按照宴席基本的习惯,在动筷子之前,应该有长者或宴会发起着简单说几句,但衮伯没有,只是随意的挥挥手,示意大伙随意。
一时间,碰盏之声不断。
时间就在酒气熏天之间一点点过去了,随着酒气越来越浓,宴会才正在进入了**,雪域人能胜酒力,但也经不起热酒烧喉,不少人已经显出了酣意,有神箭羽作陪,箫剑生也不例外,频频举杯,早已脸红头晕。
唯独赵凌雪浅尝辄止,一直没有失了仪态,俏脸微红,言词有度,令得神箭宁也很无奈,况且关键的时候,大瓷碗还会偷偷的替赵凌雪喝上几口。
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人尽皆醉意,冰案之上亦是剩的全是残羹冷汤,估摸着要散席了,箫剑生拍了拍神箭羽说道:“可知巫山是何人?”
神箭羽端起的酒杯重新放下,犹豫了一下回道:“你招惹他了?”
箫剑生淡淡道:“斩了他一个百使,算不算招惹?”
神箭羽谨慎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然后低声道:“听闻自幼修习邪术,视修行者为玩物,事实也是如此,但凡修行者在他面前都讨不到好处。”
箫剑生冷笑突然说道:“碧迦国便是灭于巫山之手,算来算去,还是他欠我多一些。”
神箭羽了然点头,自然知道所谓的欠是欠了赵凌雪的,当年巫山灭碧迦国,导致浣玉公主和曾经还是皇子的奉天王朝皇帝离散,这事他也听说过。
神箭羽想了一会,警告道:“此去必然会路过巫山的地盘,小心为妙,以巫山残忍的性情,自会留意你的行踪。”
箫剑生点了点,就在这时,赵凌雪蘸着酒水在箫剑生手心里写了一个“血”字,箫剑生没做细想,紧握拳头将血字化为一握酒气散去。
冰案对面形酒声忽然淡了下去,只见衮伯忽然端着酒杯起身,遥遥的看着赵凌雪,说道:“听闻公主殿下驾临敝处,特此礼备薄酒,如有招待不全,还请谅解。”
听到“公主殿下”四字,场间立刻静若无声,几十双猩红的眼睛同时看向赵凌雪,箫剑生感觉到衮伯话里有话,便警觉的放下了酒碗,果然,就在赵凌雪起身微微颔首之时,衮伯笑着说道:“当年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与我曾有过几面之缘,虽说如今身份悬殊,但说起来还算有几分交情,当年你父皇曾答应衮某一事,如今看来,肯定是要落空了。”
衮伯自嘲一笑,自饮碗中酒。
赵凌雪脸色缓缓变冷,问道:“不知父皇曾答应了衮伯何事,如果方便,本公主在这里代劳也是可以的。”
衮伯看似欣慰的笑了笑,说道:“当年他曾与衮某在狩猎之余说过,日后若有女,自当与我衮家子嗣结为连理,虽然是酒后之言,但君无戏言,自然皇子也应该琢字琢句才对,然而,你父皇先食言,将你许配于西荒颜家,然而今日,你又牵他人之手,不知这事衮某该喜还是该忧?”
就在这时,衮伯旁边一精壮男子面前的酒碗突然倾倒,酒水沿着冰案蔓延而出。
第三十七章 希望有知音
突然间,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仿佛只有那倾倒的酒水在无声的流淌,只有人们的眼神在交织。
洒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衮长义的长子衮温。
衮长义有两子,次子衮尔早年战死在与金国交战时,如今只剩下长子,自然要留在身边好好培养一番。
衮温手握神候营十万重兵,平时按兵不动,只待需要之时直捣黄龙,作为衮长义长子,也算是一表人才,虎父虎子,除此之外,还很完美的遗传了他爹的面红赤红。
便在此时,衮温起身小心翼翼说道:“父亲,孩儿以为此事作为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何况她已经贵为公主……”
衮长义重重落碗,使劲拍了拍儿子肩膀,衮温顺势落座,面色潮红的蹙眉望向了赵凌雪和箫剑生方向。
衮伯瞪了一眼衮温,板着脸说道:“如何个不提法,莫非你比那颜家颜义辞矮一头不成,我神箭部落虽然暂时处于温养阶段,但谁敢小瞧我神箭部落的实力,话不说不通,理不辨不明,既然赶巧遇着公主殿下,这也算是你们两人的缘分,既是缘分,就应该圆了。”
衮温欲言又止,替自己又满了一碗酒。
刚才那碗并非他有意倾洒,而是听闻父亲忽然说起自己与赵凌雪的连理之事,心中莫名的激荡了一下,导致手里的酒碗忽然滑脱,至赵凌雪进来,他便一直默默的关注,加之这些年父亲没少当着他的面提起,尤其是天下英雄会之后,父亲听闻赵家与颜家即将结百年之好,父亲更是大发雷霆。
他自然能想到父亲会找机会给赵家一个难堪,却想不到会是今日。
衮长义起身,笑望着赵凌雪说道:“衮伯这几年一直惦记着你们两人的婚事,若非这几年精心打理部落一事脱不开身,早就南下与你父皇提及此事了,罢了,罢了,事情已经过去,衮伯只想听听公主殿下您对此事的看法。”
赵凌雪一时心乱如麻,她从未听父皇说起这般荒唐事,双手紧紧抓着衣角,下意识的看向了箫剑生。
箫剑生微微一笑,低声道:“如实说就是。”
赵凌雪捋了捋长发,定了定神,缓缓起身说道:“曾听父皇说起过当年游历之时,有一位亦师亦友的朋友,应该便是衮伯了,但本公主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其他人再不会考虑,哪怕有人相逼也不行,包括父皇在内,但既然衮伯提起此事,想必心中已经有解决之法,不妨摆在案上说明了好些。”
衮长义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箫剑生,温和说道:“公主殿下初出江湖,不知道江湖人心险恶也属常事,公主您可知他是什么人?”
随着那道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箫剑生面前,所有的目光都争先恐后的看向了箫剑生,早已有人想知道这个敢明目张胆和公主牵手的人是谁,此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面对几十双异样的眼神,箫剑生只是轻笑了一声,自然知道姓衮的要当着众人面揭开他的身份,对于这些,他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虽说心里有些不痛快,但看在神箭羽的面子,也只能暂时忍耐一下。
箫剑生端起碗将剩余酒饮尽。
神箭羽淡淡笑道:
“喝趴了,别指望我扶你回去。”
箫剑生笑道:“走自己的路,何须他人来扶,若是有人不开眼的挡路,一脚踢开便是了。”
神箭羽笑着替箫剑生满酒,也替自己满了一碗。
两人旁若无人爽快喝酒,大快朵颐,正常交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自然吃惊不小。
少主何曾对人这般热心过,他除了潜心自己的箭法,大部分心思全在自己的神机营,但看着两人的关系俨然是认识十多年的老友。
莫非神箭部落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今日之事任谁都能看的出,看着针对的是奉天王朝的公主,但矛头也无形中指向的是少主。
想到神箭部落内部之事,不少人开始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就在众人用尽心思的时候,赵凌雪温婉说道:“本公主只知道他是我的心上人便够了,其他的无需知道。”
此话一出,引得满场皆惊。
若非亲耳听到,很难相信这句话是出自一位公主之口,只是碍于衮大人的面子,没人敢评头论足罢了,但心里还是要对那个只会喝酒的家伙说上一声,一捧鲜花插在了狗屎上,再然后便是对那位公主起了怜悯之心。
衮长义玩味的笑一声,提高声音说道:“十七年前,一根通天彻地紫色气柱出现在奉天王朝境内,那一片山林毁尽,生灵涂炭,至今那里还是禁区,衮某所说之事,天下人尽知。这些暂且不说,那一年,奉金一役,奉天王朝一方节节败兵,玉阳关失守沦落为现在的一片荒凉之地,这个也可以暂且不提,但老帝驾崩又将如何讲起,这些都是因为一人窃取了奉天王朝的国运导致,个人之事与国家大事相比,孰轻孰重,还望公主自己思量。”
赵凌雪开始眉心蹙起,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衮长义看到赵凌雪这般表情,快速放下酒碗,继续说道:“公主殿下现在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不巧的是,你们还没有来之前,巫山大人已经有加急书信过来,让老夫将此人拿下,然而老夫着实看在少主与他相识的情分,才没有这般鲁莽行事,至此,公主殿下该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了吧?”
就在衮长义说话的间隙,箫剑生再次喝尽碗中酒。
这次神箭羽没有满酒,但神箭宁满了。
完事还冲着箫剑生大有深意的笑了笑。
赵凌雪叹了口气,脸色遽冷说道:“本公主不知,前辈请明说,若有值得商讨的万全之法,本公主可以考虑一下,让大家都满意。”
就在这时,一名衣着难掩春光的女子战战兢兢的给衮长义满了一碗酒,逃也似的退开。
衮长义端起酒碗先浅啄一口,随即仰头喝尽,呵呵笑道:“罢了,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况且当年我与陛下都喝了酒,权当戏言好了,只是刚才犬子说了,既然与公主达不成连理枝,但仰慕公主琴棋书画已久,若是能亲耳聆听一番,也是满足了多年的愿望,不知公主殿下可愿意满足犬子之心?”
让一个千金之躯的公主亲自抚琴于众耳,且不说这些耳朵有没有那资格,光是那句话,就足以让人为之震惊了。
此话一
出,全场皆静。
似乎已经有人嗅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衮温身前的酒碗不知何故,左右晃了一下,再次有酒泼洒而出。
赵凌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在说服自己尽量以大局为重,然而这种**裸的轻视,让她久久无法静下,就在她睁开眼睛之时,冰案上多了几个字,是箫剑生刚才蘸着酒水下下的。
有我在,不要委屈了自己。
看着几个包含深情的字眼,赵凌雪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她没有拒绝,声音尽量温和说道:“当真要听?”
衮长义忽然拍着双手笑道:“公主真是痛快之人,不仅是犬子有此心意,老夫也早有此意,恐怕在场的诸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衮长义一一看向众人,众人挨个点头。
衮长义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听闻奉天王朝的公主个个琴棋书画皆同,尤其是最小的公主,更是抚一手琴,如此有公主亲自为众人,宴无酒不成席,有酒无乐似乎也少了点什么,若公主肯为,或许老夫一时兴起,也便忘了当年一事。”
此话一出,场间众人脸色大变,尤其是衮温抓着酒碗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衮长义不悦道:“没出息,没见过世面,何须这般激动。”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乱了很多人的浮想联翩。
神箭羽起身说道:“衮伯,晚辈以为此事不妥。”
衮伯看着神箭羽轻笑道:“请问少主有何不妥,老夫已经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原则行事,莫非少主还有高见?”
神箭羽扫了一眼场间一排排穿着豪放的年轻女子,冷笑说道:“高见没有,但她贵为公主,又是我神箭羽的朋友,非那下作的青楼女子,可以随意为人喝酒助兴,供人消遣听曲,而且我神箭部落历来都没有这种做派,不知道衮伯从何时开始有了这等雅兴?”
衮长义冷笑一声道:“雅兴谈不上,只是消遣而已,只是少主终于知道自己是神箭部落的人了,难能可贵,少主当初引狼入室的时候可曾替神箭部落万众想过,如今的天下视那箫剑生为敌,人人痛打还来不及,莫非少主真要将我神箭部落推入虎口不成,你贵为神箭部落唯一的继承人,于心何忍?”
这番话很是掷地有声,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神箭宁冷哼一声,刚欲起身之际,被神箭羽一声呵斥重新又坐了回去。
神箭羽冷笑道:“引狼入室,与虎谋皮,不知衮伯打算选哪一个?”
衮长义张了张嘴,但却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望着对面四人,久久的凝视,连眼皮都不眨,那张脸在跳跃灯火的映衬之下,霍明又霍暗。
时间如静止一般,寂静的有些可怕。
就在这时,赵凌雪柔然起身说道:“既然前辈也有此雅兴,那便备床琴来。”
衮长义会心一笑,说道:“那便劳烦公主殿下了。”
就在这时,箫剑生笑道:“莫要委屈。”
赵凌雪坦然笑道:“希望有知音。”
一道袅袅婷婷的人影离开了座位,向不远处的冰雕琴几位置走去。
第三十八章 雪夜
似早就有所预备一样,赵凌雪刚在琴几旁坐好,便有一名女子搬来一床瑶琴,小心翼翼置于琴几之上,又有一女子端来一盘清水,轻轻搁置一旁。
衮长义会心一笑,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赏音阅曲。
其他人也是端正坐好,目不斜视,仿佛心无杂念。
自古抚琴乃正雅意趣之事,最是能登得了大雅之堂,所以讲究颇多,而最基本的讲求是心正则声正,心悠则意也远,自然听琴也要坐落端庄,否则便会成为一种不雅之举。
说的不好听,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大老粗,在座的诸位,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希望落下这个名头。
这一刻,赵凌雪是从容的,端庄的,美的需要仰视的,她秋水般的眸子没有任何情感起伏,柳眉自然微弯,再不见一丝急迫之色。
净手,调息,调音,有条不紊。
右手柔指勾弦,随即涟漪般的琴声绕梁而去,浑厚的空弦音如山泉击石而来,让整个宴会厅瞬间变成了世外之地,有山有水,紧接着,一道泛音如珠滚落,仿佛山泉飞溅的水滴落在了玉盘之上,让人心为之猛烈一颤。
“秒极,真乃大雅之道!”
衮长义忘无的叹出一口长气,彻底倚在椅背上。
几息后,随着那玉琢般的柔指轻扰,或勾,或摘,或打圆,琴瑟之声时而如浓墨泼洒,时而如细笔勾勒,时而如夜色浓浓下的寒风嘶吼袭来,经久不息,荡气回肠,一笔笔丹青色以悲壮的抚琴手法渲染,渐渐的糅合成一个狂风暴雪的隆冬夜,随着一曲曲如泣如诉的低音侵袭,仿佛一个无助的孩童正冒着风雪吃力走来。
这一刻,整个宴会厅变成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
夜色让人孤寂,风声让人耳聋,飞雪遮挡了眼睛,遮挡了稀稀拉拉的灯光,忽然一曲高音至天际穿透而来,仿佛是那孩童站在夜风之中对天的嘶吼声。
嘶吼声,随着曲调的起落,渐渐被风雪淹没。
不知何时,在场的很多人都默默的闭上了眼睛,紧紧的裹着身上的厚重衣物,甚至有人开始呼吸急促,淡淡的白色爬上两鬓,他们仿佛融入了整个风雪夜,斗墨的夜色无边无际,肆意的风雪令人心悸,一阵阵看不见的寒意正在刺透他们的身体,冻僵他们的灵魂,让这些人凭空生出一种无法抵御的挫败感觉。
就在这时,有人踉跄起身,却只挪出几步便吐血倒地,至身体内透出一股寒气,在衣物之上凝结成霜。
时间静默而行,柔指颤颤而不乱,曲音开始渐渐加重,急音一泼跟着一泼而来,仿佛那孩童沉重又僵硬的脚步声,落在厚厚的积雪之上。
又是一泼洒墨似的琴瑟之音洋洋洒洒而来,如一粒粒雪粒漫天坠落,似要遮挡那孩童的眼睛,紧接着一泼高音震荡传来,似那孩童愤怒的一吼,将蒙在眼前沁凉入骨的雪粒震碎。
不知过了多久,衮长义突然睁开了眼睛,抹去脸上的白霜,吃惊的看着眼前一幕,有人痛苦倒地挣扎,有人捧着酒坛往嘴里灌酒,誓要驱散无处
不在的寒意,他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真的如风雪遮眼,竟然找不到那琴声的源头。
猛然,随着一曲极重的撩拨之声谢幕。
那双玉琢柔指缓缓离开琴弦,悠然起身。
似有所感染,不知何时,她已经眸子噙着晶莹的泪珠。
不知何时,他寸步不离的守护在她身后。
她不知道他何时来,他却知道她即将在自我营造的雪夜之中破境,他需要贴身而站,成为她最有力的守护者。
箫剑生轻笑着解下自己的皮袄,披在那个纤柔的后背之上。
她反手又给他披上。
箫剑生突然冷着脸责怪道:“这般破境很是危险,若非我早有发现,替你挡下了外界的肃杀气氛,你必受伤。”
赵凌雪起身,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般天真笑道:“这不有你在吗,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箫剑生一阵阵无语,牵着那双冰冷的手向宴会厅外走去。
大瓷碗和神箭宁也跟了上去。
很巧,外面也在飘雪,洋洋洒洒,落地无声。
四人刚刚跨出那道门槛,衮长义忽然拍案起身,自夜色之中涌出数百道身披劲甲手持弯刀的黑影,像潮水一般涌来。
箫剑生淡淡笑道:“这种场景好像在哪里看过。”
赵凌雪笑道:“政变、宫斗、朝堂之乱基本都是这种情形,一旦发生,便意味着要流血死人,有改天换地的可能。”
箫剑生在那张冰冷的脸上轻柔抹了一下,笑道:“有些人注定成为不了王侯将相,这是骨子里的事情,学不来,太心急了。”
赵凌雪低声道:“所以你要趁早学学,如何当一个称职合格的驸马,别到时候哭着求我教你。”
箫剑生乐道:“这种本能之事,我需要学吗?”
赵凌雪低语道:“其实你……很笨。”
箫剑生瞅了眼逐渐靠近的人影,冷笑道:“这些人最是可怜,替主子卖命,自己连分辨黑白的资格都没有。”
突然,雪停了。
但不是真正的雪停,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了几丈高空,在那里缓缓积聚下来,越积越多,渐渐的形成了一道白色的天幕,天幕之下,四人步步紧逼走向人群,仅仅几息之后,那些黑影又似潮水一般狼狈退去,有人退不及时直接身死刀落,身上并无流血的伤口,俱是被一股波动的力量将脑壳内的脑浆震的细碎而死,死前面目狰狞骇人。
衮长义单手扶门忽然感觉很累,他紧皱着眉头,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人影和自己精心挑选的一帮死士,死的死伤的伤,但那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动一根手指,随望着凌驾于整个神箭部落上空的那片白皑皑的积雪层,叹息道:“他太强了,迟早会成为这个世界的霍乱之源。”
就在这时,神箭羽冷笑着出现在衮长义身后。
神箭羽目光越过衮长义,落在远去的几道背影之上,玩味笑道:“他还会更强,强到令心怀叵测之人颤抖,让这方大地颤抖。”
衮长义
无来由的一个颤栗。
神箭羽走远了,回头说道:“衮大人,希望你能看到这一天。”
随即,神箭羽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夜色已浓,五人在箫剑生居住的冰屋前小聚了一会,说的笑的都是今日的荒唐之事,既是荒唐,自然没人会往心里去。
箫剑生揉了揉肚子,看着大瓷碗笑道:“有点没吃饱,亏大了。”
大瓷碗委屈道:“光顾着提心吊胆了,碗儿也没有吃饱。”
神箭羽白眼道:“要不咱再起个锅灶?”
众人齐齐点头。
很快,在神箭营位置再次飘来烈酒香,五人围着一堆冲天的篝火,一边喝着酒,一边啃着外糊里嫩的鲜羔羊肉,说的笑的都是将来的事情,谁都没提今日的荒唐事。
酒足饭饱,已经是深夜时分。
木炭几欲燃尽,篝火只剩下一簇簇小火苗,在清雪之中摇曳。
箫剑生起身,神箭羽也跟着起身,说道:“什么时候再来?”
箫剑生看了眼神箭宁,笑道:“等她嫁了人,或者不用再担心被人围着杀,再或者有人喊你羽大人的时候吧。”
神箭羽笑道:“前一件事恐怕很难,后两件相对简单一些,你走之后,我抓紧时间办后两件事。”
神箭宁娇笑道:“那恐怕要让哥哥失望了,宁儿这辈子不打算嫁人,就守着哥哥过日子好不好?”
神箭羽无奈的笑了笑,父母死后,他对这个唯一的亲人有些宠溺的过度了,说实话,哪天真到了嫁人的地步,或许自己又有些舍不得。
赵凌雪正在一簇簇的小火苗上搓着手,感受着余温,箫剑生没有打扰她这份童心,冲着大瓷碗说道:“吃饱就该回了,天色一亮便赶路。”
大瓷碗刚要点头,神箭宁说道:“反正你俩也不待见她,今晚大瓷碗陪我,你们两人爱咋折腾都行,只要房子不倒就成。”
大瓷碗冲着箫剑生使劲点了点头,然后掩嘴轻笑。
箫剑生瞅了眼将头压的很低的赵凌雪,就在这时,赵凌雪缓缓起身,因羞赧而赶紧将脸藏在了箫剑生背后。
相互别过,箫剑生和赵凌雪肩并肩向冰屋走去。
走远了,大瓷碗才想起来,然后冲着夜色喊道:“殿下,您一定要保重啊……”
回到冰屋,赵凌雪过去泡浴,箫剑生可能是有些烈酒过量,随便挑了一张冰床倒了下去,厚实的皮毛很暖和,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睡的正香甜的时候,被一阵的动静扰醒,很快便有一个冰冷如玉的身体缩在了他怀中。
箫剑生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睡意全无,抚摸着那颗不安分的头轻笑道:“大瓷碗让你保重呢。”
赵凌雪昏昏沉沉回道:“可能是外面的风太多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箫剑生信以为真,侧耳倾听一会,外面寂静无声,唯有清雪簌簌而落。
第三十就章 一箭的距离
箫剑生发现赵凌雪说谎,伸手捏了捏她精致的鼻子,可能是使得力气大了点,那双眼睛突然眼泪汪汪的。
赵凌雪委屈道:“这算不算欺负人?”
箫剑生近近的盯着那双眼睛,每一根睫毛,眼中每一个细微处都看的一清二楚,黑白分明的一丝杂色,然而他还清楚记得,与这双眼睛第一次相视时,还看到是满满的仇恨与杀意,现在那双眼中只有顺从,毫无杀意,多么戏剧化的变幻,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太不可思议了。
那双眼睛挣得很大,显得既天真又无助,还楚楚可怜,尤其眼角处还挂着几滴晶莹泪珠,倔强的和他对视着,他忽然心里有点发慌。
于是,他歉意的将嘴凑过去,和她红润娇艳的唇上吻在了一起,他的手开始第一次很认真的抚摸着她光滑的身体,开始时,她显得有些慌乱,身体有些僵硬,双手僵在那里找不到搁置的位置,但可能是源于本能,或者是如她破境一般,突破了那道桎梏,开始本能释然,那双滑腻潮湿的手开始贴着他的身体自上而下滑了过去,她的手很认真,也很轻柔。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二人世界,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所以她没想过躲避,只有片刻的害羞,越过那道心坎后,开始主动索求起来,而不是迎合。
这一刻,她的脑海之中是空白的,她的心是平静的,她天真的认为她已经是他的人,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哪怕他要自己的身体,她也会毫不犹豫的付出,甚至她还想过,如果需要,她的命都可以为他付出。
但他不那么认为,他的生命还承载着很多负重,这个世界对他还没有认可,这个江湖为了他备下了很多无形的杀阵,他的四周处处皆暗流,而且他还不想让她过早的凋零,他要让她一直绽放在枝头,要让她的第三世活的最为精彩。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为她撑起一片更高远的天空,扫清所有的潜在威胁。
两人分开之后,她很认真的看着他,手指像篦子一样梳理着他凌乱的长发,说道:“到了圣人域,我想先购置一处属于我们自己的院落,最好靠山面水,能有个湖泊更好,然后让大瓷碗在院落周围种满各种花树,这样环境好点,对你修行有好处。”
“对了,我还要学会洗衣做饭,这些粗笨活,大瓷碗做的时间长了肯定不乐意。”
箫剑生没忍心打断她的话,尽管那些话显的很幼稚,很不现实,他笑着听完,反问道:“那你呢,破了六境便满足了,打算止步不前了?”
赵凌雪理所当然的说道:“之前,想着长大了要去极北找娘亲,想着那里是莽荒之地,肯定会很乱,没有自保能力会吃亏,但现在有你就够了,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六境比之很多修行者已经足够了,以后要把时间用在照顾你身上。”
听到这话,箫剑生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很吃惊,因为吃惊他眼睛也睁的很大,有些无奈道:“这叫自甘堕落,是没出息的表现,别忘了你是公主,怎么可能整天围着锅灶转呢?”
赵凌雪也反问道:“公主不也是人吗,而且你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修行自然是第一位,除此之外还的寻找你的父母亲,还哪里有时间陪我练剑?”
箫剑生悄声的叹了口气,他何尝没有这般想过,但又去哪里找,为何要找,生而不养谁之过?
箫剑生脸色平静说道:“我现在不是很好嘛?为何要找他们,而且是他们不要我的,找他们实在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赵凌雪当即气呼呼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莫非真想做颗小石头,他们不要你可能有难言之隐,这件事我现在就替你做主了,等你破了七境,便回去打听他们的消息,大不了我偷偷潜入宫中……”
箫剑生赶紧堵上了赵凌雪的嘴,担心她越说越离谱,堂堂的公主竟然还要偷偷的潜入宫中,恐怕有史以来也没有这种荒唐事了。
赵凌雪还很生气,气呼呼的转过身,给了他一个香软的后背。
为了缓和气氛,箫剑生笑着说道:“昨日,你抚琴之时,琴瑟之中饱含浓浓杀意,如果能加以揣摩,琴声完全可以成为一件杀器,话说回来,日后在我修习的时候,你可以弹奏一些轻缓的曲调,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赵凌雪不悦道:“你想的美。”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起,箫剑生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开始起床收拾东西,她继续窝在热腾腾的被窝里眸色迷离,似睡非睡。
天色大亮之后,神箭羽便派人送来一些醴酪和果食,简单又丰盛。
箫剑生将托盘搁置在几案上,但某人赖床不起,待一勺一勺的喂完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起床、洗漱、点妆,再若无其事。
很快神箭羽、神箭宁和大瓷碗三人踩着点过来了,神箭羽和神箭宁还好,倒是大瓷碗羞羞答答的不愿意进屋,外面的雪还没有停,大瓷碗就站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一个劲的往里面张望,仿佛里面正有豺狼虎豹等着她。
模糊的晨阳爬出雪白的地平线,五人向神箭部落的大门外走去。
门外,神箭羽说道:“前路或许会不太平,雪鹰部落应该早已蠢蠢欲动了,但放心,我有一箭可破巫,便送你们一箭的路程,即便破不了,他也会谨慎行事的。”
箫剑生笑道:“巫山克制修行者,但你别忘了,我还是一名念师,自然也不惧他。”
两人相视而笑,几乎是同时说道:“不破不立。”
临走之时,箫剑生又不放心安顿道:“别忘了那件事,隋未末可能需要三顾破屋,高人自然有高人的臭脾气,待你磨光了他的棱角,和那糟老头差不多了。”
神箭羽笑道:“你想让照顾好浣玉公主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不是大丈夫所为。”
箫剑生尴尬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神箭宁说道:“可以如你所愿,但前提是你不能欺负她,别忘了她是公主,放低身段跟着你已属不易,如果本姑娘再听说她受伤之事,以后定找你秋后算账,七境并非高不可攀,何况你现在还不是。”
神箭宁说完,将很大一包提前预备好的吃食交给了大瓷碗,说道:“知道你能吃,路上别亏待了自己。”
大瓷碗感激一笑,箫剑生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受伤一事是我自己想磨砺一下,其实这一路多亏他了。”赵凌雪替箫剑生解释了一句,然后朝
着神箭羽兄妹颔首一拜,温婉笑道:“娘亲之事便摆脱两位了。”
神箭羽正色道:“公主殿下客气,明日我便启程将隋未末绑来,到时候一并将浣玉公主接来。”
箫剑生歉意一笑,带着两女向远处的茫茫飞雪中远去。
极北之地广袤无边,此时天地已经连为一片,在这里唯一能看到的景色便是雪,雪无处不在。
箫剑生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场雪是上官雪,她也美丽,淡淡的忧伤之美,如那沃野千里扑在地上的雪,需要慢慢的欣赏。
第二场雪是赵凌雪,美的不可方物,美的无可挑剔,美的没心没肺,美的那么憔悴,如那沸沸扬扬的大雪,落在手心既融化,需要全身心的去呵护,她时刻在你身边环绕,挥不去,忘不掉。
三人没有急着赶路,一路赏雪,一路前行,路上总少不了嬉笑和打闹,箫剑生常会看着那道雀跃的身影发呆,希望能窥见她的未来,希望她只此一世便好,希望这世间永无战火与纷争,和她长长久久永不分开。
想要希望成真,他还需勇往直前,沿着修行大道一直走下去,或许那一日,他真的可以让敌人看着颤抖,闻风而退,那时候或许离希望就不远了。
但想多了,总会让人伤神。
不知什么时候,赵凌雪突然出现在了箫剑生面前,看着他的脸笑道:“你皱眉的样子很像一个小老头,我不喜欢。”
就在箫剑生惊愕之余,赵凌雪忽然将一个很大的雪球塞进了他的衣服里,登时便有沁凉入骨的冰水在他身体上面流淌。
箫剑生假装很生气,随手攥了一个更大的雪球,撵的赵凌雪在在雪地里疯跑,两人身后留下一窜歪歪斜斜的凌乱脚印。
雪足足下了一天没停。
夜晚时分,三人没有遇到投宿的地方,箫剑生只好动手挖了一个雪洞,雪洞不大不小,仅能容纳三人趟进去,还无法坐立。
大瓷碗仅仅看了一眼便皱眉道:“亏你想的出来,雪地里睡觉,这样子不会冻死吗?”
箫剑生笑道:“晚上试一试就知道,总好过半夜冒着风雪赶路,极北之地昼夜温差大,估计你走着走着就变成一具冰雕了。”
赵凌雪倒是无所谓,而且还好奇的先钻进去试着躺了一小会,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挖雪洞很有讲究,洞不能太大,太大了不保温,也不能太小,小了夜间雪洞会缩小,这些都是个人经验,养尊处优惯了赵凌雪和大瓷碗自然不会懂。
夜晚时分,洞外刮起了白毛风,风卷白雪扫荡而过,气温急剧下降,但雪洞之内丝毫感觉不到寒意,三人有说有笑,很快大瓷碗呼呼睡去,赵凌雪也是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半夜时分,箫剑生停止了冥想修行,念力感知范围内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还远在几十里之外,正在顶着风雪慢步走来,走走停停,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利器,暂时还无法确认来人的身份,但他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少倾,箫剑生替赵凌雪掩好衣角,顺手摸着虬龙剑悄悄起身,悄悄钻出雪洞。
此时,雪洞之外夜色正浓,唯有携带着深空寒意的白雪纷纷飘落。
第四十章 但凡来人都是敌
夜色很浓,雪片很大,风也很大。
箫剑生裹紧了皮袄还是感觉很冷,风裹着雪无缝不钻,无奈之余,只好不予理睬。
他逆风站在离雪洞几十丈的位置等,将雪洞挡在身后,再不敢远离,毕竟里面还有两个熟睡的人,走远了他不放心。
箫剑生一直望着远方,似乎在等一个冒着风雪归来的老友,而这位老友知他心,没让他等久,很快便出现在几里处。
虽然看不到人,但他脑海里一刻也没停止对来人的猜测,当然他不是猜测对方是谁,而是有几境的战力,会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此刻,但凡来人都是敌,是谁都不重要。
而且,他大体已经猜到来人的身份。
对于巫山,箫剑生只闻其名,只知道他掌管着雪鹰部落,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让周围的很多部落都忌惮,比如衮长义父子,让不少的修行者也忌惮。
他很好奇,巫山到底有什么能拿人的手段。
忽然,来人加速而行,很快便出现在百丈的位置,举目望来。
箫剑生已经感知到了随风飘来的气息。
很冷,比这风雪天还要冷,难怪敢只身在雪夜之中穿行。
当来人出现在五十丈左右的时候,箫剑生开始用力握住冰凉的剑柄,但没有拔剑,既是猜测便有猜不准的时候,所以他不确定要不要拔剑,如果猜对了,拔剑很多余。
“年轻人,其实我们本可以各行其道,用不着在这严寒夜里相见,何其苦呢。”
远处传来一声很重的叹息,声音很苍老,浑厚有力,穿透力很强。
箫剑生只是动了动嘴角,都懒的冷笑,那样对方也感受不到他的冷意,他更懒的废话,直到能清楚看到前面的雪出现了一处空旷地带,这才说道:“可是巫山前辈?”
巫山很清亮的冷冷哼了一声。
箫剑生笑道:“前辈是不是担心输了丢人,大白天怕被人撞破,所以才半夜潜来?”
巫山岂能不知箫剑生那点小心眼,根本不予理睬。
冷笑道:“已经很少有人能逼我亲自出手,近几年来你是第一个,所以猜出身份也没用,我不可能对你手下留情的,年轻人要懂的见好就收,现在想收都晚了,说来说去还是太年轻了,不知江湖水深。”
箫剑生笑道:“懂的太多就不叫年轻人了,巫山前辈也年轻过,我不信你没有干过和我一样的蠢事,不过,我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想知道巫山前辈准备如何惩罚我这个鲁莽的年轻人。”
其实光凭肉眼,在这风雪交加的漆黑夜晚谁都看不到谁,全凭念力锁定,由此也可见,巫山能找准箫剑生栖身之地,念力自然也不简单。
箫剑生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里非常紧张,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候了。
在四十丈的时候,巫山停下了脚步,对着箫剑生所在的位置大有深意的皱了下眉心,随即眉心裂开一条细缝,深可见骨,在那骨与肉的结合处,有黑血流出。
动作诡异,毫无征兆。
巫山忽然静谧,箫剑生自然知道暗藏杀机,几道念力之剑按照特定的方位已经布置成型。
身前三柄,身后两柄,雪洞口四柄,共九柄,是他现在的极限。
巫山不为所动,随即一个隐藏极深的弹指动作,引发的气机波动也只有一丝一毫,一个银白色的光点破开风雪而去,光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且无声无息。
雪也是白色的,光点也接近白色,所以很难分辨,待箫剑生看清那那光点的时候,光点已至眼前,猛然怪异拉伸成一条纤细的银白色细线,刹那而来,如跗骨之蛆,紧紧的绕行过他的身体,越勒越紧,似已经透过皮袄,直达身体之下,和他体内那层防御甲紧密相贴,类似于五花大绑。
箫剑生忽然感觉一阵入骨寒意转入体内,登时就透不过气来,但他只挣扎了一下随即停下,他吃惊发现那银丝有弹性,越挣扎勒
的越紧。
巫山笑道:“年轻人送你了,这线名捆尸线,还管用吧?”
箫剑生苦笑道:“管用,尤其是对修行者,这线能吸收修行者的元阳之气,而且弹性又极佳,韧性又极好,所以很多利刃对它都无可奈何。”
巫山回道:“说的对,只要低于六境,但凡被捆,只有死路一条。”
巫山开始继续踏雪行走,当距离箫剑生不到三十丈距离时,忽然停下皱了皱眉,略显吃惊道:“你果然是念师,现在这个世上念师太少了,简直凤毛麟角,很稀奇啊。”
箫剑生撕掉身上那些像蛛网一样断为几截的捆尸线,说道:“所以,是巫山大人您的运气好,偏偏就碰到了一位。”
巫山好奇问道:“那你是几品?”
箫剑生摇了摇头,笑道:“若是我问巫山大人是大巫还是小巫,你会说吗?”
巫山冷笑道:“也对,当是我唐突了。”
突然,巫山向着夜空招手。
一阵细微的动静之后,箫剑生所在位置的夜空好似被剪刀裁下来一大块,轰然砸下,四周再不见雪花和风吼。
须臾之间,箫剑生连推数十步,挥手便是一团耀眼白光至指尖激射出而去,白光瞬间扩散数十丈,形似云朵。
借着刹那间的亮度,箫剑生终于看清了巫山。
穿着一身黑皱皱的皮袄,看起来很沉重的一双靴子,脸色蒙着一块黑布,只能看清一双泛红的眼睛。
一黑一白静默相融,只是冲淡了风,撕碎了雪,并没有搅出动静,一个念师,一个巫师,不动一兵一刃,注定这场雪夜里的相逢不会有动静发出。
箫剑生轻松化解掉巫山的一道攻击,来不及松口气,心里突兀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已经迟了。
在他能分辨的范围内,白雪变黑雪,黑雪变黑雾,蒸腾而起,随风飘散,眨眼睛黑雾充实了这方洁白的世界,黑雾无孔不入,尽管箫剑生屏住了呼吸,依然被侵袭入体。
他能清楚感觉到眼睛正被一块黑幕遮挡,或许他的白眼仁也在变黑,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感觉源自脑海,此刻他的脑海混沌一片,感觉也便跟着模糊起来,唯有那片湖还保持着透明。
在他感觉不到的地方,那些黑雾如一缕缕纱丝一般在他周身绕行,似在寻着钻入体内的入口。
这一幕看似漫长,其实只是眨眼之间,箫剑生脑海之中翻江倒海似的眩晕,他以最后一丝清明催动离世经,这才发现,他赖以御敌的保命手段没了回应。
刹那间的惊慌过后,他已经远离了雪域。
脚下是漆黑的焦土,四周到处是断裂烤焦的树杈,焦土淹没不住的枯骨也散发着油亮的黑色,放眼望去,周围的一切都是黑色的,连天空都笼罩在一片黑烟之中,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烤焦味。
这里好像刚经历过一场大火。
这里没有雪,连一片都没有。
箫剑生想起那个雪洞,想起了那张脸,开始明白自己深处错觉之中,他开始向强行镇定,调集身上全部的元阳之气和念力,两者合二为一,他的眼睛刹那间穿透了这片黑漆漆之地,看到了遥远处的洁白。
箫剑生开始在烤焦的断木林里奔跑。
此刻雪洞之中,因为少了一人,里面的温度俱降,一股寒风裹雪自洞口扑进,赵凌雪猛然转醒,再不见眼前之人,一阵无来由的心慌,他来不及喊醒大瓷碗,一个人迷迷糊糊的钻出洞口。
洞外无人,只有夜风在吼。
赵凌雪刚要循入夜色之中寻找箫剑生,突兀感觉身后有个陌生又冷冽的眼睛,站在很近的位置盯着他,肆无忌惮的审视,同时伴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眩晕感觉,顷刻间,她的身体便被那种感觉占据。
她无力飞剑,甚至刚刚突破六境后的磅礴气势形如一盘散沙,再无法凝聚,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都说巫山是修行者
的克星,这话是难以计数的修行者用命换来的警示,一点也做不了假,他是巫,自然手段也不会被人熟知,此时巫山以偷袭的手段将赵凌雪控制,一缕缕细如毫发的黑气侵入她体内,让她的六境形同虚设。
巫山笑着瞥了一眼雪洞中酣睡的大瓷碗,猛然一只黑色的手掌压下,雪洞坍塌,里面的大瓷碗没有发出一丝动静,便被雪葬,生死不知。
巫山希望她头脑清晰的看着这一切,自然也很容易做到。
此刻巫山借着微亮的光线,安静的站在赵凌雪身后,审视着那具身体,嗅着她身体散发出来的幽幽香味,他眼神迷离而又清澈无比,他很想上前捋一捋她的长发,很想上前**辣的拥抱一下,但他没有,他是巫山,自然经得起这些诱惑,自然知道如何才能将一个女子调教到**迭起。
巫山突然嘿嘿笑道:“公主殿下,让您受惊了。”
赵凌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但她恨的牙都痒痒。
接下来,巫山肆无忌惮的转到赵凌雪面前,开始审视那张脸,在巫山眼里,再黑的夜色都遮掩不住那张诱人的脸颊,她的眼睛很美,仿若一汪盈盈秋水,尽管带着无限的愤怒,在巫山看来,平静的眼神只能激发他的杀意,而非兽欲,那样便失去了征服的感觉,他要征服这片雪域,也要这个世界,顺便征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子,或杀或摧残。
她的鼻子也很美,尤其是喘息的样子。
她的嘴更值得多看几眼,丰润的唇间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渴求。
她的耳垂也很美。
难能可贵的是所有的极致都叠加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奇迹,是鹰主赐予她的奇迹,是夜色赐予他最好的礼物。
那些废物没有骗他,她确实很值得他亲自出手。
巫山笑道:“前几日,你杀我一名百使,今夜你做出补偿,咱们谁也不亏,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赵凌雪愤恨的瞪着巫山,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巫山今夜的谈兴很足,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深空,说道:“对某来说,天下间最美的景色不过是夜深人静,床榻温暖,这个时辰,你的父皇或许正睡在一堆女人之中,他早已记不起你这个即将成为我巫山猎物的女儿,他高居万人之上又能如何,现在不也罩不住你,你那笨蛋郎一人独得一个国的气运又能如何,不也被某控在一片幻境之间,真是造化弄人,蛮有趣的。”
赵凌雪全身僵硬,沸沸扬扬的雪花飘落在她那张冷艳的脸上,她连怒的表情都无法完成,唯有心间的怒火在燃烧,她很想他,很想他及时出现。
风越刮越大,沸沸扬扬的雪花,很让人厌烦的绕着她打转,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他不可能再出现在她身边,她的心彻底的乱了。
巫山笑道:“是他自己愚蠢,以为念师无所不能,却不知巫的世界才是无所不能的,当年老夫灭碧迦国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念师的阻拦,但那人比他还笨,所以死的比他还快还惨。”
箫剑生,碧迦国,尸横遍野,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这些字眼强硬钻入赵凌雪脑海之中,被她幻想后,变成一幕幕血淋漓的现实在她眼前浮现,不论她睁眼还是闭眼,总是挥之不去,她的面前耸立着一道残破的城门,城门之上被箭支钉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身后的战火还在蔓延,身前的勇士还在厮杀,她忽然看到了他,他手提一杆漆黑长枪,刚刚至一个人的胸膛拉出来,带着猩红的血,她欣喜若狂,开始向着他狂奔,但就在这时,一柄纤细的剑在他胸前露出了猩红的剑尖,他踉跄着不愿意倒下,目色温柔的看着她,紧接着,又是一剑刺透他的身体,他口吐鲜血,说着她听不到的话,最终倒在一片尸体之间。
一抹血色骄阳铺洒而下,周围除了尸山便是残破的城墙,她忽然忽然很孤独,很害怕,欲哭无泪,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向她走了过来,他很高大,面带微笑,向她伸出了有力的手掌。
第四十一章 逆鳞
箫剑生破开巫山设置的幻境,急急赶到雪洞所在的位置,原地只剩下大瓷碗一人,满头雪沫,一脸懵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瓷碗没事,只是看到周围有战斗的痕迹,公主又不在,有些惊吓过渡,导致错把箫剑生当成了敌人,箫剑生刚一出现,大瓷碗甩软鞭劈头盖脸招呼。
箫剑生握住鞭捎猛一使力,大瓷碗像个冰坨一样滑了过来,两人鼻子快碰着的时候,大瓷碗懵懵懂懂的脑袋这才转过弯来,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箫剑生没做解释,快速的闭上眼睛,放开念力搜索。
大瓷碗已经从箫剑生异样的举动中看出端倪,顿时惊得花容失色,不知该如何自处。
几息之后,箫剑生锁定了一道在几十里外飞驰的身影,他猛然睁开眼睛,伸手找回被深埋雪里的九转天,直接冲入风雪夜空。
大瓷碗急追而去。
雪夜之中,箫剑生以最消耗体力的方式御空而行,速度快到了极致,对于他而言,赵凌雪是他的命,但比他的命值钱,是他的逆鳞,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底线。
但巫山碰了。
箫剑生并没有怒,他的心很静,静的仿佛要停止,静的唯有鲜血才能重新浇灌鲜活起来。
寒风裹雪,如剔骨的尖刀一样刺在身上,他没有知觉,冷到极致的眼神,早已穿透了风雪落在了巫山的身上,巫山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加速。
箫剑生同样猛然加速,几息之后,将大瓷碗甩的没了踪影。
离此五六十里外有处临时设置的军营,规模不算大,只驻扎了一个千使的人马,按照巫山的吩咐,今夜最最精锐的射手都埋伏在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为一列重甲骑兵,人数五百,人铠马甲一应俱全,为了就是以防万一。
风啸夜寒,忽然一道黑影划破安静的夜空。
巫山大人归来,看起来很急。
对于两道防线内的众将士来说,巫山的归来并没有让他们松气,反而更紧张了,他们已经猜到势必还会有了不起的人要来,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紧盯夜色最深处。
巫山回到自己的行宫,沉重的喘息了几口,脸上洋溢着一种久违的笑。
在箫剑生眼里她是宝,但在巫山眼里她是鹰主赐予他的玩物,只不过比其他的玩物要稀罕一些,长的花容月貌又是公主身份,既是玩,自然不会怜香惜玉。
巫山直接将肩头上的赵凌雪扔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赵凌雪先大口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吃力的睁开眼,她没有去关注这个豪华的行宫内一物一景,而是借着透亮的灯火看着那个令他作呕的老人,心如死灰,她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在哪里?
赵凌雪无力闭上眼睛,心里哀叹一声。
就在赵凌雪心思剧烈起伏跌宕之时,巫山突然瞥了眼那张脸,冷笑道:“今夜我让他死在你眼前,如你这般国色生香的女子,不
知道跪下来求人的感觉如何?”
赵凌雪恍恍惚惚的摇头,很低的沙哑说道:“不要。”
巫山笑了,笑的很满足,他只是试探一下而已,他就是想听到这两个字,多一个字都不是他的目的。
巫山摘下脸色的黑布丢在地上,笑着走过去,使劲推上门。
听到关门声,赵凌雪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她没有勇气睁开眼睛,也无力挣扎,一身六境的气息全部被一道陌生又强大的力量禁锢,和普通人无异,她此刻能做的便是说话,但她又无话可说。
这是巫的强大,可以随手控制一名六境之下的修行者,虽然赵凌雪已经破了六境,但还不具备真正六境的实力,无法从魔爪之下挣脱出来。
这也是巫山的强大,更是她的弱小,此时,她忽然想收回和他说过的话,她想陪着他走到大道的巅峰,不知道还迟不迟?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的气息在向她靠近。
赵凌雪使劲的咬着自己的嘴唇,鲜艳的血丝丝缕缕滑下。
突然,巫山的手抓了过来。
赵凌雪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想做本能的抵挡,但无力抬起手臂。
她能感知到那只手离她越来越近,近到某一个距离,她彻底绝望了。
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不知何故,赵凌雪身上突然腾起一抹蓝色的气焰,似火非火,似烟非烟,玄妙无比。
正是这一抹火焰阻断了巫山的那只手。
顷刻间,蓝色火焰盘着那条手臂迅疾而上,点燃了巫山的皮袄和须发,整个行宫内充实着一个刺鼻的灼烧味道。
此时巫山已经被逼远离的赵凌雪,随着一声冷哼,他的身体散发出一股比蓝色火焰还要浓烈的黑雾,顷刻间将蓝色火焰吞噬。
巫山目光灼灼的看着赵凌雪笑道:“真是用心良苦啊,不过几枚半吊子的流火符阵岂能难倒某。”
巫山再次走向赵凌雪,但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原地闭气凝神几息,忽然拉开门而去。
看着那道急急而走的身影,赵凌雪深深的皱了一下眉头。
巫山刚刚跨出行宫那道门,忽然,夜空之上,一条真真的火焰携带着某个人的怒气破空而来,鲜红无比,如火龙翻滚,呲呲作响,如凤长鸣,滚滚的火焰映红了这处临时营地的天空,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九转天刹那而降,以九转天深插大地的枪尖为圆点,整块大地都跟着颤抖,大地深处仿佛有个巨人正在崛起,方圆百丈范围,地面裂开纵深的沟壑,伴随着花火飞溅,上百道扭曲的人影被震上了夜空,那些离着枪尖稍远一些的射手,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切割过身体。
眨眼间,第一道防线彻底瘫痪。
这一刻,大地都在燃烧,烧的不是柴火,而是那些死亡军卒的尸体和他们穿戴的厚重棉服,满目疮痍,到处弥漫着焦糊的味道和残缺不全的尸体,鲜有侥幸者。
即便有也被
当场震的昏死了过去,难免被烧死的凄惨。
一箭未发,他们已经在这里驻扎数日,本来过了今夜便能返回大本营,再不用受这种冰天雪地的罪。
此刻,箫剑生已经目中无人,凌空踏下,一脚碾碎一颗头颅,伴着刺耳的咔嚓声,他没有回头,没有停步,手中也没有武器,身体暴起加速,冲向百丈外第二道防线处,那些目瞪口呆的重甲骑兵。
远处,重甲骑兵已收到了巫山的命令,拍马而动,挥刀而行,气势如潮,展开冲杀,夜色之下大地轰隆做响。
百丈距离,眨眼即到。
箫剑生最先撞上的是颗抱着厚重皮甲的马头,马头坚硬无比,但依然经不起他的冲撞,生生被他撞的折断了脖颈,随着向后抛飞出去。
紧接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军卒见缝插针,手举弯刀大力斩下,弯刀劈向箫剑生头顶,下一刻,精铁的弯刀被折断,那名军卒手臂被震断,他也被震飞出去。
此刻的箫剑生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些重甲骑兵,他看到的是一片鲜红的血色,他的眼睛再不黑白清澈,漆黑如夜,冷冽如冰,他几乎没有减速一路撞了过去,以最野蛮的方式撞出了一条血路,他身体的前半部分已经被血水浇透,白净的皮裘早已鲜血淋漓,每一个毛发之上都噙满了不知是人还是战马的血,随着他的疾驰前行,皮袄上的长毛受到了挤压,饱含在长毛间的血仿佛拧干一块抹布上的泔水一样,哩哩啦啦往下淌血,不断的淌,不断的有新鲜的血液补充,不断的有重甲马匹补充过来,不断被他撞成一堆血肉,耳边到处是马的嘶鸣,到处是骨骼断裂的骇人响动。
没有被殃及的重甲骑兵本可以再续补充过来,但他们胯下的马看到这一幕受到了无比的惊吓,这些战马都是百里挑一的优良品种,不乏在战场上建功者,但它们也是灵性的动物,看到这一幕,彻底的失控。
时间看着漫长,其实也就十几息而已。
一道怒不可收的人影,利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硬的撞穿了三百名重甲骑兵的阵列,简直闻所未闻之事。
饶是巫山知道这两道防线不足以拉下一名六境之上的修行者,但阻一刻也成吧,让他受伤总可以吧,再不济拖延点时间,消耗点体力总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但似乎收效甚微。
他吃惊的发现,他的体力已经超越了太多的修行者,甚至那些精壮的体修也不过如此,更让巫山吃惊不是因为箫剑生的暴力手段和如入无人之境的勇气,而是他的之内爆发出的那股压迫气势。
他透过眼前的血色,终于看到了那个人。
他面色狰狞,沐浴在一片血光之中。
他不知疲惫为何物,猛然再次加速撞向那个狞笑的老人。
行宫内,她透过那扇门看到了他。
这一刻,他是面目狰狞的,如嗜血的豺狼虎豹,双眼漆黑无声,看到这一幕她心底无比的骇然,原来他怒起来这般的骇人,但她却笑了。
第四十二章 巫的世界
她笑并非欣喜,而是希望他看到美好的一面。
他看到了她,沾染鲜血的嘴角微微一笑。
这一刻,她知足了。
他开始不计后果的冲向巫山。
巫山除了冷笑再没有表情能代替现在的心情。
他本来不想和一位念师起过大的冲突,如果能以最简单的手段将他控制住,最是理想,这段时间他可以办很多的事了。
比如把那位来自奉天王朝的公主辣手摧花一番,他的人生又将迎来新**,如此这般,他的实力自然再登高一步,离他彻底控制这片雪域越来越近了,离他藐视天下也不算远了。
但是,他既然自寻死路,自己闯入他精心布置的领地,他找不出不成全的道理。
那便杀之而后快吧,这本来是他日后的计划。
杀掉虽有些困难,但杀掉的好处自然也多多,比如那份紫运对他来说更能派上用场。
巫山利用极短的时间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然后冷笑一声,开始以脚尖搓动地面,随着那脚尖不断用力,一股奇异的力量穿透浑厚的冰雪,大地开始裂缝,顷刻间裂缝之内黑水涌动,仿若烧开一般,开始有黑色的气泡至黑水中飘逸而出。
黑色气泡有大有小,大若拳头,小若蛋卵,随着巫山笑的越来越盛,裂缝中的气泡开始源源不断的生出,伴随一阵阵令人心塞的轱辘音。
这一幕,很怪异,也很毒辣。
这是巫的强大世界,闯入者必然遭遇厄运,甚至死亡。
从箫剑生的眼睛中看去,前面仿佛真正的是一片血海,受到搅扰后,海水生出了大量的气泡直线而上,他看到了,也看的很清楚,但他没做多余的考虑。
此刻,他的内心已经坚强到了极点,也自信到了极致,他不是来送死的,而是来埋葬巫山的,如果他死了,她将受尽千般侮辱,所以他自信能扫清一切的邪恶,巫的世界也一样。
当箫剑生疯狂的撞破第一个气泡的时候,气泡在他身体上留下了一个等大的黑色斑块,眨眼间,黑色斑块渗透入体,化为一丝渺渺之气进入了他的气海之中,但感觉还不是很明显,身体略微的重了一点,速度也就慢了一点而已。
当他撞破第二个气泡的时候,他的眼睛出现了重影,巫山冷笑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频频变化方位,他忽然失去了目标。
当他一连撞破五六个气泡的时候,他仿佛身背一座大山,脚陷一片泥潭,疾驰的速度终于锐减。
减速再提速,他压迫着自己,不计后果的榨取自己的体能。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几十个巫山,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冷笑,有的在思考,有的在咆哮……
几十种不同的表情的脸,时刻干扰着他的视线,干扰着他的判断,影响着他的喜怒哀乐,他离最近的巫山只有几步之遥。
刹那间,他与最近的巫山虚影重叠,再穿出,他大口的喷出一口黑血,气色瞬间萧
条。
当他与第二个巫山身影重合过之后,他脑海里嗡嗡嗡响成一片最可怕的是,他赖以保持清醒的观心湖突然荡起了丈许高浪,潮水随着那嗡嗡声,哗哗作响,似要泛滥。
箫剑生眼前模糊不堪,虚影不断,他失去了目标,一向自信的感觉开始迟钝起来。
紧接着,他撞破了一个很大黑色气泡。
突然间,他闯入了一片墨绿色的荆棘地带,那些尖刺横七竖八,呈不同方向在他眼睛里急速的放大,有尺许长度,刺尖发着黝黑的亮光,他一头冲了过去,几根尖刺刺入了他的眼睛,十几根尖刺刺入了他的胸膛,难以计数的尖刺刺入了他的双腿。
顷刻间,他眼前漆黑一片,不知是真瞎还是假瞎,他终于心生一丝恐惧,无数的黑刺在他体内肆意横行而动,随着他狂暴的血流开始吞噬着他的血肉,这种吞噬是无形的,但在他的感觉世界里却是真实无比的。
很快,他发现一只手臂变成了一根白骨,接着他的另一条手臂也变成了白生生的骨架,他挥舞着两根白骨手臂,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的脸色越来越萧条,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这种痛楚也真实的,他很痛,痛的颤栗不休,痛不欲生,痛的眼球即将爆裂。
但这种痛他能忍,只要她平安无事。
他的痛还在加剧,一直痛到观心湖的潮水终于全面爆发。
潮水激荡翻滚,浪起浪涌,浪高几十丈。
湖水开始变浑浊,变黑,他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之地即将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样的变黑。
更为可怕的是,他的自信也被一点点吞噬着。
此刻唯一支持他的便是信念,对她的那份牵绊。
只要没有将她搂在怀里,她还没有彻底的安全,这些他都可以忍,他可以为她忍受任何,忍受人间所不能忍受之事。
然而,他不知道又撞破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猛然一顿,再无法前进一步,他好似冲进了由无数巨石砌成的两堵墙构成的死胡同,胡同越来越窄,胡同的尽头有她。
她的身体正在被那堵墙快速的吞噬着,快速的深陷石缝里。
她黝黑长发停止了飞扬,她倾国倾城的脸只剩下了半侧,她的身体只有一臂在外,几息后,她只剩下一只眼睛露在外面,一只手臂还在不甘的想要抓住什么,她利用最后一只眼睛向他哭诉,利用最后一丝力气向他艰难抓来。
他怒吼一声,那沙哑的声音伴着血向外扩散而去,他继续奔跑起来,当快要抓住她的指尖的时候,她突然消失在了石墙内。
看到这一幕,他终于发出了撕裂喉咙的长啸,他唯一清明的观心湖彻底决堤,全部的湖水凝聚成一个高大万丈巨浪横空劈下,观心湖水四溢而去,观心湖干枯见底,底部是不知深及几许的一个黑洞。
据传,这个世界在无数年前是漆黑一片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个世界是完全封闭起来的,无日无月,也无星辰闪耀,严
寒伴随着酷热交替出现,这种环境下无一草一木,一石一山,更无人与兽可言。
然而不知何时,一个奇妙的东西撞破这方世界的壁堡,落地生根,带来了繁衍,带来了光明,有人把这个奇妙的东西称作灵域。
后来,之所以有了光明和飞禽走兽人类,是灵域在这个漆黑的世界播撒下了万千灵根,同时为了让这个世界有条不紊的维持下去,灵域又诞生出了一位无所不能的灵主,灵主化身一位容颜绝色的女子,与世人吃住在一起,她善良勤快,手把手教会了世人如何穿衣打扮,如何区分正邪,还教会了世人如何能活的更久,如何能长生不老,所以也便有了后来的三种长生之道,道生法,释生性,修生理,道道皆可通向长生。
道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存,让人融入自然,从而道法自然。
释宣扬人之本性,指引人心向善,友爱相处。
修明白自然的道理,学会利用自然,遵循自然,成就己身。
然而,随着这三种长生之道的不断衍化,渐渐开始脱离的灵主的掌控,超出了灵主当初的想法,在这片肥沃的土壤上开始疯狂的滋生。直到某一天,三道合力与灵主进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搏杀,对抗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灵主身亡,三道覆灭,这方天地的生灵为之陪葬,大地从此化为一片废土,鲜有生还者,这一灾难被称之为末法时代。
此刻,箫剑生的世界仿佛就如同这方天地最初的世界,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生息,万物归零,他终于停止了奔跑,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成一具枯骨架。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头颅,和一双漆黑的眼睛,观心湖只剩下缕缕湿气,他白骨的双臂保持着前伸,那即将僵化的手指微微的颤抖着。
行宫之内的她,无声无泪的哭泣着。
她看到他正在一点点死去,他的生机正在被一点点抽取,他的头顶萦绕着一股飘忽不定的紫色气云,正在一点点向巫山飘荡而去,他仿佛死人一般立着不倒,唯有几根伸出去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她还看到了大瓷碗,大瓷碗身上蔓延着一股黑烟,身体被五花大绑倒在雪地之中,向她投来了悲凉的注目,她还看到了源源不断涌过来的一群丢盔弃甲但士气依然高昂的重骑军,开始围堵这里。
今夜最大的获益着便是巫山,尽管须发所剩无几,依然感觉容光焕发,难掩的兴奋都刻在了脸上,好似年轻了几十岁不止,而此刻的巫山又是最谨慎的时候,关键时刻,他不允许出一丝纰漏。
当第一缕至箫剑生头顶上溢出的紫色气云快接近巫山的时候,巫山终于不可控制的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掌对准那缕气云,缓缓的牵引着气云开始流入他的身体之内。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变灰,似乎要开始透亮。
冬季的极北之地,遥远的天空之上,开始有闷雷滚滚,一道道紫色的电弧在几块云朵之间绽放开花。
第四十三章 发如雪
遥远的夜空之上,频频传来滚滚雷动,紫色电弧,仿佛人世间一场最盛大的焰火,刺人眼眸,震人心弦。
电弧游曳而动,眨眼功夫铺满整个天穹。
这是天怒,亦是天象,似乎很久了,天地没有这般动荡过,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的事。
同时,在人们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极远之地,一颗紫色的星辰,突然变的暗淡无光。
在紫色电弧闪现的第一时间,地面之上十几双眼睛同时穿透了深远的夜空注目,甚至有人朝着那紫色电光出现的地方飞升而去,这些人平时鲜少露面,除非有他们值得露面的东西。
无极宫有人叹息一声,随即有三道苍老的身影齐齐走出了洞天福地,第一时间将宫主胧月招了过去,严厉的问责道:“你便是这样放任那孩子离去了?”
胧月脸上已无人色,无力点了点头道:“晚辈知错。”
一老者沙哑说道:“知错是小,他此刻危在旦夕,你或许将铸成大错。”
胧月浑身一震,祈求道:“前辈可否出手助他?”
老者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酒鬼去了,希望他今晚没有贪杯。”
朝天山深谷之中,有人夜半起身,仿佛失去了一样心爱的东西,脸色匆匆,心里更是空落落的,然后随手拿起几样工具,走到外面开始凿刻起来。
鬼柔国某个破落村庄,一间透着**味道的农家,一老一小两人正挤在一床被窝里酣睡,忽然,那孩子醒了,额头上满是汗水,然后拽着老人的胡子摇晃着说道:“师傅,师傅,外面打雷了,徒儿不敢睡了,你能不能抱紧点徒儿?”
然而老者没有作答,仿佛死去一般,任由那顽皮的孩童将胡子拽下了好几缕都没有醒过来。
神农氏深山中,同样传来了不一样的叹息声。
圣人域如此。
重阳殿更是如此,重阳老祖第一个摆空虚度而去。
甚至桃花村也是如此,一老妪正枕着自己刺绣的桃花枕头香甜入睡,随着那滚滚雷动突然醒了过来,老妪重新点亮灯火,用针尖撩了撩发髻,开始深夜绣桃花。
反响最为激烈的当属奉天王朝,司天监第一时间将监察到的异象潦草记录在案,连夜驱车赶赴那座深夜的兴德宫,不住气的催马快行,两鬓淌汗,脸色铁青。
然而,那人远远就看到兴德宫的宫门大开,一道仓促身影只披着一件简单的睡服向宫门外奔走,两人相见,没有君臣之礼,只有低头细语。
西荒皇宫如此,金国皇宫如此,整个天下都如此,但凡被惊醒着,俱是惶恐不安。
此刻正有一人,身披一件漆黑长袍,他持箭而立已经很长时间,他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绝杀的时间,当第一道紫色电光在深远天空浮现,他拉满了整张弓。
此刻,面对天显异象,巫山没有及时收敛住手,反而变本加厉,频频催发手段,疯狂汲取。
随着紫运的流逝,箫剑生的气息在急速低迷,他的皮肉在干枯,他的黑发在干枯,他的眼睛在凹陷,他的嘴唇变的和脸色一样的无色渗人,仿佛他的生命随着紫运的流
逝而快速的流逝。
相反,巫山的脸色正在快速的红润,饱满的光泽,仿佛笔尖噙满了墨汁,浓郁欲滴,又仿佛吃了某种大补之物,到了非宣泄的地步。
巫山狂笑道:“原来如此,你自出生时便是一个死人,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不过是有这股气运为你续命而已,离开它你将再度变成一个死人。”
箫剑生凹陷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随即又没了动静。
他是死人,这怎么可能?
巫山的话狠狠的刺疼了一个人心,她忽然感觉眼前发黑,这一瞬间,她的心好似碎成了无数块,箫剑生前前后后的变化都烙在了她心里,她熟悉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些许的变形都逃不开她的眼睛,她开始翻来覆去的想着那句话。
确实如此,他的生命在快速的流逝。
在这一瞬间,她的心也在濒死边界上挣扎。
终于,她的泪水决堤了,再无法在他面前掩饰她的坚强,她的容颜因为他的痛苦而变的憔悴,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她的乌黑青丝,至发梢开始一点点染白,如染寒霜。
她没有在意这些,决定要和他一起面对死亡。
她开始拼尽全力催发自己的气海,在那个如牢笼一样的黑影中强行迸发出一缕生命力最顽强的气息,一点点向上升腾,仿佛一轮破开夜色的曙光。
她不是要冲击巫山的封印,而是决意冲击自己的心脏。
此刻的箫剑生的气息越来越萎靡不振,身形剧烈摇晃,手臂上暴起的血管在快速的深陷,鲜红的血液,由奔腾到慢行,再到静止,似乎是一个再无法逆转的过程。
约莫几息后,箫剑生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力,声声似撕裂,声声带血,一声低于一声。
此刻的巫山俨然就是一个嗜血的怪物,在强行剥离紫运的同时,不忘欣赏着一个人死去的过程,他杀过很多人,根本没有这般过瘾,他享受他身体的变化,享受他压抑的恐惧,享受她无助哭泣的声音,这一切都是他都很享受的,仿若饕餮。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箫剑生终于爆发出最强力又最无力的一声低吼,他那条手臂轰然下垂,猛然间,一道紫色气柱至他身上冲天而起,即将射向夜空。
“想逃吗?”
突然,巫山冷笑着双臂举高,双手手心相对的那一瞬间,一道封闭的黑色涟漪扩散四周,仿若一个网状的球体,球体的外面怪异无比,纯由一条条纤细如蚕丝一样的细线绕制而成,密密麻麻比蚕茧还要复杂多变,球体之上银色光弧闪烁,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恶能量,
球体迎风而涨,瞬间扩大无数倍,将那意欲循走的紫气柱,连同他和箫剑生一同包裹在内。
球体非他物,而是巫山利用毕生精力凝聚出的一方世界,真正巫的世界,相比之前的小儿科,球体之内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条细线都代表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代表着一个死去的人,细线千千万,死在他手里的人万万千。
他本不想这般,毕竟对他来说强行构筑一方世界太过冒险,这是他用什么拓展开的一方空间,这是他
修行至今最强大的一击,从未用过。然而,自古富贵险中求,他若成功吸收了紫运,未来的世界谁人可挡,他将是独领风骚的一代绝世巫王,成就无人可及。
巫的世界,外人无法窥视,只可仰视。
巫山的那些手下齐齐拜倒在地,虔诚跪拜。
大瓷碗怒目而视,她可以为了公主舍命,在关键时刻也可以为了公主的命中人舍命,但她一身搏命的**都被牢牢禁锢,只能无端担心他的安危。
不知何时,赵凌雪已是青丝如雪,似雪掩面,容颜凄楚,当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一缕决然之气至她气海内逃逸而出,已经逼近她心的位置,她在随时等待他的召唤。
巫的世界之内,箫剑生仿若死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身体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已经死去。
但唯有一个地方是鲜活的,观心湖。
此刻,观心湖的湖底开始有清泉潺潺而动,千万缕细流汇聚成一股清澈的大流,肆意碰撞着湖壁,疯狂盘旋而上,随着湖内的水位猛涨,箫剑生的脑海亦是越来越清明,他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他无瑕顾忌,他在寂寞与死亡的边缘等待。
等待一个可以抗衡巫的世界的世界,念的世界。
此刻,他的脑海之中驳杂而又有序,这些都是来自那位族长老人的记忆,这些记忆之多,需要极具耐心的梳理,去整理,去抽丝剥茧,比巫的世界还庞杂。
同时他的心底也在笑,笑巫山弄巧成拙也算帮了他一个忙,如果按照巫山所说,他出生时就已经是个死人,没了紫运,他依然还是个死人。
可以说,巫山在要命的同时,也在替他保命,只不过是他的无心之举。
箫剑生现在能做的便是沉默中爆发,等待契机,蓄最强大的一击,从内部瓦解掉巫的世界,抽掉搭建这个世界的瓦块,让巫的世界轰然坍陷。
观心湖清泉潺潺,一双无形的妙手将一颗颗洁白的莲子播撒,这一刻忙碌如春。
莲子落水,即刻滋长。
不知何时,湖面之上有洁白的莲花绽放,一朵,两朵,三朵……
很快,万千的莲花铺满了湖面,伴着阵阵幽香。
巫山自然看不到箫剑生观心湖的变化,换句话说,面对即将到手的好处,他无瑕顾忌其他。
此刻,那些无法逃逸的紫色气云,已经被他强行汲取了接近一半的程度,按照这个速度,十几息之后便可大功告成。
然而就在这时,箫剑生身上一个怪异的举动,引起了巫山的警觉。
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他的气色开始重新焕发生机。
巫山看不到的地方,箫剑生内体每一根血管都在重塑一般浮现,里面的血液开始继续流淌,这个过程仿佛由深秋到春天跨越了隆冬,看似很漫长,实则很短暂,短暂到巫山只有吃惊的时间。
巫山下意识的停止了汲取,他突然感觉到了能危机他生命的危机,任何东西都是外物,气运也是如此,有命才能消遣,无命只是空忙碌一场。
刹那间,巫山警觉后撤。
第四十四章 一念清净
枯木逢春,绝处逢生。
箫剑生在静默中跻身念师五品境,对于巫山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坏消息,如果说等级差不多的情况下什么能克制巫师,唯有念师,这种说法是有渊源的。
在箫剑生四品的时候,巫山可以堂而皇之的在他面前抖威风,掠走他的女人,但五品就另当别论了。
曾经有人简单归纳过,人有善恶之分,自然会有善念和恶念之分,巫法,便源于人的恶念,念术之所以克制巫法,并非念术源于善念,念师中也有大奸大恶之人,同样可以让人坠入地狱般的幻觉之中无法自拔,而是念术的本质是清净,具有奇特的净化奇效,这在五品之后便能突显出来。
念术的最上层神通人们称之为,一念清净,可以化万千恶念于无形,有些类似于佛门神通,都是追求清净皆修静默攻击,当然,手段奇效,付出的也要多。
所以,巫山要与箫剑生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源于他的本能,对危险的一种本能判断。
就在这时,箫剑生忽然摊开手心,手心之上一朵洁白的莲花绽放,花瓣之间圣洁的光晕萦绕流转,看起来人畜无害。
巫山却是惊愕的继续后退,与箫剑生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箫剑生冷笑一声,说道:“巫山大人,送你一份见面。”
莲花激射而去,丝丝缕缕的圣洁光晕铺天盖地蔓延,和那些银色细线互相缠绕,展开了不死不休的互相吞噬,忽明忽暗之间,仿佛水火不容。
数息过后,巫山精心构筑的巫的世界彻底消失不见。
外界的雪停了,天怒也消失不见。
天要亮了,星光依稀。
巫山镇定了一下,说道:“即便是五品念师,但某已经分走你一半的气运,换句话说,你现在只有半条命,加之现在这种状态,你与某如何一战?”
巫山说的没错,箫剑生虽然有幸破了五品念师一境,依然无法逃避一身伤痕,只不过他的伤非流血的伤口,而是被巫山重手段压制的内伤,尽管他已经悄悄的开始调养身体,但被那股邪恶力量侵蚀过的身体岂能一好了之?
箫剑生冷笑一声,抬手一招,手间出现一颗晶莹剔透的莲子,屈指轻弹,莲子飞速而去,顷刻间化作一道白芒射向巫山,巫山猛的跺脚,雪地之下突然有剑尖裂地而出,几十柄漆黑短剑分不同轨迹射向箫剑生和那道光弧,顷刻之后,莲子化作的白芒被斩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只有少数如刀锋一样斩过了巫山的身体。
而箫剑生的体力远不如前,灵活度锐减,身体频频中招,若非那精纯的念力化盾挡下一些杀招,此时已是千疮百孔,但即便如此,身形再次摇晃起来。
那些黑剑重不在杀伐,而是见血,只要见血,紧随其后便会有丝丝缕缕的邪恶的东西注入体内,在避开最后一柄黑剑之后,箫剑生身体一个踉跄,大口的喷出几口黑血,眼前巫山的身影再次虚幻起来。
箫剑生强行
运转离世经,这才堪堪将那些邪恶之物镇压下去。
对面巫山风轻云淡的笑了笑,猛的踏前一步,聚力于手指尖,手掌变抓前探,自指尖激射出五条银色丝线,分五个不同方向射向箫剑生。
这五条银线落在箫剑生眼中足有几百条之多,他猛然挥剑,将精纯念力倾注于剑刃之上,倾尽全力的一斩,堪堪斩断了几十条银线,其他的全部缚在他身上。
银线猛的收紧,箫剑生再度喷血,以剑驻地强行没有倒下,但已经无法挣扎,三条银线五花大绑将他捆了个结实。
巫山笑着边走边说道:“看来某是抬举你了,五品念师的念术,你能发挥出来不足一半,今夜如何胜某?”
巫山走到箫剑生近前,猛然抬手点向箫剑生眉心。
就在这时,行宫之内传来撕破喉咙的一声吼:“不要伤他。”
这一声吼,震的整个行宫都跟着颤抖,震的她满头白发如被风荡起,那双不甘的眼睛充实着无比的愤怒,那丝悠悠之气猛然激起,即将刺破自己的心脏。
就在这时,巫山突然转身看着赵凌雪,声音玩味说道:“公主殿下,跪下来求某,或许某会大发一次慈悲,留他活命,但仅限于能呼吸而已。”
箫剑生对着赵凌雪摇头,他的眼中满是她那头三千白丝,万千痛楚无法言语,他忽然冷笑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就在赵凌雪闭眼深思犹豫期间,巫山冷冷笑了一声,一指点下。
这个点的动作快过了赵凌雪求死的速度,但却没有快过箫剑生的一念之间,就在那根干瘦的食指离着箫剑生的眉心没有不足毫厘时,巫山干瘦的身体猛的飞了出去,当他落地之时,身体俨然已经变成了筛状,数千条圣洁的白光至他体内溢出,充实他的每一个毛孔。
巫山痛极之余,刚要张嘴嘶喊,自他嘴里又激射出数十条光线,紧接着,他的眼鼻耳全部成为了白光的宣泄出口,在白光的照耀之下,巫山的整张脸白惨如骷髅,凄惨无比。
然而,即便如此,巫山依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冷喝一声,白芒收敛消失。
巫山再次向箫剑生走来,每挪动一步都要缓口气。
这一刻,巫山看起来忽然之间苍老了数十岁,脚步蹒跚,伴着阵阵剧烈的咳血声,他的一直眼睛已经完全被白光刺瞎,甚至那颗眼球都不知去向,他的脸已经扭曲的难以看出是张人脸来,但他依然在艰难的挪步。
当巫山离箫剑生不足丈许处,慢悠悠的抬手那只血淋漓的手,自天穹某处招来一柄三尺余长的黑色长剑,黑剑之上那股巫的邪恶之力尽显无疑,令人心颤。
这是巫的剑,代表着绝对的权威,被血水浸泡了万遍,曾斩过佛修,斩过道家真人,斩杀修行者更是不计其数,今日若再沾染一位五品念师的血,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面对巫山手里一剑,箫剑生紧闭双眼,谁也不知道他作何感想,赵凌雪也是如此,她咬破了
嘴唇,喊破了喉咙,眼中只剩下一份决然之意,但依然无法阻止巫山举剑,当那柄巫的剑划出黑色弧线足能干扰到东方升起的亿万道天光时,赵凌雪闭眼,哀叹一声。
就在她痛下决心的须臾之间,忽听嘭的一声,伴随着巫山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睁开眼时,巫山依然举着剑没有斩落,后背之上多了一支燃烧的箭支。
箭支之上奇异的火焰沿着巫山的后背蔓延,顷刻间将他变成了一个火人,虽然看起来痛苦无比,但火焰之内,巫山出奇的安静,没有挣扎,没有试着扑灭火焰,而是透过噗噗燃烧的火苗,目光沉重的看着箫剑生。
面对此景,箫剑生不由的感叹,对自己够狠,也难怪能修行这种邪恶功法,只是可惜了这份心性。
就在这时,巫山突然对着箫剑生露出一个他无法解读的笑,随即,巫山张嘴一吸,将熊熊燃烧的火苗全部吸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冷笑一声,吐了一口炙热之气,再度举剑走向箫剑生。
这一幕,让箫剑生感慨良多,尤其是看着巫山吞噬火焰一幕,心中思绪万千。
箫剑生猛吸一口气,用压榨的方式,强行凝聚出几柄念力之剑,斩断银线,吃力起身,昏昏沉沉的眸光直视巫山,提剑迎向巫山。
两人像极两个笨拙的武夫,以最直接的方式举剑劈向对方,但都接近了油干灯枯,所以两柄剑落下的速度都很慢,但依然撞击在了一起,没有尖锐的撞击声,更没有火花四射,两剑的剑刃紧紧的贴着一处,很久了没有分开,仿佛是热吻中的一对情侣,久久在深吻。
约莫半柱香时间后,两人才轰然向后倒地。
被巫山强行吞入身体内的火焰,可能没有完全吸收掉,在他倒地的一瞬间,火苗从内部开始燃起,须臾之间传遍全身,跳动的火苗烧出了刺鼻的气味,烧出噼啪的声音。
箫剑生缓缓的睁开眼,借着巫山身上的火光静静的凝望着灰白色的天空,他在想很多问题,奈何无力爬起来。
战斗的余波消失,周围满目狼藉,雪地上的裂缝再无法合拢,纵横的剑气斩出的各种形状的伤疤历历在目,直到这时,巫山留下的那些残兵败将才回过了神,远远的望着那具黑骨,犹豫不前了好一会,似乎认定箫剑生在无力起身,这才壮着胆子提着手中的弯刀向他走来。
谁说雪域的男人悍不畏死,只不过还没有惧怕到极点,是人总会惧怕死亡,箫剑生也一样,直到现在都在怕,他依然躺着没动,他在想今日之后,这片雪域或许很长时间会处于马革裹尸的血战状态,这个残局就让神箭羽收拾吧,雪域如此广阔,够他忙活的了。
他还在想她的白发,日后如何在镜中相见,似乎是个很缠人的问题,箫剑生想了很长时间才想到答案。
就在这时,箫剑生忽然转过头,向那些合围上来的巫山手下坏笑了起来,顷刻间,那些人作鸟散状逃也似的不知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