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政治经济学
“李董,我希望你能够看清楚现在的形势,眼下国内对外资的需求和态度想必你也清楚。中加合资纸制品集团的项目,我们已经得到了发展司,省里以及冰城市三方面的同意。”
“有了这三方面的支持,这个项目是势必要成行的,而由不得你的个人意志。所以与其独臂挡车,不如就早一点把你的思想理顺,省得闹到最后……呵呵,你自己脸上不好看,还给自己留下一路的绊脚石啊。”
“话说回来,李董。我非常想清楚一点。你不想让唯你卫生巾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如果,你现在做出的种种抗拒是为了争取未来在合资集团中更多的股份,或者说是利益,那么我想你完全可以提出来。田伦德是一个有实力的投资公司,为了日后融洽的合作关系,在目前这个阶段适当的让步,在我们的计划里。”
看着面前这个小娘皮拿着一片新浪牌子的湿巾一面清理着脸上花开了的粉底,一面略带倨傲的跟自己说着所谓的“最后通牒”,李宪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融洽你奶奶个腿儿!
老子这边儿现在一旦同意合资,等项目启动新北唯你成了合资公司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迎接它的命运必定是拆分重组,然后陷入无休止的冷藏期中。
把一个好好的品牌拆的七零八落,然后彻底的用宝洁旗下的产品来占领唯你的市场份额。
等到了那个时候,失去了唯你品牌,失去了百分之六十多的市场份额,自己在卫生巾这一块可谓是底牌尽失。
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会跟老子相处的融洽?
融洽的把老子清除出董事会吗?
这种胡萝卜加大棒式的说服,让对合资险境套路理解深刻的李宪只感到可笑!
将王洁丽放在茶几上的那片唯你湿巾的外包装皮拿在手中,轻轻的抚平上面的折痕,李宪挑眉发问:“哦?王小姐,按照你的说法,我自己的企业,难道自己都做不得主了?只要上面三方同意了,我们新北还就不得不把自己卖给你们不成?”
王洁丽此时已经将自己的面容拾掇完毕。
虽然脸上的粉黛被湿巾全然抹去,又因为昨晚一宿被李宪戏耍熬了个通宵,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底子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黄种人略显圆润婉约的面庞之上,有着相当立体的五官。在当下这个整容还不曾流行起来的时代,这不多见。
而在这样蛮符合西方人审美的面孔上,则沾染着一种美利坚式的自负。
听到李宪的问题,王洁丽擦拭着手指的湿巾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李董,我此前认为你是个成功的企业家。能在您这样的年龄有如此的成就,除了有超人的胆识和气魄之外,更应该具备顺应时势的素质和一些基本的运气。但是现在看来,我似乎有些过高的估计您了。”
“这又怎么说?”李宪也不生气,他倒是觉得,面前这个黄皮白人说话很有意思。
装逼的套路很熟练啊。
wdnmd,师从何处啊妞儿?
在李宪饶有兴致的目光注视下,王洁丽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指,“李董,既然今天你我坐到了一起。那么不妨就都坦诚一些,我免费赠你一些信息好了。首先我要强调的一点是,田伦德投资公司在内地的发展,是加方商业部促成的项目。两个国家政府之间关系融不融洽很重要,而对于现在迫切想要发展,需要大量外汇资金作为支撑的中国来说尤为如此。所以在当下的中国,一个商业项目的成行与否,离开了政治层面来说几乎不存在。你担心什么,我大致清楚。无非就是害怕田伦德获取了唯你的品牌所有权之后,把你吃个精光,再踢你出局罢了。”
呵!
听到这儿,李宪忍不住冷笑出声。
“王小姐,这是连遮羞布都不要了么?”
“我说了,大家不妨坦诚一些。”面对李宪的讥讽,王洁丽挥了挥空气,愈加迷人的微笑之下,下巴微微抬了起来:“反正,你们新北无法拒绝这个项目。想知道为什么?”
不等李宪发生,王洁丽直接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中国在经济上,讲究的是政治经济学。在内地这样的环境中做生意,不能看项目本身,更要看项目背后的政治声音在哪里。你以为,发展司那面会为了单纯的一个卫生巾项目费这么大的力气,去为我们一个公司奔走?明告诉你吧,卫生巾合资的项目只是加拿大对中国一系列投资中的一个,而且是第一批里面的一个。这个项目能否成行,关系到后续的中加经济合作。所以哪怕是我们就像吞并唯你,哪怕是上面知道我们的真实意图,哪怕是你们新北不同意,这都无关紧要。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任何人任何公司,都可以成为可以割舍掉的部分。这,就是政治经济。”
“李董,你认为,在这样的合作背景下,你们新北有没有的选?我们现在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唯你分公司而已,这个分公司似乎在你们新北集团之中,占据的营收比例还不足百分之十五。要是为了这么一个分公司,给相关的几个部门留下不好的印象,你认为……值得吗?”
啪嗒。
随着一声轻微的闷响,那片为王洁丽揉捏得皱成了一团的湿巾精准的被甩到了茶几旁边的垃圾桶内。
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看着那皱巴巴湿巾足足几分钟,李宪才缓缓的抬起了双手。
啪啪啪啪。
在王洁丽不解的目光中,他鼓起了掌。
“王小姐,我有些后悔了。”
“哦?”听到这话,王洁丽两眼放光,不禁坐直了身子:“李董,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虽然合资项目背后的事情不是我个人能够左右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作为朋友,在项目之内,我可以尽我所能为你争取最大的利益,让新北唯你,卖个好价钱。”
“不不不、”李宪笑着摆了摆手,“王小姐理解错了。我说的后悔,是昨晚晾了你一晚上才过来赴约。我应该早点来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小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于当下的中国经济,真是理解的太透彻了。”
李宪的夸奖,让王洁丽脸上多了几分骄傲。
很多人一辈子也看不明白自己身处的环境,在国内的那差不多二十年中,王洁丽便是如此。但是当她拿到了绿卡,走出了国门,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回头看,却觉得自己领悟到了良多。
在国外的这些年,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比以前更加了解祖国的感觉。
“真希望我能在昨晚十点到达这里,这样我们就可以促膝夜谈,站在不同的角度好好的探讨一下中国的以前,当下和未来了。”
听到李宪的感叹,王洁丽心中一动,将平放在一起的双腿绞在了一起,整个人慵懒的陷进沙发。
这样的姿势,让她身上的曲线更加突出。
“嘻嘻、李董还真是个感性的人呢。不过您倒不用感到可惜。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今天准备准备。昨晚的确是有些不快,但是时间是始终向前走的,不是么?”
“不是。”
李宪淡淡的扫了样宛若一朵娇艳玫瑰的王洁丽,笑了。
“我想,今天是你我最后一次谈话了。”
在王洁丽瞬间严肃起来的眉眼中,李宪站起了身。
“王小姐对于中国经济的见解很深刻。但是嘛……王小姐,你并没有看到表象下的东西。中国的确是政治经济。但是,政治经济的前提,是让这个国家有着高效而统一的动力……”
李宪一面说着,一面在王洁丽逐渐变得气急败坏的目光中走向了门口。
这,已经表明了他对王洁丽刚才所有说辞的态度。
“是为了让这个风雨中飘摇了太久的国家走向富强。”
打开套房的方面,李宪回过头,笑道:“什么事富强?归根结底,就是让这个国家的人民摆脱贫困,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如果,所谓的政治经济跟这一条背离,那么等待它的只有,也只能有一个最终结果。”
“什么结果?”
“流产。”
碰。
看着被用力推上的房门,王洁丽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她才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已经见过李宪了。就是一个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再跟他周旋了。”
第919章:基金会
在回家的一路上,李宪都在想着王洁丽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不得不否认的一点是,这个黄皮白人对于国内的形势,有着很深刻的理解。拥有近未来二十年的记忆,从后面往现在看,王洁丽的那个劳什子“政治经济学”,倒是对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大部分决策内因起到了很好的总结。
但是他偏偏就不信这一套。
这可能跟他的性格有关系。
身在这个国家,作为这个国家的公民两个时代,他见识过阴暗,但是更多的时候却相信一切都走在阳光下的道路上。
就如同他大学的时候看过的那部电视剧里所说的一样,“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吸入灰尘,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做得更好一些。”
作为一个骨子里还算是乐观的人,他不喜欢自艾自怜,更不喜欢别人用价值观来侵入自己。
他有自己的准则。
在回来的时候想了一道,回到了家里时,他已经从少许的负面情绪之中走了出来。
通过刚才和王洁丽的一番谈话,李宪意识到自己应对这一次合资风波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所以在回到了家中,在苏娅殷切的目光中匆匆吃了顿早餐后,他也没把昨晚通宵失去的觉补回来,而是略加洗漱后便拿着自己的公文包,乘车回到了集团。
按照集团的年假计划,九到初十开始轮休放假,正月十一正式开工。今天是正月十四,集团已经开工了三天。
集团虽然开工,但执行的还是年节工作制;也就是早上九点上班,下午三点下班。早晚各让出一个小时。北方过年一般都是吃两顿饭加夜宵,这么安排实际上也是为了照顾员工的年节安排。但是当李宪来到集团之后发现,已经到达了工作岗位的员工们精神状态相当不错,一路走来所见的工作岗位上,在岗员工都没有丝毫的懈怠。
不光是没有放假之后开工的懈怠,反而一个个看起来龙精虎猛,有一种……emmmm,吃了兴奋剂的感觉。
到了办公楼顶层,见到了薛灵,李宪在拜了个晚年并将准备好了,但是因为自己没有上班而没送出去的的开工红包递给了自己的大总管后,将集团的工作气氛夸奖了一番。
薛灵倒是没想到还能从李宪平日这么不着调的老板这拿到开工红包,排出红包多少的问题,这种上司额外的关怀还是让刚刚上班就忙了一个焦头烂额的薛灵蛮开心的。
听李宪夸了员工们的工作状态,薛灵将红包夹在了自己的文件袋中,笑吟吟道:“去年集团的效益不错,分红和奖金都达到了咱们新北集团成立以来的最高点。咱们集团的员工构成你也不是不知道,一部分是之前北林和邦业老厂跟过来的,一部分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家里面的环境都一般,咱们新北这样的工资待遇,他们回家过个年,在亲戚朋友面前那就是顶尖尖儿的。说句不好听的,别说是政府企事业单位,就算是那些公务员跟咱们新北比起来能怎么样?而且这不今年社会上大搞甩包袱下岗嘛,这一次过年回来,我听到挺多员工都在庆幸能在新北工作,不用担心生活……”
薛灵说的兴致勃勃。
新北现在发展的很好,几个主要业务板块在去年都取得了相当耀眼的成绩。和东北这面的大型国企普遍的萧条不同,可谓是沉舟千帆。
员工们身为集团的组成部分,通过这一次的新年通过横向的对比,对集团的归属感和荣誉感更加高涨,对于她这个管理者来说,是好事。
可她还没说完,就被李宪伸手拦下。
今天,按照本来的计划李宪是不准备上班的。
他想等过了十五,把亚布力企业论坛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再来的。
之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为的,就是下岗这个事儿。
“薛总,我想以唯你卫生巾的名义,搞一个针对下岗女工的扶持基金会。”
“基金会?”
听到这个词儿,刚还满面春风的薛灵立刻警觉了起来。
听着……
似乎是好费钱的事情啊!
“李董,大过年的,你可别逼我哭穷……年前你要投资项目的时候,公司的财务状况我可是都跟你说的明明白白了。”
李宪摆了摆手,笑了:“此一时彼一时,这不都已经是年后了嘛。”
“你别想打酒业和保健品分公司的主意!”
李宪刚荡漾起来,薛灵就立马封住了他的嘴。
李宪想的什么,薛灵可是太知道了;新北现下的业务里,有两个先进奶牛。一个是酒业,酒业公司和保健品公司两个节日销量之王,靠着春节销售黄金期实现了营收暴增。
其中酒业在年前一个月拿到了四千万的进账,而且在春节后聚会和家庭宴饮高峰的一个月里,预计还会有大约三千万进账。至于保健品那面,则是凭借年前推出的几款新产品,一举拿到了叁仟伍佰万的营收。在账面上看,保健品略逊于白酒,但是在纯利润上,保健品可是还要高出一截的。
年后第一季度结余,靠着这两只现金奶牛,新北不出意外会阔一波。
但是薛灵太知道李宪的性子。
自家这个老板从来是不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不是在投资就是在投资的路上。新北一路走来发展到现在,赚得不少,但是账面上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紧张的状态。
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位花钱大手大脚的。
要是正经的投资,她没准儿趁着公司有钱还能研究研究,可是一听李宪说要搞个针对下岗职工的基金会,还是慈善性质的。薛灵立马就给否决掉了。
她可不是什么深闺里的大姑娘,太知道眼下下岗浪潮的厉害的。
这就是个无底洞!
公司要是跟这个时代的大趋势扯上关系,多少钱扔里面都砸不出个水花来!
“李董,咱们唯你为了品牌形象,做的慈善可是够多的了。光是去年一年,咱们为全国女性健康,省内乡镇农村妇女的妇科疾病医疗条件提升,还有经期护理卫生知识的免费普及,一共砸了四百多万进去。除了这些之外,妇联那面时不时的过来打秋风,零零碎碎的咱们还贴补了二百多万。这可不少了!说句发牢骚的话,这些钱都够咱们在央视买个广告位置的了。都这个程度了,你还想往慈善里面投……过了啊。”
面对薛灵的苦口婆心,李宪却眼前一亮。
“你刚才说,妇联去年打秋风打了二百多万?”
“对呀!就在年前那段时间,省妇联的从主席还在我的办公室好几天,说是工作上有困难,到了年底一些贫困家庭的妇女慰问资金没着落,死皮赖脸的从咱们这儿刮了五十万走了。我……”
“你现在,马上给他打电话。就说我要见他一面。”
李宪狠狠的搓了搓手。
妇联啊……
用好这一层关系,可就是一张免死金牌!
之前咋就没想到呢!
第920章:我看谁还敢动?
妇女联合会主席丛文魁的这个年过的并不好。
从去年二月份开始,龙江省的国营企业改革序幕正式拉开,国进民退政策开始施行,大量老早就处于破产边缘甚至是实际上已经停产许久,只差了一纸号令就可以解散的国营厂,终于迎来了最终的命运。
按说,这种经济层面的决策,跟妇联这种部门没啥关系。
但是由此催生的大量下岗家庭和下岗妇女,一下子为风平浪静的联合会增加了莫大压力。
妇联是干啥的?
往大了说,团结妇女投身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四化建设,让妇女们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中发挥积极作用。代表妇女参与国家和社会的决策监督和管理以及各项法规的制定。
往具体了说,则是维护妇女和儿童的社会合法权益,提供法律和生活上的必要帮助。
说白了,就是妇女同志们的“娘家”。
在此前对社会的普及宣传之中,妇联就是这么说的。
但是现在真正的有了事儿,丛文魁才发现自己这个“娘家人”……不好当!
别的不谈,就说大年三十当天。
本应该上一上午班的丛文魁被百多个妇女同志拦在单位里要求给安排工作,直到了晚上九点多才把人支应走冒着鹅毛大雪坐最后一班火车回了位于呼兰的家中。
见他回来,家里的狗狂叫了五分钟后才反应过来。
这人……看着怎么这么像家里的男主人?
等丛文魁抄起棒子打了顿狗进了屋才发现,年迈的老爹老妈都已经吃过了饺子睡下。而自己的妻子屋里,则是传来若有若无的男人鼾声。
要不是大过年的,丛文魁差点儿就拿着菜刀进去拼命了。
坐在卧室门口抽了足足半包烟,丛文魁起草好了离婚协议进了卧室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安然入眠。
双人床上没有男人,自己的位置上放着一台四四方方的录音机。
那其中循环播放着的,是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录的,自己夜里睡觉时发出的鼾声。
那一刻丛文魁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忙得足足七个月没回过家。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城市的万家灯火之中,丛文魁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蹲在客厅里吃着惊喜莫名的妻子给热的饺子抹了一宿的眼泪。
可他还没来得及用年假的机会来弥补对家人的愧疚,初一一大早,几个此前就知道他家住址的妇女就登上了门。
……
在接到薛灵电话的时候,丛文魁正在跟妇联的几个干部开会,商量着最近下岗人数最多的牡丹江地区妇女生活保障的问题。
妇联的工作不好做。
不好做在哪儿?
没钱没权啊!
其实说白了,妇联就跟信访是一个性质,只是起到一个中转的作用。妇女同志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他们十有**是解决不了的。
那怎么办?
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去反应,去协调。比如妇女需要法律援助,妇联给法院打电话。妇女需要酒业,妇联跑去劳动局磋商……
而在下岗浪潮之下,这种磋商和协调换来的,往往都是敷衍和搪塞。
说白了,国家一下子释放出这么多的闲置劳动力,所有的政府服务机构都面临了巨大的压力。各个部门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家的屁股都来不及擦,哪有心思去管别人上厕所带没带纸?
所以,一听说新北集团那个年轻的董事长想跟自己见一面,丛文魁当即终结了工作会议,火急火燎的就赶到了新北集团。
集团里,李宪刚刚跟张大功和陈树林等一众老伙计碰了头。一碗水端平,各自发了开工红包之后,大家伙又闲唠嗑似的将新年的工作部署大略聊了聊。
这边儿正聊着呢,带着两个随员的丛文魁便在集团前台小妹的带领下进了门儿。
见到坐在会议室主位上,未着西装,未打领带,两只白衬衫袖子高高挽起的年轻人,丛文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跟前。
一把,就抓住了李宪的手。
“李董你好你好!新年好!”
李宪此前没见过丛文魁,以至于当这个留三七分头,浓密的头发上散发着一股头油味儿的精壮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都惊呆了。
这尼玛,哪儿来的跑腿子啊!
再打量了丛文魁身上那皱巴巴,似乎是糊了一层烟油的棕色皮夹克,李宪抽了抽嘴角站起身来。
“您就是妇联的丛主席吧?”
“没错没错,李董,虽然咱俩没见过面,但是对你我可是神交已久啊!”
“嗯,这话丛主席说的不假。年前李董没在家那会儿,丛主席在咱公司熬了五六天。前台接待小王那会都说,丛主席把咱新北的部门架构树图整个都背下来了,咱集团分公司副总以上的干部,丛主席认的比她还全哩。”
坐在李宪身边的陈树林忍不住吐了个槽。
李宪知道,他说的就是年前丛文魁在新北打秋风,死皮赖脸额走了五十多万赞助的事儿。
对这,他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这一次叫丛文魁来,可就是要主动送上门儿给他打秋风的,可不能怠慢。
李宪狠狠瞪了嘴欠的陈树林一眼,在丛文魁尴尬的笑容之中,让会议室里的众人各自忙去。
待众人离去之后,让接待员重新换了茶水,亲自端到了丛文魁面前。
“丛主席,老陈就是一张破车嘴,别理他胡咧咧。来,喝点茶水。”
丛文魁双手接过,笑的有点儿干,“李董这是哪里话,也不赖陈总……这个赞助的事儿……说起来我们自己都不好意思。去年前前后后我们妇联没少麻烦咱新北。说白了吧,像咱们新北这样能掏钱的,那就属实是给我们面子了。”
李宪笑着摆了摆手,“丛主席也不容易,之前赞助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通过薛总跟我说了之后我倒是对丛主席你的印象不错。打丛主席能拉下这么大的面皮为群众解决问题看来,我们这赞助费啊,就给少了。”
“唔?”
一听李宪这话,丛文魁等三人齐齐的瞪圆了眼睛。
咋地?
听这话的意思,这是要再给点儿?
眼见着面前三人面面相觑,眼珠子转的叽里咕噜,李宪也不打机锋。
直接将双手按在膝盖上坐正了身子,将过年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家里的事情,包括韩小娟大年夜带孩子偷看电视以及街坊妇女们上门儿求助都说了一遍。
“唉,李董,这是我们妇联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啊。没办法解决妇女同志的实际问题,实在是惭愧……”
本来满怀希望的丛文魁听到李宪所述,心里凉了半截儿。
心说敢情不是来给赞助的,八成是这位年轻的富豪被街坊弄得烦了,想把包袱推过来让老子解决。
心里虽苦,但是丛文魁嘴上却愈发的客气。
毕竟,新北还是金主不是?
“李董请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跟景耀街那面的干部着重强调。一定会优先解决街坊们的就业问题,保证以后不会让这帮妇女同志去叨扰……”
“丛主席理解错了。”
见丛文魁莫名其妙的拐错了弯儿,李宪笑着摆了摆手。
“现在社会上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不是看不起丛主席,凭借妇联的职权,想解决目前下岗女工们的就业问题,怕是痴人说梦。”
“这个……”丛文魁只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烧。
但是事情的确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的确就是这么个情况。
没得洗。
在去年整个下半年,妇联经手的再就业案例超过六千。但是真正通过妇联方面协调沟通落实了的,只有二百多件。
就这二百多件。那还不知道怎么求爷爷告奶奶,跟上级求跟兄弟部门赖出来的呢。
李宪微微一笑,拍了拍丛文魁的大腿,“丛主席,今儿个叫您来,不是为了让您出面安抚我那帮街坊的。我那些个街坊我自有安排,几十个工作岗位,我李宪还是能搞的定。
原本李宪是宽慰的一句话,却让丛文魁格外扎心。
去年十月份,为了解决四十个特困残疾下岗女工的再就业问题,自己他娘的差点儿把省政办楼梯踩塌了!
“街坊的事情不劳烦您。但是您也知道,个人再有能力,毕竟是个人。这一次的下岗潮,给太多的家庭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而且依我看,怕是这股风潮也才刚刚开始。我们新北虽然实力有限,但还是想做点儿什么。”
一听这话,丛文魁顾不得捂心脏了,霍然从沙发上起身:“李董,您说的是真的?”
李宪轻轻点了头,沉声道:“丛主席经手妇女工作,想必知道一个家庭里,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女人。或许她们不能像男人一样去做重体力的工作,或许她们也没有经受过什么教育,没有什么知识和技能。但是作男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别管这个家过成怎么样,只要母亲墙不倒,这个家就能撑下去。”
李宪的话,让丛文魁微微动容。
能把现在这份熬死个人的工作干下去,其中一大部分原因就是看不得一个个家庭因为妇女的崩溃而崩塌。
在日常的工作之中,让丛文魁感到最头疼的,莫过于那些个没什么文化同样没什么素质,到了妇联就撒泼耍无赖要解决问题的老娘们。
可是每每见到这样的女人,丛文魁反倒是心里有底。
家里有这样还能为了家去闹的女人在,它就散不了。
最怕的,就是那些个来了几次,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这样的女人,往往最后都寻了个让妇联工作人员们都难以接受的道路,或者苟且耻辱的活,或者撕心裂肺的死。
而伴随着这些,往往都是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
没办法,母亲墙塌了。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那李董,您……咋打算的?”
试探着,丛文魁问到。
李宪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呵呵一笑:“我初步想着啊,是拿出一笔钱来,委托咱们妇联成立一个包括扶持下岗女工技能培训,创业再就业,以及短期特困家庭应急救济的这么一个基金会。”
“唉!这个好!”丛文魁一听这个,激动的一拍大腿,“李董,您的这个想法和我们年底妇联工作会议上提出的专项扶救基金不谋而合。但是说来惭愧,当时我们构划的是挺好。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省里的财政状况。实在、实在是没能抠出来钱执行……”
“那李董、您……准备拿出多少来?”就在丛文魁激动难当之际,他身旁的一个文员咕隆着喉咙,问了这么一句。
李宪微微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万?”丛文魁瞪大了眼睛,面露喜色。
“不。”
李宪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现在仅是冰城市的下岗女工就已经达到了七万多人。这么大的基数,一百万分散到人头上才十几块钱,能做什么?我……出一个亿。”
话音落地,会议室内的三人,呆了。
足足十几秒,丛文魁喉结一阵咕噜,见李宪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才整个人往后一仰,啪叽一声,躺在了沙发上。
“嗝!”
“丛主席!唉?丛主席!”
“哎呀李董!我们丛主席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你这一下子太刺激,他心脏……受不了啊!”
看着两个随员七手八脚将丛文魁放平在沙发上又是扶胸又是拍背……这无比熟悉的一幕,李宪摇了摇头。
见其中一个随员大衣的胸口上别着一枚别针,他顺手抽了下来。
来到丛文魁身前,回忆着李道云的手法,找准了穴位之后,啪叽一声就把寸长的别针扎到了丛文魁的人中位置。
“嗝~~~~呼!李董,大过年的,你不是那我开涮吧?”
不出意外,丛文魁喘了一大口气之后,苏醒了过来。
“并没有。丛主席先别晕,这一个亿啊,不是一年给你。而是分为三年三批,您回去筹备一下,先把基金会的架构拉起来。等你那面有了眉目,我这边立刻给你打过去五百万的启动款。”
李宪的手又被拉住了。
丛文魁蠕动着嘴唇,虚弱道:“谢谢李董,真是谢谢李董了。李董,您出了这么大的贡献,有没有啥要求?您开口,只要您开口,我丛文魁就算是豁出去这乌沙,也给你办!”
哈、
李宪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要说要求啊,也是有的。”
“李董您说!”
“成立这个基金会的资金是从我们新北唯你卫生巾分公司的财口上出,基金会的所有运作也必须以唯你的名义进行。”
“就这个?”
“就这个。”
“成!李董,这事儿我就能做主,我答应您了!这个基金会,以新北唯你基金会命名!”
“那好,丛主席。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别的我不敢跟您保证,但是有一条。只要我们新北唯你在一天,这个基金会我们就赞助一天!而且丛主席,我希望这个基金会不仅仅在咱们龙江省内发挥作用,希望你们能把它做好,在下岗的大浪潮中,帮助全东北甚至是全国的下岗女工,度过难关!”
握着丛文魁的手,李宪笑的格外真诚。
妈了个巴子。
不是想让吞并唯你,让唯你消失吗?
老子给你来个细水长流,看他丫的谁还敢动!
第921章:现分晓,见真章!
负责行业发展司龙江地区的处长郝长龙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递过茶水的秘书随意挥了挥手后道了声谢。
这一下,倒是弄得秘书韩晓宇受宠若惊。
郝长龙的心情不错。
作为老工业基地的龙江省,自从改革开放之后,国营经济的势头就一路下行。走到当下,百分之六七十的企业都已经从根上烂透了。
在95年之前,行业发展司的工作可谓是寸步难行。
许许多多的国营企业名存实亡,你说它存在吧,光有一个空壳子名号。绝大部分的企业都已经实际性的停产,除了靠着省财政补贴还保存着建制,根本就没办法动员起来为龙江省内的产业深化改革作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贡献。
可你要说它不存在,随便一个不起眼儿的国营厂,都养着百来号的产业工人。每每做统计的时候,这些厂子和企业都还存在于纸面之上。
鉴于之前破三铁运动的失败,因为改革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最后上面不得不出面兜底挽回,产业发展司这边想做点儿什么那真是动也动不得,改也改不了。
现在好了。
全国都在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抓大放小的政策自打去年开始试点执行发展到现在已经乘风而起,正式进入了快车道。
有了来自国务院方面“该破产的破产,该倒闭的倒闭”这个尚方宝剑,产业发展司联合地方,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引进了大量的民间和国外资本,将许多零零散散且毫无生机的产业到底搞出了一些风水。
这种工作上的顺畅,让自打困在龙江这四年多的郝长龙最近是容光焕发。
“郝处长,前几天我和李宪已经有过接触。本来呢,我是想代表公司适当的做出一些利益上的让步,尽量的不给组织上添麻烦。但是没办法,这个人对于成立合资集团的事情存在着相当的抵触。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什么进展。那事情发展到这儿,恐怕我公司这一次的合资项目,就还得劳烦郝处长出面,跟地方上的领导们勤沟通,做做新北方面的工作了。”
看着款款坐在办公桌对面,即使是端着个机制瓷茶杯也显得亭亭玉立的王洁丽,郝长龙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郝长龙是欣赏的。
首先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个女人很时髦。
跟国内那些个为了赶时髦而时髦的女人不同;王洁丽的时髦是那种彻底活明白了时髦。有别于国内女性穿个性感些的衣服就羞羞答答,这个女人身上的自信,显示出一种坚决的立场她根本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或者说别人的看法对她来说就像是身上的灰尘一样,随便拍一拍就没了。
不掺杂任何的私欲,这样罕见的自信,在当下男性占据着绝对权威的社会里简直就是一剂毒药。
更何况立春刚过乍暖还寒的东北,能看见薄的透明的裤袜和包身裙,真本身就是一种眼福。
但是对于郝长龙来说,也就仅此而已了。
作为一个年纪不过43周岁的干部,见过没见过的世面,在郝长龙心里都已经波澜不惊。
在女人艳丽的表皮下,她所带来的项目和机遇,才是最重要的。
也正是郝长龙所看重的。
这一次由发展司发起的招商引资综合项目,加方总计投资七十二个亿。而突然加塞的田伦德投资公司一笔,就占据了这个项目的将近百分之十。
绝对的大手笔。
要是能将卫生巾这个行业在龙江省整合起来,可以说发展司今年的牌面儿可就落实了。
刚开年若是促成这么大的项目,有了垫底的,接下来的工作还不是怎么都有道理?
听到王洁丽带着三分娇气七分正式的请求,郝长龙点了点头,“王经理请放心,我司对于贵公司这个卫生巾项目高度的重视,在年前的时候我这面就已经和各部门都协调妥当。现在唯一的阻力,就是说新北到底是个股权高度集中而且清晰的民营企业,我们不太好直接干预。”
见王洁丽想要说话,郝长龙马上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也请王经理放心,不论是和贵公司的合作,还是和加方的联合投资项目,我们都报以十二万分的诚意。算起来,跟贵公司搞合资,对于新北来说也是个好事。这样于你们外企,于地方,于民营企业都有益处的项目,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这面也肯定能帮你们这些客人克服掉!”
说着,郝长龙看了看桌子旁的日历那上面,用红蓝色的铅笔标注着各项会议的提示。
随手点了点之后的几个日期,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一个星期之后。
“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之后,省里要召开一个关于经济改革的总结和展望会议,在会议上,我会当面和领导们反应你们的问题。我估计,最迟不超过一个月。新北那面就是块水浇不进油泼不进的石头,它也得让步!”
眼见着郝长龙一张国字脸上难以掩饰的自信,王洁丽的嘴角勾出了一个迷人的弧度。
面前这个年富力强的处长,在此之前虽然对合资项目热衷且提供了相当的支持,但是在数次给予自己的答复上,却迟迟没有表现出今天这么斩钉截铁的态度。
此时郝长龙无比坚定的语气,让王洁丽一颗心彻底落了地。
回想起那日酒店中李宪临出门时候带着的略微不屑的目光,王洁丽心中好一阵冷笑。
李宪啊李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你还有什么折?
“那我这里可就提前谢谢郝处了。”
想着,王洁丽站起了身来,对着宽大办公桌后面的郝长龙微微鞠了一躬。
“好说。”
……
另一头。
鉴于之前妇联会议上已经有过类似李宪基金会的提案,经过六天紧张的筹备,妇女联合会办公大楼旁边,本来充作仓库和档案室的小楼已经整理了出来,此时,几个工人正在门头上将“新北唯你妇女就业与创业扶持基金会”的白底黑字竖匾安装上位。
虽然只有一个空壳浪的小楼,但是刚开了年便被下岗女工们轮番轰炸的妇联内冷不丁出了这么一档子新气象,还是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关注。
站在最前排的几个妇女显然对“基金会”这个名称不甚理解。
叽叽喳喳了一阵儿,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妇女,将插在棉袄袖子中的右手抽了出来,似一个大母猫抓耗子一般的,对着正在指挥着工人挂牌子工作人员招了一下。
“王科长,这金会弄的是啥景儿啊?”
妇联后勤科的王耀明虽然平日里不负责接待,但眼前这个手上满是冻疮的中年妇女,他也是知道的。
或者说,整个妇联没几个人不知道。
妇女名叫冯桂琴,原平房区瓦厂的职工。半年前下了岗之后不长时间,就成了妇联的“熟客”。一般过来妇联的女人,为的就是能通过这儿找到份工作。冯桂琴是最早一批来到妇联闹着要求工作岗位的,按说,像她这号的就算是排号等着安排再就业也能排上了。
可是这女人和其他只要有份糊口岗位就成的不一样,非要月收入得不次于瓦厂的才行。
天可怜见。
平房瓦厂虽然是不大个厂子,但直到被厂领导们联合承包之前,可都是实实在在能发出来工资的。别人不说,这冯桂琴此前在瓦厂干计件,一个月那一二百块!
这年头,一个高中老师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就这么的,关于冯桂琴的再就业岗位,就一直拖了下来。
不是不给解决,而是无能为力。
王耀明抬了抬眼皮,目光从冯桂琴身上划过,“弄啥景?这景可大了去了!来来来,跟我念。下岗女工,扶持,基,金,会。”
“知道啥叫基金会不?”
指着已经立起来的白底匾额,王耀明脸上带着七分傲气。
“呦,这俺可不知道。鸡窝,夜总会倒是常听街坊们唠嗑说,基金会干啥的?难不成,你们嫌俺们烦,干脆发了狠,给俺们找了个开裤裆门儿迎客的地方?可是说了啊,我家那个死鬼没了好几年了,戴不戴绿帽子没啥,可是俺四个娃,长大了可不能让人叫婊子养的。”
“我呸!”见冯桂琴这个刺儿头当众耍起了荤的,还带动了一阵附和,王耀明气得跳起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冯桂琴,这大正月的,你这嘴里就不能吐出几个吉祥话来?”说着,王耀明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基金会的匾额前面,砰砰砰将那钉子刚钉进墙里没十分钟的大牌子敲得战鼓一般铿锵。
“知道这基金会干嘛的?就是拿钱给你们做短期的创业贷款,特困补助,免费学习新的岗位技能,以及创业启动资金的!”
一通话说出来,见面前的妇女们没表情,王耀明拍了拍额头。
显然,他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书面,太绕了。
好好的一个逼,让自己装稀碎。
想着,他深呼了口气。
“没明白?”
“昂!”为首的几个妇女点了点头、
“就是给你们钱,帮你们渡过难关,让你们把糙日子往好了过的!”
王耀明在中田提了气儿,扯开嗓门吼了一声。
可是,面前的妇女们却愈发的沉默了。
这他娘。
还不明白?
王耀明不知道自己这话该咋说了。
他却不知道;话,所有人都听懂了。
但是信,就有鬼了。
“扯几把犊子!”冯桂琴最先嗤笑了一声,“你以为你们妇联是银行呐?今天俺还就不怕磕碜了,要真是像你说的这样,那俺们姐妹们还愁个啥?真要是拿到钱,俺冯桂琴豁出去这张面皮,跟批钱的人咕噜一年大炕去!”
“你可拉倒吧!”看着冯桂琴那浮肿的眼皮和瘦的高粱一般干瘪的腰身,王耀明大手一挥:“还不怕跟你说了,出钱的,就是咱新北集团唯你分公司。第一批的五百万,昨天已经划到咱基金会的账上了!出钱的是人家新北的老板,李宪知不知道?过年才二十六的亿万富翁,你跟人家咕噜大炕?大鼻涕给你美出泡儿了嗨!”
听这话,在场的妇女们是一般惊喜一半可乐。
可乐的是家里男人在烯厂工作,早年就得了尘肺撒手人寰,为了供养六个娃上学,给洗衣店打零工,大冬天从早到黑搓棉被大衣这样的大活儿,手都要烂露骨头的冯桂琴。
这大姐在妇联这一向是所向披靡,此时在王耀明这碰了茬子。
惊喜的,自然是听说妇联这有了钱。
不光是有钱,听着意思,似乎还真要动真格的。毕竟,在此以往的再就业安置上,新岗位技能培训这一条,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其实为啥说下岗女工再就业难啊?
不是没把子力气,也不是眼高手低。而是都在国营厂子里干了小半辈子甚至干脆半辈子,除了之前岗位上的技能之外,是真不会别的。
出苦大力?
这年头,下岗的男人多过下岗的女人。女人们倒是不怕吃苦出汗,可是满大道都有脖子上挂着纸壳,站大岗卖力气的汉子。
女人,谁用呢?
产业工人谁不知道,技工永远要优于力工?
可再学习技能,说得轻巧。
谁教啊?
正说着,几个文员便拿着一张硕大的红色字报走了过来,见基金会的牌子立了起来,夸了几句精神,便啪一下,将公告贴在了基金会的正面墙上。
听着王耀明炫耀似的,将公告中的内容翻译成大白话。
说着什么去各地区的妇联提交技能培训,创业贷款或短期特困救济申请登记表,等待核实,分流之类的东西。
在场妇女们那浑浊暗淡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丝的澄明。
新北集团。
“李董,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前年来冰城的时候,你们新北还就是一个做卫生纸的呢。好家伙,现在看看,这么大的阵仗,真不敢相信是短短两年功夫发展起来的。”
三十多位受到陈冬升和田园邀请前来参加第一届企商业论坛的企业家们终于尽数到齐,作为此次负责安排的东道主,众人自然聚集在了新北集团。
看着办公区内穿梭忙碌的职员,感受到一个综合性实业企业诺大的气象,人群中慧聪公司的郭凡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不光是郭凡生。
受到陈冬升和田园邀请来的这一批九二派企业家,这部分企业家跟早一批的八五派企业家不同,绝大多数都是摒弃了实业,从事来钱更快,更依靠诸如拍卖行,新兴地产,咨询培训甚至是娱乐时尚这种政策和国民需求的新行业。
对于李宪这个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年轻,本应该更具开放性思想,却将过了时的实业搞的如此风升水起……都有些恍惚和不可思议。
“哈哈,都是瞎搞。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沐浴在这群日后中国商界的大佬,看怪物一样的目光之中,李宪心里吃了颗仙丹一样舒畅。
借着膨胀的劲儿,正想稳妥的装个逼时,身后,一串急促而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回头,看到略带慌张的薛灵,李宪眉头一皱。
“怎么了?”
“李董,发展司那面来人了。”
“来人了?”李宪看了看周围的客人,压低了声音:“没见着来客人了么,你去支应一下。具体怎么做,我不都跟你说了吧。甭理他们那套,只要提合资的事儿,直接推。”
“这次推不了。”
“嗯?”李宪眉头拧的更深了,“怎么就推不了?”
“岳之峰,岳枢机(注1)来了。”
“哦?”
听到这个消息,李宪拧成了一团的眉头舒展了。
捉摸着丛文魁那边儿估计已经铺垫完了,他呵呵一乐。
此时,他不由得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清晨。王洁丽带着难掩傲气,跟自己大谈特谈“政治经济学”的情形。
在当下,到底是政治经济首要,还是百姓为天。
是时候,现个分晓,见个真章了。
抛却新北唯你的命运走向会当如何,光是这个时代冲突的答案,就让李宪无比的期待!
注:非错字。原字打不出来。
第921章:见真章(修)
【注意:上一章被屏蔽,这一章是修改章,已经订阅的不要重复订阅!】
负责行业发展司龙江地区的处长郝长龙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递过茶水的秘书随意挥了挥手后道了声谢。
这一下,倒是弄得秘书韩晓宇受宠若惊。
郝长龙的心情不错。
作为老工业基地的龙江省,自从改革开放之后,国营经济的势头就一路下行。走到当下,百分之六七十的企业都已经从根上烂透了。
在95年之前,行业发展司的工作可谓是寸步难行。
许许多多的国营企业名存实亡,你说它存在吧,光有一个空壳子名号。绝大部分的企业都已经实际性的停产,除了靠着省财政补贴还保存着建制,根本就没办法动员起来为龙江省内的产业深化改革作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贡献。
可你要说它不存在,随便一个不起眼儿的国营厂,都养着百来号的产业工人。每每做统计的时候,这些厂子和企业都还存在于纸面之上。
鉴于之前破三铁运动的失败,因为改革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最后上面不得不出面兜底挽回,产业发展司这边想做点儿什么那真是动也动不得,改也改不了。
现在好了。
全国都在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抓大放小的政策自打去年开始试点执行发展到现在已经乘风而起,正式进入了快车道。
有了来自国务院方面“该破产的破产,该倒闭的倒闭”这个尚方宝剑,产业发展司联合地方,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引进了大量的民间和国外资本,将许多零零散散且毫无生机的产业到底搞出了一些风水。
这种工作上的顺畅,让自打困在龙江这四年多的郝长龙最近是容光焕发。
“郝处长,前几天我和李宪已经有过接触。本来呢,我是想代表公司适当的做出一些利益上的让步,尽量的不给组织上添麻烦。但是没办法,这个人对于成立合资集团的事情存在着相当的抵触。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什么进展。那事情发展到这儿,恐怕我公司这一次的合资项目,就还得劳烦郝处长出面,跟地方上的领导们勤沟通,做做新北方面的工作了。”
看着款款坐在办公桌对面,即使是端着个机制瓷茶杯也显得亭亭玉立的王洁丽,郝长龙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郝长龙是欣赏的。
首先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个女人很时髦。
跟国内那些个为了赶时髦而时髦的女人不同;王洁丽的时髦是那种彻底活明白了时髦。这个女人身上有着异乎寻常的自信,这种自信也显示出一种坚决的立场她根本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或者说别人的看法对她来说就像是身上的灰尘一样,随便拍一拍就没了。
不掺杂其他情感,这样罕见的自信,在当下男性占据着绝对权威的社会里简直是鹤立鸡群。
但是对于郝长龙来说,也就仅此而已了。
作为一个年纪不过43周岁的干部,见过没见过的世面,在郝长龙心里都已经波澜不惊。
在女人外表外,她所带来的项目和机遇,才是最重要的。
也正是郝长龙所看重的。
这一次由发展司发起的招商引资综合项目,加方总计投资七十二个亿。而突然加塞的田伦德投资公司一笔,就占据了这个项目的将近百分之十。
绝对的大手笔。
要是能将卫生巾这个行业在龙江省整合起来,可以说发展司今年的牌面儿可就落实了。
刚开年若是促成这么大的项目,有了垫底的,接下来的工作还不是怎么都有道理?
听到王洁丽带着三分娇气七分正式的请求,郝长龙点了点头,“王经理请放心,我司对于贵公司这个卫生巾项目高度的重视,在年前的时候我这面就已经和各部门都协调妥当。现在唯一的阻力,就是说新北到底是个股权高度集中而且清晰的民营企业,我们不太好直接干预。”
见王洁丽想要说话,郝长龙马上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也请王经理放心,不论是和贵公司的合作,还是和加方的联合投资项目,我们都报以十二万分的诚意。算起来,跟贵公司搞合资,对于新北来说也是个好事。这样于你们外企,于地方,于民营企业都有益处的项目,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这面也肯定能帮你们这些客人克服掉!”
说着,郝长龙看了看桌子旁的日历那上面,用红蓝色的铅笔标注着各项会议的提示。
随手点了点之后的几个日期,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一个星期之后。
“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之后,省里要召开一个关于经济改革的总结和展望会议,在会议上,我会当面和领导们反应你们的问题。我估计,最迟不超过一个月。新北那面就是块水浇不进油泼不进的石头,它也得让步!”
眼见着郝长龙一张国字脸上难以掩饰的自信,王洁丽的嘴角勾出了一个迷人的弧度。
面前这个年富力强的处长,在此之前虽然对合资项目热衷且提供了相当的支持,但是在数次给予自己的答复上,却迟迟没有表现出今天这么斩钉截铁的态度。
此时郝长龙无比坚定的语气,让王洁丽一颗心彻底落了地。
回想起那日酒店中李宪临出门时候带着的略微不屑的目光,王洁丽心中好一阵冷笑。
李宪啊李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你还有什么折?
“那我这里可就提前谢谢郝处了。”
想着,王洁丽站起了身来,对着宽大办公桌后面的郝长龙微微鞠了一躬。
“好说。”
……
另一头。
鉴于之前妇联会议上已经有过类似李宪基金会的提案,经过六天紧张的筹备,妇女联合会办公大楼旁边,本来充作仓库和档案室的小楼已经整理了出来,此时,几个工人正在门头上将“新北唯你妇女就业与创业扶持基金会”的白底黑字竖匾安装上位。
虽然只有一个空壳浪的小楼,但是刚开了年便被下岗女工们轮番轰炸的妇联内冷不丁出了这么一档子新气象,还是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关注。
站在最前排的几个妇女显然对“基金会”这个名称不甚理解。
叽叽喳喳了一阵儿,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妇女,将插在棉袄袖子中的右手抽了出来,似一个大母猫抓耗子一般的,对着正在指挥着工人挂牌子工作人员招了一下。
“王科长,这金会弄的是啥景儿啊?”
妇联后勤科的王耀明虽然平日里不负责接待,但眼前这个手上满是冻疮的中年妇女,他也是知道的。
或者说,整个妇联没几个人不知道。
妇女名叫冯桂琴,原平房区瓦厂的职工。半年前下了岗之后不长时间,就成了妇联的“熟客”。一般过来妇联的女人,为的就是能通过这儿找到份工作。冯桂琴是最早一批来到妇联闹着要求工作岗位的,按说,像她这号的就算是排号等着安排再就业也能排上了。
可是这女人和其他只要有份糊口岗位就成的不一样,非要月收入得不次于瓦厂的才行。
天可怜见。
平房瓦厂虽然是不大个厂子,但直到被厂领导们联合承包之前,可都是实实在在能发出来工资的。别人不说,这冯桂琴此前在瓦厂干计件,一个月那一二百块!
这年头,一个高中老师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就这么的,关于冯桂琴的再就业岗位,就一直拖了下来。
不是不给解决,而是无能为力。
王耀明抬了抬眼皮,目光从冯桂琴身上划过,“弄啥景?这景可大了去了!来来来,跟我念。下岗女工,扶持,基,金,会。”
“知道啥叫基金会不?”
指着已经立起来的白底匾额,王耀明脸上带着七分傲气。
“呦,这俺可不知道。干啥的?我说,俺四个娃,长大了可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我呸!”王耀明气得跳起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冯桂琴,你想哪儿去了?”说着,王耀明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基金会的匾额前面,砰砰砰将那钉子刚钉进墙里没十分钟的大牌子敲得战鼓一般铿锵。
“知道这基金会干嘛的?就是拿钱给你们做短期的创业贷款,特困补助,免费学习新的岗位技能,以及创业启动资金的!”
一通话说出来,见面前的妇女们没表情,王耀明拍了拍额头。
显然,他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书面,太绕了。
好好的一个逼,让自己装稀碎。
想着,他深呼了口气。
“没明白?”
“昂!”为首的几个妇女点了点头、
“就是给你们钱,帮你们渡过难关,让你们把糙日子往好了过的!”
王耀明在中田提了气儿,扯开嗓门吼了一声。
可是,面前的妇女们却愈发的沉默了。
这他娘。
还不明白?
王耀明不知道自己这话该咋说了。
他却不知道;话,所有人都听懂了。
但是信,就有鬼了。
“扯犊子!”冯桂琴最先嗤笑了一声,“你以为你们妇联是银行呐?今天俺还就不怕磕碜了,要真是像你说的这样,那俺们姐妹们还愁个啥?真要是拿到钱,俺冯桂琴豁出去......”
“得得得!打住!你可拉倒吧!”看着冯桂琴那浮肿的眼皮和瘦的高粱一般干瘪的腰身,王耀明大手一挥:“还不怕跟你说了,出钱的,就是咱新北集团唯你分公司。第一批的五百万,昨天已经划到咱基金会的账上了!出钱的是人家新北的老板,李宪知不知道?过年才二十六的亿万富翁,你跟人家?大鼻涕给你美出泡儿了嗨!”
听这话,在场的妇女们是一般惊喜一半可乐。
可乐的是家里男人在烯厂工作,早年就得了尘肺撒手人寰,为了供养六个娃上学,给洗衣店打零工,大冬天从早到黑搓棉被大衣这样的大活儿,手上冻疮都露骨的冯桂琴。
这大姐在妇联这一向是所向披靡,此时在王耀明这碰了茬子。
惊喜的,自然是听说妇联这有了钱。
不光是有钱,听着意思,似乎还真要动真格的。毕竟,在此以往的再就业安置上,新岗位技能培训这一条,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其实为啥说下岗女工再就业难啊?
不是没把子力气,也不是眼高手低。而是都在国营厂子里干了小半辈子甚至干脆半辈子,除了之前岗位上的技能之外,是真不会别的。
出苦大力?
这年头,下岗的男人多过下岗的女人。女人们倒是不怕吃苦出汗,可是满大道都有脖子上挂着纸壳,站大岗卖力气的汉子。
女人,谁用呢?
产业工人谁不知道,技工永远要优于力工?
可再学习技能,说得轻巧。
谁教啊?
正说着,几个文员便拿着一张硕大的红色字报走了过来,见基金会的牌子立了起来,夸了几句精神,便啪一下,将公告贴在了基金会的正面墙上。
听着王耀明炫耀似的,将公告中的内容翻译成大白话。
说着什么去各地区的妇联提交技能培训,创业贷款或短期特困救济申请登记表,等待核实,分流之类的东西。
在场妇女们那浑浊暗淡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丝的澄明。
新北集团。
“李董,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前年来冰城的时候,你们新北还就是一个做卫生纸的呢。好家伙,现在看看,这么大的阵仗,真不敢相信是短短两年功夫发展起来的。”
三十多位受到陈冬升和田园邀请前来参加第一届企商业论坛的企业家们终于尽数到齐,作为此次负责安排的东道主,众人自然聚集在了新北集团。
看着办公区内穿梭忙碌的职员,感受到一个综合性实业企业诺大的气象,人群中慧聪公司的郭凡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不光是郭凡生。
受到陈冬升和田园邀请来的这一批九二派企业家,这部分企业家跟早一批的八五派企业家不同,绝大多数都是摒弃了实业,从事来钱更快,更依靠诸如拍卖行,新兴地产,咨询培训甚至是娱乐时尚这种政策和国民需求的新行业。
对于李宪这个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年轻,本应该更具开放性思想,却将过了时的实业搞的如此风升水起……都有些恍惚和不可思议。
“哈哈,都是瞎搞。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沐浴在这群日后中国商界的大佬,看怪物一样的目光之中,李宪心里吃了颗仙丹一样舒畅。
借着膨胀的劲儿,正想稳妥的装个逼时,身后,一串急促而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回头,看到略带慌张的薛灵,李宪眉头一皱。
“怎么了?”
“李董,发展司那面来人了。”
“来人了?”李宪看了看周围的客人,压低了声音:“没见着来客人了么,你去支应一下。具体怎么做,我不都跟你说了吧。甭理他们那套,只要提合资的事儿,直接推。”
“这次推不了。”
“嗯?”李宪眉头拧的更深了,“怎么就推不了?”
“岳之峰,岳枢机来了。”
“哦?”
听到这个消息,李宪拧成了一团的眉头舒展了。
捉摸着丛文魁那边儿估计已经铺垫完了,他呵呵一乐。
此时,他不由得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清晨。王洁丽带着难掩傲气,跟自己大谈特谈“政治经济学”的情形。
在当下,到底是政治经济首要,还是百姓为天。
是时候,现个分晓,见个真章了。
抛却新北唯你的命运走向会当如何,光是这个时代冲突的答案,就让李宪无比的期待!
第922章:底牌亮相(第一更)
新北集团岳之峰不是第一次来了。
事实上,自从到达龙江履任之后,关于龙江新经济建设成果的示范单位,新北集团他前前后后视察过四次。
但是这其中,李宪出面陪同的,却只有在他上任之初和扶他上马的孙卫民一起的那一次。
每每来到新北,岳之峰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神奇的企业。不说新北是在短短的几年之间,一个由乡镇级小厂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这一点。就说两年内几次的视察,每一次到达新北集团,看到的气象和上一次都不尽相同。
这是一个可以用肉眼就能看到它在成长壮大的企业,如果将企业比作人的话,新北就如同一个健康茁壮的婴儿一般翻身,爬行,站立,行走,咿呀学语……每隔那么仅仅一小段时间,他就会展现出让你惊喜的排场。
站在新北集团总公司会客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在去年已经被新北集团由租用变成了收购的亚细亚商务大厦的停车场上人流往来络绎不绝,悬挂着各地区车牌的小轿车来往穿梭,身上别具精气神的商人出出入入,岳之峰觉得一股难挡的活力迎面扑来。
这种活力,甚至比东北的春天来得更早。
但是岳之峰同时也知道,这种活力,是永远打不上自己的烙印的。
创造这一切的是新北的灵魂李宪。
而第一个为这难得的生机提供土壤,让这个企业破土而出呱呱落地的,是自己的前任,孙卫民。
龙江产业整合的攻坚战已经到来,而作为这场攻坚战的开年大戏,卫生巾产业整合这个涉及到总计三十多个亿,直接外资投资十二亿人民币的项目,让他格外看重。
这一点,在年前岳之峰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所以李宪的两通电话一次登门,跟他反应的合资会让新北唯你,这个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卫生巾第一品牌遭到灭顶之灾的说法,他都没有给与回复。
他需要一个新的东西,这个东西一方面能够将龙江省抓大放小国退民进的经济政策切实落实下去,另一方面,这个东西还得有自己的烙印。
在这个目标之下,新北……从某方面来说是需要……不,是必须接受妥协的。
在昨天上午的改革座谈会上,他从头到尾的听取了发展司方面的报告。
对于李宪,他有一定的了解。
对于自己前任孙卫民给这个年轻企业家“就是一只脑袋里全是赚钱道,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泼猴”评价,他大体认同。
但是岳之峰自认为,泼猴不泼猴的无所谓。
他跟孙卫民不一样。
孙卫民从来只会撒蟠桃,委弼马。他从来没动过十万天兵天将,以及如来佛的手掌心儿。
不过。
毕竟作为一方首官,跟李宪这种民营企业家打交道,岳之峰还是觉得自己要注意方式。而且……他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郝长龙,心里也在计较。
让新北割掉唯你这块肉,不论怎么说都是个脏活啊……
“岳枢机,您来视察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也好准备一下。”
正在岳之峰目光游离看着大厦停车场上的气象之时,身后会客厅的大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后忽而洞开。
一个步幅很大,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干脆的脚步在诺大的会客厅中荡着回音,从身后由远及近。
岳之峰这才收回目光,将负在身后的双手放了下来,露出几分笑意对身后一袭黑色西装,白衬衫上却照常不打领带的李宪摆了摆手。
“给你打招呼干什么?让你大费周章的给我来一场团体啦啦队表演吗?”
岳之峰呵呵一笑,在李宪客气中也抹不去几分皮的施请中,稳稳坐在了会客厅中央位置的大沙发上。
虽然是客人,但是一种主人的气势,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流淌了出来。
会客厅内陪同岳之峰前来的有十几个人。
其中的大部分他都认识,就算不认识的,也大致能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他的目光特地在站在陪同队伍之后,带着一脸玩味与得意看着自己的王洁丽,以及自己不认识,但是听说过多次的发展司龙江地区负责人郝长龙身上。
看了看这二位,今天这一出是个什么意思,他心中已经明白了。
不过比……嗯,傻这个东西该装还是要装的。
在与众人一一握手问好之后,示意薛灵将众人请坐,李宪自己才欠着身子做足了姿态的坐到了岳之峰的侧位上。
“岳枢机能在年后百忙之中莅临我们新北集团视察指导,实在是太荣幸了。岳枢机,开年这些天……忙坏了吧?”
说了句丝毫没营养的屁磕,李宪直接话锋一转,压根没想给岳之峰留一丝丝关于成立合资集团的话头。
岳之峰没那么多闲谈的时间,但是却如同一个独钓寒江雪的老叟一般,有着足够的耐性。
面对李宪纯属是不想自己进入正题而没话找话性质的嘘寒问暖,岳之峰抚了抚方框茶色玳瑁眼镜,大笑道:“大大小小的会,比我过年吃的饺子多哩。不过好在关于方向上的调子,在元旦之后那段时间就已经定下。”
“唉,我记得岳枢机家乡是荷南吧……”
这样仿佛老友一般,对于李宪这种身份甚至可以说有些逾越的对话……就很怪异。
坐在会客室外围一排的王洁丽暗暗咋舌。
不多不少她也在国内生活了二十来年,虽然国外到处都在讲皿煮都在讲平等,但是对于岳之峰这个等级的干部还存在一定的敬畏。
见李宪风轻云淡的跟岳之峰扯着闲篇,王洁丽有点儿慌。
瞧着架势……怎么看着李宪这家伙跟领导关系非同一般的样子?
“郝处长……这李宪什么路子?他跟岳枢机这么熟悉的嘛?”
压低了声音,王洁丽悄悄的问了坐在自己身前的一个郝长龙下属一嘴。
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也是一脸懵逼。
看着跟岳之峰老气横秋的大谈特谈荷南风土特产,一副咱哥们儿今天谁说正事儿谁孙子架势的李宪,心说这特么多大派头跟枢机这么说话?
当自己是领导人嘛?
可是岳之峰竟然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跟着李宪的节奏谈家乡,让他更加迷惑。
可别是什么铁板吧?
在发展司这种地方呆的时间长了,一些个家庭背景特殊的年轻人,他是见过的。
看起来就是嫩葱一颗,家里祖上名号斐然,跟封疆大吏坐在一起聊家里老人健康情况的牛人,在国内不在少数。
一时间他叫不准了。
不过想到今天岳之峰在工作会议上的表态,职员还是收起了狐疑。
“王小姐不用管他。岳枢机在会议上已经表了态,今天也就是为了解决合资集团项目而来的。不管是什么关系,今天都肯定能出结果。您放宽心……”
正在二人嘀咕之时,岳之峰另一侧和李宪相对而坐的郝长龙向这边睨了一眼,那年轻的职员立刻闭上了嘴巴正襟危坐。
听着李宪下棋一般左支右挡,扯东扯西就是不往岳之峰的来意上询问,活像个浑身湿漉漉的泥鳅,郝长龙看了看手表。
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他不是岳之峰,没那么多的耐性。
收到这一声明显的提醒,岳之峰心中呵呵一笑。
却丝毫没理郝长龙。
现在他看着一脸谦逊下写满了有恃无恐的李宪很好奇。
非常的好奇。
这正是让他跟李宪扯来扯去打太极的原因。
他想知道。
面前这个猴毛一样轻重的臭小子,到底有什么依仗,敢在自己的面前如此的托大和造次!
“李董。”
终于,面对从杜康酒泉扯到新政红枣,从道口烧鸡飘到信阳毛尖…..比岳之峰这个荷南人还了解荷南似的李宪,郝长龙忍不了了。
“我们今天过来,其实是想跟你商议一下关于年前就已经通知你司的,关于卫生巾产业资源整合项目的。你……”
碰!
郝长龙一句话都还没说完。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豁然从外面推开。
顿时,一屋子的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唯你公司不能被并购!”
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站在门口的跑得直不起腰来的丛文魁大喝了一声。
第923章:不答应
丛文魁是二十分钟之前接到李宪电话的。
在电话中,李宪焦急的询问丛文魁第一批打到基金会的五百万资金动没动。得知基金现在还没有启动,基金会还处于核实下岗女工各项申请工作环节时,李宪在电话中松了口大气后,说了一个让丛文魁只觉得晴天霹雳的消息。
啥消息?
上头要促成新北唯你和外企成立合资集团,如果这个项目成立,那么新北公司此后由新的合资集团统辖。那么自己之前承诺的,三年一个亿的扶持款自然就不能成行。
“丛主席,这个我也没想到啊。你也知道的,我是个商人。搞这个基金会,就是为了给唯你的卫生巾做品牌形象。可是你瞅瞅,现在公司都马上要被并购了,这个基金会也就没有神峨眉存在意义了。那啥,虽然这么说挺不好意思的,可是既然基金会的启动资金还没动,你能不能再给我打回来……”
怎么可能!
丛文魁在停罢李宪电话中所说的一刹那,差点儿就蹦起来骂娘!
在下岗大潮来袭之后,妇联那边儿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上面省里压着让尽量解决下岗女工的生活问题,给予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尽可能的再就业岗位。而下面,数以几万计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拿到足额甚至根本没拿到下岗安置费用的下岗工人,对于本应该充当娘家人的妇联日跌骂娘,丛文魁这个主席的脊梁骨都差点儿被戳碎了。
造成这种局面的直接原因是啥?
还他娘的不是钱?
省里没钱,给的那点儿拨款都不够塞牙缝的。不给艹还紧着让出成果,一个劲儿的给妇联和劳动局这种兄弟单位下达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安抚下岗职工们的情绪,为接下来的国退民进抓大放小经济政策做稳定剂。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现在好了,新北集团这个金主来了,钱有了,眼瞧着就能干点儿大事儿,可是上头一下子要把这来之不易的金山搬走,丛文魁心里啥感受?
谁动我大腿,捞汁就要跟谁拼命啊!
就是抱着这种滔天的怒意,在电话中问了李宪是哪个部门做的决定,当得知下达成立合资集团决策的人目前就在新北,丛文魁连对方是哪个部门的,姓甚名谁都没问,直接乘车就杀了过来!
可是当他站在会客厅门口,略微喘匀乎了气儿之后,就发现气氛……似乎有点儿不对。
大厅正中央,正对着大门的沙发上,一个带着方框茶色眼镜的老人端坐在那里。作为妇联领导,岳之峰,他还是认识的。
一瞬间,丛文魁的冷汗就刷一下淌了下来。
在大厅中一片蜜汁静默中,他将目光投向了李宪。
然而后者却直接将目光飘向了别处。
看着李宪的后脑勺,丛文魁心里头一下子清明起来。
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忽然跳出了茨威格那句关于法国断头王后的评言。
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经暗中标注好了价码。
果然这个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啊!
他的牙根儿,有点儿痒痒了。
会客厅中。
除了李宪之外,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岳之峰的第二秘书熊振华。
“老丛,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啊,这个……我听说……”
就在丛文魁支支吾吾之际,岳之峰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二秘。
“哦,岳枢机,这是妇联主席,丛文魁。”
“奥。”岳之峰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又放在了李宪身上。
后者刚刚从门口躲开的目光干脆移到了天花板。
看到那副表演性质已经浓厚的不能再浓厚,却还努力维持着脸上“不关我事”的表情,岳之峰丝毫不怀疑,要不是今天这环境还算正式,面前这个臭小子会吹出口哨来!
这就是他的依仗?
无视李宪强行望天表示无辜,岳之峰心中暗自思衬。
一个妇联,左右想来也跟这次的合资打不上噶吧?
他这么想,刚才说话被打断的郝长龙就更是。
看着一脑门子汗大口大口喘气的丛文魁,郝长龙简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一妇联的芝麻绿豆,怎么跑到这发起神经?
另一边,看到丛文魁这个熊包蛋嘴里像是被塞了个烫嘴的豆包般说不出一句囫囵话,熊振华重重的拍了拍沙发扶手,指着丛文魁便呵斥道:“胡闹!岳书记正在视察,你慌慌张张的来捣什么乱?给我出去!”
丛文魁的脚步,却没动。
“丛文魁,你在搞什么鬼!我说话你没听见?”
熊振华急了,向前走了两步到了丛文魁身前。
“岳枢机正在视察工作,你有什么事情,等一会儿再说!”
“丛文魁,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丛文魁当然听到了。
而且也想明白了。
面前的会客室富丽堂皇,四米多高的举架,近四百平米的面积,屋里面几十颗在寒冬腊月的市内被照顾的含苞待放的花卉环绕在大厅四周。
不论是真皮的沙发还是只为了彰显公司实力而存在的黄花梨木家具摆件,都在阐述着一个事实。
新北集团,有钱。
眼前这气派宽敞的会客厅对于他来说是个圈套。
但却是一个……他不得不钻的圈套。
他看了看岳之峰,看了看郝长龙和其他自己认识不认识的干部。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确定了一件事实。
这些人,决计是不会给妇联一个亿的资金,用于下岗职工的安置的。
不是做不到。
而是不会。
“熊主任,我听到了。”
“那你还不赶紧走?”
面对熊振华第三次赶人,丛文魁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的一份档案袋,握的紧了一些。
“我听说……省里想要让新北唯你分公司和外资企业成立集团。有这事儿没有?”
丛文魁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妇联的,这是在质问?
没人敢答应。
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的时间,郝长龙沉稳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有。怎么,丛主席,你有什么意见?”
“那么我想问问,这位领导。成立合资集团之后,唯你分公司是作为子公司独立运营,还是怎么样?”
郝长龙的眉头已经锁成了川字,这种居高临下般的质问,让他不爽到了极点。
他冷哼了一声没说话。一个发展司的职员见自家领导不高兴,直接站起了身,“既然是产业整合,成立联合集团公司,自然是接受集团统一经营。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丛文魁点了点头,他的腿已经不那么抖了。
再次深深的看了看李宪,他扬起了手中的文件袋。
“我,不答应!”
“混账!”一听这话,熊振华火了,“你干什么吃的,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答不答应的,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不光是我不答应。这二百多名刚刚提交了生活保障补助的下岗妇女,也不答应。我们妇联刚刚成立的下岗女工扶持基金会预计帮助解决再就业岗位,第二技能培训,创业支持的,全省九万七千三百二十六名下岗女工,也不答应!”
李宪你个狗日的。
为了你这一个亿,为了七万多个下岗家庭。
不就是当枪嘛?
这枪,老子当了!
第924章:会说话就多说点
成立合资集团的事情从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备,到了现在已经有月余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之内,田伦德公司拿出了相当足的诚意,并利用自己强大的公关能力取得了发展司,省里,冰城地方在内几乎所有主要部门的支持。
论谁也想不到,就在今天,产业合资整合项目本该是尘埃落定的日子,丛文魁这么一个小小的妇联主席,一个甚至说在体制内处于边缘的小人物,竟然成了拦路虎!
一时间,会客厅内顿时掀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个基金会,是个什么路子?”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岳之峰沉声问到。
随着他发声的一刹那,大厅中的嗡嗡声便安静了下来。
得此一问,丛文魁精神一振,拿起手中的资料直接就来到了岳之峰的面前。
这个位于新北集团顶层的会客厅是集团年前不久刚刚装修完毕投付使用的,此前的会客室就是一个一百多平的地方,集团发展的时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近来集团迎来送往的接待和商业磋商级别越来越高,这个时节还不兴后来那些低调就是高调的说法,门面还的功夫,还是必要的。
不过会客厅豪华是豪华,只是在设计装修的预留的座位比较少。中心主会客区占地面积不小,但是只有六张主座。见丛文魁弓着身子将资料放在了岳之峰面前,李宪寻思起身将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
“那个谁。”他对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接待员招了招手,“赶紧上壶好茶,给丛主席倒上。没看到丛主席在跟岳枢机汇报工作嘛?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说着,便将丛文魁拉到了沙发上。迎着丛文魁那副“老子早就该猜到你这孙子没安好心”的眼神,李宪微微一笑,坐到了次位。
嗯、
老丛啊,哥们儿这关能不能过得去,可就靠你了。
麦克风和摄影机都已经给你就位了。喝点儿茶润润嗓子,会说话……您可千万多说点儿!
丛文魁没让他失望。
随手将接待员端上来的茶杯推到一边,结合现有的,为那些已经初步通过了审核的那些下岗女职工指定的扶持方案,向岳之峰说起了唯你基金会的性质,目前的进展,以及未来对妇联救助下岗女工中占据什么地位的详细计划。
“岳枢机,就比如说这个冯桂珍。从去年开始就在我们妇联闹,闹的什么呢?她想要通过我们妇联和劳动局,给她安排一份工资不低于一百二十块钱的工作岗位。
这件事情要是在表面上看,纯属是无理取闹。可是事实的情况是,冯桂珍家里面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的丈夫已经没了六年多了。家里面四个孩子,一个正在上高中,今年夏天就要高考。另外的两个孩子也正在上高中,只有一个现在还处于义务教育阶段。四个孩子想要成材,光凭一个女人操持本来就已经够难的了。
之前我们不是没有给冯桂芳介绍过就业,但是再就业的岗位收入,远远不能支撑这个家庭的开支需求。后来这个冯桂珍接了四家洗衣店的零活,为了给四个孩子赚学费生活费,大冬天的从早上四点多就起床洗大件,一直忙到晚上**点钟。手都快烂没了!
即使是这样,她一个月的收入也就仅仅有八十多块钱。要是放在此前,对于这样的服务对象,我们铁定是没辙的。但是现在有了基金会,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去帮助她。”
如果丛文魁一上来就从下岗大潮的数据说事儿,岳之峰可能直接就挥手将这次的谈话终结掉了。
龙江省内现在的民生情况,在数据上没有第二个人比他了解的更加全面。
但是看着资料上的冯桂珍,他顿时来了兴趣。
“说说,哪三个方面?”
看着岳之峰好奇的表情,丛文魁大受鼓舞,快速伸出了三根手指:“首先。根据冯桂珍的情况,她可以立刻提交申请,从基金会拿到一笔没有利息的,为期半年的短期贷款。这个贷款不多,总计二百块钱。按照目前的人均消费,这笔钱可以最多为她维持三个月的生活保障。”
光是听到这一条,岳之峰的眼睛就一亮。
省内现在首要的工作就是经济工作,这是中央定下的大调子,不论是谁都只有执行的份儿。
但是抓大放小国退民进所产生的下岗副产物,却着实让岳之峰头疼。
几十万的劳动力一下子涌入到社会上,失业率飙升到说出去让人笑话。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建国前出生岳之峰见过生活不下去的人,也见过饿死的人,且这辈子不止一次。
他不想这样的场面,在自己的任内出现。
但是没办法。
以现在省内的条件,他能做的不多。
作为一方牧守,岳之峰可以挥挥手定下一地长官的任免。但可笑的是,当国退民进的浪潮掀起,所有有野心的人趁着东风大步向前,由国营厂长,经理转为老板之时,他甚至无法保证下岗工人的安置金足额落实。
基金会的小额补助贷款不多,但是在当下的这个阶段,无疑是一个另辟蹊径的办法!
那头,丛文魁的讲解还在继续:“这样一来,就给了冯桂珍三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冯桂珍可以再次提交申请,在基金会组成的技能培训项目中找一项进行第二技能学习。在技能培训完成后,我们妇联可以推荐她进入到劳动局方面统计出来的,需要她第二技能的工作单位工作。”
岳之峰的头点的更深了。
“但如果她不想接受技能培训,那也没关系。根据冯桂珍的情况,她也可以选择以目前居住的瓦厂职工房为抵押,从基金会拿到一笔大约一千七百块钱的低息贷款,用于创业的启动资金……”
“想当然。”
就在丛文魁不厌其烦地对岳之峰和在场众人说着基金会基本运作模式的时候,感觉到节奏不对的郝长龙觉得自己不能沉默了。
“你们这个基金会这么干,能维持多久?这些贷款放出去,十笔里面能收回来一半,都算是你们催债催的狠!”
第925章:我的底牌,你们管不起!
作为主导了龙江省产业优化项目,对于国营厂整顿合并解组掌有生杀大权,甚至对于一些具体产业的中小型国营企业命运决定权要优于国资委,仅次于发改委的部门负责人,郝长龙对于目前龙江省内的下岗职工情况是相当了解的。
基金会的运行逻辑,在他看来有一定的先进性。不过他心里比较认同的,是技能培训这一块。
但是也仅仅是这一块。
至于解决职工短期生存和长期创业的贷款,在他看来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笑话。
基金会三年一个亿的资金注入,看着是不少。
但是现在的龙江省内什么情况?
下岗人数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人,就算是女性产业工人只有十几万!
下岗职工日子过得苦,天底下现在谁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上面面对职工生存困难的问题,都选择性的避而不答?
因为答不起!
六十万闲散劳动力,仅仅是六十万的问题吗?
这是涉及到十几甚至几十万家庭的问题!
是个长期性的问题!
在这样的庞大基数之下,以政府目前的财政水平,无法负担。
现在你一个基金会,提供一些贷款就想解决?
螳臂当车,痴人说梦!
见到岳之峰的脸上已经泛出沉思的神色,郝长龙直接结合自己所掌握的资料,提出了基金会能不能长期办下去的质疑。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所面对的是什么?按照你们的说法,十几万的下岗职工!我们在当初推行推推民进的政策时,就充分考虑到了产业工人们未来的生计问题。可以说,在进行重组的过程中,我们都尽量的留下能够适应新兴经济结构的工人。类似资料上这些个淘汰下来的工人,我只想说,她们不具备在新形势下的工作能力。这样的人,你们指望她们有创业的能力?这话我说的有些绝对了,但现实的问题是,至少她们不全部具备这样的能力。但是只要你们的贷款一放,绝大部分的人肯定会选择直接拿钱,而不是给自己培训技能。”
说到这儿,郝长龙呵呵一笑,用目光扫了扫丛文魁和李宪,“十几万的下岗女工。你们基金会的那点儿钱,能支撑多久?”
“总要试试的!”
面对他的质问,丛文魁立刻顶上,“其实做这个基金会,我们也知道,执行起来自然有千难万难。但是郝处长,岳枢机,我省下岗职工的生存状态摆在这里,不管是民间的资本也好,还是政府的救助政策也好。能解决最好,解决不了哪怕是甚至是缓解目前困境的,只要是有利的,甚至对改变现状哪怕起到一点点的作用的事情,就值得我们去尝试,就值得我们去做!”
说到最好,丛文魁的脖子有点儿红。他定定的看向了岳之峰,“因为只要我们还在做,她们就能看到希望!只要有人看到希望,去拼搏,去努力的走出目前的泥潭,总会有人成功!这或许有些理想主义,但是岳枢机,我说句或许我不该说的话。这些人,为了社会主义的建设付出过,我们……不能在这个变革的时期,把他们当成包袱完全甩掉啊!”
“混账话!”看着丛文魁用力的按住那些资料说着,熊振华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岳枢机从年中开始,就一直在政府和省伟工作会上强调民生问题。不论是中央,省里,还是地方,从来没有过放弃掉产业工人的打算和想法。丛文魁,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一声大喝如同一盆凉水浇到了丛文魁的头上。
他这才注意到,大厅里面所有人,都在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要是透露出去只言片语,绝对会成为一场大风波。
尤其,是在这个一切以经济建设为调子的档口上。
场面,安静了下来。
大厅之中,除了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的岳之峰,以及暗暗冷笑的郝长龙之外,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了。
别说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站在门口的新北公关部接待员王小芳甚至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呼吸声都震耳发聩。
“我倒是觉得,这才是真正负责任的话。”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李宪,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他起身拍了丛文魁的肩膀,投过去一个肯定的目光后,将其按在了沙发上。
丛文魁说的够多了。
再说就上头了。
这个妇联主席,他可不想用一次性的。
可是丛文魁却已经上头,轻轻的拨开李宪的手,激动道:“是,自打抓大放小国退民进开始之后,上头一直在强调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口号天天都在喊,标语大街小巷的刷。可是实际的情况是怎么样?”
没人说话。
“没人知道?”
面对一屋子的无声雅雀,丛文魁声音提高了八度:“自打四个月之前,劳动局就已经再也提供不了可以安置女性职工的再就业岗位。省内各区更是从去年的十月份之后,就再也没能拿出一笔百万以上的拨款,去真正的救助那些因为下岗而陷入生存困难的家庭了!”
“刘思凯。”听到这话,岳之峰眉头陡然拧了起来,随即叫出了一个名字。
“岳枢机!”马上,大厅一侧一个略有些谢顶,但是精神头却相当不错的中年人站起了身。
“现实情况是这样的?”
“额、岳枢机……根据我们目前的工作进程,自打去年一月份开始到上个月初,各保障部门针对特困下岗职工生活保障合计已经发放补助七百余万,米面油等生活补助折合二百余万元。劳动局方面,已经为五万余名职工提供了就业安排。不过在未来的一年内,我们有信心……”
“够了。”
没等那个官员说完,岳之峰便寒了脸,沉声说到。
后者讪讪的坐回了椅子。
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峻。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上个月,上上个月,上上上个月,他听到的数字跟当下比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更。
也就是说,至少在三个月之前,针对下岗职工的保障工作,就已经变得寸步难行了。
“现在,新北这样的企业能拿出钱来,委托我们政府部门去为这些我们或许是不在意,或许是在意而无能为力的群体做一些事情。那些没有做,或者做的不够的,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现在基金会成立了,我们终于有了一丝丝改变,给了数以十几万记的下岗女工们一丝丝希望,谁,又有什么资格终结它,扼杀它!”
一番质问,在大厅之内的每一个角落回响开来。
岳之峰却感觉,这每一个字儿都想是从天而来的嘴巴,结结实实的打在自己的脸上。
让他原本准备好应对李宪的所有借口所有说辞的语言化于无形。
他不禁将目光挪向了那个就坐在距离自己不到三米的年轻人身上。
他原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去轻易化解新北的纸牌。
但是他没想到,这个一脸无辜的臭小子,底牌竟然是自己根本管不起,或者说管了会出大问题的……王炸!
迎着岳之峰的目光,李宪嘿嘿一笑,起身端起了茶几上的大茶壶。
“哎呀,这咋整的这是。大冬天的,住暖气房住久了火气大。来来来,喝点儿茶水润润嗓子。”
亲自给岳之峰续了茶水,他又亲自端了一杯新茶,放到了郝长龙面前。
“郝处长,我知道您也是好心,怕我们这个基金会搞不起来,起不到什么效果还白花钱。不过您我们新北委托妇联搞这个基金会,就是想为广大下岗女工做点事情。我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针对那些无力偿还的贷款,压根我们也没打算要。按照我的想法啊,在未来五年甚至是十年之内,唯你百分之二十的净利润,都会拿出来充入到这个基金会里来。每年赚一个亿,我们就拿出两千万。赚两个亿,我们就拿出四千万。新北唯你这个基金会,只要我们唯你还在盈利,就会一直做下去!”
“至于您说一年三千多万杯水车薪?没关系。我们加把劲儿,争取每年为基金会注入五千万,八千万,一个亿!”
见郝长龙没接自己的茶杯,李宪索性将杯子放在了他的面前:“只要通过我们的努力,多一个家庭能挺过这一场浪潮,我们所做的事情,就有意义!”
说完,他拱起了笑脸。
“您说对不?”
第926章:绝地反击
不同于以往,岳之峰在新北集团的视察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匆匆结束。
甚至于,新北公关部那面组织的欢送都没来得及,岳之峰便已经黑着脸,带着随行一大群人,在李宪的陪同下登上了那台标志性的黑色奥迪100轿车。
新北停车场。
王洁丽俏丽的脸上染了一层焦急。看着身边不发一言的郝长龙,她忍不住问道:“郝处长,岳枢机之前口口声声说支持咱们的合资项目,这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什么意思呀?这个项目,他现在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郝长龙的脸色并不好。
他轻轻的撇了眼身边的这个女人,或者说是合作伙伴。
心说再优秀的女人,看样子也脱离不了头发长见识短的铁律。
“郝处长,您倒是说句话啊?”
面对王洁丽的催促,郝长龙轻轻的哼了一声。
“岳之峰没有态度,就已经是最明显的态度了。新北集团是个私企,从法律上来说,搞合资与否,都在于他们本身。但是,在龙江省内,岳之峰只要挥挥手,这件事李宪就没有不同意的余地。除非他不想在这一亩三分地混了。可是现在岳之峰听了他那个劳什子基金会的作用之后一言不发的走了,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王洁丽眨了眨眼睛。
她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结果,但是她需要郝长龙方面的确认。
“至于这个项目他是支持还是不再支持……”郝长龙深吸了一口气,嗤笑一声:“他还是会支持的,但是要新北松口同意合资,怕是……只有你们田伦德公司自己去努力了。这个老狐狸,从此之后肯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出哪怕一分的精力。”
听着郝长龙给出的答复,王洁丽心里一凉。
她想不明白。
田伦德从年前开始,下了这么大的公关力度,找了那么多的关系。
眼看着十拿九稳的事情,到了最后怎么就落得这么个结局!
寒风中,郝长龙给自己点了根儿烟。长长烟气嘘出来,和口鼻中白色的哈气混在一起,表情从未有过的凝重。
似乎是心中燥热,他将大衣的口子解了开,双手掐在了腰间,任凭零下十几度的寒风灌进领口。
见他这般模样,一旁的秘书啧了啧嘴。转了转眼珠,对王洁丽道:“王经理。岳之峰今天之所以这样,关键就在于新北的那个基金会上。当下全省搞产业整合重组,下岗工人或者说是产业工人的民生问题已经成了省里工作上的一个大包袱。新北这一次玩儿的绝,就绝在切中了民生这个命门上。有这个基金会的一个亿在,新北的背后就是和十几万的下岗女工连在了一起。现在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一个新北,虽然在省里有些名声。但是想要让他们弯腰,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但是涉及到十几万产业工人的福利,新北就没人能动。”
“这个李宪,真是太……啊!”
王洁丽一句话没说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跟李宪第一次会面时,李宪临出门的那句话,当初她还有些不理解。
可是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在那个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想到了今日的应对方法。
一种被人玩弄于手掌心的愤怒,在她的心中油然而生。
“难道,现在拿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几乎是咬着牙,她问到。
郝长龙的秘书明建成见她脸上的怒意,讪讪道:“这个……真没有。除非……”
“除非什么?”听着明建成话里有门儿,王洁丽立马追问。
“王经理,除非你们田伦德以毒攻毒。”秘书挠了挠腮边,说到。
“以毒攻毒?这怎么说?”
明建成左右看了看,见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说白了你们田伦德公司不就是想要新北唯你这个品牌嘛。他们能搞基金会,你们就不能搞?我说句话,您就当个闲话听。他们新北出三年一个亿,你们田伦德也不是没实力,完全可以搞个一样性质的基金会,一年出一个半,两个亿嘛!”
这话说的就已经很露骨了。
说白了,就是比谁有钱。
要是不考虑其他因素,听起来倒像是个好办法。
但是王洁丽却泄了力气。
这是什么馊主意!
“明秘书,这是不可能的。”王洁丽无力的摆了摆手。
“田伦德是一家投资公司,之所以并购新北唯你是看中了唯你品牌目前在市场上的价值。收购他们的产能部分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至于……在项目没有正式敲定之前就成立一个基金会,投入上亿的资产去公益?任何一个只要是董事会成员没有全疯了的董事会,都是不会通过的。”
听到这个,明建成无奈的摇了摇头。
东北二月底的春风已起,宽阔的停车场上,似乎是锥子一样往人脸皮里钻的寒风打着旋的肆虐着。
发展司那台墨绿色的雅阁车门洞开,站在车旁的三个人,遥遥的仰望着新北集团的办公大楼,面色青的就像是停尸房里的冻肉。
“死局。”
郝长龙手中的烟蒂在寒风中闪烁着一点点的火光,轻轻的松开手指,任凭烟头被大风卷走,他默默的攥紧了拳头。
来龙江四年了。
像新北这样的硬茬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现在,就算是不考虑和田伦德公司的这个合资项目。一想到刚才那个给自己敬着茶,表面恭敬,眸子里却满是戏虐的面孔,他的胸口就一阵阵的发堵。
终日打雁,今日被雁啄了眼!
这口气,他咽不下。
丁铃铃铃。
正在这时,他皮包中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
“什么事?部委开会?开什么会?夏光远回来了?什么职务知道不知道?”
“原职?!那曾常江怎么安排,代理职务这么久,没个说法?回京?好……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放下电话,郝长龙感觉今年自己过年可能是给祖上烧香烧的不对了。
东北临调处处长这个位子,他已经明里暗里争取了半年多。
刚才这一个电话,让半年来的努力,化为了一摊泡影。
他死活没想到,夏光远这条眼看着已经死透了的咸鱼……也能翻身!
新北集团,小会客厅内。
陈冬升和田园等知道李宪这一段时间情况的,已经是心急如焚。
特别是陈冬升,掐着烟在会客厅里跺来跺去。
“前些天宪子刚说了发展司那头要他跟外企搞合资,这刚过了年就来了视察。我看呐,宪子这关……今儿算是躲不过去了!”
第927章:李宪的畅想
看着岳之峰的黑色奥迪100绝尘而去,想到方才老岳临别时看着自己那明显带着警告,似乎在说他不喜欢这种胁迫的眼神,李宪抿嘴一乐。
岳之峰高兴不高兴,李宪不在意。
新北集团已经耸立在这片热土之上,只要自己严格按照大方向挺近,这个发迹于林区的企业,至少要有三十年的生命周期。
三十年......
不出意外的话,它会见证五任领导的来去。
而根据他的记忆,岳之峰在龙江履任的时间,是其中最短的一个。
迎着凛冽的春风,看着大道上来往的车水马龙,李宪勾起了嘴角。
他很开心,不是因为自己又赢了一次。而是心中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
“宪子,你......没事儿吧?”
再次回到集团大楼时,陈冬升和田园等人正焦急的等在会客室中。见李宪回来,一群人立刻就围了上去。
见众人脸上一副担忧的模样,李宪一头雾水:“陈哥,田哥,你们这是咋了。我能有啥事儿?”
“不是、”陈冬升见他没事儿人一样,懵了:“刚才岳枢机来视察,跟你说什么了?不会是......”
“嗨、”知道陈冬升是担心合资的事儿,李宪打了个哈哈,一摆手:“没有的事儿!”
“岳枢机来啊,主要是感觉我们新北去年干得不错,这不是开年了嘛。特地过来瞅瞅集团的新气象,顺便给咱民营企业加个油打个气。刚岳枢机特地说了,今年是改革开放的关键年,形势只能比去年还要好,前景比往年还要大!让我们齐心合力加油干,争取给咱龙江大地整出来一个世界五百强!”
“......”
陈冬升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扯犊子,暗下摇头,知道他这是不乐意多说便就不再询问。
招待众人先去了酒店,李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内。
要是放以前,在众人面前的这个逼,他肯定是要装一装的。但是随着阅历的逐渐丰富,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
而有一些事情,能做不能说哪怕是人人都知道你这么做了。
自己裹挟民意,利用妇联和十几万的下岗女工让岳之峰吃了个哑巴亏,估计老岳心里面已经对自己一百个不满意。要是自己在这些个企业家面前再大放厥词,传到老岳耳朵里去,怕是自己注定没有好果子吃。
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好不容易。
有了基金会这个护身符,宝洁那面未来一段时间肯定是掀不起大风大浪来了。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配合妇联那面把基金会的名声彻底做起来。再就是......
合上了办公桌上自己的计划表,李宪哼哼一笑。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是想吞并老子么?你们没长那么好的牙口,那就睁大眼睛看看,到底......谁能吃了谁!”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李宪都在不断的会谈中度过。
他先是将薛灵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详细的将集团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重申了一遍。责令薛灵在唯你卫生巾部分做好协调和保障工作。之后,则是将分公司总经理司扬等一干骨干召集过来,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开了一个不正式,但是却异常重要的动员会议。
办公桌上刚刚换上没多久的日历,显示着正月十三的日期。
在这一天,李宪新一年的工作,正式展开了。
......
集团的事情,李宪要是不插手也就那么地了。他不干,自然会有人干。可是他一经手,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堆积了过来。
这一忙,就忙活了一个多礼拜。
在这期间,田园和陈冬升等人奔赴到了亚布力。和当地政府正式签订了一个亚布力的开发合同,也就是日后为冬运会举办而做准备的亚布力雪乡项目。
其实这个项目李宪是知道的,注定赔钱的一个项目。雪乡的滑雪场曾经亏了田园两个多亿,挺坑。
按照原本的历史,经济论坛这个项目还是后来田园去参加了达沃斯之后,看到了达沃斯的滑雪场灵光一闪才搞成的。在这期间,不仅浪费了两个多亿的真金白银,更是浪费了五年的大好时光。
作为后来者,考虑到正是这个项目将大部分的九二派企业家联合到了一起,并让田园和陈冬升确定了九二派企业家中的声望和领头地位。李宪早在去年的时候就把论坛的想法以及一些大方面上的设想跟田园和陈冬升提了意见。
毕竟有一些项目,成功与否不能单单看他是否盈利,而更要看其背后的深层次利益。
就跟奥运会似的。
谁办谁赔钱,放到90年代中期之后,国外各个举办城市甚至都不想搞这个劳民伤财的东西了。08年那一届,运动场地建设,各项配套的投入,京城差不多贴补出去了四十多个亿。可谓是历届奥运里面“陪”的最多的一次。但正是因为奥运,才让中国和京城第一次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呈现在世界面前,让人们更加直观的了解到了一个大国的崛起,这才有了之后十年的国际化高速发展。
生意场上的利弊,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田园那头正愁亚布力滑雪场开张首年亏损呢,有了他的提醒,跟地方政府的磋商进行的格外顺利。直接让亚布力经济论坛这个项目提前了五年,落地了。
正月廿四。
田园那面给李宪发了消息,说是亚布力雪乡项目已经定下。阳历三月二十日举行项目签约仪式,邀请李宪过去参加,并出席次日举办的第一届亚布力全国青年企业家论坛。
按照目前确定与会的企业家们商量出来的章程,第一届论坛的轮值主席是田园。但是副主席有两名,陈冬升占了一个,田园的意思是让李宪也占一个。毕竟,这次的事情能成,李宪在中间贡献了很大的力量。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李宪这个人在92派的企业家里又有些特殊。论名气,现在江湖上偶有“北李南史”的说法说的就是商场上两个做的不错的青年企业家,新北的李宪和巨人的史御助。
当然了,民间不这么叫。民间和学院里,叫青年创业偶像。
论名气,在去年和前年频频搞事情的李宪,知名度怕是不比上过东方时空的陈冬升小多少。
可为什么说李宪特殊呢?
因为一样是92年经济体制改革那一年下的海,李宪又不算是从官场上下来的。他是直接从校园一头扎向了社会。在年龄上跟后来成为中国经济中流砥柱的这些92派企业家们,差了不少。
而且平时他又不太喜欢在正式的场合露面,圈子里的很多人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从来没接触过。
田园和陈冬升都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李宪彻底融入到这个圈子里来。
第一届企业家论坛轮值副主席这个荣誉在当下看来可有可无,但是李宪挺重视。不为别的,看看第一次亚布力论坛的与会名单就知道了。
王石、王文京、冯伦、王功权、潘十亿.......
牛人不少。
但是李宪更在意的,则是另一件事情。
他想.......搞个民族品牌的振兴和共进组织。
他管这个组织,叫国货联盟。
第928章:国宝般待遇
李宪想搞国货联盟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打在山东那边儿成立泰山商会开始,就隐隐的觉得,地方企业,特别是民族企业应该有一个共同进退,一个抵抗各方面风险,一起合作开拓市场的这么一个组织和平台。
泰山商会的成功,给了他一些信心。而真正让他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有必要做的时候,就是面对来自宝洁方面用外资以及政府关系对付自己的时候。
再联想到目前外资企业并购本土品牌的已经开始,并且马上会进入到一个高峰期,在未来的几年之内,无数曾经红极一时的国货将会在外企资本加政府对吸引外资的急迫双重威胁下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他才觉得自己该做点儿什么了。
前几年要是让李宪产生这样的觉悟,其实挺难的。这货说白了,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要自己赚到钱,怎么都好。
但是随着距离一九九七年的逐渐迫近,在面对自己是否会出生,是否会被因为一些扰乱了历史的意外,从而直接在这个世界消失的的不明确,他的想法有了一些转变。
人过留声雁过留名,自己来这个时代走了一遭,经过几年的奋斗,将李宪这边和朱静那边两个家族算是安排的明明白白。要说钱,算是真真的赚够了。
按照现在江南海北的盛传的“万元不算富,十万刚起步”的说法,不算新北集团的固定资产,就说可动用的资金和他自己的资产,折把折把凑出一两个亿不是什么问题。
着实算得上国内顶级富翁级别的人物。
只是偶尔梦醒时分,李宪还是觉得要是就按照这个程度从这个时代消失掉,或者回到自己来的那个时候的话,多多少少还差点儿东西。
思来想去,他归结了两个名词。
一个是成就感。
新北集团现在名噪一时,但是还没到能写进历史书的程度。
另一个,就是扭转历史的创举。
来这个时代走一遭,总要做点儿贡献不是?
……
用了两天的时间,李宪初步的将集团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并将亚布力那头的事情安排妥当,让秘书将行程都提前排好。
一番忙活下来,难得的熬了两个大夜。初春的温度感人外加上略微有些思虑过甚,鼻子里就趟了清水。
头也晕了,骨头也酸了,就连平日里喜欢的食堂小灶吃着也不香了。眼见着李宪整个人状态差到了极点,薛灵和张大功几个倒是心疼。
连撵带哄的,把李宪手头上剩余的一点儿事情都拦了过去,逼宫似的将李宪送回了家里边休息。
李宪的体格一向不错,加上全家人都拿他当个活宝,别说感冒发烧,就连打个喷嚏家里都当成十二级飓风处理。
这一感冒,不仅是苏娅心疼的满眼泪花,瞻前顾后的端茶喂药。就连这段日子因为家里亲人都在身边,调皮捣蛋活像个假小子似的小玲玲都消停了下来,拎了大大的热水袋,整个人超大号暖宝宝似的往李宪怀里一扎,给人肉取暖。
他这一生病吃不得油腻,家里边儿伙食更是直接转了风向。大鱼大肉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邹妮天天下伙出来七八个菜一水水的清淡小菜。
这个架势,让一向神经大条的沈静冰都谨小慎微起来,天天拿着吸尘器将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末了还得用醋精和来苏文杀遍毒。
全家就只剩下李道云还算自然一点儿,但是细心的李宪发现,自打自己挂了吊瓶,家里边儿的旱烟味儿没了。老爷子天天盘腿坐在沙发上吧嗒的烟袋锅里边儿,压根就没了烟叶子。
看着自己一生病,家里边儿如临大敌的模样,李宪自己倒是哭笑不得。
更哭笑不得的是,得知自己生了病,刚刚回到邦业没几天的老朱一家,直接又杀回了冰城。
不为了别的,老朱头得知李宪连着两夜低烧,把家里边珍藏了十几年的蛇胆泡酒从地里挖了出来,送过来给李宪搓身子。
家里。
躺在床上,浑身盖着大被的李宪感受着苏娅一双沾了药酒的滑嫩小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搓来搓去,手过之处一片澄明清凉,无奈的笑了笑。
看着端着凳子坐在床对过的老朱,道:“朱大叔,我这就是个感冒发烧,你说你们还特地折腾一趟干个啥?”
“噫!可不能含糊!”老朱牛眼一瞪,“小病不治根,大病没有头。可别小瞧这小来小去的病症,留下病根以后可了不得!”
“咳、嗨……”李宪清了清嗓子里的清痰,苏娅便立刻递了痰盂过来。
捂着嘴将痰轻了,李宪笑着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以前又不是没得过感冒。不至于您说的那么吓人。我这还是在冰城呢,周围就有医院有大夫,要是在林场,这点儿小感冒搁张大夫那儿也就是四五个吊瓶的事儿。”
“哪能这么想。张大夫那水平也就是糊弄糊弄山里那些个扛活的粗汉子,你这脑子转个个就是几百上千万的主意。这要是烧出个好歹……不说不吉利的,就算是晚好几天,那得多耽误多大事儿?”
老朱一如既往的杠。
不过看着自己这杠精姥爷现在马屁式杠法,李宪乐不可支。
原本历史中的老朱耿直了一辈子杠了一辈子,也穷了一辈子。
看来几百万的年薪分红,已经把老朱给腐蚀了呀!
心里笑了一会儿,他倒觉着不是什么坏事。
老朱这个人之前太杠太直,虽然一辈子没坑过谁没对不起谁,但也真是受穷的命。
别的不说,就说在李宪七八岁时候,老朱一家搬到**林场开起了小饭馆。那个时候老朱正处于杠精巅峰期,那个是耿直到什么程度?
有这么个事儿,当时伐木期冬天。饭馆里来了个喝多了的客人挑毛拣刺,又环境不好又是没有漂亮老板娘,厨师炒菜还埋汰,菜里有黑渣子啥的。
要是一般老板,谁跟醉鬼一般见识?直接给他换个菜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到了老朱这儿,他也给人重炒个菜。可非得往里边儿吐口痰,然后看着那醉鬼吃了半盘,再去问人这盘菜干净不干净。
等客人满意的说这回不错,他还得用“好好的菜你说不干净,老子吐了口痰你他娘的吃的喷喷香,你说你贱不贱”这个命题跟人杠半个小时再打一架。
这样的人,你说他怎么发财,怎么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所以说,听着老朱拍自己的马屁,李宪心里边儿还挺欣慰的。
懂得趁着自己生病过来拍马屁,这是进步啊有木有!
他没想到,老朱并不是唯一一个过来拍马屁的。
刚跟老朱一家唠了一会儿,询问朱静在县里的职高学制衣学的怎么样,楼下就传来了一阵喧嚣。
“小娅,楼下怎么回事儿?”
听到闹哄哄一片,李宪支起了身子,对一旁的苏娅问到。
苏娅将手里的湿毛巾放到小盆盆里,俏生生的下了楼。不大一会的功夫,回来了。
对李宪做了一串手语。
“哥,那些街坊们来了。来探望你。让她们上来吗?”
看着苏娅询问的目光,李宪摆了摆手,“带东西的一律撵回去,空手的请上来。”
苏娅弯起大眼睛,点了点头。黑黑长长的马尾辫一甩,蹬蹬蹬跑下了楼去。
第929章:夕花朝拾
苏娅倒是认认真真的按照李宪所说的做了。
可是到底也没拦住一群街坊。
看着屋子里被一堆花花绿绿的步兜子,塑料袋甚至是铝盆占满,李宪摇了摇头,叹道:“我就感个冒,你们从哪儿得的消息呀这是?”
在没穿越回来之前,他一度认为通过电视剧和电影了解过九十年代。
可是当他真正回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他才发现,无论是评分多高的电影和电视剧,都没有真正的还原这个被人遗忘的年代。
最起码,哪怕在演技最牛逼的演员身上,他也没看出来这个年代人身上脸上那特有的木讷表情。
回头想想,这样的表情在201几年,或许只能在北朝x的一些影像照片上能看得到。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因为贫穷,没见过世面而生发的怯懦和拘谨。
看着这样一群人给自己送东西,他心里不舒服。
东西倒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就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些街坊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家伙事儿。袋子里装的大多都是一些市面上不常见的越冬干菜。好一些的,也就是过年剩下的一些山货。
“李家二哥,虽然你们家在咱街坊上也两年多了。可是这景耀街,你们还是不熟悉啊、就街角卖菜的王大娘,谁家要是有个风吹草动能逃过她的眼睛,那才是怪事了!”
“嗯呐、也就是现在不行联防队了,搁以前,附近要是有个小偷小摸的,公安局破案都得先问问王大娘。你们家这段时间买的都是病号菜,外加上平日里大夫进出门儿,那还能瞒得过王大娘眼睛?”
“……”
好吧。
听着两个街坊大妈笑嘻嘻的说着景耀街的门门道道,李宪还真败了。
他没想到,景耀街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看来任何地方都少不了这么一号八卦巨星啊……在**林场的时候是后院马婶儿,到了这儿,横空跳出个王大娘。
“李二哥,你资助妇联搞基金会的事儿,俺们都知道了。街坊上有好几个都已经申请到了贷款,这是大恩德。我们老早就寻思着,干点儿啥表表心意、这都不是啥值钱玩应儿,你……你就收着吧。”
就在他咧嘴表示敬仰之际,前院一个貌似叫牛大闺女的妇女扯着大嗓门说了一句。
“牛姨,心意领了。东西真不能收、”李宪推辞了一句。
“李二哥你就收了吧,当初俺们结帮过来找你,当时你没表态。大闺儿在背后可没少戳你脊梁骨,前些天妇联说你特地知会补助申请先从咱们景耀街这开始,大闺儿悔的直拿脑袋瓜子撞墙。今天这东西你要是不收,她怕是日后都抬不起头走道儿来了。”一旁,后院的孙婶子嚷嚷了一句。
看着牛大闺臊的满脸通红还不忘一个劲儿的点头,李宪摇头笑了笑。
“那成,既然是这样,那东西就收了。”说着,李宪朝站在门口的邹妮招了招手,“妈,这眼看着要开化了,咱家过年剩的那几角猪肉你看着给分分,一会儿大家伙走的时候一家拿一份儿。”
邹妮喜滋滋的应了一声,不由分说的下了楼去。
听着楼下随即传来的翻动声,屋里的一群妇女心里边儿一酸。
到底,还是占了便宜。
瞅着一群眼泪花在眼圈里打转的女人,李宪心里也不得劲儿。
搞基金会的时候,他是真没想着这样的场面。包括之前跟妇联那头交代短期补助贷款先可着景耀街这边来,也没想让街坊们知道这回事儿。
想必是妇联那头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跟街坊们说了。
倒显得自己非图这个名声一样。
“李,李大哥……”
正这么想着,人群之中一个瞧模样能有十七八岁的男孩怯怯的走到了李宪的床边。开春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他就穿了身洗得发白,袖口和裤腿都飞了边儿的旧校服。满脸的青春痘和嘴边一圈绒毛胡子,让他稚嫩的脸上染着一丝丝的成熟。
不知道怎么的,这张面孔,李宪怎么看着都有些眼熟。
他刚想开口问这是哪家的孩子,男孩儿直接就对着他来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
“哎呦,这是干啥?”
这大礼太特么吓人了,李宪忙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将男孩儿的胳膊搀住。
“我妈跟我说,要是没有妇联这笔贷款,我这大学是上不下去了。我……我就想谢谢你!谢谢你的贷款,谢谢你的基金会给我妈安排了工作。李大哥,我、我这么说你别嫌弃。等我念完大学成了材,我,给你打一辈子工!”
感受着男孩言语里诚挚的感激,李宪也忍不住有些发酸。将男孩儿扶正了身子,笑道:“那都是以后的事儿。好好念书才是要紧。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大学念不好,我还不一定收你呢。”
“那不能!”听李宪这么说,男孩的眉宇间爆出了强烈的自信,“李大哥,我高中实际就上了一年半,靠着自学考了咱们区第一,被理工大入取了呢!我肯定能上好大学!”
wdnmd!
这说的是人话,干的是人事儿嘛!
巧的很,李宪没回来之前,上的也是这所学校。可特么跟眼前这位不一样的是,自己整个高中就他娘的是一场噩梦!那是靠着一天就睡四五个小时,星期六星期天把补习班上满了,还靠着运气的成分靠进去的!
听面前这货说自己上了一年半高中,靠着自学就考了工大,他忽然觉得,自己特么好像给自己添了堵了。
“嗯?”
不对!
正抓狂着,李宪脑子里忽然想起自己没穿越回来之前导员劝诫同学们好好学习不要虚度光阴时举的一个实例。
“你们啊你们,我看见你们天天打游戏谈恋爱,就是心思不往学习上用,真想掐死你们。你们看看咱们学校的郑教授,七岁没了父亲,从小学到高中没人看没人管,靠着自学考了全区第一。九十年代以六百四十多分的高分进的咱们学校。在学期间一天两个干馒头,硬是靠着勤工俭学硕博连读……”
“你叫什么?”
脑子里回想着导员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李宪讷讷的扶着面前满脸青春痘的男孩问到。
“啊、”刚才还一脸自信的男孩又羞涩起来,“李大哥,我叫郑成。我妈叫钱春华,就在后边从左往右数第三个院儿……”
李宪捂住了脸。
这特么日后哈工大的大能,资深教授,博导、拿过省科技进步一等奖和被誉为科研界“至尊星耀”荣誉的杰青基金的主儿啊。
当初在景耀街附近买房子的时候,他就想着这边儿离自己原本的大学比较近。指不定就能碰见日后的熟人。
可是他死活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导员拿着鞭策了自己一年多的变态、
“李大哥,李大哥?”
听着郑成担心的叫着自己名字,李宪摆了摆手,又按住了这个日后材料学的大能肩膀。
想着从导员那里八卦到的,以勤奋和苦学闻名工大的郑教授因为吧心思都放在了学术上,直到四十都没娶媳妇,他语重心长的叫了声“小郑”。
“啊?”
“在学校有什么困难跟大哥说。但是学习上,真的不要那么强迫自己。真的真的不用太刻苦太努力!切记,切记啊!特别是在大学里遇见看着顺眼的小姑娘,一定要主动一些。不然……大哥怕你单儿到头发都秃没了,你能理解吧?”
看着郑成一脸懵逼的样子,李宪心中泪流两行。
我未来的沙雕同学们啊,哥们儿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第930章:联盟成立
打了三天的吊瓶,李宪才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
这一次病得确实有些严重,不过街坊们登门拜访,得知自己的基金会发挥了作用,他的心情着实不错,病好的也就快了。
马上就要到三月份,回林场呆了半个月的李匹也回到了冰城。马上开学了,这小子浪了一整个假期,不得不回来准备重新奔赴学校。
看着这货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李宪忍不住就想揍他一顿。
不过一来是感冒刚好浑身无力,再也是实在打不起精神,他也就没动脚。
现在生意上的危机暂时缓解,可李宪还是高兴不起来。其中的一件,就是李匹和朱静这两个不给自己省心的。
李匹就不说了,这臭小子在大学里不吭不响的除了对象,让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朱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一次来冰城探病,却频频的跟苏娅套近乎,旁敲侧击的打听着苏辉的情况。
李宪虽然躺在床上没盘问,可他哪里还看不出来小妮子动了春心,八成是相中了苏辉?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自己明里暗里撮合这本该是两口子的小青年两年多了,可是就因为现在生活条件好了,选择的余地大了,这俩货就是看彼此不来电。
这么下去,特么有点儿危险啊!
瞧着李匹拖拖拉拉的收拾着上学要带的东西,李宪哼哼了一声,问到:“老四啊,这一次开学你有啥打算啊?”
“二哥,还能有啥打算。听你的,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多注意观察时代的变化,多观察新鲜事物,少扯没用的呗。”
呦呵。
听到这官方到不能再官方的回答,李宪呲了呲牙。
“除了这个呢?”
李匹耳朵抖了抖,眼珠子一转。
李宪的画外音他听明白了,却还是装着傻:“除了这个之外啊,那就是多给家里打电话,在学校里低调一点儿,不给家里添麻烦呗。”
眯起眼睛,看着李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处对象的问题,李宪长呼了口气。
等着的。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等老子处理完了手上这一摊,看怎么收拾你和朱静两个!
……
把李匹送走,又养了几天身体,这一转眼儿就到了亚布力论坛的日子。
亚布力距离冰城虽说不算太远,但是18号论坛开幕,作为轮值副主席李宪也总不能踩着点儿去。
15号,李宪就和周勇一起坐车到了地方。
当下的亚布力还远没有后世建设的完善,当然,也远没有后来那么坑爹。三月份,滑雪场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李宪到的时候冷不防看着就跟**林场那深山老林没啥区别。
在政府特地为亚布力论坛盖的企业家中心,李宪看到了和自己一样提前到达的田园和陈冬升。
这二位这一阵子几乎完全的抛弃了生意,一门儿心思的扑在了这个论坛上面。
眼见着论坛即将举办,二人的精神头不错。
“田哥,陈哥,这次可是玩儿大了哈。我这一看与会名单,好家伙,说句不好听的,这要是咱这会场顶棚掉下来,那整个国内gdp怕是都要后退个小半年呐。”
一见面,李宪就打趣起来。
“你这小子,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一见面,田园就让李宪给吓了一跳,跟李宪打了招呼之后,特地让场馆的人去再检查一遍屋顶。
见他患得患失的样子,李宪嘿嘿直笑。
陈冬升倒是知道李宪跳脱的性子,埋怨似的给了李宪胸口一拳,道:“我听说你前一阵生病了,现在好利索了?怎么整的你,大小伙子一个,还病趴了窝呢?”
“嗨、”李宪摆了摆手,“愁的呗。”
可不是愁的咋地。
为了抵抗宝洁并购,平白许出去一个亿的资金。本来,跟民生银行那头的投资就不够,过完年结算完了股份分红,也就才三个多亿。现在又拿出去一个亿,李宪最后只能给刘勇好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民生那边本来是大部头的股份,现在就拿到了百分之二十多。
这特么要是放在后面,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啊。
李宪这感冒,有一半儿都是为了这个事儿。
不过他这个人倒是能想得开。凡事爱往好了想。
仔细一琢磨,要是自己现在真入了五个亿,拿到民生银行过多的股份,日后怕是操心的事儿多着。作为全国第一家民营银行,暗地里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块肥肉。在观望。
到时候民生的股价起来,自己不一定能守到10年之后,民生股值最高的时候。
现在拿了百分之二十二,也不少。但是不是第一股东了,倒是给自己留了很多余地。
可话说回来,这事儿是因为宝洁闹到现在这地步的。
自己平白损失了的那部分,他可都记在宝洁身上了。
对于他的遭遇,陈冬升和田园再次表示了同情。可惜的这俩货都是搞新商业的,实业这一块想帮忙也插不上手,也就只能同情。
李宪却浑不在意。
这一次来亚布力要搞品牌联盟为的啥?
为的,就是要把一切可以利用上的力量团结起来,一起跟宝洁这样的外资企业死磕。
他已经做好了报复的准备,也已经安排好了手段。
现在,就差给他一个舞台了。
……
十七日。
来自江南海北的企业家齐齐汇聚亚布力。
晚上的时候,李宪陪同田园和陈冬升设宴招待了一众企业家,在席上,李宪这个此前不怎么参与这种联谊活动的,算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正式露了脸。跟现在国内做的比较好的,诸如健力宝,回力,科龙,汇源等国产品牌的当家人都混了脸熟。
其中一些是老面孔。
但是一些头一次见的老相识,却让李宪感到格外的有意思。
这一次的企业家论坛,自己的一些老对手,也受到了邀请。
其中,就包括恒安的那位老油条,巨人的那位青年偶像,还有几个保健品行业目前势头正劲的几个枭雄。
在当晚的饭局上,李宪趁着气氛热烈,大致就说了一下自己想搞个品牌联盟的计划。
大多数人都答复说会认真考虑。
可是在第二天,也就是十八日论坛开幕式过后当晚举行的宴会上。李宪却发现,自己的老对手们……悄咪咪的都坐到了一桌上。
这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站在讲台上准备正式宣布自己品牌联盟计划的李宪看到史御助,吴炳新父子,以及恒安的史文博几个聚成一套阵容,他挑了挑眉毛。
怎么,品牌联盟的计划还没正式提出呢,反新北联盟就提前成立了?
第931:不和谐声音
“今天借着咱们企业家论坛这个场合啊,我想跟大家伙说个事儿。”
面对台下二百多号来自全国各地的企业家,李宪呵呵一笑开了口。
“什么事儿呢?其实大家伙也都差不多知道了。我这个人啊,不喜欢干没头没尾的事儿。所以在昨天啊,也都给大家伙偷了个风。”看着台下众人将眼神都放在自己身上,李宪裂开嘴一乐,道:“但是可能有的人听着了,有的人呢,还蒙在鼓里。”
“所以今天啊,算是跟大家或正式的说一说。”
“李董,国产品牌联盟的事儿是好事儿,你就直说了吧。大家伙儿都支持!”这时候台下一个泰山商会来的人高声吆喝了一句。
听着会场内的一片附和声,李宪双手虚压,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之前跟大家伙只说了品牌联盟这个事儿,但刚才我也说了,我这个人呐不喜欢干没头没尾无因无果的事儿。所以今儿个大家伙都聚齐了,我得跟大家说说,我为啥要搞这个品牌联盟。”
李宪说到这儿,台下倒是挺配合的起了一阵喧嚣。
在场的二百来号人里,大多数都听说过李宪的名字。除了田园陈冬升这一小部分人,以及泰山商会的零星几人之外,现场跟他有过交往的还真没多少。
圈子里一直都传,李宪这个人不爱交际。
所以这一次,第一届的亚布力经济论坛李宪担任轮值副主席,众人将其理解为田园和陈冬升那边的面子。但是李宪昨个突然说要搞这个品牌联盟,众人还真是有点儿蒙圈。
呆台下的议论声稍微下去了一些,李宪重新开了口,站直了身子道:“大家伙可能也听说了。在年前啊,我们新北和宝洁在卫生巾市场上杀了一个来回。至于年前那一波卫生巾营销大战谁输谁赢,大家伙家里边儿要是有夫人的,怕是应该都能清楚。”
“嗨!李董你可别说这个事儿了。你嫂子以前在家从来不看电视的主儿,自打你们那个《达人秀》出来,见天的把持着遥控器。后来看一遍不成,还特地到街面上买了录制的dvd,在家翻来覆去的看。”
“我们家那口子也是,有一回来了例假,我那会工作忙不怎么回家。等我出差回来,进了屋就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说什么我都没唯你卫生巾顶用。李董,你们这卫生巾卖的,都影响我们家庭团结啦!”
台下一片哄笑。
李宪也跟着笑,笑完了,却直接话锋一转:“但是,大家伙可能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在年后,也就是广告营销大战结束之后。我们新北唯你分公司,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被宝洁给并购了。”
李宪的话音陡然升高,将宝洁利用加拿大田伦德投资公司结合公关关系意图强行并购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朋友们,这两年市场经济体制发挥了作用,市场活了,经济形势好了,咱们企业的日子好过了,市场上可谓是一片繁荣。可是朋友们,在咱们在座的诸位大把大把的往兜里赚钱的时候,不知道大家伙注意到没有。咱们身边儿一些个老牌子,一些从79年甚至是更早一些时候就发起来的老牌子,都不见了啊!”
台下本来挺轻松的气氛,突然严肃了起来。
一片寂静之中,李宪详细的数了起来:“美加净,小护士,香雪海,北冰洋,孩儿面,中华牙膏,活力28,天府可乐……”
一口气儿,李宪数了五十多个牌子。
“对不起啊朋友们,我记性不好,从88年到现在被外资收购的品牌名单里,就记住了六分之一不到。而我说的这份名单,还是在盈利中的国货品牌名单,那些个负盈利的,咱们都不算它。”
“这些企业不赚钱吗?不是!这些品牌中的绝大部分,都是被外企用类似宝洁的方式并购的。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单纯的利用我们国内品牌意识的淡薄和对政府方面对无形资产的价值认可不高的弊病,用资本方式击垮本土的竞争对手,侵占我们的市场!这是野蛮人,这是强盗行径!”
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激动了,李宪深吸了口气,“所以今天,在这里,我发起一个建议。就是我们国产品牌联合起来,大家伙抱成一个团,连成一个圆。在经营上,我们相互联动。在政策方面上,我们共同争取。在市场上,我们一同奋进。在外资外企面前,咱们挺起腰板儿!在咱们自己的市场上,把咱们自己的品牌做长做远!”
“好!”
“李董这个主意好,特别是咱们这些个做实业的,太需要一个这样的组织了。以前呢,咱们是自己人跟自己人竞争,可是现在市场打开了,从眼把前往以前看,咱们那点儿竞争,还算是竞争?现在咱们面对的,那是一出手就几个亿十几亿甚至是几十亿的外资集团。咱们十几年拼出来的这点儿家当,这点儿小身板,在人家面前真是脆啊!”
“我同意李董的提议,这个联盟确实有必要搞。特别是现在一二线城市的销售终端那头,如果国货要是能拧成一股绳,共进共退,互相监督,形成一个良好的公平的竞争环境,不至于让外国货从咱们这抢走那么大的市场!”
“没错,大家伙要是能通过这个联盟连成一片。包括对外国品牌入侵,国内一些假冒伪劣产品贩子,以及咱们企业之前的竞争纷争,都有个解决的平台。我看这蛮好!”
看着台下一群人频频点头,李宪点了点头。
关于这个品牌联盟的章程,他已经起草好了。
他正想当着大伙宣读一下,刚拿起稿纸。台下便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李董的想法是好的。可是李董啊,你现在新北集团经营的业务里头,不论是白酒,保健品,还是卫生巾,你都是龙头。你是老大,你有资本有实力,说话硬气。可是一样在行业里边儿,我们这些个想往上奔一奔的,要是按照你这个路子你这个规矩走……呵呵、怕是就只能跟在你们新北后面吃屁喽!”
顺着声音的来源,李宪定睛一看。
就看到第二排中间那张桌子上的吴炳新正端着酒杯,满脸的不屑。
“没错。”吴炳新说完了,一旁的史文博也点了点头,“李董,我们恒安业务单一。除了卫生巾业务之外我都没涉足,所以别的产业什么样子我不清楚。可是在卫生巾这一块,你们新北现在几乎把持了全国一二线城市百分之六十的卫生巾市场占有率,乡镇市场百分之三十的市场占有率。这已经是垄断了!你跟在座的各位诉苦,说你们新北集团差点儿被外资并购,可是我们恒安在夹缝里过日子,你怎么说?成立这个品牌联盟,对我们有什么益处?没有益处,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走?”
就知道你们没憋着好屁。
看着台下两个竞争对手发难,李宪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