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误封身岁月大妖
行道者，大多在尽头处踌躇。
一如此刻的苏幕遮，那黄泉字碑就在自己身前的不远处，苏幕遮这里却只觉自己的脚步迟滞，似是最后的这数十步，却如同天堑一般，迟迟难以迈出。
四下里，阴风依旧在不断的涌动，恍若冥冥之中，有着甚么诡谲的存在，如演化出了灵性一般，在催促这苏幕遮，催促着他前行。
忘川旧地残存万古悠悠岁月的齑粉恍若细沙一般，随着阴风不断飘荡，化作苏幕遮的周身，却在那白狼大氅上不曾留下丝毫的痕迹。
他似乎已经感受到风中传递过来的潺潺水声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幕遮缓缓往前迈出了一步。
他的心绪很不平静，这一刻苏幕遮甚至有一种错觉，恍若往昔数千年岁月的苦修，漫漫的长生路，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这数十步做出的准备。
近了，离着黄泉字碑更近了。
四下里阴风呼啸的声音甚至都难以辨别听闻了，取而代之，却是波涛怒啸的阵阵雷鸣。
越过石碑的背后，会是自己猜测中的场景么？会是那条可以带给自己活路的长河么？
轻轻的抿了抿嘴，数十步的距离，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黄泉字碑就这样紧紧的立在自己的面前，甚至苏幕遮可以真切的观瞧到石碑上因岁月洗刷，而留下的斑驳纹路，还有昔年立下此碑时，鬼篆上面，渗入的灵砂颜色。
刺目的朱红色，恍若鲜血一般夺目。
苏幕遮下意识的眯了眯双眼，又将自己的目光从石碑上移开，看向身前的道路。
石碑后，青铜古路便断在了此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苏幕遮缓缓的跨出了最后一步。
立在断路的尽头，苏幕遮看去，身前却是一出幽暗的深渊。
山石嶙峋，但是不过数百丈的光景，再深处，便是吞噬着一切的幽暗深邃，是融合了此间一切辛秘的乌黑，是世间任何修士的瞳术都无法洞穿的晦暗。
但是波涛涌动的声音，却恍若那无尽的深渊之中，有遂古而生的山岳力士，以仙锤敲打着两侧的峭壁，而这股巨力的不断震荡，又透过苏幕遮的双脚，传递到周身。
这般静静的站立着，苏幕遮如是沉默的观瞧了十余息的时间，眸光深处的雷霆，方才缓缓消散。
纵是昔年所学的无上瞳术，曾经得以观瞧高天厚土，却难以直视身前深渊中的辛秘。
这般结果，苏幕遮心中早已经有了定计。
苏幕遮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等抬到眼前的时候，已经隐约掐成了剑诀的模样，紧并的双指间有着单单的岁月气息萦绕，而后，苏幕遮将双眸紧闭，以双指轻轻的揉搓着眼皮。
而随着苏幕遮的舒缓动作，指间的岁月之，却一点点的没入苏幕遮的双眸之中。
片刻之后，苏幕遮将手缩回大氅中，再睁开眼眸的时候，那双昔年浑浊却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此刻却尽数被灰色的光华笼罩。
随即，苏幕遮的眸光，便落向深渊处。
只是瞬息之间，电光火石中，苏幕遮只觉双眸刺痛，惊鸿一瞥之间见到了些光影，双眸中岁月之便顷刻溃散，视线所及，尽数被一片殷红笼罩。
乌红色的血泪自苏幕遮双眸落下。
这是忘川的轮回地，是黄泉的辛秘所在，厚土诸道之中，此之为不可视、不可言之处！
纵是有着一缕岁月之的庇护，苏幕遮尚且一时间目不能视。
踉跄着倒退了数部，苏幕遮伸手拭去眼角的血泪，狼狈的眨着眼睛，如此半晌过去，视线之中方才终归清明。
喘着粗气，却无法去遮掩双眸之中闪烁着精光，和苏幕遮脸上露出的欣喜神色。
在那瞬息之间，苏幕遮惊鸿一瞥看到的凌乱光影之中，大渊的深处，是一条灰色的长河，自不知名处奔涌而来，咆哮大渊而过，流向不知名之地。
岁月长河！
洪涛界的岁月长河！
苏幕遮的双手忽的张开，忽而又紧紧的攥成拳头，一时间难以自制，半晌之后，苏幕遮的气息方才平息下来，重新凝视着大渊深处的幽暗，苏幕遮缓缓伸出手，轻轻点在自己的眉心处。
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忘川旧地缓缓回荡开来。
“来风！”
话音落时，苏幕遮周身有着灰色的狂风涌动，浓郁的岁月之将苏幕遮整个人包裹在岁月之的风暴之中。
花开一瞬，玉老千年。
此时，苏幕遮站在原地，却似是与整个忘川旧地剥离开来。
恍若苏幕遮站立的地方，已然是另外一方天地，瞬息之间凌乱的虚像显化，有日升月落，有星斗罗列。
古书《荒古志异》有云：遂古之西极，有地，来风曰夷，处西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
这是来风，也是石夷古国的根本所在，更是岁月本真。
数息之后，岁月风暴之中，苏幕遮嘶哑的声音继续传出。
“夺宙！”
许是福至心灵一般，夺宙之术施展的瞬间，苏幕遮的心头，忽的想起了昔年法经世界，妖灵子讲道所说种种。
来风，或者说封灵术也好，封妖术也罢，是封岁月成妖，此为中庸法！
而夺宙之术，于高天厚土之中，钓出一缕岁月，一方世界，此法乃是逆岁月，封身成妖！为上上法！
此间之妖，非妖族之妖，而是妖孽之妖，受天地所妒，视之为妖类，又称天地大妖！
只是古往今来，得石夷国主传承者只寥寥数人而已，苏幕遮无从问询前人先贤修行此间法门的感悟，连苏幕遮自己，也是在夺宙之术施展的瞬间，忽的一瞬间的明悟。
以来风之术，聚自身岁月，封此岁月之身为妖！
妖孽者，非苏幕遮，而是此身的岁月。
而后以夺宙之术，逆转周身岁月，颠倒阴阳，夺摄高天厚土诸道，钓出一缕岁月，封己身成妖！
如今苏幕遮钓出的这一缕岁月，已经不是往昔光阴这般简单的存在了，这是一缕岁月妖种！
以此岁月妖种，苏幕遮封己身成妖，成的不是天地之妖，而是岁月大妖！
忽的张开双眸，苏幕遮仰头，朗声轻啸，声震忘川云霄，轻啸之声依旧在地界缓缓回荡的时候，苏幕遮却身形一跃，猛然之间跃入大渊深处。
裹着岁月气息，即将坠入岁月长河的瞬间，苏幕遮轻轻呢喃着，在忘川旧地留下了最后的声音。
“梦吾！”
唰！
下一瞬，苏幕遮整个人，径直坠入了岁月长河中，不见了踪影。
岁月洪流之中，因着梦吾之术，苏幕遮渐渐的失去知觉，他只觉，自己恍若化作了一条游鱼，身躯庞大的游鱼，逆着岁月长河流淌的方向，朝着岁月的源头不断追溯而去。
而与此同时，随着苏幕遮坠入长河，体内的道种世界中，混沌果树也在剧烈的摇晃着。
混沌果树的根须扎根在道种世界的壁垒之外，此时，却疯狂汲取着岁月长河的气息。
一时间，有着莫名的变化在道种世界中诞生。
树冠摇晃，其上的青果随之摆动，某一瞬间，有无声之音在整个道种世界回荡。
混沌果树上，一枚青果陡然成熟，这般急急的坠向了地面的方向。
青果落地的瞬间，伴随着外壳碎裂的声音响起。
……
无人知晓，苏幕遮这般逆着岁月长河游荡了多久。
他从迷蒙之中重新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苏幕遮感受到了轻风吹拂在脸颊的触觉，苏幕遮嗅到了青草芬芳的气息，他感受到了阳光的照耀，感受到了花鸟鱼虫的声音，感受到了周身元的浓郁，与道则的莽荒。
这是生机勃勃的世界。
苏幕遮艰难的，想要努力的张开疲惫的眼眸，却正在此时，忽的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数道破空声音。
“桀桀！张道鸿，此地环山抱水，端的是风水宝地，合该你葬在此地！”
第406章 此生再无师徒缘
倨傲的声音传到苏幕遮的耳边，苏幕遮便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纵是数千年的岁月，这与昔年相似的话语，依旧让苏幕遮大为不喜。
昔年，也是有人，对着自己说了相似的话，这才有了前世身折损在南域之南，不得不以残魂入悬月魔宗万鬼窟，以残魂重塑道躯，挣扎着活出了第二世来。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没有这一句话，便没有苏幕遮魔修的这数千年。
此言之刻骨铭心，便可见一斑。
苏幕遮张开浑浊的双眸，冷冷的看向天边。
四下里轻风虚虚，轻抚着荒野的葱郁草地，苏幕遮身披白狼大氅，便这般静静的站在原地，看向云端的数道身影。
不过是一人逃命，一群人追杀罢了。
那逃命的人，脚下驾着澄黄的云霞，不知是某种法器，又或者是此时诸修的主流遁法。
澄黄云霞之上，站着一个脸色慌张的少年，苏幕遮双眸瞧得真切，少年的身上无有太多岁月气息缠绕，许是修行的时日太不算太久，散发出的法力气息，也不过是筑基境界的孱弱修士。
倒是少年身后的数人，皆脚踏天青云霞，身披制式衣袍，纵然皆是筑基修士，较之被追杀的少年，气息却还是高了些许。
眼看着，众人依旧远在天边，以着众人云霞的脚程，等他们能看到苏幕遮的时候，怕还要一些时间。
是故，苏幕遮便也不出声，便这般站在原地，静静的观瞧着。
却见那个叫做张道鸿的少年修士，一边仓皇夺命，一边气急败坏的开口道。
“原道是名门正派，却也是这般手段阴险的渣滓般人物，我有心拜山门，想的也是做个有门有派的修士，为此，采了西山仙参，送给了你们宗门孙长老，便是外门管事，前前后后，我也送上灵石无数，几掏空了家底，换来的却只有你们的讥笑。
如此便也罢了，左右是瞧不起我，枉我还以为是好处没给够，变想奉上家传经文，谁知竟引出了尔等狼子野心，欲杀人夺经！幸我多了份心思，这才察觉到，不然早已折损在尔等手中！
来吧，追杀我罢！张某大好头颅，等着尔等来斩哩！若是得脱生天，来日便是张某斩尔等大好头颅！哈哈哈，洗好脖子且等着吧！”
话说道最后，那张道鸿竟张狂大笑起来，言语中的讥讽，气的身后追赶而来的诸修，脸色尽数铁青。
“端的伶牙俐齿！这般凶狠心思，难怪师叔斥责你道心驳杂，难证大道，那般真经落到你的手中，千百年后，左右也是滋养出一不世魔头来罢了！尔心生愤懑，难明正道，岂止吾等正道心思，送你入轮回，更是为了你的好！左右百二年岁月，尔轮回转世重的道躯，还需吾等前往接引入仙门，彼时以赤子道心，再由吾等传授此般真经，如此可证仙道矣！”
“蒙昧蠢货！师兄，缘何与他分说这般，左右斩去此世之身，送他入轮回罢！”
“是极是极，左右打杀了便是，吾等……”
最后那人话还未说完，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不知是他这般的表现，便是诸修都这般惊愕的看着不远处的荒野之中，那道静静站立的白发修士。
苏幕遮便这般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双浑浊的眸子从众人身上扫视而过。
那云霞依旧踏在众人脚下，但是闯入这方天地之后，却似是撞到了甚么邪祟一般，诸修立在半悬空，却不得寸进。
而在诸修的眼中，苏幕遮的身影则愈发的神秘，尤其是诸修有心探寻苏幕遮的气息，但苏幕遮周身，却无有分毫气息外泄，诸修看去时，那人却如凡夫俗子一般肉身凡胎。
可又有那一凡夫俗子，能够有这般的手段？
一时间，苏幕遮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那张道鸿到底是少年心性，如今看来，多半也是散修出身，未曾见过这般的场景，倒是他身后的诸修，出自仙门，不过瞬息之间，便定下了心神，以古礼，朝着苏幕遮恭敬一拜。
“晚辈御虚仙宗弟子，冲撞前辈法驾，万望恕罪。”
听闻诸修之言，苏幕遮嘴角罕见的噙着几分笑意，挥挥手，倒是散去了禁锢诸修的须弥之力。
“此事无妨，只是有一事与尔等分说，此子贫道观瞧着面善，算是贫道一力护下了，也不与尔等为难，且如此复命回去罢，宗门长辈问起，便说是散修太元子做的，与尔等无关。”
听闻苏幕遮之言，为首那人便也遥遥一拜。
“多谢前辈赐下名号，晚辈这就退去。”
话音落时，诸修再拜，便再度架起足下云霞，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这也就是众人当真乃是仙门出身，多识礼数，对苏幕遮也恭敬，如此才有魔头说善言。
若是众人之中，但凡有一人言语让苏幕遮不喜，只怕此刻，苏幕遮早已经痛下了杀手，哪里还有放众人离去的心思。
自然，也有苏幕遮刚刚现身，不愿与仙门贸然结仇的意思在。
目送着众人驾着云霞，彻底消失在苏幕遮的视线之外，苏幕遮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那个叫做张道鸿的少年。
却见张道鸿，双眼滴溜溜的转着，透着一股灵动，却不招人厌烦，只觉少年聪慧，连苏幕遮都生出几分爱护的心思来。
朝着张道鸿伸了伸手，示意他走到近前来。
谁知张道鸿疾行数步，站定在苏幕遮近前之后，朝着苏幕遮恭敬的一拱手后，径直跪倒在苏幕遮身前。
“晚辈散修张道鸿，欲拜太元子前辈为师，为此，晚辈愿将家传真经奉上，还请前辈垂怜！”
说罢，也不等苏幕遮开口，张道鸿手在腰间储物袋上一抹，便双手捧着一卷经文，恭敬的跪在那里。
看着张道鸿的这等举动，苏幕遮也只是哑然发笑。
“你先起来。”
“师尊不应，弟子不起。”
再说话间，张道鸿反而咬定了两人的师徒名分，苏幕遮原道这是个灵醒的少年，谁知竟是滚刀肉一般的人物。
“好教你知晓，贫道修行数千载，昔年行事，许是伤了些天和，损了些运道，曾前后收徒近十余人，却接连折损，无一人得好死，是故……贫道此生，便不再收徒。”
苏幕遮说罢，也不等张道鸿再说些什么，便挥袖之间，直接以法力将张道鸿的身躯托起。
似是感受到了苏幕遮言语之中的坚决，张道鸿便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是晚辈唐突了，但今日总归是前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无以为报，便以家传真经送与前辈。”
说罢，张道鸿咬了咬牙，似是压下了心中的不舍，再度将手中经文递向苏幕遮。
苏幕遮更是哭笑不得起来。
“这天底下，哪里有得了真经，反而拼命往外送的道理，你这孩子好生有趣，贫道也算是头一遭得见，真经之事先且不说，贫道倒要问你，缘何要四处寻人拜师？若无此举，你也引不来杀劫。”
“敢教前辈知晓，晚辈纵有真经在手，却无人教导，这真经中，言语晦涩，尽是些微言大义，晚辈不得门径，依照自己琢磨，便也只入了筑基境界，便再难寸进，这才想着拜师学道，好参悟真经。”
“好一个微言大义，尽数道尽天下诸经之玄妙，那贫道再来问你，汝修道为何？”
此言出时，苏幕遮涌上了道音之力，此中言语，尽数透进张道鸿的道心之中。
此之为，道心之问。
面对苏幕遮的道心拷问，张道鸿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面露思索的神色，分明是个稚嫩的少年，但是他的眼眸中，却罕见的露出了几分沧桑萧索的神色。
再开口的时候，张道鸿的口中说着诡谲的语调，但是苏幕遮却听懂了张道鸿的神魂之音。
“许是……为了回……嗯……为了归去吧！”
归去……
苏幕遮几乎有着片刻的恍惚，恍惚之中，荒古界的诸般影像，从苏幕遮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这般沉默着，苏幕遮许久未有说话，张道鸿似也深深陷入了先前的萧索意境中，长久无话。
片刻之后，苏幕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接过了张道鸿捧着的经文。
“经文……贫道收下了，你这段时日，便随贫道同行吧，往日里参悟经文，若有甚么疑问，也可尽数问来，只是拜师之事，莫要再提了。”
话音落时，苏幕遮方才有闲心，将目光落到手中的经文上。
经文以凡纸书写，封面上，有古篆三字
《黄庭经》
第407章 黄庭三宫廿四神
诗云：
随缘随分出尘林，似水如云一片心。
两卷道经叁尺剑，一条藜杖五弦琴。
囊中有药逢人度，腹内新诗遇客吟，
丹粒能延千载寿，漫夸人世有黄金。
旷野四下葱郁，目光所及之处，或青山秀水，或郁郁丛林，天极高而地极广，元丰沛，苍凉而莽荒的气息孕育着此间生灵。
这般秀丽旷野之中，苏幕遮与张道鸿同行，不曾架起遁光，也无云霞托身，两人只是这般，以脚步丈量着莽荒的洪涛界山河。
张道鸿这里，终归是少年灵醒的心性，身形落了苏幕遮半步，双手捧在小腹前，神态恭敬，但是双眸却滴溜溜的乱转着，时而看向苏幕遮这里，时而又瞥着青天白云，显然心神不宁。
而苏幕遮这里，却不曾理会张道鸿的小动作，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捧着张道鸿奉上的《黄庭经》，缓缓翻阅起来。
片刻后，苏幕遮缓缓翻过真经最后一页，而后将整部真经缓缓合上，颇有些感慨的看着张道鸿。
“汝倒是当真有着非凡运道，似贫道昔年，为一真经，总免不了万般筹谋，渡千般杀劫，而后能得见真经只言片语，便不胜欣喜，哪里能如你这般，有家传真经在手，省却无算烦恼。”
听闻苏幕遮的感慨，那张道鸿也只是憨厚的一笑，挠了挠头道。
“前辈说笑，纵有真经，然晚辈不同一字一句，空座宝山而无从收获，说来，也是有运无势罢了，还要叨扰前辈，烦请解惑。”
正说话间，两人恰巧行至一山丘上，方圆百里，景色尽入眼帘，兴之所至，苏幕遮采云霞作桌椅，聚风云成华盖，诸般绮丽手段，却只是苏幕遮一念而成。
看着四下里瞬息间的变化，张道鸿眼眸中只有欣喜的神色。
苏幕遮坦然而坐，又朝着身旁有些拘谨的张道鸿摆了摆手，示意他也落座在身旁，这才将《黄庭经》放到桌旁。
“有甚疑惑，且说来与贫道一听。”
“敢问前辈，此经玄妙否？”
苏幕遮闻言，点头道。
“个中言语，颇有道境之非凡，自然玄妙。”
张道鸿的眼神愈发明亮，透着欣喜，继续追问道：
“敢问前辈，修黄庭一经，可证仙道矣？”
闻言，苏幕遮倒是哑然失笑。
“汝这后生，缘何此般好高骛远？贫道倒是要来问你，何为仙？”
此言一出，倒是张道鸿表情稍显错愕，稍稍思忖了许久。
“长生不老者为仙？”
苏幕遮笑着摇头，“不证仙道，不言长生，世间诸修，皆是先证了仙道，方有长生不老，哪里有反过来说的道理。”
“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听闻此言，苏幕遮倒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张道鸿，也不说话，便这般盯着他看，只看得张道鸿浑身发毛，慌乱中低下头去，不敢与苏幕遮对视。
那一瞬间，苏幕遮当真有着拘禁张道鸿身形，施展魔道秘术，搜魂索魄的想法。
“你这后生，端的有趣，不通道法，不悟箴言，却手握真经，偶尔言语，亦得玄妙意味，有趣，端的有趣。”
听闻苏幕遮所言，张道鸿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也不去言语。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此言纵是玄妙，却难得仙人之缥缈逍遥，身不入三界，法不渡五行，终归有所限制，难以称之为仙，罢了，便是与汝此间分说清楚，这般玄妙，也非是汝这等修为可以理解地，好教汝知晓，《黄庭经》一书，想来当为仙人所著，此经直通长生仙道，至于汝修此经，得不得仙，倒真要看汝的运道。”
听闻苏幕遮此言，张道鸿大喜过望，刚忙起身，恭敬再拜。
“恳请前辈传授晚辈《黄庭真经》！”
苏幕遮手指轻轻敲在《黄庭经》的封面上，沉吟片刻之后，方才开口：
“好教汝知晓，《黄庭》一经，分内、外、中三景玉经，贫道细细观瞧来，这中景玉经，颇似后人续作，便且不去说它，而内景玉经，乃为此经道纲，玄妙所在，而外景玉经，则为吐纳搬运之法。
贫道观汝修行，与《黄庭》一经已有所偏差，想来是汝昔年修行时，参悟不及所致，是故，思量一番，贫道欲先将这《外景玉经》所述吐纳搬运之法传之与你，也好固尔道基。
《外景玉经》有上、中、下三部道歌，得悟上部道歌，可修至元婴境界，得悟中部道歌，可修至道因之境界，得悟下部道歌，则可通证仙之路，稍后，贫道且先传你上部道歌，好让汝重塑道基。
而《内景玉经》则有道章三十六篇，此间诸言，乃是《黄庭经》的根本道义，修行此经，当演化上、中、下三丹田为三元黄庭宫，一黄庭宫之内，又孕八景神，此之为汝长生所在，为三宫二十四神！
下元气海黄庭宫炼成，聚此间八景神，则可至元婴之境；中元绛宫黄庭宫炼成，聚此间八景神，则可至道因之境界；上元紫府八景宫炼成，聚此间八景神，则已然证就仙道，长生不老矣！
依照真经所述，汝如今筑基之境，理当开辟下元气海黄庭宫，聚出三、四景神来才是，然则如今，汝气海丹田之中，黄庭宫不曾开辟，景神不曾修炼，除去法力，四下空空如也。
是故待汝重塑道基之后，贫道当传汝《内景玉经》三十六篇道章，待汝得悟经文真意之后，方再传《外景玉经》中、下两部道歌，此番计较，汝可有甚异议？”
一番话说完，张道鸿的脸上，尽是欣喜意志，听到苏幕遮最后的话，张道鸿也只是在那里不住的顿首。
“全无异议，但凭前辈安排。”
“善，你且近前来，贫道传你《外景玉经》上部道歌。”
话音落时，张道鸿身形恭敬，走到了苏幕遮近前，而等苏幕遮再开口时，却大袖一挥，一时间，高丘之上，有四方云雾尽数袭来，将方圆百里，尽数笼罩在层叠云雾之中，再难看清两人身形，只有苏幕遮喑哑的声音，诉说着一部玄妙的道歌。
“老君闲居作七言，解说身形及诸神，
上有黄庭下关元，后有幽阙前命门，
呼吸庐间入丹田，玉池清水灌灵根，
……”
第408章 闲坐戏说开天事（一）
高丘之上，转眼间已经是数日的时间过去。
云雾之中，张道鸿身处之地，有五彩华光汇聚，凝结成了一道光茧，将张道鸿的身影包裹在其中，弥蒙道则伴随着华光忽亮忽暗，恍若是道法在“呼吸”，又似张道鸿在吐纳。
七日前，苏幕遮正式将完整的《外景玉经》上部道歌全部传与了张道鸿。
道歌成七言，一字一句皆契合大道，此间之玄妙，苏幕遮讲道时，不止是张道鸿如坠道境，痴迷往返，连带着苏幕遮这里，都对于自身的道途有了长足的感悟。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更何况是《黄庭经》这般非凡玄妙的真经。
甚至在讲道的过程中，诉说到搬运法门的关隘时，苏幕遮所讲述的内容，已经不在局限于道歌本身。
长生数千载，苏幕遮所见所闻的无上法门已经不知几凡，各种之玄妙，亦有互通之理，此时摘取数篇讲给张道鸿听闻，更让张道鸿的感悟一日千里。
是故传法结束之后，张道鸿便直接闭关，依照道歌所述，重修《黄庭经》，改换经脉，搬离运坎，重铸道基。
苏幕遮亦有心相助，无形之中，布下百里聚灵之阵，引四方元滚滚而来，这才有了此刻光茧之上的盛景，等张道鸿闭关结束的时候，亦是他脱胎换骨，重登通衢仙路的时候！
而另一边，苏幕遮却静静的坐在高丘的峭壁前，盘膝而坐，却不曾修炼，只是平静的眨着双眸，似是全部心神，都落在了缥缈云海之上。
张道鸿的道途在苏幕遮的帮助下已经找到了，但是苏幕遮的道途，却依旧充满着波折。
毕竟，这是一条前所未有，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
每一步，都需要苏幕遮去摸索，而一旦差之毫厘，苏幕遮便注定长生无望。
忘川之地一行，苏幕遮确定了关于岁月长河的辛秘。
但这也只是让苏幕遮确定了自身道种世界的谬误，却不曾让他找寻到修改的方法。
况且，那日，封己身为岁月大妖，而后跃入岁月长河之中，无形之间的机缘，更让苏幕遮的修为进了半步。
道种世界中，已有一枚青果成熟坠落，化出人形，于道种世界内，吞吐元，参悟道法，隐约有着朝一界古神演化的趋势。
而苏幕遮的修为境界，也正是因此，跻身半步合体之境。
是故到了今时今日，苏幕遮这里，反而不敢再继续修炼下去。
大界已成，便是改变岁月长河的谬误，苏幕遮都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棘手，若是任由三千青果尽数演化成开天古神，只怕苏幕遮改变大界的压力，会变得更大！
甚至于，彻底无望，以致谬误被不断的放大，引高天厚土彻底陨落，终此一生，苏幕遮再无长生可能。
与其说此时的苏幕遮在观白云缥缈，不如说他在沉思，沉思此间的法门。
而正在苏幕遮沉思的时候，不远处，那光茧之中，却忽的有万千毫光绽放，伴随着让苏幕遮都有些侧目的道法气息，一同在高丘之上蔓延开来。
苏幕遮转身看去，却听得光茧之中，有张道鸿畅快的轻啸声音。
“吾之长生道基，今日已成！”
风云呼啸之中，张道鸿的身形从光茧之中挣脱而出，苏幕遮双眸灌注雷霆，此时正观瞧的真切。
这气机外泄的瞬间，苏幕遮隐约已经可以得见张道鸿的身影之中，有着四道朱衣景神的身影与张道鸿的道躯相互重叠。
须弥之中，张道鸿的气海之中，不似寻常修士一般有着丹田开辟，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尊巍峨神庭，立于气海大窍之中，劈开须弥，道庭上，有古篆字书就牌匾
下元黄庭宫
黄庭宫中，四道景神真身列于正中，吞吐灵，演化诸般玄妙。
这般盛景展开，说来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等张道鸿的气息尽数收敛起来的时候，苏幕遮的眼中，已经不见了黄庭宫，还有四尊景神的身影。
了然的点了点头，正如张道鸿轻啸声中所言，有此道基，张道鸿已然踏上了长生路。
而随着滚滚元尽数没入张道鸿的道躯之中，他的修为也跻身到了筑基大圆满的境界。
等张道鸿的身形落到高丘之上的时候，少年目光灵动，四下扫视，一眼看到了不远处静坐的苏幕遮，脸上带着嬉笑表情，疾步走到了苏幕遮身侧，也随着苏幕遮一般坐下，松松垮垮的朝着苏幕遮拱了拱手。
“再谢前辈传法之恩！”
这实在不是个认生的少年，数日的相处下来，张道鸿的眼中，已然无有了初时面对前辈高人的胆怯，倒是生出了几分自家晚辈的亲切来，也时常嬉笑玩闹，苏幕遮亦算是默认了张道鸿这般行径。
“哪里有你这般谢恩的做法？与贫道这般也就罢了，日后行走山河，若依旧如此顽劣心性，少不得要旁人恼怒与你。”
听闻苏幕遮的斥责，张道鸿也只是笑笑。
“太元前辈，世间也无如您这般，与我有恩之人，旁人……旁人干我张某何事？”
张道鸿此言，苏幕遮听闻，也只是摇头，却不再说话，看着眼前缥缈云雾，再度陷入沉默之中，只是片刻的世间，张道鸿有些跳脱的声音却再度响起在苏幕遮耳边。
“太元前辈可是因为何事苦恼？且分说一二罢了，说不得晚辈也能与您分忧呢？这话怎么说的来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岂不正是这样的道理！”
“你？”
苏幕遮轻笑着开口，正欲反驳张道鸿不是天高地厚，却忽然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彼时，张道鸿不通道法，不悟真经，偶尔说出几句话来，却又暗合道法真意，也曾让苏幕遮侧目以对。
当真不知是否是鬼迷了心窍，苏幕遮竟真的对张道鸿开口说道。
“道鸿，开天之事，汝如何去看？大道三千，汝眼中，可有高下？”
听闻苏幕遮之问，张道鸿哑然，半晌之后只是苦笑。
“前辈思量的事情，比之晚辈筑基之境，有天地之别，这样的事情，晚辈有能有甚么看法，只是……”
“只是甚么？”
“只是前辈之问，让晚辈想到了一个故事？”
“故事？”
“嗯，昔年还未踏足仙道，晚辈尚在家乡的时候，时常听闻的故事，只是这等故事，皆为前人志怪附会，怕是当不得真。”
“无妨，左右贫道这里，毫无头绪，你且讲来，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此间故事，却要从天地未开时讲起，彼时，无有天地，四下混沌，而混沌之中，有一青莲……”
第409章 闲坐戏说开天事（二）
许是因为说起了故乡，许是因为提到了自己熟稔的故事，张道鸿的声音都较之先前激动了许多，两眼放光，讲到精彩之处，颇有几分得意忘形的姿态，挽起袖袍，或呈指点江山之势，或使出些身段来，一时间，只道是口若悬河、舌绽莲花。
再去看苏幕遮这里，慵懒的倚在身后的山石上，斜斜地挎着身子，竟像是将往昔数千年修道种种全都忘却在了脑后，恍若真切的被张道鸿所讲述的故事吸引了进去，时而听到痛快处，或者哈哈大笑，或者拍着手高声叫好。
这般半晌的时间过去，高丘之上，两人哪里还有半分有道真修的姿态，倒是像市井凡俗多一些，连带着高丘四周聚来的云雾之中，似也多了几分红尘。
故事直直讲到了最后，张道鸿才从这般激动事态中清醒过来，朝着苏幕遮这里讪讪一笑，抿了抿嘴唇，复又一本正经的坐到苏幕遮身旁。
“此等志怪故事，听来倒是十分有趣，只是些许细节，确实容不得深究，如那茫茫混沌，无生机之道，何以孕育群生，无阴阳开天，何来诸道争鸣？这非是对与错的事情，而是先与后，有与无的问题。
当然，听你分说，这似是凡俗之人所作？果然红尘之中多有明珠土内藏，诸尘之中，红尘为先，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至于问你的那两个问题，如今倒也没有问得必要了。”
说罢，苏幕遮噙着些许笑意，施施然站起身子来，倒是张道鸿这里，稍有些诧异，动作上慢了半拍，才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如此说来，前辈可是悟得了道？”
回应张道鸿的，却是苏幕遮朗声大笑的声音。
“痴儿，这世间的道，又岂是那样容易悟得的，只是触类旁通，听了这番志怪故事，有了些心念感悟罢了，不能说悟得了道，只能说，找到门径何在了吧，等什么时候，推开门迈进了身子去，才算是得道之始。”
话是这般说着，但是张道鸿心中，却只觉是苏幕遮的谦虚之语。
毕竟张道鸿如今所修，乃是《黄庭经》，此等玄妙经文，当真是与道相合的仙人之语，哪怕如今的张道鸿，只有筑基境界的修为，但是论及对于道念的感应，已经远远的超脱了境界的范畴，当然，也只有道念感应如此罢了。
此事再张道鸿的眼中，再去看苏幕遮的时候，只觉白狼大氅包裹下的身躯，愈发的缥缈，用张道鸿的话来说，便是“前辈如今已是仙气儿满身”。
这般飘渺姿态，已然与先前的苏幕遮大有不同，是故张道鸿这里，反而笃定，苏幕遮即便不曾悟道，亦是进境非凡。
此念一起，张道鸿又想到是因着那番志怪故事的缘故，顿时心头尽是欣喜，只觉得那等凡俗故事，如今也玄妙了起来。
嬉笑着，张道鸿跟上了苏幕遮的脚步。
“前辈，待晚辈，不，待贫道日后证得了道果，便要如那故事中的人一般，要开立山门，收徒，让他们也证仙道，做这世间的玄门正宗！”
“前辈，您看，晚辈名字里便有一个鸿字，不若日后，晚辈便自号鸿钧道人如何？”
“前辈，要不晚辈兼修炼器之道如何？定要在证道之前，练就法宝无算，等日后，再尽数赠与弟子，当是仙道佳话……”
“前辈……前辈？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眼看着苏幕遮不理会张道鸿这番嬉笑言语，自顾自的走下高丘，随着苏幕遮的步伐，百里云雾，也尽数散去，原本仙家盛景，尽数如梦幻泡影一般消散，重归凡俗景象，再也没有了那灵滚滚的景象。
看着身后张道鸿急急追赶的狼狈身影，苏幕遮刻意放缓了脚步，倒是轻声开口说道：
“此地虽美，却不是久留之地，且离着那御虚仙宗太近了些，左右难落得安生，贫道便想着寻一仙山，开辟洞府，一来潜修，二来传你《内景玉经》三十六章和《外景玉经》余下两部道歌。”
话音落时，张道鸿的身影已经追赶到了苏幕遮的近前，苏幕遮便也不等张道鸿回应，周身闪烁着灰色的遁光，裹着张道鸿狼狈的声音，便化作流光，遁入虚空之中，在原地散去了踪影。
片刻之后，远处有人身影闪烁而来，蹈空步虚，两三步便从天边走到了高丘上。
清瘦老者捋着胡须，袖袍上绣着飘渺云雾，如先前追杀张道鸿的数位修士一般，想来是出身御虚仙宗，只是周身气息，却凛然非凡，引而不发，却是大能当面！
老道人浑浊的眼眸恍若鹰隼一般，环视四下，一来在张道鸿曾经修炼的光茧处顿了顿，而后又在苏幕遮观云霞的山巅顿了顿，最后将目光落到了两人离去的地方。
下一瞬，却是一缕清风拂过，又一身形消瘦的老道人现身，气息不若前者，拄着手中桃木拐杖，看向老道人。
“掌门师兄，却是我等来晚了些许。”
“一时心血来潮，只觉山门气运动荡，这才极静思动，却是来晚了一步，师弟，可去拜访过璇玑道姑了？”
那师弟摩挲着手中的桃木拐杖，闻言只面露难色。
“自是拜访过了，师弟奉了师兄法旨，请了璇玑道姑起卦，道姑却告诉师弟说，便是她也不曾算出这孩子的跟脚，如坠在梦中，恍若虚空化生的血肉一般，道姑又说，到了这一步，她有心继续推演下去，却觉脊背发凉，道果动荡，似是天机示警。”
老道人闻言，只是点点头，看不出甚么表情来。
“那经文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听孙师侄说起了只言片语，不得了啊！”
“嗯，字字句句，振聋发聩，几有直面长生的错觉，当为仙人真传！”
“倒是可惜了……”
听着师弟的感慨，老道人却沉默半晌，最后只是摇着头，浑浊的双眸看向渺茫天际。
“一个是轮回之妖，一位是岁月大妖，师弟啊，要起风了……”
第410章 聚来四野八荒炁
仔细说来，此时节的洪涛界，四下风物，与苏幕遮所知大不相同，无有三十三洲之分说，无有道盟法主之监察，有的只是大道争鸣，圣地林立，道法兴盛，诸修莽荒。
却说那一日，苏幕遮以遁光卷起张道鸿，一时间，华光自虚空飞逝，自是逍遥姿态，颇有几分朝游沧海暮览桑田之玄妙。
遁光飞逝之间，不知不觉，两人已度过亿万山河。
这般绚丽景象，苏幕遮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倒是张道鸿这里，目露精光，时而忘我，观览山河，大呼小叫。
偶尔兴致，张道鸿竟在苏幕遮身旁，失神呢喃道：
“这般大好山河，恨吾不得！”
听闻张道鸿之言，苏幕遮也只是哈哈大笑。
“遂古至今，古神几何？登天门成仙者几何？如星河之数矣！又可见尽得这般大好山河？”
听闻苏幕遮笑声之中的言语，张道鸿并未答话，只是双眸之中的精光，却始终不曾消散，仿佛因着苏幕遮之语，反而更明亮了些。
这般遁光，约莫行走了有数日的光景。
这一日，遁光之中，苏幕遮忽的身形一顿，透过虚空乱流，看向现世。
“咦？”
“怎么了前辈？”
察觉到苏幕遮的异态，张道鸿这里也随着苏幕遮的目光落向现世。
那是一片苍莽的群山，覆盖在一派葱翠之中，群山正中央，一苍莽山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此间景象，更是峻秀非凡。
高山之上，草木葱郁，生机勃发，山溪旁有野鹿饮水，翠绿丛林中白兔一闪而逝，半悬空群鸟盘旋飞过，百兽怡然；更高处，丛林渐少，多是高大树木，枝叶纷繁，树上花开朵朵，落英缤纷，有云雾环绕。
不说苏幕遮这里的停顿，便是张道鸿的目光，也几乎深深陷入这等仙境，双眸映照着现世的倒影流光，状若失神。
半晌之后，张道鸿的耳边传来了苏幕遮喑哑却尽透欣喜的声音。
“此为吾证道之地矣！”
话音落时，苏幕遮卷起遁光，裹着张道鸿，袖袍一挥，撕开虚空壁垒，若流星天降一般，直直坠入高山之顶。
山巅处，有山岩陡峭如悬崖一般，一旁是瀑布湍急而下，平地处翠玉草地厚若华毯锦绣，苏幕遮和张道鸿二人，便静静的站在平地边缘，脚边正是万丈悬崖，静静的看着一山盛景。
极目远眺，万里群山之中，有九道山脉纠缠环绕，如群蛇乱舞，地龙合和，又隐约将苏幕遮所站高山围在正中央，几有九龙戏珠之相。
而那山脉纠缠之间，更有九座高丘耸立，苏幕遮施展瞳术，观其云汽，状若华盖，如雌虎伏地，朝拜足下之山，又有聚敛生机，孕育群生之相。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旁人看去，也只道这万里群山苍莽，但是落到苏幕遮的眼中，这确实一处天然的修行地，是浑然天成的无上阵法！
有龙虎之相，演化生生不息。
九龙所在，内蕴九道灵脉，乃此地阳之极！
九虎所在，内蕴九处阴煞，乃此地阴之极！
九阴九阳聚首，孕养高山如玉柱！
将四周盛景尽数收到眼中，苏幕遮这才缓缓转身，将目光落到依旧在四下扫视的张道鸿身上。
“太元前辈？”
苏幕遮轻轻颔首，指着不远处一高丘之上的紫竹林，而后开口道：
“却要有一事吩咐与你，做好了，本尊也好与你些好处。”
张道鸿闻言，眼神明亮。
“但听前辈吩咐。”
“那里高丘上，有紫竹林，采竹竿手腕粗细，吾要皆一丈二尺三寸长，要足九百九十九之数；另外那一处高丘上，有白木林，采白木杆手腕粗细，数目如上；那里山脉，山坳处，有一片桑林，孕养灵蚕，汝去采蚕丝来，织成灵布，皆三尺宽七尺长短，再采黄娟草来，以真火炼成灵液，尽数将灵布染成明黄之色，灵布要足一千九百九十八之数。”
这一番说下来，已然听得张道鸿有些目瞪口呆，苏幕遮这里却不曾停顿，最后只是笑着开口道：
“与你三日时间，若是做得好了，贫道这里可额外传你秘法一部，若是做的不好，届时只有《内景玉经》三十六章传你。”
听到这里，张道鸿也不再有丝毫迟疑，面带笑意，松松垮垮的朝着苏幕遮拱了拱手。
“如此，便多谢前辈。”
话音落时，那张道鸿脚下已经架起云霞，朝着那高丘之上的紫竹林飞去了。
看着张道鸿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之中，苏幕遮嘴角亦是挂起笑容。
交给张道鸿的诸般事务，说是杂活，倒不如说是苏幕遮的考研。
这三日的期限，说起来，倒也不算艰难，但万里群山，灵汇聚，孕养着不知多少天生地化的精怪，更有野兽开启灵智，吞吐日月精华山川灵粹不知多少岁月。
莫说张道鸿这里有无上真经傍身，真要说来，群山中，倒有不少精怪妖类，修为还要在张道鸿之上。
这才是三日历练的关隘所在。
次一行，几乎可以看做是帮助张道鸿凿开瓶颈的最后一柄利斧。
等到张道鸿历练归来，苏幕遮将道法传下，便也是张道鸿跻身结丹境界的时候。
自然，若是有生死之难，苏幕遮便会出手救下，左右失了机缘，也只是多些时日突破的结果。
不知何时，苏幕遮的心中，真切的生出了些爱才之心。
此生再无师徒缘分。
这是苏幕遮说过的话。
但是面对张道鸿，苏幕遮已然将他视作了真正的晚辈与弟子。
双眸之中，雷霆一闪而逝。
看着张道鸿自云雾之中翻腾的身影，苏幕遮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长生争渡，千难万险，我欲归去，你欲归去，这苍莽的人间呐，且试一试各自的运道罢！”
话音落时，苏幕遮转过身来，看向身旁陡峭的崖壁，挥手之间，元如狂风一般涌动，诸般道则化作一闪而逝的纹路，没入山石之中。
一时间，地动山摇。
片刻后，等尘烟散去，原本平滑的峭壁上，却有着一方宽阔的洞府开辟而成。
内中的石壁坚韧，隐约有着闪烁纷繁的道篆灵光一闪而逝。
“长生争渡呐！”
轻叹着，苏幕遮晃动着白狼大氅，走入了幽深的洞府之中，半晌后，有着石门落下，将一些隐没在尘埃之中。
第411章 辟开九天无上府
转眼之间，便是三日之后。
苏幕遮负手而立，站在洞府门前，看着面前林立的明黄色幡旗。
看着张道鸿站在自己身侧，有些期待的目光。
苏幕遮一笑，喑哑的声音继而响起。
“不错，做的不错，三日之行，看你也算受益匪浅，可有想要学的秘术？且说来一听，若贫道这里有法脉，传你也无妨。”
听闻苏幕遮之言，张道鸿强忍着心神的疲惫，恭敬的朝着苏幕遮这里一拜。
“晚辈欲学杀伐术！”
直到此时，苏幕遮这里笑意才愈盛了些。
“可否言说，缘何要学这杀伐术？”
张道鸿这里，倒是顿了顿，而后才侧着头，毫不迟疑的开口道：
“这三日的山中经历，晚辈只知，若非运道好些，若是山中没有前辈，只怕晚辈早已经陨落在了精怪妖兽的口中。但是，若在这之前，晚辈曾经修炼过杀伐术的，却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所以，修行杀伐术，为护长生道途？”
“正是。”
听到这番说辞，苏幕遮陷入片刻沉默之中，暗暗思忖着昔年所学。
委实说来，苏幕遮自微末时至今，手中掌握的无上杀伐术，亦不知几凡，有的是传承自先贤，更有昔年南瞻部洲两千年厮杀，自我参悟而来的诸般法门秘术。
只是苏幕遮心中，却有着种种忌惮，只因这诸般杀伐术，大都为魔道法门，哪怕日后苏幕遮自我参悟的杀伐术，也多多少少伤了天和，留下许多煞业力。
若张道鸿乃是魔修，自然无有这样的烦恼，左右传下法门，反而更能让张道鸿如虎添翼。
只是这《黄庭经》一书，却是玄门正宗，端的仙道法门，随意传法，反而不美。
这般思忖着，苏幕遮这里，却忽的心生所想，忆起昔年的一份传承来。
《杀生剑》
杀生可护道！杀生可渡己！杀生可渡世！杀生可长生！
习“雷霆霹雳霜雪”六字雨部仙剑诀者，人人得而诛之！
也正是因着这份《杀生剑》的法门，苏幕遮昔年才与弈棋道人结下因果，若非如此，许是日后的种种境遇，也断然不会与今日相同。
再后来，中州厮杀之时，苏幕遮曾间荒古界高天厚土之变，又见诸般魔修失去下落，生死不知，而后心生不安，遂斩断了化身因果，这份《杀生剑》的传承，与赶尸法门，也尽数落到了化身元悠子的身上。
虽说因为斩断因果的关于，关于《杀生剑》的详细传承，苏幕遮这里也已然记不真切，但是毕竟昔年的传承者乃是苏幕遮，剑法忘却了，那股杀念却不曾忘却。
甚至因着苏幕遮数千年的诸般厮杀，这般杀念，印在苏幕遮的记忆之中，反而更加真切了一些。
一念至此，苏幕遮便从恍惚心念之中走出，转头看向张道鸿这里。
“也罢，贫道这里，有一秘术，当可传你，若修行得体，可炼杀生道念。”
听到苏幕遮的说法，倒是张道鸿楞了一下。
依张道鸿的心思，原以为苏幕遮这里所传，或者是高深些的法术，亦或者是某些杀伐类型的神通，却全然没有想到，苏幕遮所传秘术，竟然是炼化所谓的杀生道念。
是以，听闻此言的张道鸿，下意识的陷入错愕中，面对苏幕遮所言，竟然全无反应。
“前……前辈，缘何是这劳什子的杀生道念？这等法门，又如何去护道？晚辈思忖，倒不如法术神通来的痛快些。”
听闻此言，苏幕遮只是哑然失笑。
“痴儿，这般说法，却是舍本逐末矣！汝需知，道中得一法，法中悟一术，术法小道耳，不足持也！若传你道术，也不过是手段单一，日后逢人斗法，总也要遇到一二克制法门，反而不美，乃至丢了性命，吾所传法门，聚来杀生道念，此乃大道之念，待你修行到高深处，诸般杀伐术，随念化生，信手拈来！”
听闻苏幕遮所说，张道鸿这里，自然大喜过望，连连再拜。
“倒是晚辈痴愚，多谢前辈传法！”
苏幕遮便不再答话，只是转身，示意张道鸿随着自己，一同走入了洞府之中。
不多时，洞府石门落下，只能隐约听得内中苏幕遮喑哑的声音回荡。
“《内景玉经》上清章第一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
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
是为黄庭作内篇，琴心三叠舞胎仙。
九气映明出霄间，神盖童子生紫烟。
是曰玉书可精研，咏之万遍升三天。
……”
……
这番传法，一时间漫漫光景转瞬而过。
张道鸿自苏幕遮这里，尽得《内景玉经》三十六章之真传，又得《外景玉经》余下两部道歌，兼并杀生道念炼化之秘术，种种真经妙语，如洪钟大吕一般，撼动着张道鸿的道心。
几乎在传法结束的瞬间，张道鸿这里便心生体悟，陷入闭关的状态，苏幕遮亦知，这番闭关结束的时候，或许便是张道鸿这里跻身结丹境界的日子。
是故苏幕遮退出了石室，甚至随手为张道鸿留下庇护禁制后，便转身出了洞府，来观瞧先前张道鸿炼制的一千九百九十八杆明黄色幡旗。
旗杆以竹、木分阴阳，以灵蚕丝织就灵布，其上又染着灵液，但说随意一杆幡旗，落到修士的手中，稍加炮制，便是顶尖的法器。
苏幕遮看着眼前的幡旗，将先前思量的阵法，最后在心头闪逝，确定无有纰漏之后，便一翻手，却是昔年的天命罗盘显化而出。
下一瞬间，苏幕遮这里袖袍挥舞，一时间，群山之间温养的煞、灵尽数朝着苏幕遮所在之处汇聚而来。
而苏幕遮手中的天命罗盘，亦悬在头顶半悬空，滴溜溜地迎风暴涨，如妖兽饕餮一般，尽数将汇聚而来的诸吞噬，又洒下点点华光，落到诸多幡旗之上。
一时间，千余幡旗尽数腾空而起，环绕着罗盘旋转，再观瞧的时候，那九百九十九面紫竹杆阴幡上，尽数有着煞聚成的符篆显化在幡面之上；那九百九十九面百木杆阳幡上，亦有着灵聚成的符篆显化在幡面之上。
说来不过百余息的功夫，眼看着天命罗盘不再吞吐诸，而千余幡旗尽数有着宝光隐现，苏幕遮了然点点头，再一挥手。
“去！”
话音落时，千余幡旗尽数化作流光，各自飞向群山之中。
幡旗落地，如万载古木一般，深深扎根山石之中，一时间，大阵立成，万里群山，尽数笼罩在这般阵法中，忽灰雾虚空化生，将群山遮掩，内中有煞气化作流光，暗藏杀机，又有龙吟虎啸之声，震荡着滚滚诸，尽数朝着正中央的山峰处汇聚。
这番景象，正是：
聚来四野八荒，
辟开九天无上府！
第412章 蕴古神道鸿离山
诗云：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
千株老柏，带雨满山青染染；
万节修篁，含烟一径色苍苍。
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生香。
岭上蟠桃红锦烂，洞门茸草翠丝长。
仙鹤唳时，声振九泉霄汉远；
瑞鸾翔处，毛辉五色彩云光。
白鹿玄猿时隐现，青狮白象任行藏。
细观灵福地，果乃胜天堂。
正这般仙灵盛景，却在苏幕遮立下的大阵中隐匿在层叠云雾中，而再去看山中的两修士，却尽数陷入了闭关的状态中，万里盛景美妙非凡，却独独缺少了欣赏之人。
立下阴阳聚灵引煞大阵的当天，感受着万里大阵聚来的滚滚诸，苏幕遮当天便封闭了洞府，陷入了闭关状态。
周身一百零八大窍此时节尽数洞开。
诸滚滚而来，又如乳燕归巢一般，尽数被苏幕遮周身大窍吞噬。
而无形之中，体内道种世界，亦有摇晃着的混沌果树，将根须穿出大界壁垒，隐没缠绕在苏幕遮的周身，“贪婪”的吞噬着诸，恍若饕餮再世一般。
也正是随着苏幕遮这般的吞噬，道种世界内，混沌果树之上的诸青果，尽数成熟坠地。
弥蒙光茧洒向大地的每一处，或高山，或大渊。
极西之地，昆仑山上，紧闭的幽渺泰宫忽然洞开，灰衣泰皇缓步走出道宫，立在山巅，双眸闪烁华光，看向散落在天地之间的三千光茧。
饶是泰皇的灼灼双眸，也只看到了光茧之中不断闪烁升腾的道篆纹路，无法再继续探寻下去。
内中阻碍泰皇目光的，则是无法想象的充沛生机，以及诸般祖。
这是道种世界内，天生地养的生灵。
假托大道而出，为此界三千古神！
光茧之上，流光忽明忽亮，无形之中，却契合着苏幕遮的呼吸，契合着周身大窍对于诸的吞吐。
一时间，苏幕遮周身的气息，反而愈发沉寂下去。
但是偶然之间散逸出来的威压，却直逼着合体境界，已然无限的接近。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一时间，已然不知多少春秋过去，只是乌飞兔走，日落月升，如此往复，循环不息。
洞府之内，一间静室当中，忽的有长长的吐气声音响起。
却是张道鸿，已然将传道感悟尽数参透，一时间，修为境界也跻身结丹之境。
双眸猛然张开，一缕精光闪逝。
张道鸿陡然站起身来，周身竟似有六道虚幻的身影随之而动，端的玄妙。
抬起头，分明顶上只是厚厚的山岩，张道鸿的双眸却似是勘破了虚妄，直接看到了天穹之上，正逐渐汇聚而来的厚重雷云一般。
修士结丹，当有雷劫临身，过则生，不过则死，一身法力重归天地。
目光回落，张道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而后伸手，轻轻推开了静室的门扉。
脚步一顿，却是张道鸿看到了早先苏幕遮放在门外的玉简，伸手将玉简拿起，贴在眉心，一时间，诸般言语尽数涌上张道鸿的心头。
却是苏幕遮闭关之前，早已有所预料，自己这番闭关，不知多少年月，许是数百年，许是数千年，但张道鸿定然无法等待这么久的时间，故而将万里大阵的出阵法门印在了玉简之中。
言外之意也已经十分明显。
将玉简之中所述种种尽数记在心头，手捏着法印，打开了洞府的大门。
站在山巅，观览着四方云霞，万里山河，张道鸿转身，朝着再度轰然落下的石门的方向恭敬的一拜。
“晚辈今日下山，当行亿万里路，览千百红尘景，不结元婴，誓不归山！惟愿前辈早日功成，长生可期！”
说罢，张道鸿又拜了三拜，而后掐诀，脚下架起云霞，蹈空步虚之间，已然如飞虹一般，遁出了万里大阵笼罩的范围之内，抬头看了一眼汇聚而来的厚重雷云，朗声轻啸之间，直接闯入雷云之中！
一时间，雷霆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半晌之后，雷云尽数散去，晴明天穹之上，却只有张道鸿静立的身躯，周身六道朱衣景神旋即化作流光，没入张道鸿的道躯内。
“野水清风拂柳，池中水面飘花。
借问安居何处，白云深处为家。”
朗声诵着这般道歌，等声音渺远，却再也找寻不见了张道鸿的声音。
山巅，洞府之中，苏幕遮依旧盘膝而坐，抱元守一，双眸紧闭，却似已经将张道鸿的一切尽数瞧在了眼中。
半晌之后，山风呼啸，却似夹杂着苏幕遮喑哑的感叹声音。
“善！”
……
此一去，不知不觉之间，又是百年岁月悄然而逝。
道种世界内，最早先坠入大地的光茧，忽的斑驳破裂。
一道修长的身影，自其中挣扎而出。
那道人身披玄袍，头戴混元冠，作清瘦老道状，鹤发童颜，那光茧破碎，点点流光却不曾消散，转而朝着道人手中汇聚而来，倏忽之间，化作一杆青玉拐杖。
老道先是沉默着，抬头看看高天，低头看看厚土，环视四方，最后落到身旁的混沌果树上，忽的朗声大笑。
“天地玄黄修道德，洪荒宇宙炼元神。
虎龙啸聚风云鼎，乌兔周旋卯酉晨。
五遁三除闲戏耍，移山倒海等闲论。
掌上曾安天地诀，一双草履任游巡。
五气朝元真罕事，三花聚顶自长春。
混沌树下声名远，得到罗浮有几人。”
道歌声音缥缈，一时间声音远远传出，最后竟有大道之音相合，回荡在整个道种世界内。
道人顿了顿，而后再度开口。
“高天在上，厚土在下，吾为先天大神，无心！”
话音落时，大道之音随之应和，传遍九天十地，而也随着滚滚道因传开，引得四方雷声阵阵。
而随着这一言传递开来，一时间，偌大的山河之间，光茧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高天在上，厚土在下，吾为先天大神，戾骨！”
“高天在上，厚土在下，吾为先天大神，弃慧！”
“高天在上，厚土在下……”
昆仑山上，看着诸多光茧中走出的诸多身影，灰袍泰皇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眼睛轻轻的眯起。
“荒古界……昔年的诸位道友啊……”
第413章 风云起古神夺天
道种世界，随着三千先天大神相继挣脱光茧出世，一时间，高天厚土熠熠生辉，无算道则蓬勃显化着密集的道纹，横在云层之中，隐没在山川之下。
天越发高，地越发厚。
诸越发磅礴。
连带着，此界西方，隐约有着佛光闪烁。
大神的出世，牵动着大界的开阔，同样勾连着诸道，引动了昔年坠入西方的八百魔佛的流光，他们在大地胎膜之下，亿万山川之中，孕养着生机与造化，欲要在此界重新化形而出。
此非是一时之功。
但是随着先天大神的降生，苏幕遮周身的气息也瞬息之间狂涨。
境界而言，分明还是化神道君之境，未有寸进，但是苏幕遮知道，这一瞬间，自己已经成功掌握了合体期的诸多玄妙。
合体之境，纯阳真灵与道合真，观览大罗道场，造化而成本真之相，温养于道场高天厚土诸道之中。
于苏幕遮而言，三千古神，便是自己大罗道场的本真之相。
轻轻挥手，似是荡去了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而后苏幕遮抬着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若鲸吞，若饕吸。
四方之间，隐约有着闷雷声音响起。
一时间，方圆万里之内，散逸在天地之间的元，尽数被苏幕遮吞吐进道种世界内，又历经罡火煞焱洗炼。
道种世界内，便有层云汇聚，朦胧细雨缓缓落下。
微微眯着眼，感受着大阵的不断运转，稍显稀薄的灵重新汇聚在天地之间。
苏幕遮却轻轻摇了摇头。
“昔年修道时，总觉古道法有失偏颇，分明天地莽荒，元充足，缘何要修行采天地精粹冶炼肉身大药的法门，当时隐约觉得古时先贤略显贪心，今时长生路走到这般境地，方才明白根源在何处。”
重楼十二景，一景一重天。
直至今日，苏幕遮方才明白这番古言所述真理。
如苏幕遮这般，也不过合体之境，长生优未可期，一呼一吸之间，万里山河灵荡然无存。
纵是前路通衢，只是炼化法力的时日，便是千年万载，怕也难有成就。
这也是为什么，古道法反而要采精粹冶炼肉身大药的缘故所在。
得一滴天精地淬，省却的是千万载的苦修。
一念至此，苏幕遮反而愣怔在原地。
这莽荒的洪涛界，苏幕遮所知甚少，一二传闻，还是昔年在东山洲琅霄圣地潜修时，听闻大能讲道，偶尔提及的纵古逸闻，当时听来只做闲谈，今日当真到了这般境地，苏幕遮却顿觉往昔的逸闻实在少了些。
也正因此，苏幕遮反而愈发沉思起来，想要从这些有限的逸闻当中，找寻到一二机缘，也好取些天材地宝来，冶炼成肉身大药、精粹宝药，省去漫漫苦修。
正沉思着，忽的一瞬，苏幕遮猛然生出一股心悸感来，饶是数千载修行，合体期的修为，一时间，竟也无法控制道躯，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便要昏厥过去。
噗！
霎时间，一口乌血喷出，苏幕遮踉跄后退数步，扶住了石壁，这才堪堪站立。
半晌之后，这股心悸感觉，方才烟消云散，让苏幕遮重新掌控道躯，魂魄空灵，仿佛先前一瞬间的遭遇，尽数只是错觉一般。
拭去嘴角的鲜血，缓缓闭上双眸，半晌之后，苏幕遮凝重的睁眼，却知道，这一切变化，并非是错觉！
灰色的流光不断的汇聚在苏幕遮的眸光深处。
借助着岁月之，苏幕遮似是感受到了洪涛界诸的“悲鸣声音”。
那一瞬间的心悸，非是源自于周身，而是源自于天地之间！
是诸在颤抖！
是大道在示警！
落到苏幕遮的身上，最为真切的感受便是，天地之间的诸中，那股苍凉莽荒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变得淡薄了些。
诸道于阳世的显化，也变得愈发晦涩起来。
此世长生愈艰。
一切感受，也开始朝着纵古之后，三十三洲林立的洪涛界演化，天地之间，逐渐多了几分苏幕遮熟悉的“味道”。
只是苏幕遮皱着眉头。
“古老者出世了？”
“倾天之战要开始了？”
“还是天灵巡世？”
沉默着，苏幕遮抬起头，无声的看着天穹的方向。
那眸光深处，尽是晦涩的神光，只是苏幕遮的无上瞳术，得以堪透山岩，得以堪透层云，却无法堪透这背后的诡谲与辛秘。
……
御虚仙宗西去五千里，玉孤山。
山巅，有道宫。
门扉之上，以古篆书就四字璇玑仙府。
此地，正是璇玑道姑潜修道场。
正此时，天地变化，仙姑居于道宫内，盘膝坐在云床之上，身前，乃一尊双耳黄铜大鼎，鼎中，有五色土，正中央，一赤色灵株扎根其中，不过巴掌大小，却灼灼燃烧，灵火裹着整个大鼎，灼灼燃烧。
璇玑道姑凝眸注视着灵火之中，滴溜溜悬浮着打转的龟甲。
这非是凡俗龟甲，哪怕再灵火的灼烧之下，依旧闪烁着晶莹的宝光。
道姑这般静坐着，已有数日的时间了。
下一瞬，龟甲之上的宝光，终于黯淡了下去。
咔！咔！咔！
密集的断裂声音响起，道姑挥手之间，却是灵株息了法焰，那布满斑驳裂纹的龟甲飞入道姑手中。
龟甲刚一入手，道姑这里有些疲惫的双眸还未来得及仔细瞧端详的时候，忽的有山崩声音响彻！
地龙翻身！
玉孤山崩！
仙山道场，本笼罩在道姑层叠的禁制道阵之中，当有指地成钢的玄妙，此刻却尽数如纸糊的一般，伴随着地龙悲鸣的声音，尽数崩塌。
同时间，晦暗的光芒笼罩着道宫。
花开一瞬，玉老千年。
瞬息之间的变故，晦暗的华光迸发着伟力，只一瞬，却像是亿万载逝去。
那是岁月的气息，紧紧的缠绕在了道宫之上。
半晌后，凌乱的山石中，一个苍老的妇人，手捧着半块碎裂的龟甲，步履蹒跚，状若疯狂，挥袖之间，万千玉简悬在身侧，喑哑的声音忽高忽低，似雌虎末年，有气无力。
“老身……璇玑道姑！尽传法诸宗各派，道古神寿将尽……欲夺赤天，斩断诸修路，天人化生！”
第414章 牵一发众生皆动（一）
喑哑的声音回荡在玉孤山周围。
璇玑道姑面容惨白，恍若一瞬之间便是千载岁月倾覆在道躯之上，一瞬老千年，十余息之后，道姑身形枯槁，苍白的头发枯败，状若鬼物，不似人形。
四方的虚空壁垒都在被诡谲的气息波动牵扯着，距离道姑近的地方，甚至虚空壁垒都被撕裂开来。
先前大道示警，继而旋即道姑借助龟甲，卜卦察觉到了背后的辛秘。
这是真正的倾天辛秘，涉及到了一界芸芸诸修的长生前路，涉及到了古往今来或许是最为强大的先天古神。
若是此刻苏幕遮在此地，或许更能明白这背后代表着什么。
大界开辟，诸道依托高天厚土化生，而诸道又借高天厚土，孕养神明，便是先天大神。
诸道无先后，无高下，随界而生。
但是先天古神，却有化生的先后顺序，化生大界亿万载，亦有着高下强弱之分。
便如同苏幕遮体内的道种世界，孕育古神三千，无心古神为诸古神之首，若此界能随苏幕遮长生不朽，千万年之后，或许最为强大的那批古神之中，定有无心古神之位！
而洪涛界，此时世人，无从知晓，最先降世的古神为哪一位。
这是存在于古神之中的辛秘，甚至末期降生的古神也无从知晓。
但是众所周知最为古老的那批古神之中，便有道古神之位，当今阳世，最为强大的那群古神之中，亦有这位！
这也同样说明了，道古神，存余寿元，也是最短的那一批。
这便是古神。
秉承大道而出，古神之位，半为果位，半为生灵。
他们生而明悟大道，却不得长生。
芸芸诸修，生而孱弱，却有着追逐长生的希望。
可古神，皆为大能，终其一生，却也只为大能。
大能寿如何？
十余万载者有。
百万者亦有。
千万载岁月者虽然罕见，亦有存在。
卜算到这等辛秘的瞬间，带给璇玑道姑的只有震惊，但是震惊之后，璇玑道姑却选择了相信。
开天万古岁月，古神传道万灵，芸芸诸修踏足长生路。
严格来说，这世间的诸修，昔年曾经飞升的群仙，都是古神的门徒。
但，这等滔天恩情，依旧不是他们可以坐视道古神夺赤天，斩断诸修长生路的理由。
道古神已经避世不出数十万载了。
他真的到了寿终的境地了么。
要夺赤天，真切的炼化一方青冥大道，脱去古神之躯，霞举飞升么？
龟甲落到璇玑道姑手中的时候，天机便已经泄露了。
这是很玄妙的手段，辛秘背后，天机背后，有道古神留下的后手。
这是随着大界降生的古神，有着寻常大能都无法想象的可怖手段。
天际泄露的瞬间，可怕的气息就降临了玉孤山。
狂乱的气机包裹着四方虚空，萦绕在四方的玉简记载了璇玑道姑的法旨，却无法飞遁半分，可怕的气机更是锁定了璇玑道姑，欲要将她镇杀在当场。
她的道躯愈发干瘪。
哪怕强若大能的道躯，此刻却如同破碎的木桶一般，道姑的大道本源不受控制的散逸四方。
但是道姑的眼神却愈发明亮。
恍若日月现世！
眸光深处，汇聚着璀璨的道芒，似是映照着诸天万道。
下一瞬间，道姑的肉身开始变得充盈起来，她的骨骼在被大道洗练，有祖降临，在为璇玑道姑重塑道躯。
玉骨冰肌！
转瞬之间，岁月之对于璇玑道姑的侵蚀便一扫而空，甚至重塑之后的璇玑道姑变得更为年轻。
一瞬之间，璇玑道姑的修为都在疯狂暴涨。
占卜，这本就是璇玑道姑的长生道。
勘破了涉及众生的辛秘，受到重创的瞬间，却也在占卜之道上迈出了无法想象的一步。
临仙！
重塑道躯之后，清冷美艳的璇玑仙子陡然立在半悬空，头顶上，有灵台异象显化。
一呼吸之间，千里庆云汇聚灵台！
庆云着五色，若五色土烟尘，烟尘之中，有三点华光灼灼绽放，要挣脱出来，化作不朽道花！
璇玑仙子身后，有着五色显化，欲要聚合，演化生生不息之相。
这是真正仙人方才具备的景象。
三花聚顶，魂灵化仙灵，一证永证！
五气朝元，道躯化仙躯，不朽不灭！
可惜这只是临仙之境，磅礴可怕的气息冲霄而起，盘桓不散，最后却不曾真正证仙道。
正此时，璇玑仙子周身撕扯开来的虚空裂缝之中，却有数道光芒一闪而逝，径直穿梭虚空，降临阳世！
有人出手了，欲在临仙之境斩灭璇玑仙子！
有道器的威压降世！
有可怖的道纹显化无上杀伐大阵！
不知多少人在这一瞬间出手，道法不同，尽数如同璇玑仙子一般，走到了大能的尽头，似乎掌握了几分仙人不朽不灭的特质，却不曾真正证道。
但是观其诸修的道法，却似乎有迹可循，仿佛师出同门。
“道门徒！”
先前璇玑道姑凄厉的吼声不曾传出此界，临仙之境的可怕气息也不曾传出千里，但是此刻生死之间的搏杀却引起无算大能的注视。
……
北海大泽，有清瘦道人踏浪而行，此刻却陡然转身，看向玉孤山的方向。
“道韵门徒……这是璇玑道姑的声音？如此看来，是临仙了？”
轻轻呢喃着，清瘦道人却转过身去，正欲继续前行。
北海大泽距离玉孤山何止千万里之遥，若非这等境界大能生死搏杀，只怕清瘦道人还无法感受到璇玑仙子的变化。
可这位道人避世万古，不曾与璇玑道姑，也不曾与道韵门徒结下因果。
生死搏杀……与他又有何干系？
长生争渡，不证道，纵然临仙……又有何用？
清瘦道人的半个身子都已经踏出去了，忽的，身形又是一顿。
下一瞬，清瘦道人伸出一指，身侧的虚空壁垒径直崩碎。
乱流之中，一枚黯淡玉简飞出，道人身周气机一动，径直将玉简镇成齑粉。
登时，璇玑仙子先前嘶哑的声音响彻北海大泽。
“老身……璇玑道姑！尽传法诸宗各派，道古神寿将尽……欲夺赤天，斩断诸修路，天人化生！”
话音落时，清瘦道人身周，有癫狂气息滔天而起！
三光显化，五降世！
北海大泽之上，狂涛顿起！
这一位，亦是临仙！
道人仰头，双眸如电，似是穿透了青冥，堪透了高天！
“道古神……夺赤天……”
呢喃声音渐冷，似是蕴含着杀机。
话音再落，道人转身，朝着玉孤山方向，一步跨出。
青冥层云之上，诸天不显。
但是道人知晓，昔年高天孕育诸道，显化诸天，有青冥垂空，衍化成登天之路，隐没在阳世。
诸古神之中，有数位古神，便是常年镇守登诸天之路。
而如今，古神皆避世，登天之路随之消隐。
但是璇玑仙子，昔年问道嫦月古神，乃是古神座下首位门徒，而嫦月古神，正是镇守登天之路的诸古神之一。
这世上，若说有谁还知晓登天之路，定是璇玑仙子！
此时，谁死都无妨，唯独璇玑仙子这里，不可陨落！
同一时间，几乎随着玉简穿梭虚空，显化阳世，无算大能，皆从洞府之中走出，或缩地成寸，或咫尺天涯，朝着玉孤山赶去。
……
洪涛界东极，有山，曰元景山，高山有断崖，壁立千仞，崖上立一府，上以古篆字书
三洞仙府！
此时，仙府中，有修士，亦在生死搏杀！
漫天道纹之中，一苍老道人倒飞而出，口吐鲜血，双眸黯淡，此时破口唳喝！
“鸿钧道人！莫要欺人太甚，当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话音落时，道纹之中，有血雨洒落！
老道说话之间，已有人喋血其中！
片刻后，漫天道纹消散一空，化作一面灵幡，落入一少年手中，正是离山许久的张道鸿。
此时的张道鸿，周身气度森然，已然有着元婴巅峰的修为。
他蹈空步虚，头顶一尊黄玉塔，塔中似孕养地母元，澄明灵千条万缕垂下，护住张道鸿，隐约有着万法不侵之势。
张道鸿左手持一青玉如意，如意中似是孕养着一道庚金祖，隐约要化作一道剑气，杀机凛然。
张道鸿右手持一面灵幡，幡旗巴掌大小，其上却灵光密布，似是被少年炼化了无算阵法于其上。
“赶尽杀绝？先前仰仗人多势众，欲要围杀贫道时，怎的不见你这般说法？宝物自然是有缘者来寻，有德者居之，依贫道来看，此地宝物，当是与贫道有缘！”
话音落时，张道鸿手中青玉如意飞出，登时化作千道剑光，搅起万丈烟尘！
数息之后，烟尘依旧不曾散去，洞中，却隐约传出了张道鸿的声音。
“咦？这是玄蚕灵茧？还有四块元磁精石？哈哈哈！以灵蚕炼剑图，养四剑于图中？我这是什么运道？合该有诛仙剑现世！”
“这是……《三洞大道经》？《洞玄经》、《洞空经》、《洞明经》？取大道玄、空、明之意境？以洞冠名，或许和洞真境界有关？洞真期兼修三经，破除虚妄，直指本真，跻身大能境界？乖乖！许是无上经文！”
“哦？晚辈太元子门下……吓死人，缘是前辈遗蜕！这二字……嫦月前辈……多谢前辈赠予宝物经文，晚辈这里拜谢啦！”
烟尘依旧弥漫在仙府中，却只听得张道鸿的声音渐行渐远。
“这是……赤精玉铺成的道路？谁这么败家？还过不过了？”
片刻之后，烟尘消散。
仙府之中，不复张道鸿的身影，唯有幽深的洞府深处，隐约有着赤色的华光绽放，如灯烛一般微弱，却始终不曾消散。
第415章 牵一发众生皆动（二）
玉孤山上的生死搏杀依旧在继续。
不少大能动身，欲要前去救下璇玑仙子的性命。
有的是为了清算往日因果，有的是为了探寻登天之路，有的则心思诡谲，似有不为人知的想法。
当然，亦有大能境老怪，隐匿在虚空乱流之中，静静的观览此番变化。
有可怖的神识穿梭虚空。
是大能境界的老怪在交谈。
“沧溟大能从北海大泽现世了！”
“这位不现世才怪！万载之前，沧溟大能曾经欲要证道，最终却行差一招，只得临仙境界，不曾窥见飞升门径。”
“有古神现身么？”
“未曾见，许是他们亦在观望。”
“观望什么？观望道古神能否天人化生么？大界开辟亿万载岁月，他们想来也尽数走到了寿元终了之时，今日是道古神夺赤天，来日呢？诸天夺完，夺诸尘？万道凋零，岂有我们的活路！”
“格老子的，依贫道看，道古神莫不是疯了？他当真到了寿数的极限？再多几年也等不得？这般张狂，率先夺天，也不怕最后被别的古神摘了果子？”
“夺天？谁敢夺天！救下了璇玑道姑，问出了登天路，接下来便是诸修大能登临赤天，围杀道古神！天灵尊者呢？他老人家掌管诸天，怎的没有动静？”
“要甚么动静？只怕天灵尊者也在观望哩！莫要忘了，吾等尊称他为尊者，说白了，这位也是古神！”
“乱世要到了……”
“看清楚围杀璇玑道姑之人的来路了么？”
“这还用看？闭着眼都能猜出来，一十七人，皆为道古神门徒，可笑，堂堂大能，甘为古神鬣狗！”
“再看看吧，沧溟大能就要赶到了，道古神许是还有后手，到时候……”
“无须分说，真有后手，吾等出手便是！”
“善！”
……
话音落时，玉孤山上，忽的有虚空壁垒径直崩溃。
清瘦道人一步跨出。
他的身周，似乎依旧伴随着北海大泽的海潮声音。
来人正是虚空诸老怪口中的沧溟大能。
沧溟大能冷着眼眸，瞥了一眼诸纷飞的厮杀战场，径直一步跨出。
“轰！”
道人衣袍猎猎作响，顷刻之间，却有着漫天海潮显化阳世，滴滴海水似有万钧之重，裹着狂风，以风水意境，演化无上杀伐阵法，恍若北海大泽现世，要倾覆阳世！斩灭道门徒！
人群之中，有尖利声音响彻云霄。
“沧溟！莫坏吾师大事！”
回应这人的，只是沧溟大能冷漠的声音。
“聒噪！长生争渡，是吾等与道古神的因果，哪里容得你来废话！死！”
话音落时，漫天道纹悬在海潮之中，冲霄而起！
顷刻之间，数位修士直接喋血天穹！
一道锐利剑光划破海潮，挣脱出战场，双眸赤红，似要继续开口，却连声音还未传出，却忽的脸色一白。
有木拐杖显化阳世，撕裂虚空，直接洞穿了此人胸膛。
可怖的道纹绕着拐杖肆虐咆哮，将剑修道躯撕扯成齑粉。
眉心崩裂，一道黯淡流光飞出，欲要挣开虚空，逃命而去，却有遮天大手显化，如拍打蝇虫一般，将剑修的魂魄灵光彻底抹去。
直至此时，虚空裂缝方才彻底张开，数道身影缓步而出。
“御虚掌教，天极大能！”
“御虚仙宗，天阙大能！”
“邪月元宗，遁煞大能！”
“东山散修，碧光大能！”
“南海妖族，苍牛大能！”
……
大能横空，只是相互对视一眼，顷刻之间，便是层叠不穷的无上杀伐术横空，演化诸般法门，引来滚滚诸，轰杀此地道古神门徒！
遁煞大能引来地煞元，碎裂万里地肺火脉，火海横空，欲要化阳世为末世！
碧光大能引来天磁元光，一剑斩下，碧光三千里！
苍牛大能显化本体，牛角闪烁寒光，荡碎虚空！
……
一时间，万道震动，依旧有着无算大能现身，身赴此地，闯入战场，生死搏杀！
战场中央，璇玑道姑衣袍染血，双眸却愈发锐利，有道鼎横空，引来灵火焚灭诸，更有数道灵签盘旋周身，演化无上阵法。
悠悠万古岁月，再难见到这样的场景了。
超过两位数的大能生死搏杀，诸道碰撞，虚空崩碎。
偌大的玉孤山，方圆千里之内，几乎化作了绝地！
每一瞬间，都有着大能喋血！
修道万古，大能的性命，在此刻，似是这般的不值钱。
大道悲恸，血雨倾覆大地，却无法阻止这些大能的搏杀。
有剑光横空，将道古神门徒斩灭！
有道纹碰撞，大能喋血！
虚空之中，诸位老怪目光已经变得肃穆。
饶是他们，此刻也无法将整个战场的所有细节都尽数观览眼底了。
天阙大能被人洞穿了胸膛，伤口处有着不可磨灭的灵光闪烁，消磨着大能的生机。
苍牛大能被人打出战场中央，原本锐利的牛角，此刻却被人斩去一般，完好的那支角，此刻也有着斑驳密集的裂纹。
连沧溟大能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他身后的五几乎到了溃散的境地，顶上三光黯淡，似要熄灭，滔天海潮也被蒸发大半。
……
“唉……”
忽的，一声苍老的叹息，似是从天边传来。
很轻很轻的叹息声音，却压下了杀伐术轰鸣的声音。
一时间，天穹之上的血雨似都稀疏了许多。
众人凝眸，却都收了道法，立在天穹，冷眼看去。
璇玑道姑亦是借机脱身，站在诸位大能中央，众人脚步轻动，隐约将璇玑道姑护在中央。
先前出手之时，古神门徒一十七人，一番杀伐之后，却只余四人存活，亦是人人带伤，险死还生。
一息止杀，但是诸修的脸色却愈发凝重。
虚空壁垒在不断的颤抖。
似是有什么阳世都无法承受的可怖气息要从乱流之中降临了！
滔天的气机稍稍泄露，人群之中，沧溟大能却眉头一挑。
他存世极为古老，历经过寻常大能都不曾知晓的古老时代，知晓诸多辛秘。
“掌元老鬼？三万年前，你不是已经陨落了么？”
嘶哑的声音荡彻整个虚空。
回应沧溟大能的，却是掌元老鬼嬉笑怒骂的苍老声音。
“沧溟你都没死，老夫怎会陨落？三万年前……那是老夫假死脱身罢了，这都想不明白，活该你只是临仙之境，难以证道，榆木脑袋！想啥都想不明白，证个屁的道，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416章 牵一发众生皆动（三）
虚空之中，因着掌元老鬼的现身，先前观望的诸老怪，此刻交谈的声音似乎也因此低沉了下来。
“掌元老鬼？当真是他？难说了……昔年他坏紫泓大能证道机缘，当时北山诸位同道齐齐现世，追杀此獠三万里……世传当时掌元老鬼喋血虚空，大道悲恸，血雨连落七七之日，有人探寻天机，都说老鬼陨落了……”
“难说，到了你我这般的境界，大半身子都挣脱出天机的笼罩了，许是当年，被道古神庇护下来了，才有今日，甘愿做古神后手？”
“道古神哪来的这么大的面子？依老夫看，多半外强中干，这滔天气机纵然让人侧目，却说证明，如今的老鬼，连自身道果都无法彻底掌控驾驭，否则……”
说话之间，诸位老鬼也划破了虚空乱流，不再遮掩身形，现身虚空，有老怪双眸闪烁着流光，似是某种无上瞳术在施展。
半晌之后，这位才缓缓开口道：
“他的身上，有禁忌道法的痕迹……古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老鬼的道躯之中，死萦绕，引而不发，当年……老鬼应该是真的陨落了，但是魂魄真灵，被古神庇护下来丝丝缕缕，被施展了禁忌法门，只以残魂，转生出了第二世！
只是残魂的转生，有很大的弊端，老鬼的第二世，难以诞生真正的肉身，只存魂灵，如今……依附在前世身上罢了，这般看来，他还活着，却断了长生路，多半……生不如死了！”
老鬼的话语，让身旁众人脸色几经变换。
这是很可怕的猜测，却无限的贴近事实真相。
不少人同样施展了瞳术，看到了近乎相同的景象。
“禁忌道法……”
有人在感叹，言语之中情绪难明。
这是很可悲的结局。
万载之前，掌元老鬼那是真正的天骄，大能之中都可以称之为鬼魅一般的存在，无限接近于正道的存在。
昔年与紫泓大能的因果，旁人很难去说对错。
或许掌元老鬼也有着自己出手的理由。
但是无论前尘往事如何，昔年风华绝代的天骄，如今却只能依凭着残魂，挣扎出第二世来，甚至无有肉身，只能暂借前世身行走世间。
修道数万载，为的便是今日这般么？
行尸走肉？
生不如死？
天骄尚且如是，自己众人呢？
长生争渡，何其艰辛。
观见掌元老鬼种种，众人皆心生悲戚，想到了自身。
片刻的沉默，人群之中，却忽然有老怪开口。
这是诸修中消息极为灵通之辈，掌握着许多辛秘。
“老朽依稀记得，昔年曾经听闻人说，赤天之中，孕育着一口仙池，池中有天霖琼浆，为肉身道无上宝药，据说昔年肉身道大能毕翁，就是十万年前飞升的那位，大能境时，曾遭生死杀劫，毁了肉身根本，后来天灵尊者亲自取来一滴天霖琼浆，七日之间，活死人，肉白骨！成就毕翁仙人长生根基！”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之中，诉说着世人难以知晓的古老辛秘。
说到这里，老怪的声音一顿，继而低沉下去。
“若能得天霖琼浆，禁忌道法，或许并不成问题，或者让掌元老鬼的第二世魂灵，与前世身彻底熔炼为一，或者，可以借宝药，演化此生道躯，斩断前尘，重走长生路！
毕竟……道古神需要的，只是赤天本身而已，而非是赤天之上孕养的诸多天材地宝……”
说道最后，老怪声音幽幽，众人却齐齐变了脸色。
掌元老鬼现世，甚至不曾与众人交谈，此刻三言两语之间，众人却几乎将背后的辛秘推演的一干二净。
先前暗藏在众人心头的杀机，此刻也消去大半。
是了，纵然道古神要夺天又能如何？
断众生长生路……
想必掌元老鬼，已然与道古神达成了某种默契。
古神夺天，老鬼夺宝药。
若此时阳间诸位大能也如此呢？
赤天之中，无算宝药，数不尽的奇葩，若是对症下药，或许立地飞升，不是虚谈。
到时候，诸位大能，炼化宝药，同一时间，古神夺天，到时候，一同飞升。
至于夺天之后，众生长生路断，彼时关在座诸位大能何事？
他们已然成仙，后人如何挣扎红尘，便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一念至此，诸老怪各有心思。
漫长的沉默之中，忽的有着幽幽声音响起。
“既然如此，吾等先将丑话说在前头，赤天之中，宝物无算，老朽只取化世赤罡，这是老道长生机缘，望诸位老友高抬贵手。”
“是极是极，赤天之中，老夫只取池田母！”
“吾需创世灵光重塑顶上三花。”
“贫道取……”
一时间，诸老怪纷纷开口，片刻之后，众人又皆是苦笑。
“罢了，事已至此，吾等也莫要观望了，都现身吧！掌元老鬼现身，便是道古神的阳谋！”
话音落时，诸位老怪齐齐出手，撕裂虚空壁垒，朝着不远处掌元老鬼的方向，蹈空步虚而去。
……
忘川冥府，黄泉石碑旁。
有古神盘膝而坐，注视着身前万丈深渊之中，滚滚流逝的岁月长河，恍若石塑一般，万世不易。
此时，古神却忽的动了，抬起头，双眸似是瞬间穿透了忘川壁垒，看到了高天诸道，看到了青冥之中孕养的赤天，看到了道古神干瘪、苍老、腐朽的身躯，看到了那癫狂的身影，看到了那猩红的双眸。
“唉！道，何苦来哉！”
轻轻的呢喃声音回荡在岁月河畔，但是远在赤天之中的道古神，这一瞬间，却似是有所感应，忽的转身，低着头颅，猩红的双眸仿佛在与忘川界中古神对视。
“黄泉！汝为辟地仙灵，冥府之主，不出忘川，自然万古不易！汝可知吾等寿元将尽时，心中之悲凉？嫦月死了！道死了！连洪元都陨落了！
世人只知天地大爱，蕴化群生，却不知大道无情！如那卑微草木，破碎山石，亦有开启灵智，证道长生的资格，缘何要断吾等古神长生之路？
先天大神……诸道之子，依我看，只怕是棋子的子，更是弃子的子！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苍天不予，吾自来取！谁来阻拦，且先问问吾手中剑！”
话音落时，万道震颤。
虚空之中，似是有着数道沧桑的目光，因着道古神癫狂之语，不再注视赤天。
……
与此同时，高山之巅，洞府前。
苏幕遮看着漫天层云，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诸震动，大道示警。
这样的变化由不得苏幕遮不去关注。
只是举目茫然，无一人能够现身，为苏幕遮解释背后的辛秘。
正这般沉默着，忽的，苏幕遮反手，天命罗盘显化在掌心。
罗盘在震颤，其上星移斗转，似是要牵引着远处的甚么事物。
凝视着手中的罗盘，沉默片刻，苏幕遮忽的挥手。
万里大战，随之而动，云雾震动，似是劈开一条道路，通往大阵之外。
旋即，天命罗盘之上，光芒愈发璀璨。
唰！
有一道流光自大阵之外飞入。
流光之中，裹着一枚光芒暗淡的玉简。
流光飞到苏幕遮面前，玉简应声碎裂。
“老身……璇玑道姑！尽传法诸宗各派，道古神寿将尽……欲夺赤天，斩断诸修路，天人化生！”
话音落，苏幕遮身形一震，有滔天气焰，冲霄而起！
第417章 牵一发众生皆动（四）
修道数千年，苏幕遮罕有的震怒。
无名气焰滔天之气，良久时间，才让苏幕遮收敛下来。
翻手将天命罗盘收起，苏幕遮冷着眼眸，看向天穹，似是要看到孕育在高天之中的赤天。
“古神夺天……”
轻轻呢喃着，却没有人知晓此刻苏幕遮心中所想。
闲暇时，苏幕遮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自己出生于荒古界三古时代，是不是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若是自己和洛尊同一时代，是否会谱写不一样的传奇道路，乃至登临仙路，在世间留下不一样的踪迹。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没由来的遐想。
他不是洛尊，也不是昔年飞升的荒古界仙人，他只是挣扎在末法时代的魔道修士。
荒古界万道凋零，早已经断了诸修长生路，直至苏幕遮远走他乡的时候，诸修的极限，也不过是化神道君之境，更是在苏幕遮眼中，很有缺陷的道君境界。
而坠入洪涛界漫漫岁月，纵然是鼎盛一世，苏幕遮见到的，却是老天尊的无上威势，这不是诸修的世界，而是老天尊一个人的世界！
行道迟滞，举目茫然，苏幕遮看不到眼前的长生路该如何去走。
闭关断魂山，苏幕遮看到了古神在岁月之中的倒影，瞥见了洪涛界纵古时代的光影。
那是没有老天尊的世界，那是诸修林立，群仙飞升的时代！
苏幕遮心动了，海潮洲一战，纵然是苏幕遮想要求活，未尝没有借机脱身，追溯岁月，降临纵古的本意。
这片天地，是苏幕遮为自己谋划的证道地！
他想要在这片天地走完最后的长生路，走到路的尽头，证道长生！
古神夺天……若是道古神最后谋划成功，意味着苏幕遮的长生前路，也会因此断绝！
大道永恒有缺，或许日后诸修的长生尽头，便是大能境界。
冷静下来，熄去了心头震怒，苏幕遮却开始缓缓回忆在琉焱古神的岁月之中看到的光影。
这是真正震撼整个阳世的大事件，哪怕在琉焱古神漫长的岁月记忆之中，都占据了很大的篇幅。
面前大阵之中，通道依旧洞开，苏幕遮缓步踏出，往外走去。
“夺天之战后，三千年，掌元大能飞升……”
这是琉焱古神的记忆。
“又五千年，沧溟大能于北海大泽霞举飞升！”
“夺天之战后，赤天崩碎，道古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日，疑似有诸大能现世，瓜分赤天诸宝……后世飞升诸修，皆有现身此战中……”
心头万般思绪涌现，这一场夺天之战，有很多古神在观望，琉焱古神也在其中，这是他记忆之中的光阴，记载了他观看到的辛秘，记载了道古神的成败。
苏幕遮站在大阵外，看着苍莽的天地。
“如今想来，道古神应该是败了，不曾成仙，否则诸修长生路断，便不会再有之后掌元大能与沧溟大能的飞升，如此来说，倒是可以不去理会，但是赤天诸宝……长生争渡，合该有贫道的机缘！”
一念至此，苏幕遮浑浊的双眸之中，几有锐利的华光闪烁，便不再迟疑，有灰色遁光裹着苏幕遮的身形，顷刻之间，划破虚空，朝着洪涛界东方遁去。
那里，是三洞仙府所在，是嫦月古神坐化之地，是张道鸿消失之地。
也是琉焱古神记忆之中，登赤天之路所在！
……
无算的玉简被璇玑仙子洒向虚空，将道古神的谋划公之于众。
真正被惊动的，也不止诸位高高立在云端的大能。
消息散布开来。
举世皆惊！
“古神……这是大道之子！这是天生地养的神明！缘何要做出这等祸事？夺赤天，天人化生，此举之罪，罪如弑祖！”
“高天无眼！诸古神呢？天灵呢？地神呢？诸位大能呢？有没有人出手？这是要绝吾等前路？”
“可恨！贫道修行九千年，今朝洞真境界巅峰，大能境有望，既然道古神要断我等生路，那么休怪贫道杀上赤天，纵死无悔！”
“道友，洞真战古神，何其不智？”
“哼！古神又如何？吾等拿人命去填，又如何？他周身道法，一身气血，也不是凭空得来的，法力总有耗光的那一刻，魂光总有黯淡的时分，今日杀古神者，南河道散修伍慧！”
“哈哈哈！此言听来痛快！今日斩古神者，南荒洪罡散人！”
“同去，同去！且将那赤天战个翻覆！”
“罢了！便舍去此身，那长生，来世再修！”
这等言语，不止一域，有修士存在的地方，便有这样的消息传来。
偌大的洪涛界，诸修喧嚣，人声鼎沸。
有苍老的道人现世，自东海而来，自人世奔走。
这位勉强来说，算是璇玑仙子的师弟，昔年亦曾经拜在嫦月古神门下听道，知晓诸多辛秘。
他也接到了璇玑仙子传世的玉简，更有着大胆的猜测。
嫦月古神降世，在道古神之后，以寿数而言，也应该比此时的道古神更长。
但是接到消息的瞬间，老道拜访东极的三洞仙府，却见到了嫦月古神坐化的遗蜕。
老道心神震动，他甚至猜测，嫦月古神并非寿终而坐化，古神镇守登天路，或许是遭了道古神的毒手！
心中发狠，老道奔走阳世，将登天之路的所在公之于众！
修道万古岁月，老道也不过初入大能之境。
战古神，一人之力难以挽天倾。
他要游说更多的修士，同去东极仙山，登临赤天，斩灭道古神！
……
玉孤山。
掌元老鬼现世，将道古神的门徒护在身后。
不远处，诸大能境老怪现世，一时间，诸般气机在漫天散逸，于无声处交锋，虚空都被震颤。
凝视着这位昔年的老友，沧溟大能的目光有些复杂，环视着诸大能，沧溟朗声开口：
“今日看来，是战不成了，纵然道古神请出了你这老鬼来，但有些事情，却也先要分说清楚！”
听闻沧溟大能之言，掌元老鬼也只是轻笑，看来丝毫未有出手的打算。
“贫道洗耳恭听。”
“璇玑道姑不可杀！”
“好，不杀，但贫道要保下道古神门徒。”
“善！”
“还有甚么要说的么？”
掌元老鬼开口发问，沧溟大能闻言，却沉默片刻，而后与老鬼对视。
“赤天之上，有辟界云露，此物，归本尊！”
话音落时，掌元老鬼深深的看了沧溟大能一眼，而后却咧了咧嘴角，摇了摇头。
四下里，风声喧嚣，众人无言，片刻后，只听得掌元老鬼不知悲喜的大笑声音。
第418章 且书尽红尘善恶
洪涛界，红尘凡间，蕞尔小国。
此一时间，夕阳西下，惨淡的红霞映照在山河上，迎着光滑的青石板路，泛着点点荧光，又旋即被马车缓缓驶去的阴影笼罩。
远处有虫鸣之声，隐没在草丛阴影下。
马车中，一清瘦书生端坐，手捧着古书一卷，半眯着眼睛，似在养神，身子大半靠在车上，随着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的清脆声音，书生也轻轻的摇晃着。
这般幽静，许是红尘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一角，但随着红霞褪去，夜幕笼罩山河，随着远山上忽然亮起的火光，这条不算太起眼的小路，这红尘中的诸景之一，也注定要迎来变故。
那是策马狂奔的呼啸声音，连带着，大地似乎也在因之而震动。
书生睁开眼，伸手掀开窗帘，看着那点点红光一点点接近，眉宇中的忧色愈发浓郁。
正看着，车前传来马夫有些低沉的声音。
“先生？”
“那人我识得，黑水山寨的大当家，且将他拦下，问一问缘由，若当真是甚的急事，也莫去阻拦，便随他离去罢了。”
“先生稍待。”
话音刚落，马夫身形一转，使了个鹞子翻身的技法，一手按在腰间，随着翻身腾空，猛地一抽。
再看去时，袖风如闷雷般声响，点点寒芒被马夫甩出，如流星坠地般，飞向狂奔而来的大当家。
砰！砰！砰！
人影渐进。
寒芒却后发先至，迎着大当家面门而来。
那策马狂奔之人，乃是一魁梧大汉，此刻寒芒如疾风骤雨一般罩来，大当家也只是微微眯起眼，手中刀光一绽，只听得寒铁碰撞声音，却不见丝毫伤势。
“天星银针，可是关外张大侠当面？”
马蹄声急促若暴雨一般，只听得大汉声音郎朗，却不见停势。
“关外张安岭是吾家大兄，车上坐的，乃是京城望安先生，敢问前面山上，发生何事？”
那急促的马蹄声音终于还是止了。
黑水山寨大当家，已然到了马夫近前。
直到此时，车中的望安先生，方才看清楚，先前瞧见的红光是什么。
那是染着大半猩红的衣袍。
这个魁梧的关中大汉，显然是一路负伤狂奔。
关南道行走的江湖人士皆知，黑水山寨大当家，酷爱身穿素白衣袍。
如今，这素白衣袍，已然被嫣红的鲜血染得通透，更为诡谲的是，这乌色的鲜血，隐隐透着光亮。
马夫看得真切，那诡谲红光，隐没在宽大的衣袍之中，似是要通过背部的伤口，一点点侵蚀大汉的肉身。
只是这短短数息的时间，马夫便顿觉黑水山寨大当家的气息，有了缓慢的衰弱。
不祥的诡谲缠身，大当家却似是毫无察觉，只是端坐在马背上，朝着书生这里抱拳。
“到底说来背时背运，谁知恩公竟然到此，可惜此时难有闲叙的功夫，张兄，还请护着望安先生先行离去，前面山上，已去不得了，有妖魔临世，麾下弟兄死伤无数，博了命，给我杀出了条生路来。
恩公先走罢！我来殿后，且阻拦那妖魔一二光景，张家兄弟，拜托了！”
话音落时，大汉已经喘起粗气来，却倒拖着亮银长刀，竟舍去了逃命的生路，转过身来，回头再看了一眼望安先生这里，便策马，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驾！”
猩红的光芒渐渐远去，最后终于消失在了望安先生眼前。
自始至终，书生都没有开口说些甚么。
“罢了，既是黑水山寨的弟兄遭了不测，便先回转罢，世人皆说吾乐善好施，常言称恩公，实则不知，如今日这般，吾能独活，却有千万恩公呐！”
望安先生说话之间，马车已经缓缓回转，车夫听了书生的话，只是憨厚的笑了笑。
“先生如九世善人在世，泽被天下，何必自谦，先生坐好罢，要赶路了。”
话音落时，车夫挥动手中长鞭，只听着马鸣风啸，眨眼之间，数匹千里良马就要如离弦利剑一般狂奔而起。
唰！
却也正是此时。
银白色光芒若流星一般划过。
马夫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直直没入青石板路上的亮银长刀。
这是黑水山寨大当家的兵刃。
先前寥寥几句话说过，大约不过十余息的时间，那魁梧的关中大汉，便这般遭遇不测了么？
不祥也要降临了？
那诡谲的赤芒似是隐没在深邃的天穹之上，如噬人厉鬼一般。
“桀桀！我道何故，本想看那厮杀汉如何张狂逃窜，也算逗个闷子，谁知他竟又不知死活，冲杀了回来，原是要救人？”
喑哑的声音自深邃的夜幕中回荡开来。
连车中的书生也探出了头来。
那殷红的赤芒上，有一瘦脱相的干瘪道人，身披着明黄色法袍，鸡爪似的干瘪手掌，提着奄奄一息的大当家。
这便是妖魔临世么？
蹈空步虚，踏光而行。
那晦暗的夜空中，似乎有着不可名状的诡谲在演化着凡夫俗子无从揣测的变化。
可怖的气息笼罩着大地，笼罩在马夫和书生的身上。
下一瞬，书生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
虚空乱流之中，苏幕遮身披白狼大氅，裹着灰色遁光，正朝着东极之山赶去。
忽的一瞬，苏幕遮身形一顿，隐约有着心血来潮的感觉。
伸手之间，苏幕遮划破虚空，将目光落向阳间。
“咦？有趣！”
话音落时，虚空之中，却已经失去了苏幕遮的身影。
……
漫长的黑暗，漫长的沉睡。
恍若千万年从黑暗中缓缓的逝去了。
望安先生艰难的睁开了双眸。
他看到了一个白衣白发的少年，站在一片碎木当中，身前似是横躺着一具熟悉的尸骸。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那少年转过身来，看向望安先生。
直到此时，望安先生方才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得真切。
那遍地碎木，是马车的残骸。
那横躺的尸骨，是自己的肉身。
那少年掌心，摄取着一缕灰。
那是望安先生昔年的岁月，被苏幕遮从阳世钓出。
翻手间，岁月之消失不见，苏幕遮负手而立，看向望安先生的魂魄。
“十世善人，如此魂魄说来有趣，这是你看得古书？《景阳律经》，凡俗古国的律法？”
寂静的山岭之中，只有苏幕遮一人自言自语的声音，望安先生的魂魄黯淡，纵有魂音，却难以发声。
“望安先生，贫道太元子，现身邀先生一叙，却是有一事欲要摆脱先生。”
说话之间，苏幕遮挥手，一缕元裹住了望安先生的魂魄灵光。
霎时间，黯淡的魂体几乎要凝实，而望安先生的魂音也终归透体而出。
“敢问仙师，要小可去做何事？”
“孤阴不长，孤阳不生，如先生这般残魂，左右几日光景，便会魂飞魄散，贫道可出手，护下先生魂魄。贫道这里，亦有空白玉书一卷，养魂玉制成的玉笔一支，皆赠予先生，温养魂魄，却需先生，以玉笔，帮贫道将这空白玉书写成一部书籍。”
听到这里，望安先生的眸光隐约发亮。
“书中写何事？”
“便写尽这红尘的善恶。”
……
是日，寂静的山岭之中，有仙人飞鸿冥冥，有书生手捧玉书，飘然远行。
第419章 谋前路棋盘落子
站在虚空之中，苏幕遮看向阳世，看着书生手捧玉书，飘然远行的背影。
那是难以言喻的情绪，萦绕在苏幕遮的心头。
这番施为，非是苏幕遮兴之所至的偶然想法，而是已经思忖许久的决断。
荒古界的末法时代，长生路短缺，众生走上的是一条错误的晋升之路，彼之化神道君，在苏幕遮的眼中，是错误的路，失去了高天厚土的气息孕养，那注定是残缺的境界。
但是也正因为苏幕遮挣扎在这样的时代，让他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对于苏幕遮而言，他是永恒的化神道君之境的修士，长生路对于他而言，宽阔却诡谲。
这是一条极限的道途。
日后岁月更迭，苏幕遮的道路中，注定不会成为炼虚境、合体境乃至后面的诸多境界，他只会是一个走上极限道路的道君。
体内的道种世界，便是苏幕遮的长生道果。
但是苏幕遮亦是清楚，虽然不曾晋升境界，但是之前的漫长修行，苏幕遮亦经历过许多和炼虚境、合体境相似的修行道路。
道种世界的混沌果树，依旧在吞吐炼化混沌。
混沌果树花开三千，孕养古神，则是合体境与道合真的路子。
那么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这是闭关的时候，苏幕遮想过许久的事情。
凝视着书生的背影，苏幕遮眼眸深处，有着精光不断的闪烁。
这便是他为自己谋划的前路，观览红尘善恶，孕养亿万生灵，将与道合真的道路，走到极致！
苏幕遮自然知晓，自己的道种世界，自己的长生路，是存在谬误的。
因着昔年荒古界所见，道种世界的岁月长河，被苏幕遮炼化到了虚空之中。
但岁月长河真正的所在，应该是温养在厚土诸道中，显化在冥府所在。
昔年的差之毫厘，便是如今的谬以千里。
但这样的谬误，并非不可弥补。
若是苏幕遮将与道合真走到了极致，强行开辟出了鼎盛的一界。
彼时……便是苏幕遮谋划的一次机会，一次更正谬误，走出更远道路的机会！
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
“大道至简耶？大道至繁耶？孰对孰错？”
轻声呢喃着，话音落时，虚空之中，却已经不见了苏幕遮的身影。
……
东极之山，千里之域，这本应该是阳世荒芜的角落，此刻却显得人声鼎沸，显得异常喧闹。
四方虚空，时常有着身形闪烁，划破虚空壁垒显化现世。
连古老的隐族都现世了，传闻这些隐族的先祖，大都证道于古神年间，或许是这阳世最早飞升成仙的一群人。
世人皆风闻，这些隐族，掌握着世人无从知晓的无上法们，乃至有先祖登仙之后，留下的旷世真经！
他们隐没在虚空的深处，有大能出手，劈开须弥世界，阻拦着诸修探寻的目光。
更有诸多气机强盛的临仙状态大能现身！
他们都是往昔经年的天骄妖孽，不少人的身影已然成为了岁月中的传说，阳世更有诸多传闻，有的大能，早已经被“传闻”在不知名之地霞举飞升，有的大能，则被“传闻”早已经坐化多年，更有人声称，曾经看到过前辈的遗蜕。
但是在今日，这些人却尽数现身，蹈空步虚，踏山而行，找寻到了昔年嫦月古神镇守的登天之路。
更有些气机诡谲的修士现身。
有一老叟，状若鬼魅，佝偻着身子，背负着铁棺，浑身绑着乌色的锁链，蹒跚而来。
他的身上，没有丝毫修为气息，眸光浑浊，眉心黯淡，似是将死之人。
有中年大能瞥见了，只是嗤笑，正欲开口驱逐，却被一旁的老者阻拦。
“小友，切莫多事，徒然惹火烧身！”
听闻老友之言，中年人这才警觉，旋即追问。
“烦请道兄指点。”
“这位爷，昔年也是诸位古神的座上宾！昔年甚等样的光景，吾等不知，只是世人传闻，这位疯癫了，被大道所弃，却依旧有着非凡手段，多少年过去，有人跻身大能，有大能苍老坐化，这位却依旧春秋鼎盛……”
正说着，那群山之中负棺蹒跚的老者似是有所察觉，忽的转头，浑浊的眸光若鹰视狼顾，恍若洞穿了壁垒，看向了虚空深处，看到了谈论自己的两人身上。
那说话的老道只是脸色一白，便旋即闭口不言，朝着老者这里拱拱手，便拉着中年大能，赶忙离开原地，裹着霞光，遁入登天路中。
另一个方向，亦有一少年，脚踏着一柄飞剑，摇摇晃晃的朝着东极之山赶来。
四下里肆虐的大能威压，似是让他有些慌乱，有些不堪重负，人还未至山巅，脚下飞剑已然灵光黯淡，少年也狼狈的落下身形来，有些心疼的将手中飞剑法器收到储物袋中。
直到此时，众人才观瞧清楚这少年的跟脚。
筑基境界修士。
山前，有大能轻笑，似是笑这少年的狼狈，又似笑这少年的自不量力。
大能不曾遮掩，笑声传遍千里。
这笑声落到了少年的耳中，谁也没有想到，那少年竟怒了。
“看不起筑基修士？”
少年梗着脖子，恼怒的看向大能。
话音落时，少年身后有云雾聚来，内中似是有道道人影绰绰。
忽的，一道苍老的身影，自云雾中走来。
老道人手捧着桃木剑，华发也已经稀疏，站在少年身旁，同样看向大能。
这时，不少人才惊疑起来。
一老一少，面容却似是一个眸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下一瞬，一老一少却同时开口，沧桑与稚嫩的声音交汇到了一处。
“吾有一术，筑基境可修，曰养剑术！吾有一剑，养剑三万年，定斩大能！”
话音落时，老者一步踏出，爆发出筑基巅峰的修为，下一瞬，手中木剑迎风飞起，其上气息，却让世人惊惧！
唰！
没有甚么你来我往的斗法，没有什么言语讥讽。
只是一剑落下。
大能身陨。
四下里寂静无声，老道收回木剑，旋即没入了云雾之中。
唯独先前的负棺人，此刻却笑了。
“老妖怪，如今活多少世了？”
两人似是相识，听闻负棺人的话，少年大笑。
“如今活三千余世，再多等些年，活出万世，吾当证仙矣！”
话音落时，两人一前一后，已然消失在原地，踏上了登天之路。
……
虚空乱流之中，苏幕遮静静的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似是有些迟疑，顿了顿，苏幕遮这里伸出手来。
“来风！”
话音落时，岁月长河的虚影从苏幕遮身旁显化，灰色的岁月之裹住了苏幕遮的身影。
下一瞬，苏幕遮裹着灰，划破虚空壁垒，现身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