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本是洪涛无上神
昔年东山洲琅霄圣地，有大能曰巫祈子，为卜道大家。
巫祈大能曾开法坛，布道宣讲，诉卜道之辛秘。
讲道时曾云，卜道有一术曰六壬，此间有六卦，却诉尽世间机巧，红尘辛酸。
六壬之卦二，曰流连。
卦辞曰：人未归时，五行属水，颜色黑色，方位北方，临玄武，凡谋事主二、八、十。有喑味不明，延迟。纠缠.拖延、漫长之义。
巫祈大能释卦曰：“主此卦者，若岸上观鱼，诸般绮丽，皆为镜中花，水中月，水来时主生，水去时主死，立于岸上，只看眼前之鱼，为生死间大恐怖，故此卦主凶，所求难得。”
昔年苏幕遮曾经往大能处听道，初时不曾觉甚的精妙，今朝一时通悟岁月之道，神魂之中有诸般道韵流转，氤氲开化，再想起曾经巫祈大能之言，顿觉道之所在。
正所谓，一树开得万朵花，诸般道法之间，亦有互通之术。
所谓昔年传法梦吾之道，所谓岁月之，所谓流连卦辞，冥冥之中，竟似道尽岁月变化本身。
苏幕遮所传梦吾的道种，本身便是昔年孤魂野鬼之时，游荡在混沌海潮之中，以浮尘为钓竿，垂钓海中那岁月之所化灰鱼的道境。
内中所述的道则，乃是如今的苏幕遮都无法通悟明言的存在。
便是梦吾修行之时，也只能先仿其外相，化作灰鱼，遨游岁月之中，也正因此，契合了梦、觉与生、死的道境。
那岁月长河自来处潺潺流淌而来的时候，为诸生之生。
那岁月长河往去处缓缓流淌而去的时候，为诸生之死。
诸生如那流连卦辞一般，皆在岸上观鱼，沉沦于生死之间。
觉时，诸生为岸上之人，观潮起意。
梦时，诸生为河中之鱼，通悟道果。
故曰：死为大觉，生为大梦。
梦吾的道途已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但却只是初窥门径，此之为毕生之功。
倒是苏幕遮这里，所传种种道境，终归是他昔年的经历，苏幕遮亦是那混沌海上曾经的垂钓者，故虽不曾可以修行入梦之术，但随着对于岁月之道的通悟，一法通，而诸法通，不知不觉间，此间功境，已经远在梦吾之上，走在了前头。
随着苏幕遮呢喃声音缓缓响起。
那大鼎之中，猩红的血光在不断的翻腾，似是在抗争着苏幕遮的术。
可纵然是昔年先天大神的跟脚，哪怕是此界原初化生之神，道之所在，可不成仙，总归避不过岁月洗刷。
挣扎之中，有灰色的长河欢迎显化在血光之上。
那是混元欲魔身上的岁月，被苏幕遮以此术牵引，倒映在现世的虚幻。
这是源自苏幕遮手中那枚天青法经，他曾经因天青法经之故，学会了一部不得了的法。
而那天青仙铁之中，便曾经截取了一段真实的岁月。
当然，以苏幕遮如今的修为与道境，小幅度牵引岁月之不成问题，但是若要真切的撼动一位先天古神身上缠绕的所有岁月之，却如天方夜谭。
是故，苏幕遮以此术，引出岁月的倒影，倒影为虚幻，本就是因苏幕遮而虚空化生的虚幻光影，自然被苏幕遮的道法轻易截取。
他斩断了倒影与古神之间的虚实联系。
入梦术施展开，有着与昔年斩灵法剑似是而非的道韵流转，苏幕遮的神魂亦有倒影虚空化生，以岁月之为庇护，化作游鱼，跃入这条虚幻的岁月成河之中，追本溯源，逆流而上。
苏幕遮的本意，便不是曾经想借混元欲魔身上的岁月之改变什么。
哪怕是虚幻的光影就足够了，苏幕遮想要做的，始终只是窥伺岁月背后隐埋的辛秘。
片刻之后，大鼎中的血光停止了挣扎，似是耗去了力量，又似是认命了一般。
苏幕遮悬在鼎上，呼吸缓缓低沉下去，直至最后，已经彻底变得微不可查，恍若沉睡过去，又似乎陷入胎息之境。
……
而在苏幕遮窥探岁月的同时，岁月逝去的尘埃，也点点落在这间与世隔绝的静室中。
此去一甲子年，醉泉再入幽冥之道，他当真自红尘之中挣扎出来了，历经了旁人无法想象的生死危局，借万家灯火重塑道躯，再演苏幕遮所传幽冥之道。
泥丸宫中，有青冥道韵高悬，气海丹田，有九幽道韵温养。
只是与先前大有的不同的是，青冥与九幽之间，是一颗红尘铸就的心脏，那绛宫之内熊熊燃烧的非是心火，而是万家灯火。
这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与苏幕遮所追求的高天厚土诸道大为不同。
醉泉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二世重修，那是无法言喻的妙境，醉泉百日闭关，等再出关的时候，已从凡俗之境，重入元婴老怪。
此去又有一周天年，三百六十五之数，梦吾跻身化神道君之境，却引道障入体，陷入沉睡中，青君与醉泉施展诸般法门，却无法唤醒梦吾。
此事引坤渊震动，他亲自出手探查，最后却只说，梦吾的变化，已经在苏幕遮的猜测之中。
他的神魂在跻身道君之境的时候，便化作了灰鱼。
这非是术法的施展，而是本相的变化。
自此之后，这具身躯已经只是梦吾的生机根源所在，但是梦吾的诸道之路，却是在岁月之中，而非是在现世。
此去又有一旁门左道年，八百之数，坤渊顿悟厚土诸尘之道，化一尊泥塑，立在山巅。
又三十年，泥塑化玉塑。
又六十年，玉塑碎，坤渊出，入道君之境。
……
岁月悠悠，这一日，断魂山后山禁地之中，苏幕遮缓缓张开双眸。
双眸深处，灰色的岁月之一闪而逝。
苏幕遮的修为不曾有着丝毫的变化，但是其周身道韵，却彻底隐而不现。
这非是神通法门的遮掩，而是苏幕遮自岁月长河之中观览辛秘的感悟。
苏幕遮在尝试着与道合真的道路，他几乎看到了那混乱的道法光影之中，展现出来的道法之真。
而道为何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诸生是道，此界是道，万灵是道。
苏幕遮与道合真，又在道中，故气息不显。
他的双眸缓缓看向大鼎之中悬浮的血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看到了许多，许多岁月遮掩过去的事物，看到了先天大神的诞生，看到了古神的逝去，看到了纵古的演化，你非是不欲去死，而是不敢去死，毕竟，那个人在追杀你，而现如今，他已经掌控了这一方天与地，而你却跌了大能之境。”
“唉，何苦，你本是此界的无上神，我说的对么，琉焱古神？”
话音落，鼎中的血光似是彻底失了真灵，无有回应，倒是苏幕遮的身形一顿，忽的转头看向门外。
静室外，是坤渊的声音传来。
“师尊，大师兄……陨落了！”
第391章 秋云入魔地府毁
“他……陨落了？”
苏幕遮在轻声自语，面容中罕有的恍惚。
……
“孩子，你要记得，你为贫道第十一徒，为师……为师云澜子，今日赐你道号，夏鹄子。”
“弟子夏鹄，叩拜师尊！”
……
“他……”
苏幕遮几度开口，最后却不知该如何去说。
昔年的光影重新涌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百般心绪萦绕在心间。
“夏鹄他……被何人所杀！”
话音落时，整个断魂山之上，有层云浩荡而来，乌云压顶，雷霆如银龙一般穿梭在厚重的层云之中，轰然作响。
炼虚之境，真灵化纯阳，打破虚空，照见鸿蒙，引而炼地火水风，将道君之境凝结而成的法天象地化虚为实，彼时道场随身，或千丈之内，或万丈之内，万法皆尊吾道。
苏幕遮虽然境界犹在化神道君之境，但是不管真实修为，还是年岁寿数，都已经超脱了此境界的极限。
他走上了一条与寻常修士截然不同的道路，真切的有了炼虚修士的威能。
此时因心中一怒，千丈之内，万法皆尊，故有雷霆层云之相。
门外坤渊的声音有些沉闷。
“伤大师兄者，敌修，五岳仙宗掌教。”
“杀大师兄者，东山洲，琅霄圣地，孽修秋云子！”
话音落后，紧闭的石门中，却良久时间，没有丝毫的声音传出来。
苏幕遮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秋云子？”
“他……他怎么成了孽修？”
苏幕遮的声音越发喑哑沉闷了。
昔年暂居琅霄圣地的种种，也都尽数浮现在了苏幕遮的脑海之中。
那是曾经往金蟾柳氏接引自己的有道真修，那是曾经与梦吾插科打诨的轻浮师叔，那是醉倒在自己面前诉阴阳情苦的求不得者。
在苏幕遮的记忆之中，秋云子有着诸般形象，却唯独不会是孽修。
“问题不在秋云师叔，而在那具被他血炼的洞真老怪遗蜕上面，后来弟子才知，那具遗蜕，乃是昔年东山洲诸圣地，齐灭玄姹圣地时，琅霄圣地陨落的前辈先贤，但实则，却是玄姹圣地大能们落下的棋子，留下的后手！
那具洞真遗蜕之中，疑似有大能残魂以秘法隐匿，后到了虚天战场上，因秋云师叔与敌修征伐，引气血阴煞而复苏，反客为主，难以说是夺舍，还是凭借着洞真遗蜕，反向血炼了师叔的道躯。
师叔魂魄真灵被那残魂强行抹去，而后，那人重炼道躯，自虚天战场入了魔，不知何故，顿起杀心，谷琨鬼王前去阻他，却反被那人斩灭，连带着，东山洲百万阴兵十不存一，《玉京虚天策》上东山洲诸修，陨落者不知几凡。
而当时，大师兄正因被那敌修掌教所伤，隐在虚天战场，受了琅霄圣地诸修庇护，正在隐居修养，一身战力少说消去一半，却不巧，遇到了入魔的秋云师叔……”
随着坤渊缓缓说出虚天战场中的种种，苏幕遮也从最初的心神震动中缓过神来。
断魂山上，雷云缓缓消散。
“那玄姹圣地昔年大能的残魂，可找出跟脚来？”
“并无真切跟脚，但是弟子传书琅霄圣地，倒是得知了当年那位洞真前辈陨落的真相，杀那位前辈的，乃是玄姹圣地，掌教元岚子的真传首徒！”
“罢了，代为师传书崇一大能吧，请借一道大能法旨，往东山洲地府去，接引夏鹄的魂灵，为师可以用秘法……”
“师尊。”
苏幕遮的话语一顿，心中猛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怎么了？”
“千年之前，有孽修得引魂术，入忘川三途，得古地府辛秘；半月前，有孽修出手，攻伐东山洲地府，破了此洲九幽壁垒，牵引着东山洲轮回之力，坠入了忘川之中……”
苏幕遮本就是以阴冥道法铸就的长生根基，自然知晓大界地府的诸般景象，此刻听到坤渊所说，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九幽壁垒破碎，意味着一洲地府道法有缺，甚至若缺损足够，将会葬送亿万阴兵，一府阴灵。
而引轮回之力如忘川三途，则代表着至少数千年之中，东山洲的轮回权柄，不会再归地府掌控，万物生老轮回，只依天道循环而动。
这也意味着，夏鹄子的魂灵，或者在那场地府攻伐之中彻底魂飞魄散。
或者已经顺天道循环，往生转世而去，甚至因为东山洲的轮回之力坠入忘川三途，要知道，在纵古时代，偌大洪涛界，只有忘川一处地府。
是故若是天道轮回，连苏幕遮都不好说夏鹄子的转世身在哪一洲中。
“唉……”
缓缓叹气，苏幕遮挥袖，将身前的猩红大鼎收进袖中。
“那便代为师传法旨吧，往东山洲金蟾柳家去，取了夏鹄的宗族玉牌，就葬在这后山，也算是这孩子，此生的归宿。”
“在夏鹄之前，贫道曾首徒众多，或者陨亡了，或者失散了，今日夏鹄又遭了此劫，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好……”
静室中，苏幕遮的声音缓缓低沉下去，最后彻底不可听闻。
门外，坤渊无声叹息，似要继续说些什么，半晌之后，却只对着石门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
静室中，苏幕遮盘膝在蒲团上，手中却不住的婆娑着一枚古朴的玉令。
那是昔年苏幕遮自琅霄圣地所得。
乃是那诡谲的黑袍修士送出。
上书古篆四字三途客栈。
因苏幕遮闭关修行之故，反而错过了那场在三途客栈之中的盛会。
时至今日，已经是一千余载岁月消逝。
那场盛会过去了，但是入忘川的引魂术，却依旧存于玉令当中。
“忘川……”
“黄泉……”
“岁月长河……”
轻声呢喃着，手再一翻，那枚玉令却已经消失不见。
……
北冥洲，鲲山。
玉京山老天尊昔年曾有言，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故此洲名北冥，此山名鲲。
鲲山中，本有此洲道盟大殿。
此刻，道盟诸修，却惨遭杀生之劫。
黑袍诸修横天蔽日，布下禁空法阵，拘禁诸般遁术，封锁虚空。
山巅，有老者，着黑袍而立。
仔细看去，正是昔年在玄月洲手撕佛宗故老者之人。
黑袍老者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山中发生的一切，看着麾下诸修，以无上法，一一斩灭道盟诸修。
“好好杀，认真杀。莫走脱一人，问清楚此洲法主的下落。”
话音刚落，老者的身旁，忽然有虚空壁垒被人撕裂。
一人着白袍，自虚空乱流中走出，站在黑袍老者面前。
老者淡然开口：“笙箫，你不该来。”
“老夫只是想问清楚，你们入东山洲地府，到底是为了查验什么？”
“为寿龟老怪。”
“鬼扯！真当老夫糊涂？你我皆知寿龟在何处！”
“唉……笙箫，回去吧，我快找到他了……”
第392章 尽起洪涛亿万兵（一）
虚天战场。
荒古界，古中州战场，九天之上。
昔年那自天穹之上洞开的须弥通道，那沉寂了数千载岁月的须弥通道之中，忽然有一道华光闪过，光华璀璨，蕴含着让如今的荒古界都颤抖地道则。
那甚至不是真正的光亮，而是道韵凝实到极限之后，几乎化虚为实的展现。
华光之中，隐约可见一页金纸，上面空无一物，却似承载着某位无法想象的修士的意志。
唰！
金纸落入九天之中。
那是伪神盘踞的九天，是洪涛界诸修入此界征伐的所在。
第九天，观界台。
此处本是东山洲琅霄圣地诸修的驻地，此刻却是横尸千里。
昔年古老的天庭楼阁沾染着岁月的气息，半是坍塌，半是腐朽，如阴冥地府一般，景象凄然。
横在云楼雾阁之间的，则是琅霄圣地诸修的尸骸。
这是很惨烈的场景，群修的血自天穹洒落，残缺的尸骸上似乎还残存着生机，有着血肉在涌动，甚至如洞真修士的尸骸中，还依旧迸发着如雷霆一般的心脏跳动声音。
群尸中央，一团赤霞上，有一清秀中年，正盘膝闭目，抱元守一。
此人，正是先前坤渊口中所说，那入魔的大能残魂。
他当真有着非凡的手段，盘踞了洞真先贤的遗蜕，不知施展了怎样的法门，竟然散去了一身死，真切的在向死而生，蜕变出了生机，造化了自身的道躯。
甚至琅霄圣地诸修的尸骸，也被他在以秘法祭炼，将诸修的魂灵与气血凝练成一团惊世宝药，以此朝着昔年的巅峰攀爬！
若是任由此人的手段施展，成功的那一刻，或许真的会再度跻身大能境界！
即便是如今，他的气息也超脱了洞真境界的范畴，有了几分大能神韵。
忽的，清秀中年平缓的呼吸一顿。
他缓缓张开双眸。
那页金纸，划着璀璨的流光，落到了他的眼前。
金光之中，似有一团虚幻的光与影在凝聚，四方元如同乳燕归巢一般，排云断雾，朝着金纸处汇聚。
元风暴之中，那页金纸似是在灼灼燃烧，于此同时，那虚幻的光影因着元与道则的滋润，开始变得凝实，恍若造化之道的另外一面，非是向死而生，而是化虚为实。
那火光，来得快去的也快，电光火石之间，云销雨霁，一苍老道人静静的立在半悬空，浑浊的双眸看向清秀中年。
洪涛界，神洲，玉京山，老天尊！
清秀中年忽的咧嘴一笑。
“老天尊以分身法驾至此，未免太过于轻视贫道。”
面对清秀中年的话语，老天尊的分身却不为所动，他只是这样凝视着清秀中年，半晌之后，方才开口。
“元岚子，你……缘何要负我？”
听闻老天尊之问，元岚子脸上的笑意却忽的收敛起来。
“老天尊，洛仙之后，您老威盖两界，冠绝大能，可是……你终归是洪涛界之修，而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跪下身子，亲吻别人的鞋面，心甘情愿自作鬣狗。”
老天尊听到元岚子这般去说，只是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可惜了，你本该是个大才。”
话音刚落，平地里忽的有风沙起！
金光一道起空中，五彩云霞协用功。
鬼怪逢时皆绝迹，邪魔遇此尽成空。
老道捋须宣慈悲，镇压诸天护法雄。
今日九天降七杀，万古英气贯长虹。
风沙之中，老天尊轻挥袖袍，有金光闪烁，内中裹着七杀之意。
先前寥寥几句闲谈，让老天尊知了元岚子的心意，眼看元岚子已经无法再被劝服，老天尊倒也是真的果决，不等元岚子暗中调养，重返大能之境，直接痛下杀手！
七杀道则，乃是世间少有的顶尖杀伐之道，不说玄妙，单说攻伐之锐利，甚至犹在几道大界祖之上。
九天降七杀。
风声呼啸，吹得元岚子的衣袍猎猎作响。
元岚子清秀的脸庞也因着老天尊的动作，猛然绷紧。
古往今来，万古岁月，自洛尊登仙之后，世人谁又敢轻视老天尊出手？
哪怕，此刻自己眼前的，只是一道身外化身。
元岚子径直起身，双眼微眯，凝视着兜头降下的七杀道则，双手虚抱，再张开的时候，忽有紫金灵火自虚空化生！
八景混元法焰！
纵然是昔年太古年间，这位的八景混元法焰，也是站在世间诸修顶尖的惊艳法门。
此刻紫金灵火化生，顿时有灼灼热浪冲霄而起，洞开虚空，辟地八方！
观界台上，万里之内，登时化作紫金火界！
法焰荡开了七杀道则，牵引了虚空之力，勾连着九天十地，生生将一方时空强行挪移！
唰！
火浪自老天尊身旁排开，露出澄明天地来，再看时，两人已经不在第九天观界台上，反而坠入天地之间，悬在古中州战场的云霄之上。
“老天尊，你托大了，这里……是荒古界！”
话音落时，元岚子仰头轻啸。
啸声荡碎层云，传遍四方。
老天尊不为所动，身旁的虚空壁垒却被人以外力撕碎。
唰！
登时间，老天尊身旁的四面八方，有诸般身影显化。
有鹤发鸡皮的老妪，一手拄着龙头拐杖，一手摇晃着一面古幡。
那是妖族的至宝，昔年此族太初时第一位妖仙留下的伴生宝物，位列先天
招妖幡！
……
有老道蹈空步虚，背后祭出三柄飞空灵剑！
一曰：摘星！
一曰：邀月！
一曰：贯日！
……
有九首天鹰，撕裂虚空而来，如今的天鹰，却只剩了一首。
他祭出了万古镇尸棺，这尊三古瑰宝曾经在中州战场昙花一现，如今落到了九首天鹰的手中，棺椁之中，葬着他自愿抹去的八条命。
以过去八身，练就八尊法尸。
以法尸镇压棺椁气运，勾连瑰宝道则。
……
有妖圣现世，她化出本相，引来昔年焚天之焱，轻鸣声中，震碎层云！
焚天之焱化作火海，内中似有五道流光要挣扎出来，如先前的老天尊一般，化虚为实！
这是很古老的传说，说五凤诸族，修行到一定的程度，封身妖圣之后，有天赋惊艳的存在，可以在五凤之间随意转换，必要时候，更有秘法，可以引五凤诸灵化生。
……
太一道人也从虚空裂缝之中走出。
横隔数千年岁月，太一道人不知探寻了甚等样的密地，鬓发愈发花白，但却找寻到了昔年巅峰时遗落的至宝。
那是东皇的法驾！
九尊古龙尸骸，遵循着生前的规则，捆着赤铜锁链，拉着仙铜车架，载东皇，负日月，游星海。
法驾之上，有一破败的澄黄云兜撑开的华盖，华盖之上，有层叠云浪化作三十三道云纹。
车架中，太一道人戴平天冠，身披东皇龙袍，手握天龙圣旨！
不知太一道人费劲了多少的心思，将昔年代表着东皇权柄的瑰宝一一寻回。
这一瞬间，他不再是太一道人，而是东皇太一！
东皇巡天！
出手之后，半刻之中，他是荒古的大能！
……
最后现身之人，则是妖灵子左司！
他一手捧着残缺的黄铜暖炉，内中五色土孕养着惊世道则，偶尔有锐利神韵散逸开来，径直将一方虚空荡碎。
左司身后，是一方道碑，上书古篆四字
荒古长生！
这方道碑昔年残缺，后被左司以秘法补全，此刻自云霄轰然落下，似是要将老天尊的化身直接镇杀在当场！
……
强敌环伺，始终面无表情的老天尊，似是终于有了些情绪。
他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妖灵子的身上。
“冥顽不灵！”
第393章 尽起洪涛亿万兵（二）
道人足下白莲花，顶上祥光五色呈。
只为神仙犯杀戒，魄散魂飞徒留名。
“也罢，便让本尊看一看，一别千古，尔等有甚等样的长进。”
话音落时，老天尊的身形便陡然而动！
唰！
厚重层云跌宕而来，凭空之中，有雷霆炸响，更为可怖的是，随着老天尊周身气息暴涌，九天之上，有诸伪神的虚幻身影一闪而逝，继而，便是那诡谲的灰雾，恍若化作了老天尊道躯的一部分，如漏斗一般，凝聚成漩涡，灌涌入老天尊的天顶。
雷光炸裂，映照的则是众人苍白的脸色。
便是连左司也未曾想到，老天尊只一具化身，便有这般伟力。
若是……
若是本尊前来呢。
千古岁月悠悠，谁又能想到，老天尊如今的真正境界？
自己能敌老天尊么？
谁人又能抵挡老天尊呢？
昔年的笙箫楼主？还是鼎盛的刀君？又或者生死不知的石夷国主？
心生凉薄之意，众人平添几分萧索。
可是老天尊却不给众人分神的机会，袖袍挥舞，灰雾散逸而出，悬在老天尊掌心，聚成一灰玉碟。
法碟古朴，分明是灰雾凝聚而成的虚幻之相，却又显得异常凝实，在虚实之间循环化生。
便是连左司，看着这尊灰玉法碟，都顿觉诡谲。
非是因为灰雾本身的诡谲。
而是因为，若是将这巴掌大小的法碟扩大数倍，猛然看去，几乎与伪神脚下所踏祭坛一般无二。
法碟中央，以古篆书就二字
虚天。
“今日，本尊以虚天法碟，引此界太古星海，封尔等之躯！”
虚天法碟应声而起，滴溜溜悬在高空，迎风暴涨！
当真有着太古星海的虚影在法碟之中显化，星罗布斗，猛然看去，分明是昔年禁封此界的虚天之阵！
或者说，老天尊以法碟为源，牵引出了部分虚天之阵的力量！
法阵破碎着虚空，逆乱了阴阳，引动着道韵的华光，朝着众人狠狠的镇压下来。
诸修齐齐变了脸色。
但没有人退守半步！
苍老道人负剑腾空，一人当先，冲向了天穹的虚天法阵！
“摘星！”
煌煌道音似是响彻寰宇，法阵之上，老天尊看着，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汝，差剑鬼道友良多，封身！”
“且慢！”
虚天之阵正欲落下，远处忽有太一道人的疾呼声音。
“东皇巡天！”
古老的妖帝权柄在现世迸发着璀璨的光芒。
九天震动，层云荡碎。
太一道人勾连着太古时代尚且残存至今的古老道则碎片，引动着岁月与时光的力量，周身道则碎片齐齐震动，恍若昔年左司施展洛仙的法一般。
他引动出了独属于东皇权柄的力量。
已经掩埋在岁月长河深处，太古年间那鼎盛至高的力量！
三十三天的虚幻之影显化在东皇身后！
古妖庭的景象一一在三十三天虚影之中凝实！
东皇法驾之中，太一道人的背有些佝偻，他的肩膀在颤抖，甚至连古老的法驾也似是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以一人，背负诸天而行！
这不是东皇巡天，这是东皇搏命！
东皇驾驭着法驾，牵引着古妖庭盛景，轰然撞向虚天之阵！
老天尊顿了顿，依旧摇头。
“晚了，东皇道友，若是昔年，三十三天犹在，汝未失位，如此搏命，我当死在太古末年。”
话音落时，太一道人双眸之中已有血泪流下。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愧疚所在。
昔年天倾之战，自己尚未失位之前，若是有今日的果决，敢如此搏命，负妖庭而行，当真可镇杀当时的老天尊。
可惜，没有人知晓，当年东皇为何不曾出手。
他失去了镇杀老天尊的最佳时机。
以致往后岁月，三古量劫不断，荒古界诸修皆苟延残喘。
连本应该自己庇护的妖族万部，也只得开启星空古路，远走他乡，万古不见。
砰！
古妖庭幻象支离破碎，道则碎片崩溃，引虚空壁垒撕裂，遁入时空乱流之中，不见了踪影。
太一道人脸色一青，口吐鲜血。
九尊太古龙圣之尸化作齑粉，消散在天穹。
仙铜法驾之上，也有着斑驳裂纹，仿佛已经不堪重负，下一瞬间，便会肢解开来。
而这样惨烈的代价，却不曾阻拦虚天之阵分毫。
法阵横摇镇压，璀璨的道则光华，元风暴，径直将苍老道人的身躯淹没在其中，便是众人想要施法，却也晚了分毫。
等尘烟散去，半悬空，苍老道人曾经立身之地，却只有一缕青烟袅袅散去，连那日月星三剑，也尽数崩碎。
“可惜了，今日心生怒气，反而断了剑鬼道友的法统，是我之过。”
老天尊呢喃着。
不理会诸修目眦欲裂，反而挥手之间，将先前灌涌入自身的灰雾，凝成一团，送入九天。
而后，老天尊手擎虚天法碟，环视四方虚空，双眸闪烁着神光，似是已经看向荒古界四极尽头。
“梦道主，还不现身么？”
听闻老天尊之言，倒是诸修攻伐而来的身影陡然一顿。
左司凝视老天尊。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们都以为梦道主真的身陨了？老道却不这么看，只可惜，不管梦道主在何处，今日是没有见面的缘分了。”
话音落时，老天尊手中的虚天法碟，也化作流光，伴着星光消散在天穹之上。
“不说别的，你们荒古界诸修，心都是一等一的狠，我本欲以鬼剑道友之徒的性命，逼迫梦道主现身，没想到……罢了，罢了……”
话还未说完，左司已经含怒出手。
笙箫楼主的道碑轰然砸落。
但是那一页金纸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道碑还未临身，只是道碑之上的威压，就直接将老天尊的化身镇成齑粉。
化身消散之前，老天尊的嘴角却噙着笑意。
“有趣。”
……
洪涛界，神洲，玉京山。
紫霄宫中，老天尊静静坐在水池前。
池中水面上，有虚幻光影显化，正是老天尊以镜花水月之术，观览荒古界的诸般变化。
半晌，光影随着化身的崩溃，彻底消散。
老天尊缓缓起身。
“持本尊金箭，传令三十三洲法主，凡元婴之上诸修，皆入《玉京虚天策》，兼之诸宗道兵，三十三洲地府阴兵、鬼将、鬼王、隐修阴灵，尽数入虚天战场！”
“本尊要倾一界亿万之修，覆灭荒古界！”
第394章 道盟至孽修当诛
老天尊金箭一出，三十三洲震动！
四方诸修，皆因老天尊法旨怨声载道。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老天尊一念起大界征伐，欲成就不世之功，但苦的却是三十三洲芸芸诸修。
自昔年虚天战场开辟至今时今日，不知多少修士，已经因为大界征伐，而陨落在了虚天战场上。
幸运者，还可得脱魂灵，重归本洲地府，借道盟庇护，转世轮回，以重修仙道。
不幸者，甚至都没有转世轮回的机会，不少魂灵本源都被荒古界敌修拿了去，或拘禁在法宝之中，或径直魂飞魄散，更有甚者，落到魔道敌修的手中，迎接自己的将会是经年的神魂折磨。
那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可不论如何愤懑，当今洪涛界，当道者乃是玉京山老天尊。
一声令下，姓名上了《玉京虚天策》，便也只能身入虚天战场，只求杀劫不临身，别无他念。
……
海潮洲，天门关。
一沧桑老者推开青铜大门，走入一处道宫中。
道宫内，有一宫装女子，手捏莲花印，盘膝坐在正中。
老道恭敬的朝着宫装女子一拜。
“老朽玉京山修士，拜见海潮洲法主，请赐下本洲《海潮虚天策》。”
话音落时，那宫装女子的身形不曾有分毫变化，只是眉心处，有一道流光飞出，落入老道的身前。
随着法主的变动，偌大的海潮洲，诸宗气运皆在颤抖。
那流光之中，本是一团虚幻之，但是随着一洲气运的颤抖，四方气运在朝着此处汇聚而来，流光之中，那团虚幻之中，恍若有一道玉光在凝实。
这是化虚为实的法门。
赘述起来冗长的时间，说来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情。
一卷玉册便自流光中挣脱出来，上书一行古篆小字
《海潮虚天策》
洪涛界所谓《虚天策》，只有玉京山老天尊手中的《玉京虚天策》乃是实体原本，余下三十三洲《虚天策》，皆为虚幻之物，依托一洲气运而成，若需显化，则需聚齐一洲气运。
是故宫装女子那里，才会有这般的变化。
老道朝着宫装女子轻轻拱手，旋即伸手接过《海潮虚天策》。
“再请海潮洲法主，赐下玄冥令，召地府阴兵，入虚天战场。”
话音落时，宫装女子的眉心，有一道乌色令牌显化而出，自宫装女子身前顿了顿，便化作一道流光，遥遥坠入海潮洲地府。
而此时，老道人却将《海潮虚天策》紧紧贴在眉心。
《虚天策》乃是一洲气运凝聚而成，诸宗气运、诸修气运皆在其中，此物干系重大，若无老天尊金箭，便是各洲法主，都不好轻易凝聚玉册。
若是有所异动，只怕海潮洲各位大能，都能齐齐打杀上法主道宫来。
此刻老道人以神念浏览《虚天策》种种，则是确定海潮洲诸修，无有暗地里违抗老天尊法旨之人，或者畏战潜逃之人。
许也是命数使然，苏幕遮当真要该着此劫。
老道人再张开双眸的时候，脸上却尽是肃杀之色。
“禀法主，海潮洲有一宗，被孽修鸠占鹊巢，行李代桃僵之事！”
话音落，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的宫装女子，终于诧异的张开了双眸，看向老道人所在。
“孽修？”
老道人挥动手中玉册，便有镜花水月之术在两人面前显化。
虚幻光影之中显化种种，却正是昔年苏幕遮清洗断魂山种种的场景。
光影支离破碎，画面时断时续。
毕竟这只是昔年苏幕遮的举动，在此洲气运之中的投影，而非是老道人以岁月之力，追溯往昔光阴。
宫装女子看着光影之中的画面，半晌后了然的点点头。
“的确是孽修。”
“请法主传法旨，引海潮洲天道，天诛孽修！”
“此刻阴兵借道，鬼王行天，却是不好引天诛。”
宫装女子轻轻摇头，一言引得老道人沉思。
片刻后，老道人便拱手道。
“既然如此，便请法旨，着令本洲道盟之修，前往断魂山，诛杀孽修！”
“也好。”
片刻后，一道流光自道宫之中飞出。
流光之中，裹着一卷大能法旨，落向此洲道盟所在方向。
……
断魂山。
仿佛蓬莱仙境，依希天上仙圃：诸般花木结成攒，叠石琳琅妆就景。
桃红李白芬芳，绿柳青萝摇拽。金门外几株君子竹，玉户下两行大夫松。
昔年邪修在山中的痕迹几乎已经不可寻见，四下里松柏翠竹，鸟语花香，已无断魂之境，倒更像神仙隐居之处。
山门正堂。
坤渊静坐在蒲团之上，观览诸尘之道，静坐潜修。
忽的，穿堂风过，吹动了坤渊的长发。
道人忽的张开双眸，似是已有所感应，起身一步跨出，下一步落定时，坤渊已经站在了断魂山巅。
几乎同时，青君和醉泉的身影也显现在了坤渊的身侧。
唯有梦吾，因着神魂本源的变化，怕是一时间难以醒来，如同修士闭生死观一般。
此刻，三人双眸环视天穹。
清朗碧空，此刻却有着层层云浪，自远处层叠呼啸而至。
云浪翻腾，笼罩住四面八方，几乎不曾落下死角，隐约有着将断魂山包围在天地之间的意思。
更重要的则是，有可怖的气息，自云浪之中毫不遮掩的显化。
种种气息在三人的感受之中，几乎若天道一般浩瀚，显然云中诸修，皆在化神道君境界之上。
皱起眉头，坤渊缓声开口道：
“醉泉，开启护山阵法。”
“好。”
话音落时，醉泉的身形消散不见。
“青君，去后山，禀告师尊。”
青君这里还未搭话，天穹之上，苏幕遮喑哑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不用了，为师已经出关。”
等两人抬头看去时，不知何时，苏幕遮的身形已经显化在半悬空。
虽然尚未知晓这番变故的来龙去脉，但是苏幕遮心中已经凛然生出了不好的感应。
心血来潮，不外如是。
此刻，苏幕遮身披白狼大氅，负手而立，任由罡风滚滚，吹动衣袍猎猎作响。
“诸君前来，所为何事？”
天穹之上，苏幕遮的声音轰然炸开，恍若雷霆一般，传向远方。
云浪止住，有修士身形显化，恍若天兵天将一般，踏云而行，诸修身上，皆穿着道盟法袍。
有一人当先，朗声开口道：
“奉法主之命，前来此山，诛杀孽修！”
话音落时，云端诸修皆开口，声音若洪钟大吕一般。
“孽修当诛！”
“孽修当诛！”
“孽修当诛！”
第395章 道阻艰辛从何渡（上）
道德根源不敢忘，
寒冰看破火消霜。
尘心不解遭魔障，
堪伤！
眼前咫尺失天堂。
漫天道则轰然而至，滚滚层云叠浪一般排开。
诸修列位，声声震雷。
恍若口含天宪，又似道威应和。
没有多余一字，甚至没有留给苏幕遮等人太多反应的时间。
顷刻之中，便是杀劫临头，云端道道虹光绽放，诸般宝器绽起光华，无算道则聚成杀伐术，要将这师徒几人，斩杀在断魂山上！
任由坤渊等人修的是何等玄妙的法，悟得是多么高深的道，立于半悬空上，终归也只是化神道君境界的修士，一时间杀劫临身，却也只好艰难抵抗。
有诸尘之境散开，坤渊以自身大罗道场虚影演化诸尘道则，将自身本真之躯化于其中，以期能够消减道盟诸修的无上杀伐术。
有血海之境涤荡散开，这是此道的无上异象之一，引来血海漫天，立于血海之中，一抹真灵不灭，则自身不灭，青君唳喝声音不绝于耳，只是片刻的功夫，那道血海法身就不知溃散了多少次，又艰难的凝聚。
唯有醉泉这里，以一缕万家灯火，竟牵引动了一方天地气运，化出一方万家幻境，将道盟诸修困在其中不知几凡，这是极高明的道法，几乎超脱了境界所在，以法焰为核心，散出道韵来，直指诸修道心，进行生死拷问。
再看苏幕遮这里，道盟视之为孽修之首，受的杀伐最重，诸般宝光、漫天杀伐术落下，已然将虚空壁垒直接轰开，激起漫天的灵风暴，将苏幕遮的身躯都笼罩在其中，使得诸修都已然看不真切。
云端之上，依旧有道盟修士，目光冷厉，冰冷的看着半悬空的诸般斗法，片刻之后，为首之人方才朗声开口。
“孽修之首，无名氏，自号云澜子，乃敌修，霍乱东山、海潮两周，诓骗大能，隐匿圣地大教千载岁月，后无故斩海潮洲修士，侵占此洲气运，其罪，罄竹难书，罚，形神俱灭！”
“又有孽修，为云澜子之徒，号坤渊子，乃云澜子之徒，随师作恶，不知劝阻，道心蒙昧，作恶多端，侵染此洲气运，其罪，罪大恶极，罚，形神俱灭！”
“又有孽修，为云澜子之徒，号梦吾子，乃云澜子之徒，修行禁法，改化魂灵，侵染大界地府权柄，污秽祖，欲阻千万人而成己道，其罪，罪无可恕，罚，形神俱灭！”
“又有孽修，为云澜子之徒，号青君子，乃云澜子之徒，修行禁法，此法传承自荒古界敌修，污秽地府权柄，欲侵染本界血海，其罪，十恶不赦，罚，形神俱灭！”
“又有孽修，为云澜子之徒，号醉泉子，乃云澜子之徒，修行禁法，欲侵染大界青冥、九幽之道，污秽玉京天尊权柄，其罪，擢发难数，罚，形神俱灭！”
“通令三十三洲地府，不可受其魂灵轮回！诸般阴灵若得见，皆可聚而诛之！”
“孽修当诛！”
话音落时，天尽头，乌云厚重，雷霆炸响！
……
唰！
苏幕遮自虚空乱流之中狼狈逃出。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被道盟诸修以无上杀伐术轰杀进虚空乱流之中，本是合了苏幕遮的心意。
他想要自虚空乱流之中找寻到逃遁的法门，甚至若是可以，自己也能引诸门徒至身侧，一同借着虚空乱流逃遁。
道盟的法旨，能号令诸修，能号令三十三洲地府，能号令阴灵，却号令不了混乱无序的虚空乱流。
但没有想到的是，苏幕遮的想法，道盟早已有所预料。
此行前来诛杀孽修，道盟诸修早已经有所计较，特有十余位修士，祭出一尊道器，将断魂山附近的虚空乱流也都死死封锁。
若是想要破开道器封锁逃命，苏幕遮独身一人，或许还有机会。
但若想要带着诸修门徒一起走，却终归有所牵累，只怕难以功成。
长生修道七千余载，无敌路走过，混沌海走过，直至今日，却当真有了几分力不从心。
正心生感慨着，斜地里，有一炼虚境修士，祭起飞剑杀来。
“十方魔界！”
嘶哑的声音响彻云霄，纵那飞剑有斩天只能，却在苏幕遮的熊熊魔焰之下焚烧成铁水，挥袖之间，有岁月之力在苏幕遮的之间涌动，径直将此修性命带走。
无声处，道种世界之中，混沌果树之上，一枚青果显出纹路来，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一番生死斗法，死伤无算。
入洪涛界至今，苏幕遮也是第一次不再留手，这一役，陨落在苏幕遮手中的修士，更是不知几凡。
那支撑道种世界天与地的混沌果树上，三千枚青果，已然即将全部成熟。
“冥顽不灵！”
正厮杀着，忽的有煌煌道音自云端炸裂！
先前宣法旨之人，此行道盟诸修之首，合体期老怪！
轰隆声音依旧在天穹之上回荡，那修士的身形已经化作流光，急急忙朝着苏幕遮这里杀来！
四方道则虚影一闪而逝，苏幕遮双眸有灰色雷霆闪烁，瞳术施展开来，却得以瞧见了那恢宏的盛景！
那是一方恍若虚幻的世界，那是独属于修士的大罗道场，罗天法域！
此刻，那方虚幻世界，与修士的道躯融合为一。
这是很极限的秘术，迸发出震天撼地的磅礴威压。
分明是杀劫临头，但是以瞳术看到这方盛景的苏幕遮，却忽的眼前一亮。
他不是没有避开的方法，但是此刻，却恍若愚钝一般，反而直指朝着那修士杀伐而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在那修士所施展的秘术上，苏幕遮看到了似是而非的一条道路，一条似乎足以指引自己前路的道路。
无端的，苏幕遮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喜意。
“来得好！”
喑哑声音恍若金石摩擦，却丝毫无法掩饰那番怒吼之中的万丈豪情。
风云动荡，苏幕遮却冲霄而起！
行至半途，一面残破的幡旗，就已经被苏幕遮握在了手中。
黑幡摇晃，锁链若银蛇飞舞。
而那杀伐而至的修士眼眸之中，也没有了先前的轻蔑，那冰冷的双眸之中，似是有着点点别样的情绪在凝聚。
“今日得见，倒也才算知晓，孽修之中，也是有人物的，斩你者，海潮洲冰霄道人！”
话音落，有海潮层叠之音自冰霄道人的道躯中迸发！
那大罗法域之中，有层叠海潮冲霄而起，翻天覆地！
这正是：
别驾归山避世嚣，闲将丹灶自灼烧。
修成羽翼超三界，炼就阴阳越九霄。
两耳怕闻金紫贵，一身离却是非朝。
逍遥不问人间事，任尔沧桑化海潮。
第396章 道阻艰辛从何渡（中）
北冥洲，鲲山。
道盟道宫所在，此时已然横尸遍野。
黑袍诸修以秘法横锁虚空，禁封须弥，飞鸟不过，鱼虫难脱。
此一洲偌大道盟，竟然尽数覆灭。
道宫中，黑袍老者负手而立，冷然的看着面前的北冥洲法主，那是一位沧桑老道，须发花白，本应是此洲大能之中的无敌者，此刻却凄然落败，一身月袍褴褛不堪，六道法剑，死死的钉在北冥洲法主的眉心。
法剑穿泥丸宫而过，这是世人无法想象的惨烈痛楚，法主的生机还未消散，甚至一旁有黑袍修士，径直取出珍贵的无上宝药，在淬炼其中的蓬勃生机，灌注进法主的道躯之中。
老道人嘴角咳血，声音已经喑哑不堪。
“玄……玄阳子！”
老道的声音断断续续，其中的恨意却无法消散半分。
黑袍老道，或者说玄阳子，面对这份恨意，冷峻的表情却不曾有丝毫的变化。
他冷冷的看着法主，袖袍之中枯瘦的手指遥遥点向眉心处。
“你这后生，看着面熟些，许是昔年，我曾与你长辈斗法？”
法主的道躯在轻轻的颤抖，他咬着牙，却不曾有痛苦声音露出，倒是因着玄阳子的举动，此一洲气运直接沸腾，滚滚朝着道宫所在汇聚而来。
布满血丝的双眸冷冷的看着玄阳子，法主这才开口回应道：
“纵古之前，先祖随老天尊杀入荒古界，战死于南域，玄阳道宗山门前，彼时，前辈为玄阳宗开山掌教。”
“纵古后，约莫荒古界远古末年，前辈入洪涛界，为本界孽修，祖父出手，与前辈血战太玄洲，此一战，祖父重伤，归家不过百年，化道而亡，魂灵残破，无**回。”
“千余年前，老父年迈，往玄月洲去，寻禅宗秘法，欲化故老者，谋求漫漫岁月，却因前辈毁玄月禅宗一战，死战而亡。”
“说来，吾之一脉，倒是与玄阳子前辈有血海深仇！”
话音落时，似是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法主双眸之中有悲凉神色一闪而逝，也失了继续说话的兴趣，缓缓闭上双眸，不言不语。
玄阳子这里，倒是沉默着，点点头。
“大界征伐，苦的却是芸芸诸修，若是说来，老夫一生，不负荒古界，唯独亏欠洪涛界芸芸诸修许多，生死之战，彼时留不得手，今日你性命眼看是留不得了，莫怪老夫，且留你魂魄轮回去，来日若有手段，自可寻老夫来，报你一脉之仇！”
话音落时，一卷玉册已然在玄阳子的手中凝实。
这正是《北冥虚天策》！
掂了掂手中玉册，玄阳子点点头，转身看向一旁的黑袍修士。
“去取六壬法师的太乙观天镜来。”
“是！”
等待之间，也不过是数息的时间，便见那黑袍修士捧着一面琉璃宝镜，慎重的递到了玄阳子的面前。
宝镜的背面，镶嵌着七色神玉。
一枚神玉悬于正中，其上刻着古篆字太乙。
又有六枚神玉环绕在中央神玉的四周，分别以古篆字书就大安、流连、速喜、赤口、小吉、空亡。
这乃是玄门五术，卜道之中小六壬法门的六卦名称。
古时诸修曾有传闻，言说卜道有三式，太乙卦术得以测天道，奇门得以测气运，六壬得以测人事。
这一面宝镜，书太乙，书六壬，乃暗合天人相生之道，端的玄妙，恍若有无上威能，便是世间种种，一切因果机缘，都要在这面宝镜前显出本相来。
玄阳子恭敬的拿起这面太乙观天镜，而后照向那《北冥虚天策》。
登时，琉璃宝光笼罩着玉册，有迷蒙道韵缓缓笼罩在其上，施展着偷梁换柱之法。
陡然片刻时间，再去看那玉册时，其上所书，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海潮虚天策》，再看那镜面上时，映照的却不是宝镜面前的景象，竟恍若施展了镜花水月之术一般。
镜中所显化的光影画面，竟是那断魂山上发生的种种。
玄阳子眉头舒展，看向宝镜中，那道身披白狼大氅，白发飘扬的身影，不知因何，竟感慨着叹息。
“也罢，平白让百夜鬼尊得了师徒名分，可这孩子，不管怎样说，总做过一世玄阳宗弟子，倒是我这做祖师的，未曾庇护到他，罢了，罢了。”
摇摇头，玄阳子一挥袖，那宝镜已经不见了踪影。
“传讯家里，捏碎寿龟老怪的那枚玉符，他这一睡总有近万年岁月了吧？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
却说回海潮洲断魂山。
苏幕遮已然与冰霄道人斗法到了一处。
四下里有风云激荡，道则碎片闪烁若太古星海璀璨，两人斗法到了极高深的层面，甚至挥袖之间，往往有诸般异象化虚为实，演化诸般玄妙。
越是这般，冰霄道人看向苏幕遮的目光就愈发欣赏。
“果然是个人物，可惜了，是孽修。”
轻轻摇头感慨着，冰霄道人忽的袖袍挥舞。
话音落时，登时便有狂风飞舞，那是极其可怕的变化，四方的虚空壁垒在剧烈的颤抖之中，尽数崩溃，化作了齑粉。
只是道韵的加持，竟然将一方须弥，化作了真空！
真空虚无之地！
委实说来，若是出手之人乃是洞真老怪，甚至是大能，这样的法门，反而显得寻常，甚至太过平淡。
但若是出手之人不过是合体期的修士，那么这样的手段，就委实让人心悸！
修行，修行。
这是一条越走越远的道路。
尤其是到了如苏幕遮，如冰霄道人这样的处境，往往每一个境界，每一处极其细微的差距，都是云泥之别。
以筑基之力，力抗结丹，或许每一时每一刻，这世界上都有天骄在做着这样的事情，挑战着诸修眼中的规则。
但是到了如炼虚期，如合体期，哪怕一丝丝微弱的细节感悟，都足以在斗法中分判生死。
一时间，苏幕遮身上的遁术刚要施展，遁光只亮起分毫，便瞬间被这股真空道韵笼罩在其中。
这是冰霄道人极为高明的手段，要一力降十会，以蛮力和更高深的境界，强行压制苏幕遮！
即便是有着白狼大氅的庇护，苏幕遮的身形却瞬息之间受到了重创。
四肢百骸都有着剧烈的痛楚传来。
昔年以无算征伐，无算秘法铸就的坚韧道躯，却在这股蛮力下，如同狂风浪潮之中的一叶孤舟。
“嘶！”
饶是以苏幕遮的定力，都在倒吸着凉气，有一缕乌色鲜血自嘴角溢出。
疲惫的将眼眸再度睁开的时候，抬眼看去，却已经换了一方天地。
这是冰霄道人的大罗法域，此刻天翻地覆，有亿万浪潮，如天河灌涌一般，朝着苏幕遮这里当头砸下！
第397章 道阻艰辛从何渡（下）
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苏幕遮静立在冰霄道人的大罗法域之中，静看着亿万浪潮兜头砸下，一时间汗毛耸立，只觉天惊地塌，这非是甚的无上杀伐术了，这是冰霄道人在倾异界之力，要将苏幕遮镇杀成齑粉。
轰隆声中，滴滴海水都重愈千金。
这非是寻常的水，而是合体期修士以无上秘法凝练而成的法水。
此类法门苏幕遮往昔有所听闻，如今倒是头次得见，隐约看去，这似乎是玄冥重水的一类，又或者内在有所不同，其上道韵似是而非。
观览此界波涛震怒，苏幕遮反而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自己这里，倒是白高兴了一场。
冰霄道人之大罗法域，外在看来，倒是颇具玄妙，但是等自己入局，再观瞧的时候，却只觉处处生硬，落了可以。
不止是法水，包括此方法域的天地道则，皆是这般。
秘法的痕迹太过严重，反而失了大道自然的意味。
诸般秘法，纵然在玄妙，终归只是护道法门，修士长生，修道终归是自身道法，与外道无关。
冰霄道人倒是有些舍本逐末了。
或许于合体期这一境界，冰霄道人将会强盛甚旁人许多，但越是继续修行下去，今日的强盛，反而会成为来日凝聚道果时的瑕疵。
一时欣喜，竟然高看了此人几分。
一念至此，苏幕遮也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感悟依旧是存在的，却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重要。
眨了眨眼，那滔天海浪即将落到苏幕遮的身上，苏幕遮的背影之中，却忽然有一道墨绿光芒闪烁而起。
《天外飞仙》！
墨绿光芒将苏幕遮周身包裹，再转瞬看去的时候，苏幕遮分明立在原地，却已然不在此界。
光影层叠交汇，等流光散去的时候，苏幕遮脚踏飞仙舟，却重回现世，一双浑浊眸子张开，正对上了冰霄道人诧异的目光。
冰霄道人这里似是并未想到，自己必杀的法门，却被苏幕遮这般轻巧的破了去。
“你欲倾天河水来浇我，贫道便还送道友一片火海！”
话音落时，苏幕遮身后，有连天虚像支撑开来！
十方魔土，八百魔佛！
这般变化，甚至已经超越了苏幕遮昔年凝聚异象时的盛景。
四面八方真切的有着须弥之力震颤。
种种玄妙，已经远超异象之境界，冰霄道人哑然之间，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
观其气息，倒是颇像自己先前所施展大罗法域一般，难道，这便是那孽修所凝练的大罗法域？
心念一起，还未等冰霄道人开口，便见那须弥之中，忽的有庚金、辛金之暴涌，径直刺穿四方须弥壁垒。
这确是苏幕遮的大罗法域，准确说，只是“大罗法域”的一部分。
这是苏幕遮体内道种世界的四方一域。
昔年皆高天厚土，开辟体内道种世界，八百魔佛便引着十方魔土的异象坠入西方，隐没在诸般灵脉之下，牵引祖，化作大地胎膜，欲要重新造化孕育，今朝苏幕遮所引动的，一位昔年八百魔佛之残影，二为如今西方一域的高天厚土知道！
五行之中，金行，相白虎，位西方，主杀伐。
庚金、辛金之，乃世间最为锐利的灵，此刻散逸在天地之间，沾染着高天与厚土的磅礴威压。
正如苏幕遮先前感慨的那般，这已经非是无上杀伐术的碰撞，而是法域与法域之间的“厮杀”！
轰然之间，苏幕遮周身所在须弥壁垒尽数溃散。
眼看着冰霄道人还未回身，苏幕遮这里却忽的双臂一张。
他的身上，迸发着似是而非的道韵，竟然在横空牵引坤渊等人，连断魂山中，都有一道灰色的流光腾空而起，要没入苏幕遮的“大罗法域”之中。
引滔天魔焰化作火海，攻伐冰霄道人是假。
引庚金辛金碎虚空，借机逃遁此地是真！
直至此时，冰霄道人才明白苏幕遮的真实目的，一时间，道人无名怒火直冲天顶，怒不可遏，双眸猩红，装若疯魔。
道人嘶吼声音，随着法力滚滚传开。
“传令，启道器，将这孽修一门上下，皆镇杀于虚空之中！”
话音落时，苏幕遮已然站立在了虚空乱流之中，周身须弥之弥漫开来，派开虚空乱流，正一手接住梦吾，又牵引着法力，将诸门徒引来，却听闻冰霄道人之语。
再要引须弥之冲撞的时候，却只觉头脑发晕，虚空震动，恍若道法有灵，恶视诸修，要将苏幕遮等人强行“挤压”出虚空乱流中。
千算万算，终归还是慢了半分，让冰霄道人这里反应了过来。
诸弟子也都到了近前，唯有醉泉那里，却也是慢了半拍。
轰！
那是醉泉道境所化幻界被轰碎的声音。
万家灯火灼灼燃烧，化作一方火海，有一道身影，自其中艰难挣扎，化作一道火焰人影，却又在顷刻之间，轰然崩溃，片刻之后，又再度凝聚。
眼尖这番，莫说旁人，连苏幕遮都有些喉咙发痒，鼻头泛酸。
醉泉的精、气、神早已经与万家灯火紧紧相连，换而言之，万家灯火不灭，醉泉便有着从中再度挣扎出一世道躯的可能，正如此刻醉泉的表现一般。
这便是自身性命与万家灯火相连的好处，但道躯崩溃，又重新凝练的痛苦，远超众人想象。
每一次轮转，几乎相当于醉泉在清醒的状态之中，生生的承受了一次生与死的轮回，更要受万家灯火的洗练，生受红尘杂音，这……几乎是人间酷刑！
又一瞬。
醉泉的虚幻身影挣扎出来，一时间，却并不曾消散。
他仿佛施展了某种秘术，阻断了被自己牵引入环境之中诸修的追杀，只是轰然爆响之中，那万家灯火化作的火海却崩溃了一角。
虚幻的声音并不曾凝实，但苏幕遮仿佛看到了醉泉那痛苦的表情。
嘶哑的声音，几乎恍若幽冥鬼音。
“师尊……杀我！”
闻言，苏幕遮身形颤抖，却不曾有所言语。
“师尊！”
“弟子求借师尊之手……解脱！”
话音落时，回应醉泉的，却是一旁青君再也无法掩饰的啜泣声音。
苏幕遮终归，还是缓缓抬起了手臂。
这臂膀，在此刻，恍若重于万钧。
缓缓闭上了双眸，苏幕遮的眼角，有两行清泪留下，与此同时，苏幕遮那金石摩擦一般喑哑的声音响彻虚空。
“夺宙！”
第398章 此身萧索号太元（上）
岁月之弥漫。
随着苏幕遮一指点出，那岁月之恍若化成了一道灰色的流光，横空划过虚空乱流。
这是很可怕的道与法，但是在如今苏幕遮的手上，却有着及其可怕的演化。
昔年法经世界之中，妖灵子前世曾经有言，说来风与封灵术本是一法，修的不好，便称来风，修的好了，才能称之为封灵术。
此之言说种种，正如苏幕遮所修夺宙，许是修得不好了，只是道术一般，但若是修得精妙了，便可称之为法经。
往昔时，苏幕遮施展夺宙，左右也不过是道术一般的威力，终归是苏幕遮掌握这法门时间太短，许多感悟还未赶上，之所以此法鬼神莫测，倒是多半借助的祖之玄妙，而非道法本身。
而如今，苏幕遮自断魂山闭关漫长岁月，观览的是古神岁月，映照的是自己长生，参悟的是那大道孕育的猩红大鼎。
一朝出关，诸多感悟尚未细细思量，但是诸多手段法门，其感悟已经到了旁人不可言，不可知的境界。
如这夺宙，已经超脱了道术的范畴，有了法经的光彩。
轰！
一指点出，灰光似是在分割阴阳，剥离高天与厚土的道韵。
那流星一般的岁月之上，渐渐有着万家灯火的虚幻倒影。
等苏幕遮再张开手的时候，那苍白的掌心之中，已经“钓”出了一缕岁月。
那是属于醉泉的往昔岁月，代表着他的性命，代表着他的道境，代表着万家灯火的本源。
这一缕岁月，自苏幕遮的掌心缓缓消散。
或者换而言之，是缓缓没入苏幕遮的道躯之中，没入苏幕遮体内的道种世界。
轰隆的火焰爆裂声音不绝于耳。
苏幕遮钓出这一缕岁月。
虚空乱流之中的火海，反而瞬息直接剧烈膨胀开来。
但是任谁都能够感受到，火海的本源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消散。
火海中，有道门诸修似乎是在挣扎。
万家灯火化出的幻界彻底崩溃了。
他们得以脱身，却葬身火海，难得生路。
而苏幕遮身前，那道火焰凝聚而成的虚幻法身，也在苏幕遮掌心开合的瞬间，缓缓消散。
“多……谢……”
“师尊！”
那道熟悉的身影彻底消散在苏幕遮的眼前。
苏幕遮知道，这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日后，穷九天十地，四野八荒，青冥九幽，苏幕遮再也不可能找寻到此人存在的痕迹了。
被抹去了往昔的岁月，便彻底抹去了这个人的一切。
火海沸腾。
却再也没有拿到法身重新凝聚的迹象。
良久的时间过去。
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苏幕遮身旁，诸弟子啜泣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是苏幕遮却在此刻，缓缓的闭上了双眸。
那一缕岁月没入体内道种世界，此刻却已然引起天地颤动。
道种世界，天穹之上，有层云汇聚，染九天赤霞，不多时，火雨落下。
这是万家灯火的道韵。
非是真切凝实的火雨，而是气运凝聚的虚像。
属于洪涛界的红尘气运，此刻却在与这方道种世界勾连。
于是，此方道种世界中，朦胧地有了红尘的意境，红尘的道法。
而在这密集的火雨之中，却又一道虚幻的气团，径直坠入混沌果树中。
又熟青果一枚。
混沌果树迸发出澎湃的道法波动，一时间，连高天厚土诸道，都在这样的震颤中，显化出截然不同的气息。
归根结底，道种世界中的高天厚土，是昔年苏幕遮钓出，即将彻底死寂的天与地。
哪怕还残存着部分不曾消亡。
但若是没有苏幕遮，这片天地走向死寂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但是醉泉一生，道途所修非红尘，而是借红尘洗练道心，凝聚的乃是幽冥的道境。
幽者，九幽，乃厚土诸道。
冥者，青冥，乃高天诸道。
随着醉泉的岁月凝结成混沌果树上的青果。
撑天之树将这缕道韵，传递到高天厚土之中。
自这一瞬息起，道种世界的高天与厚土诸道，方才真切的迸发着生机。
不是孱弱的抵御死寂的生机。
而是纵然微弱，却蓬勃演化的生机！
日后，天与地的归途，不再是向死寂演化，而是吞噬死寂，迸发生机。
向死而生，不外如是。
道种世界外，虚空乱流之中。
万家灯火入体内世界，洪涛界气运加身的瞬间，苏幕遮的神魂也有着剧烈的变化。
那是漫长而完整的光影在苏幕遮的神魂之中交织。
光影之中，诉说着一个叫做苏幕遮的修士，从凡尘，到叩仙门，再到长生争渡的故事……
那光影之中，有一个叫做玄阳宗的地方，有一个叫做无尽荒的地方，有一个叫做万鬼窟的绝凶之地……
苏幕遮的双眸缓缓的闭上，却看到了那个修士，闯荡南域、闯荡中州战场、闯荡南瞻部洲……
到了最后，苏幕遮看到了南瞻部洲，那座太元仙山的洞府中，有鬼魅一般的人影显化，拦住了苏幕遮血炼的飞仙舟，以无上道法，将其拘禁。
不止一人，苏幕遮在光影之中看到了许多许多的人，许多许多的魔修，都这般被拘禁了，又被那鬼魅人影牵引着，离开了南瞻部洲，遁入了无尽荒中。
最后，是一段凌乱的光影，那人将诸修掷入一石洞。
漫长的黑暗之中，再显现出光芒来的时候，四下里灰雾缭绕，苏幕遮孤身一人，披着白狼大氅，坐在飞仙舟前，眼前，却是莽莽混沌海……
冗长的光影一点点没入苏幕遮的神魂之中，化作记忆。
而昔年，因着无此界气运，莽撞坠入东山洲，被天地镇压，而伤到的那部分神魂缺损，也在这一瞬间，因着洪涛界气运加身，而在蓬勃生机的弥补下，追本溯源。
万点灯火吞入腹，今朝方知我是我！
再睁开眼的时候，苏幕遮双眸之中，尽是精光闪烁。
但是平白的，却又一股苍莽而萧索的气息，萦绕在苏幕遮的周身。
孤，顾也，顾望无所瞻见也。
独，独者，单也。
这番说来，实则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情，苏幕遮冷眸扫过四方虚空。
滔天火海横在虚空乱流之中，将苏幕遮等人与道盟诸修割开。
但是那火海终归已经散了本源，此刻却在一点点溃散。
那诸修之中，冰霄道人更是一马当先，要闯过火海，再与苏幕遮这里厮杀。
不知何时，苏幕遮的身旁，啜泣声音已经止住了。
青君缓缓走了一步，她的身旁，坤渊一脸沉默，只是抚着依旧昏迷的梦吾。
少女清灵却有些愁怨的生意响起。
“师尊，动手吧。”
“总好过，让徒儿们，落到道盟手里去。”
第399章 此身萧索号太元（下）
随着青君的声音响起，苏幕遮那沧桑的眼眸，也转而落到了身旁少女的身上。
一时间，苏幕遮不曾回应青君的声音，却反而长叹口气。
“师尊有没有说过，往昔，大约许久之前，为师曾收过一些弟子？”
面对苏幕遮的话语，青君也只是稍一愣怔，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昔年曾经听闻师尊说起过。”
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揉一揉青君的长发，这手伸到半空，却被苏幕遮缓缓收了回去。
白狼大氅在虚空乱流之中张狂舞动，苏幕遮身上那股萧索的气息，却越发的浓郁。
大约，苏幕遮自己早已经预见到了今日的结局。
“吾昔年曾斩佛修无算，不曾想，到头来这沙门所言之八苦，却尽数落到了吾的身上……”又看了青君一眼，苏幕遮顿了顿方才开口道：“青君，你与昔年，为师一个叫做紫蛾的弟子有几分相仿，可惜了，许是为师这一生，已没有见她的机会了，而近日之后，也再难见你们……”
听闻苏幕遮的感慨，青君这里却凄然一笑。
“修道在师尊座前，是弟子的幸事，外人来打杀，徒是弟子命数，怨不得师尊的。”
闻言，苏幕遮只是摇头，看了看青君，有看了看坤渊和梦吾。
“莫劝我了，当是为师，对不住你们这些做徒儿的。”
看着面前三人的身影，苏幕遮似是想要将三人的影像彻底的烙印在记忆深处。
而后，苏幕遮不再有着迟疑，朝着三人这里，遥遥伸出手指。
“夺宙。”
喑哑的声音极低，恍若只回荡在了四人周身。
片刻后，轻柔的岁月之风卷过苏幕遮的衣角，吹散了他身旁的齑粉，转身的瞬间，苏幕遮轻轻的合上了掌心，在那里，有着三缕钓出的岁月，正没入苏幕遮体内的道种世界。
一时间，苏幕遮身上那诡谲的气息，再度疯狂暴涨！
分明依旧是化神道君之境，但是苏幕遮周身道法的波动，却让冰霄道人都侧目！
……
道种世界，随着那三缕岁月没入混沌果树之中。
三颗青果登时成熟。
此时再看去，这道种世界，天极高，地极厚，**八荒无垠，三川四海无际！
云层深处，那混沌果树，冠如华盖，将整个高天都遮蔽了起来，而枝丫从中，三千青果赫然在列，皆摇摇欲坠，又有万千道则与天地相应，与日月齐辉！
炼虚之境，真灵化纯阳，打破虚空，照见鸿蒙，引而炼地火水风，将道君之境凝结而成的法天象地化虚为实，彼时道场随身，或千丈之内，或万丈之内，万法皆尊吾道……
合体之境，纯阳真灵与道合真，观览大罗道场，造化而成本真之相，温养于道场高天厚土诸道之中……
三千青果成熟的那一瞬间，哪怕依旧只是化神道君之境的修士，苏幕遮却觉得，自己已经窥见了合体期的门槛，乃至窥到了门后面，属于合体之境的风光。
这一瞬间，苏幕遮已然笃定，自己走出了与前人截然不同的境界，而此时的苏幕遮，引炼地火水风，法天象地化虚为实，道种世界与身相合，万丈之内，道法皆尊！
他依然站在了炼虚之境的巅峰！
缓缓的张开了双眸，苏幕遮冷然看着冰霄道人前来的身影。
此时道人的面容有些难看。
任谁也不曾想到，本来完全的围杀，到了此刻，竟然演化到了这般的局面。
面对气息狂涨的苏幕遮，冰霄道人已经没有了必杀的把握。
“云澜子，汝罪孽滔天，此刻……若愿束手，改弦更张，贫道愿为汝，去玉京请愿，当可免去杀劫，与吾等无异，于此界长生逍遥！”
听闻冰霄道人招安之语，苏幕遮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错了。”
冰霄道人面容错愕。
“什么？”
“不是云澜子，贫道，荒古界人氏，魔修，苏幕遮，号，太元子！”
话音落时，冰霄道人心说要遭，还未等冰霄道人反应过来，苏幕遮这里，身形却陡然一动！
大罗道场加身！
一方玄妙莽荒的世界在苏幕遮的周身张开，又与苏幕遮的身形相合。
那道白色的身影，几乎化作闪电一般，等再看到的时候，苏幕遮却已经闯进了火海之中，立在了冰霄道人不远处。
袖袍一挥，须弥之仿佛是在改天换颜，这已然超越了无上杀伐术的范畴，其上的道法气息，让冰霄道人都是心悸，这分明是先前自己想要镇杀苏幕遮的法门，此刻却被苏幕遮还施彼身。
大罗道场兜头砸下。
有岁月之在苏幕遮的之间流转，牵引着大罗道场诸般道韵。
虚空乱流都在因此而被层层剥离。
岁月的气息愈发浓郁，片刻之后，于半悬空凝成一柄虚幻的法剑。
而后，则是一缕黑白纠缠的法焰自苏幕遮眉心而出，演化生死，引动阴阳，勾连四野，震颤八方！
太上八卦炉！
这是与苏幕遮往昔截然不同的施展方式。
自昔年，苏幕遮变以此法门，不知镇杀多少阻道者。
先前参悟古神大鼎上的道纹，也让苏幕遮将这一阵法的感悟，堆积到了不可言说的境界。
以一缕阴阳道火，引动大罗道场的道韵。
半悬空处，一尊丹鼎凝聚，紧紧跟随在那法剑的身后，朝着冰霄道人这里镇杀而来。
这般生死之间的斗法，实在太过凶险，苏幕遮手刃亲徒，哪怕已然找回了往昔记忆，寻回了那凉薄的心性，此时也早已经起了真火，这番法门施展下来，苏幕遮只求将冰霄道人镇杀在此地！
将牙一咬，恨恨的看了一眼苏幕遮，冰霄道人身形一扭，便是同样的须弥气息自周身散逸开来，迎向了苏幕遮的攻伐。
那是属于他的大罗道场！
须弥之力在虚空之中悍然相撞！
风暴涤荡开来，彻底将四方火海镇散。
只是这须弥风暴之中，那一剑当头斩下，道则碰撞的声音恍若洪钟大吕一般，直教冰霄道人脸色发白，还未定下心神来，那阴阳道火铸就的太上八卦炉便继而砸下！
砰！
呼啸的风声之中，渐渐传来了某些东西支离破碎的声音。
苏幕遮双眸有雷霆灌注，此刻看得真切。
那裂开的事物，正是冰霄道人的大罗道场！
一道清晰且深邃的裂纹，显现在冰霄道人的身旁，任由须弥之汇聚，却无法将其弥补。
这是道伤！
日后，无大能出手，无天材地宝相助，此伤于冰霄道人，永恒有缺！
脸色铁青着，双眸有着血泪落下。
冰霄道人看着苏幕遮这里，怒目圆瞪，忽的身形倒退，而后声音传出虚空。
“请大能法旨，镇杀孽修太元子！”
第400章 自此斩断缚身锁（上）
冰霄道人嘶吼的声音依旧在虚空之中回荡，苏幕遮的身形却陡然之间往后爆退而去。
冰冷的眼眸朝着虚空深处望去。
那混沌而无光的空寂世界之中，忽的有一道可怕的道韵升腾而起，伴随着夺目华光，便要化作虹光一道，朝着苏幕遮这里镇杀而来！
双眸有灰色雷霆闪烁，苏幕遮将这华光之中的事物看了一个真切。
大能法旨！
那金属一页之上所写，乃是大能手书“杀”之一字！
只是远远的瞧见了这一字的真容，苏幕遮的身形就是微微一颤，双眸赶忙避开，不敢再去观瞧。
大能起杀念，这是远非苏幕遮所能够抵御的存在。
甚至哪怕只是看到了大能所书之字，某种程度上而言，都是无上的冒犯！
纵是心有不甘，但是苏幕遮知晓，今日想要去杀冰霄道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苏幕遮先前的攻伐，已然破去冰霄道人的大罗道场，让此人落下了道伤，总也算消去了心头多半怒火。
冷冷的看了冰霄道人最后一眼，不等那法旨降临，苏幕遮的身形化作一道灰色的流光，在出手的时候，却悍然轰击在虚空乱流的某一处。
道盟诸修祭起道器，封锁虚空。
这本是壁垒横叠，难见生机的局面，但苏幕遮先前出手，与冰霄道人生死厮杀，双方大罗道场于虚空之中砰然攻伐，震碎的不止是无算虚空乱流，更将这本应该万无一失的封锁，震开了一丝破绽。
一掌落下，苏幕遮只求能够能够在这一处轰开一缕缝隙，便要以身化虹，遁出这方绝地！
轰！
剧烈的法力风暴，忽然自此处轰然炸开！
苏幕遮的身形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稳。
他有些惊诧，这绝非是自己的手笔，但是顷刻之间，也由不得苏幕遮去多想，只得身形遁到别处，避过这骇人的法力风暴。
咔咔咔！
苏幕遮这里还算镇定，冰霄道人那里脸色已经在一瞬间变得煞白起来。
随着细密的破裂声音响起。
冰霄道人恍若不敢置信的一般，转头看向别处。
那里，正有一群道盟修士站立，远远的祭起道器，封锁着虚空。
道器者，道境修士之器。
或道因期老怪，或道果期老怪祭炼。
于诸修而言，这依旧是需要攀登，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是此刻，这尊道器，却在诸修的注视下，裂开道道斑驳纹路。
下一瞬，忽的有火光绽放！
轰！
道器……彻底碎了！
随着道器的崩溃，先前苏幕遮所在之地，虚空乱流也荡然无存，法力风暴消散，一股苍凉而莽荒的气息从尘烟中悍然席卷四方！
这竟然是有人，以无上法力，在生生撕裂被道器禁锢的虚空，虚空壁垒被人撕开的瞬间，也引动了道器的崩碎。
风暴烟尘之中，那人的身形还未彻底显在众人眼前，却忽的有煌煌道音传来。
“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
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
那道音落到苏幕遮耳中，说不出的玄妙，说不出的震撼！
可是仔细听来，却又感觉诡谲，一时间，苏幕遮只觉道音沧桑，但是再细细思量的时候，却又觉得这道音似稚童。
这仿佛是千万人在随着一人齐声呼喝。
一念至此，苏幕遮心神颤抖。
一音出而引万世红尘，这等玄妙的境界，纵然不曾施展妙法，但是在苏幕遮的念头中，也当是大能才有的手段！
此一时，偌大的虚空之中，诸修却尽数缄默，连冰霄道人都似是忘了言语，愣怔的看着那风暴中央即将显现出来的身影。
只是诸修在惊诧，但是先前那道大能法旨却已经被人祭起，此刻流光闪逝，早已经到了诸修近前。
“咦？”
那道音再度响起，等落到众人耳中的时候，虚空之中，忽的有一双遮天大手显化。
只瞬息之间，那手掌便化虚为实，双手紧紧的合到一处去，等众人看去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那一双手掌，连带着那一页大能法旨，却尽数消失在了眼前。
袖里乾坤之术。
却是在这人的手中，施展起来，早已经超越了道术的范畴，演化出了不可言说的玄妙，便是连大能法旨，也能够在一掌之间，顷刻拘禁！
烟尘缓缓散去。
一道苍老的声音显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老者身披玄衣，驼着背，异常佝偻，但是众人望去时，那道身影却如高山一般巍峨，便那样耸立在虚空乱流之中，恍若诸劫不临，万法不侵。
老道拄着一木拐杖，缓缓张开浑浊的眼眸，扫视诸修，而后将目光落到了苏幕遮的身上。
而在这老道现身的瞬间，苏幕遮也在心头忽的松了一口气。
只因为这位大能的身上，涌动着与此方世界截然不同，但是苏幕遮却异常熟悉的道法波动。
冰霄道人的牙齿有些打颤。
“来者……何人？冲撞老天尊座下道盟？”
“老朽，荒古界人氏，大能境，人称寿龟老怪！”
话音落时，寿龟老怪忽的将头一转，看向虚空深处。
那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忽的有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道音回荡在虚空之中，恍若口含天宪。
“冰霄，且退下吧！寿龟道友，还可安好？”
话音落时，一宫装女子，已然显化在幽暗的虚空深处。
老道忽的咧嘴一笑。
“先前老朽收那法旨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道友你，如今却做了一洲法主。”
这来人，正是海潮洲法主！
对着寿龟老怪这里，宫装女子只是冷清的点了点头。
“好教道友知晓，今时不同往日，多少大能孽修，折损在老天尊手中的还少么？缘何妄造杀孽？道友，随我去吧，你与我昔年有恩情在，贫道自要护你周全。”
听闻海潮洲法主之言，寿龟老怪只是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之中，似是有许多的感怀。
“丫头，自你现身，你我之间，便再无恩情可言！大界崩殂，是我等做大能的无能，今日好不容易得见了后辈，总要护他周全的！”
话音落时，寿龟老怪猛地将手中拐杖往虚空壁垒上一柱！
而后，老道转头，看向苏幕遮这里。
“好后生，快走！”
第401章 自此斩断缚身锁（下）
寿龟老怪话音落时，一股灭世罡风自老怪拐杖点向的方向轰然迸发！
可怕的风暴狂涌之中，也径直将虚空壁垒撕裂开来。
宫装女子始终古井无波的脸色也终归变了。
只是老怪这里，却始终将目光看向宫装女子，眼看法主要有动作，寿龟老怪猛然挥动手中拐杖。
老道人的动作异常的粗犷，却让人心神惊艳。
这是很苍莽的道法。
苏幕遮心道，这位前辈大能先前的诗歌所言应当不假。
这样苍莽的道法，只存与太古时代，乃是更久远之前的荒古世界，这位证道岁月之久远，乃是苏幕遮所无法度量的，更能以漫长寿元存于现世，非是苟延残喘，而是完整的大能道躯。
这般风采，也无外乎有寿龟的称呼。
眼看着，随着寿龟老怪的拐杖挥动，那罡风漫天而起，遮天蔽日一般，席卷整个虚空，径直将宫装女子这里拦住。
这正是：
萧萧飒飒透深，无影无形最骇人；
旋起黄沙三万丈，飞来黑雾百千尘。
穿林倒木真无状，彻骨生寒岂易论。
戾火行凶尤猛烈，海潮作浪更迷津。
眼看生机正在眼前，苏幕遮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迟疑，只是遥遥朝着寿龟道人这里一拱手，朗声道：
“多谢前辈援手，晚辈去也！”
回应苏幕遮所言的，乃是寿龟老怪畅快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好说，好说，且去休，看老朽手段！”
话音落时，苏幕遮这里，径直化作一道流光，循着虚空壁垒被撕裂的方向，鸿飞冥冥！
而罡风狂舞之中，忽的传出宫装女子冷哼的声音。
风暴的边缘，被法主以无上法力，撕裂开来了一道口子。
所谓法主，乃一洲之内，大能至强者，去往神洲玉京老天尊处，奉了法诏，方称一洲法主！
宫装女子的手段，又岂是寻常大能手段可以比较的？
此事裂开风暴，宫装女子的身影不显，寿龟老怪也不好有所施为，只听得风暴之中，宫装女子冷清的声音传出。
“冰霄，持本尊法旨，尽起本洲道盟诸修，追杀孽修！”
话音落时，一道金页散着流光，径直裹着虚空之中诸修的身形，化作流光，自那被撕开的虚空壁垒出，追着苏幕遮的身形而去了。
“你！”
寿龟老怪动了真火，怒吼一声，想要去拦那道法旨，还未出手，却见风暴之中，有万千流光绽放，每一道流光之中，都有着一枚玉剑显化其中。
这是宫装女子的无上杀伐术，以万千玉剑演化一道惊世剑阵。
昔年陨落在宫装女子此阵下的修士不知几凡，便是寿龟老怪这里，也需要严肃对待。
只是这边老怪凝神作法，却终归失了阻拦法旨的时机，那道流光，就这样飞出虚空，消失在了寿龟道人的视线之中。
“也罢，今日左右，与你做过一场！”
拄着拐杖，老怪身周，竟一念引动着风雨飘摇而来，身形蹒跚，却如山岳震颤，直指的闯入了剑阵之中！
风暴顿涌，一时间，再也难见两位大能的身影。
……
再说另一处，苏幕遮自虚空之中遁出的瞬间，便觉身后有一道可怖的气息追寻而来。
长生数千载，这样的气息，苏幕遮已经异常熟悉了。
大能法旨！
心下一凛，苏幕遮左右瞥了一眼，瞧见天光，心知此刻自己依旧在海潮洲的地界，便翻手直接，那枚昔年寄存着引魂术、烙印着忘川三途的玉牌，便被苏幕遮捏在手中。
不再迟疑，瞧见了东山洲的方向，苏幕遮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急急遁去！
道术传来按五行，不登雾彩最轻盈。
须臾直过扶桑径，咫尺行来至玉京。
说来不过是顷刻的时间，东山洲的地界，便已经显现在苏幕遮的眼前。
昔年，苏幕遮便是沿着这条道路，带着诸位弟子，出的东山洲，此事再见四方风物，倒是有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触。
眼看着，苏幕遮半只脚就要跨入东山洲了，远处，忽的有一队东山洲道盟弟子现身，似是巡洲法兵，瞧见了苏幕遮的急急遁光，赶忙出声道：
“东山洲地界，来者何人？”
这正是身死存亡的关头，苏幕遮哪里有心思与他废话，心念一动，一道符令自袖袍飞出，于此同时，苏幕遮一道法力渡入其中。
旋即，有着一道虚幻的符令自半悬空显化。
这正是昔年苏幕遮暂居琅霄圣地时，所得客卿符令。
身形不曾有丝毫停顿，苏幕遮喑哑的声音忽的在符令显化的瞬间传出。
“琅霄圣地办事，闲杂人等，滚！”
最后一音含怒吼出，登时半空云层跌宕。
道盟法兵之中，为首那人，欲言又止，似是想要斥责苏幕遮的无理，却又自觉一方圣地长老，不是自己这般地位的人可以招惹的，正迟疑着，苏幕遮所化遁光，早已经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了。
“咦？这位做甚么去了？遁光所致，也非是琅霄圣地所在，罢了，左右不干我等的干系，撤。”
那人话刚说完，身形半转，还未驾云而起，便又见一道流光自远处急急遁来。
不等法兵开口询问，便听得远处冰霄道人的声音传来。
“传海潮洲法主法旨！追杀孽修！”
法兵面容一惊，这才知晓方才自己错放了什么存在，此时再也不敢怠慢，赶忙急急开口：
“东山洲巡洲法兵，来助道友！”
“善！”
话音落时，诸道兵皆以身化虹，遁入法旨聚起的流光之中，与冰霄道人等人合到了一处去。
这般一人逃着，一群人追着，两道流光划过天穹，一时间过去，已不是越过了多少山河。
法旨流光中，冰霄道人的脸色有些难看，望向身旁的法兵，开口道：
“道友，孽修所去方向，可有计较？”
“多半……多半是要去本洲地府！”
“哦？莫不是想要趁乱，行转世轮回之事？道友，请传讯贵洲地府鬼王，尽起阴兵，诛杀此獠！”
听闻冰霄道人之言，那法兵却只是苦笑。
“道兄怕是忘了，东山洲地府早已被孽修所毁，本洲地府已经沉入忘川旧地，再无阴兵驻扎。”
“忘川！”
听闻此言，冰霄道人脸色骇然，一时间，诸修遁光齐齐停下。
连带着，那法旨上，幽光闪现，有海潮洲法主的虚幻身影显化。
“罢了，孽修本欲趁乱入轮回，只怕不知东山洲地府的变故，他一入地府，便要被引入忘川，断无活路可言了，纵有机缘，借忘川轮回，也会抹去前世今生一切，彼时，将不再是孽修，而是不知哪一洲的修士，如此说来，也算是将孽修诛杀了，冰霄，目送孽修入轮回，便回来罢！”
话音落，法旨化作点点流光，闲散在诸修眼前。
只冰霄道人，架起遁光，继续追着苏幕遮的方向而去。
……
半日后，冰霄道人重回海潮洲，入法主道宫。
“禀法主，孽修已入东山洲地府，坠入忘川旧地。”
“善！”
（第六卷结束）
第402章 忘川三途逆岁月（上）
四下里，是幽暗的天穹，是诡谲的狂风，苏幕遮抬眼看去的时候，偌大的天地，尽是昏沉的暗色。
自入东山洲地府的瞬间，便有一股无法掌控的吸引之力，将苏幕遮整个人牵引向混沌的不知名之地。
入东山洲地府，便意味着要堕入忘川旧地，此时苏幕遮如何不知？
若是躲到了别处去，三十三洲尽有法主，尽有亿万道盟之修，入青冥，则有天门来阻，入地府，则有阴兵打杀，以苏幕遮之力，莫说今日只是炼虚期的人物，便是有大能伟力，怕也要折损在这般无尽杀伐之中。
诚如昔年听闻之言，这是老天尊掌控的天地，这是老天尊掌控的洪涛界。
苏幕遮身为孽修，或可活一时，如何去活一世？
唯有东山洲那残缺的地府，唯有忘川旧地那几乎已经被世人所遗忘的古地府，放才可以让苏幕遮在死寂之中挣扎出生机来。
向死而生，不外如是。
只是连苏幕遮也未曾想到，从忘川之地传来的诡谲吸引之力，竟然是这样的可怖。
那气息侵袭而来的瞬间，便让苏幕遮这里彻底失去了对于身躯的掌控。
他如同无根浮萍一般，飘荡在无尽的幽暗之中，苏幕遮努力的将神识透出体外，想要探寻着什么，却只觉四下里，无有元，无有道则，乃至无有须弥。
苏幕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场景，苏幕遮昔年只从一个地方见到过。
那便是荒古界的南域之南，无尽荒！
传闻太古之时，无尽荒应当是道法鼎盛的一处地域，甚至洛尊于此处，立下过自身法统离恨魔宗，乃至后世依旧有人传闻，后来洛尊登仙路，霞举之光，便是落在无尽荒中。
最初的无尽荒，绝非苏幕遮所见的蛮荒景象。
诸灵不生，万道不存。
连草木生灵都不存在了，连道则元都被剥离了。
一切变故的原因，皆是因为昔年量劫之时，无尽荒所在，乃是两界大能的战场！
大能的生死攻伐与相继陨落，导致了这曾经鼎盛的一域，彻底化作荒芜死寂，更不要说，而后还有刀君，在此地劈开地脉，将大界胎膜都划破了一道口子，强行踏上了星空古路，循着混沌海潮而去。
一念至此，再观瞧着四方的死寂，纵然法统迥异，但是在苏幕遮的眼中，却是与无尽荒有着类似的感触。
忘川之地，古地府所在，这不是一洲地府，而是一界的地府，无算鬼王，亿万阴灵道场所在。
直至此时，苏幕遮方才回忆起曾经琅霄圣地崇一大能所说的辛秘来。
昔年大能之境，有人推演原始秘法，延寿无算，自称古老者，犯了天地的忌讳，引来纵古冥府与地神、天灵的攻伐。
那是倾天一战，古老者合力，沿着阳间诸生轮回之路，杀入了忘川之地。
正是此役，引古地府崩溃，无算古老者尽数葬身此地，唯独老天尊一人，从忘川走出。
若崇一大能所言不假，这昔年的冥府所在，忘川之地，也正是因为古老者与亿万阴灵的攻伐，彻底毁了一切道则，引此地演化为寂灭之境。
想到这里，苏幕遮不禁暗道几分失算。
若是连通往忘川之地的道路，都是这般的寂灭景象，那么昔年诸位古老者葬身之地，又该是何等可怖的景象？
倘若和昔年苏幕遮所见，荒古界中州碎片现世时一般呢？
大能道则如碎片一般散逸在天地之间，古尸引死弥漫四野，纵古的杀伐术凝成实质刺向八荒。
若真如此，这忘川三途之路，当真算是一步一黄泉了。
心下一暗，还未等苏幕遮这里思量清楚的时候，忽的只觉身下一凉，却是在那股诡谲巨力的牵引下，自己撞上了什么。
巨力倏忽之间，从自身散去。
苏幕遮却只觉眼前发黑，眨了眨眼，再张开双眸的时候，方才得见入目的绮丽景象。
而自己，则裹着白狼大氅，狼狈的跌倒在了一条青铜古路上。
入目所见，则是一方铜碑，铜碑高如山岳，其上以鬼篆书就三字，更是大如星斗一般
阳间路。
有些狼狈的站起身来，苏幕遮这才顿觉四下阴冷。
似有积雪消融的声音，不断的在苏幕遮的周身响起。
在看的时候，白狼大氅上，却有着屡屡黑烟飘起。
皱了皱眉，苏幕遮知晓，冥府所在，自是将死视作阳间灵，于苏幕遮而言，这是立死之砒霜，于阴灵而言，却是长生灵药。
抖了抖身上大氅，似是想要用这样的方法，将想要附着在其上的死尽数荡开，苏幕遮这才深处一指，遥遥的点向自己的眉心。
“来风！”
话音落时，缕缕岁月之，自苏幕遮的指尖涌出，缠绕在苏幕遮的周身，将苏幕遮的道躯都尽数包裹在其中。
有胆入忘川旧地，苏幕遮真正的依仗，不是诸般道法，也非是道种世界，而是这来风与夺宙二术！
诸之中，祖为尊！
更何况是岁月之这般连大能都无法避过的可怕道则！
更何况，苏幕遮散出岁月之，更是要以此来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他时常思忖，昔年开辟体内道种世界的时候，乃是以荒古界为蓝本，以往昔数千年苦修为根基，但今时看来，苏幕遮似是稍稍走错了路。
岁月长河，不应存余虚空之中。
甚至苏幕遮猜测，昔年三古时代，荒古界的岁月长河，也不是存于岁月之中的！
而入洪涛界之后，数次斗法，苏幕遮也曾撕裂虚空壁垒，于虚空乱流之中征伐，却不曾瞧见岁月长河的存在。
可惜，荒古世界，地府早已经毁去。
道种世界，所谓冥府，不过是苏幕遮借百鬼经纶的道法自行开辟。
而洪涛世界，三十三洲地府也当不得真，这是老天尊的手笔，唯有忘川之地的古地府，才是大界浑然天成的冥域所在。
并无实物皆以参考，留给苏幕遮，只有荒古界与洪涛界记载着各自地府的古籍中只言片语。
也唯有昔年断魂山上，苏幕遮曾经施展岁月之术，观览琉焱古神的往昔岁月，曾经惊鸿一瞥之中，观瞧到了一丝类似岁月长河的影子。
而这一道影子，无形之中，也与着两界古籍之中所述一物十分相似。
古往今来，诸修似乎皆不曾描述岁月长河的种种，乃至连这四字都不曾存在，但是提及冥府种种，却都说道过另外一条河。
此河藏于冥府，名曰黄泉！
岁月之笼罩周身，四方死果然如潮水一般退去，抖了抖大氅，苏幕遮缓步抬脚，越过铜碑，沿着青铜古路，朝着忘川深处，就这般一步步的走去。
第403章 忘川三途逆岁月（中）
长路漫漫。
苏幕遮恍若被世所弃之人，缓缓踱步在青铜古路上。
四下里，阴风阵阵，引来诸般煞，诸煞之中，更有无穷死弥漫而来，却尽数避过苏幕遮的身躯，恍若这个白发修士的身上，有这么让诸避之不及的诡谲之物一般。
祖之盛，可见一斑。
而苏幕遮的目光，却不曾落在这四下里游荡的阴风诸煞之中，他轻轻眯着双眸，不曾施展瞳术，只用双眸，这般观览着忘川旧地的天穹来，更为准确的说，是苏幕遮在观览昔年那场倾天之战的古战场！
尘烟之中，偌大的天穹似是都隐到了雾霭深处，让苏幕遮看不真切。
那恍若是忘川颜色诡谲的层云，又像是昔年古老者身形崩溃，所化作的齑粉，历经亿万劫，依旧徘徊于天穹之上，始终不曾，又或者不肯散去。
可苏幕遮亦不敢轻易施展瞳术。
谁又晓得，这些古老者是否掌握着什么不可知，或者不可闻的秘术，历经岁月洗练，化作道则碎片，散在天穹之上。
若真如此，只消一眼看去，等待苏幕遮的，不是化道，便是坠入此道魔障之中，被道则同化，如行尸走肉一般，往后亿万载岁月，只在这忘川旧地的青铜古路上不知疲倦，不存意识的走下去。
是故，苏幕遮也只好这般小心的用双眸观瞧着，那隐在雾霭之中的存在，便是苏幕遮不该去探寻的事物。
风云依旧，苏幕遮的心神，却陷入这天穹之上的悲凉盛景之中。
漫天雾霭之中，漂浮着古老者的尸骸。
苏幕遮极难去看清他们悲凉落幕之前的最终表情，但是却可以看到诸修陨落时，身上的惨状。
偌大的天穹，极少有完整的尸骸。
乃至天地之远，苏幕遮站在青铜古路上，却依旧能够感受到自古老者尸骸的伤口处，散逸出来的苍莽而可怕的气息。
那或许是昔年某位地府阴灵的无上杀伐术。
更有甚者，古老者的大半边身子都已经崩溃散去，更有只存头颅着，不知几凡。
他们的身躯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此时却只存齑粉，只存可怕的道则碎片，悬浮在那里，证明着昔年是何等恢宏可怖的道术斩灭了此人。
这可是洪涛一界，昔年最为鼎盛的时候，阳世最为强大的一群修士啊！
几乎超脱了大能，每一位都有着可以谋求仙道的根基与才情，却尽数陨落在了此地。
忘川，是古地府，更是古老者的葬地。
当然，有死法寻常的，便也有死法奇异的倒霉古老者，观瞧到有趣的地方，苏幕遮甚至停下脚步，驻足不前，饶有情绪的观瞧半晌，方才感慨着世间道法非凡，而后噙着笑意离去。
这还只是透过层层雾霭，呈现在苏幕遮眼前的场景，苏幕遮已经无法想象，那雾霭之后，存在着的那些不可知、不可闻的诡谲道法，该是怎样的可怖了。
更不要说，今时，这诸般景象，也只如穹顶壁画一般，静静的悬在那里，等待后人观览。
昔年古老者杀入忘川时的真切场景呢？
更是苏幕遮无法揣度的。
一念至此，苏幕遮倒是想起，昔年在荒古界修行时，曾观览古籍，看到过先贤的只言片语，那是很偏门的古语，言辞诸般，与现世迥异，若是释义过来，便是一句意味深长的箴言。
吾昔年引魂入地府，此间之竟，魂归阳世，竟一字难言。
起先苏幕遮初闻此言的时候，只觉是古之先贤以言语骇人，但是知道今日，得见忘川种种，方才知古人所言不虚。
此间盛景，若苏幕遮魂归阳世，只怕也是一字难言。
大能之上，古老者齐葬忘川，要知道，在此之前，在古老者攻伐下，天灵崩溃，青天陨落，黄天败退！
这样的无敌之修汇聚而成的大势洪流，却也折损在了忘川之中。
纵古古老者，万载之后，也只存老天尊一人。
此间之大道凉薄，此间之诸修悲凉落幕，尤其是一言一字汇聚到一起便可以描述的么？
感慨着，苏幕遮的脚步反而变得轻快了许多。
斯人已逝，纵大能，纵古老者，皆亡。
而自己，依旧走在路上。
这般轻快踱步着，不多时，苏幕遮眼前的雾霭层层散去，有连绵的黑色轮廓，显现在苏幕遮的眼帘中。
心神一震。
苏幕遮约莫已经猜到，这大概是忘川昔年古地府的遗迹。
等苏幕遮走的进了些，再仔细观瞧的时候，却只得站在连绵的断壁残垣之前，无声的叹息。
古老的冥府宫殿已经坍塌。
其上岁月之弥漫，似是诉说着纵古时此地的鼎盛与喧嚣。
苏幕遮的身前，十人合抱粗细的铜柱断裂，就这般横在原地，将冥府道宫的牌匾砸成两块，其上尘土弥漫，苏幕遮轻轻挥动袖袍，方才看清了其上书就的鬼篆
悬孽冥府。
传闻，大界成，地府立，此间当有诸多宝物托先天而化生，乃轮回大道之演化，诸宝之首，为一铜镜，镜后镶一玉石，镜为悬孽镜，石为三生石。
此镜照下，可知诸生前世今生，可知往生种种罪孽。
是故，依此宝，地府当有悬孽冥府，为诸府之首。
说起来，昔年苏幕遮身居宗门，悬月魔宗，其掌教传承，也多半乃是依托悬孽镜所创，以悟轮回种种。
但是此刻，在苏幕遮眼前的，只有尽数断裂的铜柱，散乱一地的青砖，悬孽镜与三生石，却不见了踪影。
只余这一镜一石去了何处，也不难猜测。
毕竟，昔年诸古老者葬身忘川，老天尊却活着走了出来。
毕竟，忘川天倾，三十三洲，却有地府重立。
朝着悬孽冥府的断臂残垣轻轻的拱手，以示恭敬，苏幕遮便转身，沿着青铜古路，继续前行而去。
良久的时间，眼前的层叠雾霭之中似是不曾再有轮廓显现，但是不知何时，苏幕遮却透过四周的薄雾，看到了左右两侧，各有一条黑线隐于其中。
等再行许久之后，苏幕遮方才瞧见黑线的真容。
忘川三途，忘川三途。
苏幕遮走的乃是属于阳间诸修的路，却还有诸神轮回之路、阴灵轮回之路。
极目远望，苏幕遮隐约似是看到了在不远处，三条岔路渐渐要汇聚到一处去了。
在那里，似是有着朦胧的黑影若隐若现。
哪怕不曾走到近前，苏幕遮却是已经轻声呢喃着开口。
“忘川……三途客栈……”
此时，忽的，忘川深处，有风起，传四野八荒而过，卷得苏幕遮身上，白狼大氅猎猎作响。
第404章 忘川三途逆岁月（下）
三途客栈已经近在眼前，苏幕遮双眸灌注着岁月之，望向这昔年曾经有诸修汇聚的地方。
果然。
岁月的气息淡淡的笼罩在三途客栈之上。
那是很“年轻”的岁月气息，与整个忘川旧地的其余地方都截然不同。
昔年黑袍诸修的手段当真非凡莫测。
纵古之战后，是有人和苏幕遮一般，也踏着这条路来到过此地么？
又或者是有古老的存在，施展了莫名的道法，窥见了古老者葬地的些许光影，惊鸿一瞥之中，观瞧到了三途客栈的存在？
再或者是那位昔年独活的老天尊，于阳世故意布下的疑云，想要引人前来忘川探路？
苏幕遮的心中萦绕着种种疑惑。
但是岁月无声，亦无言。
此时也没有人忽然出现，然后告诉苏幕遮，这种种辛秘背后的真相。
站在三途客栈的门前，苏幕遮沉默不语，古老的客栈，一角已经毁在了岁月之中，露出些许木椽，但相较于悬孽冥府而言，此地一切，倒还算是完好，至少，还能看出来是一间客栈。
苏幕遮低头婆娑着手中的玉牌，其上刻画着忘川三途的景象，片刻之后，苏幕遮双手有岁月之涌动，顷刻之间，玉牌腐朽，化作齑粉，从苏幕遮的指尖滑落。
苏幕遮袖袍扬起，将这些齑粉挥向客栈的方向。
有这般定定的站了数息之后，苏幕遮便转身朝着古路的方向继续走去。
自始至终，苏幕遮都不曾踏入其中。
……
三途汇聚到一处，整个青铜古路也愈发宽阔起来，苏幕遮站在古路中央，就像路边的碎石一般，毫不起眼。
一路无话。
苏幕遮看到了许多古地府的遗迹，入目所见，也尽数和悬孽冥府一般的场景。
遍地的碎石，折断的铜柱，消失无踪的冥府至宝……
有的冥府，苏幕遮尚且能够看到破败斑驳的牌匾，勉强辨认着其上古篆书就的名讳。
有的冥府，苏幕遮寻遍四方，却连牌匾都不曾找到，纵古之前，这里或许是鼎盛的一府，纵是阳间的妖圣也好，大能也罢，一朝魂灵踏入此地，也需躬身拜见，但是悠悠岁月过去，入目所见，却只是一处无名遗址。
一路上，尽数是这般的场景，但是随着苏幕遮的脚步越发踏入忘川旧地的深处，所看到的，已经不止是冥府的遗迹了。
有古老者的骸骨横在碎石中。
苏幕遮眯着眼，非但没有走上前去，反而双眸微微眯着，可以远离了数步。
哪怕是万古的岁月过去，古老者的尸骸上，却依旧迸发着恐怖的霞光。
那霞光恍若依旧存在着生机一般，很可怕。
霞光笼罩着古老者的尸骸，远远的看去，连古老者伤口处的鲜血，似乎都依旧是殷红的颜色，那是晶莹如玉的骨，那是熔炼着道则碎片的蓬勃气血。
甚至霞光笼罩着的遍地碎石，断裂的铜柱上，也有着晶莹的华光在微弱的闪烁。
恍惚之间，苏幕遮甚至听到了霞光的“呼吸”声音。
苏幕遮已经无法猜测那古老者生前该有多么的强大了，他应当是陨落了，历经过死战，浑身上下无有一处好肉，连眉心处都被可怕的道则洞穿，有着斑驳的血洞。
但是这古老者陨落了万古的岁月，可是他生前凝练的道则，却依旧存在着。
依旧依照着古老者的修行法门，自行的运转着，恍若古老者换了一种方式，依旧存余现世之中。
或许还需要万古岁月，乃是更久远的时间，这霞光才会缓缓的消散，古老者的尸骸才会缓缓的腐朽干瘪。
这也是苏幕遮要赶忙躲避霞光的缘故。
若是被霞光笼罩，只怕瞬息之间，苏幕遮就要被古老者残存的道法同化，径直搅碎神魂，或者化作霞光的一部分，如那碎石铜柱一般，化作静止不动的存在，与霞光共同“呼吸”着。
很可怕的下场，这是生不如死的结局。
避开了霞光，接下来的道路，便显得诡谲了一些。
昔年那场血战残存的道则碎片，如今化作了这方死寂世间的可怕杀招，苏幕遮小心避开每一块碎石，没一处冥府的阴影。
天知道，苏幕遮视线所不及的地方，有着什么诡谲的道法在择人而噬。
一切的生灵都陨落了，一切残存的道法却这般活了下来。
阴阳颠倒，生死逆转。
这便是忘川旧地的景象。
这般走着，漫长的青铜古路似是没有尽头一般，包裹在岁月之中，苏幕遮甚至无法清楚的感受到光阴的变化。
或许已经是数十天的时间过去了，也许是数月的时间，乃至更漫长。
苏幕遮就这般不停歇的朝着忘川的深处进发。
青铜古路的两旁，昔年的景象也愈发惨烈。
这里已经接近倾天之战的中央了。
似乎也是古地府的中央。
苏幕遮看到了悬浮在天穹的道宫，那应当是某一位阴灵修行的道宫，却也毁在了那场杀伐之中，一半化作了碎石悬浮，一半化作了齑粉萦绕。
还有似是连绵到阴影尽头的阴兵营地，尽数都是破败的景象，苏幕遮似乎看到了昔年烈火焚烧的痕迹，更有断裂的阴兵法器，如同碎石一般，散乱在地上，大半淹没在尘土之中。
苏幕遮脚步一顿。
他看到了极其相似的兵刃。
那是一杆青铜长枪，显现着锐利的锋芒。
一如，苏幕遮手中，那柄青铜匕首一般。
不存禁制，不容于道法，却诡谲的锋利。
再往深处去走，苏幕遮便再也不曾看到完整的冥府轮廓，完整的古老者尸骸了。
这是昔年血战最为惨烈的地方了，连青铜古路上，都遍布着有些斑驳的裂纹。
烟尘更盛，想来便是昔年的诸般齑粉，依旧萦绕在四方，随着阴风缓缓飘动。
四下里，愈发阴冷，青铜古路，也愈发狭窄。
忽的，一阵风吹过，散去了苏幕遮眼前的不少烟尘。
那是一条断臂，横在路边，如山岳一般，径直碾碎了无算的冥府宫殿。
苏幕遮微微眯起双眸，想到了昔年崇一大能诉说的辛秘。
“开天古神……辟地仙灵……”
昔年那场血战，辟地仙灵被古老者围攻，斩灭，而后分尸，开天古神也在冥府溃散之后，不知生死。
遮天断臂，不知是古神还是仙灵的遗留。
沿着断臂横放的方向，苏幕遮看向古路的尽头。
断臂的指尖处，有一尊古碑耸立。
古碑上，有鬼篆书就二字
黄泉！
缓缓闭上双眸，苏幕遮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