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章:琐事
没等到第二天,就在当晚,来云浩就接到了李宪的电话。
接到李宪电话的时候,来云浩的妻子王丽珍正在收拾晚饭,见到自己的丈夫站在书架之前,握着电话话筒久久不语,王丽珍在桌子上擦拭的抹布不禁停了下来。
自己的丈夫什么性子她自然知道,来云浩如此的凝重,王丽珍心里边儿第一个念头就是出事儿了。
直到几分钟过后来云浩放下电话,她才出了口大气儿,走了上去。
“老来,怎么了?”
来云浩摆了摆手,烦躁的拿起了茶几上的烟火,随着一片袅袅的烟气,叹道:“李宪,这是飘了啊......”
......
饭得一口一口吃,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李宪本来就觉得今年这个年底风云诡秘,自己身上的事儿是一大堆,结果出了合资集团这么一档子事情,让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快到年,生意上的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
保健品市场上,红桃k,巨人,飞龙还有稳居南方的太阳神三家已经拉开了年底营销大战,打的的热火朝天。李金生那头播了好几通电话,说是产品销售压力大。
白酒和卫生巾有央视标王广告和《达人秀》的广告效应加持,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健。运输公司那头在梁永和的操持下倒也没出什么乱子,虽然现在新北集团的出货量已经到达了峰顶,物流方面仍然还玩儿得转。
山里的食品公司也发了力,现在人生活好了那么一点儿了,过年过节有的人家也不兴啥都亲自准备。外加上过节送礼,带了礼盒包装的新北山特产品行销也还算旺。
但是烦心事儿更多。
刘勇好那头三两五通电话,死命的提醒着李宪,距离民生开埠可没两个月了,李宪的这五个亿已经申报了上去,催着抓紧落实。
卡佳那头的校稿进度没走完一半,就算让徐茂和找了关系,但是审核这头也得走一段日子,《说不》看样子年前是问不了世了。
家里头眼看着到了小年,回家修坟祭祖可是大事儿,绝不能打马虎眼。
李宪本来还觉得挺闹心,但是一想反正都这么多事儿了,瞅着一时半会儿的也办不完,索性就一点点儿来。
这么一想,心反倒宽了不少。
任一忙活起来,日子快的就如同脱了缰的野狗。
日历仿佛是残次商品日期不全似的,刷那么一下子,就到了小年。
也就是李道云亡妻严舒珍的忌日。
带着一家老小还有释能,李宪提前两天就回到了**林场。修坟祭奠的前期准备工作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备妥,外加上老李家的光景跟几年前不一样,现在也算是林区的望族,修坟虽不是红白喜事,但也是家门大事。林区现在几千名职工,两三万号口子指着新北集团吃饭,家里头有这么一档子事,根本不用愁人手。
忙活了两天,李宪披麻戴孝带着林场里的而青壮,将山间那一方低矮的坟茔重新修缮,圆了坟顶修了石碑,拒绝了李道云趁机会给他留位的要求之后。
小年这天,在释能的操持下,林场排出了三里的长队,李家风风光光的祭了祖。
李宪本来还担心李道云年岁大了,这么一通折腾触景生情有个好歹。
但是事实证明老头比他想得开。早上和严舒华一起祭奠完毕,老头就把所有人都撵出了坟地。自己拎了瓶好酒在坟头蹲了约么半个小时,跟那方不再低矮的坟茔高高兴兴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再从坟地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十岁。
直到回了家,还在念叨,心里边儿压了几十年的事儿已经了了。往后的日子,可就得为自己活。
自打和李宪去了冰城,老头也是好久没回家。
和以往不同,这次回来,老太爷不再纠结自己的那副寿棺了。
以往一天擦好几遍的棺材,放在下屋里头都蒙了一层灰,老太爷也没去瞅哪怕一眼。
晚上招待大伙儿吃饭的时候,多了几两的老头才在李宪的逗弄下说出了心声老子以前就想着早点儿死,现在不地了。老子得好好活,看着你们这群小崽子生儿育女,儿孙满堂,等什么时候老子看够了,烦了,再去想死的事儿。在那之前,棺材爱几把咋地咋地去吧。
看着李道云这个精神状态,李宪心里舒坦,觉得自己这几天忙活的值了。
......
李家现在是富了,但是李友和李道云遵守的却还是以前的规矩。
一辈子在农村呆着,养成的习性不是突然有了钱就能改的过来的。
虽然在新北开发林区之后,周边几个林场都受惠,日子比以往都过好了不少,家家户户都恨不得上赶着巴结着老李家。但是过了小年就是年,李友此前已经定了下来,今年过年祭祖,家里头也没有了旁的事儿。去年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挤破了李家大门送礼,李友怕这个,今年索性就避出去。
大年就跟冰城过。
但是人走了,情分得留下。
老朋少友左邻右舍的,不在家过年就都得串个门儿看看。
一通忙活,三天时间就又扔这儿了。
所有该串的门儿都串完了,等李宪拖家带口的动身回家的时候,距离过年,就只剩下了十天。
回到了冰城之后,李宪倒是想安生一阵子然后好好过年。
可是事情,并没有遂他的愿。
先是集团年会,忙忙活活了两天。紧接着,一些和往年不一样的信号,让李宪和刚刚拿了年终奖金并为去年一年中集团取得的傲人成绩而欢喜的高层们心头不爽。
“李董,今年的省优秀企业年终座谈会,省名优企业表彰大会,还有企业家协会年会的名单上,都没有咱们新北。”
集团办公室之中,薛灵跟张大功等人坐在李宪的对面,面色不畅。
“自打那天你拒绝了发展司的合资项目之后,我觉得我们被孤立了。”
“孤立就孤立呗!那咋,那还非得他们说啥就是啥啊?不就是几个名头吗?咱们新北有这些能多块肉,没这些还过不下去啦!”一旁,陈树林嚷嚷了一句,“娘的,咱新北好几个牌子卖的响当当,这些可有可无的名头,咱还不稀罕呢!”
薛灵想了想,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不是稀罕不稀罕的事儿,我怕......更严重的在后面。”
第904章:东道主
事情会不会更糟李宪不知道。
但是从现在看来,新北集团,或者说是新北唯你卫生巾分公司所面临的形势,绝对有些被动。
在当下的市场,李宪其实不怕任何形式的竞争。新北唯你已经完成了从产能到品牌的双重积累,和日后占据中国卫生巾市场销量半壁江山的恒安相比,新北甚至都压了一头。而对于类似宝洁花王这种外资品牌,目前还没有被竞争对手从技术上拉开距离,新北更是无所畏惧。
唯有一样,是新北的死穴。
独资民营企业。
而这个弱点,现在在宝洁的搅局下,被发挥到了极致。
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等待着新北的,绝对不会是目前这种信号弹般的孤立。
企业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新北的动向已经和地方上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和很多领导干部的政绩前途有了部分的牵连,有这个方面在这放着,上头想对新北增强控制,是早晚可以预见的。
而这种事情,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而且已经不插手龙江事务的孙卫国怕是管不了。和自己有过交往,但是交情不深的岳之峰怕是乐见其成。
夏光远那个便宜岳父倒是可以管。
可惜的是,受到之前他那个败家媳妇的影响,夏光远虽然岗位没动,但是人已经在京城学习了有半年多。
别说李宪就算是破产都不想去找他,就算现在去上门求,怕是夏光远这尊泥菩萨也不一定管用。
毕竟,家门失火之后夏光远就已经很受诟病了。
这些因素,李宪早已经在心里面盘算清楚。
他有自己的方式,而且必须耐心等待。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可以拗过大腿的胳膊,但是不会存在搬得动大象的蚂蚁。
......
笼罩在新北头上的乌云越来越浓重,李宪反倒是没事儿人一样。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十日,距离新年就剩下八天的时间。
新北集团除了保健品部,白酒分公司两个部分之外,集团中已经陆续有非重要岗位开始年假轮休。
事实上,除了往年的一些企业荣誉今年将新北集团撇除之外,自打李宪那天向来云浩表达了新北集团绝不合资的决定之后,不论是省里还是发展司,倒是没有再派人过来。
李宪估摸着,就算是有什么狂风暴雨,那也得是年后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都快要到年了,官面上的东西跟商场里边儿不一样,一团和气说不上,但是大画面上肯定是要说的过去的。
没有人,会在年前动刀动枪。
上午,就在李宪收拾了集团的一些琐碎事情,准备安心给自己放假过年的时候。办公室里来了两通电话;
一通,是陈冬升打来的。
这老小子现在拍卖行已经做的在国际上都出了名,不论是霓虹还是港城,货真价实而且颇有信誉的佳德拍卖行都已经有了不错的口碑。
虽然对外声称做拍卖行只是因为想弥补国内拍卖领域的空缺,根本都是在亏损运营,但别人不知道李宪可是灵通着呢。
陈冬升这老小子,凭借佳德在过去的一年里,至少已经积攒了四千多万的身家。
这四千多万,可是分完了红纯粹落在他自己个手里的。
先前在京城参加央视招标会的时候,陈冬升没在国内,两个人是通了电话相约年前聚一聚的。但是一直到李宪回到老家,这小子也没个人影,更别提聚会了。
“喂,生哥,你这现在打电话过来拜年,早了点儿吧?”
接通了陈冬升电话,李宪打趣了一句。
“去你的!”陈冬升笑骂道:“你小子,不占人便宜不得劲儿是吗?都是小辈儿给长辈拜早年行不行?怎么着,我现在给你拜年,你还给压岁钱呐?”
“哎呀,压岁钱那可有说法。”李宪嘿嘿笑道:“按我这习俗,拜年不磕头可是不给的。这么着吧,你隔着电话说句喜庆话,再来仨响头,红包年后一并报销。一口唾沫一颗钉,决不食言!”
“滚滚滚滚!”陈冬升斗嘴是斗不过李宪的,骂了几句,便说起了正事儿:“宪子,去年咱们在冰城吃饭的时候,说的成立一个企业家协会的事儿,你还记不记得了?”
“记得啊!这哪儿能忘。”李宪点了点头。
陈冬升说的,是此前跟冯伦陈冬升那一伙九二年下海的企业家吃饭时候的一个提议。当时大伙商量说是要搞个论坛性质的企业家联盟,这事儿最早还是那次没去的田源提的议。但是去年可能大家伙儿事儿都多,就没能成行。
李宪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陈冬升等人的提议,就是后来的亚布力企业家论坛。他当时想着利用这个论坛给自己扩扩列,交点儿后来的大佬来着。
但是今年的事情多,特别是他自己在山东也搞了个泰山企业家协会,对于亚布力的事儿,兴趣倒也不那么大了。
没成想,时隔一年陈冬升现在提了起来。
“嗯,我和田哥商量了一下,觉得年后把这个事儿搞起来。你看现在咱国内的经济形势发展越来越快,机会越来越多,大家伙抱成团,互相交流一下经验感受,分享分享信息和商业资源,对生意肯定是有益处的。”
“我没意见。”李宪虽然不怎么期待,但是也绝对不抵触。
从后面回来的,他知道亚布力的这个企业家论坛含金量有多高。大部分都是从政下海的大佬,这批所谓的92派商人所掌握的资源和信息,不说是现在商业领域内的顶级,但绝对称得上丰富。
作为日后中国经济领域中流砥柱般的力量,李宪不可能视而不见。
“生哥,那你是什么意思?需要我干点啥不?”
“嗯,是这么个情况。田哥跟亚布力那头已经谈了,协会的总会会址就定在那儿。但是现在亚布力整个还开发着呢,设施什么的也不完善。至少要等到夏天才能交付使用,田哥和我商量着咱们要成立这个协会总得拿出来个章程。刚巧了,你这不在山东搞了个商会嘛,我们寻思着你这多多少少有经验。所以啊,我寻思着这回你做个东道主,我和田哥把人都聚到你那边儿去,等年后大家伙赏赏冰灯,看看雪乡,顺道就把这个章程给定出来。”
“嗨,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成!这活儿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李宪答应的痛快。
要是放以前,李宪还不爱操这个心。但是现在自己所面临的困境,让他越来越觉得,关系网和资源的经营非常有必要了。
正在他暗暗想着,自己要不要用这个聚会以及这一次聚会所聚集起来的人脉做点儿啥文章的时候,桌子上的大哥大再一次响了起来。
看着来显上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李宪皱了一下眉头,将电话接起。
对面却没有说话,片刻功夫之后,听筒中响起了哒哒哒的敲击声。
李宪一愣,随即勾起了嘴角。
...-..---...-.-.-----..-。
...-..---...-.-.-----..-。
重复了两遍。
这是自己曾经教过某个小丫头的摩斯码。
这段摩斯码的意思,是“iloveyou“
当然,他当初可不是这么告诉对方的。
“哈哈,你好你好,你也好啊!怎么着,回来了?”
电话那头,正是出国快要满一年了的苏娅。
第905章:年末
苏娅和李洁是一起回来的。
李宪早在小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电话通知了李洁那面,让她们赶紧交接一下北美那面的业务回家过年。但是因为目前新北集团的纸板业务量已经占据了国内市场份额的三成还多,这又临到年底,在全国各地的厂子都在加班加点抢收业绩的节骨眼儿上,对于北美那面的回收纸板需求巨大。
章荫夫妇满美国跑联系货源,发货那头就指着李洁顶缸,是真真儿的脱离不开。
这两个月,李洁忙的天天连饭都吃不上,就连前几天家里边儿祭祖这么大的事儿,也是紧赶慢赶的没赶回来。
直到了最近两天,临到过年,国内纸板的需求量稳定了下去,李洁这才脱开身,带着早就处理完了手头事情的苏娅一起踏上了归国的飞机。
得知这二人回来,李宪高兴。
李洁这死妮子就不说她,光说苏娅这一走可就是小一年。
心里边儿想的直抽抽。
在电话里,欺负苏娅不会还嘴,李宪狠狠的占了几句便宜。把电话那边儿的苏娅聊得羞的直喘粗气,他才嘿嘿的让小丫头把电话给了李洁。
当得知二人来了个偷袭,现在已经乘沈洋到冰城的火车回来,而且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进站了,李宪赶紧挂了电话直奔火车站而去。
冰城的天就算是开了春也丝毫没有长起来的意思,下午五点多钟天就已经擦黑。
干燥而寒冷的空气打在老哈站上,晶晶莹莹的雪片在夕阳的映衬下泛出锦鲤般的辉煌。
正是春运最高峰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在外讨生活回来过年的人。一张张疲惫的脸上只有木讷,看不出太多新年的喜气。
不出意外的,车晚点了。
巨大的客流量,让整个还没有提速的铁路系统极尽崩溃。
站在站外,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李宪才终于在满眼的人群中,看到了两抹亮色。
“这儿呢!嘿!小洁,苏娅!”
见到李洁和苏娅二人被人流裹挟着走出出站口,李宪一边奋力的向前挤去,一边高高的举起了手臂。
人群之中,身穿一件红色呢子大衣的李洁并不是最先看到李宪的。但是在苏娅的指引下,她还是看到了在人堆里被挤得东倒西歪的哥哥。
“二哥!”
好容易,李宪在一片骂骂咧咧之中,将二女从人堆里薅了出来。
“哎呦!”
将两个鞋都被踩扁了傻妞端详一遍,确认两个人在国外呆了一年没缺斤少两,李宪这才带着埋怨道:“回来怎么不坐飞机啊,大过年的挤什么火车?”
“二哥,你还说呢!我们这能回来就不错啦!章姐给我们俩买机票的时候,就差那么十五分钟,最后两张就没有啦!我们到了京城之后,只买到了到沈洋的飞机。高低在票贩子那儿买了两张票,不然可就隔在那儿了!”
在李洁撒娇一般的抱怨中,李宪拍了拍苏娅的小脑袋。
从刚才见了面,小妮子一双大眼睛就不转个的盯着自己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看,生怕一错眼人就没了一样。
整的李宪这个心疼。
“回来就好,走。咱们回家!”
人潮之中,李宪将二人的行李箱接过,走向了停在路边的汽车。
......
景耀街22号自打李宪回来之后,就一改之前的冷清。
决定了今年过年在冰城过,老李家一大家子就住了进来。
但是这还没完,不仅仅是李家一家,吴胜利和苏妈,苏辉。外带着老朱一家子,也都决定过来冰城。
过年嘛,图个热闹。
李宪去年在外面浪了几乎小一年,家里人聚少离多,他想趁今年聚在一起好好团圆团圆。
要不是王林和和郑唯实都得去儿女家,李宪恨不得把邦业的那些熟人都聚到一起。
不过饶是如此,在苏娅和李洁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景耀街22号诺大一个宅子,前后两栋楼七间卧室现在也是住满了人。
整整一年守身如玉未沾荤腥,李宪整个人都骚的不行。
可是无奈,苏妈这个未来丈母娘也来了。苏娅此前从来没离开过苏妈身边,这一次一走就是大半年,可把苏妈给想坏了。
本来李宪暗戳戳的在外面定了宾馆,准备趁着人多水浑的时候摸摸鱼。可是自打苏娅回来,整整两天的时间苏妈牙根儿就没离开过身。
这,可把李宪给郁闷坏了。
随着日历一张张撕下去,临大年三十越来越近。日子就在喜庆之中急吼吼的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七这天。
一大早,李宪就开车带着邹妮和李匹去菜市场扫了最后一批年货。
实际上过年用的东西早在十天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但是今年家里面过年的人太多,邹妮总是担心东西不够用。当下里物资虽然丰富了一些,但是跟十几年之后大年三十超市都开张不一样。过了二十八,再上街买东西,那可就真是没门儿了不论日子穷过富过,也不论是王侯将相还是斗升小民,可都是要回家过年的。
开车在人满为患的市场里面兜了一整个上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二点。
用脚说服了李匹充当苦力,将一大袋子青菜和冻货搬进屋,李宪就见到一大家子人正围在电视机前出神的看着电视。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怎么着,有什么国家大事不成?”
用手套将大衣上的浮雪打掉,李宪笑着问了一句。
“哪儿有那么多的国家大事。”坐在沙发上的吴胜利见自己干儿子进门,赶紧从沙发上起身,递了拖鞋过去。随即,便为李宪解惑道:“省台刚才插了一个公告,说是有三个外省的逃犯流窜到冰城了。昨晚上就在咱附近,撬了一家的窗户,偷了衣服和钱。没抓着。这不,放了公告让咱们加小心,有什么可疑人物赶紧报警呢。”
“呦。”
看着电视机上果真一副硕大的蓝底白字公告,以及公告上刊登三张面目模糊,看不清犯人面目的照片,李宪提起了精神。
“那可真是得加点小心了,大过年的,可别招了祸害。”
第906章:新年魅影
经过了两次严打,特别是94年千岛湖大案之后全国展开的治安专项整治之后,国内的治安情况其实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改善。
但是时下的讯息传播手段和刑侦条件还有着诸多不完善的地方,所以流窜犯,逃犯仍然时有耳闻。冰城逃犯出没并且潜入人家犯案的事情在年底,还是在冰城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不过风波也很快过去。老百姓就是这个德行,当年鬼子扫荡也没耽误过年。现在不论是蟊贼还是穷凶极恶的逃犯,还能比鬼子更厉害?
不存在的。
要是非说年末的这点儿小风波给人们带来了什么影响,也是有的。
在听了城里来了逃犯之后,本来就不乐意离开林场到城里过年的邹妮一边儿唠叨着着诸如“城里就是不好,人多也太乱。这要是搁咱林场,检查站把路杆子一放,家家户户搞个联防,别说是几个七尺的汉子,就算是巴掌大的耗子犯了罪,进了**老百姓都能给它揪出来送派出所去。”之类的话,一边儿把院子里的冻货和过年包饺子用的牛羊肉转移到了后楼那边儿。
李玲玲有学有样,把苏娅特地给她挂了厚厚一层糖浆芝麻,一颗颗放在玻璃上搁院子里冻着慢慢吃的糖葫芦也转移到了窗台下边,用厚厚的塑料布藏了起来。
糖葫芦不能丢,这是李玲玲的底线。
家里边儿这两个活宝,让李宪是哭笑不得。
景耀街虽然是个严格意义上的贫民区,但是治安还是不错的。距离自家住处最近的公安局直线距离就几百米,这贼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马王爷面前耍横不是?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家里边儿老的老小的小。万一真有个什么事情,能用得上的青壮就只有他自己算上李匹李清哥仨。其中李匹还是个瘦的胸前两溜排骨的半大小子,李清虽然壮实,却是个连媳妇都不敢打的庄稼汉子。
想着真要是点儿背摊上了流窜犯,自己家还真就没有招架的能力,他便把单身狗徐茂和还有本打算回家过年的周勇给叫了过来。
美其名曰人多过年热闹,实际上就是充当保镖。
一番忙活下来,就到了三十这天。
东北冬天长,老时候过冬之前储备的东西都有限,所以往往是一冬天都省着吃省着用,唯独改善生活的日子就是过年这么几天。所以打二十八,就算真的入了年了。
主妇们蒸干粮炸果子,燎猪毛烀猪肉。孩子们就成帮结伙的把家里早早买好的鞭炮都偷着摸着的拿了出来,一个个手里捻根儿香,把鞭炮拆了单个的放。
到了三十早上,家家户户大多都已经准备完毕。憋了半个多月的年味儿,终于在这一天一下子就充满了大街小巷。
“过年好!”
一大早上起来,李宪穿着睡衣下了楼,就见到一家老小都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年岁大的李道云已经开始给李玲玲压岁钱。
“呦!爷,今年还有没有我红包啦?”
眼见着李玲玲手里的一沓蓝票子,李宪立马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看见自己的二孙子,老太爷笑呵呵的撸了把胡子,“有,那咋能没有?凡事没结婚的,在爷这儿都算孩子。”
说着,就从裤兜里往外掏钱。
李宪也不客气,虽说早就过了拿三头五百当巨款的日子,但是过年吗,就是图个彩头。
收起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给李道云鞠躬说了拜年嗑,六百块钱就递到了他手里。
一旁,徐茂和挠了挠后脑勺,“爷......”
自打李宪回来,徐茂和就跟尾巴上拴了绳子似的,三天两头的往景耀街这跑。
徐茂和父母其实也在冰城,不过这小子平日里就不爱在家呆着,这回李宪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过来过年,徐茂和儿都没打一个,乐乐颠颠的就过来了。
他和李宪的交情在这放着,平日里李道云和李友等人,也都拿他当了晚辈儿。
只不过,李道云不稀罕他这挺老大个人还吊儿郎当的样子。
一老一少,平日里没少拌嘴。
“咋地?你有啥想法啊?”见徐茂和一脸讪笑,李道云瞪了过去。
“爷,刚您说只要是没结婚的,那就都算是孩子。我.....”徐茂和老脸一红,“我也单儿着呐!”
“你给我滚犊子!”李道云不惯着他,大手一挥,怒道:“人家没结婚是因为岁数没到,你这过年三十五了还没个媳妇,自己个心里还没点儿数?”
一把将徐茂和伸过来的爪子打开,李道云吹了吹重新蓄起来的白胡子,“赶紧给我滚蛋,想要压岁钱呐?等明年你有了老婆有了娃,再抱着真孩子朝老子要!”
徐茂和为啥不乐意跟家呆着,别人不知道李宪心里明镜儿似的。
这货家里三个姐姐一个妹妹,唯独这么一个带把的男丁。徐茂和的小妹徐茂卉今年都三十三了,家里孩子都上了小学。早就过了打酱油的年纪,他这当哥哥的,倒是一直单儿到现在。
只要是在家呆着,那就躲不了被催婚的命。
此时,见就算躲出来了还被扎心的命,徐茂和一张大圆脸垮了下来。
......
年三十没别的,就图个热闹。
年节的程序走了一遭,一转眼儿就到了晚上。
一天忙忙活活的李宪没啥感觉,到了晚上外面开始有人家放弃烟花和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他才突然有点儿感慨。
这一转眼儿,回来都快四年了啊。
时间过的可真快,眨巴眨巴眼睛,现在他还能想起来以前跟李匹和朱静一家三口在邦业那个小平房里边儿过年的情形呢。
可是现在,看了看沙发上两个窝成一团,一边儿看着电视还不忘斗嘴的小青年,只能是无线感慨。
麻蛋啊!
要是放在正常的历史进程里边儿,这俩货96年年底就该结婚了啊!
一想到这个时间节点,李宪就一阵蛋疼。
一种对历史进程失控的焦虑,瞬间蔓延开来。
他曾经无数次思考过一个问题在这个时空之中,要是朱静和李匹走不到一起,不能在正确的时间结婚,不能在正确的时间孕育,那么现在的自己,将会何去何从?
“二哥,别站着发愣了,快过来帮忙扒蒜!紧着点儿啊,这眼瞅着晚会都快开始啦!”
正在李宪琢磨是不是应该保险一点儿,趁着过年老朱一家都来了,给李匹和朱静来个包办婚姻的时候,那头李洁喊了一嗓子。
唉、
李宪叹了口气。
大年三十儿的,王八蛋给自己添堵!
不想了,不论什么事儿,等过年之后再说!
“来啦!老四,不是我说你,咋出了趟国,养这么多臭毛病?扒个蒜也得你二哥亲自出手?你......”
一边嚷嚷着,李宪一边懒洋洋的向厨房走去。
本来想教育教育自打回国之后就一身小布尔乔亚毛病的李洁,可是当李宪走进厨房的一刹那,却楞在那儿了。
只见厨房中,本应该在忙活着的女人们,此时都一脸惶恐。
“别回头!”
正在他纳闷儿之际,李洁底喝了一声,随即便用眼神儿频频示意他向客厅的窗外看。
李宪心中一惊,顺着厨房玻璃的反光,他看到了客厅的大落地窗。
外面的气温将近零下三十度,屋里又是温暖如春。硕大的玻璃拼色落地窗上,早已经结满了窗花。
但就算是这样,此时的李宪也能清晰的看到......
窗子外面,三个影影绰绰的影子,正在向屋内张望!
第907章:斗智斗勇
从窗户的折影中,看到那三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同时,李宪便想到了前几天电视上播出的那一则新闻;“我台消息,松源三名服刑人员,李某某,赵某,及宋某某脱逃。据悉,三人皆有故意伤人案及杀人案底......近日我市公安局接到一起偷窃报案,据报案人描述特征,三名逃犯很有可能已经潜入我市。临近年关,希望市民群众做好安全防范措施......”
厨房之中的女人们一脸惶恐,李宪心里也是十五个篮子打水一样,七上八下。
景耀街22号是个什么格局?
主楼和两面侧楼形成一个“凹”字形布局,而在联通的三栋建筑之外,则是十九世纪初那种巴洛克风格显著的高栅栏。
景耀街22号此前就是供沙俄高管居住的,而且在落成之后不久,还曾经有一个流亡将军入住。在当时,栅栏又经过了整改加高。
可不是一般那种栅栏就到人胸膛高的农家院!
大过年的,谁没事儿能跳两米多高的栅栏潜伏到窗外?
联想到这些,李宪心里边儿已经八成确定了,自己似乎真就走了背字儿。
摊上逃犯了!
一下子,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用眼神示意厨房中的女人们不要慌张,别打草惊蛇之后,李宪不动声色的大声嚷嚷道:“就这么几头蒜,还用的着我动手?死丫头,懒死你得了!”
“唉!大过年的,说点儿吉利话!什么死啊活啊的!”
正当李宪捉摸着怎么去通知客厅之中正在跟老吴斗地主的周勇和徐茂和二人做防范并伺机报警的时候,沙发上的李道云听见李宪的嚷嚷不乐意了。
老一辈儿的人,特别注重一些忌讳。
李道云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了一辈子,也没能摆脱年轻时候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就更注重。
当即,就瞪了李宪一眼埋怨到。
“哎呀,爷。小洁从国外回来都娇惯成啥样了,我骂他两句咋啦?”
借势,李宪便走到了沙发上。
“啧,小丫头片子这次回来是有点儿欠收拾。”
李宪精湛的演技显然把老太爷给糊弄过去了,联想到李洁这次回国之后不仅是浓妆加烫头大改了风格,一身都市白领的习气,自打回来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见天儿的不是拿个大哥大滴里嘟噜的,就是捧个杂志窝在沙发上,也让老太爷尤其看不惯。
不过到底是过年,老太爷叹了口气,还是为自己的孙女说情:“舒皮子也得等年后,这两天先惯着吧。孙儿啊,赶紧呸两声,大三十儿的图个顺溜......嗯?”
李道云说了一半儿,看到李宪频频投过来的眼神儿,顿住了。
“爷,装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李宪压低了声音说到。
嗯?
李道云差点儿胡子气翘起来。
个小王八崽子!
你这年不想好好过了是吧!
这做的哪儿一出?!
“快点儿,装死啊!”
用眼睛的余光扫着窗外的三道黑影,李道云还突然没了默契不上道,李宪心里边都要急冒火了。
眼见着自家老太爷要那抄拐棍儿抽自己,李宪嗨呀一身,暗自叫苦。
慌忙之中,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嘿嘿嘿看着吴胜利输牌的李友,李宪狠狠的拍了拍膝盖骨。
“爹啊!”
李友同志啊,别怪宝宝,完全是你爹不上道儿啊!
“咋啦?”
“我年底的时候,做了笔投资。”
“啥投资?”
“跟人合伙办个民营银行。”
“啥?!办银行?!”李友听到这个,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老二,几个菜把你喝这样啊?!银行也是你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干的?!那沈太福集个资都判了无期,谁给你的胆子开银行啊!老二,你,你飘了啊!”
李宪投资民生银行的事儿,从来没跟李友说起过。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李友不会同意。而且八成知道这事儿后会强烈反对。
果不其然,听李宪说要办银行,李友登时就炸了。
“你投了多少钱进去?”
“......”李宪沉默了。
见他不说话,李友更急:“五千万?”
家里边儿现在有多少钱李友不知道,但是老爷子也不傻,自家固定资产有多少他估摸不准,但是现金是有数的。新完成团进项大开销同样大,整个集团能动用的活动资金差不多也就是一个多亿。
拿五千万出去投资,也就是底线了。
李宪摇了摇头。
李友就觉得脑子忽悠一声!
“一、一个亿?你个兔崽子,这要是赔了,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李宪仍然摇头,并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爹,您看清了。五个,亿!”
盯着李宪五根手指,李友瞪圆了眼睛。
“嗝!”
随着一声急促的吸气声,李友整个人,瘫了下去。
“唉!老李”
“李叔!李叔?!哎呀,这咋啦嘛这是!”
李友一抽,整个客厅乱了。正在打牌的吴胜利,老朱等人一下子围了上了,李道云不知道李宪这大过年的非要气李友是搞的哪出,抄起拐棍就抽了过来。
一家子乱成一团。
趁着乱,李宪立刻拉起了徐茂和和周勇。一面将窗外有人影疑似逃犯的事情跟二人迅速说了一遍,让二人守好门窗,一面扯着嗓子喊着去楼上拿药,顺势抄起了大哥大向楼梯处跑去报警。
不由得他如此费尽心力的做戏,把整个家搞的鸡飞狗跳。新闻里可是说了,公告中为首的那个李振军,身上可是背着几条人命的!
对付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
趁着乱,李宪在二楼迅速拨通了报警电话。
这一段时间,逃犯流窜过来公安口那头也是高度警惕。除了春节期间加派警力轮班值守巡逻之外,更是联合市内各居委会组成联防。接到李宪的报警,对方相当重视。告诫李宪注意安全,不要惊动来人之后,说了句十五分钟内必到后便挂断了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虽然李友抽过去看着吓人,但是全家显然对于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在李道云的一番物理医治下,过了几分钟功夫李友便醒了过来。
老头被气得不轻,躺在沙发上,头顶敷着凉毛巾嘿呀嘿呀个不停。老朱和吴胜利两个岁数大的,在一旁又是扶胸又是拍背又是宽慰。
听着李友骂骂咧咧的说自己败家,李宪也顺势没下楼,就蹲在一楼半的楼梯上。
一面为自己时不时的辩解,一面悄悄的注意观察着窗外。
刚才家中大乱的时候,李宪本寻思着外面人能够警觉离去。
逃犯抓不抓住,他不在意。一家人的安慰才是他所担心的。
他想着对方要是走了,那自然最好。大年三十,别的不重要,平平安安才是大道理。
可是很遗憾,刚才家中乱作一团的时候,窗外的三个人影却是消失了一会儿。
可是没几分钟,窗外三个影子,就又浮现了出来。
到这,李宪觉得自己做对了。
看来对方,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把自家当成是目标了。
毕竟,整片不怎么景气的街坊里,景耀街22号太过显眼。
换位思考,要是自己是逃犯,想要趁着过年干上一票,高门大户富庶之家肯定是最优的目标。
在李宪焦急的等待之中,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起来。平日里的十五分钟,也不过就是拉泡屎的功夫。
可是到了眼把前,却显得如此漫长。
仿佛过了几个小时一般,就在站在门口的徐茂和和周勇因为紧张都已经汗流浃背,而李宪自己也不自觉间拳头攥得发麻之际,门外,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伴随着突兀响起的警笛划破了热闹祥和的新年夜!
“院子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听到门外这一声呼喝,李宪一个健步从楼梯上窜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了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对准了窗户的方向。
他准备好了。
外面的那三位,要是真有胆子闯进来。为了这一屋子的亲人,他豁出去了!
正这么想着,外面响起了三声尖叫。
“同志别误会,俺们,是好人呐!”
李宪就听见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此说到。
噶?
没听说逃犯里有女的啊?
这是什么情况?
李宪,有点儿懵。
第908章:她们只是想看个晚会而已
没等李宪懵逼多大一会儿,外面的民警就已经采取了动作。
院子里的积雪被几十只脚踩得吱吱作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呼喝声,期间还掺杂着女人孩子的哭喊。
直到外面的嘈杂略微消散,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李宪才让挡在门口的周勇和徐茂和闪开,带着一大家子人走了出去。
当见到院子里的景象之时,他整个人就不好了。
院子中,十几个面色怪异的民警,正围着三个人嘀嘀咕咕。
而这三个人,跟此前电视上公布了照片的逃犯,可一点儿都不搭嘎。
这什么人?
一个中年妇女女人,带着俩半大孩子。
大黑天的,妇女的样貌被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看不大清。瞧脸盘人很瘦,上身一件粉了吧唧,浆洗得已经发白的大厚棉袄,下身卡其裤子里怕是穿了件至少絮了三斤棉花的棉裤,外加上双面包一般的黑色棉鞋让整个人都大了两号。
臃肿的可以。
此时,她整个人被两个民警按着,浑身哆嗦着看向身后。
那边儿,是两个约莫**岁大的孩子。
跟女人一样,俩孩子也冻死鬼托生一般,穿了哪怕是现在这个气温下也显厚的棉衣棉裤。
而且都不怎么新。
女人光着头,寒夜之中,头顶的汗水伴随着她粗重的呼吸,蒸腾出片片的白雾。她的脚边上,一顶农村冬天上山才带的那种狗皮帽子沾满了残雪看样子是在刚才民警进院子时挣扎掉的。
就在李宪打量着妇女的时候,喘了几口大气儿的妇女也开口说话了。
“同、同志,俺们娘仨不是坏人......”
见到这般景象,李宪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妈哒。
枉自己刚才戏精附体,在屋里边儿斗智斗勇、
现在看来......闹了个大乌龙啊!
和李宪一起站在门口的一个老民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咧了咧嘴,挥手让几个手下将女人放开了。
“同志,这不是逃犯。”
李宪翻了翻眼皮,心说事情发展到这儿,还用得着你提醒?!
明显不是啊!
可是他能说啥?
大过年的,自家窗户下边出了三个人影,前一段时间电视上还说市里有逃犯......
凡此种种凑合到一起,怪自己神经敏感?
民警苦笑了一声,大步走到了那妇女面前,“你什么人?大过年,跑人家院子里来干嘛?”
女人似乎是被这阵仗吓到了,缩着脖子,不敢与那民警对视。
直到老民警再次询问,才磕磕巴巴的答了:“两...孩子...想......”
她声音太低,也太含糊,以至于近在咫尺的民警都没有听清。
更别说离得远一些的李宪一家了。
“啥?你大点声!我可跟你说,你这未经他人允许到人家院子里来,往大了说叫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知道不知道?!”
随着老民警一声大喝,妇女下了一哆嗦,整个人顺势就瘫倒在了地上。
“我说!我说!”
这一次,妇女的动静倒是大了:“过年了,俩孩子想看晚会......”
啥?
听到这个理由,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九六年,电视机虽然仍然是个大件,不过已经可以称得上普及了。
当下,大彩电仍然是稀罕物,像李宪家里边儿那个四十六寸松下的,两万多块钱一般人家用不起。但是在94.95两年,国产的电视品牌在全国市场上搞了一场价格大战。谁输谁赢且不说,老百姓算是得了实惠。
一般而是左右寸的彩电,不过就千元以内。要说老式的黑白彩电就更便宜,熊猫,长虹,长城这种国产牌子的新机器,不过就是三四百块。要是在旧物市场买淘换下来的二手日本产就更便宜,使得住的品相不错的,也就是一二百块。
在这种价格之下,七八十年代那种一家有电视,整个街坊都来蹭的日子,算是一去不复返。
“家里没电视?”
老民警摸了摸脸上的胡茬,问到、
“有、有的。”妇女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头却低的更深了。
“家里有电视你大过年的跳栅栏跑人家来蹭电视?”大过年的,上演了这么一出惊弓之鸟的戏码,老民警明显心里边有了火气。
面对他的质问,妇女沉默了足足一分多钟。
最终,才抬起了头。将眼角的两行泪水揩干净,妇女憋出了俩字“没电。”
在一群人的沉默之中,妇女苦笑了一声,道:“年前撺掇年货,家里边儿钱都花净了。本来寻思着过年有饺子有肉,就算是好年。没有电点几根蜡也能凑合......可是孩子小,不懂事,非嚷嚷着要看晚会儿。大过年的,也不好意思上邻居家去、这家......这家之前搬过来的时候买了个大彩电我见过,我寻思、寻思着就带孩子过来看一会儿,等到了吃饺子的时候就回去、没想着,没想着惊动了你们。同志,我,真不是坏人!“
随着妇女道清原委,院子里边儿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了。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妇女急了,“真的!我真没撒谎,我叫韩小娟,我男人叫宋大刚。我俩以前都是江北锯木厂的职工,去年下半年才下的岗,你到这附近一打听,街坊都知道的!”
“......”
老民警仔仔细细的将妇女打量了一番,抬头看了看李宪,“同志,你看这......”
“我知道她!”
没等李宪答复,他身后的沈静冰认出了院子中的女人:“这不就是那时候欺负玲玲那俩孩子,这女人那会儿还来咱家讨理...李宪,你掐我干嘛?”
“闺女,别吱声。”
她身后,邹妮摆了摆手,便走上了前。
到了院子中,将坐在地上的妇女扶了起来,替她打去身上的浮雪,又将躲在娘亲后面的俩孩子扯到了跟前。
邹妮笑呵呵道:“闺女,都是邻里邻居。孩子们想看晚会,言语一声进屋看多好。这大冷天儿的,大人冻坏了身子不怕,孩子大正月有个感冒发烧的,咋整?”
俗话说过年不看病,正月不吃药。
迷信是迷信,但其实就是图个吉利。怕整一年都疾病缠身,没人乐意在一年的开头就守着药罐子。
见妇女有些心虚,邹妮拽了她一把。
“我们家人过年多,又都是动嘴不动手的,这正愁包饺子人手不够呢!韩家闺女啊,走,带着孩子进屋里头。帮婶子包包饺子。”
连拉带拽的,邹妮将母子三人拉进屋去了。
院子外头,看着一群沉默的民警,李宪道了声辛苦,又让苏娅进屋里拿了两大包花生瓜子和糖块,硬塞进了老民警手中。
说了一通拜年嗑,将众人客客气气的送走,李宪穿着单衣站在门口,看着寒夜中的天上星久久不语。
是了,96年了。
下岗潮,开始了啊。
第909章:年夜饭
韩小娟跟李宪家里边儿有过过节。
此前家里的两个熊孩子跟李玲玲一起在街角的大土坡上打出溜滑的时候仗着年长,欺负过小丫头片子。那个时候心疼小玲玲的沈静冰气不过,这疯姑娘心里边儿压根就没什么大人颜面不颜面的,专门去收拾了两个孩子一通。
为了这个,韩小娟还过来李宪家里闹过。
进了门儿,虽然作为一家主母的邹妮对她客气,但是韩小娟自己也不自在。奈何两个孩子是真真儿的没出息,头一遭见过四十多寸的大彩电,进了屋就挪不动步了。
无奈之下,就只能臊眉耷眼的跟着家里一群女人包起了饺子。
邹妮此前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今年过年家里边儿吃饭的人是多。老李家一家九口,老朱家一家五口,吴胜利和苏妈一家四口,外加上徐茂和几个杂人,足足二十来号。
但是干活的人却也多,而且苏妈苏娅杨淑珍等人都是手脚极利落的,一顿饺子几桌菜对于众人不在话下。
邹妮心善,看出韩小娟尴尬,一面麻利的干着活一面拉起了家常。
在农村呆了一辈子,穷了半辈子,现在有钱了,邹妮身上还是那股农村主妇的味道。
三两句话递过来,韩小娟就打开了话匣子。
按照她说的,原来工作的厂子早两年就已经没了生产。这两年来,一直都是上一个月的班放一个月的假。赶上去年厂里边改革,整个厂子包括韩小娟夫妇在内的七十来号员工都下了岗。这七十多号人里,有门路的托了关系,到了厂子的上属单位,也就是哈铁路段下辖的单位上了班,她和丈夫这种没门路的,就彻底失了业。
两口子下岗的时候,单位本来承诺给三千块钱的下岗安置费,两口子本打算拿这笔钱做点儿小买卖。最不济的,也能进点冻货靠着年前这段时间赚上一笔。但是这笔钱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拖了三个月后两口子没辙了,只能在卷烟厂领了写呼烟盒的活计。
日子过得很紧。
在官方的记载之中,官方认定的下岗年是一九九七年,到一九九八年下岗潮达到最顶峰。
根据官方后来公布的数据,97,98两年,全国下岗的产业工人人数高达一千三百多万。
但其实,在96年,全国下岗的产业工人人数,就已经突破了三百万。之所以将九七年定为下岗年,还是说在这一年全国性的亏损国企清算转卖工作正式开展,下岗人数从可控变为失控。
从有计划的“递进式下岗安置”,直接转变成了“牺牲一代人,抓大放小,盘活经济”。
李宪清楚的记得,在1998年的春晚上,刘欢唱了一首《从头再来》。
其中有句歌词是“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那一年,不知道多少人往刘欢的海报上吐唾沫。
而后的1999年,黄宏演了个小品叫《打气儿》,里边儿有句“厂长特别器重我,说单位减员要并厂,当时我就表了态,我不下岗谁下岗!”的台词。
那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人从此再在电视上看到黄宏就直接换台。
很明显,刘欢和黄宏一个是歌手,一个是小品演员。他们真真儿无法从内心深处去理解从工作了半辈子的岗位上突然流入社会,从吃喝拉撒到结婚生子再到教育医疗全包干的国营企业,一下子变成三不管的产业工人。
在席卷了整个九十年代中后期的那一场下岗大潮之中,几千万的下岗工人之中如果做一个大普查,领导干部不说,主动要求下岗的,认为下岗光荣的,觉得四五十岁的年纪从头再来大不了的,怕是没几个。
站在厨房门口,抱着肩膀听着韩小娟说着家里边最近一段时间的困顿,李宪心中不免唏嘘。
厨房中,当邹妮听说韩小娟家里头过年就买了半斤肉,准备就着酸菜和萝卜干包过年的饺子时,邹妮不落忍了。
她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真正过过苦日子的人,才知道苦日子多难过。
大过年的,易家四口人守着两根干巴蜡,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吃着皮里看不见多少肉星的饺子。
得是啥滋味?
见客厅之中韩小娟的两个孩子脸上挂着大鼻涕嘿嘿嘿的看着电视,邹妮干脆让李宪去了一趟韩小娟家,将她那个壮实却木讷的男人叫了过来。
李家过年的阵容已经大得吓人,不差这四口之家。
此前被突然神兵天降般来临的民警围住之时,韩小娟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年过不好了。毕竟,跟李宪不熟又有过节。
邹妮将她母子三人让进屋,保护了她自尊的同时满足了两个小孩子看电视的**,已经是感激不尽。
此时,再见到李宪这个街头巷尾口口相传中的贼拉拉有钱的大老板亲自去请自家男人,韩小娟绷不住了。
嘴上说不出话,只是眼泪滴滴答答的往面里掉。
......
李家有李道云这么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在,近些年的年夜饭吃的比较早。晚会开始的时候,满满当当四桌子的菜就已经上齐。肚大溜圆的牛羊肉馅饺子也用刷了油的大海盘装了小山般高,一盘盘的摞在桌子中央。
和去年吃饱了就早早下桌不一样,今年的李宪没着急吃喝。
在春晚几十年的历史中,九六年的春晚说不上是最好的一届,却足以称得上经典。
歌舞类的不说它,就说小品;蔡明和郭达的《机器人趣话》虽然没啥教育意义,但以现下的眼光来看也算是脑洞奇大且笑点满满,比开心麻花的小品档次不差。黄宏和徐帆的《今晚直播》中规中矩,本山大叔和范伟合作的主旋律小品《三鞭子》诚意十足,潘长江阎淑萍的《过河》不用说,开创了春晚音乐类小品先河,频频爆出流行十余年的金句同时,将科学养殖下乡的农村变化呈现的相当立体。
而赵丽蓉的《打工奇遇》,以后来的眼光来看,也绝对是经典中的经典。
赵丽蓉的所有的小品李宪都看过,但如果在这些作品中挑出两个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
李宪看春晚的心情和家里边儿其他人不同,别人看春晚是看热闹看乐子,可是他除了这个之外,更多了一层重新见证历史的奇异感受。
就在他专心致志的跟韩小娟家的两个孩子看电视的时候,桌子上一场抢饺子大战,正在上演着。
今年家里人多,按照每人三十个饺子的量,主妇们足足报了六百多只饺子。煮了好几大锅。
饺子其实不难包,再多的饺子,无非也就是拌好馅料包皮罢了。但是大年三十的这顿饺子有个讲究,倒是难倒了主厨的邹妮。
什么讲究?
包铜子儿。
照以往家里过年的规矩,一家九口吃饺子就包一个铜子儿。
可是今年这么多人,要是只包一个,就有点儿不科学。
按照原本的计划,邹妮说包三个。
但是这个打算,遭到了李洁这个妮子的强烈反对。按照她的说法就是,过年吃到铜子儿就是图个彩头,多了可就没意思了。
小丫头片子在美国的时候管着百来号工人,时间长了脾气有点儿咋呼了上来。邹妮又是个性子软的,顶不住纠缠也就依了她。
君子远庖厨,李宪对这种老娘们儿的事儿倒是不在意。但是想到六百多个饺子里边儿就一个铜子儿,谁要是吃到还是挺刺激的。
李宪什么性子?
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儿!
于是,在饺子包完之后,便起了个哄。跟家里边儿每个人要了一百块钱,拍在了电视机上面。两千多块的现金,当做了这次年夜饭的彩头。
谁吃到了铜子儿,全拿走。
于是乎,家里边儿几个性子浅的,在春节连旱晚会刚刚播出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已经展开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
吃饺子大赛!
第910章:向艺术圈进击的苏辉
几百个饺子里吃一个钢儿那是啥几率?
买一张刮刮乐刮开就中二十块钱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很明显,沈静冰,李玲玲,李匹还有朱静这几个奔着饺子盘风骏残云的,今晚上的运气实在不行。一个个从八点半吃到了九点半,直吃的精瘦的李匹肚子鼓的像个大青蛙一样仰身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说不成了,再吃就撑死了,这一场饺子大战才算停歇。
今年过年的饺子包的实在,一水水的牛羊肉,饺子馅里除了点儿去膻的葱花之外可是啥辅料都没放。
算下来几个奔着钢儿使劲的货平均一个人吃了差不多四十来个,能不撑嘛。
大小李宪过年就奔着吃钢使劲,但是从小到大除了几次中年版的朱静帮他作弊在饺子上打记号之外,他就没怎么靠自己的实力中过标。
经历了十几年大年三十差点被撑死的经历之后,他早已懂得了吃钢这个事儿不是靠量就能取胜的觉悟。
嗯……
说起来,这个道理还是中年版的李匹教他的。
现在,看着躺在沙发上只往上反嗝的臭小子,李宪哼哼一笑。
没回到这个时代之前过年的时候,中年版的李匹每次过年吃饺子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李宪算是明白了。
也是个天生没有运气,最后看破红尘装淡然的可怜人。
“二哥,你别吃了。”
整这么想着,李宪就听见沙发上的李宪哼哼了一句。
“咋?”
叼着半拉饺子,李宪扬了扬眉头。
“嗝、”李宪痛苦的从沙发上撑起了身子,“咱家前年包的钢让你给吃了,去年的钢也让你给吃了。这不公平,你等会儿的,等我歇一会儿、嗝……今年咋的,我也得翻翻身了!嗝……”
唉?
李匹不说李宪还把这茬给忘了。
好像真这么回事儿哈!
没穿越回来之前,家里头年年轿子里的钢都是朱静专属。根本就没有自己和李匹的份儿,可是自打回来之后,转运了呢……
看了看躺在沙发另一侧,跟李匹状态差不多的朱静,李宪勾了勾嘴角。
“老四你可别瑟了。”知子莫若母,李匹想干啥邹妮能不知道?
看着自己这个老儿子撑得弯腰都快吐了还惦记着那两千多块钱的彩头,邹妮虎着脸道:“瞅你撑的那熊样,消消停停消化消化食,等一会看完晚会睡觉去。”
被老娘呵斥了一句,李匹不吭气儿了。
年夜饭在晚会为众人带来的欢笑中一直持续到了十二点多,新年的钟声敲响,李道云这岁数大的受不得困劲都去睡下了,年夜饭才算告一段落。
到了这儿,饺子里的钢儿还是没吃出来。
等到后半夜李宪口渴起了床,见水壶里没了开水,去锅里舀了碗饺子汤……行踪一直成迷的钢才终于现身差点儿没把他给呛死!
敢情,在锅里的时候饺子露馅,掉出去了……
将那枚象征着新年运气的钢放到了锅台上,李宪默默的将电视机上的两千四百块钱揣进了兜里。
看着窗外万家灯火,夜空中仍然零星绽放的烟花,李宪勾起了嘴角。
这操行,看样子自己这96年……还是大吉吧?
……
一大家子人在一起闹哄哄的,日子就过得特别快。
特别是家里现在生意做的大了,方方面面的关系又多,从初一到初三下来,在不断拜年和被拜年之中,李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在这期间,吃了李宪家一顿年夜饭的韩小娟一家又过来了一次。
她家里倒是还没通上电,不过许是家里头这几天来了亲友,带过来了些打的很细的粘豆包,在初四这天给送了到了景耀街22号。
粘豆包是黄米面打出来的,里面包了分量很足的豆馅。这东西在东北的冬天里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一些。
吃法也很多,最常见的是蒸熟了蘸白糖,微酸软糯的豆包和入口即化的豆馅加上甜甜的白糖,小孩子们最喜欢。也是最体面的吃法。
不那么体面的吃法,大致就是把蒸熟了的粘豆包冻上。当成是一种休闲零食吃,老话叫嘎达牙,好容易磕下来一块放嘴里面含着,唔化了之后黏米面在口腔里面跟泡泡糖似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深思后来的糯米糍冰淇淋。
不过,李宪不太爱吃这种东西。
他胃不太好,吃点儿就反酸。
不过韩小娟送来的这些豆包倒是很受家里老小的欢迎,不为别的,今年邹妮准备年货的时候根本就忘了豆包这种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东西。
而从三十到初四,顿顿大鱼大肉下来,豆包这种家里面早年都吃腻了吃烦了东西,倒是赶了一波的反潮流。成了李匹和沈静冰几个的抢手货。
礼轻情意重,几个豆包不值钱,但是韩小娟这份心家里头倒是记挂上了。
联想到她家里现在的困难,邹妮就跟李宪说看看能不能帮扶帮扶,到底是邻里邻居。自打搬到景耀街这头,韩小娟一家还是第一个走过门的邻里。
不能看笑话。
李宪倒是能帮,新北现在招人的部门多了。
但是这个口子,他却不能开。
集团有集团的规矩,为了这点儿豆包走个后门,不值当。
倒是整个大年都没什么话的苏辉,见到李宪面对邹妮的请求不言语,站起了身。
“李大哥,回头我去宋家一趟,问问韩大姐;乐不乐意学门手艺。要是她能换个地方,去邦业那边的话,我……我倒是能教她点儿。”
“哦?”
苏辉的性格李宪是知道的,这小子前些年家里面困顿,那时候苏妈身体不好家里面很压抑,有点儿轻微的自闭。
现在主动站出来,他到不意外。
联想到此前苏家也有那么一段困顿到交不起电费的日子,他倒大致能明白苏辉的想法。
只不过……
李宪分明记得,苏辉是跟张哑巴学木工的。
“我……”
面对李宪略带质疑的目光,苏辉犹豫了一下,“我现在在做根雕,正需要些人手。”
哎呦?
李宪确实是很久没注意苏辉了,听说这小子木工已经出徒,做起了根雕,向艺术圈发展了,不禁意外。
行,有前途!
第911章:根雕和再就业
李宪细问之下才得知,苏辉现在已经另立门户,不再和张哑巴在一起了。
从去年年中,也就是李宪在山东那个时候,看到王清河几个兄弟装修公司开的有模有样,张哑巴也搞了个公司。虽然本行是做家具,公司也确确实实有这块业务,但张哑巴的林光公司的主营业务可不是这个。
通过李宪这层关系搭上了祥云寺殡葬公司这条线,做棺材是一本万利,而且供不应求。
老实本分的哑巴木匠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这财路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做了半辈子的家具日子过得紧巴巴,到老到老了,靠着做棺材发了财。
本来,正在实业上升期的张哑巴是想让虽然入门时间最短,但是手艺最好的苏辉在公司里面领着几个师兄和师弟一起干的。
但是苏辉对于打棺材没有多大的兴趣。
和他姐一样,这小子也是个好钻研的性子。在林场那边学木匠的一年多时间里,身边没有亲人的苏辉在学艺之余,对于林场大门口的那些木头橛子产生了别样的感情。
说是木头橛子,其实就是林场此前开荒放地,从地里起出来的树根。
以前林场砍树,砍完的林地大多就承包给了林场里的老百姓。但是林地是什么样子啊?树木砍光了,树根可还在呢!
几十年的树木,树根盘扎在地里面好几米,根系有的都能蔓延地下十几米!
想要让林地变成耕地,就只能把树根挖出来。以前没有什么大型机械,基本就是靠着人力,拿着铁锹洋镐,把地挖个大窟窿,将树根整个在地下切断,然后用拖拉机和钢索拽出来。
而拽出来的树根呢,傻大傻大一个,对于林区的老百姓来说,做劈柴都嫌它下不去斧子,不顺溜。
可是各花入各眼,不是有这么句话吗?
你是怎样,你的世界就是怎样。
在林区老百姓看来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树根,放在苏辉的眼里,却变了样子。
在他的眼中,那些树根有的像是盘卧着的巨龙,有的像是坐在莲花上的菩萨,有的像是跃出水面的鲤鱼,有的则像是亭亭玉立的仕女……
就是在林场帮着张哑巴做棺材的那一阵,苏辉利用下班的时间,从林场门口附近那小山一般的树根里头找到了几个顺眼的,用油锯和刻刀等工具,雕刻出了几个成品。
本来,就是做着玩儿的。但是在去年9月份的时候,森工的领导去林场视察。在考察林光木制品公司的厂房时,看到出自苏辉之手的两件根雕,惊为天人。
苏辉那是啥样的根雕啊?
一个,是周身肌肉线条惟妙惟肖,壮硕雄伟,气吞山河的奔牛。
另一个,就厉害了。
是一个浑然天成,只用了不多打磨雕琢,便出了魂儿的雄鸡。
为啥说出了魂儿呢、
因为苏辉的这个雄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版图的雄鸡!
在这个根雕作品上,盘扎的树根所形成的山川河流和真实的版图相似度极高,难得的是,在雄鸡的右下方,一块突出的根须上,一块神似台湾的部位都没少!
根雕,讲究的是三分雕琢七分天成。
三分雕琢展神韵,七分天成同样难得。
这两间作品虽然手法上还有不到位的地方,但是根雕的精髓已经展现无疑。
后来,那个领导回到了省里之后,专门让记者去**林场为苏辉和他的根雕做了一个专栏。作为森工人精神文化的符号登在了森工报上。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报纸让一个港商看到了。两个根雕作品,竟然开出了二十万的价格收购。
这一下,苏辉可大发了。
要知道,张哑巴的公司虽然做棺材蛮赚钱,可是一年到头也就是十多万的利润。
是兄弟几个忙死忙活一年到头,还没苏辉玩儿的功夫搞出的两个雕塑赚钱。
就这么的,张哑巴可不敢再让苏辉在公司里头打棺材了。而是直接跑了几趟邦业,跟林业局搞了个类似邦业黑陶协会那样的根雕艺术园。
现在,艺术园里就苏辉和两个师兄,还没别的人。
听苏辉说完,李宪砸了咂嘴。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感叹人生际遇是真的奇妙。
在此之前,他是看见过苏辉雕刻的;那是在苏辉刚去**林场,他去看望的时候。当时苏辉雕刻的苏娅和苏妈的木雕像模像样惟妙惟肖。
但是咋的,他也没能把这门手艺往木雕的方面想。
现在,听到苏辉说起他那里需要人手,或许可以帮助韩小娟家走出现在困境。李宪欣慰的拍了拍苏辉的肩膀。
“行,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嗯,李大哥。回头我就去跟韩大姐那说一声,要是她和她男人同意的,过完年我就带他们去邦业。”
苏辉答应的干脆。
……
韩小娟和他男人老宋现在的状态糟糕的很,家里边儿没说揭不开锅,但是也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当天,听苏辉说木雕艺术园招人。学徒阶段供吃住还一个月有八十块的补贴拿,两口子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十几年后,很多人不太理解为什么当初东北的下岗产业工人不去做点儿买卖或者是走出去创业自力更生。
放在后来的眼光看来,当时的社会简直处处是机遇。但其实,亲身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过得都不轻松。
下岗再就业说的轻巧,但是下岗潮来临,一个城市里突然多了几万甚至是十几万的闲置劳动力时,不论是再就业还是小本低门槛的创业,都面临着巨大的竞争。
想韩小娟和他男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了两个多月的工作,也就只是在卷烟厂找到了一个并不稳定的糊烟盒工作。
一个烟盒弄好了一分钱,两口子手指都磨出血泡,一天能赚多少?
十几块钱罢了。
就这,还不能保证天天能拿到活儿。
现在,一份即可以学一门手艺,又有稳定工资拿的生计摆在他们面前,简直就如同一颗救命稻草。
初八。
林场那边的客车就已经开通了,本来打算呆到十五的苏辉提前准备,收拾好了东西,便带着韩小娟两口子提前动身。
而李宪也没闲着。
年前陈冬升打电话说让他筹备今年的企业家论坛,他可没忘了。
实际上他想忘也忘不了,初八一大早,陈冬升就打了电话过来。说是他人已经上了火车,往冰城杀过来了。
第912章:陈李会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宪子,怎么你这过了一个年,还把自己过瘦了呢?家里都挺好吧?来来来,这是我给叔叔阿姨带的东西,帮我搬一下。”
这年头东南西北飘的人还不像后面十几年年不过完就往出跑,所以当下没过十五,火车站的春运高峰算是告一段落,人不算多。
老哈站之前,看到陈冬升堂堂一身价千万的老总大包小包把自己弄得跟农民工似的,李宪忍不住就想笑。
“陈哥,来就来,大老远的你带这些东西干嘛。还坐火车,多不方便。”
示意一旁的周勇将陈冬升的行李都装上车,李宪将他拉上了车。
“嗨,本打算做飞机来的,但是这不最近国内国外的飞机出事儿的太多,你嫂子年前去五台山上香求挂,说我今年有行灾,死活不让我坐嘛!他娘的,以前这来来回回的也没少坐火车,那时候还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这一回坐了四十多个小时,还真有点儿垦不住劲儿了!这特么火车上的味儿......你闻闻,可熏死我了。”
陈冬升说着,把自己的胳膊凑到了李宪鼻子前。
好家伙,在外面的时候有风,空气也冷,没感觉出来什么。进了车里,陈冬升这一扬手,一股子酸了吧唧的馊臭味,把李宪熏得一紧鼻子!
想到陈冬升老婆的谨慎,他更是哭笑不得。
过去的95年,还真是世界民航史上比较悲催的一年。
先是4月份,俄罗斯一架伊柳辛-76飞机在勘察加半岛撞上了一座火山,机上14人死亡。
紧接着6月,由于恶劣的天气,俄罗斯一架安东诺夫安-2飞机在哈巴罗夫斯克地区坠毁,造成12人丧生。
消停了没到半年,12月7日,又是俄罗斯。一架载有97人的图-154客机在飞往哈巴罗夫斯克的途中失踪,机上人员乘客无一生还。
战斗民族一年中来了个致命三连,特别是十二月份的154失踪事件,引发了国内一大堆类似什么“百慕大三角”啊,“时空之门”啊什么的神秘事件热。
而除去民间的乱哄哄,毛式粗狂的民航管理模式,也遭到了民航业内的一致嘲讽。
甚至一贯喜欢看毛子笑话的美国民航界在十二月7日的事故之后连续在公开场合嘲讽,波音公司更是建议俄罗斯民航局将老式的图系列客机更换成波音旗下产品。
结果,就在十二月二十号,哈巴罗夫斯克客机失踪事故发生十三天之后,美国联合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57客机在哥伦比亚的卡利着陆过程中冲出跑道坠毁,机上160人就四人生还......
完美诠释自打自脸。
所以在96年之后,刚刚在中国抬起头来的民航业一下子遭受了巨大打击。
这天天飞机下饺子似的往地下掉,谁还敢坐?
李宪捂着鼻子,把陈冬升推到了车作另一头,瓮声瓮气道:“陈哥,你知道你这叫啥不?你这就是久贫乍富,一身暴发户的腐臭气!”
“哈哈、”陈冬升还真就爱听这话,毕竟,在过去的两年之中,陈冬升这个从政府岗位上下来的小公务员,完成了自己人生中最终重要的一步原始积累。从一穷二白,到身价千万。
96年,经济体制改革已经四年,在当下说别人富,可不是骂人了。
二人许久不见,在车上扯了会儿皮,自然而然的就聊到了生意上。
陈冬升这一次之所以热心的和田源一起联络企业家论坛,想把企业家们联合起来抱团取暖是真的。但是除了这个之外,也有自私的一面。
在佳德拍卖行取得了成功之后,这货手里除了大约两三千万的资本之外,更是通过拍卖行这门生意笼络了一大群国内外颇有实力的朋友。
除此之外,在此前一次去日本考察的时候,也敏锐的看到了国内保险,特别是人寿保险体系的不健全。
他已经把目光,放在了这里。
但是做保险这个东西跟拍卖行可不一样,需要的启动资金不是他手里的两三千万就能搞得定的。
陈冬升有自己的野心,佳德拍卖行的成功,对于他来说并不单单是一门生意的成功。这里面更印证了他此前的一个商业构想。
什么构想?
在中国这个刚刚兴起的经济市场中,相比于发达国家来说,缺失的东西太多。而庞大的人口基数,和日益增长的人均收入之下,需求一旦被触发,将会以一个井喷的形势爆发出来。
佳德拍卖行的成功,就完美的印证了这个构想。
陈冬升开始做佳德的时候,国内甚至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拍卖法。
但是,正是由于他的操作,不仅仅把佳德做成了中国第一份,而且在短短时间之内做成了中国第一。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市场份额!
这种赚钱的方法,实在太刺激了。
陈冬升已经深深的着迷。
现在,保险业是他下一个目标。
“宪子,怎么样,保险这个事儿,你有没有兴趣入一股?”
说到兴起之处,陈冬升突然话锋一转,拉着李宪问到。
李宪倒是有兴趣。
保险这个东西,在当下可谓是一本万利。
尤其是在保险法不成熟的阶段,理赔标准甚至是理赔不理赔,基本上都是保险公司自己说了算。操作的空间极其巨大。
但是话说回来,保险其实做的就是个几率。完完全全按照正常流程走,投保人数和理赔案例,也存在巨大的几率差。更不要说,保险实际的赢利点可不是几个保费,而是靠着巨大的投保金额进行资本运作,用保费的钱去生钱。
但是有兴趣没用。
现在的李宪,手里是真没钱。
将自己现在的情况,特别是年后即将投资民生银行和眼下发展司那头要求唯你卫生巾合资的问题说了一遭,李宪两手一摊。
“陈哥,你先做着。等你的保险运作起来了,我手里要是有闲钱,肯定投你。”
陈冬升倒也不真是却李宪这一笔投资,在他看来,保险这个生意是百分之一千赚钱的。他手里现在要关系有关系,要人脉有人脉,要资源有资源。现在这个论坛搞成,日后保险基金投资的项目甚至都不会缺,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国内保险政策开放这一股东风。
他比较关心的,是李宪眼下的困境。
“宪子,民生银行是一门好生意。入多少,现在看着都不亏。这个哥哥我支持你。至于唯你合资这个事,你想怎么搞?”
看着陈冬升似乎有话要说,李宪神色一动。
“合资肯定是不可能合资的,别人不知道,这些外企高合资背后有什么猫腻,你想必是清楚的。陈哥,别绕弯子。你,可是有什么应对办法?”
第913章:家里成妇联了?
见李宪一脸的求知欲,陈冬升哈哈一笑,“你小子平时灵的跟个猴儿一样,怎么到了这儿脑筋就死了呢?像天府这样的地方企业被收购,那是他们都是当地政府站大头股份的乡镇企业,你们新北现在的股权情况在这里放着,要是你不想合资,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嘛!”
“是很好解决。”李宪哼哼一笑,道:“我现在要是不同意合资,上面肯定是那我没办法。但问题是,这一次上面促成合资集团的态度很坚决,年前的时候来云浩找我谈了一次,已经把上面的意思说明白了。不同意,我怕日后集团会有麻烦。”
“你呀你呀、”陈冬升摇了摇头,“死脑筋,这件事情可以变通的嘛!”
“陈哥,我给您拜个晚年。您就直说怎么整吧。”李宪苦笑了一下,拱手做了个揖。
合资这个事儿总是要解决的,拖肯定是拖不过去。
年前发展司那头没有什么动静,省里面也只是象征性的取消了本该是新北该拿的一些荣誉作为敲打,看似没有什么大风大浪。但是李宪心里边儿明白,这就是赶上快要过年了,自己侥幸得了一段时间而已。
现在年也过了节也完了,他估摸着,发展司那面该是要动的时候了。
这两天,他就在想解决的办法。
但是跟政府打交道,不像是经营企业那样简单粗暴,销量不行想个办法营销上去了就哦几把k了,特别是现下里,需要顾及的东西很多。
就很难受。
李宪做企业,赚钱是肯定赚钱,但其实作为一个企业家,特别戳当下的企业家,他是不合格的。
跟政府的关系维系上面他做的并不好。
集团里面对外特别是对政府层面的事情,大多都是薛灵在处理。倒不是他偷懒,而是真的不太擅长去跟那些领导干部打交道。
他的强项在于知道未来的大势,忽悠忽悠孙卫民和岳之峰这样目光着重点在大趋势上的人可以,但是没在体制里混过,对于一些规则他不懂。
现在,孙卫民走了,岳之峰在年前李宪去拜年的时候对合资的事情避而不谈,明显是倾向于发展司那面和外资企业组成合资集团发展本地的态度。
这么一来,李宪就很被动。
但是陈冬升不一样,这家伙在体制里混过,而且级别不低。像陈冬升这一批九二派企业家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充分的利用政府资源。
按李宪想来,陈冬升处理自己遇到的这种事情,八成会有不错的方法。
“啧!”
见李宪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陈冬升笑了,“你小子,之前并购港城红花卫生巾厂的时候那股子灵通劲儿哪儿去了?上面不就是要个引进外资嘛!我之前听你说过,你们当初运营滨城卫生巾厂的时候,不是在港城那面注册过一个壳公司?这都现成的套路,再用啊!”
嗨!
李宪还以为陈冬升这货能给自己出个什么好主意,一听是这,心里边不禁失望。
“陈哥,那个时候在港城注册公司收购红花厂其实也是无奈之举。那个时候新北不差钱,但是九二年的情况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改革刚刚开始没多久,又遭了沈太福和禹作敏连着两个案子,都说改革风要倒刮,红花厂是滨城的地方企业,一听说我们是民营企业要收购,人家压根不搭理,这才有了我们去港城搞壳公司回来收购的事儿。可是现在它不一样啊!”
见陈冬升一脸不知所以然的模样,李宪长叹一声,将新北和宝洁之前的竞争以及这一桩合资背后的猫腻,以及自己所掌握的那个所谓的加拿大公司其实就是宝洁的下属企业的证据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说罢,他一摊手,“先不说我们新北卫生巾分公司现在有没有必要拿钱来投在省内成立一个更大规模的集团的问题,就说这一次宝洁那面,那是奔着收购一个竞争对手来的,人家拿的真金白银的美元!几千万美金呐那是,我倒是想通过合资公司把这个缸顶了,可是这钱从哪儿出?而且陈哥,你想想看,我们新北现在是要布局全国市场的,龙江省这面的产能已经够够的了,黄岛那面去年建成投产的生产基地花了我们将近两个亿,完全可以补足目前的生产所需。这笔钱,从哪方面来看,我也不能出啊!”
“……”
陈冬升倒是不知道发展司的这个合资项目里面有这么多的问题,听了李宪的描述,也不禁沉下了眉头。
“艹,这就麻烦了。”陈冬升在座位上坐正了身子,用手指摩挲着自己刮的光洁的下巴,嘶了口气,“那要是这么说,宝洁这招还真是蛇打七寸。宪子,你可得小心了!最近我知道的,被合资恶意并购的牌子可就不下十个了。你是做实业的,最近两年中国市场的态势你应该比我这种做中介性质的清楚。现在这两年,可以说是奠定十年之后产业格局的两年,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被人用资本玩儿垮了,以后这片市场你再想起来,那可就费劲了啊。”
这话,不用陈东升说。
李宪心里门儿清着呢。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着急。
情知自己出了个馊主意,陈冬升剩下的一路都没怎么吭声。
……
田园和陈冬升不是一起来的,这货大年初三就去了石家庄忙活中期集团新年第一个项目去了,飞机要晚上才能到。
陈冬升跟李宪接触的时间长,田园虽然是通过陈冬升才认识的,但是跟李宪相处下来关系不错,这一次到了龙江,李宪负责安排周祥,这二位则是想趁着过年去李宪家里拜访拜访。
将陈冬升送到了酒店,嘱咐这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等晚上过来一起过来接田园的飞机,李宪便就回了家。
东北这面恋年,放在南方一些地方,过了初七初八就有人外出打工了。但是在这边,不过了正月十五不算是过了年。有那懒一点儿的,甚至要趁着年劲儿一口气歇到二月二。
从二十九到初十,家里边儿过年储备的那点儿东西也都消耗的差不离儿了。
来了客人,得让邹妮他们准备一下。
开了春,天气也没能暖和多少。不过街上的人车可是不少,满眼望去斑驳着红色鞭炮残渣的雪地上,出去串门,回来娘家走年的大人带着孩子,满大街都是。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本该喜气洋洋的光景,却染着一丝丝的颓然。
一如冰城早该滚蛋但是还舍不得消退的寒冷。
下午四点多,李宪和周勇一起回到了景耀街。
“妈!咱家晚上得来客qie,咱出去买点儿东西嘿!”
还没进门儿,李宪就大声嚷嚷了一句。
可是,当他推开客厅的大门,往屋里那么一瞧,却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
只见,景耀街22号诺大的一楼厅堂之中,疙疙泱泱的做了怕不下五六十号妇女!
见李宪进门,那些看着颇眼熟的妇女们纷纷站起了身子。
看着那一双双略显忐忑拘谨的眼神,李宪挠了挠后脑勺。
大过年的,这……
把自个家当妇联啦?!
第914章:僧多粥少
“李宪就二哥回来啦?”
“那啥,你认得嫂子吧?”
“对对对,就前院儿的,我家男人叫孙大宝,没想起来?哎呀!就早上总在街口大果子摊吃早点的那个……还没想起来?脑门上有块胎青的那个!”
李宪一进门儿,一大群妇女在短暂的尴尬之后,便纷纷上前套起了近乎。
天可怜见!
自打买了景耀街22号之后,李宪在家里呆着的时候满打满算都还不到四个月!
别说前后院的街坊,家左右的邻居都没怎么打过交道。
至于街口那每次路过都能见到满桌面黑乎乎煤灰渣子的早餐摊儿,他更是一次都没去吃过。
新鲜呐!家里面有做饭的,跑哪儿吃风饮露的给自己肚子找罪受,那不有病?
“哦哦哦,有印象有印象。”虽然不认识,但面前的这些妇女确实看着面善。在景耀街呆的时间短是短了点,可是人就是这么个东西,生活在一个环境之中甭管时间长短,总是会下意识的认脸的。
就算是没说过话,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面孔他也有印象。
胡乱支应了几声,从一群妇女中脱身出来,李宪便一把将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的邹妮拉了起来,上了楼。
“妈,这什么情况啊?”
二楼,看着楼下一群偷偷摸摸往上打量的妇女,李宪拉着邹妮的手,拉低了声音问到。
“嗨!你还说。”邹妮也是面色一苦,“不都是苏辉惹出来的乱子?”
苏辉?
李宪嘶了口气。
家里现在人口众多,这里边儿不省心的也有。特别是家里的孩子们,像李匹这种忍不住就让人揣上两脚,像朱静那种一肚子老猪腰子的滚刀肉更是不缺。
可要说这些说孩子不孩子说大人不大人的货色里面谁最让李宪省心,那苏辉绝对是排天字第一号的。
这小子平时三教踹不出来一个屁不说,除了学手艺干活,更是什么灾祸都找不着。
除了内向孤僻一些,根本找不出别的毛病。
这、、、
怎么就惹了这么一大堆中年妇女过来?
难不成……
这小子夜袭了女澡堂?
李宪狐疑的往楼下看了一眼,见到一个个或者五大三粗或者歪瓜裂枣的妇女们,浑身一个哆嗦。
想到苏辉那一张苦大仇深却称得上俊俏的脸蛋,不禁心中恶寒。
品位……太差了吧?
“二,你想啥呢?”
知子莫若母。
邹妮虽然不知道李宪具体想的是什么,但是见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孙猴子一样跳脱的二儿子肯定又跑偏了。
顿了顿,将李宪拉到二楼楼梯后转角的位置,便低声道:“这不是三十那天苏辉说要带宋家那小媳妇韩小娟去邦业学木雕吗?”
“啊,这事儿我知道啊。”李宪不禁奇道:“好事儿啊这是,韩大姐昨天不是都收拾完东西,跟苏辉先一步去邦业了吗?”
说到这儿,他一指楼下:“可这又是咋了?”
“唉、快就坏在这儿了啊!”邹妮一拍大腿,“苏辉此前跟宋家那小媳妇说学木雕供吃供住,一个月还有几十块钱的学徒工补助。这宋家那小媳妇昨天走的时候跟周围邻里道别,就把这事儿说了。这可坏了态了!咱景耀街这边儿,厂子里边儿的职工海了去了,赶上年前市里面一大批厂子关停,家里边下岗的,或者干脆两口子一起下岗的人更是海了!一听说木雕学徒待遇这么好,这下子妥了。”
邹妮朝楼下努了努嘴,“这不,一股脑的都过来了。你看看,这咋整吧?”
嗨!
李宪一捂脸。
这他娘的……
做好事儿做出错来了啊!
失策,太特么失策了!
他就应该想到的,95年下半年东三省和沪市作为产业结构改革的样板区,在极短的时间内关停大量国营厂,下岗了百万工人。
光是冰城内,就有十几万的工人失业,而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拿不到,至少是拿不到足额的下岗补助金。
这部分人,好不夸张的说,连生计都是个问题。
东北不像是南方沿海那边,民营经济比较发达,早在七八十年代,就已经形成了现在国家所倡导的国进民退的经商环境,拥有大量的民营企业可以吸纳这部分闲置劳动力。
东北社会上的商业氛围本来就不浓厚,都到了96年,冰城市民购物还依赖市供司呢。做个体经营,因为取暖期的问题,生计门路又有限。更别说现在作为已经颓废下去的老工业基地,没有什么成规模的房地产开发这种需要大量密集劳动力的产业。
这档口,下岗职工找个工作可是太难了。
李宪虽然不怎么在大街上转悠,不过集团里面也是能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到水足饭饱的新北职工们,一半悻悻一般庆幸的说到一些关于下岗的只言片语。
像韩小娟这种交不起电费的其实还算好,有的两口子一起下岗的都烧不起煤。到了冷的时候两口子带着孩子跑一些大型厂的锅炉外面捡煤渣。
更有甚者,家里老爷们儿不争气死活赚不来钱的。逼的实在急了,家里的老娘们儿心一横脚一跺,直接就去了洗浴中心。
去干什么,就不用说了。
三教九流里面,卖皮肉的绝对是下三品。不是生活所迫,想来没人会把仅存的自尊抛下。
联想到这些,可想而知苏辉的那个劳什子根雕文化园的学徒待遇是多么的优厚。
可是。
李宪前两天跟苏辉聊过木雕产业园的事,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苏辉那事业啥规模啊?
所谓的产业园就是一个废弃的机关幼儿园,一共不到两千平米的地方。现在根雕这个东西就是森工集团那面觉得要是能搞成,对于森工的文化建设工作有益处。
至于稳定的赢利点,成品的销售渠道,根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就这样的情况,产业园里面有十个八个的学徒工都嫌多。毕竟这部分开支都要算在森工集团头上的,并非是苏辉自己掏腰包。
插一个两个学徒,苏辉有这个能耐。
可……
看着楼下攒动的人头,李宪嘶了口气。
这几十号人要是都过去……
怕是现在自身也在精简人员的邦业林业局,会吓的直接取缔根雕产业园吧?!
第915章:有招了!
把家里面的这些大妈大婶支走已经是六点多了。
废了时间多少且不说,这个伴随着一群失业妇女好几斤眼泪的过程着实是不顺利。
听着这些主妇们说着各自的境遇,以及现在整个景耀街的环境,饶是知道下岗大潮的残酷,但是亲耳听到看到这些的李宪,仍然心里沉沉的。
他还是好的,耳根子软眼窝子浅的邹妮,几乎是全程跟着这群此前没有来往的街坊们抹眼泪。而家里此前躲在一楼卧室里的苏娅和李洁几个,等到屋子里消停下来,从房间里出来也都红了眼圈。
就连一向理性的让人怀疑是不是程序做的沈静冰,表情也都凝结了起来。
“二哥,前院王大婶说的那个刘尚香我记得。”
默默的坐在李宪身边的李洁抹了抹眼泪,打破了沉默:“咱们刚刚搬到这的时候经常在菜市场那面见到,据说是她们厂里的厂花。”
“嗯。”李宪默默的从茶几下面翻出了包烟拆了封,随着袅袅升起的烟气,他点了点头。
李洁说的那个女人此前被街坊们称为“景耀一枝花”,现在在洗浴中心工作。
据说……生意很好。传闻中,有一些主顾甚至是她们厂原来的领导和附近垂涎了很久的赖皮。
想到这,李洁不禁唏嘘:“没想到……走了这一步。”
话说到一半儿,她顿了顿,眼圈又红了。
“可想想,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男人不争气,放不下原来车间组长的架子不去工作,天天打麻将混日子。可是…家里面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活呀……”
“行了,别说了。”
一旁,在楼上偷听楼下动静半天的李友也从李宪手里接了烟。刚刚被一大群妇女踩得脏兮兮的屋里,顿时又添了乌烟瘴气。
李友这人虽然心眼儿不够,但至少还是正的。他听不得这些东西,只感觉心里边儿直抽抽。
可是听得多了,不说点儿什么,却又愈发的觉得憋闷。
一口气狠狠的将手里的烟吸了三分之一那么大一截,长长的喷出股烟气,李友叹道:“我年前在山上的时候,听那些跑车唠嗑。有个沈洋的跑腿子,说他们家邻居两口子下了岗,那个时候应当才刚刚开始。日子过了半年多,家里面困难的揭不开锅盖。后来家里的小孩看见别人家吃肉,回家就跟他妈闹。然后这女把家里钱都拿出来,用一顿掺了农药的饺子把全家都药死了。那时候,我还寻思着应当不能出这样的事儿……他妈的。”
狠狠的将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摔,李友把目光放在了李宪身上,“老二,咱们山上,现在还缺点儿人手。这事儿我就做主了。”
李宪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啥。
苏辉那边儿的情况家里人都心知肚明,现在周围街坊都找上门来,凭苏辉那一个小小根雕产业园肯定是吃不下的。
**林场现在正在大肆开发林地。这个项目不是一年两年能看到短期收益的,而且涉及到的培植,育林和之前研发中心搞的那些个寒地经济作物栽培,所需要的人手弹性很大。
林区的活儿就是那么回事儿,在非节气需求的工作面前,一百个人干十天和一千个人干一天,效果相同。
李友是好心,李宪当然清楚。
但是事情不能这么干。
不然就乱了。
一来是林场那面林地开发项目计划都已经定下来了,各个计划步骤要是因为贸然增加劳动力而打乱的话会很麻烦。林地开发的计划不是集团自己上下嘴皮一动就说了算的,开发计划是新北联手省森工集团一起制定。也是受到森工监督。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所以不能出差错。
二来呢,说实话景耀街的这些个街坊,集团内部消化一下问题不大。但是现在下岗潮的大幕已经拉开,景耀街的这个口子一开,势必会有大量的人涌入到林场那面去。劳动力多多少少的,活是有限的。这部分人要是全吸收掉,势必会挤压现有集团职工的劳动量。现在新北集团的几个产业,可都是严重依靠林地项目的。卫生纸的纸浆,食品公司和松江实业的保健品药品,可都指着呢。现在林区的职工,都是**和附近几个林场的乡里乡亲,可以说是林地开发项目的根基,根基要是动摇了,对集团的影响是覆灭性的。
尤其是目前新北正处于一个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的关键节点上。
李宪摇了摇头,示意李友别插手:“爸,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您的想法我知道,集团的事情还是我去安排吧。您……年后把林场那面理顺好,保证今年的培育工作才是要紧。”
交代了一句,不等李友反驳,李宪便推脱远处来了个朋友,需要过去机场接机,起身出了门。
他这个态度,让家里面一群刚刚受到了下岗工人们情绪感染的有些迷茫。
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这什么个意思?
刚才来找的人都是街坊,指不定现在人都还没走利索,在哪个角落蹲着等回复呢。拖,能拖到什么时候去?
“二啊……”
见李宪到玄关处穿了些,邹妮站起身来,蠕动了一下嘴唇。却被她身边的苏娅给拉住了。
看见邹妮脸上略带焦急,苏娅微微的摇了摇头。
将邹妮扶回沙发上坐好,她紧忙拿起李宪忘在了衣架上的围巾和手套,跟了出去。
……
“你根除来干什么?怪冷的,快回去。”
出了院子,听到身后大门洞开和一连串细碎的踩雪声,李宪一回头就见到只穿了件白色羊毛衫的苏娅跑了出来。
连续几天的艳阳天,虽说气温有所回升,可也是零下二十左右度。
怕苏娅冻着,接过苏娅递过来的围巾,李宪直接将其展开,不由分说的披在了小妮子身上。
厚厚的羊绒围巾将苏娅小小一人儿裹在中间,活像批了个毯子的小松鼠。
看着苏娅一脸关切,李宪摇了摇头,一把捧住了那张在路灯下也泛着桃花色的小脸。
“我去接个朋友,晚上在外面吃饭,可能晚一些回来。你回吧,刚才来了那么多人,帮咱妈收拾一下。老太太心软,听不得别人过得不好,怕是一会儿又要抹眼泪。你好好跟李洁和咱爸劝劝她。”
景耀街周围没有什么路灯,但是家的院子里李宪此前倒是骚包的装了四个临街的路灯,二人站的院前通明一片,晚上六点多,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可是还有人呢。
李宪的大胆亲昵,让苏娅的脸一下子就发起了烧。
盯着那张几乎凑到了自己面前的脸,苏娅狠狠的皱了皱鼻子,愠怒的瞪了李宪一眼。
“羞个什么劲儿啊?咱俩又不是……唉,疼疼疼、”
感觉到肋下的软肉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掐住,李宪咧了咧嘴。
见苏娅用另一只手比划两两下,李宪嗨了一声:“咱爸咱妈那不是早晚的事儿嘛!”说着,见旁边没人注意到这里,他笑嘻嘻的伸出了手,搭在了苏娅的腰间。
苏妈和老吴已经和苏辉一起回了邦业,现在苏娅自己在这,李宪等待了好久的机会,似乎来了。
“你说对不?”
李宪倒不真是急这一口色,只是他特别喜欢苏娅害羞的时候。
包括之前也是,每每逞口舌便宜,也都不是想怎么样。只是他觉得小妮子满脸通红,咬着嘴唇修坟难当的时候,很好看。
这一回,他却失算了。
他并没有从苏娅的脸上看到自己希望的表情,被李宪懒着腰肢,苏娅的身子有些僵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
而是轻轻的为李宪整理了一下大衣领子,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向了李宪。
看见小妮子比划了一番,关心起自己来,李宪笑着摇了摇头。
轻轻的在苏娅的鼻尖儿上捏了一把,道:“没事儿,我能有什么压力?之所以没答复咱妈咱爸,就是忽然有了一个……嗯,不太成熟的想法。”
苏娅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睛里也挂了问号。
“什么想法?”
李宪嘿嘿一笑,趁着苏娅入神的功夫劲儿,吧唧在她的脸上来了个偷袭。
一招得手,直接跑路。
看着李宪一溜烟儿跑没了影,苏娅拉着身上的围巾,一双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眨呀眨。
嗯……
脸上,有点儿凉。
这个家伙,口水怎么这么多!
这时,幽暗的街角传来了李宪夹在风里的声音。
“一个雪中送炭,又能让新北十年内屹立不倒,而且谁也不敢动的想法!外面冷,媳妇儿听话,赶紧回家!”
听着巷子里回荡着的回音,感受到路人投来的目光和指点。苏娅狠狠的跺了跺脚。
这混蛋!
第916章:等着吧
刚才在家里面看到那些街坊倒苦水,说着各自生活的不易和对有个不需要多少,只求稳定工资的工作表现出的向往,李宪心里也挺难受的。
从刚刚回到这个时代的时候,王凤的换房而引发的一连串风波;到初次看到苏娅时候,那大冬日里单薄的棉衣,再到后来**林场的翠花娘因为超生而住在被秋雨破门的半塌土房中……
李宪一度自认为回到这个时代之后已经见惯了苦难。
但是当下岗潮并非是呈现在文字和书面之上,而是鲜活的呈现在他的眼前之时,他还是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块天大的石头压住,胸口憋闷得透不过气。
放在两年之前,李宪很有可能当即就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现在,他学会了考虑更深层次的问题。
下岗这一波可以说是影响了整个九十年代,甚至对千禧年之后中国社会都产生了巨大影响的风潮,不是脑子一热给街坊们提供几个工作岗位就能解决的。
凭借他现在的能力,别说在集团里某些足够人养家吃饭的岗位,就算是给这几十个街坊足够度过难关的救济,他也能掏得起。
但是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虽说以李宪目前的能力不能扭转历史,完全的解决下岗潮为这个社会带来的创伤,但是他还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帮助更多的人。
嗯……助人助己。
……
和周勇一起到达机场,接了田园再回到陈冬升住的酒店,一番蒸腾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
二人到达的时候,陈冬升才刚刚睡醒。
虽是刚刚过了年,但是在田源身上并没有看出多少年节期间才有的懈怠。一身褐色西装,外披着一件厚毛呢大衣,显得格外干练成熟。
虽然比陈冬升大了好几岁,但是俩人站在一起,一个精神头十足,一个就跟刚刚通宵了两个晚上的宅男似的,竟然看起来是前者更年轻些。
“田哥精神,这过了年,您这精神头可是越来越足了。”
和田园并排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看着陈冬升磨磨蹭蹭的刷牙洗脸,李宪微微一笑说到。
“哈哈!”田园重重的拍了拍李宪的肩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爽朗笑道:“这话论身边的哪个人说我都能当好话听。唯独从你李宪嘴里说出来,让哥哥我汗颜呐!过年四十二啦!你瞅瞅,这白头发都成撮了,跟你们年轻人一比,老头子啦!”
李宪摆了摆手,冲着满嘴白沫子,眼袋都要耷拉到鼻梁上的陈冬升挑了挑眉头,“话不能这么说啊田哥,这人得横向对比。”
刚才进门儿的时候,田园已经埋汰了陈冬升肾虚来着,现在再看这货一副萎靡的形象,不禁大笑。
“田哥,瞧着趋势,去年没少赚吧?”
笑够了,李宪问了一嘴。
这话算是搔到了田园的痒痒肉。
期货生意现在在国内刚刚起步,但是有了之前股市的疯狂托底,期货市场一经开放就迎来了大热。
经过93,94两年的开拓,95年一整年中期公司已经奠定了国内期货市场龙头老大的地位。
论赚钱的速度,在96年整一年,满中国扒拉着手指头数,没几个能跟这位爷相提并论的。
“钱的确是没少赚,主要是形势好。占了政策的光。”
“你们俩聊什么呢,背着我没憋什么好屁吧?”
正在田园和李宪说着中期去年一年的收成之时,那头的陈冬升已经收拾停当。拿着大毛巾从卫生间走出来,也不客气,直接从李宪手中的烟盒里抽了根儿烟出来,还牛逼哄哄的将烟凑到了田园面前示意点上。
“你小子,回了气儿了?”
笑呵呵的递过了打火机,田园调笑道:“冬生啊,最近你这状态,可不像是三十郎当岁的人呐。对了,宪子不是做保健品呢吗?让他给你搞点补品补一补身子啊倒是。”
“边儿去。”陈冬升一挥手,“我这就是旅途劳顿,你让我缓两天,看我怎么给你生龙活虎的!”
趁着二人调笑的功夫,李宪看了看手表,见时间已经到了九点,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邀请二人下楼吃夜宵。
还没出门,他手中的大哥大却突兀的响了起来。
李宪本以为是家里面打来的电话,让他早点儿回去的,可是接起来一听对面的声音,却陌生的紧。
“你好,哪位?”
对身后的田园和陈冬升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李宪便站到了走廊一侧。
按说,现在新北还处于年假阶段,集团涉及到他这个层面的业务都还没有展开。又不是初一到初三的时节,有一些不怎么熟悉的合作方打电话过来拜年,突然这么晚了接到个陌生电话,他心里头不禁奇怪。
“你好李董,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随着李宪的发问,电话那面一阵悦耳的女声传来。
听声音岁数不大,但是语气却沉稳的紧,一看就是生意场上的人。
就在李宪狐疑之际,电话那头再次开腔:“瞧我,光顾着表达歉意,倒是忘了自我介绍来着。我是加拿大田伦德投资公司中华区总经理,王洁丽。很高兴认识你。”
加拿大。
田伦德?
听到这个公司名,李宪的眉头皱了起来。
“王小姐你好。请问,贵公司……和我们新北有过业务往来么?您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事儿?”
“呵呵、”电话那面的人莞尔一笑,“李董真是贵人多忘事。年前的时候,我公司刚刚和行业发展司达成了一个关于卫生巾产业的投资项目,李董,不会是这么快就忘了吧?”
嗯?!
李宪的目光一下子凌厉了起来。
之前发展司找到他的时候,是说有个加拿大公司想要促成和新北成立合资集团来着。但是这事儿一看就知道是宝洁公司在背后做的套,所以李宪压根就没记那个劳什子的加拿大皮包公司。
想在,听那女人道明,他心中了然。
“李董,我昨天的时候跟发展司和省里的几个领导接触了一下。得悉您似乎对这一次的合资项目有一些意见啊。我现在就在冰城,李董,虽然今天时间有些晚了。但是可否尚个脸,一起坐下来聊一聊?”
李宪略显凝重的表情,引起了一旁陈冬升和田园的注意。
猜到他可能是有事情,田园抬手看了看表,道:“宪子,你要是有事儿的话就去办。今天也确实太晚了,不然咱们明天等老冯和陈总他们到了再一起吧。你先忙你的。”
李宪摆了摆手,回过头,对着电话说道:“不好意思,王小姐,实在是不巧。今晚有事情,怕是不能给王小姐面子了。”
“哦?”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轻笑,“李董,是真有脱不开身的事情呢,还是不敢深夜赴个女人的约呢?”
嘿?
小娘皮。
对老子用特么激将法?
拿着电话李宪哼哼一笑,“王小姐真那么有诚意,想见我一面?”
“当然。”电话那头答应的利落。
“那成。”李宪的脸上浮起一抹坏笑:“既然王小姐这么有诚意,我要是不去的话,倒是我的矫情了。不过今天来了两个朋友,我得把他们安顿好,王小姐有耐心等我一会儿吧?”
“那是当然,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冒昧的请李董赴约,我就不怕晚。你我要谈的事情,夜深人静的时候讲,条理或许更清晰一些呢。”
电话那头的悦耳声音添了三分慵懒娇媚。
李宪呵呵一笑,道了声等电话,便就挂断。
“宪子,今天太晚了,我和田哥一会儿去下面吃一口得了,你要是有事情的话就去忙。”
见他挂断电话,陈冬升生怕耽误里李宪正事儿。
“嗨,不急。”
李宪嘿嘿一笑,“走走走,饭店我都定好了。咱们先填个八分饱,然后老弟带二位哥哥撸串去!来冰城要是不撸串撸到后半夜就等于没来!哎呀,你们俩墨迹呢,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走着!”
不顾陈冬升和田园二人的推辞,李宪不由分说的将二人拉进了电梯。
第917章:最后通牒
王洁丽对于李宪这个人本身抱有十二分的好奇。
公司利用渠道获得的资料她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虽然从生意的角度,她和李宪是站在对立面上的,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不得不承认,资料上的这个男人足够优秀。
偏远山区,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为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放弃了进入大学的机会而是进入林业局技校上了大专。
从小到成人的这段经历,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惋惜,认为这是个因为贫穷而失去了改变人生命运机会的可怜虫。
可就是这么一个按照常理来说,日后充其量也就能在林业局混个小领导当当,运气冲破了大天能进入森工总集团当个一官半职的家伙,却突然在技校毕业之后开了挂。
从倒腾核桃皮开始,一步步进入实业,卫生纸,白酒,保健品,物流……
短短的三年多时间,从一穷二白里闯出了个亿万富翁。
一个年仅二十五周岁的亿万富翁。
“长得还蛮精神。”
丽日大酒店套房之中,王洁丽趴在铺着粉色的大床上,浴袍下两只勾在一起,翘在身后的小腿粉嫩笔直。
九零年,在京城读大学的王洁丽从千军万马的出国大军之中一路杀出拿到了绿卡,获得了去美国追梦的机会。
和同时期其他留美国的中国人不同,作为一个足够美丽而又足够聪明的姑娘,在到了美国之后王洁丽并没有混到酒店刷盘子洗碗的境遇,而是凭借着自己的机灵和识时务成功的跟她在美国的大学教授结成了恋爱关系,并且凭借着这一层关系,在毕业后顺利的进入到了一家贸易公司工作。
仅仅五年多的时间,当和她同期留美的同学们或者已经折戟沉沙黯然回国,或者仍然在苦海中挣扎,毕业之后在唐人街或者是贫民区里忍受着糟糕的环境,四面八方的歧视艰难求生的时候,王洁丽就已经凭着自己的玲珑手段一脚踏入到了中产。
这一次回来中国,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作为公司唯一一个华人,王洁丽的职位来了个三级跳,理所当然的拿下了与新北集团成立合资企业的项目的领导权。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机会。
苦苦奋斗五年,她的收获不小。在美国那样一个对黄种人带着先天性歧视的社会环境中,从一个职场新人一步步拿到十万美刀左右的年薪殊为不易。
但是年轻的王洁丽却并不满足于此。
她有更大的理想。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看着资料上李宪的照片,她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你这么年轻,肯定会有弱点的,对吧。人有七大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以及**。今天,不如我们先从最后一项开始吧,李先生。”
王洁丽继而一笑,缓缓地从床上撑起了身子,褪去那宽大的浴袍,将挂在床边红木衣架上熨烫妥帖的女士修身西装,以及一套在当下国内相当少见的套装内衣一件件的穿在身上。
看着试衣镜中那风情万种的丽人,王洁丽挑了挑眉毛。
卧室的墙上,仿伊丽莎白风格的石英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针和分针组成了当下的时间,
十点半。
“嗯,最好再晚一些。这样一切就更加的顺理成章。”
似乎丝毫不畏惧冰城的严寒,王洁丽将单薄小西装的裙摆抚平,慵懒的坐到了沙发上,将那双黑色袜裤包裹显得愈加修长的双腿搭在一起,捻起了茶几上的咖啡杯。
她有充分的信心。
在这样一个雪花飘零的深夜,自己的魅力可以俘获那个照片上透着一丝桀骜的年轻男人。
不对。
是任何男人。
轻轻的放下咖啡杯,王洁丽抿嘴一笑。
唇上口红,娇艳欲滴。
……
“李董,如果你觉得实在脱不开身,可以直接拒绝。我知道你对我公司这个合资项目有些意见,但是我感觉你没必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表达你对我公司的不满。”
王洁丽感觉自己的妆容已经花了。
熬了整整一夜,脸上分泌的油脂和粉底混合在一起,将面部所有的毛孔都死死呼住,那种感觉比脸上蒙了一层面饼都难受!
而更加糟糕的是,在李宪一个个电话打过来,声明他一定会赴约,让自己务必等待的过程中,她整个人就在沙发上一个瞌睡一个瞌睡的打过去,糟糕的睡姿是颈椎和腰椎的杀手。
此时此刻,王洁丽甚至怀疑自己的脖子和腰是不是已经断掉了!
看着面前这个歪着脖子,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脸上斑斑点点一脸油膏也没能挡住两片黑眼圈的女人,李宪大失所望。
捞汁还特么以为要上美人计呢!
这尼玛美人计用料太敷衍了啊!
“咳咳。”他看了看手表,面对王洁丽的不满耸了耸肩,“王小姐,我需要纠正你两点。第一,在你昨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你我手头上有事情。是你自己非要跟我见一面的。我也明确的告诉你了,我会晚一些。”
“李董,我昨晚九点半给你打的电话,这都早上五点半了,你跟我说是晚一些?”
王洁丽闻着面前这个男人一身那种大众串店特有的油烟味儿,感受着对方脸上的狭促,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两道饱含着怒意的目光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的两下拳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李宪笑了,“王小姐,你要是觉得时间不合适,那咱们不如改天?唉,昨晚上跟两个朋友一时兴起,喝了个通宵我也很疲惫啊。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王小姐现在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对于那两个完全没有时间观念,白白耗了我一个晚上的混蛋,我也很愤慨啊!王小姐,王小姐?你没事儿吧?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不会是等了一晚上饿了吧?不然我们下楼一起吃个早餐,一边吃一边谈?”
王洁丽深深的吸了口气。
清凉的空气入肺,再看着面前这个完全不要脸皮,完全不讲什么套路的男人,她觉得自己错了。
这个人不讲道理,而且……似乎对女人,没有一点儿的兴趣。
既然是这样,那么很多环节,就可以省略了。
嘭。
就在李宪翘着二郎腿,将烟卷叼住深深吸了一口提神之时,桌子上一声闷响。
“李董,直说了吧。我过来,就是给新北下一个最后的通牒。”
“哦?”
听到王洁丽的用词,李宪眉头一挑,将手中还剩下大半根儿的香烟随意的在王洁丽面前的烟灰缸里按灭。
隔着丝丝袅袅的青烟,他垂下眼皮扫了对面的丑东西一眼。
“我倒是想听听,是什么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