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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若你安离     快穿之直播进行时txt下载     快穿之直播进行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六一章想身后名的汪直(七)

    (七)

    但群臣却吵的不可开交,最可怕的是,朱见深全程带笑上完了早朝。

    见识过朱见深的朝堂,笙歌莫名怀念刘子业。

    脸色一沉,朝堂上顿时寂静无声。

    各司其职,该做什么做什么。

    不过,不得不承认,朱见深是真的好脾气。

    如果不是在退朝后,笙歌见朱见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怕是会以为对方真的享受这种看似群臣和谐的朝堂氛围呢。

    也不知当年建文帝设立内阁,有没有想过,当年只有咨询顾问之权的内阁,会成为桎梏帝王的庞然大物。

    “小汪直,今天的早朝可有什么收获?”

    朱见深脚步轻快,就连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上早朝,要人命,尤其还是菜市场似的早朝。不行,他得去昭德宫混口饭吃,补充一下精气神。

    收获?

    看文臣武将相互指摘吵架,能有什么收获。

    最大的收获,就是吵……

    不过,这话,她能说吗?

    昭德宫的门面,她还是扛的稳一点儿吧。

    “文臣才思敏捷文采极佳反应敏锐,武将中气十足坦荡真诚孔武有力,都是极好的。”

    这也不算是昧着良心说话啊。

    文臣们漫不经心戳心窝子,武将们就差跳起来撸起袖子直接打一架了。

    说得好听一点儿,可不就是各有各大好,平分秋色。

    朱见深:……

    怀恩:……

    原来,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啊。

    怀恩深深觉得,他根本不配做司礼监的大太监,因为他在艺术上的造诣还不够。

    他靠一句老奴愚钝,陛下圣明行走天下。

    “小汪直,你果真是个妙人啊。”

    朱见深爽朗的笑道,他隐约知道,贵妃留汪直的用意之一了。

    贵妃对上那帮文臣的指桑骂槐,向来憋屈,可偏偏每次都只能哑巴吃黄连。

    如今得了汪直,想来以后再对上内阁那帮倚老卖老的家伙,也能恣意些许了。

    “皇上谬赞了。”

    笙歌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行人回到昭德宫,笙歌瘫在椅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上早朝,那是人干事的事吗?

    也不知那个位置,人人趋之若鹜,图的是什么?

    怪不得古来帝王难天年,就这起早贪黑的,能长寿才怪。

    在笙歌正在与一堆美食奋战补充体力的时候,那帮人也打听到了她的身份。

    万贵妃的新宠……

    汪直……

    本来只是有几分好奇的臣子,这下好奇倒是不见了,全部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嫌弃。

    万贞儿是妖妃,汪直自然也只能是个谄媚的小人。

    没听过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内阁之中

    “商首辅,陛下是不是宠万贵妃太甚?”

    “汪直一个刚净身出入宫的小宦官,竟然登堂入室,出现在了早朝之上。”

    “就为了讨万贵妃欢心,便能罔顾祖宗家法吗?”

    在这帮人眼中,朱见深有中兴之兆。

    而万贵妃,就是朱见深人生里最大的那个污点。

    闻言,商辂头也不抬,手里翻看折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自陛下登基,关于万贵妃的争议,就没有停止过。

    可偏偏性格宽和仁厚耳根子软的陛下在万贵妃这件事情上格外的执拗。

    你吵任你吵,你闹任你闹,陛下充耳不闻。

    说到底,他们究竟是在不满万贵妃什么?

    家世?

    大明朝后宫,为后为妃者,向来不注重家世背景,只要出身清白便好。

    而万贵妃自幼入宫,身家自是清白的。

    也许,便是那跨度极大的年龄,成了绕不过气的问题。

    最开始,他也曾上过折子,痛斥万贵妃后宫干政,骄奢淫逸,可慢慢的,也歇了这份心思。

    毕竟万贵妃的手,并没有真正伸到前朝。

    “商首辅,我们是不是该上道折子,规劝陛下?”

    见商辂没有理会,有人追问道。

    朝堂之上,天下读书人的心之所向。

    十年苦读,都不一定能入朝为官,偏偏一个小太监,站在了那个显赫的位置。

    “上书?”

    “书何事?”

    商辂把折子分类整理,摆放好,慢条斯理的开口。

    罔顾祖宗家法?

    宦官在大明朝本就是个特殊的群体,讨帝王欢喜,早已根深蒂固。

    “那便放任不管了吗?”

    有人不服气的开口。

    “静观其变吧。”

    商辂想到今日早朝时,眼神清澈,脊背笔直的小孩童,凝眉说道。

    他识人无数,他敢保证,那个叫汪直的小孩童听懂了今日早朝所有的事情。

    帝王身边总归要有宠信的宦官的,是谁不一样呢?

    “可……”

    “对于这件事情,诸位若是不满意商某的提议,可自行上奏。”

    “至于万贵妃,与其盯着万贵妃,不如盯着万家。”

    “别逼急了陛下,难不成诸位忘记了陛下曾经想要把万贵妃捧上后位时的疯狂之举吗?”

    “你我读书识字科举为官,是抱着效忠陛下,造福百姓,光宗耀祖志向的,而不是死盯着陛下的后宫,与陛下死磕。”

    万贵妃年纪是大了些,容易在野史上留下些似是而非的猜测,影响陛下名声。

    可,多年情分,总归是在的。

    万贵妃对于陛下而言,可不仅仅是一位宠妃那么简单。

    那是陛下割舍不掉的过去。

    当年,陪在陛下身边的是万贵妃,而不是他们这些人。

    这些道理,他看的明白,却不能直言。

    “难道诸位是想看着陛下再意气用事一次吗?”

    “别忘了,万贵妃失去了皇长子,陛下本就痛惜不已。”

    商辂声音沉静,眼中不见一丝波澜。

    且看着吧,总觉得汪直那个小宦官,会在大明朝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入了万贵妃的眼。

    也不是每一个会讨上位者喜欢的小太监,都能让万贵妃冒着被百官弹劾的风险,也要把汪直光明正大的送在人前。

    万贵妃此举,无疑是亲自替汪直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自小朝堂的耳濡目染,自然是要比那些在后宫泥潭中浸淫挣扎多年,见多了阴私手段的太监心智性格要健全的多。

    这份机缘,对于汪直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恩赐和福气。

第八百六十二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八)

    (八)

    世人对阉人多偏见,并不仅仅是躯体不全。

    更多的是,大多数的阉人,性情上的残忍偏激。

    环境,人言,潜移默化的造就了一个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宦官。

    而汪直不同……

    这个小孩童不需要经历人情冷暖,不需要痛苦挣扎,更不可能得奚落欺辱。

    自小有陛下和万贵妃宠着,也许可以成为一个心智脾性健全正常的人。

    若事情按照他所设想的这般,日后汪直接手了司礼监,也许能改善帝王与内阁的关系。

    还是那句话,静观其变吧。

    不得不承认,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

    汪直身上那份坦然自若的气度,便让他忍不住好感倍增。

    正在昭德宫内吃饱喝足,给青月吐槽完早朝之后,抱着被子睡的昏天暗地的笙歌,丝毫不知,鼎鼎大名的商辂给了她如此高的评价。

    并且,为她挡下了人生中的第一道弹劾。

    ……

    ……

    “还睡着?”

    万贵妃懒洋洋的饮着新酿的果酒,秀眉轻挑,慵懒的好似一只被精心养着的猫。

    “娘娘,还是莫要贪杯了。”

    待万贵妃将被子中的果酒饮完,青月上前,撤下了果酒。

    大皇子早夭,娘娘大病一场,这身子还不容易将养过来,还是得多注意些。

    果酒虽甘甜,但也不能贪杯。

    “汪直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贪睡也是正常的。”

    她可是记得汪直那张因为天不亮就要起床生无可恋的脸。

    “小汪直贪睡就正常,本宫贪杯就不行,青月你这心是不是太偏了些。”

    “青月,你近来越发的放肆了,是不是小汪直带坏了你。”

    万贵妃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说话间还带着笑意,显然并没有将青月方才的逾矩放在心上。

    嗯,更像是一种不自觉的撒娇。

    “的确是小汪直带坏了奴婢,不如娘娘先想想怎么处罚汪直吧。”

    “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经典什么的,娘娘看看是不是罚小汪直抄百十遍好呢?”

    百十遍……

    万贵妃的笑一怔,若是小汪直知道,想来表情会十分精彩。

    “百十遍有点儿多,以汪直的脑子,倒不如罚他抄百十本书。”

    脑子是个好东西,汪直正好有,总不能浪费。

    青月:……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开玩笑的。

    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最宠汪直的是贵妃娘娘。

    每天都是小汪直长,小汪直短,就差直接把汪直养在膝下了。

    正在门口徘徊着打算进来请安的笙歌:……

    ╭(╯^╰)╮

    请安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罚写抄书,不美好。

    “娘娘,汪直说他要去陛下身边聆听教诲,晚些时候再回来向您请安。”

    小宫女进来禀报道。

    脚底生风的笙歌,这个时候已经远离了昭德宫。

    人生如此美好,怎能抄书耽搁。

    尤其是,还得抄百十本。

    万贵妃和青月面面相觑,随即便是一笑。

    自己惯出来,那能怎么办,自然是得护着啊,总不能任由外人欺负了去。

    “怀恩那边什么态度?”

    对待怀恩,万贵妃还是有几分重视的。

    司礼监的大太监,皇上身边的老人,自然是有几分地位在的。

    除了她,陛下最信任的可能就是怀恩了。

    把汪直送往陛下面前,多少有些影响怀恩。

    “怀恩说,他会尽力把一些该交的东西交给汪直,只希望他能得一个全身而退。”

    大明朝的大宦官,能善终的极少。

    饶是怀恩这般谨小慎微的,都忍不住担忧后路。

    全身而退吗?

    万贞儿都不知晓她能不能得一个全身而退。

    她一身荣辱祸福尽系于帝王一人,结局从来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告诉怀恩,待汪直再大些,本宫会劝皇上许他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她再得宠,前朝事物都插不上手。

    幸亏,幸亏,司礼监,本就是个界定模糊,与后宫,与帝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地方。

    否则,她真的是鞭长莫及。

    闻言,青月颔首。

    无形之中,汪直的未来一片坦荡,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只是不知,天资聪颖,又得眷顾的汪直可不可以走出一条别样的权宦之路。

    届时,也可以护佑贵妃一二。

    贵妃娘娘这个位置,着实做的有些辛苦。

    万家一门,除了享受贵妃的荫庇,作威作福,半点儿助力都不可能给予贵妃娘娘。

    如今陛下盛宠,贵妃高枕无忧。

    可来日呢,来日色衰恩驰,贵妃又无法有孕,那这日子可就难熬了。

    只希望,小汪直能念贵妃娘娘的一番好。

    青月忍不住喟叹着。

    ……

    ……

    耐着性子批阅奏折的朱见深,看着在一旁兢兢业业磨墨的笙歌,甚是好奇。

    求知若渴?

    难不成小汪直是突然勤奋好学,所以来寻他了?

    不正常啊。

    他离开昭德宫的时候,据说小汪直还睡的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夕呢。

    对上朱见深的眼睛,笙歌瞬间入戏。

    “奴才不想也不愿辜负贵妃娘娘的期望。”

    “所以,陛下,请您教奴才学问吧。”

    笙歌一本正经,看似认真诚恳的说道。

    批阅了奏折这么久,也该换换脑子了。

    笙歌再一次忍不住感叹,这奏折写的就好似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难不成上折子的官员都为了显示自己下笔如有神的文采,一挥笔洋洋洒洒就是一大页?

    简单明了,直接进入主题不好吗?

    明宪宗批着不累,她在一旁看着都累。

    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见朱见深揉了无数次太阳穴了。

    这可是万贵妃的护身符,千万不能操劳过度。

    说实话,她现在是真真觉得万贵妃是个小可爱,大漂亮。

    史书如何记载,与她无关。

    她只知道,她穿进的这个世界,真真切切感受到的这个万贵妃,她很喜欢。

    与其去怀疑那冷冰冰文字的真实性,倒不如潜下心来去体会万贵妃明艳张扬看似跋扈的外表下那颗还留有温柔和光亮的心。

    “也行吧。”

    朱见深勉为其难的应道,可眼睛里的欢喜却是藏也藏不住。

    这长篇大论的奏折,谁愿意看谁看吧。

第八百六十三章想身后名的汪直(九)

    (九)

    反正,他是一本都批不下去了。

    只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教汪直学问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每当汪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求知若渴的望着他,需要他解疑答惑,他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时,他就无比痛恨那个在贵妃面前大包大揽的自己。

    怪不得贵妃当时的反应如此耐人寻味。

    他也想撬开汪直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竟然能够问出这么多刁钻古怪的问题。

    天才是真的天才,而磨人也是真的磨人。

    终究是他不配了……

    他不配,自是有人配的。

    三元及第的绝世天才商阁老,总能应付得了汪直层出不穷的问题吧。

    商辂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商辂:……

    接到召见消息的商辂,有些许茫然,搞不清楚状况。

    帝王突然勤政爱民,找他商讨国事吗?

    总觉得不太现实……

    因着万贵妃,内阁与圣上之间的矛盾日益深厚,虽圣上仁义,想着息事宁人,但总归心里还是膈应的。

    朝中无大事时,圣上甚少召见内阁官员。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明所以的商辂忍不住心慌。

    虽为内阁首辅,不能置内阁同袍于不顾,毕竟内阁文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有一说一,圣上已经够退让了。

    惴惴不安的商辂,并没有多耽搁,待面见帝王时,脸上已经不悲不喜,坦然自若。

    “不知圣上有何吩咐?”

    商辂恭恭敬敬的问道。

    饶是内阁首辅,手握大权,对帝王仍有天然的畏惧和尊敬。

    这份畏惧和尊敬,必不可少。

    “咳咳……”

    朱见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始了他的表演。

    而笙歌乖巧的立于朱见深身后,充当一个背景板。

    认真看戏,认真吃瓜。

    呸,应该是认真学习。

    记得以前背过的课文里有这么一句话“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

    作为万贵妃新宠的她,就要树立这样一个虚心求教,刻苦学习得形象。

    毕竟,她也是有任务在身的。

    身后名这个东西,对于宦官这个特殊的的群体来说,想要正史大写特写不吝啬溢美之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正史没有,各个人物自传他传里出现蜘丝马迹,总归是可以的吧。

    比如,商辂。

    若是在商辂的自传里出现关于汪直正面褒扬的词汇句子,难不成后世还能置若罔闻,假装看不见?

    “今日早朝之后,闲来无事,朕读古书,偶有疑问,思来想去,不得其解,特召商首辅前来解疑。”

    这话说的,倒也可圈可点。

    既体现了帝王的勤奋好学,又充分彰显了帝王不耻下问的精神。

    还有像他这样朴实无华的帝王吗?

    闲来无事?

    商辂余光瞥见桌子上堆满的奏折,默默在心里吐槽。

    若不是了解圣上多少为人,恐怕他都要以为圣上打算卸磨杀驴干掉他了。

    “不知圣上有何疑问,老臣尽力。”

    商辂不敢托大,谦逊开口。

    “商首辅谦虚了,若商首辅解答不了这些疑问,那满朝文武恐怕无一人能为朕解惑。”

    三元及第的天才,百年才有一个。

    在明宪宗眼中,过度的谦虚,就是无形的装逼。

    商辂:……

    这么说话,若是传到旁人耳中,指不定他就要被扎小人了。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好想好好活着,为大明多尽几年心意。

    只见,朱见深示意笙歌,递给商辂一张纸,上面写满了问题。

    嗯,朱见深怕自己现场发挥不好,有所遗漏,以防万一还是写了下来。

    商辂颤颤巍巍的接过纸,看着密密麻麻的问题,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

    这就是所谓的偶有疑问?

    确定不是积攒了大半年?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撂挑子不干吧?只能硬着头皮耐着性子讲。

    只是,这些问题,角度为何如此刁钻?

    确定不是皇上看他不顺眼,想要看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三元及第的名头?

    商辂绞尽脑汁的解疑,却见自家圣上眼神恍惚,显然早就神游天外,反倒是随侍在圣上身后的小汪直听的认认真真,时不时还用笔记下。

    随意一瞥,这字,有大家之风。

    也不知这个运气逆天的小太监,究竟师从何处。

    先是举止,气质,让他侧目。

    如今,这字,更是惊喜。

    老话说得好,见字如面,能写出这样一手大气不羁风格的字,想来胸怀也是宽广的。

    “皇上,商首辅讲完了。”

    笙歌看着昏昏欲睡的明宪宗,不着痕迹的戳了戳对方。

    商辂讲的都快冒火了,朱见深也快进入梦乡了。

    “商首辅见解独到,甚妙甚妙。”

    “听君一席话,解了朕许多的困惑,不愧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朕能得商首辅辅佐,乃朕之大幸。”

    朱见深满眼欣慰和赞赏,不吝啬溢美之词。

    笙歌表示,这都是语言的艺术啊。

    商辂:……

    真当他眼瞎的没看见,他讲了多久,皇上就神游了多久吗?

    “日后若朕再有什么疑问,还望商首辅可以不吝解疑。”

    朱见深也算是认清现实了,教小汪直这个任务,他不配胜任。

    “臣自当尽力。”

    商辂甚是怀疑,那些疑问应该是出自汪直。

    所以,他今日,莫名其妙的为一个新入宫的小太监讲学。

    且,还来日方长。

    倒也没有厌恶,那些脸谱化的宦官形象,他很难代入到汪直这个小幼童身上。

    还是那句话,与其让这个未来注定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官放任自流越走越偏,倒不如顺着圣上和万贵妃的意,仔细养成。

    也许啊,大明朝也能迎来一个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契机。

    只是,这个猜测,他绝不能让同僚知晓。

    他太清楚,文官集团对宦官这个团体的厌恶和忌讳。

    说是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也不为过。

    毕竟,历代多次交锋,互有损伤,想着友好,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第八百六十四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

    (十)

    所以徐徐图之,拭目以待就好。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能与被文官集团嗤之以鼻的万贵妃眼光一致,期许一致。

    待商辂离开后,明宪宗极尽肆意的伸了个懒腰,打了几个哈欠,方才觉得身体舒缓了几分。

    那般枯燥乏味,晦涩难懂的东西,小汪直竟听的这般认真,眼睛都好似亮了几分。

    果然,天才只能与天才对话。

    他虽为帝王,但他不配。

    他似汪直这般大时,被关在小小的院子中,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身旁唯有贞儿。

    唉,又想贞儿了。

    堂堂大明天子,怎能如此儿女情长?

    吐槽归吐槽,但朱见深脸上的笑容和眼神中的眷恋,却丝毫不见减少。

    旁人觉得不可思议也好,惊世骇俗也罢,他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少年,自登上帝位便中规中矩,贞儿是他中庸之道里唯一的偏心。

    “方才商首辅所言,可懂了?”

    朱见深爱屋及乌之外,到底是对笙歌起了几分惜才之翼的惋惜。

    才智媲美商辂,却也只能屈身阉人之列,难被大明文人史官所接受。

    笙歌收起她密密麻麻记录的笔记,点了点头。

    学习学问的日子,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无聊。

    尤其是,向商辂这般人对话,的确是受益匪浅。

    “可惜了……”

    朱见深抬头揉了揉笙歌的脑袋,忍不住喟叹着。

    大太监怀恩默默的注视着一切,无悲无喜,就好似外界纷扰喧嚣都与他无关。

    贵妃所托,帝王也有心栽培,汪直自己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那他顺势而为成人之美,顺带为自己谋求一条退路有何不可。

    如此一想,怀恩浑浊平静的眼中多了慈爱和释然。

    汪直可堪大用的那天,便是他功成身退荣归故里之时。

    ……

    ……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躲来躲去,笙歌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万贵妃的魔爪。

    抄书,不可避免。

    笙歌很是好奇,万贵妃究竟是从哪里搞来了所谓的天才第一步,入门必读书目……

    咳咳……

    笙歌挠着头,看着兢兢业业在一旁盯着她抄书的青月,欲哭无泪。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可,这句话到了万贵妃口中便成了书抄百本,知识我有。

    抄吧……

    抄吧,抄书使她头秃。

    于是,笙歌的生活开始按部就班,一成不变起来。

    跟着明宪宗上早朝,见识文武百官的唇枪舌战。

    然后,抄书……

    然后,向商辂请教……

    见帝王隔三差五屏退众人召见商辂,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帝王和当朝首辅在商量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一时间,朝堂的气氛竟隐隐有些不安。

    也有些心思活络的人向怀恩和笙歌打探。

    怀恩擅长打太极,一问三不知。

    而笙歌,任你千问百问,她自一股脑儿推给朱见深。

    圣上好学,可有异议?

    众臣:……

    异议自然是有的,但是不敢提啊。

    谁人不知,小小年纪的汪直,摇身一变,成为了帝王最宠信的宦官。

    就连怀恩,都有暗中退让,避其锋芒之意。

    唉,难得有个似怀恩这般安稳不惹是生非的司礼监大太监,内阁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眼看着汪直就要上位了。

    内阁大臣们,长吁短叹,感叹着妖妃误国。

    后宫被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的万贵妃把控,前朝又有万贵妃的狗腿汪直堂而皇之风雨无阻的陪同皇上上早朝。

    万贵妃难不成是想效仿曾经的吕后吗?

    群情激愤,饶是有想着静观其变的商辂安抚,但弹劾的折子依旧像雪花一般纷至沓来。

    万贵妃:……

    折子里那个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智多近妖,动摇江山社稷拥有雄才伟略的女人真的是她吗?

    万贵妃深深觉得,折子里描述的人女子太过于强大,她不配。

    想当初,文官们最多说她娇纵蛮横,红颜祸水,粗鄙不堪,是个妖妃。

    总而言之,皇上宠幸她,就是瞎了眼。

    她被皇上宠幸,就是踩了狗屎运……

    如今,随着汪直进入百官视线,群臣对她的评价貌似也水涨船高。

    她如此聪明,她怎么不知道。

    啧啧啧……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说辞还真是善变。

    后宫的那些女人,她都懒得去应付,她哪里还有心思去谋朝篡位把持朝政。

    那些文臣,是不是把皇上当成傻子了?

    江山这种东西,是她一介妇人想窃取就窃取的吗?

    看着万贵妃嘴角的笑容,朱见深和笙歌面面相觑。

    “贞儿,你不气吗?”

    朱见深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些折子里的话,其心可诛,就差请命让他送贵妃出家了。

    “气?”

    “为何要气?”

    “百官难道不是在夸妾身冰雪聪明,胸有丘壑吗?”

    “那帮老顽固还不容易改变了对妾身的印象,不再觉得妾身胸无点墨,粗俗鄙陋,臣妾甚感荣幸。”

    万贵妃一本正经的答道。

    被骂,被弹劾,这种事情,总归是一回生二回熟。

    她现在都差不多熟能生巧了。

    被弹劾聪明,总比被指着鼻子骂蠢强吧。

    万贵妃表示,这折子上的夸赞她收下了。

    反正那些人干不掉她,只要她活着一天,圣上就不会对她放任不管。

    这是她的底气。

    所以,她总不能剥夺旁人发牢骚的机会。

    汪直说过,做人嘛,开心最重要。

    笙歌低头,嘴角忍不住上扬,在她的影响下,万贵妃的脑回路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

    不过,这样不好吗?

    “对了,皇上……”

    “这些人是不是在映射说你蠢……”

    朱见深:……

    这话,他该怎么接。

    自从小汪直跟在贞儿身边,贞儿越来越鲜活,皇长子夭折的死气也渐渐淡了。

    这一点,他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这脑回路,他是越来越跟不上了。

    原来,最可怕的代沟不是年龄,而是脑回路。

    想到这里,朱见深没好气的剜了笙歌一眼。

    笙歌表示,她很无辜。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朱见深却不配有名字。

    “皇上,你且放心,别说妾身没那个脑子,就算有,妾身也懒得去干涉朝政。”

第八百六十五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一)

    (十一)

    “有那个闲工夫,妾身还不如仔仔细细调理下身子……”

    说到此处,万贵妃脸上张扬明媚的笑容刹那间黯淡。

    身子……

    皇长子的孕育,本就是侥幸之事。

    如今,以她的岁数,再加上当时伤了身子,再想有子嗣,无异于登天。

    那些太医们一个个含糊其辞,何尝不也是一种答案呢。

    这一辈子,她再无儿女缘分。

    再调理,也无用。

    所以,这日子,怎么热烈,怎么活吧。

    不管怎样,养着小汪直,也算是心里有个寄托了。

    “调理好身子,打理后宫呢。”

    万贵妃话锋一转,就好似刚才的黯淡不曾存在。

    “妾总不能被白骂,六宫的权力,妾自然是要握在手中的,圣上可不准拿走。”

    想要过的热烈,随心,身居高位不可少。

    万贵妃表示,她可不是只会谈恋爱的傻白甜。

    朱见深颔首,连连应道。

    待朱见深离开,万贵妃匹配的靠在软榻上,任由笙歌给她按揉着鬓角。

    在这花团锦簇的后宫,她年龄与太后相仿,终究还是老了。

    “小汪直,依你之间,太后嘱咐本宫选秀之事,本宫该如何操办。”

    选秀……

    皇上登基那年,方才选过一次,这才隔了多久,又要选秀。

    万贵妃说不出的疲倦和厌烦。

    “娘娘,按规矩办就好。”

    “规矩之内,选娘娘喜欢的。”

    “娘娘是真正的六宫之主,选秀选秀,选进来的新人终归也是要伺候娘娘的。”

    “您与皇上的情分,谁都动摇不了。”

    所以,何苦再背了善妒的骂名。

    朱见深的身份,便注定了他不可能守着万贵妃一人。

    两三个和二三十个,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娘娘,她们最想要的东西,只有您有。”

    笙歌点到为止,不欲多言。

    好吧,她言的好像已经够多了。

    史书上关于万贵妃的记载中,戕害皇嗣被浓墨渲染。

    真假未知,但总归是防患于未然。

    如果万贵妃换个角度想想,后宫里这些花枝招展各有千秋的漂亮小姐姐围着她转,不好吗?

    万贵妃若有所思,笙歌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在了心里。

    但,最起码针对选秀一事,不再消极怠工了,就连皇太后都罕见的称赞了几句。

    选秀上,伺候在万贵妃身后的笙歌,看着万贵妃一脸兴致勃勃的侧头与青月讨论着秀女的家世样貌,点评的头头是道。

    这个脸肉乎乎的,眼睛大大的,捏起来应该很舒服。

    留牌子……

    这个身材高挑,腿长腰细,看起来赏心悦目,看着饭都能多吃两碗。

    留牌子……

    这个声音婉转悠扬,小曲儿唱起来想来是不错的,能够消磨时光。

    留牌子……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典型的江南女子扶风弱柳,娇滴滴的撒娇倒也不错。

    留牌子……

    这个看起来文气内敛,出口锦绣,有文化,这宫里也该有点儿文化了,要不然该配不上小汪直了。

    留牌子……

    古有孟母三迁,今有万贵妃大力营造宫内的文化氛围。

    不得不说,这场选秀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连那些已经写好了奏折想着大选结束后就上折子参万贞儿一本的文官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说好的善妒呢?

    说好的这场大选只会不了了之呢?

    说好的,只会选一些貌若无盐的充数呢?

    咳咳……

    折子貌似得重新写了……

    万贵妃可不管前朝那些净想着找茬儿的官员们的想法,而是在心中想着,如何把后宫的生活变得更加的繁荣昌盛。

    四四方方的宫墙内,乐子着实有点儿少。

    闭门不出,如同透明人的王皇后,听闻选秀的结果,也只是手中转动的佛珠微微停顿,便再无反应。

    她清楚的自己的位置,吴氏因杖责万贵妃被废,她被改立为皇后。

    自那时起,她便清楚,若不是万贵妃的出身和年龄,皇后之位,皇上必然会双手捧给对方。

    看得清楚,自然无争宠的心思。

    所以,不妒不闹,从不要万贵妃对自己执妃妾之礼。

    幸好,虽无宠,但皇上对她倒也还算敬重。

    而万贵妃,也不曾主动挑衅。

    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日子过的尊贵而又平静。

    只是不知,为何万贵妃突然转了性子?

    往常,万贵妃恨不得时时刻刻把皇上的注意力攥着。

    万贵妃的不安,她可以理解。

    如今突然转变,她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只是,希望不要有麻烦找上她。

    ……

    ……

    新人入宫,照例得向皇后请安。

    王皇后和万贵妃一左一右坐于主位,没人觉得不妥。

    王皇后罕见的发现,万贵妃身上的戾气竟越来越少,眉头舒展,眼角眉梢皆是明媚肆意,皱纹不可避免,却莫名其妙让人移不开眼。

    “嫔妾”

    “妾身”

    “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新人旧人,满座一堂,低着头请安,乌压压一片。

    “平身。”

    王皇后声音平和,佛珠串随意而又自然的搭在手心。

    笙歌默默的打量着这位名义上的皇后娘娘,是不是真正的温厚平和不得而知,但绝对是个聪明人。

    所以,才能稳坐后位。

    注意到笙歌的视线,王皇后颔首微笑。

    鼎鼎大名的汪直,哪怕她闭门不出,也略有耳闻。

    据说,万贵妃是拿养儿子的标准养的。

    是个有福气的……

    王皇后在心中暗自感叹道。

    例行训话后,王皇后便把主导权交给了万贵妃。

    毕竟,主事人一直都是万贵妃。

    “诸位今日既入了宫,那便安心待着。”

    “本宫学识浅薄,话说的直白,别挑事,别折腾,一切好商量。”

    “要不然,各位知道本宫凶名在外。”

    嗯,就差直接说她是会吃人的母老虎了。

    不过,小汪直说的有理。

    她打理后宫,手中握着这些人想要的权力和宠爱,没必要锱铢必较。

    不得不说,不再妒忌,还是能发现这些花骨朵般的小姑娘的美好的。

    年轻,娇嫩,有朝气,便还有无限的希望。

    就好像,有她曾经所艳羡渴望的一切。

    嗯,只是曾经。

第八百六十六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二)

    (十二)

    以往,她对自己的年龄恐慌不安,甚至憎恶那些后宫里层出不穷的新面孔。

    可,后来想想,若不是她照顾圣上的情分,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也轮不到她。

    年长,也不仅仅是累赘。

    ……

    ……

    新人入宫,后宫的日子变得热闹极了。

    尤其是,万贵妃还把这些新人安排在了昭德宫周围的宫殿。

    万贵妃的魔爪最终还是伸向了小肉脸柏氏。

    柏氏,被封为选侍。

    年龄尚小,再加上小肉脸,没来得及褪去的婴儿肥,看起来更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了。

    万贵妃尤爱这份孩子气。

    以柏氏的年龄侍寝尚早,倒不如她留在身边。

    万贵妃捏了捏柏氏的脸,软软的……

    大选时就想做的事情,终于实现了。

    柏氏一怔,眼睛瞪的大大的,显然不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凶名在外的贵妃娘娘捏了她的脸,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掐脖子了,然后杖责了……

    眨眼的功夫,柏氏的脑子里已经脑补了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有被贵妃青睐有加这一种。

    她能反抗吗?

    反抗会被诛九族吗?

    肉乎乎的笑脸煞白,无半分血色。

    以抄书为己任的笙歌,看着万贵妃的手,甚是羡慕,她也想有漂亮小姐姐,可谁让她现在是个小太监。

    说实话,她不是不能当太监……

    如果能重来,她要选韦小宝。

    七个老婆不老婆的不重要,主要是她想帮康熙帝早早擒鳌拜平三藩。

    “你在怕本宫?”

    万贵妃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柏氏。

    “妾身惶恐。”

    柏氏强作镇定的答道。

    吃瓜群众笙歌表示,这一幕,有霸道总裁强宠小娇妻那味儿了。

    不错,请继续。

    “惶恐?本宫又不吃人,靠近些,让本宫看看。”

    万贵妃漫不经心的摘掉护甲,指尖轻挑,抬起柏氏的下巴。

    柏氏圆溜溜水灵灵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布满水汽。

    嗯,绝对是吓的。

    笙歌中肯的评价着。

    “听闻柏选侍待字闺中时不爱女红不爱琴棋书画,尤善厨艺。”

    “本宫乃当朝贵妃,再稀罕的食材本宫都有,所以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小汪直说了,要投其所好。

    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柏氏:……

    她能说不太懂吗?

    貌似不能,所以不懂也得懂,她不想挨罚。

    “妾身明白。”

    “那你需要什么食材就直接告诉青月,青月会安排小厨房负责采买之人提前准备的。”

    万贵妃收回手,颇有些意兴阑珊。

    果然,谁都没有小汪直讨喜欢。

    新欢可以有无数个,唯有小汪直最得她心意。

    柏氏诚惶诚恐的应下,待离开昭德宫依旧觉得云里雾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贵妃与传闻中不一样……

    这是柏氏最直观的体会。

    传闻之中,贵妃自皇长子早夭,便疯魔成性,善妒恶毒,以搓磨人为乐,一言不合稍有不如意,轻则掌嘴杖责,重则赐死。

    做厨娘就做厨娘吧,反正她最擅长。

    只要哄的贵妃娘娘开心,哪怕做个不受宠的小透明也能衣食无忧。

    ……

    ……

    “小汪直,你可是喜欢这柏选侍?”

    万贵妃可没有忽略了笙歌方才那灼灼目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笙歌放下毛笔,一本正经的回答。

    作为一个颜狗,各色的美人儿都能让她心生向往。

    换而言之,好看的她都喜欢。

    万贵妃失笑,可笑容片刻便止住。

    汪直,是个阉人……

    虽说历朝历代都不缺位高权重的宦官娶妻之事,但终究,终究还是有所遗憾。

    若是早些遇到小汪直,由她出面救下,交给万家抚养,无论是对万家,还是对小汪直自己都有莫大的好处。

    以汪直的天赋才智,来日入阁拜相不在话下,而万家也能脱离了外戚之家的名声。

    可惜了……

    罢了,罢了,大不了她以后对小汪直再好些,早早把汪直送上她所能护航的位置。

    “娘娘,您又乱想了。”

    笙歌千万年的阅历,万贵妃的想法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呢。

    “都是造化,娘娘,您信汪直吗?”

    有她在,万贵妃在史书上的记载,兴许也能有几分改变。

    “自是信的。”

    能让商首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傻收为半个学生的人,她怎么可能不信。

    “所以,娘娘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就不必自扰,倒不如试试柏选侍的手艺。”

    笙歌总觉得,万贵妃是真的把她自己当作了长辈,爱操心,爱唠叨,这是通病。

    柏氏的厨艺,得了贵妃娘娘喜欢,赏赐如流水,虽未承宠,但品阶却生了一级。

    柏美人……

    有柏氏的例子在前,想要讨万贵妃欢心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各种层出不穷的花样,有些浅薄的让人发笑,而万贵妃也懒得拆穿。

    绞尽脑汁,也不过是为了在这后宫能过的好些。

    难得糊涂……

    懒得计较……

    这是她最近学会的养生学问。

    大明的后宫罕见的进入了一种异常祥和却又格外安全的状态。

    万贵妃坐镇,谁敢造次。

    该侍寝的侍寝,该学文化的学文化,莫名其妙的把后妃变成了一种职业。

    饶是笙歌也没想到,这其中最惶恐的竟然是明宪宗朱见深。

    朝夕相处的人突然变得体贴宽容大度,轻松之余,也添了不安。

    朱见深对万贵妃的依赖,从来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减弱。

    力排众议,万贵妃正儿八经成为了皇贵妃。

    曾经的万贞儿有皇贵妃之实,却无法有皇贵妃之名,如今皇家玉碟,万贞儿进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

    ……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

    光阴荏苒,数年时间,便这般诡异却又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中悄然逝去。

    养在皇贵妃身边的汪直,成为了这大明后宫前朝的异类。

    似主子,非主子。

    是奴才,却又非奴才。

    小小的萝卜头长成了一位芝兰玉树的贵公子模样。

    虽为阉人,却脊背永远笔直,眼神始终明亮而又坚定。

    学富五车,能通古今,才学渊博,成为了鼎鼎大名的司礼监大太监,接了怀恩的位置,深得帝心。

第八百六十七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三)

    (十三)

    锦衣华服傍身,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策马长街,活脱脱鲜衣怒马肆意风流的少年郎。

    惹的许多不明真相的女子芳心暗许。

    谁都没有想到,当年跟在万贵妃身后的小太监,竟长成了这般模样。

    抬眸颔首,皆是风流潇洒。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黑眚灾祸出现在宫中,妖人李子龙用巫术勾结太监韦舍私自进入大内,朱见深为明耳目通消息,执意成立西厂。

    对于朱见深而言,用的最顺手的自然是汪直,西厂提督,汪直当仁不让人。

    可这一提议,遭到了万贞儿的强烈反对。

    近十年时间,她费尽心思培养汪直,尽可能让汪直毫无争议的站于人前,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世间。

    内阁文臣虽不满,但总归找不出错处。

    明明,她想看到的是汪直走出那条不一样的路,让她看到一种不一样的可能。

    前车之鉴,西厂的名声绝不会比东厂好到哪里,再加上树大招风,汪直又是那般耀眼。

    “贞儿,朕需要汪直。”

    “东厂与锦衣卫存在年份久远根深蒂固,却不得用,朕需要绝对忠诚且机敏灵活之人为朕监察百官和天下百姓。”

    “汪直有这个能力。”

    倒不是无人可用,实在是拿旁人与汪直一比较,就显得不过如此。

    既然他建立西厂,用人自然要用最好的。

    万贞儿气急,是她这些年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什么都护不住清清白白的汪直。

    小汪直年幼贪嘴冒冒失失醉酒童言无忌时,曾说过,他是想要身后名的啊。

    一个小太监,想要名留青史,太难了。

    她能做的便是做汪直的后盾,让其扶摇直上站在高位,让他有留名史书的机会。

    “皇上,臣妾不同意。”

    万贞儿固执的反驳道。

    这些年她精力越发不济,也不知还能护汪直多久。

    “贞儿,是朕的安危和江山社稷竟比不过一个汪直了吗?”

    “贞儿,朕看你是魔怔了。”

    朱见深不懂得万贞儿的执拗,他骨子里只能是那个九五之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汪直,他必须得用。

    总觉得有汪直在,他的大内才能无懈可击。

    朱见深拂袖而去,帝妃交流不欢而散。

    万贞儿独坐,沉默。

    “娘娘”

    笙歌轻声唤道。

    她自己也不知她和万贞儿之间的关系算什么。

    虽为小太监,但她的四时衣物裁剪,是万贵妃亲力亲为的。

    她的一日三餐饮食,是万贵妃亲自过问的。

    她的课业学问,是万贵妃亲自检查的。

    事必躬亲,她更像是万贵妃耗费心血亲手养大的孩子。

    她的身上,凝聚着万贵妃的心血和希望。

    “汪直,再给本宫些时间,本宫定然可以让皇上改变主意的。”

    西厂,不是一个好去处。

    “娘娘,情分这东西一旦有了隔阂,便会越来越浅。”

    朱见深对万贞儿超乎寻常的依恋,大部分都是因为年幼时万贞儿的不离不弃。

    可一旦让朱见深觉得,他不再是万贞儿誓死守护的唯一,那这份因依恋而形成的刻骨铭心的习惯和感情,便会轰然倒塌。

    “娘娘,做西厂提督也不算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应了圣上吧。”

    西厂提督是她,如何行事自然也是她说了算。

    谁规定,西厂的作风就要成为第二个东厂了。

    万贞儿看着汪直的眉眼,心下酸楚。

    若是她的孩儿活着,皇长子的身份,还有汪直的聪明才智,他们二人必然会如鱼得水。

    “爱惜羽毛。”

    万贞儿沉声说道。

    她阻止不了汪直入西厂,掌诏狱,查百官,能做的只是几句不轻不重的嘱托。

    “若非必要,莫要与那帮文臣对立。”

    笔杆子,终究是掌握在那帮人手中的。

    他们留下的白纸黑字,才会被后人奉为金科玉律,至于真相如何,对于后人而言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娘娘,是非黑白,公道曲直。”

    她就要做那个大明朝最漏洞百出,最矛盾的宦官。

    有漏洞,有矛盾,便会有人探究。

    身后名这种东西,探着辩着,自然就有了。

    万贵妃看着依旧意气风发似是不知前路艰辛的笙歌,心中叹气。

    小汪直,如今本宫,不仅仅希望你只有身后名。

    本宫希望你一生顺遂,生前无忧。

    只是,这样的所求,好像太奢侈了。

    ……

    朝堂之上,朱见深大手一挥,成立西厂,汪直任西厂提督,与东厂,锦衣卫,共掌诏狱。

    商辂为首的内阁极力反对。

    只是,商辂所反,与旁人不同。

    数年时间,频繁入宫借着为帝王解疑答惑之名,为汪直讲学,对帝王的脾性更为了解。

    高位之上的这位帝王,虽看起来中庸温和好说话,但若是真的决定了一件事情,也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西厂设立,再无更改。

    黑眚妖道事件使得帝王意识到迫切的需要一把更为听话更为锋利的刀。

    所以,他要反对的是汪直入西厂做提督。

    汲汲营营,钻研帝心的宦官大有人在,何故让非要让汪直陷入这泥潭。

    数年教学,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若汪直不是个宦官,必然会成为他最得意的弟子。

    “圣上,汪直公公掌司礼监,再掌西厂是否不妥?”

    “司礼监乃重中之重,容不得疏忽。”

    司礼监被汪直尽握手中,司礼监离不开汪直。

    所以,他才敢说这样的话。

    “之前也不乏有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为何到了汪直就不行了?”

    “是商首辅觉得汪直不配吗?”

    汪直不配吗?

    这话,谁敢说。

    整个大明朝历史上,再没有比汪直更让内阁省心的大太监了。

    不是汪直不配西厂,是西厂不配汪直。

    “皇上,汪直……”

    “商首辅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朱见深眉头一皱,说不出的烦躁。

    汪直身上是有什么魔力吗?先是贞儿,后又是这位首辅大人。

    哼,难不成西厂还埋没了汪直不成。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把西厂办好。

    朱见深甚是傲娇的想着,他又不是让汪直杀人放火,一个个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第八百六十八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四)

    (十四)

    朱见深话音落下,内阁诸位阁老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复杂。

    原有东厂,锦衣卫,便可以让小儿止哭。

    建立之初都说为帝王耳目,利剑,可最后都演化成了令人恐惧的存在。

    如今,帝王心血来潮,再立西厂。

    想想便让人觉得头疼。

    早朝便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中结束。

    大殿外,石阶上。

    商首辅拦住笙歌,眼神复杂,下意识想要责问,却不知从何开口。

    就这样一个身具风骨,又天资聪颖的少年郎,却要掌西厂,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司礼监,西厂,性质总归不同。

    届时,他又该如何调和汪直与内阁本就微妙到极致的关系。

    “为何不拒?”

    商首辅眼神闪烁,稍作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圣上对皇贵妃敬爱有加,对汪直也是关怀备至,若是竭力运作,想来是可以避免的。

    “如何拒?”

    笙歌抬眸,不闪不避,眼神清明坚定。

    “商首辅难道忘了那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了吗?”

    “圣上终究是圣上,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可以心甘情愿垂爱,但绝不会乐意被强迫要挟。”

    “皇贵妃对我有养育之情,知遇之恩,哪怕我报答不了一二,也决计不会把皇贵妃推入两难境地。”

    笙歌看着商首辅掩藏在深处的担忧,郑重的开口。

    退无可退,拒无可拒,那便只有走下去。

    “你可知,你可知,以后迎接你的将会是什么?”

    商首辅依旧有些于心不忍。

    手把手教了近十年的人,他着实不愿意看着对方活着时声名狼藉,死后又罄竹难书。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得应所得,纵失无悔。”

    “不负本愿初心,无愧于心便好。”

    笙歌看的很是清醒,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之事。

    “商首辅,我既为圣上之耳目,那么便会承担起这份指责,律法至上,平等视之。”

    这也算是提前给商首辅打个预防针。

    大明朝赫赫有名的文官集团,藏污纳垢之处也比比皆是。

    他日,不可避免会对上。

    “只要你按律法行事,事实证据充分,不掺杂私人报复,本官会为你证一分清名。”

    “言尽于此,希望你莫要忘记这数年所学的圣人之言。”

    言毕,商首辅抬手摸了摸笙歌的头,似是有说不完的担忧。

    ……

    ……

    走马上任,西厂第一批人都是由笙歌和皇贵妃亲自挑选。

    大多数,都是笙歌这些年专门培植之人。

    不同于旁人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刀阔斧,新立的西厂默默无闻,似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久而久之,百官都把西厂抛在了脑后。

    可就在所有人掉以轻心之际,西厂的第一个大案便石破天惊。

    前朝重臣太子太保杨荣的后人杨业和杨泰,在福建老家为非作歹,作奸犯科,民怨沸腾。

    杨荣之于大明朝的文官集团来说无异于精神领袖,这种说法并不夸张。

    门生广布,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哪怕杨荣早已离世多年,但其对大明朝文臣的影响力却不见削弱

    所以杨家之事,纵使苦主众多,却无官员问津。

    地方官员畏惧,无作为。

    而苦主费尽千辛万苦进京告御状,却又不得门路,无人敢接。

    汪直就在这个时候闪亮登场,悄无声息间寻了安置好进京告御状的苦主,且不动声色的派人秘密前往福建,搜集证据,保护证人,直至查明所有的事情,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无懈可击,方才告知于百官和圣上。

    百官哗然,而朱见深也是为难。

    小汪直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上任,所办的第一个大案,竟然就是杨家。

    那个历经了五朝,功勋卓著,名声斐然,无数文人墨客纪念的杨荣后人。

    咳咳……

    建立西厂,他的确有制衡文官集团的想法,但是却没想过要最开始啃这样一个大骨头啊。

    这么些年,小汪直竟然不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吗?

    朱见深翻看着完整详实的证据,又看着一边摞者很高的折子,陷入了沉思。

    那些折子,无一例外,皆是为杨家后人求情的。

    甚至还有一部分官员,坚信杨家后人自有风骨,绝不会草菅人命危害乡里。

    于是,上书弹劾汪直污蔑。

    如今苦主已到京城,若是不审理此案,那么必然民心动荡。

    可若是依法审理,杨家所犯罪行,便是抄家流放都不为过。

    可偏偏,杨家曾经出了个杨荣,历仕五朝。

    如今的文渊阁中,还有杨荣的事迹呢。

    思来想去,朱见深都觉得,这案子,不办也得办,所以为了防止那些执笔写史书的史官说他听信宦官谗言,一言蔽之,这案子不仅要办,还要办的漂亮,让那些人无话可说。

    于是,朱见深神来之笔的在早朝之上,让那些苦主亲临声泪俱下痛诉杨家恶行。

    不是喜欢鸡蛋里挑骨头?

    不是喜欢辩驳?

    那就去跟苦主辩去,他倒要看看哪些官员在这么多苦主面前还能睁眼说瞎话,说杨家无辜,汪直在泼污水。

    对朱见深的这一招,笙歌默默的点了一个赞。

    与其君臣在朝堂上扯皮,倒不如抽身作为旁观者。

    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答案落下帷幕,而汪直这个西厂提督,也正式进入了所有文臣的视线。

    小小的宦官,搬到了显赫的杨家。

    几十年的清名,化为虚无。

    “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一时间,在不少官员心中,笙歌成了那会咬人的狗。

    狗:关我屁事。

    笙歌:何不以溺自照面。

    换句话说,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罕见的,在这场文臣讨伐笙歌的口水战中,商首辅保持了沉默。

    那些证据,他找不出任何漏洞。

    那些进京告状的苦主,他也亲自询问了。

    甚至,他还派遣了家丁前往福建了解情况。

    事实证明,汪直没有构陷污蔑,杨家之罪,不胜枚举。

    甚至曾经有有求告无门的苦主为了掀起些许浪花,一头撞死在县衙前,试着以命换公道。

第八百六十九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五)

    (十五)

    只是,这命,在当时,并没有换来公道。

    在无数官员装聋作哑的时候,是汪直给予了苦主们一丝希望,上天从不怜万民。

    这案子,无可挑剔。

    商首辅叹了口气,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说那颗高高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杨荣本人,值得钦佩。

    可杨荣后人受荫庇,却为非作歹,恶有恶报,又有何惋惜呢?

    只可惜,在无数人眼中,杨荣便是杨家,杨家便是杨荣,也不知去世多年的杨阁老知晓会不会气的棺材板都压不住?

    商首辅默默掀开自己的小本本,写下一句“汪直主杨家案,无严刑逼供,无罗织罪名,是为真也。”

    无论外头那些文官如何指着汪直的鼻子骂,商首辅只坚信自己所看所查。

    此案,汪直清白。

    汪直为苦主伸张正义,他却无法替汪直正名。

    如今的他,还无力直面整个文官集团。

    是懦弱,是妥协,也是无奈。

    ……

    ……

    对于商首辅的万千心思,笙歌并不知晓,如今的她在绞尽脑汁得安慰万贞儿。

    笙歌惩办杨家掀起的轩然大波,让万贞儿心慌后怕。

    她养大的小崽子,怎么胆子比她还大?

    万贞儿甚是怀疑。

    “娘娘,身正不怕影子斜,有理有据,又不是在为非作歹。”

    “公道自在人心,文官集团又不能遮天。”

    “娘娘,以后,以后我注意,您别气坏了身体。”

    笙歌又是捏肩,又是捶腿,极尽谄媚。

    万贞儿没好气的白了笙歌一眼,半晌没有开口。

    如此稚嫩的面庞,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便身处狂风巨浪之中。

    她不是气,她是怕。

    她怕护不住汪直,宦官权势再大,又有哪个有好下场。

    如果当年……

    如果她让汪直只是做一个昭德宫普普通通的小太监,会不会结局会好些?

    万贞儿有怕,也有悔。

    可如此聪慧的汪直被她折断羽翼,真的甘心吗?

    “汪直,你还小,不懂得人心复杂。”

    “若旁人想要扳倒你,便会有千万个理由,你哪有精力日日防人。”

    “伸张正义没有错,可本宫更想看到的是你在守护了别人的时候,也保护好自己。”

    十年的相处,两人更像是亲人。

    长辈对晚辈,有期许,但更多的的挂念。

    身居高位,手握实权固然好,可到头来平平安安才是真。

    “娘娘,汪直明白。”

    笙歌并没有反驳什么,她知晓,万贵妃只是不安心。

    “以后做事,汪直一定会三思而行的。”

    “所以,娘娘不气了,好不好?”

    “今晚小厨房,可以加一道炙鸭吗?”

    笙歌眨巴着眼睛,看似可怜兮兮的讨好着万贵妃。

    “柏氏现在都是一宫主位,高居妃位了,总不能唤柏氏再亲自下厨吧?”

    当年小小的美人,也在万贞儿的提携之下成为了妃位。

    可以说,如今的后宫,再万贞儿的管理下,也算得上是和睦。

    有功,升位份,给赏赐。

    无功无宠爱,也会在年节大封后宫时酌情升位。

    有罪,那就一撸到底。

    毕竟,当年万贞儿已经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她要的就是平静,不要惹是生非。

    但凡安分守己的,不论得不得帝王宠爱,在后宫的日子都过的自在悠闲,锦衣玉食。

    “柏妃娘娘以下厨为乐。”

    “每每钻研新菜式都会跟娘娘显摆,您可莫要剥夺了柏妃娘娘在后宫唯一的乐趣。”

    “看时间,柏妃娘娘怕是就要过来了。”

    在笙歌的日复一日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争风吃醋这种情绪几乎已经不可能出现在万贵妃身上了。

    这些年,帝王敬爱,妃嫔敬佩,百官弹劾的也越发少了,甚至隐隐有了一代贤妃的名头,所以万贵妃的日子过的倒也算是惬意。

    若说她对帝王有多深爱,倒也谈不上。

    毕竟,她春心萌动的小女儿心思的年纪,帝王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可就算没有深爱,她与帝王之间的牵绊却不比爱情若多少,甚至更加醇厚稳定。

    “娘娘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柏妃一身浅色衣衫,头发上简简单单的两个珠钗,眼里的光芒似乎不比入宫时少多少,但却淡定了许多。

    在这后宫中,被万贞儿护着的人,有资格保持几分天真。

    “汪直刚才还在念叨着晚上想吃炙鸭,你就来了。”

    万贞儿笑意盈盈的对着柏妃说道。

    放平心态,这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嫔都似她的晚辈,而她就是那个掌权的老夫人。

    “听到娘娘身体不适,有些担心,就过来了,您没事吧?”

    柏妃偷偷打量着万贞儿,关切的问道。

    嗯,她不是贵妃娘娘的姐妹,而是贵妃娘娘的晚辈。

    这些年的相处之道,柏妃看的很清楚,但也乐在其中。

    做晚辈多轻松,吃好喝好玩好照顾好长辈,就好。

    “没多大事儿,就是被小汪直气的。”

    旁人面前,万贵妃从来不吝啬对笙歌的喜爱。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汪直并不是孤身一人毫无背景人人可欺。

    “汪直,去把小厨房刚出锅的糕点给皇上送去,皇上爱吃。”

    “顺带问问皇上晚上是否来昭德宫用膳。”

    万贵妃打发着笙歌去朱见深面前刷存在感。

    无论何时,帝王信任才是最大的靠山。

    再说了,她年纪大了,万一哪天……

    能护汪直无恙的只有皇上,所以,时不时去刷下存在感,顺带表表忠心,最好不过。

    有能力,讨喜,还忠心的,那个上位者不喜欢。

    “是。”

    笙歌拎着食盒,求见皇上,还不等她让小太监通报,就听到了殿内此起彼伏讨伐她的声音。

    简单概括一下,她就是百官口中的小人。

    笙歌面不改色的进去,房间里对声音戛然而止,但那几个大臣的脸却憋的通红。

    憋着吧……

    就算是上再多的折子,进再多的言,朱见深现在都不可能贬了她。

    力排众议才提上来的人,这么轻而易举的撸下去,岂不是打脸?

    笙歌默默在食盒放在一旁,然后开始自己身为司礼监大太监的工作。

第八百七十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六)

    (十六)

    她除了是西厂提督,还是司礼监掌印,俗称内相,在圣上对内阁票拟批红之后盖印。

    所以,她随侍帝王身侧,理所应当。

    所以,继续骂吧。

    食盒中不断飘出的糕点香味,勾动着明宪宗胃里的馋虫,毕竟跟这几个内阁成员掰扯这么久,也有些饿了。

    朱见深打开食盒,自己拿出一碟,然后示意笙歌把剩下的分开房间里的几人。

    他是个体恤臣下的好君王。

    笙歌领命,可拿到糕点的几人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该吃不该吃。

    毕竟,他们刚骂了汪直许久,现在就吃汪直带来的糕点似乎有些不妥。

    紧接着笙歌让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准备好茶水,骂了她这么久,想来嗓子也快冒烟了。

    所以,喝点茶水继续吧。

    “皇上,几位大人脸色都不太好,许是累了,毕竟年纪大了,可能站的时间久了”。

    “赐座。”

    朱见深大手一挥。

    “诸位爱卿,这糕点可是宫中的一绝,快坐下尝尝。”

    “若是渴了,也可以喝些水。”

    “你们都是朕最看重的臣子,不必拘礼。”

    在朱见深的催促下,几位大臣面色难堪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机械的咬着糕点,喝着茶水。

    糕点是汪直带来的。

    茶水是汪直着小太监煮的。

    椅子是汪直暗示皇上赐下的。

    汪直……

    汪直……

    都是汪直……

    一线到这两个字,他们就浑身不得劲儿。

    尤其是想到刚才汪直可能在门外已经听到了他们那些近乎苛刻的责骂。

    朱见深就好似没有察觉到这种诡异的气氛,在吃了几块儿糕点,漱口之后,一本正经的开口。

    “刚才几位大人说到哪里了,继续。”

    各位大臣:……

    现在再骂,好像有些底气不足。

    不骂吧,又显得他们好像怂了汪直。

    一个小阉人,他们有什么好怂的。

    虽说在心中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但依旧别别扭扭影响了发挥。

    果然,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几位内阁大臣脸色尴尬的离开,相互对视,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算了,还是下次吧。

    ……

    ……

    “你都听到了?”

    明宪宗朱见深随意的翻阅着折子,淡笑着问道。

    “嗯。”

    笙歌规规矩矩的应道。

    还真别说,内阁那帮老家伙迂腐归迂腐,但骂起来人却是妙语连珠,都不带重复的。

    也许,这就是读书的妙处。

    腹有诗书气自华,骂人都顺畅。

    “可委屈了?”

    朱见深扭头看着在一旁低头研墨的笙歌,轻挑眉头。

    那帮老家伙说话,可没有半分客气。

    “不委屈,在其位谋其事,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

    笙歌沉声答着。

    “朕和贵妃的都会护着你的,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不必放在心上。”

    朱见深看着笙歌乌黑的发顶,豪气十足的宽慰着。

    汪直这孩子,无论头压的多低,脊背都始终笔直,就好死永远都不会被压垮一般。

    可能,这便是被商首辅最欣赏的地方。

    “为皇上办事,汪直毫无怨言。”

    表忠心……

    再表忠心……

    对于上位者来说,忠心耿耿的人用起来最放心。

    目前,她暂时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一个听话懂事忠心还能办事的小狗腿。

    “你是个懂事的,贵妃这些年那你教育的很好。”

    朱见深表示欣慰极了。

    瞧瞧都是大太监,大明历史上,哪个先祖身边的大太监有汪直这般聪慧玲珑还忠心了?

    说明,他用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单看这一点,待驾崩以后,与历代先祖相遇,齐聚一堂,交流经验时,还能显摆一番。

    不得不说,朱见深是个心态很好的人。

    “皇上可会去昭德宫用晚膳?”

    笙歌猛然想起皇贵妃安排给她的任务。

    咳咳……

    谁让那几个大臣的脸色太精彩,她看的太欢乐了。

    “皇贵妃问的?”

    朱见深迫切的问道。

    自他不管不顾命汪直指掌西厂以来,皇贵妃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甚至还吃了几次闭门羹。

    身为帝王,表示实在有些丢脸。

    可是,他又不敢对贵妃强硬。

    一来,他抢了汪直是事实。

    二来,凶贵妃总让他有种欺师灭祖的感觉。

    这些年来,贵妃身上的气质越来越平和,越来越雍容,甚至越来越有威严。

    毕竟是养大了他的人,所以他不能凶。

    “贵妃娘娘特意邀柏妃娘娘去昭德宫小厨房为皇上准备了炙鸭,只是忐忑不知皇上是否会摆驾昭德宫。”

    嗯,炙鸭不是她想吃的,是贵妃娘娘用来讨好万岁爷的。

    笙歌脸不红气不喘的想着。

    “你确定?”

    朱见深眼神转动,狐疑的盯着笙歌。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呢,贵妃还有忐忑的时候?

    “确定。”

    “这些日子皇贵妃娘娘经常看着您送她的梳子发呆,想来定是想念陛下了。”

    “陛下,虽说娘娘当日的语气重了些,后来又与您闹别扭,但这才是真正的把您当作了夫君。”

    “所以,您也别恼了贵妃娘娘。”

    和事佬·笙歌光荣上线。

    万贞儿既然让她来问,就说明给了一个台阶,让二人和好如初。

    所以,她说几句漂亮话,让和好变得更加水到渠成也没什么大不了。

    朱见深凝眉沉思,说得好有道理。

    不过,什么叫他恼了贵妃娘娘?

    他有那个胆子吗?明明他才是被扫地出门的那一个。

    哼,小汪直竟然还在挑拨离间。

    他对贵妃的一片心意,天地可鉴。

    认真当和事佬的笙歌被朱见深狠狠瞪了一眼。

    笙歌:……

    莫名其妙……

    笙歌心想,她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吃力不讨好?

    “陛下是不去吗?”

    不去就不去,蹬她干嘛?

    “去,现在就去。”

    朱见深斩钉截铁的说道。

    绝对不能给小汪直任何一个挑拨离间的机会。

    现在?

    笙歌看着窗外还挂在天边的日头,撇了撇嘴。

    晚膳不是下午茶,是她没有说清楚,还是朱见深耳朵聋了?

    算了算了,谁让朱见深是皇帝呢。

    皇帝,就有任性的资本。

    别说下午茶了,三更半夜茶都可以。

    只要,他想。

第八百七十一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七)

    (十七)

    偏红的大衫,使得万贵妃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手中握着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泼墨长发,心神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没让人通禀径直进来的朱见深入目的便是这一幕。

    贵妃虽年长,但却越发有六宫之主的气势。

    那木梳,是他前几年贵妃生辰,他新手所刻。

    结发为夫妻,他给不了贵妃皇后之位,能给的只有盛宠和权势,以及妻子的身份。

    也不知当年贵妃与皇后达成了何种协议,王皇后和王家这就沉寂了这么多年,不争不抢。

    “贞儿。”

    朱见深大步上前,接过万贵妃手中的梳子,想要帮万贵妃梳头发,却被对方慌张的避开。

    朱见深的手一顿,心中微微不虞。

    可看到万贵妃惊慌失措的样子,只能叹口气。

    “皇上,臣妾生了白发。”

    万贵妃解释道。

    墨发之下,不知掩藏了多少根白发。

    岁月不饶人,她也快要五十岁了……

    入宫十多年,除却失了皇长子让她痛心,日子倒也过的顺遂。

    她容颜迟暮,白发暗生,而面前的圣上却正直壮年,意气风发。

    “贞儿,朕何曾介意过你的白发?”

    朱见深有条不紊行云流水般为万贵妃绾好头发,选了支凤簪。

    就好似,这件事情,他早就熟烂于心。

    “贞儿,在朕心中,你永远是朕的妻子。”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简单的男欢女爱。

    所以,年华老去也好,容颜迟暮也罢,色会衰,恩不会驰。

    这是他给万贞儿的保证,也是万贞儿该有的底气。

    万贞儿勾勾唇角,在汪直的洗脑下,她早就跟变老这件事情和解了。

    只不过,她要的只是皇上的一个态度。

    “时间尚早,皇上今日不用批折子了吗?”

    这可不像是朱见深的作风啊。

    自从朱见深中兴之君的名号越来越响亮,貌似就越来越不爱出现在后宫了。

    就仿佛后宫之中都是些洪水猛兽,会玷污了他中兴之君的名号。

    “许久未见贵妃,想念的紧。”

    “朕错了,不该与你置气。”

    身为夫君,给自己的妻子认错,貌似也不算丢脸。

    “不是皇上的错,是臣妾在汪直这件事情上过于执迷了。”

    “汪直是臣,臣为君排忧解难义不容辞,那是小汪直的荣幸。”

    万贞儿顺着皇上的话说道。

    既然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说些漂亮话哄着皇上开心不好吗?

    “只是汪直还小,皇上还请多护着些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着实让臣妾头疼。”

    “臣妾一妇道人家,有心管教,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皇上雄才伟略,臣妾相信皇上。”

    这就是拍马屁的技巧。

    自贬,自谦,然后一本正经的恭维。

    用汪直的话说,这才不是违心的拍马屁,这是艺术。

    “自然,那是自然,怎么说小汪直都是朕看着长大的。”

    朱见深满心欢喜的应道。

    果然,后宫妃嫔,只有贵妃最得他心意。

    至此,朱见深与万贞儿和好如初。

    夜幕降临,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酒香,还有扑鼻的肉香。

    昭德宫小厨房中,笙歌满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胃,眼睛眯成了一条儿缝儿。

    朱见深在,她自然没有上桌的资格。

    不过,待在小厨房也是美得很,不用细嚼慢咽,不用小口抿着吃,一切随性。

    有一说一,柏妃的手艺,吃了近十年,她依旧觉得无比惊艳。

    如此一想,穿成汪直也不错。

    虽说少了零件,但她也用不到啊。

    ……

    春来秋去,大明朝颇有一种蒸蒸日上的尽头,可开年不久,建州女真族侵犯边境一事闹的沸沸扬扬。

    春寒料峭,三月份的京城依旧冷的让人发抖,看不见半分绿意。

    笙歌知道,她的机会到了。

    她要做的,便是立下让人无话可说的绝世功勋。

    宦官又如何,宦官的确不能从军,可是大明朝的历史上有宦官监军的例子。

    所以,只要能让她驻扎在军营当中,她就有把握能让那支军队接受她。

    戌守边疆征战沙场的士兵,可没有京中这些人弯弯绕绕多。

    能杀敌

    敢吃苦

    不怕死

    能让他们赢

    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才不会自始至终纠结她太监的身份。

    所以,招抚什么?

    直接打回去,顺带扩展一下明朝的疆土不好吗?

    大明朝之前的大元帝国,幅员辽阔,明朝疆域却一缩再缩。

    女真,瓦剌,鞑靼虎视眈眈,时不时便想能够在大明朝的边疆骚扰下,然后分一杯羹。

    尤其是,瓦剌对于圣上和先皇来说,更是耻辱。

    若没有土木之变,英宗被擒,便不会有朱见深那凄凄惨惨胆战心惊的童年。

    不管是明英宗朱祁镇还是明宪宗朱祁钰,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偏偏打又打不了。

    所以,此次迎战女真族,就是她像朱见深证明她能力的最佳机会。

    “你要前往辽东?”

    万贵妃实在觉得她的心脏承受不了了。

    她实在是怕啊,她怕汪直在史官成为第二个王振。

    先帝爷的土木之变兵败被擒不论到底有多少方面的因素,史官却只对王振的罪状大写特写。

    “汪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西厂提督,皇上的心腹,在这偌大的皇宫,除却太后,皇上,还有本宫你便是横着走都没人敢置喙,为何,为何就非要过问建州女真的事情?”

    “那是武将的事情啊,你安安心心的留在京城不好吗?”

    万一……

    万一与女真族交战失利,那么滔天污水都会泼在汪直身上。

    到那时,可不是小打小闹,涉及社稷江山,不是她小小一个后宫女子可以左右的。

    “娘娘,我只是监军,不是将军,无需冲锋陷阵。”

    “到了辽东,我定会小心谨慎,不会仗势欺人,您就让我去吧。”

    “娘娘,请让我试试吧。”

    “如果我觉得力不从心,我就乖乖回来,绝不惹事,也不会给皇上娘娘丢脸。”

    她想去辽东,能求的只有万贵妃。

    否则,朝堂上那班人绝对不会允许他踏出京城。

第八百七十二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八)

    (十八)

    出不了京,心中的一切想法都是枉然。

    所以,在这种时候枕边风就显得分外重要。

    万贞儿看着跪在地上,眼神却明亮灼目的笙歌,叹着气。

    辽东?

    数千里之外,还真敢想,也还真敢说啊。

    万贞儿很是怀疑,这些年她是不是太惯着汪直了,使得他越发的无法无天。

    可她也知晓,她改变不了汪直的想法。

    汪直既然说出口,那必然就是三思决定了。

    “真的想好了?”

    万贞儿犹豫着问道,似是希望奇迹的降临。

    在她眼中,汪直依旧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想好了。”

    笙歌定定的答道。

    每日听那些繁琐绕口的话,每日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付朝堂上的明嘲暗讽,她着实是有些倦了。

    开辟新地图,打新怪,振奋精神,是必须的。

    “你不仅仅是想做监军吧?”

    万贞儿幽幽开口。

    哪个皇帝派出去的监军有汪直这般灼热迫切的目光,有这般一往无前的锐气。

    她看的分明,汪直虽为阉人,但却依旧有一颗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之心。

    正是因为她清楚汪直的想法,所以才担忧。

    “刀枪无眼,古往今来,马革裹尸血洒疆场的不计其数,本宫老了,不想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了。”

    “你要去,本宫阻拦不了,但万望你小心。”

    养了十来年,真真是有了几分母子情分。

    “娘娘放心。”

    “娘娘,圣上那里还请您帮我求求情。”

    笙歌恳求道。

    “所以……”

    “所以皇上就没松口让你去?”

    万贞儿反问道。

    笙歌装傻充愣的不开口。

    万贵妃的办事效率杠杠的,就在百官群臣还在掰扯着如何应对建州女真的挑衅时,朱见深的圣旨就颁下了。

    堂堂的司礼监掌印,西厂提督,摇身一变成了辽东的监军。

    并且,领的还不是招抚的旨意。

    就连商首辅都觉得此决定是不是过于冒险了。

    当年先是土木之变,后又帝位更迭,京师保卫战,大明士兵的战斗力,他着实有些不放心。

    只是,他的进言并没有得到朱见深的采纳。

    只能说,朱见深对笙歌有着谜一般的信心。

    笙歌揣着圣旨,在料峭春风,泠泠细雨中带着随从离开了京城,远赴辽东,开启属于汪直真正的传奇人生。

    至于京城种种,笙歌也做了妥善的安排。

    接替她位置的人,都是她数年精心培养,对她忠心耿耿之人。

    毕竟,朱见深这座大靠山不能丢。

    离开京城,笙歌也从轿子里出来,横跨上马,手微微用劲,马儿嘶鸣一声,一跃而出,手中握着一把宝剑。

    嗯,丑耙子变的。

    鲜衣怒马,璀璨夺目。

    在京中,笙歌成功的塑造了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形象,心有锦绣,出口成章。

    一离京,便像是一杆长枪,锐利无比,锋芒尽显。

    不远处山腰处的凉亭里,隐隐约约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便是朱见深和万贞儿。

    “这下你该放心了,汪直绝不是草包,也不是花拳绣腿,是有真功夫的。”

    万贞儿微微勾唇,那样的汪直,好似比在皇宫之中,更加的鲜活明亮,犹如鱼入江河。

    可就是这样一个让京中无数世家贵公子都望其项背的人,偏偏是一个阉人。

    越是耀眼,万贞儿心中的惋惜便越大。

    “皇上,若汪直赢了建州女真族,那您便允了他所求吧。”

    沉吟半晌,万贞儿开口道。

    也许,四四方方庭院深深的皇宫真的束缚了汪直,汪直本就应该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

    假以时日,封侯挂印,也未尝不可。

    只是,不知道汪直能不能走到这一步。

    “容朕想想。”

    汪直阉人的身份,终归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

    哪怕汪直再得他和贵妃的青睐和偏爱,都抹煞不了汪直的身份。

    阉人为将,率军统兵,这样的先例,他怕他被文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不过,若是汪直真的可以赢的漂亮,堵住那些人的嘴,他应允也未尝不可。

    瓦剌给予大明的耻辱,必须得用鲜血来洗刷。

    ……

    ……

    策马扬鞭,笙歌也不知她究竟在路上耽搁了多少时日,待她到辽东辖镜时,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

    圣旨在手,也没人敢懈怠她,但若有若无的轻视,笙歌还是能感受到的。

    笙歌没有辩驳,安顿好之后,便参加了军中大小将领商量应敌之策的会议。

    但她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的听着大大小小将领的想法和建议。

    知己知彼,她初来乍到,先了解一下以后共事之人的秉性,了解下盘根错节的关系,才好出手。

    毕竟,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她可以有一个精彩的亮相,那么就成功了一半。

    “不知监军意下如何?”

    再商量出对策后,为首的将军很是敷衍的征求笙歌的意见。

    “暂无。”

    笙歌淡淡的应道。

    都做好决定了,再来问她意下如何,确定不是在故意膈应她?

    只是,在出城退敌之时,笙歌站立城墙之上,在厮杀声,血腥味里准确无误的找到建州女真三卫的主将。

    搭弓,瞄准,射出。

    破风声,箭穿皮肉而过的声音,清晰的传入笙歌的耳中。

    虽说,她这不算是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但勉为其难也算是擒贼先擒王了。

    主将身死,军心必乱,这一点毋庸置疑。

    正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一脸懵逼,在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敌军主将就这么简单粗暴的死了?

    还是死于一个阉人之手?

    无数人抬头看着立于城墙之上,手里握着弯弓,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笑容的笙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原来,还真的有会杀敌的宦官。

    原来,不是所有的宦官都是搅屎棍。

    这是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的想法。

    敌军主将一死,建州女真三卫匆忙撤退,明军乘胜追击,趁他病要他病,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至于,于建州的这场仗,要持续多久,谁也不知,但这场久违得胜利足以振奋人心,扫去心头的雾霾。

第八百七十三章想身后名的汪直(十九)

    (十九)

    “不曾想,汪大人竟还有神箭术,百步穿杨丝毫不夸张。”

    “可不就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看起来白白瘦瘦的就跟小弱鸡崽子似的,谁知道大弓面不改色的拉开,且一下子就射中了敌军主将。”

    “汪大人,您是不是学过武?”

    “这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真的就百发百中。”

    不少士兵,小将,围在笙歌身旁七嘴八舌的问道。

    毕竟,那惊天一箭,过于可怕。

    笙歌嘴角抽搐,什么叫看起来白白瘦瘦的小弱鸡崽子?

    明明这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黄金比例的身材。

    会不会说话。

    “此一役,汪大人当记首功。”

    辽东总兵总结道。

    对于外敌的挑衅,多久没有赢得这么漂亮了,仗一赢,瞬间神清气爽。

    “我学过一段时间的武,只是没有与人切磋过,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水平。”

    笙歌故作内敛的说道。

    “切磋?这还不简单?军队里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士兵。”

    “汪大人,要不然演武场试试?”

    不少小将,跃跃欲试道。

    “可。”

    “那你们先去,点到为止,可别伤了和气一点,本将军得去写战报送予陛下。”

    那惊天一箭,他就知道陛下派的这位监军大人不是绣花枕头,是有真本事的。

    要不然,那一箭怎么可能穿胸而过。

    这帮年轻的小狼崽子,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切磋?

    确定不是单方面挨揍吗?

    辽东军总兵一边向房间走去,一边神神叨叨的想着。

    果然,还是他最聪明。

    ……

    ……

    待辽东军总兵详详细细的写完战报去寻笙歌看她是否有需要补充的东西时,演武场上依旧歪歪扭扭躺着好几个人了。

    可偏偏有些人越战越勇,不信邪的要上场挑战。

    下场,无一例外,都惨的很。

    辽东总兵心知,这一日,汪直成功的在辽东军中站稳了脚跟,无人再敢轻视。

    什么时候,宦官都这么强悍神奇了?

    汪直的大名,哪怕他远在辽东都如雷贯耳,万贵妃的心腹,皇上面前的红人,手握着司礼监和西厂的大权,可以说在京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本以为这样的人就是小人得志,张扬跋扈,粗鄙不堪,可实际上却百闻不如一见。

    万贵妃还真是会培养人啊。

    听说,自汪直在万贵妃身边后,万贵妃在臣民中的名声也越来越好。

    “汪大人,您看战报可还有不完整的地方?”

    辽东总兵收敛好心中的万千心思,脸上堆着笑容,把战报递给了笙歌。

    如此漂亮的胜仗,哪怕汪直占了首功,他多多少少也能分完肉羹。

    所以,嫉妒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此战能胜,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功劳怎么能让我一人揽去呢。”

    “射杀敌军主将一事,轻描淡写就好。”

    “汪直还要与大家共事许久,还望大家莫要嫌弃汪直的阉人之身。”

    战功这种东西,以后多的是。

    但收买人心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好吧,笙歌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越来越脏了,玩起小手段顺的很。

    在战报发出后,笙歌终于在制定策略时有了一席之地,但笙歌始终注意分寸,没有越俎代庖,使得她和辽东总兵的关系越发融洽。

    有了笙歌的参与,辽东军半月间也大大小小的获得了数次胜利,建州女真三卫一蹶不振。

    退兵,割地,赔款,明军大获全胜。

    而京中也陆陆续续的收到了战报,对于万贵妃来说,隔三差五的战报就是她的安心丸。

    汪直不仅活着,且还战功赫赫,声名远播。

    就连朝中对汪直远赴辽东颇有微词的文官集团,也不得不闭嘴。

    谁让,这一次对阵建州女真,是大明朝数十年最解气的一战。

    就算是他们再看不惯汪直,也绝对不会在国家大事上如此小孩子气,这是大明朝的风格。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军卒葬沙场。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大明朝可以输,但硬骨头和傲气不能丢。

    所以,哪怕汪直是个他们一直都看不惯的宦官,他们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没事找事。

    建州女真派使团,签署赔款协议,而笙歌却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仗打完了,建州女真退了,她这个监军貌似不日就得回京了。

    跟这帮豪气干云的士兵大口吃口大口喝酒,畅快上战场,保家卫国过于恣意,导致她越发的不愿回京中会皇宫。

    在战场,在边疆,在军队,没有人强迫她,必须低下头,在宫中,她脊背挺的再笔直,头都得压的很低。

    可不是她想不回就不回的,天子召,她不回,就是抗旨,说难听点儿,就是谋反。

    算了算了,在这个忠君至上的时代,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吧。

    回京封赏,汪直加食米两百石。

    没了?

    笙歌诧异极了,她还以为朱见深会在她这一次大捷回京之后让她总督十二团营,掌禁军,护佑皇城安危呢。

    “本宫替你拒了。”

    万贞儿解答了笙歌的疑惑。

    “汪直,既然你志不在京中,那禁军统领之职只会把你束缚在京中,你心中的万千抱负,再无实现的可能。”

    “辽东传回京中的战报,每一封本宫都认认真真的看过并誊抄下来了,你做的很好,本宫为你感到骄傲。”

    “如果按传统意义上的宦官,你已经身居高位,但你说过,你想有身后名,那禁军也好,司礼监也罢,乃至西厂,都无法成为你的助力。”

    “所以,本宫替你求了一份恩旨,允你从军,可能开创了内臣掌军之先河。”

    闻言,笙歌大惊。

    万贵妃知不知道她所说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她自己会面临怎样的舆论风波。

    万贵妃十年苦心经营的美名,刹那间就会毁于一旦。

    宦官掌禁军,虽说无先例,但总归还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关注的还是皇城那一亩三分地。

    文武百官虽然会觉得晦气,但也不是不能通融。

    可若是外放她参军……

第八百七十四章想身后名的汪直(二十)

    (二十)

    那么在某种程度上,宦官与群臣便是平等的了。

    这种情况,百官绝对不会视若无睹,听之任之。

    奏折必然会如雪花般蜂拥而至,提出这个建议的万贵妃会再一次成为旁人口中的祸国妖后。

    这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后宫专宠善妒那么简单了,这是干政。

    是她疯了?

    还是万贵妃疯了?

    其实,万贵妃不必如此的。

    “娘娘,不如我还是总督十二团营掌禁军吧,这样还能留在皇城陪娘娘。”

    “娘娘是嫌弃我了吗?”

    笙歌伏在万贵妃的膝盖上,故作可怜的说道。

    万贵妃待她的这份感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怕旁人对她凶恶,大不了以牙还牙,但她怕旁人待她周全。

    “汪直,趁本宫还能护你几年,你就趁着这几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过想过的生活吧。”

    万贵妃揉着笙歌的脑袋,眼眶微微泛红。

    她这个岁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撒手归西了,趁着还能护着的时候多护着些吧。

    要不然,她一走,汪直的处境后会难上几分。

    “汪直就想陪着娘娘。”

    她不需要万贵妃为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十年苦心经营的美名,会瞬间毁于一旦,她不想看到万贵妃被千夫所指的模样。

    那些不知所谓的人不配评价不配指责万贵妃。

    “别孩子气。”

    “你的每一份战报对于本宫来说都是最好的家书,也让旁的人看看,本宫养大的小汪直,也可以是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

    “大汉有十七岁就一战成名,二十岁纵横河西走廊,二十二岁漠北决战的霍去病,我大明也会有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

    “我们的小汪直不过也才十几岁,辽东一役赢得漂亮。”

    万贵妃目光灼灼,眼睛似乎在发光。

    若是汪直如霍去病一般闪耀,她也不负此生养育了他。

    不对……

    不能似霍去病般完美,否则……

    算了,还是不那么耀眼,长命百岁些好了。

    笙歌乍舌,霍去病……

    万贵妃对她的期望竟然是霍去病……

    那个一生都桀骜不驯,英气勃勃,威震天下,封狼居胥的霍去病。

    “娘娘,您这样说,我有点儿紧张。”

    闻言万贵妃挑眉,开口道“紧张什么,本宫可是在皇面前夸下海口了,说你会似霍去病一般建立不世功勋,捍卫大明江山社稷,让万邦无人敢犯。”

    “这可是本宫第一次在皇上面前打包票,别让本宫丢脸啊。”

    万贵妃戳了戳笙歌的脑门儿,故作轻松。

    “娘娘,那前朝那些……”

    “那些人的话不需要听,又不是每个人都跟本宫一样慧眼识珠,再说了,本宫身居后宫,一年到头都不见得出去,又不仰仗那些人活。”

    “风言风语皇上会挡下的,我就当假装不知道,眼不见心不烦。”

    万贵妃打断了笙歌的话,宽慰着笙歌。

    说的简单直白点儿,不就是被骂吗?前些年她刚入后宫霸占着皇上的时候又没少被骂。

    就当是……

    就当是重操旧业了。

    无妨,无妨。

    ……

    ……

    虽说明宪宗朱见深并没有兴师动众的向朝臣宣布,毕竟允太监从军,还是朝着将帅的目标去培养,明宪宗心里也有点儿慌。

    毕竟,文臣发起狠来,比武将都难缠。

    尤其是一旦一根筋拧起来,搞死谏那一套他可就真的吃不消了

    拿性命换清名,文人最擅长。

    但纸里包不住火,这下那些本来还有些幸灾乐祸想看着新旧司礼监掌印西厂提督争权夺利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宦官从军,圣上还真是开祖宗之先例啊。

    所以,以后他们就要跟汪直同朝为官,互为同袍了?

    这么一想,膈应极了。

    往日里虽说汪直位高权重,但走的再高也是个内侍,他们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鄙夷的。

    好吧,也是有嫉妒的,但是他们不承认。

    而对汪直从军,最乐见其成的是商首辅,甚至还撺掇着明宪宗悄无声息的把汪直送出了京城,前往大同府。

    没错,大同府就是朱见深交给笙歌的练兵之所。

    看位置就知道,朱见深那颗想让瓦剌灰头土脸的心跃跃欲试。

    待有人早朝要进言时,明宪宗朱见深双手一摊,表示朕也没办法啊,汪直已经走了,朕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群臣:……

    商首辅低着头,深藏功与名的笑着。

    当年,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汪直就是个注定惊才绝艳,惊艳众生的存在。

    若论才学智慧,他的一众弟子门生没一个能比得上汪直的。

    不曾想,汪直竟也有将帅之才。

    商首辅的小本本上,不知在何时又加了一句,辽东战建州女真,汪直一箭杀女真主将,如天神下凡。

    只是,如今汪直已经摆脱了大宦官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于人前,还需要他这些只言片语证明身后名吗?

    本来,他只是不忍汪直在史官半分清名不留,想着可以在他的手札之中留下只言片语,让后人探索。

    罢了,该记还是记着吧。

    笙歌如同雨入江河,孑然一身潇潇洒洒赶赴大同府,而万贵妃这个靶子就成了群臣弹劾的火力点。

    只是,他们越是骂,越是弹劾,万贵妃在民间的名声竟然越来越好,在茶楼说书人的口中,万贵妃就是为君分忧的贤妃,汪直就是神勇无比的小英雄。

    不要问故事谁编的,要问就是笙歌。

    毕竟在那些还在为满足温饱而谋生的百姓心中,可没有做官之人的那份自矜自傲,再说了也有不少贫苦家庭活不下去送孩子入宫为奴为婢的,所以宦官不宦官的不重要。

    就算是宦官,也赶走了女真族。

    只要能够保家卫国,就是真汉子。

    故事听多了,自然就在脑海中潜移默化的形成了固定的印象。

    万贵妃可不是祸国妖妃,反而是明知会身背骂名,明知会千夫所指,依旧不拘一格举荐人才,只为大明,圣上则是知人善用的明君,无愧中兴之君的名号。

    众大臣:这帮没脑子跟风倒的愚民,真是晦气。

    我的事情忙完了,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你们想看哪个人物世界想设置成什么画风,都可以告诉我,爱你们哦

第八百七十五章想身后名的汪直(二十一)

    (二十一)

    什么时候皇宫内的事情,都能被当成茶楼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了?

    要是没人授意,借十个胆子给那些说书人,都不敢言皇家事。

    群臣憋屈归憋屈,找茬儿归找茬儿。

    反正万贞儿在后宫掌宫圈十数年,昭德宫早就被她打造的铁桶一般,任何扰人清梦的话都没机会传进来。

    对于后宫的大大小小的妃嫔来说,有万贞儿这样一位顶头上司是好事。

    无子,对于有皇子的后妃来说,无威胁。

    甚至过去这些年,皇上不止一次提过让万贵妃名下记养一个孩子,但不知为何却被万贵妃拒了。

    再说了,皇贵妃有宠,还有权,手下还有能人汪直,为了皇子她们还得想方设法巴结。

    对于无子嗣的,更是对万贞儿感恩戴德。

    最起码,万贞儿盯着,无人敢踩高捧低,该给的份例都给了。

    所以,难得的,后宫没人想换顶头上司。

    包括皇后。

    只是,皇后所求,与旁人不同罢了。

    所以,前朝风起云涌,后宫云卷云舒,依旧惬意。

    “青月,你说,小汪直现在安全到大同府了吗?”

    万贵妃忧心忡忡的问道。

    大同府,也不是个平静地儿。

    “娘娘,您就别担心了,待汪直下次回京,可能就是汪小将军了。”

    圣上把汪直放在大同府的缘由,她们这些跟在贵妃身旁的老人儿是心知肚明的。

    大同都指挥使这些年更迭频繁,致使军中人心惶惶,但这对汪直来说,有利有弊。

    人心涣散,才容易浑水摸鱼,然后一点一点把人心收拢。

    “但愿吧。”

    万贵妃忧心不已的笙歌此刻状况确实算不得好。

    偏僻破败,荒凉阴森的村落。

    笙歌也不知自己绕来绕去会看到这样一个小村子。

    站在不远处地势略高的地方俯视,村子很小,了了十数户人家。

    天色已晚,却依旧不见烛火亮起,炊烟升起。

    寂静,诡异,阴森的不像话。

    她只是没有走官道而已……

    乌鸦低空盘旋,扑鼻而来的就是腥臭的味道,在惨白月光的照射下,越发的诡异。

    笙歌牵着马,皱着眉,绕过村头的那棵年岁久远的大树,走了进去。

    乌鸦啃食着着不知死了多久的尸体,见有人来了,腾空而起,四散开来,三三两两的停在一旁的矮树上,伺机而动。

    一个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这个村子,她竟然感受不到任何生机。

    不对,还有……

    笙歌循着生机的指引,一路走到了村子西的一处枯井旁。

    枯井旁,似是一家三代人,祖辈父辈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着身下的人,就好似这样便能够让护着的人侥幸活下去。

    笙歌也不确定,被护着的人,算不算活着。

    的确,还有生机,但更多的是死气。

    笙歌扒拉开尸体,看着满脸污血,一动不动的孩子,叹了口气。

    所以,她阴差阳错走岔路,就是为了救下这条命吗?

    天意?

    算了,管他是不是天意,既然遇到了,还留着一口气,就救下吧。

    笙歌缓缓输送了一些灵气,保住对方的生机。

    既然死不了了,那就等会儿再慢慢救也可以。

    当务之急,还是挖个大坑儿,把这些尸体埋了吧。

    身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让她眼睁睁看着乌鸦分食这些惨遭横祸丧命的人,有些于心不忍。

    多大的仇啊,整个村子,几十口人,就这么死绝了……

    旁边那个半死不活的不算,要不是她,那个也活不下来。

    挖好坑,埋进去,有模有样的立了个墓碑,但却不知道该刻些什么,所以上面空空如也。

    善心大发,还诵了遍往生咒。

    顺手的事情,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吧。

    零零星星发着莹光的光团慢慢的聚集在坟包旁,然后围着笙歌绕圈。

    笙歌:……

    若是常人,恐怕会被吓死。

    这不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魂魄,顶多算是一点点执念未散。

    莹光一点点黯淡,直至消失。

    村子依旧寂静,却不再阴森。

    她不来,假以时日,这村子十有八九会变成有名的鬼村,让人夜夜不得安宁。

    至于发生了何事,待那个小少年醒了问问便是。

    笙歌认命的为小少年治伤,不断用灵气滋养着他的身体。

    小少年在笙歌的救治下,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仙人。”

    声音呕哑嘲哳,笙歌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冒出了当年看过的无数山村鬼片儿。

    这声音,渲染的气氛绝对到位。

    “先喝水。”

    现在这嗓子,还是先憋着,别说话了,瘆的慌。

    勺子微微蘸了些水,喂给了小少年,就当是润润嘴,润润嗓子了。

    小少年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也不能多喝水。

    “你没心跳?”

    笙歌猛然间知道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

    没有心跳声……

    笙歌哑然,所以她耗费灵气救下的到底是什么?

    笙歌扒开小少年胸前的衣服,只见本该有心脏跳动起伏的地方如同一潭死水,但胎记却是分外的显眼。

    在同样的位置,她有同样的伤。

    只不过,大圣把他的那颗石头心剖出来换给了她,替她抢回了一线生机。

    多久,有多久,没有见大圣了。

    巧合吗?

    笙歌不知。

    可是在看到胎记的这一瞬间,笙歌的心绪奇迹般被抚平了。

    怪物就怪物吧,没有心跳就没有心跳吧,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她就不信,她还护不了一个小少年了。

    单凭那一个胎记,笙歌也会不遗余力的护其到最后。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笙歌沉声说道。

    “我是怪物。”

    少年郎幽幽开口,眼神也不复最开始的单纯懵懂,就好似藏着无尽的黑。

    “人也好,怪物也罢,我都会护着你。”

    “你犯下的杀孽,我会替你慢慢偿还。”

    “是人还是其他,都不重要。”

    笙歌很少有这样意气用事的时候,可如今看到那个醒目胎记,她就做不到置身事外。

    这一刻,笙歌的脑海中清楚的理清了一些事情。

    这个村子,那几十口,死在了一个看起来还没有到她腰际的孩子手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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