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五章想护子的马夫人(三十三)
(三十三)
想来,这个礼物,定然极合小姑娘的心意。
机缘机缘,对方乐意接受才叫机缘。
冰肌玉骨,肤白如雪,娇嫩异常。
“……”
这还是方才那个努力扑粉的小姑娘的。
玉无瑕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主人还真是有通天彻地之能啊。
“李姑娘真真是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当得上那句绝代色,倾城姿。”
最重要的,还是纯粹,清新的气质。
这样的姿容,哪怕是入宫为妃,也能过羡煞三千粉黛吧。
太守千金不明所以,直到看着水镜中倒映出的身影,立时呆了。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五官亦不曾发生变化,但却多了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
是因为肤若凝脂,还是眼波动人,亦或者说是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的仙气飘飘。
“恭喜李姑娘,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
太守千金低头浅笑,可不就是求仁得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我得去向国师大人谢恩。”
太守千金提着裙摆,不顾礼仪,小跑着,似一只蹁跹而至的蝴蝶。
这是天大的恩情,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太守千金,一本正经的想着。
国师大人有权有钱还长得好看,以身相许的话,怎么看都是她占国师大人的便宜。
所以,国师大人能不能勉为其难收了她。
笙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睛闪闪亮亮,面颊绯红,满是热切的小姑娘,傻眼了。
怎么感觉,剧情走向偏的好像走不回来了。
“你方才说什么?”
笙歌抿了口茶水,压压惊,总觉得出现了幻听。
“国师大人,你看我怎么样?”
太守千金依旧期待满满的看着笙歌,眸子中全是热切。
笙歌总觉得太守千金看向她的眼神特别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看见一条烤五花肉。
这是准备吃了她的眼神吗?
不得不说,姑娘,你很有胆量。
“李姑娘自然是姿容俱佳,人间难寻。”
笙歌中肯的答道。
“那你能把我带在身边吗?”
“国师大人,我在自荐枕席。”
太守千金的直接,顿时让笙歌懵了。
自荐枕席?
确定没用错词?难道不是用毛遂自荐吗?
“国师大人,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容貌也算得是秀色可餐,赏心悦目,若是大人需要暖床的,我也可以……”
笙歌:……
玉无瑕:……
如今的官家小姐都这么生猛了吗?
听听这话说的,真真是口无遮拦,但又直截了当啊。
“还有,我还擅厨艺,我前些年曾拜会稽第一楼的大厨为师,各色菜式,都不在话下。”
太守千金也不知,这算不算一个优点。
毕竟国师大人仙风道骨的,可能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
“好。”
笙歌脱口而出。
“厨艺好不好不重要,主要是你与本座投缘。”
“你合本座眼缘,本座挺喜欢你。”
笙歌欲盖弥彰的解释道。
这个世界,她显然不会常驻哪个地方,贴心小棉袄也化身盔甲兵戈上了战场。
那不如就带着这个看起来热烈张扬的还漂亮的小姑娘给她做饭吧。
殊不知,在太守千金眼中,笙歌已经与吃货二字画上了等号。
“李……”
“李桐。”
“梧桐木的桐。”
一看这名字,便能知晓,这小姑娘,是太守的掌上明珠,放在心尖尖上宠的。
“那你就先回去拜别父母。”
“七日后,随本座一同离开。”
七日的时间,足够她安排好梁家的各项事情。
……
……
梁家仆从几乎散尽,只留下了梁母身边陪家的老嬷嬷照顾梁母。
惊惧之下,再加上愤怒,梁母病倒了。
缠绵病榻,身体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但看起来总是病怏怏的。
乞儿被送至梁家后,梁母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起身仔细照料着。
这都是她的命啊,这些小崽子没了,可能她的向上人头也就没了。
“张嬷嬷,太守家的那个小姑娘还是没有回信吗?”
只要她还能紧紧把太守家的千金攥在手里,那么,她就不必如此困苦,最起码银钱上还能充裕些。
“许是李姑娘还在犹豫吧。”
张嬷嬷可不敢说,她压根儿就没有见到太守千金。
谁人不知,这些日子,太守千金成功的傍上了国师大人,几乎日日与国师形影不离。
就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国师的眼皮子底下送信。
“什么犹豫……”
“还不就是看梁家失势,巴不得跑的远远的。”
“都是些墙头草,说什么对山伯情深似海,都是假的,亏以前老身还对那个小姑娘那般好。”
“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梁母拍了拍桌子,气愤的说道。
紧接着,便是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张嬷嬷沉默着,也不吭声,安安静静的给梁母倒了杯水,降低存在感。
这话,不是她一个奴仆能附和的。
自家少爷对李姑娘无情,总不能还要求李姑娘一门心思的扑在少爷身上吧。
“对了,有没有寻到教书先生?”
这年头,大儒不好找,穷困潦倒吃不起饭的穷书生绝不会少。
“寻到了,已在府中住下了。”
张嬷嬷答道。
良久的沉默,梁母沉沉的叹了口气。
衣食住行,这都是一大笔钱,就算是靠着去当铺典当,也不可能撑太久。
盼只盼着,山伯能将太守千金哄回来。
这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因为梁山伯在告知了梁母一生后,便亲自带着媒婆带着聘礼去了祝玉儇家中。
哪怕梁母不喜,梁山伯都给了祝玉儇最大的尊重和脸面。
祝家父母有些担心自家女儿婚后会被婆母搓母,但祝玉儇丝毫不怕,于是,这门婚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笙歌并没有等着看梁山伯与祝玉儇的大婚,也不担心二人婚后的生活,就梁母那个脑子,也就能哄哄当初愚孝的儿子。
可如今,祝玉儇面前的梁山伯可不会愚孝。
太守千金告别了自家父母,快快乐乐的成了笙歌的跟屁虫。
嗯,她坚信,只要跟着国师大人,她也能永葆青春,美貌飙升。
第八百一十六章想护子的马夫人(三十四)
(三十四)
美貌如花永葆青春就很好,男孩子嘛,锦上添花就好了。
笙歌并没有打算让李桐知晓王九郎,所以在支开对方之后,心念转动,下一秒便出现在了王九郎的坟墓中。
墙角的那朵不知名的小野花,此刻摇曳张扬,极尽风华,显然有了灵气的滋养,小野花也渐渐生了灵智。
而王九郎棺椁上的符文,此刻也渐渐隐去了光华,变得古朴厚重,就好似是带上了沉沉的岁月痕迹。
笙歌将手放置于棺木上,静静地感知着。
还好,还好,没有出什么意外,亦没有坏了王九郎的机缘。
下一秒,笙歌把目光移向了那朵小野花。
小野花与王九郎伴生,如今又受了她的恩惠,以后也不知会成长为什么模样。
野花如此绚烂,若是有望化形,也许又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不要问为啥是美人儿不是俊秀少年郎的话,哪个花仙子是男孩子……
又加了一层封印后,笙歌放心的离开了。
太守千金李桐也忠实的扮演了狗腿子的角色。
李桐:她倒是想做暖床丫头,但国师大人不需要啊。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枝繁叶茂,蝉鸣不绝的夏日在悄无声息间逝去,秋日就好似夹在炎夏和寒冬时间,让人察觉不到。
天气仿佛是骤然凉下来的,越过了深深藏起来的秋天,直觉进入了寒冬。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天气总是阴阴沉沉的,雪花好似没有停止过。
这样的天气,对偏安南方习惯了温暖日子的大晋军队来说格外的不利。
不论是战马,还是士兵。
马文才征伐统一的步伐不得不暂缓,休养生息。
只是,天下未一统,大大小小的战争就不会因一人,或因一小国的意愿而停止。
先不说长城内北方林立的各国,单单是外族,草原上的部族,一到冬日便悍不畏死的想着骚扰边境,烧杀抢掠。
马文才看着鹅毛般的大雪,看着不断倒下的战马,因风寒卧病的士兵,叹了口气。
无论是会稽,还是京城,都是终年难见雪的。
这仗,打的着实艰难了些。
马文才从胸口处掏出一枚平安符,平安符皱皱巴巴,甚至还沾染了不少血迹。
“母亲,孩儿能够护住这一城百姓吗?”
他打下来的地方,他自然有义务捍卫,若是不管不顾,放任那些草原上的部落烧杀抢掠肆意横行,那他征伐统一的意义又在哪里。
“主帅,不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站在马文才身侧的人,有一张年轻的面庞,坚毅果敢,只是面颊上有一道从眼下直到嘴角的伤疤,硬生生带来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过去的几天,那些草原的骑兵,就像是不要命一般攻城,他们已经不记得扛住了多少次进攻。
眼下,城中的将士,病倒的不计其数,这天气实在是诡异了些。
这么大的雪,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甚至城中不少老人家都在说着天罚这类不着调的话了。
天罚?
何为天罚。
主帅一路上都是治军严明,赏罚公正,又体恤百姓,名声极佳。
进驻城中,又是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制定修改各种政策惠民,虽说短时间算不得安居乐业,但终归是在尽力治理。
百姓的生活也在蒸蒸日上,没有严苛的赋税,凭什么会有天罚。
简直就是笑话……
“绝不能弃城而逃。”
沉吟片刻,马文才定定说道。
“传本帅命令,先疏散城中百姓,暂时迁至安全地方。”
“卧病士兵……”
“主帅,主帅,国师大人遣使者前来。”
前来报讯的士兵,喜形于色。
谁不知道国师大人有通天彻地之能,想来定是国师大人预测了北地的雪灾,方才遣使者前来。
“快请。”
风雪中,有一少女,身形轻盈,脚下的积雪似乎并不存在。
这倒像是母亲的风格,颜值为上。
“公子,主子让我把这个袋子交给您。”
大帐之中,屏退了众人,李桐将乾坤袋交给了马文才。
间隙中,李桐偷偷打量着马文才,想起了关于这位永固王的传言。
嗯,不愧是国师大人的血脉,单单说这颜值就甚是扛打。
“除此之外,国师大人命我向您转达两件事情。”
“一,会稽梁山伯已于祝氏旁支祝玉儇缔结姻缘。”
“二,英台小姐不多时便会率军前来驰援。”
两则消息,一则比一则让马文才惊讶。
梁山伯所娶之人竟不是祝英台?那所谓的命中之人只是笑话吗?
原来,梁祝梁祝,并不一定是祝英台啊。
英台率军?
马文才凝眉,隐隐有些担忧,这一年多,英台竟也从军,且立下了赫赫战功吗?
“祝九是英台?”
灵光一闪,马文才想起了进来名声鹊起,被世人称为难得将才的祝九。
祝九祝九,祝家小九。
“嗯。”
按照笙歌的吩咐,李桐在马文才的军营中待了下来,帮助传递消息,然后给带来的药材中加诸灵力。
城中百姓在军队的看护下,已安全有序的撤离,夜幕低垂,大雪并没有任何变小的迹象。
虽说喝下药之后,士兵的身体已有好转,但马文才依旧不敢有分毫懈怠。
之前,草原部落已有数次规模不同的试探攻城,他可不会觉得对方会在这种时候收手。
夜越来越深,可草原部落的奇袭才刚刚开始。
带着岁月痕迹的城墙,在一次次的撞击之下,摇摇欲坠。
“公子,主子说,用药之后,或可放手一搏。”
带着灵气的药材,本就是举世难得。
更不要说,国师大人还交了她专门的煎药手法,能够最大限度的激发药材的灵气。
风寒之症,药到病除,且还能强身健体。
马文才微微思量,便开始下令排兵布阵,迎战草原骑兵,这些日子,将士们被压的也满是郁气,不如趁着这股气,一鼓作气。
漫天飞雪,映着火光,天空簌簌的飘着雪花,地面上的厮杀也在进行中。
有雪,有血。
第八百一十七章想护子的马夫人(三十五)
(三十五)
厮杀,不知进行了多久。
草原部落骑兵心生退意,他们从未在冬日打过如此艰辛的仗。
本以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就能让这位大晋国年纪轻轻却从无败绩的元帅尝尝失败的滋味。
最好,能把对方活捉回去当俘虏,然后与大晋国谈判,要求对方割地赔款。
却不曾想,他们的数次攻击,都没能成功破城,而近日对方竟然主动迎敌,在他们的铁骑之下,游刃有余,不落下风。
说好的,大晋国的军队,水土不服,再加上天气酷寒,病怏怏的已经倒下了大半呢。
大刀长矛挥舞起来虎虎生威,这叫病秧子?
“退……”
眼看着草原部落的骑兵四散而逃,马文才并没有下令追击。
穷寇莫追,尤其是战马驯养的极好的草原。
中原各国,每年都会从草原上的花大价钱购买战马,以装备军队。
这一次,赢得侥幸。
赢在了母亲及时送来的灵药,也赢在了草原部落的轻敌。
想要一举把这些时不时骚扰边境的外族人彻底打服,还需与英台汇合之后,从长计议。
……
……
两日的时间眨眼而过,大雪暂停,天依旧是沉沉的,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可满目都是雪白,又刺眼的很。
一身盔甲,墨发高高竖起藏于头盔之中,铁血肃杀,英姿飒爽,真真是应了“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好像黑了……
不知怎的,马文才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祝英台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对他说,不是故意抛下他一个人变白的场景。
一晃多年,却依旧清晰。
当初那个娇俏爱美又可爱害羞的小姑娘终是为了她披上了盔甲,征战沙场,只为祝他一臂之力。
好像,有些记不清楚,前世的祝英台是什么样子了。
就好似,面前这个高坐战马上睥睨天下的女子,就是唯一的祝英台。
母亲精心教育的义女,他自小宠爱的义妹。
女扮男装,该是何等辛苦啊。
一瞬间,向来冷静自持,犹如苦行僧般波澜不惊的马文才有一瞬间的酸涩。
“祝将军。”
“马元帅。”
两人心照不宣的问好。
在这段不见面的日子里,义兄好似更加耀眼夺目,熠熠生辉了。
只是……
祝英台看向了站在马文才身后的女子,仙气飘飘,眉眼如画,犹如洛水仙子,浑身都透着轻灵飘逸。
也许,这位姑娘所以义兄的意义不一般吧。
义兄看重,那她便礼敬之。
在祝英台打量李桐时,李桐亦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祝英台。
李桐注意到,自祝英台出现,马文才眼中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可她却依旧没能在马文才的眼中看到风花雪月的爱意。
“祝将军,这位是国师大人派来的使者李桐,父亲如今在会稽城任太守。”
马文才介绍道。
太守千金?
义母派来的人,显然也是得了义母喜欢的。
祝英台没有妒忌,只是在心中越发的确定了李桐的特殊位置。
……
房间中,沙盘旁。
祝英台胸有成竹,有条不紊的诉说着自己的见解,时不时在沙盘和地图上比划一二。
马文才注意到祝英台手上密密麻麻细小的伤疤和冻疮,无声的叹了口气。
祝英台本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金枝玉叶般活着的,如今却成了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将军。
“元帅意下如何?”
祝英台猛的抬眸,正好与马文才四目相对。
“祝将军的提议和策略都很周全,除却一点……”
马文才收回视线,补充道。
讨论商议后,马文才和祝英台定下了详细的作战策略,吩咐下去后,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两人。
“李姑娘可是义兄的心仪之人?”
终究,祝英台还是问出了口。
哪怕她知道,大战在即,这种问题,不合时宜。
她也只是想求个答案,她不能并肩于身侧,便想知道怎样的人才可以。
“嗯?”
马文才愣住了……
心仪之人……
还是由祝英台的口中问出。
“不是。”
“之前从不相识,日后亦不会相守。”
马文才平静却又格外虔诚的答道。
这一世,他从未想过将自己的情丝系在某个人身上,甚至他都不确定,他还有没有情丝这个东西。
这么多年,他那颗心,从未有半份悸动。
可能永远都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无任何旖旎和遐想。
“今晚的战事,好好保护自己。”
马文才并没有问祝英台为何要上战场,亦没有近来可好的寒暄,一切都是心知肚明,依旧能够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站在彼此面前,就是最大的安心。
“我会的。”
明明再平淡不过的一句嘱咐,听在祝英台耳中,就像是极大的鼓励。
突袭……
包围……
马文才与祝英台的军队大获全胜,狠狠的打退了草原部落的军队,缴获了数千匹精良的战马,俘虏了敌军大将,使得草原骑兵近五年都无力南犯。
马文才一统天下的志向,更近了一些。
大战毕,李桐告别了马文才和祝英台回到了笙歌身旁,却发现笙歌身边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看起来便是矜贵优雅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另一个便是古灵精怪活泼狡黠的少年郎。
唯一的相同点便是,这二人的脸都长的极美。
王九郎?
琅琊王氏吗?
如今的氏族,还有这般举手投足都忍不住让人信服的公子吗?
那位小公子,难道也是王家的吗?
笙歌不欲多做解释,总不能说面前这个王九郎是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又从棺材里蹦出来的老不死吧……
而那个少年郎,就是那朵摇曳多姿的小野花。
咳咳……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一朵小野花化形之后之后,竟然是男孩子。
怪她孤陋寡闻了。
就这样一行四人回到了京城,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我马文才一封又一封的捷报。
谁不知道,国师大人,带了两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男子入府,难道这是国师大人打算过凡人的生活养面首了?
小皇帝听闻后,认真思考要不要也给国师送些美少年入府。
第八百一十八章想护子的马夫人(三十六)
(三十六)
这么多年,国师大人一直无欲无求,他就是想投其所好,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如今,好不容易知道了国师大人的喜好。
但……
马文才那小子会不会觉得这是在给他找后爹蓄意报复他。
难啊……
果真是难啊。
在小皇帝犹豫不决的时候,就接到了大王爷携美上门,被扔出来的消息。
小皇帝:……
看来,有大哥还是有好处的,尤其还是个没有脑子的大哥。
这样一来,小皇帝彻底歇了寻思。
讨好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在国师那里投机取巧没用,倒不如乖乖听话,还能得几分好脸色。
唉……
听闻,马文才又打了胜仗,就连以彪悍著称的草原骑兵,都打的落花流水。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被用来艳羡的。
在这繁华锦绣堆砌的京城,马文才就是盛世明珠,而在那烽烟不断的战场,便是绝世杀人。
依旧,引人注目。
果然,没有对比并没有伤害。
……
……
马文才的统一之战,一打便是五年,而祝英台的威名,也随之响彻大江南北。
没错,祝英台恢复了女儿身,光明正大的在战场上统帅军队,攻城拔寨。
在她足够强大,威势渐盛,士兵臣服时,是不是女儿身,显得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任何时代,本质上都是强者为尊。
只是,这份英姿飒爽,在传入京城时,却被披上了几分旖旎色彩,谁让京城的百姓们听多了八卦,看多了真真假假得话本子呢。
“祝氏千金英台,为爱披荆斩棘”
诸如此类的流言,不计其数。
就好似,祝英台深藏多年的小秘密,一时间被所有人知晓。
传在笙歌耳中,笙歌一笑置之。
也许,祝英台和马文才之间真真就应了那句剪不断理还乱,这命运,终究是要交缠在一起的。
当年,马文才因不忍因愧疚,救扶梁山伯,使得梁山伯免于体弱多病,消弭了他英年早逝之兆,无形之中,便了却了前世的亏欠与羁绊。
毕竟,前世哪怕梁祝化蝶,但祝英台都是马文才明媒正娶的妻子,在祖宗家谱上都是有迹可循的。
文才重回,一切看似变了,实则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想来,文才那颗刻意尘封起来的心,到如今也只会因祝英台出现些许涟漪。
慢慢看吧,马文才也会从前世中被救赎出来的。
马文才统一天下,得胜回朝,就在氏族还妄想着把小皇帝攥在手心里,想着抗衡一二时,小皇帝简单粗暴一纸诏书,将皇位禅让给了马文才。
这皇帝,谁想当就当。
这皇位,谁想做就做。
他就想好好保命,然后谋求个一世富贵,偏偏世家还想让他找死。
也不知道那帮老家伙怎么想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马文才顺应时代,顺应民心,登基为帝。
如今正是他威势最盛之际,一呼百应,军民信服,所以便也成了改革最佳时机。
严厉打击世族政治,取消九品中正制,察举制,打破了因选拔官员注重家世忽略品德才能形成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局面。
逐步开展科举制,一视同仁,极大的为天下学子提供了公平的机会。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世家大族也知道,门阀统治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国师和马文才,真正的开辟了新的时代。
结束了近百年的混乱格局,建立了统一的国家,科举制的出现同样有划时代的意义,为这个新兴的国家源源不断的提供人才。
往昔种种,一去不复返。
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也逐渐沦落为寻常的富贵人家,没有了一手遮天的资本。
久而久之,世家大族也渐渐不再挣扎。
马文才,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
被国师大人养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嗯,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歹马文才没有赶尽杀绝。
新帝登基许久,后宫虚设,群臣进言,想要新帝充盈后宫。
无数官家小姐绞尽脑汁,想要入宫,伴君左右。
毕竟,从很多年前起,马文才就是很多闺中女子的梦想中的良人。
做皇帝的小妾,不丢人。
就在所有人挤破头皮想要在选秀中一鸣惊人时,马文才册封祝英台为后的圣旨就传遍了天下。
祝英台……
那可是一尊杀神啊。
马文才立后无妃,且在大婚之后,打破旧制,允许祝英台入前朝听政,双圣治世的格局由此展开。
在马文才心中,从小几乎与他接受同样教育的祝英台,不应因为成为他的妻子,便被折断羽翼,收起才智,困于后宫。
而祝英台也没有辜负马文才的信任。
这个新兴的国家,一切都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笙歌感叹着,似她这般总是超质量完成任务的,真真是可遇不可求。
“别流口水……”
笙歌看着在她怀中不断吐着泡泡的小奶娃娃,叹了口气。
她这是提前进去了养孙子的美好时光。
怎么感觉,这个世界,她总是在养孩子。
笙歌怀中的是马文才和祝英台的儿子,许是信任笙歌的养娃技巧,二人甚是自觉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笙歌表示,她并不想养孩子。
尤其是,还是个会流口水,会尿床的小奶娃娃。
马文才和祝英台这些年的感情没有剧情中那般轰轰烈烈,但也是相互扶持,温情脉脉,细水长流。
而李桐,也正式接替了笙歌的位置,成为了新一任的国师,只是如今的国师更多的是象征意义。
毕竟,李桐独爱美貌。
你若是问她测福祸吉凶,她不一定能测的出来,但你若是问她如何美容养颜驻颜有术,她能滔滔不绝的讲述三天三夜。
而王九郎也在不久之前,告别了笙歌,正式寻求属于他自己的道。
看着王九郎,不再困于不可得的过去自然,笙歌松了口气,任何一份债,她都是不愿背负的。
这个世界,了却了马夫人的心愿,也了却了她的心结。
甚好。
第八百一十九章想挣扎的刘子业(一)
(一)
对了,不得不提一句,在新朝,梁山伯成为了马文才殿选钦点的第一位新科状元。
不论这其中,是否有私情,但梁山伯能够入选殿试,就证明他是块儿美玉。
甚至,向来视颜面如性命的世族,也秉承着打不过就融入的态度,誓要在科举这一项上,也要继续荣耀。
在所有的热血沸腾中,只有笙歌在含饴弄孙养老。
算了,不就是养娃……
一回生二回熟,她再养几年再离开也无妨。
新晋历,十年,新晋皇太后薨。
世人皆知,曾经的国师大人,后来的皇太后,是个一生都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
举国大丧,一年不得婚丧嫁娶。
马文才立于精美的棺椁前,久久没有言语。
也许,也许母亲只是去继续追逐她想要的她需要的东西了。
母亲那般强大,又怎会骤然离世呢。
就像母亲曾经的笑言,她合该是个征战星辰大海,亦与天同寿的存在。
他信。
如无母亲,他可能依旧是困于旧事阴沉冷漠的太守之子。
在马文才怀念时,有一道身影,怀中抱着一只猫,就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突兀的出现。
如马文才一般,静静的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传朕旨意,举国为皇太后建立道观。”
“道号:笙歌。”
……
……
脱离剧情的笙歌,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这个世界相比起慈安的世界,要简单容易的多。
顶多,培养孩子,麻烦了些。
不过,麻烦的同时,也有乐趣。
“一一,你是不是把甩手掌柜贯彻的太彻底了些?”
谁家系统,如此惫懒,连存在感都懒得刷。
“笙歌,有一个不得不接的任务世界。”
一一的语气有几分凝重。
闻言,笙歌收起了嬉皮笑脸,继续听一一说。
“这个世界有一项特殊,简称沉浸式体验。”
“这个任务世界,已经存在许久,但无人可破,就好似是个无限循环。”
“与其说是在完成原主的夙愿,倒不如说是在与人性抗争,最后抉择。”
“刘子业。”
“从小,便无人教他何为羞耻,何为罪恶,何为爱恨,何为对错。”
“也就是说,这是个天生便没有是非善恶观的人。”
“所以,哪怕被杀,他亦不觉自己错在何处。”
“笙歌,这个任务,必须得接。”
刘子业……
听到这个名字,笙歌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不同于她接的其他人物,刘子业是个毫无争议,彻头彻尾的暴君加昏君。
残忍,暴戾,昏庸,虐杀,不讲道德伦理,以杀人辱人为乐。
他可以嬉笑怒骂间杀掉血脉相连的叔叔。
也可以面不改色的与同父姐妹,同宗姑姑厮混。
甚至可以心安理得一本正经的发明各种变态的游戏。
可以说,刘子业是个暴戾无道的病娇帝王。
这样一个人,竟也会有心愿吗?
说道刘子业可能会有人陌生,但若是提到山阴公主刘楚玉可能便会有很多人耳熟能详了。
就好似刘宋的血脉,注定有好色残暴的基因。
“笙歌,不是心愿。”
“刘子业一生都在随心而为,他从不觉得有错。”
“这个世界更确切的说,就像是刘子业凭一己之力构建出的庞大的世界,任务者要做的便是彻底成为刘子业,经历他经历的一切。”
“全身心,沉浸式投入。”
“也就是说,你进入这个世界,你就只是刘子业。”
一一忧心忡忡的纠正道。
笙歌挑眉,刘子业还能有这般本事和造化呢?
何德何能啊。
“笙歌,此次世界,莫要掉以轻心。”
“轻则在世界中无限轮回重复,重则道心根基崩塌。”
笙歌点头。
不得不接受的人物,那便没有她考虑选择的余地。
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便在万难之中搏一线生机。
“做好准备了?”
做不好也是做好了,大不了揪出在幕后的刘子业,摁死他。
哪怕机缘巧合阴差阳错,让他有能力构建一个梦境世界,但不意味着就弄不死他。
笙歌在进入任务世界的一刹那,就彻彻底底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和意识,变成了真正的南宋暴君,刘子业。
哦,不对,这个时候还不是暴君,只是个小可怜。
“快去抢啊,怎么不去抢。”
“就是就是,不是跟你说只有抢到才是你的,你才能有饭吃吗?”
小小的身影,约莫三四岁的模样,头发如杂草一般披散着,衣服皱皱巴巴,还有清晰可见的脚印。
仔细看那身衣服,隐约可以看出质地华贵。
这个孩童犹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幼犬,匍匐在地上,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大大明亮的眼中有疑惑闪过。
嗯,喜欢的就得去抢。
想吃,就得去抢,要不然就得饿肚子。
只见那孩童,不要命一般冲向提着餐盒的太监,而那太监状似失手,饭盒掉在地上。
快发霉的馒头,就那样滚在了地上,沾满了泥土和石子。
可孩童就像是看不见一般,捡起馒头,揣在怀里,向着不远处破旧荒凉的宫殿跑去。
身后响起的是不绝于耳的嗤笑声和嘲讽声。
可孩童置若罔闻,甚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就好似他分不清那些嗤笑和嘲讽意味着什么。
破败的宫殿里,有一衣着朴素,却依旧干净整洁的年轻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身旁还站在一位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
见孩童跑回殿中,那个小姑娘一脸担忧,而年轻妇人则是面色复杂,严重隐隐有藏的极深的嫌恶闪过。
“法师,他们又打你了吗?”
“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等父王回来,一定会杀了他们。”
小姑娘,轻轻的拍去孩童身上的脚印,气愤的说道。
杀了他们?
听到这四个字,孩童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杀了他们,自己就能过的更好吗?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紧接着,孩童从怀中掏出辛辛苦苦夺回来的馒头,堆着一脸的笑意递给了面前的年轻妇人。
“母亲,吃。”
“姐姐,吃。”
不吃,就会饿肚子。
第八百二十章想挣扎的刘子业(二)
(二)
饿肚子,那就得去抓老鼠吃。
他能饿肚子,母亲和姐姐不能。
在孩童有限的记忆里,母亲和姐姐一直都是温温柔柔锦衣玉食的。
年轻的妇人,蹙着眉头,似是有些不解,面前这个能对着阉人宦官卑躬屈膝做尽谄媚模样的的孩童,到底像谁。
她是名门望族之后,母亲更是当年的大长公主。
而夫君,是先帝的皇子,也是身份贵重。
可偏偏,他们二人的嫡长子,却如此的让她费解。
年轻的妇人犹豫片刻,接过馒头,慢条斯理姿态优雅的撕去馒头皮,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着。
而那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则是拉着孩童坐在一旁,把馒头一分为二,分给了孩童。
只是,孩童没有接,推给了小姑娘。
“长姐,我刚刚吃了。”
孩童的牙也不知是自然掉落还是被揍的掉了,说话听起来有些漏气。
年轻妇人没有注意到,孩童把她撕下来扔掉的馒头皮从地上捡了起来,蹲在角落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再难吃,也比抓老鼠喝血要好点儿。
母亲和姐姐怕老鼠,那他就要把殿中的老鼠都抓了。
小姑娘也默默地把剩下的半块儿馒头悄悄包好,她知道,自家弟弟根本没吃。
“楚玉,皇家人还有皇家的仪态。”
对于刘子业,她已经不再挣扎了。
可能有些人天生悖逆,教养不来。
刘楚玉拨弄灰尘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有说不出的嘲讽和凉薄。
她已经八岁了,基本的人情冷暖还是懂的。
哪怕曾经不懂,如今也从他人的闲言碎语的奚落中清楚。
比如,父王虽同为先帝皇子,却素不得宠,这些年总是被指派在外征伐平叛。
比如,皇伯父刘劭闯宫弑父,自立为帝,改元太初。
再比如,父王再得知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以皇伯父刘邵千古未有之大逆为名起兵讨逆。
丝毫没有考虑到她们这些还滞留京城的亲眷儿女。
皇伯父登基两个月了,而她们也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近两个月了。
宫人们都是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所以这些日子也过的很是艰巨。
若不是子业发狠护她,可能她早就成为外面那些宦官的戏弄之物了,谈何皇家仪态。
呵,谁让母亲有一个显赫的娘家呢。
“是,女儿知错了。”
刘楚玉并没有顶嘴,而是乖巧懂事的应下。
无畏的争吵,只会让母亲更快的舍弃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蹲在门口,警惕的注视着外面的刘子业,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给。”
刘楚玉看向刘子业的眼神里满是关爱。
可能旁人都不喜她这个似小狼般狠戾乖张的弟弟,但她却知道,弟弟在什么都不明白的无知年纪,用命护她。
“姐姐,你快些进去。”
小动物般的敏锐,让刘子业感知到,这座偌大的宫殿,无人对他们怀抱善意。
杀了他们?
刘子业终究还是把刘楚玉的那句无心的安慰之语记在了心中。
那么先杀谁呢……
夜越发深了,刘子业悄无声息的溜出这座破败的宫殿,溜进了一所房间,手中紧紧握着被磨的格外尖的瓦片。
在那个宦官睁眼调笑的一瞬间,狠狠的插入了对方的脖子。
目睹了对方眼睛从瞪着到散神无光的过程,刘子业第一次感觉到畅快。
原来,杀人能体验到快乐。
趁着夜色,刘子业在流动的池水边洗干净手上脸上的血,面色平静的回道了宫殿内。
“你受伤了?”
一打开门,刘子业便看到守在门口的刘楚玉。
刘楚玉鼻尖轻嗅,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着急忙慌的问道。
“嘘”
刘子业伸出食指放在嘴边。
不能吵醒母亲,母亲会不喜欢他的。
“我没受伤,姐姐。”
黑暗中,刘楚玉却听出了刘子业声音中难掩的兴奋。
甚至,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闪闪发亮的眼睛。
她知道,不正常。
距离她们不远的年轻妇人,睁开了眼睛,眼神复杂犹豫。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刘骏和王家都会救她出去,绝不会让她在兵临城下那一天成为人质或是弃子。
那么她被救走的时候,可以带走她所有的儿女吗?
父亲传来密信,刘骏成就大业的可能性很大,也就是说,假以时日,必定君临天下,成为帝王。
那么,身为王妃的她必然顺理成章成为皇后。
如何坐稳皇后之位,如何能独得帝王恩宠,如何延续家族辉煌,便是她要思考的问题了。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虚无缥缈的爱意,远不如让帝王愧疚有重量。
不如……
年轻妇人犹豫不决,她着实觉得她的长子,不是个适合为储君的性子,早晚是个祸患。
可……
可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母子三人,各有心事,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天一亮,便又是鸡飞狗跳。
尖叫声,脚步声,刘楚玉此刻已经知晓,前些天那个试图侮辱她的宦官死了,脖子上插着一片锋利的瓦片。
联想到昨晚的血腥味,还有子业别样的兴奋,刘楚玉已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年仅四岁,不到五岁的弟弟,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了一个成年宦官。
刘楚玉恐惧害怕的同时,也有担忧和心疼。
“法师,下次不可如此冒险了。”
刘楚玉拉着刘子业脏兮兮的衣服,躲在角落小声说道。
若是发生意外,丢掉性命的就是子业了。
冒险?
刘子业养着瘦弱的脸,不明所以的看向刘楚玉。
没有冒险啊,就那样狠狠一下,鲜血就会冒出来,对方就没了声息。
刘楚玉揉了揉刘子业的脑袋,探了口气。
子业自小便缺乏关注,父亲远征在外,母亲又忙于应付各种琐事,好像还没有人来告诉他这个世界该是怎样的,便硬生生的置身于黑暗之中。
不像她,最起码还见识过明朗繁华。
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年轻妇人,也终于在这一刻下定决心,舍弃自己注定会长歪的孩子搏未来的泼天富贵。
嗯,她这是在为天下万民着想。
第八百二十一章想挣扎的刘子业(三)
(三)
谁人不知,为君不仁,苦苍生万民。
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心狠手辣,未来必定变本加厉,草菅人命。
她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她也会尽心尽力培养怀中的孩儿。
刘子业并不知晓,他从来不在母亲的选择中。
可他又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一位宦官的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毕竟,任是谁都想不到,凶手还是一个四岁的孩童。
春寒料峭,万物生命复苏的时节,池水依旧是彻骨的寒凉,皇宫这处看似无人问津实则重兵把守的院落的池子边,热闹极了。
被上面的人或明示或暗示,再加以放纵,这些宦官宫女就越发不把宫殿里的这几位放在眼里。
其中,被欺辱最严重的当属刘子业。
谁让这个小崽子是刘骏的嫡长子,还是见人就咬的疯子呢。
“气喘够了,再把他的头摁进去。”
尖细的嗓音,矫揉造作的动作,高高竖起的兰花指,煞白煞白的脸。
声音落下,便有小太监依令把刘子业的头深深的摁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直到几乎窒息,才会被揪出来,然后再摁进去。
周而复始。
上头的命令就是可劲儿折腾。
刘子业只觉得自己的头处于冰火两重天,明明池水冷的他打颤,头快要炸开了。
他也不记得自己在冰水中被泡了多久……
久到他以为自己真的熬不过这一次了。
“可别把人弄死了,弄死了可不好交代。”
上面人的心思,显然是要留着以防万一当人质的。
“这小崽子命硬的很,没看刚才还瞪咱们的,怎么可能死的那么快。”
此起彼伏的各种咒骂嬉笑的声音,不断地传入刘子业耳中,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烦躁,愤怒,暴虐……
他也说不清楚此刻他是何种心情,只知道想杀人,想不断杀人。
仿佛像昨晚那般,看到鲜血喷涌而出,看到目光涣散,才能平复他焦躁的心情。
可是,他做不到。
此刻,他的头就好似被针扎一般,疼痛难忍。
“丢回去。”
“明天继续。”
浑浑噩噩间,刘子业像一块儿破布一般被随意的抬着扔进殿内。
恍惚间,刘子业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嗯,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刘楚玉恐惧不定,小跑着冲向刘子业,大大的眼睛中不知何时已经满是眼泪。
再这样下去,弟弟会死的。
刘楚玉想把刘子业扶到不远处的榻上,可奈何她体力有限,只好求救般的看向了自家母亲。
母亲依旧是高高在上,哪怕被囚禁,也没有丝毫窘迫,倒是不堕世家威名。
只是,这样的母亲,却让她生不起半分亲近之意,甚至比小小年纪便敢杀人的弟弟更让她觉得可怕。
在刘楚玉的注视下,那位世家出身的武陵王妃放下怀里的婴儿,缓缓起身,帮着刘楚玉把刘子业抬回了榻中。
刘子业浑身滚烫,显然是发起了高烧。
高烧,在这个时代,是令人恐惧的存在。
“母亲,弟弟怎么办……”
刘楚玉再镇定,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高烧啊……
弟弟是父王的嫡长子,再不济都应该有世子之尊,何至于遭遇如此磨难。
也不知,父王在千里之外起兵,想要夺取帝位时,对他们这些滞留京城的儿女可曾有一分怜悯之心。
或许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父王雄才伟略,有问鼎皇位的志向和才能,他们应该与有荣焉。
可……
终究,父王不是一个称职的父王。
母亲呢,母亲倒是与他们呆在一处,却也总是端着世家女的姿态,冷眼旁观。
“母亲,求您了,你去求求皇伯父,求他派个太医,不,药童也好,给弟弟看看吧。”
刘楚玉哀求着,她清楚,只有母亲能在这深宫中保留仅存的体面。
这份体面,不是父王,而是世家的荣耀。
世家之间盘根错节,哪怕是敢弑父夺位的皇伯父也不敢轻易挑衅折辱世家。
而母亲,便是世家之首的嫡女,身份贵重。
只要母亲出面,皇伯父哪怕暴怒,也依旧会顾及一下面子上的事情,应了母亲所求。
“楚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王宪嫄凝眉,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自己从小精心教养的女儿。
她耳提面命了八年的荣耀与面子,就如此的不值一提吗?
刘楚玉一怔,她不是不知,母亲向皇伯父低头意味着什么,但她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子业就这样命丧在这群阉人之手。
“母亲,难道就对子业弃之不顾吗?”
“明明……”
明明曾经,您也对子业寄予厚望啊。
刘楚玉泣不成声,她心里清楚,自小孤僻乖戾的弟弟从来都不是母亲心中那个满意的嫡子。
在母亲心中,子业只能是优雅矜贵,年少聪慧,才名远播。
只因为子业没有成为所期望的样子,便是错吗?
“不是弃之不顾,是无能为力。”
“对于世家而言,颜面远比性命更加重要。若是此刻我对着刘邵低头,那对你正在讨伐刘邵的父王来说,该是何等的耻辱。”
“传出去,便是刘骏的妻儿贪生怕死。”
“可以死,不可以辱。”
刘楚玉流着泪,沉默的听完了自家母亲的一席话。
世家的颜面?
可笑啊,若是她和弟弟能熬过这一切,她日必将撕烂这所谓的世家颜面。
母亲这话冠冕堂皇,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可她还是听出了那份凉薄和自私。
不过就是觉得子业可舍弃,才会表现的这么无所谓罢了。
刘楚玉不再言语,转身出去,笨手笨脚的烧了热水,要给刘子业降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子业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甚至开始说起了胡话。
刘楚玉心下冰凉,却又不知所措。
破败的宫殿,不知何时潜入了黑衣人。
“小姐,属下来迟,还请小姐降罪。”
“无事,能来便好。”
刘楚玉知道,这就是母亲的底气。
“小姐,小公子……”
黑衣人看向了昏睡着的刘子业,有些为难。
第八百二十二章想挣扎的刘子业(四)
(四)
皇宫守卫森严,想要带走所有人本就勉强,更不要说小公子还高烧不退,昏睡不醒。
“无需勉强,安全为上。”
一句话,委婉而又含蓄的表达了意愿。
“子业乃是嫡长子,上孝父母,下护手足,在昏迷前更是想着不拖累家人。”
“他心之所愿,便全了他所求吧。”
“古往今来之大业,莫不有流血牺牲,王爷既对子业寄予厚望,子业便不会让王爷失望。”
素来持重优雅的王宪嫄努力堆砌了些许的悲伤和无奈。
不明真相的人,怕是真的会以为是拳拳慈母心。
刘楚玉听的只想冷笑,如此的冠冕堂皇文邹邹,像是她那个向来顽劣直接的弟弟说出来的话吗?
暂且不提子业有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但说话绝没有这么文气。
一听便能辨别的假话,偏偏大人们却选择深信不疑。
可笑啊。
“母亲,我留下照顾弟弟。”
蓦地,刘楚玉开口,所言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龙潭虎穴,却还执意留下,在旁人眼中便是愚蠢。
王宪嫄不可置信的看向刘楚玉,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大女儿。
“楚玉,此刻不是任性的时候。”
“你若留下,他日必然成为刘邵桎梏你父王的工具,岂不是添乱?”
王宪嫄试图说服刘楚玉。
抛弃子业,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楚玉分明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又何必呢。
“母亲,莫要再劝我。”
“子业自出生便一直是女儿照看,而生死磨难之际,子业也不曾背弃女儿。”
在她险些被淹人欺辱玷污时,为她拼命,为她杀人的是子业,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母亲。
她何尝不知,跟随母亲一同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指不定还能成为新朝尊贵的公主。
但她做不到一走了之,否则一生难安。
“母亲,女儿心意已决。”
刘楚玉跪在地上,对着王宪嫄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似是告别,更似割裂。
王宪嫄颇为懊恼,刘楚玉不配合,她也不可能强行带走,毕竟稍有不慎便会惊动侍卫。
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长姐……”
“长姐,你走……”
不知何时,昏睡的刘子业睁开了眼睛。
气若游丝,声如蚊蝇,可态度却格外的坚决。
“长姐,我不想以死相逼。”
他这副样子,指不定就熬不过去,腿一伸就死了,再也护不了长姐,又怎么能留长姐在此险境。
“长姐,你走吧。”
刘子业哀求道。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长姐能安全。
“长姐,你若走了,我便是刘邵唯一的底牌,他不会让我死的。”
此话一出,刘楚玉怔在原地。
是啊,物以稀为贵,她一心想陪着弟弟等死,却忘了这样浅显的道理。
“子业,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的。”
刘楚玉语气坚定,义无反顾。
“好,长姐,我等你。”
刘子业努力弯了弯嘴角,可这抹笑意,越看越悲凉。
无人看好刘子业的结局,哪怕熬过高烧这一劫,亦会成为大业的牺牲品。
刘子业看着自家母亲,幼弟,长姐离开的背影,眼神晦涩难懂,阴沉深邃,就好似看不见底的漆黑深渊,让人恐惧心惊。
他在昏昏沉沉睁不开眼之际听到了长姐执意留下的话,自然也听到了母亲那番大公无私令人钦佩的人发言。
有些以前心存的侥幸,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母子亲情,只是他一人的虚妄。
长姐,若无能活下来,那以后我便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给你。
过早的尝到了人情冷暖,便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温暖。
刘子业默默的熬着,估摸着时间,踉踉跄跄朝着殿外走去。
只有倒在众目睽睽之下,才会有人想起他,救他。
哪怕早晚逃不过一死,但晚死总比早死好。
也许,也不一定需要死。
刘子业也不知,他的脑子为何突然间变聪明了,涌入了很多他不可能知道的东西。
想要他死,他就越是要活。
刘子业嘴角的笑容危险,却也格外的诱人。
在宫人必经的长巷中,刘子业找到个合适的位置,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时不时还低声哼着,证明自己还活着。
不多时,便有宫人络绎不绝的提着灯笼走过。
人质,在没有发挥作用之前,自然是死不得的。
刘子业得救了……
嗯,最起码,这一次不用死了。
弑父夺位登基的刘邵,本打算漫不经心随便指个太医为刘子业诊治,死不了就行。
但这种随意在发现其余三人皆消失不见后,荡然无存。
“原来,你也是被抛弃的啊。”
如同他,多年太子,因政见不同,父王便想着废黜他,却不曾想,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哪个能安然终老。
既如此,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所以,他联合旁人逼宫弑父,成功的登上了帝位。
刘家的人骨子里都带着疯狂,自私,和暴虐。
他是,面前这个昏睡的小崽子也是。
不过,这小子比他更加的疯狂和锱铢必较。
他的军队在前方不及刘骏,囚禁着刘骏的子女本就想着到了被兵临城下的那一刻,要挟刘骏。
实在不行,拉个垫背的也行。
可现在,他的想法有些变了,如此无法无天不受约束且难以驯服的孩子,留给刘骏夫妇不好吗?
再加上王宪嫄的奇葩做法,想来以后的刘宋王朝,会甚是有趣。
两看相厌,他自然得加把火。
这刘宋的天下,不是他的,尽早亡了也好。
刘邵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热烈的光芒,就好似是预见了千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刘骏的嫡长子,甚好。
刘邵拂袖离开宫殿时,嘴角上扬,好心情显而易见。
帝王之心,想来难测。
就在刘子业都以为着自己可以凭借着物以稀为贵安稳度过接下来为数不多的日子时,却发现这些名义上伺候他的宦官宫女就好似不要命一般更加狠辣的欺辱他。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使然,刘子业竟然在宫殿落灰的角落里寻到了一把锋利小巧的匕首。
而这把匕首,当天晚上便割断了一个宫女的脖子。
第八百二十三章想挣扎的刘子业(五)
(五)
他也不记得是谁告诉他,杀人才能保护自己。
不停的杀,杀掉所有妄图害他的人,他就可以安安全全长长久久的活着了。
刘邵得知后,满意的夸赞了一句孺子可教,顺便让人改善了刘子业的伙食。
杀人,就会有奖励。
刘子业看着面前精致喷香还带着热气的饭菜,有些傻眼。
两个多月了,他吃的最多的就是发馊的馒头,硬邦邦的隔夜饼,饿极了,就是嚼着院子中的树叶草根。
这就是所谓的保护自己吗?
刘子业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不对,可事实却又一次次展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这样是对的。
就比如皇伯父刘邵,之前的他,因着皇爷爷不喜,旁人便对他爱搭不理冷嘲热讽,可自从弑父,皇伯父就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不能想了……
再想又该头疼了……
每次头疼起来,他都想拿头去撞墙,昏过去就感受不到疼了。
刘子业坐在宫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院墙外四四方方的天空,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却好像又只能是这样。
可片刻的宁静眨眼而逝,刘子业还来不得消消食,便有几个有着怪癖的老太监那些犬类专用项圈朝着他走来。
老太监怪笑着,把项圈套在了刘子业的脖子上,不由分说把他踹倒在地,口中还念叨着一些训狗的技巧。
丧家之犬,可不也是犬。
老太监的手中拿着木棍,稍有不如意木棍便重重的落在刘子业身上。
学狗叫,学狗爬,学狗钻洞,学狗给人舔鞋……
一样接着一样,就好似这帮人有无数层出不穷的玩法来折磨刘子业。
不知不觉间,刘子业额头两侧青筋暴起,眼中一片通红,喉间无意识在嘶吼着,双手不停的扒拉着,似乎要找到依托。
显然,刘子业的头痛症发作了。
可偏偏那帮太监依旧在不知死活的想着新的法子折磨刘子业,你一句我一句,不断有声音传入刘子业耳中。
头疼时,刘子业极度憎恶却害怕声音。
如果,如果这些声音,这些说话的人能消失了多好。
不受控制般,刘子业抬头恶狠狠又有些癫狂的瞪着那几个太监,表情似是要吃人。
可迎接刘子业的,便是一棍又一棍的殴打。
识时务又怕死的刘子业在头疼症发作的时候,偏偏不怕死的冲向了那个手中拿木棍的太监,凶悍飞快的撞了过去。
一口接着一口,咬的对方鲜血淋漓。
既然把他当做狗来驯养,那被不服管教难以驯服的狗反噬不也很正常吗?
刘子业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刘子业昏迷之后,刘邵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皱着眉头,似是在不满这场精彩的大戏就这样落寞。
就这点体力,可不行啊。
做成为一名合格的残暴君主,那么必然会有数不胜数的刺杀,这么弱,还怎么祸害刘宋王朝。
只有命硬能力强,活得久,自然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刘子业的作用。
刘子业,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于是,刘子业开始了他被折磨,被打磨,痛不欲生的生活。
……
……
王宪嫄与刘楚玉在经过几天的跋涉后,终于安全抵达了刘骏所驻扎的城池。
因着逃窜,王宪嫄的优雅从容,在此刻看起来终归是染上了风尘仆仆和慌张失措。
这份从容彻底被打破是直到她看到刘骏身边那个青春貌美娇小可爱的女子。
她的夫君,在她被囚期间,亦有了旁的女子,哪怕她早就知道情爱虚妄,却不曾想如此的不堪一击。
幸好,她所依靠的从来都不仅仅是帝王宠爱。
王宪嫄并没有着急哭诉,蓬头垢面的哭诉,在男人面前从来都没有用。
被寄予厚望的世家女,怎么可能拥有的只是高高在上不知变通的清高。
王宪嫄沐浴洗漱,大气雅致的妆容,细节处又显楚楚可怜的小心机。
刘楚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救下弟弟。
靠母亲显然是不可能,在母亲眼中,子业早就成了固宠的棋子。
父王的王图霸业,牺牲了子业,那么又怎么好意思苛待子业的母亲呢。
不得不说,母亲这算盘打的的确是精妙绝伦。
但她既然对着子业说了,她会想法设法的救子业,那么就不能言而无信。
就这样,刘楚玉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冲向了刘骏议事的房间。
母亲需要美貌,而她要的就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惨有多惨。
她就是要让父亲知道,子业究竟付出了多少。
“父王,您救救子业吧。”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刘楚玉踉跄的跑进去,跪在了地上。
字字泣血,讲述了刘子业在皇宫里不屈不挠无畏无惧忠诚孝顺,把刘子业的形象刻画的悲壮沉痛。
呵,母亲不是觉得子业乖戾暴虐无心吗?
若子业真的无心,又怎会在那两个月里日日挨打,只为抢回食物,以满足她们的基本温饱呢。
是,子业是杀人了。
但,母亲的做法是什么呢?
漠视,疏远,嫌弃,抛弃,从未告诉子业,如何才是真正的保护自己。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母亲有什么脸好意思嫌弃子业。
简直就是笑话。
“父王,子业为了救女儿,高烧不退,又为了不拖累母亲离宫,自愿留下。”
“或许往日里子业顽劣,但哪个孩童年少不爱玩闹,换句话说这也算是少年心性。”
“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子业表现出来的却是仁孝无双,甘为牺牲。”
“若无子业,母亲与女儿,还有子尚,绝熬不过这两个月。”
“还求父王和各位叔叔伯伯救救子业。”
刘楚玉声音哀痛,满颊都是眼泪。
她年纪尚小,无人认为是她在说谎。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心绪都颇为复杂。
尤其是,刘骏。
他的嫡长子,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抛弃。
尤其是这样一位嫡长子。
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往日里令他头疼不已的孩子,在那处深宫之中为妻女遮风挡雨。
看来,他得转变一下想法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想挣扎的刘子业(六)
(六)
俗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
虽说这些年来鲜少见面,疏于管教,再外人口中风评亦是不佳,但终归是没有堕了他的颜面。
“楚玉,你先起来,刘宋以仁孝治天下,子业如此孝顺明理,若是能救,父王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刘骏并没有把话说死,甚至还有些不理解暗卫为何没能把子业一起带出皇宫。
明明派去营救的暗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哪怕子业高烧,也不是没有营救之力,至多是有些为难罢了。
准备起身的刘楚玉适时的昏了过去。
长途跋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神经高度紧绷,如今见到最信赖的人放松下来,晕过去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来人,来人,快去请大夫。”
对于刘楚玉,刘骏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感的父爱的。
当时他于王宪嫄大婚,看在世家的面子上,父皇也让他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王宪嫄乃是标准的世家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所以最开始也算得上是红袖添香,浓情蜜意。
楚玉便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是他亲自抱过,亲自做过风筝,亲自扛在肩头带着上街游玩的孩子。
本来只是假意昏过去的刘楚玉,在接触到柔软的床,厚实到被子,缱绻的香气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路担惊受怕是真,风餐露宿是真,担忧愧疚也是真。
在安顿好刘楚玉之后,刘骏急匆匆的去看自己的嫡妻王宪嫄。
哪怕他身边少不了旁的女子,但三媒六证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是那些风花雪月逢场作戏能比得上的。
只是……
如此精致,岁月静好似往常养尊处优时光的嫡妻,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和不真实感。
楚玉的狼狈,与嫡妻的优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是被囚,子业伤痛不断,楚玉筋疲力尽,而嫡妻却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女。
在这一刻,刘骏也不知是该感叹世家教育的强大,还是嫡妻的没心没肺。
楚玉都知晓救回子业,嫡妻呢……
不得不说,刘楚玉不着痕迹的眼药上的恰到好处。
刘骏叹了口气,收敛好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的嫡妻,素来以大度仁善睿智被人称颂,许是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难处吧。
“王爷。”
王宪嫄并没有错过刘骏眼中的探究和深思。
这个时候,她也知道消息,楚玉刚刚闯了议事厅,声泪俱下惨惨戚戚的求着刘骏救子业。
且还顺带为子业塑造了一个忠孝的形象,可偏偏她还不能拆穿。
否则,她没有把子业带回来的居心就会被做文章了。
“王爷,妾身无颜见你,子业乃是你我的嫡长子,可妾身无能,没能把子业带回来。”
王宪嫄哭的梨花带雨,被泪水浸染过的眼睛,就好似闪闪发亮的黑宝石,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刘骏必须得承认,王宪嫄哭的美惨,却也让那份不真实感越发强烈。
“你无需自责,你能安全回来,为夫已经很开心了。”
“为夫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回子业的。”
王宪嫄的存在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妻子这么简单。
她背后的世族力量,是他夺下帝位的关键。
救回子业……
王宪嫄神情微微一顿,那样一个变态病娇的儿子,倒不如就死在这场夺位大业中来的合适。
要不然,早晚成为她人生中的一大污点和耻辱。
刘子业高烧成那个样子,指不定早就熬不过去了。
“王爷,子业是从妾身得肚子里出来的,妾身怎能不爱。”
“可妾身也知,王爷的决心,妾不愿自己与儿女成为王爷的牵绊。”
王宪嫄表现的深明大义,让刘骏有些许欣慰。
毕竟,他也不能确保救回子业。
大业与子女之间,如何做出取舍,并不需要多做犹豫。
“为夫会尽力的。”
刘骏拍了拍王宪嫄的手,温柔的开口。
……
……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位身穿帝王龙袍的少年郎嗤笑的看着这一幕,满身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是该说虚伪呢,还是该说人性本就是如此。
他一力打造出的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某种程度上也困住了他自己。
“事情不是已经发生转变了吗?”
一一冷冷清清的说道。
如果笙歌此次任务成功不了,面前这位怕是会有化魔的趋势了。
以前提起此人,只觉得可恨。
如今看着笙歌在经历他曾经所经历的一切,一一又觉得可怜可悲。
笙歌没有留下刘楚玉,本就是剧情之外的一线生机。
循环了无数次的世界里,年幼高烧的刘子业,在暗卫救援那日,死死的抓住了刘楚玉的手。
他怕被丢下,他怕自己孤立无援,更怕就这样悄无声息无人知晓的死去。
刘楚玉被强迫留下,最开始也觉得是理所应当,但当折磨愈发变态时,刘楚玉对刘子业的感激便不再那么纯粹了。
他们最终都从这场劫难中侥幸活下,刘子业对刘楚玉越发依赖,而刘楚玉对刘子业的情绪却是越发复杂。
可以说,无人真心而又纯粹的对待刘子业。
可如今,笙歌却选择了放刘楚玉走,自己独自一人留在那吃人的皇宫。
如此一来,刘楚玉的愧疚,感激便会到达顶峰。
闻言,少年郎沉默了。
他为数不多的温情,最后都给予了长姐。
哪怕,后来的长姐对他并不坦诚,甚至想过杀了他。
难道,从这里起,他就错了吗。
可是,他是真的怕。
长姐留下后,为给他退烧,被太医院的药童欺辱,他也曾隐隐后悔,是不是不该留下长姐。
只是,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而后来,无数个所谓的任务者在生死之际,都没勇气和胆量孤身一人留下。
于是,他也就一次一次目睹了长姐所受的屈辱。
也难怪,后来的长姐那般喜怒无常。
也难怪,哪怕他后来对长姐有求必应,长姐对他都有些勉强。
还好,还好这一次,长姐可以全身而退。
“看到她的这次选择的份儿上,哪怕不成功,我也不会再让她陷入死循环。”
第八百二十五章想挣扎的刘子业(七)
(七)
这份宽宥,不仅仅是因为刘楚玉有重获新生的可能,亦是因为,他也看到了救赎的希望。
听到刘子业的话,一一松了口气。
实在是这个任务凶名在外,由不得她不重视。
有了刘子业这句话,这个世界于笙歌而言便只能算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历练了。
“别乌鸦嘴,笙歌才不是旁人。”
一一硬气十足的说道。
不管怎样,还是祈祷最好成功吧。
刘子业需要被救赎,而笙歌需要刘子业的力量。
旁人会不成功,但笙歌不会。
……
……
刘骏攻城的步伐并没有因刘子业依旧困于皇宫而有所停滞,甚至越发的雷厉风行。
而刘楚玉之能凭借着刘骏的宠爱,时常吹耳旁风,终于确认了刘子业还活着。
只是,刘骏一批又一批的派出去的暗卫,都铩羽而归,营救刘子业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随着大军压近京城,刘楚玉日益焦躁。
她不敢想象,大军兵临城下,作为人质的弟弟会是怎样的下场。
父王是个天生的枭雄,是绝不可能因为子业一人而退兵的,那等待子业的又是什么。
“啊……”
刘楚玉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脸色煞白,浑身被冷汗湿透。
她梦到子业被吊在城墙上,遍体鳞伤,那根绳子摇摇欲坠,最终在父王攻城的那一刻被隔断,子业便重重的摔在地面上,血肉模糊,气息全无。
刘楚玉喘着粗气,梦里的一切过于真实。
真实到让她觉得恐惧,愧疚也压的难以呼吸。
若是当时,母亲没有把子业当作弃子该多好。
若是子业知晓,自己小心翼翼护着的母亲,对他从无半点儿慈母之心,该是何等悲凉。
忍无可忍的刘楚玉光着脚板不顾侍女的阻拦冲进了王宪嫄房中质问。
“母亲,您难道不会做噩梦吗?”
“您是不是忘了子业当初护在您身前,不让您被刘邵带走时的决绝了。”
“母亲,您为何没有心。”
也许不是没有心,只是这颗心太过于冷漠,过于权衡利弊。
“住嘴。”
王宪嫄愤怒的瞪向刘楚玉。
“我教养你多年,你竟不知人言可畏的道理。有没有想过那句话传入旁人耳中,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她是刘骏之妻,武陵王妃,那么她的名字就不能也不该与旁的男子一起出现。
尤其是刘家人……
谁人不知,刘宋皇室关系向来不清不楚。
“母亲,你永远都是选择自保。”
刘楚玉满眼的失望。
“人言可畏?所以弟弟所承受的一切都是自愿,都是活该吗?”
“也不知道弟弟有没有后悔当日挡在您身前,用性命威胁刘邵。”
刘楚玉明知这样的话会触怒母亲,却依旧是不管不顾的说出了口。
仿佛她想用这样歇斯底里斩钉截铁的方式,唤醒一丝母亲对子业的慈爱之心。
身为世家之首的嫡女,母亲完完全全可以救子业的。
世家发难,帝位本就不稳的刘邵只会焦头烂额寸步难行,疏忽之下,子业定然可以安然无恙。
可母亲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母亲只凭借着子业的牺牲,凭借着世家女的身份,坐稳了未来皇后的位置。
交际应酬,长袖善舞。
本来,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亦是如此,可如今她只觉得面目可憎。
“放肆。”
王宪嫄怒不可竭,不受控制般一巴掌挥向了刘楚玉。
偌大的房间,刹那间寂静下来。
良久,王宪嫄才开口道。
“楚玉,母亲八年都没有教会你大局两个字吗?”
“大局为重。”
刘楚玉嗤笑道,何时大局为重四个字竟然成为了自私虚伪的代名词。
着实可笑啊。
“母亲,女儿还想,不懂何为大局,亦不懂大局为重,女儿只知道有恩必报。”
“母亲,您若是执意不救子业,女儿就在父王成功那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撞柱自尽。”
“反正那些叔叔伯伯都知晓,子业孝顺忠厚,心智坚定,届时若是知晓母亲的算盘,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母亲不想向来都把世家的颜面看的比性命都重吗?”
破釜沉舟的威胁。
在刘子业的性命面前,母亲的疼爱对于刘楚玉来说早就没那么重要了。
王宪嫄目光幽深,看着刘楚玉面颊上的巴掌印,心中波涛汹涌。
她是不是并不适合养孩子……
她精心培养的嫡长女,此刻竟在用性命威胁她,试图让她身败名裂。
刘楚玉难道不知道伤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吗?
没想到,她的打算会夭折在刘楚玉这里。
说实话,刘子业的事情,的确是可以运作,并非不可救。
但她,不想救。
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什么仁孝忠厚都是假的,真正的刘子业癫狂狠辣,随心所欲。
早晚,会伤及身边所有人。
可楚玉的一根筋,着实让她为难,早知道……
早知道当时倒不如把她与子业留在一起,被那群爬高踩低心理扭曲的阉人多搓磨几日再去营救。
再深的感激,在日复一日的搓磨中也会变质。
“我救。”
“但你必须对天起誓,终此一生,约束好刘子业,否则你与他皆死无葬身之地。”
万般无奈,王宪嫄开口道。
刘楚玉大喜,连连应下。
她自然会约束好子业,继续营造好她为子业树立的人设。
该是子业的,任何人都不能分走。
这一点,不需要王宪嫄提点。
……
……
刘邵突然变得异常忙碌,脚不粘地,焦头烂额,就好似朝堂之上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许多恼人的事情。
甚至在后宫之中,都不得清静。
刘邵目光移向刘子业,王宪嫄这是良心发现,想起了刘子业这个苦逼儿子吗?
倒也不是不能将计就计放回去,但他可不想看到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这与他的设想不符。
刘邵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直白的把他当日被抛弃被王宪嫄不喜的真相告知了刘子业,还顺带讲了讲王宪嫄被救走后滋润无比的生活。
“小崽子,你拼命相护的母亲只觉得你是污秽之物。”
第八百二十六章想挣扎的刘子业(八)
(八)
“你努力想要被认可的父亲,只觉得你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小崽子,你不恨吗?”
软弱无力趴在地上的刘子业,头发凌乱枯黄如杂草,面色蜡黄无血色,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口,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眼睛。
黑暗,阴狠,却也总是有着耐人寻味的亮光。
不恨吗?
自然是恨的,可除却恨,他更多的是疑问,是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救他。
“小崽子,记住你的恨。”
“抬下去。”
刘邵话音落下,立时便有两个太监上前,一人抬着头,一人抬着脚。
高高的台阶之上,在一群人的讥笑目睹下,刘子业被像一块破烂的布一般随意的丢下。
刘子业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可能这辈子就好做残废了吧。
王宪嫄派出去的人找到刘子业时,他就被扔在破败的墙角,气息微弱,就好似濒死的小猫。
黑暗处,刘邵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刘子业被救出。
这是他送给刘骏的大礼,也是他送给刘宋王朝的大礼。
他倒要看看,经历了这种惨绝人寰地狱般生活的刘子业,还如何能够成为所谓的爱民如子的明君,孝顺有礼的儿子。
折腾吧……
越折腾,他自然是越快乐。
反正,他的帝位也坐不了几天了。
……
……
偌大的房间里,里里外外进进出出无数大夫的身影,刘楚玉守在床前,泪水模糊了视线。
子业的腿骨断裂,大夫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过治好。
而满身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着鲜血,看起来狰狞恐怖。
原来,并没有所谓的物以稀为贵,子业所受的折磨也并没有减少半点。
若是她早些去逼母亲,子业是不是就不会这个样子。
待大夫离开,房间安静下来后,刘楚玉红着眼睛,看向王宪嫄。
“母亲,你可曾有半分后悔?”
回应刘楚玉的,是长久的沉默。
后悔?
她现在只盼着刘子业最好烧坏脑子,忘了这段过去,否则以后迎接她的便是家宅不宁。
或许,她的做法有不妥的地方。
但,她绝不后悔。
嫡长子被救回,刘骏也不再有任何顾忌,放手一搏,加快了进攻的步伐。
刘骏的军队终于攻破了这座古老的城墙,以胜利者得身份荣耀归来。
刘骏登基为帝,年号孝建,嫡妻王氏王宪嫄为中宫皇后,嫡长子刘子业立为太子。
太子之位,不得不立。
谁让刘楚玉一直在不知疲倦的为刘子业树立顽强不屈孝顺忠厚的形象呢。
不知不觉间,传闻中的刘子业也成为了被艳羡的别人家的孩子。
只是,这位本应该登上白玉阶梯,一起接受百官恭贺的太子爷,此刻却坐在轮椅上。
在这个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的日子里,由刘楚玉推着,回到了那座似噩梦般存在的宫殿,一把火,付之一炬。
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在宫殿深处的柱子上,还绑着几个宫女太监。
火越烧越旺,坐在轮椅上的刘子业面色平静,阴暗深邃的瞳孔中应着火光,隐隐约约好像还能听到几声惨叫。
“子业,我们得走了。”
虽说此地僻静,但救火的侍卫过不了多久便会赶来。
弟弟身为太子,不应,也不能让人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好。”
刘子业抬头转过去对着刘楚玉轻轻一笑。
那张脸,过分苍白,也过分消瘦。
刘楚玉心下一惊,她何尝不知子业可能有些不对劲,但她不能揭穿,也不能抛弃。
她能做的便是陪着子业回到这里,烧光这里的黑暗,带着子业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
哪怕不能,她也会一直在。
在二人离开不久,无数的侍卫宫人提着水桶涌了过来想着救火,但火势过大,这座藏着无数阴暗和屈辱的宫殿,最终轰然倒塌变为了废墟。
那些还没有完全被烧化的太监宫女也被发现了,可没有人会想到这是太子的手笔。
畏罪自杀,给新皇添堵,不都是很好的理由吗?
站在高台之上,正在接受百官朝拜的王宪嫄看着火光冲天的方位,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她都不需要想,也知道是谁能做出的事情。
刘子业,当真是个疯子。
可是,如今她却暂时还需要倚杖刘子业的太子之位坐稳后位。
再缓缓,给她几年的时间,她必定会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任者。
一处破败宫殿被烧,几条名不见经传的性命,并不能影响新帝登基,宴请百官的兴致。
刘骏设宫宴,夜宴群臣。
刘子业作为最近被津津乐道的太子自然是要出席的。
“子业,你可记住了姐姐的话?”
刘楚玉不放心的嘱咐道。
子业需要这个太子之位,也需要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否则,没有人能容得下他,所以此刻不能出任何差错。
“记住了。”
刘子业乖巧可爱的应道。
“不发脾气,不摔东西,不杀人,笑脸迎人……”
刘子业小声重复着,真真像极了一位听话软糯的天真稚子。
“我都听阿姐的。”
所以,阿姐永远都不要遗弃我,好不好。
刘楚玉推着刘子业按时出现在了宴会的大厅,轮椅上的刘子业,小巧精致,过分瘦小的脸蛋,那双晶晶发亮的眼睛就显得格外大。
嘴角总是含着浅浅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
众人在心中感叹,就是这样一个腼腆可爱的孩子,在这场宫变中,以瘦弱的身躯保护自己的母亲姐姐。
这样的品性,倒也当得起太子之位。
不断有官员来拜见太子,而刘子业也表现的可圈可点,不卑不亢。
哪怕有些话不知该如何回应,也以浅笑应之。
是呢,阿姐告诉他,他是个温和有礼仁善孝顺的太子,那他就得听话。
谁让阿姐是唯一一个握住他的手的人呢。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去。
没有人注意到,刘子业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不自觉的闪烁着。
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兴奋。
第八百二十七章想挣扎的刘子业(九)
(九)
“子业,阿姐在呢。”
刘楚玉轻轻的揉了揉刘子业的脑袋,悄悄说道。
这样的子业,让她忍不住心中酸涩。
为何母亲从不会站在子业的角度上,替子业思量一番呢。
或许子业的做法偏激执拗,可放任不管,岂不是会走上极端吗?
她都懂得道理,母亲却不屑一顾。
“子业,别怕。”
他们不再是寄人篱下的人质,也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囚徒。
子业是一人之下的太子,她是备受宠爱的嫡公主。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刘子业腿伤未愈,不便行大礼,只是在轮椅上虚虚行礼。
“我儿身体不便,倒也不必拘泥于这些。”
刘骏爽朗的笑着,看向刘子业的眼神难得多了几分慈爱。
毕竟,对于这个孝名在外的太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一场大宴,在刘楚玉的提醒告诫之下,刘子业没有出半分差错,反倒是王宪嫄心不在焉,失手打翻了酒杯。
她不愿看到一个癫狂狠辣杀人如麻的儿子,但更愿意看到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不漏声色的变态。
明明几个时辰之前才烧死了那么多太监宫女,此刻却能温文尔雅带着笑容出席宫宴,且还没有露出马脚。
这样的心理素质,让她心里忍不住发寒。
几年之后,她真的能够斗得过刘子业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扶幼子上位吗?
“母后,酒洒了。”
刘子业蓦地抬头,笑意盈盈的提醒道。
声音中满是温暖和笑意,但眼中已经是荒芜阴暗的深渊。
这就是他的母亲啊……
毫不犹豫的丢下他,在姐姐的苦苦相逼下才去救他……
被营救回去后,他不是没有心存侥幸,母亲能多看一眼,可事实证明,侥幸只会换来绝望。
突兀地,刘子业想起了刘邵那句,在母亲眼中,他只是污秽之物。
是啊,对于污秽之物,谁又愿意多看一眼呢。
“母后,可是儿臣脸上有何不妥?”
刘子业故作天真无知的问道。
歪着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有意无意的露出了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这是当初,他为救下母亲所受的伤。
向来镇定自若始终保持从容不迫的王宪嫄心下慌乱,连最基本的优雅姿态都难以维持。
被刘子业那双眼睛盯上,就如同是在荒原之中,被毒蛇缠绕审视,不知何时便会丧命。
阴毒,诡异。
“皇上,臣妾有些不适,可否先行出去透气歇息片刻?”
在刘子业的注视下,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胳膊上密密麻麻不断出现的鸡皮疙瘩,清楚的表达了她的厌恶和不适。
酒过三巡正酣之际,刘骏醉眼迷离的应下了。
脑海中短暂的觉得妻子不正常,但却很快被酒意冲昏了头。
王宪嫄带着侍女,匆匆离开,甚至没顾上与王家的祖上道别。
“阿姐,母后是有急事吗?”
依旧是懵懂天真的模样,可硬生生让刘楚玉头皮发麻。
不,她不能害怕子业。
若是她害怕,退却了,子业身边就空无一人。
“许是累了吧。”
“子业,你累吗?累的话,阿姐推你回去。”
刘楚玉伸手把刘子业的袖子往下扯了扯,也不戳破刘子业的小心思。
“不累。”
“阿姐,身为一个称职的太子,怎么能早退呢。”
“阿姐需要我是什么样子,我便是什么样子。”
反正,他自己早就不人不鬼了。
所以,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了,能讨阿姐开心便好。
“子业……”
刘楚玉欲言又止,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很多时候,对于一个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的人来说,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毫无说服力。
就这样,姐弟二人,看着宫宴上群臣醉酒后丑态尽出,时辰到了之后,又安排侍卫将百官送还家中。
嗯,他是个靠谱值得信赖的太子。
回寝宫的路上,夜已深,很静,静地好似只能听到簌簌吹过的风声。
“阿姐,我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拼尽全力,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捧在你面前。
声音坚定,一如往昔。
刘楚玉失笑,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弟弟是个不可救药之人。
只可惜,无人发现子业这颗曾经最纯粹的赤子之心。
以至于,情况愈演愈烈。
……
……
空间中,一一总觉得,笙歌好像又要超额完成任务了。
那段时光,何止是刘子业逃不开的噩梦,也是刘楚玉过不去的心劫。
而笙歌作为刘子业选择了放刘楚玉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得救,救赎了刘楚玉。
相对应的,刘楚玉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中,亦在用自己的陪伴,救赎身处地狱的刘子业。
双向救赎,也算功德一件吧。
“你说,阿姐会抛下他吗?”
身穿龙袍的少年郎,看着画面上吹着夜风的姐弟二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和阿姐,从未如此静谧的相处过。
在他的记忆里,阿姐脸上也再未出现过这样纯粹的笑容。
“不会。”
一一斩钉截铁的答道。
笙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是绝对不可能被丢下的。
龙袍少年郎虽不知一一如此肯定的原因,但浑身的戾气却悄无声息间散了许多。
一一在心中叹气,这孩子是真的缺爱。
……
……
刘子业的寝宫之中,亮满了烛火,撒下一片一片的光芒。
刘子业伸手像是不知疼痛的不断靠近烛火,直至闻到烤焦皮肤的味道,再看手指,已经布满水泡。
不是说十指连心吗?
可并没有那么痛啊。
刘子业轻嗤一声,收回手指,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床榻上。
睡……
睡不着……
无端的怒火,莫名其妙的出现。
头,隐隐作痛。
刘子业缩在床的一角,不言不语默默的看向窗外。
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再三更半夜折磨他,可是他依旧睡不着,一闭眼便是无数人张牙舞抓的想要杀人。
一夜无眠,刘子业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困倦,就好似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紧绷的日子。
可是,他的头却在不受控制剧烈的疼痛。
很多次了……
一头疼,便情绪不受控制。
第八百二十八章想挣扎的刘子业(十)
(十)
在刘邵的刻意诱导下,一失控,便想毁掉身边所有的东西。
包括人……
可是,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哪怕是阿姐,他也不敢。
他怕,他怕阿姐觉得他是个怪物,是个疯子,他怕阿姐厌恶他,离开他。
他能杀了其他所有人,却不可能伤害阿姐半分。
阿姐,会信他吗?
不会的吧……
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刘子业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头,犹如小兽般低声嘶吼着,可头疼却没有半分缓解。
这样的疼痛,可能会无数次伴随他,直到生命的终结。
“太子殿下,太傅大人已到宫门。”
殿外有太监恭恭敬敬的提醒着。
这是他与太傅的第一次见面,不容有失。
阿姐让他坐稳这个位置,那他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刘子业将昨晚在烛火上烫的水泡,随意戳破,尖锐的疼痛让他的理智渐渐回来。
随意的冲洗了一下手指,刘子业便小跑着站在殿外,翘首以待等着太傅。
他尊师重道,阿姐应该也会开心吧。
德高望重,白发苍苍却依旧老当益壮的太傅看着殿外那个谦逊等候第身影,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也许,这次他终于可以手把手教出一个明君了,最起码这个太子看起来虚心好学的。
唉,刘宋家的血脉能出一个乖巧如小白菜的储君,着实不易。
“太傅好。”
刘子业按着自己手上密密麻麻的伤,清醒着向太傅问好,脸上的笑容单纯善良。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腿上未愈,还须得小心养着,怎么能下地接老臣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傅对刘子业的感官无形间便好了不少。
一番寒暄,商业互夸之后,教学任务进入正轨。
“不知太子殿下都读过些什么书了?”
“不曾。”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学过基本的……”
等等……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不曾?
太傅大人的摸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
按理说,皇家子孙,一过三岁便会识字启蒙。
“太子殿下可曾识字?”
太傅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不管怎么说,太子都是嫡长子,哪怕当年的武陵王不受先帝宠爱,但再不济,也不至于连嫡长子的教育都无暇顾及吧?
更不要说当今的皇后娘娘是名满天下的贵女加才女。
“略识一些,阿姐曾经教过我。”
刘子业老老实实的回答,丝毫没有替王宪嫄遮羞的意思。
他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太傅:……
Σ(□;)
总觉得他好像不经意间又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皇家秘闻。
比如,太子殿下不得当今皇后娘娘喜欢……
否则,怎么可能在武陵王征战在外的时候,对嫡长子不管不问呢。
再深想之前宫变那点儿事儿,可就有些细思极恐了。
太子殿下也是个可怜人啊。
老太傅看向刘子业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怜悯和慈爱。
“太子殿下,过去的都已过去,老臣今日便从最基本的识字教起吧。”
咳咳,堂堂的三朝太傅,教人识字,不得不说也是个新奇的体验了。
“有劳太傅了。”
刘子业乖乖巧巧的模样,倒真像一朵迎风盛开,摇曳内敛的小白花。
不出意外,在手把手教刘子业识字写字时,老太傅看到了他满手被戳破的水泡,可偏偏刘子业能够面不改色的握着毛笔,端坐着一笔一画按照要求写字。
站在刘子业身后的老太傅,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个小娃娃是不觉得疼吗?
心性之坚定,让他都忍不住惊讶。
“太子殿下,还是先唤太医看看吧。”
若是不小心留下病根,或是感染,他这把老骨头可是承担不起。
“太傅是说手吗?昨晚挑灭烛火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
“不疼的。”
“这样的疼我都已经习惯了。”
依旧是一脸的平淡,似是在努力让老太傅相信他是真的无事。
果不其然,老太傅一听到习惯二字,再一次在脑海里自动的脑补出刘子业曾经所经历的一切。
听说,太子殿下当初被救回去时,大半条命已经去了,腿骨几乎断裂,愁白了无数大夫的头发才保住性命,保住腿。
可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以及那位未满周岁的小皇子,毫发无伤。
看来,太子殿下拼命护家人的传言不虚。
对于孝顺的人,大家都会下意识偏向一二。
“太子殿下还是宣太医吧,今时不同往日,您贵为太子,细心的照顾您受得起。”
都得太子殿下自己挑灭烛火了,看来皇后安排的人不尽心啊。
貌似,再一次验证了皇后娘娘居心叵测。
既是他的学生,他自然得多护着一些。
太子殿下宣太医的消息不胫而走,被一众世家贵女缠着脱不了身的刘楚玉一怔,匆匆赶来。
时至今日,刘楚玉都忘不了当时子业被救回来那副破烂不堪的样子。
“阿姐?”
看到刘楚玉的一刹那,刘子业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神终于迸发出亮光,似是悬挂在空中耀眼的太阳。
炙热,纯粹。
“子业可是哪里不舒服?”
刘楚玉急匆匆的问道。
细听之下,刘楚玉还有些气喘吁吁,显而易见,她又忘记了所谓的公主礼仪,一路飞奔过来。
“不小心烫到了手。”
刘子业眯着眼睛,前倾着头,就好似一只被等待抚摸的的小奶猫。
“阿姐别担心,太医说按时涂药膏,不出几日,就会好的。”
刘楚玉并没有听刘子业的话,而是认认真真的看向了太医,在得到太医的肯定答复后才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要让阿姐担心死啊。”
刘楚玉的声音中带着细微的哭腔,可因为外人在,留住了身为公主的体面。
刘子业慌神,连连认错。
他惹阿姐难过了,是他不好,下次,下次他伤的隐蔽些。
哼,都怪这个老太傅。
老太傅一脸莫名的摸了摸鼻子,为什么刚刚那一瞬间他觉得浑身发冷,就好似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错觉,一定是错觉。
第八百二十九章想挣扎的刘子业(十一)
(十一)
太子殿下那么乖巧贴心的小娃娃,怎么可能瞪他呢。
给刘子业涂完药膏之后,刘楚玉依旧不放心,于是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便殿等候刘子业下学。
“公主殿下真真是极好的人。”
太傅摸着胡子,喟叹着。
虽说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爱搭不理,但最起码一母同胞的嫡公主对殿下是真心实意的。
那是自然,能有阿姐,是我最大的福气。”
哼,算你有眼光。
因着这句夸刘楚玉的话,刘子业看老太傅顺眼了不少。
阿姐是天下地下最好的人。
老太傅丝毫不知道他在一个疯子的生死名单上挣扎跳跃过。
“太子殿下也是公主的幸运。”
皇家能有这样的姐弟亲情,实属不易。
“既然太子殿下的手伤了,今日便只识字,莫要再动笔了。”
那双尊贵的手以后也是要批奏折,捧玉玺的,总不能今日毁了。
他又不是那种刻板的老头子,难得看到一个明君的苗子,可不得小心的护着啊。
接下来,短短的一个时辰,老太傅深刻的见证了什么叫过目不忘,什么叫天才。
这样的天纵奇才,皇后娘娘竟然荒废耽搁了这么久,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老太傅觉得,他可能终于看到了名扬天下名垂千古的希望。
刘子业也甚是诧异,他总觉得这些文字,很早前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一说一看便知其意。
莫名其妙有些慌,貌似有些东西他没有注意到。
不过,如果阿姐知道他过目不忘,应该会很开心吧。
……
……
“这个老东西还有这副面孔?”
空间中的龙袍少年郎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嫌弃不已的同时,却又难以置信。
这是他的第一任太傅,只是这个太傅也是潦草收场,被他折腾的晚节不保。
卸任回乡之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老太傅一直都是冷漠严肃不近人情的,更不要说会细心的帮他请太医,安慰他鼓励他。
他相信,若他不是太子,弑君无罪的话,太傅早就一刀捅死他了。
这一点,毫不夸张。
怎么感觉,这一次的世界都大变样了。
先是阿姐,又是太傅。
可为什么,他遇到的太傅毫无温情可言呢。
一一看出了少年郎的不解,翻了个白眼。
反正在见证了笙歌这一幕幕经典操作之后,她已经丝毫不担心笙歌不能完成任务了。
显然,此时的笙歌已经完完全全适应了刘子业的身份,且迅速的找到了生存之道。
只是没想到戏精附体的第一幕,竟然是绘声绘色形神具备的演绎了一朵盛世白莲花。
只不过,这朵盛世白莲花的本质,是病娇变态加黑心莲。
“你那是什么眼神?”
龙袍少年郎依旧是暴躁狂野,一点就着。
这不,一一的一个白眼就坐不住了。
“你怎么不想想当时你是怎么这个老太傅的?”
“你抓毒蛇放在老太傅的书篓里,要不是老太傅命大,第一天就一命呜呼了。”
“紧接着你又在老太傅入宫的必经之路上,吊着个一丝不挂的宫女……”
“在太傅请辞,就因着他说你顽劣不堪,你就想派人在回乡路上杀了他。”
“这些糟心窝子的事情,我都不想替你回忆。”
难得的,龙袍少年郎没有回怼。
在他的世界里,父皇登基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被立为太子,依旧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皇子。
是嫡长子,却未被立储,他的处境本就尴尬。
而母后做着她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外人眼中的贤后,眼中依旧没有他的身影。
也不算没有,厌恶应该还是有的,要不然怎么会每次看到他又是叹气,又是皱眉头呢。
而阿姐待他也远不如现在这般亲厚。
后来,好不容易他与阿姐的关系改善,却阴差阳错被立为太子开始了繁重的课业,他分身乏术。
有眼尖的小太监献计说,逼走太傅,他就自由了。
他并不觉得有错,不喜欢的,碍眼的人,就该消失。
这是他自小挣扎得出的结论,那些讨厌的人不消失,消失的人只会是他。
这么久了,他一直都坚信这一点。
可是……
“对与错倒也不必下结论,慢慢看下去,你自然会明白的。”
这还是笙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沉浸式任务,全程目睹的刘子业应该能够想明白一些事情。
刘子业的遭遇的确可怜,但后来也着实让人恨的牙痒痒。
慢慢看下去吗?
龙袍少年郎也不再急躁,反正是他营造的世界,总归能看明白的。
实在看不明白的部分,大不了读档重来。
画面依旧在继续,太傅感叹着太子殿下的聪颖,一个时辰便完成了一天的学习任务。
“太子殿下是老臣平生所见最为聪慧的孩童。”
“假以时日,老臣相信太子殿下定然不可限量。”
老太傅临走前,止不住夸赞道。
这一幕,让刘楚玉甚是茫然。
本来,她很是担心子业不得老太傅喜欢,却不曾想……
“阿姐,你开心吗?”
刘子业目光灼灼的看着刘楚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子业如此优秀,阿姐很开心。”
刘子业眉眼弯弯,阳光的照射下,似是穿过了他身上的层层阴霾,注入了一缕光亮。
刘楚玉心念一动,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子业需要的从来不是约束,不是规劝,而是全身心的依赖信任,还是不离弃。
也许,她真的可以带着子业一点一点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光亮足够长久而明亮,水滴石穿,深渊也不是不可能被照亮。
“子业,跟阿姐说说手为什么会伤?”
刘楚玉屏退伺候的宫人,认真严肃的问道。
不小心这样的话,她不想听,也不会信。
“阿姐,太久没有见到那么明亮的烛火了,忍不住上前,伸手想要触碰一下。”
“待回过神来,便伤了。”
刘子业绝口不提头疼的事情。
在阿姐面前,他一定会控制好,不会发作,这样就不会吓到阿姐。
自然,阿姐就不会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