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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星入梦     幽冥仙君txt下载     幽冥仙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0章 烟波海上信潮来(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无垠海浪上波涛阵阵,自无声息处发生,浩荡至无穷尽时。

    海潮阵阵,荡起层叠波澜,所谓澜者,海上雾气也,灰雾迷蒙,仔细看时,丝丝缕缕尽是混沌之。

    一轮玉镜,一叶扁舟。

    无心真人与苏幕遮端坐在舟头,已然不知多少岁月已经逝去。

    两人并肩而行,却皆抿着嘴,沉默不语,双眸直愣的看着眼前的一汪海面,那水波如残镜,映照着两人狰狞可怖的面容。

    想来应当是许多年月逝去了。

    无心真人明黄色的道袍已经看不出昔年的本相来,再无丝毫紫金之色。

    这道袍上,曾经灌注着昔年无心真人炼制的诸多禁制、道则、法阵。

    那是一位化神道君曾经毕生的道念。

    如今一切已经在岁月中销蚀。

    那珍贵的奇珍仙蚕丝线,也失去了灵光,片片褴褛就这样披在了无心真人的身上。

    再去看无心真人的身形,今朝再去看时,已经实在难说这还是一个人。

    无心道人佝偻的厉害。

    他半跪了不知多少年月,昔年罡风煞火中练就的晶莹玉骨也早已经变形。

    道人瘦的不是模样。

    恍若只是一具扭曲的骨,披了张斑驳着痕迹的老皮。

    顶上也只有几缕枯败的白发。

    这不似昔年修行有成的道君,更像是脱了毛的老瘦猴子。

    另一旁,飞仙舟上,苏幕遮反倒好上稍许。

    纵然气血枯败,皮囊干瘪。

    可好在那钓竿直直的垂进海面,时常有那岁月之化作灰鱼飞出,没入苏幕遮身躯。

    若细细看去,那灰鱼的口中,往往衔着一缕混沌之。

    昔年炼入了道君白妖狼皮的白狼大氅,昔年炼化了无垢天衣的灰色法袍,皆不曾在岁月中销蚀,反而因着那灰鱼,那缕缕混沌之,进行着莫名的衍化。

    恍若……恍若在岁月中洗练着,要造化出真正的不凡来。

    连那飞仙舟也是这般,昔年苏幕遮血炼的殷红颜色已经渐渐消退,恢复着这件先天法宝的本相,又在岁月与混沌的滋养中,更进一步。

    那宝物之上的不凡,更甚大氅与法袍许多。

    终归法宝的跟脚非凡,那是与一方天地同出的宝物,沾染了开天的阴与阳,更脱胎于混沌。

    只是这一切,已经不再苏幕遮的心中。

    或者更准确的说,苏幕遮已经忘却了一切,包括道则、法宝、修行……

    他须发皆白,那一双浑浊的眸子闭上,已经不知多久年月。

    但凭空的,有一缕古怪的道韵笼罩在苏幕遮的身上。

    那是三古之人,甚至是大能都趋之若鹜的一种独特机缘与道韵。

    无法言说,古之先贤曾经强名之曰坐忘。

    坐忘而长生也。

    ……

    哪怕是混沌之中,无有上下来去,无有须弥时光,但岁月依旧静静的消弭着浩瀚波涛当中存在的一切。

    这痴傻沉默的两人,已经临死不远了。

    忽的,枯骨摩擦断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那是无心道人在抬头,看向苏幕遮。

    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让无心道人脊柱大龙,数断骸骨崩溃成齑粉。

    道人佝偻的身躯越发扭曲。

    那双浑浊的眸子,也凭空黯淡了些许。

    “我……我饿了。”

    音波缓缓荡漾开来,惊起偏偏灰雾,不多时,一切又都消弭于无形。

    “我也是。”

    好半晌,苏幕遮才艰难的张口,自始至终,那双眸子却不曾张开。

    “好饿……要饿死了……”

    道人黯淡的眸子中,开始有点点光辉绽放出光芒来。

    那是很诡谲的眼神。

    道人冰冷的身躯中忽然有一股股燥热感觉在涌动。

    放光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苏幕遮的身影。

    那已经不再是人的眼神。

    那是濒死的孤狼,在紧紧的跟在迷途人的身后,等待着猎物的死亡。

    “好饿……要饿死了……”

    “死……什么是死……不想死……”

    苏幕遮依旧没有睁眼,他在轻声呢喃着,重复着无心道人的话语,又疑惑顿生。

    那手中轻握着的钓竿,忽的剧烈抖动起来。

    恍若……有什么事物上钩了。

    又似深海钓起龙鲸!

    真切的是一条龙,又或者说,苏幕遮钓起了一段岁月!

    这是苏幕遮第一次,将钓竿拉出海面。

    面前,一缕阴诞生,演化出纯阳来,一阳生,有界开。

    界开时,那纯阳逝去,变得可视,那纯阳便化作了光、火、生机、高天众道,又孕育出纯阴;一缕岁月轻轻拂过,那纯阴逝去,变得可视,化作暗、幽、死灭、厚地众道。

    高天与厚土,纯阳与纯阴之间,那缕岁月如龙鲸一般惊世,如大日一般璀璨,却被苏幕遮手中的钓竿紧紧钓出混沌。

    高天与厚土的道则缓缓的没入了苏幕遮干瘪的身躯中。

    苍老的身形充盈了许多。

    昔年困顿着苏幕遮的瓶颈也在一点点销蚀在纯阴与纯阳中。

    最后,只有那缕岁月,被苏幕遮攥在手心中。

    岁月化作的龙鲸犹在挣扎,不断翻滚中,露出龙躯上径直的两枚道符。

    那是正与邪……

    再看时,苏幕遮的身旁,只有屡屡烟尘,消散在混沌海雾之中。

    花开一瞬,玉老千年。

    那玉镜亦在岁月中化作齑粉,消融于海潮中。

    ……

    苏幕遮继续一个人上路了。

    他轻轻挥手,那钓竿再度垂入海面。

    又有波澜缓缓荡漾开来。

    不知混沌中何处,那七桑子依旧泛舟而歌,朝着他要去处不知疲倦的行驶着。

    四下无人,七桑子的歌声却忽的一顿。

    他遥遥回首,对着来时的方向看去。

    “哈哈哈!然也!然也!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却还需助你一助!”

    说话时,七桑子忽的将手中折扇打开,朝着身后的层叠混沌海雾轻轻一扇。

    登时,有狂风大作,波涛之中,自有暗流汹涌。

    这一切苏幕遮自是不知,也无法明悟,因着七桑子这轻轻一扇,便已改换了前路。

    他只是如往昔一般,沉默垂钓着。

    如此这般,又不知多少年月过去。

    死寂的混沌海雾当中,忽的传出苏幕遮的声音来。

    “又饿了……想吃东西……”

    话音落时,苏幕遮手中钓竿轻颤,他张开双眸,朝着眼前海面看去。

    他又从海中钓出了一道身影。

第361章 烟波海上信潮来(二)

    烟波海上,有白发少年坐舟垂钓。

    仔细看去时,恍若昔年悬月魔宗那万鬼窟内,逆了阴阳脱胎而生的少年。

    甚至苏幕遮眉宇之间,比那时看去还要年少些。

    除了那少年自己,再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在这孤寂的混沌之中经历了甚么。

    昔年苍老的外相再也不复,眼眉低垂着,却依旧难以掩饰双眸深处那无法抹去的灰芒。

    天知道,古老的年月逝去,苏幕遮如今又累积了多少岁月之。

    那是足以令诸界生灵惊惧的累积,可如今却静静的流淌在苏幕遮的体内,再无半点波澜。

    苏幕遮的掌心中,也有着四缕龙形岁月轻轻的拿捏着,任龙鲸挣扎,却难脱苏幕遮掌心。

    已有四人,陨在苏幕遮的手中。

    也因此,苏幕遮化了四缕高天与厚土的道韵。

    他的修为气息依旧在不断的攀升着,眼看那扇半掩的门户已经被苏幕遮无形中推开大半,却像是失去了后劲,那道君之境,便这般娇羞的隐在门后,若隐若现。

    种种外相已然证明,苏幕遮于无形之中,走出了一条惊世的道路。

    他承受了岁月的洗练,超脱了元婴一境的寿数,重新造化了己身阴阳。

    甚至,他已经在那条他认为正确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很远。

    只是唯独,苏幕遮那一头白发,却不曾因着充盈的气血而转回青丝。

    仿佛,苏幕遮的身上已经存在了永恒而不可逆的变化,这一头白发,代表着苏幕遮已经逝去且不可回还的岁月……

    忽的。

    苏幕遮手中钓竿,又是一颤。

    只是等苏幕遮抬眼看去时,这次钓上来的,却非是谁的身影。

    那是一片残缺的衣角,裹着一株混着阴阳二色的道花。

    “唉……”

    混沌之对于苏幕遮的侵蚀依旧存在着,那些被苏幕遮所忘却的事情也不曾被记起。

    苏幕遮无法说清自己缘何叹息。

    只是看着眼前的道花,苏幕遮本能的感觉到了熟悉,也凭空生出了几缕伤感。

    他不会知晓,这朵道花上沾染着一位故人的气息。

    他不会知道,那个昔年因百花陨落的修士,那个杀鬼花婆婆证道的修士……那个癫狂着大喊“前路何在”的疯子,再也不会见到了。

    他一生求道,却死在了承载大道的混沌之中,他曾经修三世枉生功,却再也活不出第三世了。

    岁月永恒的带走了夏玉书的性命。

    一如昔年悬月魔宗他癫狂所喊的。

    “天亡我啊……天亡我百花一脉……”

    谁曾想一语成谶,他不曾陨落于谁的手,苍天带走了他的性命。

    将阴阳合道花收起,苏幕遮不喜不悲,端坐舟头,继续往前驶去。

    ……

    不知是否是错觉。

    四周海潮汹涌,忽的更胜往昔了。

    那如镜一般的海面此刻波澜皱褶层叠不尽,让苏幕遮已看不真切。

    岁月之化作的灰鱼也许久不曾上钩了。

    隐隐的,远处有呼啸声渐渐传来。

    舟行不多时,那声音已近在耳边。

    唰!

    某一息,苏幕遮像是穿透了某种脆弱的屏障。

    那是混沌海雾中的真空地带。

    下意识的,苏幕遮抬头看去。

    那恍若是永恒的黑暗,盘旋在苏幕遮的头顶,又或者说那黑暗的尽头有着超脱认知的事物存在,但已非苏幕遮之目力可以看到的。

    再低头看去时。

    真空地带的中央,竟是一处混沌海的漩涡。

    恍若海眼,在那里静静的旋转着,吮吸着混沌海水,造化着莫名。

    那翠玉色飞仙舟,在这海眼面前,恍如粟米一般渺小。

    一人一舟,便在海水的裹挟下,朝着漩涡正中央挤压而去。

    “咦?”

    忽的,苏幕遮惊疑出声音来,那双呆滞的眼眸忽的露出疑惑神色来。

    苏幕遮朝着海眼处疑惑的看去。

    那不是错觉。

    苏幕遮真切的看到,那海眼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

    浩瀚的漩涡渐渐显得无力。

    终于自某一刻,有磅礴的伟力自海眼深处迸发出来。

    辉辉煌煌,那可怕的气息几乎让苏幕遮本能颤栗,恍若有无上大道,毫不遮掩的立在了苏幕遮的面前。

    那是让人想要顶礼膜拜的辉煌大道!

    唰!

    随着那磅礴的伟力,一瞬之间,海眼倒旋!

    有璀璨的光芒在海眼深处绽放。

    连永恒灰色的混沌海,也因此映照成七彩颜色。

    “已死的高天与厚土……”

    苏幕遮失神呢喃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字句,又或者是昔年的苏幕遮,站在此地,怕也难说出这海眼本相来。

    那是荒古界末法诸修所无法言说的浩瀚大道!

    那是不成仙的诸生所无法直视的辉煌大日!

    如万物生灭,诸界有开辟,有太初,有三古,有鼎盛辉煌,便定然也有着寂灭。

    诸生在诸界中轮回,诸界也在混沌中轮回着。

    所谓一界开,不过是此界又一次走向寂灭而已。

    所谓一界灭,不过是此界寂灭后又一次准备开辟而已。

    许真是机缘巧合,又或许当真如七桑子所言,需他那一扇助上一助。

    那绵延海潮,竟将苏幕遮引致此地,见到了不知名的一界走向寂灭,孕育重生的关头。

    一如昔年虚幻法界当中,老叟妖灵子所言之阴阳。

    海眼的上空,已经有着一缕纯阳自海眼内升腾而出。

    那是一界陨亡的纯阴。

    此时尚不可见,尚不可感知。

    但是等苏幕遮能够见到时,纯阴已经逝去,会孕育出纯阳来,彼时,因着这一缕纯阳,海眼中会开地火水风,重辟大界!

    本能的,苏幕遮感受到了内心的悸动,感受到了身躯的渴望。

    稍显呆愣的看着眼前的海眼漩涡,苏幕遮猛地甩动臂膀。

    那钓丝惊鸿而起!再落下时,已然直直垂入海眼当中!

    那缕纯阴直在即将成型的关头,悄然散去。

    冥冥中,苏幕遮像是握住了一片死去的高天,一片死去的厚土。

    那是逝去的纯阴和纯阳。

    这依旧还是夺宙之术,却已经走出了超脱前人先贤的道路。

    阴与阳之间,苏幕遮钓起了一缕岁月!

    不是某一修士的岁月,不是某一生灵的岁月。

    那是一方大界的岁月!是这方海眼中孕育的种子!是将生还未生的世界!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龙鲸了,这是一轮灼灼大日。

    幽渺泰宫之内,龙君身前屏风上,那混元造化的龙形道痕飞出幽渺泰宫,过十二重楼,落在苏幕遮丹田。

    那道痕牵引起岁月种子。

    登时,混沌海上巨浪滔天而起!苏幕遮立地跻身化神道君之境!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咦!烟波海上潮信来,何日能知我是我!

    “哈哈哈!”

    混沌巨浪兜头拍下,混沌海雾汹涌聚来,隐去那一方真空,传出的却不知是谁的凄然大笑声音。

第362章 烟波海上信潮来(三)

    那代表着混元造化的龙形道痕落入苏幕遮丹田的瞬间,那灼灼大日,一界岁月的种子坠入其中,那迷蒙而浩瀚的道则交织在一起,演化着莫名。

    一缕熊熊燃烧无穷岁月的心火轻轻的颤抖着,自绛宫而出,于苏幕遮体内演化一青龙法相。

    气血奔涌之中,有龙吟之声响彻奇经八脉,一百零八大窍。

    那青龙恍若有灵,现身时,牵引着苏幕遮体内沉寂的高天诸道,而后朝着苏幕遮丹田汹涌而去。

    再看时,这哪里还是甚的心火,也非是纯粹的高天。

    那是片片龙鳞上,布着细密的纹路,那是大道的密篆,一字之曰性!

    只是这代表着苏幕遮“性”的青龙还未落下,苏幕遮肾宫内忽的传出一声虎啸声音。

    这是苏幕遮生机的本根,是祖窍之中一缕先天之,今日竟也离了肾宫,化作一尊白虎法相。

    那白虎出时亦有灵,牵引着苏幕遮体内沉寂的厚土诸道,朝着丹田滚滚而去。

    再仔细看时,哪里还是甚的先天之,更非是纯粹的厚土。

    白虎眉宇狰狞,额头上漆黑墨色染上点点斑斑,那亦是大道的密篆,一字之曰命!

    这龙虎法相齐出,但那青龙却是自绛宫出的,要落在气海丹田,却终归要有些脚程;而那肾宫,便隐在丹田之后,白虎出行时,丹田已经尽在眼前。

    自是那白虎一跃,便已落入了气海,苍丝抖动,竟散落点点纯阴。

    那青龙似是动了真怒,龙口中有熊熊心火燃烧,龙吟之声响彻体内周天,狰狞着,冲入丹田中!

    口中龙涎点点滴落,那是散落的点点纯阳。

    却说回早先,这一方世界的种子,本以演化出一缕纯阴,要在寂灭中重新开天辟地,但不曾料想,那缕纯阴却被苏幕遮打散。

    一饮一啄自有命数。

    世界的种子落入苏幕遮的丹田中,却先沾染了白虎抖落的纯阴。

    一缕纯阴显化,便要重新造化这枚世界之种,更莫要说,稍后更是青龙落下纯阳,凭空助了世界之中一臂之力。

    轰!

    即便是在苏幕遮的丹田之中,那轰隆的雷声却轰然传开,甚至荡碎了苏幕遮周身大片的混沌海雾。

    隐约看去,竟像是要重开一处真空之地。

    混沌海上尚且如此,更莫要说是苏幕遮气海丹田之中。

    剧烈的道则波动,几乎瞬息之间抹煞了青龙白虎的灵醒。

    正逢青龙落入气海。

    龙虎法相相逢,正如天雷勾动了地火。

    一时间,苏幕遮体内法力元紊乱如丝麻纠缠,青龙与白虎自气海斗法,竟似要分出生死一般!

    眼看着,体内周天震动,大窍不稳。

    再任由下去,只怕不需混沌之继续去销蚀苏幕遮,身殒道消便已经在眼前。

    唰!

    泥丸宫内,那缥缈的云篆消散开来,显出幽渺泰宫的庄严本相。

    紧闭了无穷岁月的青铜门户大开,那龙君一手握着本命经卷,一手捏着腰间铜印,自昆仑灵台而下,过鹊桥与十二重楼,落在弥漫着无尽法力风暴的气海当中。

    说来,那青龙白虎法相再强盛,本根却是苏幕遮的性与命,龙君出行,只轻轻抛出铜印,便降了那龙虎。

    无算岁月的混沌之不断侵蚀,那龙君也失了清明,目光呆滞,此刻行动,更像是依凭本能而做举动,无形之中,却契合着坐忘长生之道理。

    只见那龙君忽的舍了经卷与铜印,张开双手,捉起青龙白虎,便一步跨出,沿着脊柱大龙,如登天而行,重归灵台昆仑,再看时,那龙虎法相已与先前大有不同。

    甚至这一遭走过,龙虎甚至无法称之为法相,那双眸清明灵动,更像是……真活了过来!

    毕竟苏幕遮先前钓起的,是死去的高天与厚土。

    便是有着阴与阳的诸道,也同样是死去的诸道。

    可龙君捉了龙虎来登昆仑,却令逝去的高天厚土,参与了苏幕遮体内的阴与阳的造化。

    那是无法明说的道理,却恍若是世间最微弱的轮回。

    也因着这阴与阳的轮回,以苏幕遮气血诸阳,使那高天与厚土隐隐勃发着生机。

    哪怕只有微不可查的一缕生机,可终归非是彻底死寂的高天厚土了。

    龙君撒手时,那青龙白虎齐声啸着,过了鹊桥,下了重楼,落于气海中,又一头撞进那世界之种内!

    一时间,苏幕遮直觉小腹灼热,凭空有无穷欲念升腾。

    气海内,世界之种,因着纯阴与纯阳,有地火水风滚滚排开,演化一方万里须弥之界。

    苏幕遮这里再有缘法……终归非是自那海眼中自然化生,到底是缺了跟脚。

    此刻苏幕遮开辟的,不像是一方大世界,更像是洞天福地一般。

    更不要去说,这方须弥之中,更是一片死寂,如葬土一般。

    恰此时,龙虎入界,伴着苏幕遮凭空升腾的诸般欲念,更有那混元造化的龙形道痕,更化作了无形,包裹着龙虎。

    龙虎**,是苏幕遮在性命双修,亦是这方大界之内,阴阳相交。

    于是,便有了生机。

    这正是:

    青龙架火游莲池,白虎兴波出洞房!

    还需捉得龙虎上昆仑,过了鹊桥下重楼!

    灵台昆仑上,那龙君忽的大笑,轻轻将铜印抛下。

    “着!”

    铜印飞入洞天之内,恢宏道则散逸开来,定住了四方地火水风。

    须弥一界定下,那飞仙舟上,苏幕遮轻轻呼吸,引屡屡混沌之入体,坠入丹田道种,缠绕着世界尽头的地火水风,化作无形无相的大界壁垒。

    是一瞬,也或许是万古,那龙虎真形散去,化作了。

    滚滚纠缠之中,那隐隐变得不同,有了清浊,更此时,龙君将手中经卷抛下。

    经卷坠入丹田世界中时,便散去了真形,此界故有了幽与冥。

    那幽者,为九幽也,亦为地煞也,缠绕着焕发出一缕生机的厚土,引浊下沉。

    那冥者,为青冥也,亦为天罡也,缠绕着焕发出一缕生机的高天,引清上升。

    浊渐渐沉寂,浮在厚土之上,故此界有了地。

    清渐渐升腾,附在高天之下,故此界有了天。

    天与地之间,一缕残余心火升腾,化一**日!一缕残存肾元并肩齐驱,化作一轮明月!

    气海中,苏幕遮生平所修滚滚法力元,如乳燕归巢一般尽数灌注进丹田世界。

    故而此界有了,那更在天与地之间循环周天,染着阴与阳,循环造化,生生不息!

    随着洞天世界渐渐稳定,那道种高悬苏幕遮气海丹田,如一粒灰色的粟米,静静的悬浮,那粟米细细看去,只有那尖头上绽放着一缕微不可查的紫金光芒。

    这便是丹田世界的所在。

    说来,终归只是一位新晋道君的造化,差之混沌海眼远矣,若有一日,这紫金光芒染遍整粒“粟米”,或许便可重现真正一方大世界的盛景。

    或许也正是因此,那道种像是心有不甘一般,忽的轻轻颤抖着,却陡然有着磅礴吞噬之力迸发出来。

    那吞噬之力,不是对着混沌海中的一切外物,而是对着苏幕遮的本身而去。

    龙君坐在昆仑山头自是大笑。

    “吾道今日成之多矣!”

    说话间,苏幕遮的丹田气海,便已经被道种所“吞噬”!

    于是,丹田世界像是学会了呼吸,大地之上,有灵眼密布,开始缓缓生养着。

    再之后,是苏幕遮的五脏被“吞噬”。

    于是,丹田世界中,有了高山,有了丛林,有了江河湖海,有了金石,有了地肺火海……

    苏幕遮的经脉被“吞噬”。

    于是,丹田世界中,有了诸祖脉深埋于大地之中。

    许是这方初成的世界承载了太多事物,幼小的天与地似是不堪重负,甚至诸道之辉煌,冲散了许多清浊二。

    剧烈的颤抖之中,天与地竟然隐隐有着相合的迹象。

    世界中的一切,已然在龙君的感应之中,眼看此景,龙君轻轻挥手,一道灵光飞入丹田世界中。

    这灵光便是昔年苏幕遮偶得之神明果树,后脱去了本相,化作了地龙果树,如今深深扎根在大地中央,登时有无穷造化席卷而来,那地龙果树根须紧紧扎下,甚至穿透了厚土,穿透了界壁,因着混沌之滚滚而来,一边演化着须弥空间,一边拔地而起,托举着天穹。

    这已无法称之为地龙果树,更像是前所未有的事物,若非要强称之,或许混沌果树更为恰当。

    有着混沌果树重新撑开天地,这丹田世界的“胃口”似乎更大了一些。

    苏幕遮的骸骨被“吞噬”了。

    于是,丹田世界中,有了更巍峨的群山交叠而成,化作诸般龙脉、灵脉。

    苏幕遮的气血被“吞噬”了。

    于是,丹田世界中,混沌果树引气血而来,抽枝发芽,开花凝果。

    如华盖一般的树冠上,便有了青果盈盈缀在枝头,那青果各不相同,细细数来,不多不少,正和三千之数。

    苏幕遮手中,那四道化作龙鲸的岁月飞入丹田世界中,再看时,那三千青果中,有四枚愈发晶莹,也更加硕大,其上各有纹路密布,诉说非凡。

    苏幕遮的皮囊被“吞噬”了。

    于是,丹田世界中,界壁隐约发生了不可知晓的造化,恍若……恍若有了生机,那混沌果树引来混沌之,演化地火水风,孕育着须弥。

    隐约再看时,天地竟隐隐更加宽阔了。

    似是这方丹田世界,因着这般变化,有了无穷的可能。

    苏幕遮的灵台昆仑被“吞噬”了。

    于是,丹田世界中,大地之西北方,苏幕遮脊柱大龙化作的第一祖脉上,忽有一峰拔地而起,恍若高塔一般,冲入了高天。

    高峰上,有纹路天成,如篆字刻身,仔细端详看去,正是昆仑!

    昆仑峰顶,幽渺泰宫静静耸立,四周有云篆弥补,将道宫隐去在此界。

    龙君亦入了此界,那滚滚龙袍却忽的化作一灰色道袍,余下一切事物不曾变化,倒是手中散去了经卷,却多了一枚玉如意,上书古篆二字泰皇。

    彼时,忽有一道赤红灵光坠入此方世界!

    那是昔年血一牧雨宁死去时,赠予苏幕遮的一枚血海的种子。

    这种子坠入大地之最南,演化出一方血泊,引着诸煞源源不断汇聚而来。

    这血泊深不见底,已透了大地,坠入厚土诸道之中。

    登时,又有一百零八道灵光坠入此方世界,那是苏幕遮的周身大窍。

    诸道灵光朝着血泊飞去,半空中时,一百零八尊冥皇显化本相,朝着幽渺泰宫的方向遥遥一拜,那层叠灵光便坠入了血泊中,不见了踪影,这番变化,尚不曾引发变动,但紧随着诸道灵光,一朵道花同样坠入血泊当中。

    那是阴阳合道花,沾染了夏玉书生前气息的阴阳合道花。

    此事,道花坠入血泊,荡起层层涟漪,一时间天地震动。

    那夏玉书的气息,脱道花而出,如了厚土诸道中,引着一百零八道灵光聚在一处。

    须弥之中,又有须弥开辟!

    昔年一百零八处大窍须弥一界,糅合在了一起。

    那是厚土之中,一派森罗景象,以血泊为通道,与天地相连。

    于是,丹田世界中,有了轮回的气息,很微弱,但却永恒而不可磨灭。

    终焉,斩灵剑自高天之上落下。

    如此界时,斩灵剑便散去了本相。

    有三百六十五之数,悬于天穹,化一方星海雏形。

    又有一缕精纯的剑,自天与地之间划过。

    于是,须弥震动,天与地之间,有了虚空。

    唰!

    无穷年月里,苏幕遮不断累积的岁月之滚滚而来,灌注进虚空最深处。

    一条岁月小溪自不知名之地为源,永恒划过虚空,往不知名之地涌去。

    于是,丹田世界中,有了岁月,有了时光。

    昆仑顶上,灰衣道人静静的转身,归位幽渺泰宫之中,那青铜门户,再度紧紧闭上。

    天地之间,陷入幽寂,似要长久的幽寂下去。

    ……

    混沌海上,再看时,那苏幕遮却依旧端坐在舟头。

    他的目光不再呆滞。

    “吾即是此界,此界即是吾……”

    苏幕遮轻声呢喃着,却已悟了跻身道君之境的根源。

    接引高天诸道、厚土诸道,引纯阴纯阳二,聚造化之焱,锻承法之器,拟道之形体,熔炼精气神,凝法天象地,为大罗道场之雏形,万世之仙基。

    这是昔年苏幕遮推演出真正的道君之路,如今看来倒也不算错。

    只是这混沌之中,机缘命途,却实在难说。

    若非要说起来,这方丹田须弥世界,便是苏幕遮的承法之器,是苏幕遮的法天与象地,是他的大罗道场之雏形。

    那须弥世界中的一切,都很是孱弱,是昔年苏幕遮的造化积淀,但毕竟,他已铸就了那万世之仙基。

    纵然那诸般混沌之侵染而来,却都被苏幕遮尽数吸收,再也无法侵蚀分毫。

    更是看时,纵然那人修了甚等样的瞳术法门,也如泥牛遁海,瞧不出半分跟脚来,更难辨苏幕遮之境界,至多也只觉如今的苏幕遮透体生着丹香,颇具非凡罢了。

    谁也无法想象,苏幕遮的一切,已经皆隐入道种内,化了一方须弥洞天。

    化身洞天的瞬间,往昔修行的诸般道法,也齐齐涌现在了苏幕遮的心头。

    终归是昔年勤勤恳恳修行出的道果,如那诸般经忏,有忘却的时候,便也有记起的时候。

    只是,混沌之昔年销蚀的种种记忆,却再也没有了回忆的源头。

    坐在舟头,白发少年轻轻回首,看向来时的方向,入目所见,却只有无穷无尽的混沌海雾。

    “修行三千年,证化神道君,却忘了自己是谁,来自何方,要去往何处……”

    一时间感慨,终是有命数要到,恍惚中,回首的苏幕遮却不曾看清前路。

    滔天巨浪将飞仙舟淹没其中,未等苏幕遮反应时,接连不断的漩涡巨力滚滚派来,那已非道君之修可以抵挡的力量。

    再数息过去,那艘翠舟却始终不曾浮现在混沌海面上,一方真空混沌之中,只有一处深邃巨大的海眼存在着,那漩涡盘旋,恍若永恒。

    昏迷前的最后半息,苏幕遮似是看到了鼎盛一界,有夺目大日,有花苗鱼虫,有苍莽诸……

第363章 抬眼看时换新天

    “叔父,叔父,那人醒了!”

    苏幕遮的意识开始自混沌之中渐渐抽离。

    还未睁开沉重的双眼时,便已然听到身旁有着稚童的呼唤声音。

    他只觉自己横躺在硬木床上,再张开眼看时,入目所见,只是一稍显破败的草庐,虽说不至于家徒四壁这般夸张,却也破落不胜多少。

    那稚童看去时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眼神灵动,不时偷偷看着苏幕遮这里,稚童身前,他那白狼大氅挂在衣架上,倒是将大开的窗户外透进的阳光遮去大半。

    借着半掩的阳光朝外看去,只见远处苍山层叠,尽染郁郁翠色,想来倒不是甚繁华的地界。

    一中年大汉应了稚童的呼唤,推门而进,看相貌不过三十余岁,鬓角却已生了华发,以面相而言,此人是操劳苦命之相,一生大抵如此,二三十岁便可看到老死,一身水蓝袍早已洗的发白,想来实在不算富足。

    能让苏幕遮端详的这般仔细,倒不是因着大汉救了苏幕遮的性命,而是因为此人竟有修为在身,虽然只是炼气境界,但一身灵在苏幕遮眼中竟也算是精纯,想来所接触的功法不凡。

    这般看来,这大汉的跟脚,倒也不算那么寻常了。

    或许真如苏幕遮猜测的这般,那大汉看来朴实,却实则心思灵动。

    推门而入后,便先朝着苏幕遮这里一笑,那笑容颇有些谄媚,轻轻拱手,看着身段,倒像是已做过成千上万次。

    “这位……道长醒啦。”

    总归是给了苏幕遮一二庇护,也许是混沌海上诸般遭遇,让忘却了许多事情的苏幕遮也寻回了心头了些许温和和善念。

    他已不似往日那般狠戾,此刻竟也难得的露出些笑容过来,只是开口时,喑哑的声音,依旧让那稚童和大汉打了个寒兢。

    “不足称之为道长,还要多谢庇护情谊,只是不知,贫道这般昏睡了多久?”

    到底是杀上九天斩过神佛的人物,哪怕苏幕遮无意冒犯,却依旧有着无形的气度,让大汉气息一滞,身旁的稚童更已经憋得小脸通红。

    轻轻一怔,苏幕遮这才稍有歉意的一笑,那叔侄再看时,苏幕遮已经如凡人无异,恍若先前一切皆是错觉。

    “敢教道长知晓,至今时,已睡了四日。”

    苏幕遮轻轻点头,表示知晓,又继续问道:

    “却不知此地是何地界,好汉如何称呼?还烦请告知。”

    问话时,苏幕遮稍稍使了些昔年的秘法,左右不过在声音中带了些魔念,那魔音入耳,纵然大汉心中有所警惕想法,也烟消云散,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地为东山洲苍云山,小人是柳家旁支,名唤柳别磬,应了差事,为宗族看护苍云山玉玲树林。”

    “唔……柳好汉先是庇护贫道,又这般恭敬,是有甚相求于贫道?”

    “不敢!不敢!只是我这侄儿,跟我这些年吃尽了苦,是做长辈的无能,自见了道长,也自觉您修行非凡,不敢有所奢求,若能提点我这侄儿几句,便是天大的恩情,若是道长不愿,便也是他福薄,一切全凭道长心意。”

    “倒也是心思灵醒,好话全让你给说尽了,只是……你怎的知我修行非凡?”

    “那日……有流星天火降世,坠入苍云山中,我唯恐天火烧了玉玲树,赶忙去看究竟,等到了苍云山中时,只见那天坑深百丈,却不见火光,只有道长昏迷在其中……”

    “哦?我本自海上来,只是遭了凶险,没想到竟是伴着天火从天而降的……听好汉所说,这山林皆是你柳氏的家业,天火坠世自当是耀眼非凡,却不知你们本家可有说法?”

    “有的,当日家中便飞剑传书过来,问我因果,小人不敢隐瞒,照实说了,而后族中只说要遣宗族子弟前来苍云山修行,采灵药,算起来,明日就该到了。”

    “明日么……倒是柳好汉,我观你一身修为,倒也看得过眼,何不苦修数年,寻些门路,以期跻身筑基境界,总好过看护山林蹉跎半生。”

    “总归是跟脚差了些,且是宗族旁支,入不得本家的眼,筑基已是极限;而看护山林是苦业,寻常无人愿来,小人也算与宗族长老定了盟约,此生看护山林八十年,等小人死后,宗族赐下道盟符篆,可与那地府冥君说项一二,或者托生本家,或者托生旁处,皆由心愿,总可得一上品跟脚,再续仙缘。”

    ……

    这般接连数问,那柳别磬当真是知无不言,可终归只是一旁支子弟,炼气修士,见识也实在是有限。

    再后来,如苏幕遮问他柳家、东山洲、道盟诸事,那柳别磬却知之甚少,苏幕遮看时,自知非是大汉隐瞒,这般在苏幕遮眼中且做不了伪。

    草庐外,一片翠玉草地,苏幕遮站在高处,看着远处渺茫的苍云山,许是那玉玲树当真非凡,又或者柳家在山中布置了非凡的手段,只是静静的站在这里,苏幕遮便觉得阵阵磅礴的木属性元扑面而来。

    那元之厚重,几乎让苏幕遮侧目。

    柳别磬恭敬的站在苏幕遮身后,低头不言。

    那稚童就在苏幕遮不远处,在空旷的草地上打着一套拳法,看去时,那拳法也颇显精妙,可搬运气血,强身壮体,想来也是柳别磬教的。

    苏幕遮已知了那稚童的名字。

    柳见云。

    倒是个苦命的孩子,三岁那年便没了爹娘,孤苦伶仃投奔了柳别磬这里来,二人相依为命至今,说是叔侄,倒更像是父子。

    “我知你所求,只是这孩子我却教不得,非是贫道薄情寡义,实是贫道这些年所修诸般,杀气太甚,教他反而是害了他,再者说,哪怕是旁支,总归也是你们柳家人,若犯了忌讳,不说绝了这孩子前途,只怕你那道盟符篆,轮回托生的缘法也要化作泡影。”

    说罢,苏幕遮便不再去看柳别磬,静止回了木屋。

    ……

    翌日,清晨。

    苏幕遮在草庐中盘膝静坐,柳别磬忽的轻轻敲响门扉。

    “道长,本家有长老带队前来,说要见一见您。”

第364章 金蟾柳氏说虚天(上)

    苏幕遮推开门,先前开阔的门前草地上此时却稍显拥挤。

    这一行人,约莫三十之数,大多是少年少女,苏幕遮一眼扫过,这群年少子弟,皆入筑基之境,区别不过细微处层次之高低,先前看柳别磬的时候尚难瞧出甚的端倪。

    如今再看这些柳家年少子弟的时候,苏幕遮倒也渐渐看出了一二端倪。

    这一行少年玄关紧锁,周身无漏,细微处隐隐现着灵精光,一如仙家宝物一般透着精妙,又契合大道,精纯非常。

    法力修为的精纯到还在其次,真正让苏幕遮侧目的则是这些人的眉心几乎皆有道韵氤氲,屡屡神光便连紧闭的紫府门户都不曾完全遮蔽,凝神看去,恍若内存道图,又或者说,已有了虚幻、粗浅的法相。

    苏幕遮隐隐心悸,若当真如自己这般所见的话,若是昔年的道途猜测并没有错,若是修行资源足够,且此生命途不至于引来生死灾祸的话,这些孩子几乎人人都有着跻身道君之境的可能。

    一念至此,苏幕遮竟起了些凉薄意。

    修道三千年,遭了大变故,连往事都一一忘却,到后来苦苦跻身的道君之境,落到这些人身上,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些许念头流转,皆是瞬息间的事情,苏幕遮收敛心神,又看向最前站的三人。

    两人落后半步,气血磅礴之息纵然暗藏体内,但落到苏幕遮的耳中,仔细听时却与奔雷无异。

    这是结丹境界的修士。

    再看最前方那人,修为气息不曾遮掩,显示着自己元婴境界的修为。

    饶是如今的苏幕遮都觉一二棘手,恍惚之间,苏幕遮竟然有着面对一团天地灵焰的错觉。

    柳家所修道法之精纯,这是先前苏幕遮所无法想象的。

    甚至苏幕遮心中思量,若是两人斗法,纵是自己稳胜,眼前之人却依旧有着全身而退的可能。

    尤其是看着那人顶上隐约有着凝成实质趋势的虚幻金蟾法相。

    但是无端的,那柳家元婴老怪的顶上法相,竟然隐隐惹得苏幕遮体内悸动,像是与某些道则相互勾连着,那种无法言明的状态,竟让苏幕遮恍惚着恢复了曾经的某种状态。

    一念生时,苏幕遮险些无法控制住自己心头涌现的杀机。

    又有一种无法抹除的饥饿感觉,自苏幕遮心中升起,便无法消散,几乎要动摇苏幕遮的心智。

    ……

    苏幕遮在打量着柳家来人,柳家的元婴老怪自然也在打量着苏幕遮。

    来时族中早已经有了计较,能伴随天火而降的人,自然不会有蠢货视之为凡俗,况且先前飞剑传书之时,便听柳别磬说,那人坠入苍云山,也只是昏迷,周身看去,毫无半点外伤。

    族中老家伙们循着这些蛛丝马迹,便已经猜出了苏幕遮跟脚,少说也要元婴往上,便是寻常结丹修士,纵有飞天遁地只能,沾了天火少说也要废去半条命。

    但是如今得见,却真切让柳泉明视之若天人。

    于他眼中,眼前的苏幕遮是一个很矛盾的存在。

    眼前的白发少年,应当存世积年岁月了,不论是这一头华发,还是那双眸中时常一闪而逝的沧桑,甚至看着苏幕遮行走间波澜起的气机,暗含无穷煞,似乎映照着昔年走过的尸山血海之路。

    但奇怪的也在这里,任是暗中柳泉明施展了诸多探查类的秘法,却也只能隐约捕捉到那滔天煞的意境,却丝毫无法感受到苏幕遮身上缠绕的业力,恍若……恍若这人自修道始,便不曾与任何人结下任何因果一般,也不曾杀生分毫。

    这人似是矛盾的集合体,他分明沧桑着,却让柳泉明恍若面对稚童,心思纯净无暇,如同传闻之中的赤子心思一般。

    心神一凛,百般探寻,却难以观见苏幕遮的法相踪影,想来除非是凡俗,必然修为已经在自己这元婴巅峰的境界之上。

    一念至此,柳泉明稍显恭敬的朝着苏幕遮捏印见礼。

    “东山洲金蟾柳氏传功长老柳泉明,见过道兄。”

    同样将心中百般念头压下,苏幕遮朝柳泉明轻轻点头。

    “是贫道来的唐突,实在是先前遭了变故,如此倒是叨扰贵宗族,万望见谅。”

    那柳泉明到底是历经世故之人,闻言只是和煦微笑。

    “道兄驾临我柳氏地界,自是吾宗族蓬荜生辉之事,只是某家还是要唐突问上一句,敢问道兄仙乡何处,听别磬诉说,道兄似非我东山洲修士?”

    柳泉明此问,苏幕遮自是早有计较,言语之中半真半假,颇有含糊意味。

    苏幕遮边是苦笑,边回了柳泉明之问。

    “贫道自海上来,只是遭了故敌毒手,横生了许多变故,舍命将那魔孽打落长生路,化之灰灰,却伤了根基,只怕……只怕还需慢慢休养……”

    这般含糊言辞,半真半假,倒是让柳泉明诸般念头生出,将苏幕遮隐去之事缓缓贴合上。

    纵是心智非凡,又怎么可能猜到苏幕遮所说之海,是莽莽混沌之中的滔滔海潮?

    “原来道兄自海朝洲前来,难关身姿风物,与吾等大有不同!这般说来,倒也算是小云的缘法。”

    闻言,苏幕遮倒是有些诧异,那柳泉明却朝着躲在一旁柳别磬身后的柳见云招了招手。

    “见云,来叔爷爷这里。”

    稚童看了柳别磬一眼,依言走到了跟前。

    轻轻抚着柳见云的发髻,柳泉明这才和善的朝着苏幕遮一笑。

    “此事说来唐突,只是别磬苦求于我,言说这孩子种种,小云生来命苦,向道之心却坚,欲拜在道兄门下,却不知道兄何意?哦,还望道兄放心,我柳氏少说也是东山洲数得着的修真世家,若能成此师徒佳话,定有师礼奉上。”

    如此闻言,苏幕遮倒是先深深的瞥了柳别磬一眼。

    “贫道昏厥那数日的时候,这孩子一直守在床前,说来……贫道确实跟这孩子结了一些善缘,若说收到门下,却心有惶恐,贫道观来,贵宗族血脉之奇妙,修行火道之功法当得天独厚,再观道友之金蟾法相,已经是世上少有的无上道法,何苦舍近求远,只怕坏了这孩子的仙途。”

    闻言,旁人不说,柳泉明却先是苦笑起来。

    “不瞒道兄,此事也算是南域尽知之事,昔年我柳家之家传功法,不过寻常,是廿百载前,先祖为老天尊法旨奔波,立了功劳,也舍了性命,命陨在外域,魂飞魄散,失了轮回的可能,这才有东山洲法主赐下一流功法,才有了今日柳家的鼎盛。

    可是成也金蟾钓日之功,败也此功,纵然是无上道法,可修行起来却极耗费资源,纵是宗族今日的底蕴,也只能支撑着本家去修行,却一旦稍有波折,便会断掉资源,任其此生蹉跎,而如小云一般,诸旁支子弟,便是能够修行,也只会传下曾经的寻常家传功法。如此说来,能够识得道兄,也算是这孩子的机缘。”

    柳泉明这里刚刚言罢,他身后诸多少年少女之中,却有两女站在最前头,以秘法传音。

    “五叔倒是用得好手段,一来与这白头翁结了善缘,二来也总算了解柳别磬的事情,甩出去个包袱,似这古怪的人物,身上能有几多道法赐给那孤种?只怕不如昔年咱们家传的寻常功法罢!”

    “谁说不是,早先柳别磬还来本家闹过机会,险些恼了爹爹,今日总算将烫手山芋送出去了,姐姐你说的倒是有理,且看等会那白头道士随便拿出功法来,倒也算我半月的谈资!”

    那两个少女,看上去出身不凡,谈吐也颇为高傲,只是两人秘法传音,自以为说的私密,却哪里会去想到,不论是苏幕遮还是元婴巅峰的柳泉明,却尽数将她们的话听了个真切。

    柳泉明无奈苦笑,两女话中,几乎将他也调笑了进去。

    苏幕遮却不理会那两女,终归是云泥之别。

    倒是看向柳见云,苏幕遮轻轻一叹。

    “孩子,贫道且来问你,你当真愿拜我为师?”

第365章 金蟾柳氏说虚天(下)

    “愿!”

    听闻苏幕遮这般问起,那稚童多是悲苦的面容上露出许多喜意来。

    想来他的出身实在尴尬了些,总是东山洲柳氏这样的修仙世家,却偏生是个旁支,生来不多年,又失了双亲,孤苦伶仃,碍于柳氏的宗族颜面,又不好求到小宗小派去,去求高门,终归却是个旁支……

    这般境遇,说来倒不如生到寻常人家,到底还能落个安稳。

    此时苏幕遮问起,柳见云自是欣喜,以为便要撞到了仙缘,有了希冀。

    苏幕遮伸手,轻轻抚着稚童的发髻。

    “小云,我且来问你,你当要照实回答,这几问,贫道此生只问你一次,打得好了,你我当有师徒情分,若说的不美,只怕要让你空欢喜一场。”

    这话说的时候,一旁诸人皆沉默,总归是苏幕遮和柳见云之间的事情,便是柳泉明也不好多言。

    倒是柳见云还未答话,柳别磬便朝着苏幕遮歉意一笑,牵了牵柳见云的衣袖。

    “小云,且好生回道长的话,道长,说来是俺做事不讲究了,但为人长辈,总要为了孩子好,自有那薄恩义的子女,哪有不疼人的爹娘,纵有万般不是,俺一人应下,还望道长莫要因此触怒这孩子。”

    苏幕遮只是摇头道:“这般无妨,总归是有缘在,且看着孩子如何回答。”

    说罢,苏幕遮看向柳见云这里。

    “贫道问你,除却长生,你求仙为何?”

    “待到一日,诸劫不加身时,入得九幽,寻双亲一见。”

    “若我今日告诉你,便是入得九幽,依旧难见双亲,你当如何去做?”

    “依旧如是,但求心安。”

    “道经上说此为我执,不妙,若我要你舍去这般念头,你如何处之?”

    “那便舍去,我心念在我身上,总归有一日会想起的,今日看,这是我执,来日再看,或许只是随手为之。”

    “好,虽是稚童之言,倒也算随性之人,颇合贫道心意,说来贫道半生行事,便是随性为之,故此倒落得魔头称呼,如今再问你,可愿拜我这魔头为师?”

    “愿!晚辈这一生,又能见几次流星天火降世呢,自是愿得,不去顾仙魔,只愿求道法!”

    “倒是少年老成,再与你说法,贫道昔年收过十徒,最早时那女徒成了贫道鼎炉,今日说时已不知生死,后来又收了九徒,却终归落得师徒反目的下场,被贫道亲自手刃,许是命中犯些孤寂,师徒缘分薄了些,你可还敢拜师?”

    终归是稚童,苏幕遮这般言语,只说得柳见云的小脸煞白,数度开口,却欲言又止。

    这般姿态,自是让柳别磬暗暗焦急,却又不敢开口,而因着苏幕遮所言,倒是一众筑基修士皆沉默不语,连带着柳泉明看向苏幕遮的目光也警惕了些。

    毕竟海朝洲风物,与东山洲大有不同,风气彪悍了些,依传闻而言,确实多出魔修。

    一念至此,柳泉明反而有些后悔招惹了此獠,若是日后柳氏出了小魔修,总归影响柳家在东山洲的风评,若再因此惹恼法主……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事已至此,柳泉明也不好横生枝节,只是心中盼着那稚童退缩,省去诸般烦恼。

    “不敢瞒前辈道长,见云心中自然是怕的,怕死,也怕被前辈亲自手刃,但实在说起,却还是想拜师的。”

    话音落时,苏幕遮已经咧开嘴笑起来。

    “善,心中知道了怕,便有敬畏,有敬畏,总归不会那么轻易死的,这徒弟,贫道收了!”

    说罢,柳见云应声跪倒。

    三跪九叩。

    苏幕遮静静的站在柳见云面前,生生受了这礼。

    “孩子,你要记得,你为贫道第十一徒,为师……”说到名号的时候,苏幕遮顿了顿,混沌海潮茫茫岁月,他忘记了许多事情,甚至忘却了自身,姓甚名谁,道号种种……“为师云澜子,今日赐你道号,夏鹄子。”

    闻言,柳见云,或者说夏鹄子再拜苏幕遮。

    “弟子夏鹄,叩拜师尊!”

    澜者,海上雾气也,以应昔年混沌海上莽莽雾气。

    夏者,一说为繁花盛景,一说为四季之一,五行属火。

    鹄者,为白鹄之说,古五凤之一也。

    “昔年为师曾亲眼见朱雀焚天之盛景,今日传你这般法脉,来日若跻身道君之境,自可入幽冥而诸劫不加身,好去寻你双亲一见!”

    说罢,苏幕遮大袖一挥,手中捏出一团黑白二色不断纠缠的火焰。

    那是苏幕遮昔年的本命法焰,以生死而演化出的阴阳法焰,而后诸多境遇,如今再看时,那法焰中的阴与阳,已然是高天与厚土之道的映射与衍化。

    剧烈的颤抖中,一团纯白的法焰自其中挣脱而出,那是纯粹的阳,那是光、火、生机、高天众道。

    在苏幕遮磅礴神念的牵引之下,这团纯白法焰逐渐扭曲这身形,勾勒出一张简陋的道途来。

    恍若妙手天成,粗浅的几笔勾勒,便是一幅朱雀焚南天的盛景跃然而出。

    轻轻翻手,这法焰道图化作一枚纯白道种,被苏幕遮径直拍入夏鹄子的眉心。

    于苏幕遮而言,这是一念而生的法焰道图,但是于夏鹄子而言,却是近乎浩瀚的无尽道经,纷杂经纶,道尽高天诸道种种,又有那纯白法焰的火种入泥丸宫,隐入昆仑之上,照见体内大千!

    一时间,诸般道念涌上夏鹄子的心头,终归是稚童,一时间难以承受,白眼一翻,便要昏厥过去。

    未等旁人反应的时候,苏幕遮便伸手扶住了夏鹄子,伸手轻轻揉了几下稚童的眉心。

    有一股温和而精纯的神魂本源被苏幕遮缓缓渡入稚童眉心,为稚童温养神魂。

    这般种种,落到柳泉明的眼中,却始终无法将苏幕遮与他口中所言说的魔头联系起来。

    便是作出这般的苏幕遮,心中也透着古怪。

    他总觉得,昔年自己,应当不是这般行事的。

    但是收下这稚童的时候,却依旧有股难明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恍若因着夏鹄子,他与此界有了莫名的联系,不再是一个过客。

    而于他本身而言,恍若此举之后,他便是个有徒弟的人,不再是孤家寡人。

    混沌海上顾忌的漫漫岁月,几乎回想起来,便要折磨得苏幕遮发狂。

    ……

    然而柳泉明真正关注的地方,却不在苏幕遮的诸般举动。

    看着苏幕遮安抚好沉睡的夏鹄子,柳泉明急不可耐的上前发问,再看他的神情时,激动之中,更多的则是恭敬。

    “敢问云澜子前辈,方才那道图……前辈亲眼见朱雀焚天,可是昔年曾经征战虚天战场?”

    虚天……

    心中轻轻念着这二字,苏幕遮无端的恍惚起来。

    这一切听来异常陌生,他已经忘却前尘种种,但是当柳泉明提起的时候,他又觉得莫名的熟悉。

    忽的,有些支离破碎的斑驳画面,无关着苏幕遮的修行,却涌上了苏幕遮的心头。

第366章 言法脉阴兵借道

    柳泉明此问之后,原本克制的诸多筑基修士,却尽数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言说着虚天战场的种种,看向苏幕遮的目光,却再也不似先前看待散修的种种,目光之中,多是惊惧。

    再看向一旁沉睡的夏鹄子的时候,诸多少年少女却面露嫉恨的目光,又慌忙克制,唯恐被苏幕遮看到。

    似在他们眼中,这般机缘,总也不该轮到一旁支。

    迎接柳泉明的则是苏幕遮漫长的沉默。

    良久之后,苏幕遮眉头微微皱起,又轻微摇了摇头,这才开口说道:

    “实不相瞒,贫道先前遭了毒手,伤却不在道躯,而在神魂,诸般往事今朝回忆起来却甚是模糊,这虚天战场,乍一听闻时,只觉得心中悸动,却忆不起详细来,但你若说的是那朱雀焚天的盛景,确实发生在一片战场,为贫道亲眼所见,朦胧中只能记起那片战场的九重高天、骨山血海……而贫道自身,也于那片战场厮杀,许是数千年岁月……”

    “嘶!”

    闻言,柳泉明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看苏幕遮时,已经惊为天人!

    哪怕知晓苏幕遮境界比自己高,柳泉明先前也只觉高自己有限,便托大唤一声道兄。

    谁曾知晓,这位竟然是参与虚天战场数千年厮杀的猛人,历经朱雀焚天却依旧活下来的妖孽!

    上一位这般经历的人,如今已经是某一圣地客卿供奉,一洲法主的坐上之宾。

    此时再去看那沉睡的夏鹄子,便是柳泉明的眼光也与往常不再一样了。

    有些事情他未曾与苏幕遮说起,虚天战场开辟近万年的光景,诸修走上战场,有的侥幸存活了下来,有的却不幸陨亡,有的依旧在苟延残喘,但无一例外的是,踏上那片战场的修士,都得到了莫大的机缘造化。

    内中诸般景象,想来被各洲法主秘而不宣,走出战场的修士也多三缄其口。

    可许多事情却捕风捉影,被老朽的存在猜测,又传之众人。

    而如金蟾柳家,数千年前,他们的老祖便奉了法旨,前往虚天战场一战,哪怕是陨亡了,柳家却依旧得到了道法赐下。

    若苏幕遮当真曾经在虚天战场厮杀数千年,甚至哪怕只有千年岁月,只怕一身机缘,已经是世人无法想象。

    犹豫的看了苏幕遮一眼,柳泉明方才谨慎的开口。

    “前辈,某斗胆一问,先前赐予小云的法脉,又言说朱雀焚天的盛景,可是……”

    最后几字被柳泉明隐去,颇为含蓄,苏幕遮却闻言知意。

    “其实言说法脉也不太对,只是苏幕遮勾勒着昔年亲眼所见的道则纹路,演化而成的道图之种,赐给他的只是一段机缘,若有一日,夏鹄他能因而跻身道君之境,理顺一身道境,可得无上法!”

    哪怕柳泉明已经有所猜测,此刻却依旧震惊的不能自已。

    无上法!

    哪怕先祖博了命,今日柳氏所传,也只是一部一流道法,可即便如此,已经足够让柳家跻身顶尖世家,在东山洲一隅呼风唤雨,乃至宗族弟子也都趾高气昂,看别人时总觉自己出身高一些。

    若是能有无上法传下……此事已经不敢想象!

    不说柳泉明的反应,一众筑基修士也都呆愣在当场,有胆大些的,便是之前秘法传音的两女之一,此刻径直走到前面来,便是朝着苏幕遮盈盈一拜。

    “求道长怜惜,小女柳见薇,向往大道,愿拜道长为师!”

    柳见薇说话的时候,柳泉明便已经不住的摇头。

    苏幕遮只是轻笑,“你一来已入筑基之境,铸了道基,与贫道法脉不合,二来与贫道并无师徒之缘。拜师之事,恕贫道无法应答。”

    不去说柳见薇一脸的失落,柳泉明也只是讪笑的说:

    “倒是让前辈见笑,后辈弟子多被宠溺,失了计较,倒是说前辈,收了小云为徒,总也要在东山洲落脚,不若随某暂住柳家,也好日日教导小云,一应修行资源,自有宗族供奉。”

    闻言,苏幕遮稍有踌躇,一朝沉睡,终归换了新天,若是有柳家的帮助,倒也算是好去处。

    “如此,便叨扰了。”

    “道长客气,只是烦请多等七日,这些孩子还需在苍云山中修行些时日。”

    “无妨,贫道当然要客随主便,莫妨碍了贵宗族正事便好。”

    ……

    七日转眼过去。

    对于夏鹄子的教导,苏幕遮也只是传了他一套拳法。

    到了苏幕遮这样的境界,些许微末的道境,稍加归拢,于凡俗之境,便是无上的拳法、武道。

    终归还是稚童,身躯尚未长开,只是让他搬运气血。

    再有些丹药上的助力,却还需去了柳家,才好施为。

    倒是几日之中,苏幕遮多与柳泉明所有闲谈,听柳泉明诉说东山洲的风物,倒也算是熟稔了些。

    东山洲之大,便是柳泉明也无法准确言说,只知这一洲之地,圣地大教便有十余之数。

    所谓圣地大教,不说门徒无算,天才云集,传承法脉定然需是无上法,且宗门先师中,当有仙人飞升,如是方可称之为圣地大教。

    此间圣地,皆是盘踞在东山洲一隅的庞然大物,底蕴之深厚,无法想象,不说上界仙人的种种机缘赠下,便说阳世之中,多也有大能掌教,镇压万载气运。

    这尚且只是一方圣地罢了,更不要说一洲法主。

    那需是一洲之中,大能之境的无敌者,往神洲去了,拜见了老天尊,得了法旨,奉了天尊之诏,坐镇一洲,掌诸天灵地神,沟通地府,守护此洲天门。

    种种说法,几乎让苏幕遮震撼。

    若如柳泉明所言,便是化神道君,也只是一洲诸修当中的中流罢了。

    炼虚、合体、道因、道果、洞真、大能。

    长生漫漫,如苏幕遮三千年之修,尚且难以望见长生尽头。

    带着心中的震撼,苏幕遮与夏鹄子登上了金蟾柳氏的法舟,赶往千里之外的浩元山,那是金蟾柳氏的本家驻地。

    云海之上,渺渺翰翰,苏幕遮与柳泉明端坐在舟头,看着云波跌宕,忽的,远处有一道幽光闪烁而来。

    那幽光来的迅疾,连苏幕遮都难追寻,瞬息间便已经到了众人面前。

    幽光展开,化作一方法旨,其上篆刻鬼印,法度森然,只是一眼看去苏幕遮便觉与幽冥鬼蜮直视一般。

    “传谷琨鬼王法旨,东山洲地府阴兵出行,借道阳世,诸修回避!”

    此言一出,法舟应声而停。

第367章 说战事圣地传召

    这法旨现世时,苏幕遮便觉神魂激荡。

    到了他这般的境界,世间许多事物落到眼中,已经不止是外相这么简单了,很多时候即便不去施展瞳术,依旧可以堪透内中本相。

    如这鬼王法旨,苏幕遮看去时,已然堪透内中本相。

    那是一团极其精纯而完整的幽冥道则碎片。

    于云海之中激荡,侵染着阳世的道则,化作一方虚幻的幽冥鬼蜮。

    更重要的是,感受着这团幽冥道则的精纯,先前苏幕遮看到金蟾法相时强行压下的饥饿感觉再度升起,甚至远比先前更加强烈。

    不得不运转心念,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

    苏幕遮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三千年的修行之道清晰明显的告诉苏幕遮,到了筑基之境后,世间修士便餐霞饮露,到了不沾五谷的辟谷之境。

    饥饿的感觉,已经远离这具躯体许多年月。

    缘何到了道君之境,却反而不如往昔?

    心中的悸动让苏幕遮彷徨而疑惑。

    至于法旨引来的变故,苏幕遮反而只是冷眼旁观。

    看到法旨后,柳泉明翻手拿出一枚玉符。

    大袖挥起,有层叠道障立在法舟之前,恍若隔绝阴阳,避开了那法旨所演化的幽冥鬼蜮。

    “东山洲金蟾柳氏谨遵鬼王法旨,隔阴阳而决绝,遥祝鬼王屠戮四方,功成而归!”

    随着柳泉明的声音浪浪传开。

    云层之中,如此的声音接连响起。

    “东山洲衍虚圣地谨遵鬼王法旨,隔阴阳而决绝,遥祝鬼王屠戮四方,功成而归!”

    “东山洲琅霄圣地谨遵鬼王法旨,隔阴阳而决绝,遥祝鬼王屠戮四方,功成而归!”

    ……

    如是这般,苏幕遮在透过那层叠道障看去时,一切皆变得朦胧起来,分明依旧是阳世,却有了不同。

    迷蒙之中,苏幕遮隐约可以看到一对对阴兵列阵而过,驾驭阴风,号令鬼火。

    本是正午时分,天地却昏沉着,那高天如遁入了黑夜当中。

    良久,约莫百息光景,那虚幻鬼蜮消散不见,鬼王法旨亦化作幽光,追着阴兵大阵飞去。

    遥遥看着地府阴兵远行的方向,柳泉明却无端的叹息。

    苏幕遮倒是疑惑问道:“敢问道友,这地府阴兵缘何出行?”

    柳泉明苦笑说:“好教前辈知晓,近日里,我东山洲诸多大能却在虚天战场遭了毒手,这事儿说起来因缘还在数千年前,玄月洲一佛子将一件秘宝残碑遗落在了虚天战场中,这是玄月禅宗的丑事,谁知竟被玄月菩萨压下。

    数千年中,也未在虚天战场再见那件秘宝,可是谁曾想到,前些时日,衍虚圣地的大能奉老天尊法旨,带领东山洲诸修攻东胜神洲的时候,却见一阴损人物暗中祭起了秘宝残碑。

    他们似是寻到了掌控残碑的法门,又用诸多奇珍暂且弥补了古碑残缺,衍虚圣地的大能一时不察,遭了算计,只此一役,虚天战场中,东山洲诸修十去七八,那位大能更是被直接从世间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衍虚圣地捧着那大能留在宗门的神魂玉简往地府去了,经府君阎王搜辨生死书,也只说亘古往来,查无此人!因着此事,老天尊震怒,责令东山、玄月二洲法主,各起地府阴兵十万,援驰虚天战场。”

    如此说来,苏幕遮倒是恍然,却依旧疑惑。

    “若是如此,倒也无妨,二十万阴兵,我观来皆法度森严,自有戮仙屠神之能,想来是可马到功成的。”

    谁知听闻苏幕遮之言,柳泉明却笑得更苦。

    “昔年刚开战时,便说百年屠遍荒古界,后来说两千年,再后来说五千年,到如今,已是晚年光景过去,莫说荒古界,便是那横隔在战场的荒古四洲,都依旧还在!

    前辈也是历经虚天战场两千年而归的,自然知晓那里的光景,偌大的荒古界,起初吾等轻蔑,如今看,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岂是那么容易侵占的?

    这还是第一次抽调地府阴兵出动,若还是不成呢?下一次便是抽调二十万青壮?若再不成,抽调二十万稚童?老天尊一怒,陨亡的便是吾等啊!”

    话已至此,苏幕遮也只得沉默。

    又要如何去说呢?因着昔年三千年修道的种种,苏幕遮尚且记得虚天战场屠戮两千年的种种光景。

    依稀能够分辨,那是令人绝望、令人疯狂的无尽炼狱。

    人命,在炼狱中却是最不值钱的。

    ……

    转眼半日过去。

    浩元山已经近在眼前。

    那山如蟠龙踞虎,卧在大地之上,横摇层叠,难见尽头一般,其上诸般楼阁林立,自是一派人间盛景!

    墙高数仞,门壁清幽。两行金线垂杨;几株剔牙松树。

    牡丹亭对赏花楼,芍药圃连秋千架。

    荷花池内,来来往往锦鳞游;木香篷下,翩翩翻翻蝴蝶戏。

    小园光景似蓬莱,乐守天年娱晚景。

    看着眼前景色,诸修落下法舟。

    自有金蟾柳氏的长老子弟得了柳泉明的传讯,前来接应,一番寒暄,引着苏幕遮师徒去了别院住下。

    这自是题中应有之意,且略过不表。

    转天翌日。

    两进的别院当中,苏幕遮站在墙边,看着夏鹄立在院中养,一遍遍打着苏幕遮传授的拳法。

    “慢了!意守中庭,如此才有气血凝,是为动功,气随神走,固守中庭,是为静功,动静之间,见阴阳,见天地;如你这般松松垮垮,意难起,气难动。”

    话音落时,苏幕遮轻轻挥动手中的竹条,抽在小云的身上。

    那竹条抽打,看似落点随意,可却皆是小云气血松散之处,吃了痛,自然皮肉紧张,那股意念自然而然凝实起来,气血便顺着意念而走,反而入了苏幕遮所言动静结合的地步。

    “记得这股劲道,今日练功时,你错了,为师可以抽你,可以教你,但若来日斗法时你错了,旁人只会打杀你。”

    再看夏鹄的时候,他站在原地,脸色通红,豆大的汗滴不断的滑落,却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好,再打一趟拳来看看。”

    “是!”

    夏鹄正答话的时候,别院的门扉却被人轻轻敲起。

    “何事?”

    柳泉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回前辈,琅霄圣地秋云道人来访,奉了圣地大能法旨,请前辈往琅霄圣地一叙。”

第368章 炼法旨青果造化

    回应柳泉明的是别院中良久的沉默。

    “前辈?”

    等柳泉明又唤了一声,苏幕遮的声音放才在别院中传出,却是对着夏鹄说的。

    “你且继续练着,为师去看看,回来再观瞧你的进境。”

    说罢,苏幕遮推门而出,浑浊的眼眸深深的看了柳泉明一眼。

    昨日方至金蟾柳家,今日便有琅霄圣地的人奉了法旨前来,这内中的说法,却难脱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这一路上,苏幕遮只是沉默,柳泉明走在前面,却能够感受到苏幕遮那深邃的目光,始终不曾脱离自己。

    他心中暗恨,恨宗族中有些人,几乎昏了心神,作出这等事情来,平白恶了这云澜子。

    许是那些人当真老了,又或者只觉一介道君修士,不过寻常,是往昔那样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物,又或者真有人生了歹毒心思,想要谋取云澜子身上的无上法。

    当真空活千年么!

    这是历经虚天战场而不死的人物,又岂是往昔那些寻常化神道君可以比拟的?

    笑话!

    天知晓,因着这一阵,日后金蟾柳家又要付出多少,才能再换回此君的善感。

    如是这般,两人心思皆有不同,一路无言,少顷时间,便走到了柳家会客堂。

    眼看苏幕遮缓步走入,正堂之上端坐的数位金蟾柳家的宿老,却都尽数缄默,仔细端详神态的时候,却有人目光中愧疚一闪而过,而有人低垂的眼帘中,却尽是阴毒神色。

    如是众人,苏幕遮只一眼扫过,最后目光落到了上首处坐在柳家老家主柳宏元身旁的紫袍道人。

    中年道人眉头玄关紧锁,苏幕遮一眼看去,眸光却如陷入迷蒙厚雾当中,看不真切此人的功境如何,好在这道人端坐蒲团上,不曾遮掩自己的修为境界。

    化神道君。

    传闻柳家老家主柳宏元的修为境界在道因与道果之间,种种传闻都有,各不相同。

    总归已经远超化神之境许多,此刻面对秋云道人,眉眼之中却稍显谄媚,总归有着前辈高人的架子,似是拉不下面皮来,姿态中又颇为讨好,落到苏幕遮眼中,自是说不尽的滑稽。

    苏幕遮看秋云的时候,秋云子也在端详苏幕遮。

    自某种程度而言,秋云子心中的震撼更甚苏幕遮许多。

    眼前白发少年,一身道法缥缈,如同隐在高天与厚土之中。

    这人分明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但是秋云子感受时,却只觉原地空无一物。

    恍若相隔着须弥大千,横隔阴阳两界一般。

    更不要说去捕捉苏幕遮的气息,甚至进而审视苏幕遮的道行与修为。

    圣地大教出身,数千年修行,秋云子几乎已经习惯了如神明一般站在云端,双眸如神瞳般,审视苍生诸修。

    两人对视,内中万般心思,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未等苏幕遮开口,道人忽的朗声大笑。

    “想来便是云澜子道友当面!失敬!失敬!”

    苏幕遮依旧不言,那紫袍道人也不觉尴尬,径直起身,走到苏幕遮面前,翻手取出一尊法旨来。

    看到法旨的瞬间,苏幕遮直觉气息颤抖。

    那是大能所书的法旨,蕴含着大能的道则,恍若是大能行走世间的法身,让苏幕遮无法直视。

    慌忙避开目光,苏幕遮屏气凝神,第三次压下心中的悸动,以及那无端的饥饿感觉。

    这饥饿感,远比往常来的更强烈一些。

    要知道,这可是大能法旨,非是甚的珍馐美食,却让苏幕遮这般反应。

    他越发笃定,混沌海一行带给了他莫名的变化。

    或许是肉身道躯上的变化,又或许是功法道则上的变化,尚需苏幕遮去印证。

    收敛起心神,苏幕遮方才开口。

    “却是不知,贵宗大能前辈高悬九天之上,观日升月落,乌飞兔走,又能有何事差遣吾这等做晚辈的?”

    听闻苏幕遮之言,那卷法旨尚未展开,秋云道人却是苦笑。

    “好教道友知晓,寻遍偌大东山洲,此事或许唯有道兄能够帮助吾家师尊,此事牵扯些因果,倒是不好在外讲与道友闻说分晓,但有一点,吾师定不强求,若道友能够帮到,亦有缘法赠予,也算与吾宗结交善缘,当然,此事还要看道友意思。”

    闻言,倒是苏幕遮沉吟起来。

    “罢了,终归是大能传召,哪里有吾等拿乔的道理,自是要去贵宗拜访,若是事情贫道力之能及,定要为大能前辈办的漂亮些!倒是一应事宜,劳烦秋云道友。”

    “哪里哪里,皆是贫道分内之事罢了。”

    说罢,那秋云道人竟将手中法旨递到了苏幕遮面前。

    “道友勿要惊讶,这是吾师的意思,若道友答应前行,这空白法旨便算是与道友的见礼,需知吾师修长生乙木之道,或许道则功境之上,与道友不同,但终归是大能法旨,来日斗法时,亦可阻拦一二杀招,也算是善缘。”

    莫说是苏幕遮了,在场金蟾柳氏诸修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观瞧苏幕遮时,不少人都眼热了许多。

    大能法旨。

    许是这些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事物。

    此刻却被苏幕遮拿在手中。

    心头的悸动愈发强烈。

    苏幕遮强自镇定,只是轻轻颔首,翻手将这大能法旨收入体内须弥世界之中。

    这是下意识的举动,谁知那大能法旨入了须弥世界,生在中央的混沌果树却剧烈的颤抖起来。

    唰!

    只是瞬息之间,大地之下,忽的有果树根茎如闪电一般击出,又化作混沌巨网,生生缠绕住了这法旨。

    许是隔绝了一方天地的缘故,这法旨纵然是大能所书,却失去了本体的映照,恍若失了真灵,也不抵抗,少顷时间,便如冰雪消融一般,散去了法旨本体,化作了一缕精纯的大能道则,汇入混沌果树之中。

    那是恍若天地开辟的雷霆轰鸣之声。

    天愈高,地愈厚。

    混沌果树更是蓬勃生长。

    如秋云道人所言,这是长生乙木之道,今日倒是让混沌果树得了造化。

    半数滋养了果树本体,又分出半数,被混沌果树汲取,造化了遮天树冠之上的第五枚青果。

    ……

    体内须弥世界的变故冗长,映照在苏幕遮身上,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

    苏幕遮只是面容稍显涨红,再仔细体悟的时候,一应如往常不变,倒是那股饥饿感觉,却凭空散去八分。

    随着秋云道人走出金蟾柳氏,登上法舟的时候,苏幕遮尚且在心中苦笑思忖。

    若是非要这般才能“吃饱”,天知道要废去多少机缘,面见多少位大能。

    长生三千年,今朝倒是连果腹都显得艰难了些。

第369章 居供奉云澜别院(一)

    目送苏幕遮两人登法舟远去,金蟾柳氏的家主柳宏元却端坐在远处,脸色阴晴不定。

    到底是为柳氏搏命万载的人物。

    老家主鹰隼般的眼眸冷冷的看着在场的几位宿老。

    想来先前背地里的一应事宜,这些人多有都有份在。

    迎着老家主的目光,这些人却只是讪笑,不自然的低着头。

    “哼!”半晌后,老家主冷哼一声,开口说道:“都是要坐忘长生的人,行事怎的都如渣滓一般愚蠢!愚不可及!见了什么都想要?看了好处就想占?以为东山洲是柳家的!还是以为自己可以去了神洲玉京,胜了老天尊取而代之?

    猖獗!看看罢,尔等心思算计,人家琅霄圣地是怎么做的?真以为自虚天战场活下来的人物是稚童,是蠢货么?若有一日,柳家败落,便是尔等渣滓,目无敬畏,引来的祸事!”

    终有那宿老面皮薄了一些,讪笑着辩驳道:

    “大兄,怎么说的这样言重,左右不过是个道君小修,咱柳家扎根东山洲,也不是没底蕴的,圣地大教见了也当礼敬的,缘何怕了这人,若是能得那无上法……”

    “滚!”闻言老家主须发怒张,“便如你今日所言,也该为了柳家存活去死!道君小修?谁家道君随手赠法便是无上经文?况且那道人周身阴冷,恍若阴冥随身,你以为他自己修的也是甚的朱雀焚天之法么?

    这样的道法都能够随手赠下,你说他自己修的什么道?炼的怎样法?他又师从何人?海朝洲怎样的光景你又不是不知晓,风物之盛,远超东山洲!寻常争执,都有可能引来生死斗法!你怎的不去猜一猜这道人的手段?

    短视!短视!圣地大教能与他孤身一人一样么?圣地大教要的是面皮,故而便是吾家一稚童,人家也不会失了礼数,但是你见哪个海朝洲修士要面皮了?若真恶了此人,你信不信,吾家道君之下子弟,看看谁还能出了浩元山再活着回来!

    便是能杀,一应损失,各房伤亡,你来应承?况且若是被他逃之夭夭了,今日是道君,来日呢?道因?道果?洞真?还是大能!今日是一人,来日呢?十人?百人?千万人?海朝洲师门齐来灭我柳氏满门?”

    盛怒之下,那宿老脸色难看,不敢再去言语。

    在场诸修心中却很是古怪。

    修行万载岁月,哪里见过这样的道君小修,身怀无上法,却动不得杀不得。

    良久的沉默之后,老家主冷眼环视着诸修。

    “二房,拿百炉上品火精丹出来。”

    “是。”

    “四房,绝焱山矿脉似乎是你家的,取十斤焱煞神铁出来!”

    “是。”

    “七房,你家拿道盟上品轮回法篆出来,送往苍云山,安排柳别磬转世轮回之事。”

    “是。”

    “十三房,拿了四房的焱煞神铁,去问问小云,算了,等他师父自琅霄圣地回来,问问他们师徒,琢磨着给小云煅了本命法器,把老祖传下的《金蟾蕴火极灵法禁》炼进去,能成极品法器最好。”

    “是。”

    “老三,你是宗老,明日开祖宗祠堂,把小云这孩子收进本家来,单列第十六房,往后他就是第十六房的家长!”

    “这……”

    “嗯?”

    “是。”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柳家种种补救,暂且按过不提,另一边,苏幕遮登法舟,不过半日光景,已然到了琅霄圣地所在。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

    千株老柏,带雨满山青染染;

    万节修篁,含烟一径色苍苍。

    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生香。

    岭上蟠桃红锦烂,洞门茸草翠丝长。

    仙鹤唳时,声振九泉霄汉远;

    瑞鸾翔处,毛辉五色彩云光。

    白鹿玄猿时隐现,青狮白象任行藏。

    细观灵福地,果乃胜天堂。

    仙家盛景已有诗云,不复赘述,苏幕遮随秋云道人拜了圣地山门,分说事宜种种,便随着秋云道人往琅霄圣地后山走去。

    “好教道友知晓,山中所居,多是道君之下的小修,道君之上,门内诸修,皆隐居在琅霄洞天之中。”

    一路同行,苏幕遮只是缄默,听闻着秋云道人诉说琅霄圣地的风物。

    琅霄圣地祖师以甲木雷法证道,此宗多修木属性道法,或甲木,或乙木,或甲木神雷,或乙木阴雷。

    倒是旁门道,琅霄圣地传承诸多炼丹秘法,据秋云道人所言,偌大东山洲,丹道以琅霄圣地为最。

    自然,言语闲谈当中,秋云道人也隐隐有着拉拢的意思。

    不论何时何地,能有无上法傍身的修士,于圣地而言,其尊贵已经远超修为。

    更何况苏幕遮传给夏鹄子的《朱雀焚天经》更是他自虚天战场悟出,一来不涉及师承,而来以木生火,契合五行,定然可涨琅霄圣地气运。

    知道秋云道人的心思,苏幕遮也只是含笑不言。

    不多时,后山禁地便已在苏幕遮眼前。

    秋云道人便也识趣,止了话头,不再言语,捏着法诀,开启了洞天门户,引着苏幕遮入内。

    ……

    琅霄洞天,地辟万里。

    洞天之中,日月风雷,花鸟鱼虫,如现世无异。

    这是一宗万古的底蕴,入目所见,只让苏幕遮心中震惊。

    更不要说琅霄洞天之中,让苏幕遮心悸的强大气息,更是不胜枚举。

    压下心神,苏幕遮随着秋云子往明台仙山去了,面见秋云子师尊。

    或许连苏幕遮也没有意识到,修行三千年岁月,这是苏幕遮第一次见到全盛状态的大能,不曾被岁月损伤的大能。

    没有想象中的巍峨道宫,森严法度。

    行至明台仙山顶端,只有一草庐立在葱郁翠色当中。

    门扉半掩。

    苏幕遮抬眼看去时,草庐中有老妪,怀抱着一顽童,尽是慈祥。

    那顽童在哭闹,豆大的泪滴不住的滚落,老妪哪里能见大能的威严,当真如俗世老妇一般,哄着顽童,神色中甚至有几分焦急。

    这般站定,秋云子刚要见礼。

    那老妪也不去看秋云子。

    “滚下山去,你小师弟要吃糖棍儿,非说老身拿法力变得不作数,你去静秋师姑那里,寻些甜的灵药,给他炼一炉糖棍儿!”

    说罢,秋云子如蒙大赦,也不敢言语,朝着老妪恭敬的一拜,也不去管苏幕遮这里,便忙不迭下山去了。

    苏幕遮亦是不言,静立在原地,直到那顽童止了哭泣,老妪才抬头,和善的朝着苏幕遮一笑。

    “来,孩子,走到近前来,与老身说说话。”

第370章 居供奉云澜别院(二)

    “晚辈云澜,拜见明台大能!”

    “好,好!是个灵醒的孩子,老身见了亦心生喜意,总是说来,让你奔波了些,老身有事分说到你这里,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凭前辈吩咐,晚辈洗耳恭听。”

    说话间,老妪大为感怀,抚着那稚童的发髻,沉吟数息后,方才开口道:

    “当年,老身曾经有过一个徒儿,拜我门下修乙木阴雷法,那孩子是大才,打心底儿里说,老身是指望他传这一脉道统衣钵的,可惜,世事皆有命途,他云游时遭了劫,被人以恶水伤了道躯,那是道伤,此生注定永恒有缺,难证大道长生。

    无奈之下,我那徒儿兵解转世,以期轮回,往后日月,我常常想起他来,老身此生修行,独独对他不住,不能守住徒儿道途,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无能,前些时日,东山洲地府冥君送来法诏,言说我那徒儿轮回种种,我这才得了指点,将这孩子的转世身渡化入仙门来,重归门下。

    只是终归换了道躯,难得再修乙木阴雷之法,倒也算是数世轮回攒下的福缘,今生得了五灵道躯,也是莫大的缘法,来日成就或许还在老身之上,便想着此生好好弥补世鸣这孩子。

    昔年老身也算是有些功德的,此前去了神洲玉京山,得老天尊赐下戊己麒麟灵法,盛安洲法主是老身昔年旧友,得他传下了庚辛白虎灵法,又自衍虚圣地求到一秘法,可演化壬癸玄武真灵,吾琅霄圣地,亦有祖师秘法传下,可证甲乙青龙真灵,但独独缺了丙丁朱雀灵法。

    说来,五灵之法,五行道统,多来自昔年老天尊掠夺他界而来,你也是历经了虚天战场数千年的,自然知晓,纵观战场两界,五行真传自古罕见,更不要说自那日朱雀焚天之后,这一脉灵法,几乎绝迹两界。

    想来也是事无绝境,听闻你日前收了一徒,传下了朱雀焚天的法门,老身便想着厚颜请你前来,日后你与世鸣有半师因果,当然,传法之因,自然有老身回报,或无上秘法,或天材地宝,穷尽幽冥,但凡老身可以寻到,无有不应。”

    话音落时,苏幕遮却沉默了起来。

    那日收徒的时候,终归只是心中动了善念,未想到后来的种种。

    在柳家听闻圣地传召的时候,苏幕遮尚以为是有恶事要生,未想到回回转转,今日听明台大能说来,倒是一段缘法。

    终归……苏幕遮混沌海上伤了神魂,那忘却的种种,还是让苏幕遮心智不如往昔。

    今时看了,恍若洗去种种之后,善念反而多了些。

    一念至此,苏幕遮便坦然开口道:

    “前辈说道这里,贫道哪有不应的道理,只是说来,那朱雀焚天的法门,并不成经文,无有典籍,贫道不过把昔年所见汇聚成道种,种在吾徒泥丸宫中,扎根灵台之上,来日绽放光华的时候,想来当是无上法,今日若要赠给世鸣,想来也只能这般施为。

    好在是五灵道体,这是天生地养的眷顾,借其余四门道法的修行,也能生化朱雀之相,只是道君之前,这一道算是他的命门,还望大能先知晓为好,前生欠下的,总归这一世该好生看护些,世鸣是大才。”

    说这话的时候,秋云子正走上山巅,听闻苏幕遮所言,几乎心神颤抖。

    这厮在说什么?

    敢教一大能如何看护徒弟?

    当真不知那死字有几笔写成的么?

    颤抖之中,秋云子已经准备看到师尊的雷霆震怒了。

    可谁也未曾想到,许是真因着苏幕遮感怀之语,老妪的双眸竟眼见的湿润起来。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这话说到老身的心坎里去了,好个妥帖的良善真修!往后莫喊甚么前辈了,你总归算是世鸣半师,喊老身一声婆婆便好。”

    “婆婆。”

    “好,好!”

    明台大能竟抬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这才斜着眼看了眼秋云子。

    “憨货!糖棍儿拿来!往后多向你云澜道兄学一些,当年收你入门下时,怎的没看出你这般木讷,但凡能有云澜十分之一的灵醒,秋月那丫头早成你道侣了。”

    许是吃了糖棍儿的缘故,世鸣缩在明台大能的怀中咯咯直笑,连带着苏幕遮看着眼前的光景,也觉得好笑。

    秋云子听闻明台大能所言,登时涨红了脸,只觉心中的辛秘被人察觉,今朝又被宣之于口,总难为情些。

    “师尊……”

    “倒是知道羞臊了,也不去想想,这些年你种种拙劣的作为,老身,还有你静秋师姑可都看在眼里,再不开窍,只怕为师飞升,都见不到徒孙出世!”

    话说到这里,秋云子也只是缄默,不好再说什么。

    明台这才怒其不争的虚指了秋云子几下,转身看向苏幕遮这里。

    “好孩子,告诉婆婆,你想要甚么?是诸般秘法?还是无上宝药?”

    “想来秋云道兄与婆婆说过,晚辈……先前收了伤,伤及魂灵,往昔种种,只得破碎片段,许多事情记不真切起来,如坠云雾,敢问婆婆,琅霄圣地可有甚么宝药,能医晚辈的魂灵道伤,便算是得偿所愿。”

    闻言,明台大能的表情才变得严肃了些,许是先前种种总是太像凡俗老妪,直到此时,方见大能气度。

    “秋云,奉老身法诏,去你掌教师伯那里,求一炉虚魂归灵丹来!驾云去,驾云归,此丹服用,耽搁不得!”

    “喏!”

    ……

    半晌转过。

    远处天际,秋云子驾云而归。

    落下云端,秋云子双手将宝丹奉上。

    玉瓶被明台大能打开,露出那灵丹本相来,左右不过黄芽大小,苏幕遮却有着恍若直视厚土诸道的感觉。

    那恍若是明月被擎在大能手中。

    其上诸般宝光,丹霞氤氲,自然不在话下。

    按了大能吩咐,苏幕遮化出无根水,承了虚魂归灵丹药力,吞服下时,只觉一缕清灵道则自鹊桥而上,窜入昆仑灵台。

    如是静坐,约莫半晌光景。

    明台大能的眉头紧紧皱起。

    “怪哉!怪哉!这是甚等样的说法?”

    这是明台大能的法诏去了掌教手中,有东山洲丹道魁首大能开道器丹炉,冶炼造化而成的无上宝药。

    如今入了苏幕遮之口,阵势非凡,却不曾医好那有缺的往昔。

    苦笑着,苏幕遮起身。

    “许是晚辈福缘不至,无此缘法,倒是让贵宗破费,这便传了世鸣道种,晚辈也该告辞,去教我那徒儿。”

    这般说着,明台大能却往前拦下了苏幕遮。

    “好孩子,哪有这般说的,总归是婆婆没能让你得偿所愿,见你也心生善念,这样如何,那海朝洲有你的仇家,往昔破碎,回去怕也要生诸般祸端,况且你那徒儿尚未入道,总要教些年月,不若做了琅霄圣地的供奉,也算圣地长老,许你开一方别院,在东山洲开枝散叶,你所传诸般道法,便是圣地也不可巧取豪夺,而除却吾宗四脉传承法脉,余下种种经文秘法,皆可向你敞开,也算是再续今日善缘,如何?”

    明台大能说着,秋云子也来劝。

    “便是这般,道兄,人若如浮萍漂泊,长生何时可期?便是道兄手段非凡,自有法门,也总要想一想你那徒儿,我观金蟾柳家,终归格局逼仄了些,上不得台面,总要有一日,或许是道兄,或许是你那徒儿,要为柳家所累,不若便如师尊所言,到底是安身的好去处。”

    “善。”

第371章 居供奉云澜别院(三)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眨眼间,已经千岁寒暑,自有乌飞兔走,日升月落。

    那琅霄圣地群山当中,不过多了一峰,上书云澜山,圣地浩瀚楼阁当中,多了一处云澜别院。

    寒冬降临,皑皑白雪如银沙铺遍群山。

    云澜山上,有草庐捉对而立,在白雪层叠下,倒显得有些破败。

    唯有最顶峰的道庐还算有些气派,道庐上横一匾,书“满盈”二字。

    门楣上,以古篆书一对联

    一半黑时还有骨,

    十分红处便成灰。

    许是寒冬那刺骨狂风太过凛冽,偌大云澜山皆陷入静寂当中。

    可仔细看去时,道庐不远处的巨石上,似有一少年横卧,任由白雪淹没身形,却依旧陷入沉睡当中。

    另一旁,有方寸之地,竟丝雪不染,一少年着锦袍,静静的站在那里,愣怔的看着足下的土地,双目空洞,也不知是在苦恼,还是在神游物外。

    忽的,有门扉推开的“吱呀”声音传出,打破山中寂静。

    那是一披着青纱的宫装少女,小心翼翼的踱步到了锦袍少年身后,双眸灵动,面露促狭神情,伸手戳了戳锦袍少年的肩膀。

    “二师兄,二师兄!”

    那锦袍少年身上玄妙空洞的气质顿时烟消云散。

    “应该是二师弟。”

    少年说话时,显得有些木讷。

    那青纱少女不以为意,娇笑着开口:

    “不不不,我入门最晚,我就是小师妹!”

    闻言,那少年只是摇头。

    “师尊说了,你是大师姐,咱们这一脉,阴阳分立,龙虎对判,故门下弟子也当如是,有大师兄,便有大师姐,以定男修女冠,阴阳气运……”

    眼看少年就要喋喋不休的说下去。

    少女有些不开心的撇撇嘴,转而又看着少年脚下的土地。

    “二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师弟……师弟在观诸尘……”

    “诸尘?什么是诸尘?”

    “师尊说,诸尘是厚土诸道的外相,亦是我此生的长生法门所在……”

    “那诸尘该怎么观?”

    “诸尘……”

    少年轻声说了这二字之后,忽的便止住了话头,任由宫装少女百般逼问,却不再开口。

    正喧闹着的时候。

    远处巨石上,有白雪滑落,随即一人的声音传出。

    “青君,莫去为难你坤渊师兄,师尊先前说过了,他若敢私下传你道法,便罚去静秋仙山做百年炼丹童子。”

    坤者,八卦之一,地元之本相也。

    渊者,此间无量之说也。

    说着话的时候,坤渊站立在原地,几乎无法镇定,仿佛想到了被惩戒的场面,竟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兢。

    青君闻言,却面露疑惑。

    “那……静秋仙山有甚妖魔鬼怪么,缘何二师兄这般惊惧?”

    闻言,石上少年依旧睡眼惺忪,却朗声大笑。

    “非也非也,那山是静秋大能的道场,仙山之上,尽是俊美女冠,整个琅霄圣地仙女最多的地方。”

    “那……”

    青君还没问出口来,一旁坤渊子却已经开口解惑。

    “女人太麻烦,太可怕,胜鬼怪多矣……”

    说着说着,似是想到青君也是女人,坤渊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小了下去。

    回应坤渊的只是青君银铃一般大笑的声音。

    石上少年也是噙着笑意,摊了摊手。

    “我说吧,当年他该做秋云师伯门徒的,俩人太像了……”

    “梦吾,你刚刚说谁和谁想?”

    忽的,有声音自巨石后响起,闻声正是秋云子。

    此界《南华经》有云: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

    后有一解,言死为大觉,生为大梦。

    梦吾打了一个激灵,双眸之中哪里还有困意。

    打了个激灵,梦吾跳下巨石,站起身来,朝着石后秋云子恭敬一拜。

    “弟子拜见师伯,刚刚……许是在说梦话,对对对,定是梦话,本能想起说的甚么,被师伯这一喊,却是梦醒了,哪里还记得。”

    话说到最后,梦吾却忽的打了一个哈欠。

    秋云子也不曾动怒,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若能梦醒,到时候就该是琅霄圣地大能齐至,与你庆贺了……”

    说罢,秋云子看向坤渊。

    “你们师尊呢?”

    “日前去了道云大能那里听讲,已有六日,许是明天便回了。”

    “罢了,等他回来后说一声吧,便说贫道有事寻他。”

    “是,谨遵师伯法旨。”

    闻言,秋云子一笑。

    “你太木讷了,连你师尊也总与我说,若你能灵醒一分,怕也早得了道……”

    坤渊未言,一旁梦吾却忽的嗤笑。

    秋云子似是羞恼的转身瞪了梦吾一眼。

    “没大没小,总有一日吾要好生差遣你,左右百年让你不得安睡!”

    闻言,梦吾身子一摆。

    “吾睡了,大梦来袭,睡得昏沉,甚么也没有听到,甚么也没有听到……”

    说着,梦吾便径直倚靠在了巨石上面,再听时,鼾声已起,竟真的昏沉睡去。

    ……

    翌日。

    秋云子洞府中。

    苏幕遮与之对坐。

    秋云子神情已无昨日那般轻松,表情凝重的递出一枚玉简来。

    “你问的事情,贫道已经查清了这孩子前世诞生自玄姹圣地,很久远的事情了,玄姹圣地覆灭至今都有十万年之久了,这孩子前生的种种,无法言说,尚在地府供职的圣地阴灵子弟亦是含糊其辞。

    倒是今生的事,说的多了些,那孩子生时便遭了灾祸,父母陨亡,灭在东山洲魔修手中,被阴冥秽伤了本根,故至今天真依旧,实则是神魂道伤。”

    说到这里,秋云子便不再言语。

    想来他也明白,缘何苏幕遮会对这孩子如此用心了。

    都是受了神魂道伤,只是一个忘却了许多过往,一个却看不清前路。

    倒是苏幕遮,轻声呢喃着开口道:

    “阴冥秽……是血海一脉的道法?”

    “正是血宗魔修。”

    “那倒无妨,贫道有血海真传,可赠她此道无上法脉。”

    闻言,秋云子径直站起。

    “道兄,这里是琅霄圣地!”

    闻言,苏幕遮只是轻笑。

    “云澜别院只是一处别院罢了,再者说了,是正是邪,不在道法,而在心性,若这般说,贫道修的也是魔道经文,想来……昔年也是海朝洲一方魔头吧!”

    听闻苏幕遮怅然的感慨,秋云子只是苦笑。

    “相识千年,总是会忽略你魔修的出身,若非要如你所说,那么世间只怕未有如你这般纯良的魔修了……”

    “走了,回去传了青君道法,也算了却一桩心头事。”

    “等等!”

    “怎么了?”

    “此事贫道尚不确定,但冥府阴灵弟子告知贫道,今日里,探查这孩子身份和消息的人,忽的有许多。”

    “唔……知晓了,多谢。”

第372章 传法脉因果天定

    满盈道庐中,苏幕遮端坐在正中。

    坤渊表情肃穆,立在苏幕遮身后,连梦吾都双眸清明,不复先前的困顿,师兄二人分立两旁。

    青君站在下方,双手合在胸前,捏宗师法印,后高举眉心,化子午阴阳诀,而后拜倒,三叩首,如是三次,是为三跪九叩。

    “徒儿青君,拜见师尊。”

    奉了茶,苏幕遮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吾昔年,收过许多徒弟,后皆失散了,千年之前,在琅霄圣地立下这般别院,重开山门,首徒为夏鹄,赐法《朱雀焚天经》;二徒为坤渊,赐法厚土诸尘之道;三徒为梦吾,赐法入梦化鱼之道;四徒为醉泉,赐法风水幽冥之道;诸般门徒,皆因缘法而定,诸般道法,皆为贫道往昔所得,今日收你入门下,当赐法《冥河仙君元说血海归元真经》。

    你与他们四人不同,日后要走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或许更为艰难,他们四人昔年所得,不过为师赐下的道种,不成经典,全凭自悟,但一朝证得道君之境,便为无上法,你们大师兄已经入了道君之境,证得了无上法脉,故有了经文,有了长生前路,坤渊他们还有漫漫长路需要去走。

    先前为师不让他们传你道法,是为你好,今日所传你法脉,却不如他们一般,有经文在,有典籍可看,有诸般符篆、法器、禁制、神通傍身,但这条路,或许比他们几人更要凶险,他们需要悟道,而你需要挣扎生死,为师最后一问,今日传你此法,可有悔意?心中可有胆怯?”

    “没有!”

    “善!”

    话音落时,苏幕遮一指虚虚点在青君的眉心。

    一道赤红霞光包裹着诸般文字,诸般道则碎片,尽数汇入青君眉心当中。

    “谢师尊赐法!”

    再看时,苏幕遮的身影已经消散在原地。

    青君吐了吐舌头,随着坤渊和梦吾离开正堂。

    ……

    偏殿,静室内。

    苏幕遮盘膝而坐,翻阅着手中诸般玉简,面露苦恼神色。

    “长生路……今日看,是走错了么……”

    他心有苦恼,自到了琅霄圣地,开了这处别院,至今千年的时间,苏幕遮道法之浑厚,已经远超昔年,甚至秋云子时常感怀,或许一二甲子,苏幕遮便有登炼虚之境的可能,走上通衢仙路。

    这是旁人看来,苏幕遮道法莫测,不可揣摩,只当这是他昔年入虚天战场厮杀千年之久的造化。

    但只有苏幕遮自己知晓心头的困惑。

    这千年之中,他曾经有过苦修,曾经数次去大能处听讲,闻说妙法,感怀大道。

    甚至他的浩瀚修为,早已经远超化神道君之境许多了。

    便是如琅霄圣地之内,那修了无上道法的道君巅峰之辈,只怕修为还在苏幕遮之下。

    早在两百年前,苏幕遮便在疑惑。

    修行至此,缘何不见跻身炼虚之境的迹象?

    甚至苏幕遮已经无法明悟,这条路走到前方,是否真的还通往炼虚之境!

    “炼虚之境,真灵化纯阳,打破虚空,照见鸿蒙,引而炼地火水风,将道君之境凝结而成的法天象地化虚为实,彼时道场随身,或千丈之内,或万丈之内,万法皆尊吾道……

    合体之境,纯阳真灵与道合真,观览大罗道场,造化而成本真之相,温养于道场高天厚土诸道之中……

    道因之境,往昔种种为因,斩灭自身诸般境界,为本真之相的因……

    道果之境,今日种种为果,尽斩过去,本真之相结此生之道果……

    洞真之境,道果衍化本根大道,化本相,这是洗尽铅华之后的本真之相,悟道,或千古,或万古,一朝悟道成真,入大能之境!

    至于大能,则不可知……”

    轻声呢喃着,苏幕遮神识念头沉入体内那须弥一界。

    天甚高,地甚厚。

    有混沌果树扎根厚土,破开界壁,接引混沌之,炼化地火水风。

    有诸般道则演化着万物。

    混沌果树生机磅礴,遮天华盖上有三千青果。

    今日看时,那青果已有五枚,似将要成熟。

    那西极之地,昆仑山上,本相龙君静坐道宫之内,观览此界诸般道法,欲悟道而成真。

    收回神念,苏幕遮静静的婆娑着手中的玉简。

    “如我这般,是道君?还是炼虚?合体?道因?道果?甚至是……洞真?”

    没有人能够回答苏幕遮,他只是静静的坐着,偶尔外泄的气机,依旧是道君一般……

    ……

    神洲,玉京山。

    正殿大堂,群修林立,放眼望去,位列之人,竟有十之七八,皆为大能!便是余下诸修,也都在洞真之境。

    门扉被人轻轻推开,一稚童少年身披天青道袍,前绣阴阳,后印八卦,着三才法冠,踏九宫龙靴,手捧一玉杆拂尘,缓步走入大堂之中。

    不知何时,那空荡荡的高台上,忽的有一苍老道人现身。

    那老道现身时,现是上首处数位大能出列,恭敬跪倒。

    “吾等,叩见师尊!”

    而后,方是群修出列,山呼跪拜。

    “吾等,叩见老天尊!”

    老道清瘦,面容如隐在迷雾当中,只能听到他沧桑的声音传出。

    “诸修免礼。”

    如是,诸修方起身,重立两侧,眼观鼻,鼻观心。

    “引师何在?”

    “秉老天尊,贫道玉京山玉灯大能,为引师!”

    “保师何在?”

    “秉老天尊,贫道玉京山葬瘟大能,为保师!”

    先前诸修叩拜之时,唯有这二人立在高台两侧,之时朝着老天尊遥遥拱手。

    听闻两人之言,老天尊也朝着两人点点头。

    “堂下何人?”

    闻言,玉灯大能手捏法印,朗声开口:

    “回禀老天尊,堂下稚童,俗名牧雨宁,心性非凡,天资夺目,欲拜老天尊为师。”

    “可堪造就?”

    闻言,葬瘟大能手捏法印,朗声开口:

    “此子心性纯良,有夺目不忘之能,可堪造就!”

    “善!”

    如是,听闻老天尊之言,那叫做牧雨宁的稚童,三跪九叩,再起身的时候,额头已染血迹。

    老天尊起身,走到了稚童身前,轻轻抚着稚童的发髻。

    “小宁,为师此生,收徒之数有八,你是为师的第九徒,亦是关门弟子,这里有道经一卷,名曰《黄庭经》,今日传你,来日需你承为师衣钵。”

    听闻老天尊之言,满堂哗然,不少大能都无法镇定,便是老天尊的几位弟子,也神情各异。

    对于这些,老天尊视若不见,牵着稚童的手,缓步走入了后殿。

    少顷,诸修皆缓缓走出大殿,铜门缓缓关上,回首看时,那牌匾上一古篆书就三字

    紫!霄!宫!

    ……

    说回东山洲,琅霄圣地,云澜别院。

    苏幕遮正捧着玉简愣怔失神的时候,忽的有人急敲门扉。

    开门观瞧时,秋云子已经立在门外。

    “道兄,醉泉那孩子,出事了!”

第373章 一角峥嵘风波起(一)

    随着秋云子的身影,两人疾驰,说来许是两三息的事情,苏幕遮便已经到了山门正堂。

    半低垂着眼帘,苏幕遮请轻轻看了守在正堂的几位外门弟子。

    他们的眼中少见的惊恐,似是先前所见,历经了什么令人心悸的事情一般。

    看着他们,苏幕遮沉默不语,将视线落到云床之上沉睡的少年身上。

    这是苏幕遮五百年前所收的弟子,赐号醉泉,承了苏幕遮的风水幽冥之道。

    昔年四徒当中,对于醉泉,苏幕遮的心绪最为复杂。

    不管是夏鹄的朱雀之法,还是坤渊的厚土诸尘,亦或者是梦吾的入梦长生。

    这三法源自苏幕遮往昔修行之种种所得,唯有醉泉,唯有这孩子所传承的法门道种,源自苏幕遮昔年悟道的一部分。

    苏幕遮给了他完整的幽冥道念,却希冀这孩子未来能够走出与自己不同的路来。

    昔年刚刚寄居琅霄圣地的时候,许是因为伤了神魂,对于收徒一事,他尚不觉什么。

    可后来种种,让苏幕遮收下醉泉的时候,真切的动了心念。

    这是师徒之道,是传承,是他这一脉道法的延续。

    长生漫漫,苏幕遮记不清往昔,却感觉自己的心很累。

    他想要让醉泉传承自己的衣钵。

    以幽冥为念,哪怕来日能有比自己更高的成就……

    可是一切的寄托还未等开花结果,醉泉却这样横躺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状态很差,脸上有七彩暗金之色不断的盘旋,随着醉泉断续的呼吸而变得忽明忽暗。

    甚至苏幕遮已经无法感受到醉泉道躯之中气血流动的声音。

    他的身躯被寒冰所笼罩。

    霜雾甚至已经蔓延了大半的云床。

    苏幕遮静立在原地,沉默不语。

    秋云子也不言,只是径直走上前去,轻轻伸手,捻起云床边沿的一抹霜痕。

    冰晶一样的薄片轻轻的粘在秋云子的手指尖上,下一瞬在看去的时候,秋云子大半个手掌已经笼罩在了寒霜之中,半只手已经没有气血流淌,开始变得干瘪,露出紫黑色。

    一众弟子轻声惊呼,秋云子抖了抖手,有翠色法焰升腾而起。

    这是琅霄圣地一脉的无上法焰,木德玄光焰。

    可即便有了法焰的煅烧,那紫黑色的手掌,也足足过了数十息的时间,方才消散一空。

    看着这般反应,苏幕遮的眉头已经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非是道君当面斗法,只是留在醉泉身上的一缕寒霜,便让秋云子这位道君之境的修士耗费这般漫长的光景,便是苏幕遮自己,都无法想象,若是真切与出手那人斗法,待寒霜遍布身躯,能有甚么解决的妙法。

    再看看醉泉,他不过是元婴境界,苏幕遮甚至怀疑,寒霜之下的少年,此刻是否还活着。

    “这寒霜之中的晶纹,几近于道则碎片……况且那七彩暗金之色……想来醉泉这孩子,身上还带着一种奇毒,先前我已探查过,此毒不曾见过……”

    秋云子的声音有些低沉。

    苏幕遮闻言却走上前去,挥手虚拂过醉泉的脸庞,有一缕暗金之被苏幕遮摄入手心当中。

    拿捏着这缕暗金之,苏幕遮的脸上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眼见于此,秋云子轻轻挥手,示意身后弟子退去,待到大堂中只剩苏幕遮和自己的时候,秋云子方开口问道:

    “道兄,可是有甚端倪?”

    “此毒……与我所知一种毒类似,很相近,有着似是而非的迹象……”

    “甚么毒?”

    “寐道之毒!”

    苏幕遮轻声呢喃着这句,脑海之中却有着万千的画面一闪而逝。

    凌乱的光与影之中,是一尊称之为寒山的道场,是一间名为“苍生”的道观,是一位面容凄苦的女修……

    苏幕遮不知这些画面有自己有着甚么样的联系,只是依照往昔数千年修行的痕迹,当他说出这毒的名称的时候,没有来由的心悸。

    “此毒可解?”

    “我只记得毒方,却不知解药,但好在这孩子中毒尚浅,且因着寒霜之故,此毒不入泥丸,不侵丹田……想来还会好处理些,只是那寒霜之困……”

    “无妨,且去面见师尊,想来大能出手,总是有办法的。”

    闻言,苏幕遮眉心之中的凝重方才消散了些。

    “如此……最好!”

    ……

    半日之后,苏幕遮面容疲惫的走出大堂。

    他施展了莫测的手段,以鬼神之力转嫁了寐道之毒,醉泉的身上,只有寒霜笼罩,再无丝毫暗金彩光。

    这不是往昔苏幕遮所知的法门,而是这千年之中,苏幕遮自琅霄圣地所修习的秘法。

    此等李代桃僵,脱身假死之道,历来被诸修推崇,甚至以此转嫁杀生之业力,自某种程度上做到“杀人不沾因果”。

    身后,整张运转都被秋云子以道法托举,两人不再迟疑,朝着琅霄洞天化作霞光而去。

    少顷,明台仙山,道庐之中。

    明台大能拄着青木龙头拐,双眸凝重的看着醉泉身上的点点寒霜。

    “周行旋转而不止,道阿回溯而不息……”

    大能轻声呢喃着,苏幕遮与秋云子静立在老妪身后,沉默不语。

    “云澜。”

    “婆婆。”

    “你莫要心急,醉泉这孩子的元婴还未散,灵光裹在其中,被一缕幽冥之包裹,还未有生死之难。”

    听闻此言,苏幕遮稍稍松了一口气。

    “秋云。”

    “师尊。”

    “奉我法旨,唤你静秋师姑,还有掌教师伯前来!”

    “是!”

    ……

    “这……”

    看着醉泉身上的点点寒霜,静秋大能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想起了什么惊惧的事情,看向掌门大能,像是要确认什么。

    琅霄圣地的掌教,崇一大能面容复杂的将目光从醉泉的身上收回。

    “这孩子……寒霜之已入了肾元祖窍,便是大罗金仙降世,怕也难医,吾能祛寒霜,能唤醒这孩子,但是毁了道基,此生修道……怕是无望!”

    话音落时,苏幕遮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闭过气去。

    好在秋云子自一旁扶住了苏幕遮,渡化一缕青木造化之,才让苏幕遮的神魂重归清明。

    他神魂受过道伤,明台大能早就有言,此伤最忌神魂震动。

    似是没有看到苏幕遮的反应,崇一大能几乎开口说道:

    “倒是这一身寒霜之,若本尊不曾看错……当是昔年,玄姹圣地的镇教法脉,《太阴玄姹道经》!”

    门扉半开,隆冬寒风拂过众人身影。

    苏幕遮只觉有无名怒火起。

    玄姹圣地,已覆灭了十万年!

    且小徒青君的前世,似乎便是出自玄姹圣地……

第374章 一角峥嵘风波起(二)

    话已说开,众人都将目光落到苏幕遮身上。

    他是醉月的师尊,此时理应苏幕遮作出最后的决定。

    “云澜长老,以本尊推演,纵然能祛寒霜,根基毁掉是肯定的,但终归是致死的伤势,只怕还会折损这孩子的寿数,想来……以元婴三千载之寿,怕是要打个对折。”

    这是崇一大能的声音,闻言,苏幕遮只是苦笑。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我做师尊的无能,还能说什么呢,且救醒罢,劳烦掌教了!”

    “无妨,总归也算是吾琅霄圣地的半个弟子,千年之后,本尊做主,送长老一枚道盟轮回之篆,庇护这孩子往地府去。”

    “多谢!”

    苏幕遮抱拳拱手,心思却已经不在了这里。

    明台大能自是感慨,昔年相似的经历,今日在自己面前重演,只是事已至此,她亦无话可说,只想着若是苏幕遮心有不舍,左右赐下些延寿的丹药,只是转念一想,此事对于醉泉而言,只怕反而是折磨。

    千载岁月的凡俗生活,云端跌落尘埃当中。

    如量劫加身!

    ……

    七日之后,苏幕遮亲自带着醉泉回到了云澜仙山。

    他不曾驾云,只因天穹之上罡风凛冽,甚至苏幕遮不敢在醉泉身上施加任何的道法痕迹。

    只因如今的醉泉,实在是太过脆弱了一些。

    如同满身斑驳裂纹的瓷器一般,只怕稍有巨力,便要支离破碎。

    纵然寿数还有千载,但是醉泉的孱弱,却更甚寻常凡人。

    甚至少年那头乌发,也因着寿数的折损,而变得大半花白。

    苏幕遮很沉默,自觉这是作为师尊的失职,反而要让醉泉来宽慰自己,可任由少年费劲口舌,苏幕遮只是沉默。

    行至云澜仙山的半山腰,苏幕遮便停住了脚步。

    对于如今的醉泉而言,如今已经是高处不胜寒。

    此地寒风凛冽,多半已经是醉泉的极限。

    一念至此,苏幕遮又是心痛,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徒儿。

    甚至寻常御寒的法阵,苏幕遮不敢为他布下。

    “醉泉,日后……你便暂居在这半山腰处吧……”

    “好。”

    到底也是心有不甘的,感受到四下里凛冽的寒风,醉泉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他勉强了数息,也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似是如今的醉泉,已失去了笑意。

    挥了挥手,一尊道庐便立在山腰处。

    “晚些时候,为师差一仆役前来,伺候你起居,若你相见谁,想做甚么,尽数吩咐那童子便是。”

    “好。”

    苏幕遮从未觉得自己的脚步有这样的沉重,似难抬起。

    沉默数息,苏幕遮想要伸手拍一拍醉泉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忽然停下。

    “好好地。”

    “师尊勿忧。”

    醉泉越是恭敬,苏幕遮心头的无名怒火便越发强盛。

    他不再说话,也狠了狠心不去看醉泉,化作流光,消失在少年面前。

    ……

    “坤渊,来后堂静室,听吾法旨!”

    听闻苏幕遮的声音忽然从静室之中传出,道庐前的三位弟子也只是对视,而后面面相觑。

    连梦吾都从梦中惊醒,缩了缩脖子,似是因为苏幕遮之言,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寒冷了虚度。

    不敢迟疑,坤渊依言走入静室。

    半晌后,坤渊化作一道流光,似是沿着地脉,消失在远方。

    似是心有所感,青君也不如先前那般活泼,偷偷的往道庐方向看了一样,吐了吐舌头,赶忙认真修行起来。

    倒是梦吾,看了看半山腰上忽然出现的草庐,又感怀的望了望天穹。

    缓缓闭上双眸,他再度陷入那长梦之中。

    梦中,那是一处灰色的世界,放眼望去,尽是幽深的海水,而梦吾,则化作了水中一条灰色的游鱼。

    ……

    半月时间悄然而逝。

    坤渊风尘仆仆,驾驭地脉而来,现身在苏幕遮的静室当中。

    “师尊!”

    苏幕遮将手中玉简放到一旁,看向坤渊。

    “见到你夏鹄大师兄了?”

    “见到了。”

    “夏鹄他……在虚天战场可好?”

    “还好,听闻师兄说,或十年,或百年,他将入道君圆满之境。”

    “好,若不是舍不得,许是应该将你也丢进虚天战场去。”

    苏幕遮眉宇之间的阴翳凝聚不散,若是往昔这般说,只怕坤渊也要笑上一笑,可此时面对苏幕遮,坤渊却有一种面对陌生人的感觉。

    仿佛那白狼大氅的包裹下,有一道浓郁而深邃的黑影一般。

    勉强扯了扯嘴角,坤渊不言。

    “这事情……你们师兄弟二人盘查的如何了?”

    “回师尊问,这些年月,大师兄自虚天战场,与那南瞻部洲交手最多,更缴获了不少荒古界古籍残经,听闻……听闻那寐道之毒的传承,源自那一界很久远的年月,师兄也是在某部古籍当中看到过只言片语,言语不详,想来……已有万古之久。

    再有,还要算到万载之前,听闻南瞻部洲有一魔宗巨擘,名唤玉瑶,据说中过寐道之毒……”

    听闻“玉瑶”二字,苏幕遮有些晃神,又继续追问道:

    “那巨擘可还活着?”

    “这是听闻虚天战场一位前辈修士说的,前辈言称,数千年前,曾与这位巨擘交过手,再后来,亦有数千年光景了,不曾再见过此人,也不知是生,还是已经死了。”

    “那人源自何门何派?”

    “听闻虚天战场的孽修所言,是一个叫做衍魔谷的宗门。”

    “唔,罢了,还要再劳烦你走一趟,给你师兄传讯,日后攻伐南瞻部洲时,留心此宗吧。”

    闻言,坤渊只是苦笑。

    “师尊,那衍魔谷……已经没了!”

    “没了?”

    “据说是四五千年前的事情了,有大能出手,欲要诱惑这一宗上下全部化作孽修,却不知是如何走漏的消息,有荒古界群修出手,将此宗抹去,据说为首之人,是一个叫做青霄子的敌修……”

    苏幕遮沉默,连坤渊告退,也不曾言语。

    良久之中,直到整个静室当中只剩苏幕遮一人的时候,他忽然轻声呢喃着先前坤渊所说的几个字眼。

    “虚天……玉瑶……寐道之毒……衍魔谷……南瞻部洲……青霄子……”

    “荒古界!”

    “青霄……青霄……青霄雷阁!”

    最后四字脱口而出的瞬间,苏幕遮直觉神魂震动,恍若五雷加身,诸劫伐魂,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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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仙君介绍:
无根树,花正偏,离了阴阳道不全。金隔木,汞隔铅,孤阴寡阳各一边。世上阴阳男配女,生子生孙代代传。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颠倒颠。……这是一个写作“鬼仙人”,读作“可止小儿夜啼”的故事。幽冥仙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幽冥仙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幽冥仙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