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要走桃花运
吴极一边连连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道:
“若不是他而是那个人来的话,倒还好办,但如若真的是他来了,那天机阁恐怕又要经历一番风雨了……
“不论如何,都要先想好对策,到时再谨慎行事,丝毫不可大意……
“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恐怕要受些委屈方才能应付过这次危机……”
“主子,晚饭来了。”小龙在门外回禀的声音打断了吴极的思路。
“哦,进来吧,小龙。”吴极吩咐道。
随后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小龙端着饭菜进来,走到桌边,将饭菜逐一摆放到桌上。
吴极来到桌边坐下问小龙:
“小龙,截止到目前,太极令放出去多少枚了?预约排到什么时候了?”
“回主子,太极令眼下在外面的大约三百余枚,预约已经排到正月初七了。”
“小龙,从明天开始,停止发放太极令,不要再往后安排预约了。”
“啊????”
小龙闻言大惊,下巴都要惊掉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从明天开始,停止发放太极令,不要再往后安排预约了。”
吴极又吩咐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道:
“另外凡购买天机令者也务必要声明,最晚要在正月初八之前使用,过期不用,自动作废。”
“主……主子,今天没……喝酒吧?”小龙嗫嚅问道。
“喝什么酒?小龙,我没说胡话。天机阁以后会有大风雨,我也要修养一段时间,所以暂停发放太极令,停止往后预约。”
“这……主子是说黑风寨的人会来报复?这应该不会吧,剿灭黑虎堂咱们做的严丝合缝,不曾走漏半点风声,
“如今江湖之上根本就无人知晓是咱们所为。更何况白虎部也逐渐壮大起来了……”
吴极摆手道:“黑风寨只是一方面,还有其他方面的威胁。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天机阁最近势头太猛,也该缓缓了。而且这三年多来,我还是越来越怀念早年跟随师父四处云游的日子了。想当年师父突然无故失踪,我曾经连起三卦都是卦象不显,难以为用,看不到一点线索。
“所以明年春天我想四处走走,说不定能找到些师父的线索。再说天机阁又不是不做了,三个月后,泽婉和深墨应该也能独当一面了。
“你明天上午去做二百个阴阳令,每个五十两,从正月十六开始往后预约,持有该令者来天机阁,由谢家姐弟二人进行解卦。”
“那好吧,主子。不过可要先说好,小龙可不给他们俩做掌柜,我要跟着主子去四处走走。”
“这个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你要先去问问你爹爹的意思。我之前有次见他望着一对玩闹的爷孙愣愣发神,估计是在想你的婚配和子嗣之事了。
“按说你也确实年纪不小了,应该说门亲事了。我出去走走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你若要跟随,恐怕会耽误你的姻缘。”
第63.2章 要走桃花运
“打住吧,要说年纪,主子可要比小龙大三岁呢,不也没考虑婚姻之事吗?”小龙撇了撇嘴道。
“哈哈……小龙呀小龙,你最近倒是学了不少顶嘴的本事呢。
“我虽大你三岁不假,但却和你命局完全不同。师傅曾给我看过命局,说我是‘纯阳之体’木火通明兼杀印相生的格局。
“虽然一生聪慧,每每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但终究阴阳失调、五行偏枯,十神空陷,多半要寡亲缘情缘,六亲无靠,难免怆然而孤寂,绝世而独立。
“小龙你却不同,你爹固然有他传统守旧的一面,想要你早点婚配以便早点抱孙子,但你想想他从来没有逼过你吧?甚至没有给你安排过相亲吧?
“他未必没有这么想过,但是他更尊重你,所以每每作罢,没有像咱们这个年代的大多数父母一样,将他们自身所理解的幸福强加于你。
“这一点在为人父母之中极为少见,所以我很钦佩你爹爹。无论如何,小龙你务必抽个时间跟他好好聊聊。”
“是,主子。不过聊与不聊,这一点上小龙都是很明确的,除非遇到心仪之人,且对方也心仪自己。
“否则小龙宁愿终身不娶,绝对不会随便找个差不多的就将就了……”
“唉……好吧。明天客人预约的时间是未时、申时吗?”
“对呀,主子。”
“那你一会去安排三个小厮去明天预约的客人家里,通知他们时间改到卯时和辰时。”吴极吩咐道。
“啊?这么早的嘛!”小龙吃惊道。
“是,因为明天有贵客到,需要严阵以待。”吴极正色道。
“啊!主子,又有贵客了?严阵以待?那是不是先去白虎部把人都安排部署过来?”
“这倒不用。来的人又不是来比武打架的,用不到白虎部的人。
“而且这事你不要声张,更不要在明天来的贵客面前提及我已预知到他会来的消息,要装作完全不知道才行,小龙。”
吴极说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啊?什么人啊,这么严重吗?”小龙又是一惊。
“小龙,你还记得黑熊精吗?”
“记得啊,琴瑟山琵琶洞的熊公子嘛,他都来过两次了,有什么要紧的?”
“……”
吴极默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哦!主子,小龙知道了。看来被我说中了,上次主子虽然收下花了,但是没去赴约。
“八成熊公子这次是来送女人的,哈哈,主子这次要走桃花运了……”
小龙一拍大腿,哈哈笑道。
“哎……小龙呀小龙,如果只是黑熊精带着个狐狸精来,倒也不难对付,只怕这次来的是这群妖精的头……”
“啊!!!!”
小龙刚才还在笑着,闻听此言,惊出一身冷汗。
“主……主子的意思是说,八八八……八王爷……要来天机阁了?”
“嘘……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所以现在小龙你知道明天这位贵客有多重要了吧?
“凡事务必小心谨慎,不可出现纰漏。虽然心里知道,但要表现出不知道。”
小龙缓了半天方才回道:“小龙明白了,可是既然这样,咱们为什么还要改预约时间?”
第64.1章 天下归心
“因为我要测试一下,看看八王爷是不是在暗中监视我们。如果已经在监视了,又会是哪种程度?”
“啊?主子是什么意思?小龙还是不大明白。”
“小龙,你不觉得之前熊公子两次来的时间点都太刻意了吗?特别是上次,楚云刚走,他就来了。这仅仅只是巧合吗?不见得吧。
“所以我怀疑,天机阁很可能已经被他们给监视了。八王爷应该是已经知道天机阁下午比较忙,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早上辰时就来。
“我今天晚上临时变更预约时间到早上,如果他还是早上辰时来,说明他们的监视还不算密切。
“如果他等到客人走后巳时再来,那就说明,咱们天机阁的一举一动都已被严密监视了。
“当然如果他下午过来,我自然可以确信,他还没有开始监视天机阁。”
“哦……原来如此,小龙明白了。不过,主子是如何确定一定是八王爷来了?他上次信函上不是说公务繁忙,不得走脱嘛。
“何况从神都赶来隐阳,最快也要两三天吧,回去又要两三天。他真的会亲自来吗?”
“说实话,推测归推测,我毕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不过想要验证,这倒也不难。如果八王爷亲自来了,应该不会去欧阳府邸,这样动静太大,也不会去小客栈,这样不安全。
“所以应该还是会住在熊公子之前住过的泰济酒楼,如此既不张扬,又安全省心。
“泰济酒楼可是咱们天机阁的地盘,小龙你等下安排好三个小厮去改时间后,再通过地道去一趟泰济酒楼,查看一下入住记录。
“看看今日的入住记录上,是否有神都口音的客人住进了天字房,就能知道是不是他了。
“顺便你再和你爹好好聊一聊,心平气和的聊开,至于远行之事,你不用担心,胜雪会护我左右。”
“这……好吧,那主子用餐吧,小龙先去办事了。”小龙说罢退了出去。
两个时辰后,小龙返回天机阁吴极卧房。
小龙前来回禀。
“主子果然神机妙算,所料不差,今天确实有神都口音的客人两位住进了天字房。
“一位登记的名字叫‘熊处默’,另一位名叫‘田圭新’。”
吴极拍手叫道:
“好一个‘田圭新’,他这分明是要‘天下归心’呀。错不了,就是他。哦对了,小龙,你跟你爹爹谈得如何?”
“我爹说大丈夫应当志在四海而尚恭俭,心包宇宙而无骄盈,如同主子一样。
“既然要志在四海,心包宇宙,那跟着主子四处转转,增长见闻,拓宽眼界,倒是极好的。
“只是也不能因此就耽误了婚姻大事。若是以后遇到心仪之人,又彼此心意相通的话,要多多珍惜眼前人,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得陇望蜀。
“不惑之前,可以由着你性子来,不惑之后就要收心了。”
吴极听罢赞叹:“还是亦青活得通透,既然如此,小龙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要早起。”
“主子,还有一件事。收到最新消息,残刀门观天堂堂主近日晋升为右护法了。”
第64.2章 天下归心
“哦?是单红莎么?”
“不错,主子,就是她。”
“这个女子不寻常。”
“是,江湖传言,说是她跟残刀门帮主有关系,是靠关系上去的。主子,咱们要派人去探查下她的底细吗?”
“江湖传言,向来是真真假假,难以取信。不用刻意去查她,而且我估计现在就算去查,也查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还容易打草惊蛇。
“我们和残刀门素无瓜葛,先不用去管她,就这样吧,小龙。”
“好,主子,休息吧,小龙退下了。”
十月三日卯时初刻,天刚蒙蒙亮,吴极就被小龙拍门的声音叫醒。
“主子,客人已经到了。”
“嗯……知道了,让他们稍等下,我洗把脸就来。”
吴极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脸回道。
一盏茶后,吴极已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下到四楼客厅,开始给客人解卦。
辰时末刻,送走客人时,太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刚好洒落在吴极面前,他伸手到那束光里,一种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里。
吴极随后起身走到窗前,上身微微前倾探出窗外,沐浴在阳光下,闻着飘来的清粥香气,恍惚间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主子,饭菜准备好了,是端到五楼还是在这吃?”小龙回禀。
吴极闻言回过神来,伸着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摆手道:
“不用了,完全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小龙,你还是去泡一壶清茶送到五楼客厅,我在那里等贵客登门。”
说完后,吴极便漫步走到五楼客厅,随后小龙端来一壶清茶。
品到第三杯时,门外传来拍门声。
“主子,有客人持天机令前来求见。”
“啪。”
吴极拍了一下巴掌回应。
客厅的门被推开之后,由于是逆着光,透过屏风,吴极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向左移动,穿过屏风之后,吴极和对方刚好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来人年纪约四十岁上下,身材高大健硕但略微发福,一身黄色锦绣长袍,方面大耳,天庭高耸,鼻直口阔,天生一副贵气之象;
五岳朝拱,剑眉星目,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唇上一双八字胡黝黑浓密,整齐细长,宛如两条眉毛一般。
再细细看去,吴极眉头紧蹙。
此人尽管贵气冲天,只可惜却被破了相。
耳朵虽大但却少光泽而泛枯白,天中低陷且有纹痕冲破,山根断裂而气散不聚,人中短小且地阁塌陷,明显是短寿之兆。
山根处按流年推断是四十一岁,这年时恐怕将有生死之劫。
来人见吴极坐在蒲团之上,并未起身相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仔细上下打量吴极,又是一惊。
尽管已经听熊处默回禀过吴极的容貌,但是亲眼见到时还是被震惊到了。
不过此人到底是见多识广,反应快,见吴极眉头紧蹙,连忙拱手笑道:
“久闻天机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幸会幸会。”
“哦?哦……久仰久仰!公子请坐……”
吴极闻言回过神来,伸手示意来人坐下详谈。
来人环顾一下四周,点了点头,坐到吴极对面的蒲团上,接着笑道:
“先生这里,好一番清幽雅致之气。”
第65章 水滴石上
“公子过誉,吴某愧不敢当,不过附庸风雅而已。公子,请喝茶。”
吴极一边说着,一边给来人斟上一杯清茶。
“好……嗯!不错……先生这杯茶,尽管茶叶再普通不过,但水却是用的新鲜的无根之水。
“用最不凡的水泡最平凡的茶叶,先生到底是与众不同。”
吴极自斟一杯笑道:“公子目光如炬,心细如尘,一语道破此中玄机,吴某拜服!”
“哈哈……好了,先生到此为止吧,再继续下去就成互相吹捧了。在下田圭新,今日冒然前来,想向先生求测一卦,看看有笔生意能否做得成?”
吴极听罢将铜钱放入龟壳中,递于田圭新道:“田公子,集中意念,清除杂念,摇动龟壳然后掷于地上,六次即可。”
田圭新接过龟壳摇动起来,铜钱六次落地的情况分别是:一背两字,两背一字,一背两字,三背,三字,三背。
农历:亥年十月初三日巳时
干支:亥年己亥月己酉日巳时(日空:寅卯)
神煞:驿马-巳桃花-子日禄-午贵人-子,申
离宫:离为火(六冲)坎宫:水火既济
六神本卦变卦
勾陈兄弟己巳火世○→官鬼戊子水应
朱雀子孙己未土→子孙戊戌土
青龙妻财己酉金○→妻财戊申金
玄武官鬼己亥水应官鬼己亥水世
白虎子孙己丑土子孙己丑土
腾蛇父母己卯木父母己卯木
“田公子,依此卦看,前景大为不利。测生意最怕六冲或世应空破相克,测财运最怕兄弟持世或发动。
“此卦两者兼具,若要进取,则大为不吉,不但无法获利,反要亏损。
“不如退后一步,海阔天空,从容自在。”
田圭新闻言冷笑一声:
“先生此话差矣。世间种种莫不以进取为上,何曾有进取反倒遇亏,退守反而从容之理?若田某硬要逆天改命,偏要强取,先生以为如何?”
“这……田公子所言甚是有理,吴某坐井观天,管中窥豹久矣,眼界狭窄,见识短浅犹不自知。今日幸得公子一席话,胜读过往十年诗书,十分受教,感激不尽。”
“哎,先生不必过谦。须知过谦,要么是因为倨傲,要么是别有用心。先生聪慧过人,可田某也绝非庸碌之辈,不必拿这番言辞状貌诓骗唬瞒于我。”
“这……田公子多虑了,吴某句句皆是依卦而言,若有错漏之处,实在是学艺不精所致。既然算错卦,田公子不必担忧,天机令留下,一万两银票原数奉还便是。”
吴极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抿了一口压压惊。
田圭新连连摆手问道:“不是这个意思,先生可知我是谁?”
“当然知道,阁下乃是田圭新田大公子!”吴极又抿了一口茶笑道。
“还有呢?”田圭新不耐烦道。
“呃……还有……阁下是生意人……”
“然后呢?”
“然后什么?”
“看来我是得提醒提醒你了,先生可曾听说过琴瑟山琵琶洞?”
吴极闻言大惊,瞬间目瞪口呆,手腕一抖,茶杯啪啦一声坠落在地,摔个粉碎。
回过神来后,吴极迅速起身,对着田圭新深深作揖道:
“恕吴某眼拙,竟不知是八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按罪当诛,请王爷恕罪。”
“免礼,先生坐吧。”八王爷端起茶杯,瞥了一眼吴极后说道。
“是,吴某谢王爷大恩。”吴极一边答应着,一边坐回蒲团之上。
八王爷抿了一口茶,幽幽吐着气说道:
“先生好大的架子啊,孤王三番五次的请你一叙,你却推三阻四,避而不见。呵……害得孤王,非得亲自跑一趟来见你。”
“王爷教训的是,吴某知错。王爷之心,可昭日月,吴某竟有眼不识泰山,不识抬举,实在有负王爷错爱,再次请王爷恕罪。”
“好啦,孤王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听先生认错赔罪的。孤王千里迢迢而来,先生应该明白意图为何,既然如此,请先生务必明确答复孤王,不要闪烁其词,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不要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直接正面回答。先生你若要拒绝,不妨当着孤王的面拒绝!”
八王爷放下茶杯瞪着吴极道。
“王爷这……”
吴极属实没料到八王爷竟然上来就咄咄逼人,直奔主题,丝毫不留余地,所以一时之间,竟无从回答,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等死不如作死。在长长得舒了几口气后,吴极直视八王爷,眼神决绝拱手道:
“王爷情深义厚,几番垂爱,吴某愧不敢当。吴某此生以许易道,别无他念。王爷若要强取,吴某项上人头随时可取,只要不伤及无辜,吴某一人万死不辞。”
“你……混账!”八王爷闻言大怒,以手拍地喝道。
“王爷乃是万金之躯,不可大动肝火。吴某死不足惜,还望王爷务必息怒。”
“你……”
八王爷听罢身子猛然前倾,伸手抓住吴极的衣领向前一扯,将他拽了个面对面。
八王爷喘着粗气,双目圆睁瞪着吴极,但见他眼角泛红,血丝密布,眼神却毫无惧色,坚毅决绝。
大约四分之一盏茶之后,八王爷逐渐心平气和下来,轻轻松开手,起身来到窗前,背身问道:
“孤王自问待你不薄,先生你又心有猛虎,何必屡屡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连死都不怕,却还是不愿意为孤王效力,唉……你知道孤王有多失望,多痛心吗?孤王最后再问你一遍,此事……是否还有转机?”
吴极也起身来到窗前回道:
“当然,世事无绝对。至柔之水,斗转星移,亦可穿石。春种秋收,各有其时,播下种子也要等待时间才能有所收获。若是急于求成,拔苗助长,反倒不明智。
“王爷拳拳心意,吴某感激涕零,犹如水滴石上,心内生根。眼下难成但未必一定不成,来日方长,犹未可知。”
“哼!天机先生,油嘴滑舌,一派胡言,休再戏弄孤王!”八王爷说着猛然甩手。
第66章 委实是不寻常
吴极听后退后两步躬身道:
“吴某不敢,句句皆是实情,若当真无半点转机,上次绝不会收下王爷所赐的篝火花。”
八王爷闻言转身冷笑一声:
“对哦,亏你还记得孤王心意,篝火花你放哪了?带孤王去看看。”
“王爷厚爱,吴某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有半点忘怀。花在卧房之中,请王爷随吴某来……”
吴极说完便带路来到卧房中,花圃前,指着篝火花对八王爷笑道:“王爷请看。”
八王爷听罢凑近篝火花上下左右观察一番,连连点头。
吴极趁此机会,背过身去,赶紧擦拭一下额上汗水。
“哼!先生当真好雅致!世上谁人不知牡丹最为艳俗,先生居然放于卧房之中,啧啧啧……”
八王爷看过篝火花后瞥见另一边的姚黄牡丹,随即一脸鄙夷的冷笑道。
“王爷圣明,先前吴某说自己是附庸风雅,王爷当时不信,如今应该深信不疑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颗牡丹却也有些不寻常,它……”
吴极刚说到不寻常三个字道时候,八王爷突然转过身来,怒目盯着他,眼中凛然闪过一丝杀机。
见此情景,吴极心内一惊,心知自己应是说错话了,忙住了嘴。
“哼!是啊,确实是‘不寻常’。时令即将立冬了,这颗牡丹却还能盛开,能是寻常之物吗?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嘉盛太子又号牡丹太子,喜好收集各种品类的牡丹,神都城各处都被他种上了这种东西。
“先生卧房之中的这颗牡丹,想来应该是也出自太子府,委实是不寻常!”八王爷继续冷笑道。
吴极听罢心内苦笑,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本就是一颗普通的姚黄牡丹,只是巧了在这个时间开花而已。
现在八王爷已经先入为主,认定这是出自太子府,就算将实情相告,恐怕他也未必相信了。
况且,就连之前正面拒绝为他效力时,也并未见八王爷有丝毫杀气,最多只有怒意。
而在此刻,八王爷眼中,时不时会闪过一丝杀机。
“世人都道八王爷明察秋毫,博闻多识,没想到连一颗最普通的姚黄牡丹都看不出来!哼,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八王爷也不过如此。”
吴极掂量了几番,觉得此时不宜退,不能怂,不然就太被动了,必须要主动,正面硬刚,这样反而容易洗脱嫌疑,所以语带嘲讽的冷笑道。
“你……咳……咳咳……”
八王爷没想到吴极居然一点也不心虚,反而还来嘲讽自己,瞬间被气得咳嗽起来。
吴极见状赶忙靠近八王爷,给他拍拍后背顺气,而八王爷则一把把他推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嘲讽孤王?就算在……朝堂之上,君上……也要让孤王三分,你……不要以为孤王爱才……就不舍得杀你……咳……”
“哼!王爷当然可以随时杀吴某,但无论如何,吴某就是不服!”吴极双手抱肩,扭头不忿。
“哎呦……你还不服?你有什么不服的?”
“若是吴某当真收了太子府的东西,任凭王爷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是王爷不该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冤枉好人,随意编造罪名,吴某就是不服。
“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将城中花艺博士招来,仔细辨别一番就能得知这颗究竟是不是最普通的姚黄牡丹?
“难道王爷以为太子府会拿最普通的牡丹来送礼?当真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以上这些道理显而易见,王爷稍加思索就能明白,吴某必然是清白的,所以不服。”
八王爷闻言愣了半晌,随即转身再去看那棵姚黄牡丹,越看越摇头,喃喃自语道:
“唉……不用请博士来了,这应是姚黄牡丹无疑,孤王只是奇怪,这个时节怎么还会开花呢?”
“王爷,有道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错时花开,此乃异像。异像者,大多无非祸星,或祥瑞而已。就像万福河突然洪水决堤发水患,再或者平阳岭上的山火……”
“若是天灾倒还罢了,若是**,不可轻饶……再说就算这颗是姚黄牡丹又如何?
“在你一日未到孤王账下效力之时,你就很难说是清白的。在这盆牡丹还放在你卧房中一日,你就难以脱清干系……”
八王爷说着猛然伸手,将那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折断,丢弃在地上。
吴极叹了口气,走到卧房门外走廊上,朝四楼大声呼喊小龙,叫他上来。
“主……主子,怎么了?”小龙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后问道。
“小龙,安排两个小厮来,把卧房花圃中的牡丹搬到后院花圃中去。”
“啊?主子这是……”小龙不解。
吴极也不多言,只是跟小龙使了个眼色,不要多言立即速速去办。
小龙意会也不复多言,快步跑下楼去,叫来两个小厮搬花。
午时末刻,吴极和八王爷两人在五楼客厅用过午饭,两个人似乎有了某种默契,避开了各种敏感话题,只聊些春风秋月,文玩字画,琴意茶道之类的话题,倒还算相谈甚欢。
饭后两人又喝了会茶,聊些山南海北,奇闻异事。
两人正谈到兴头上,八王爷突然提议道:“先生下午可有什么安排?若没有安排,陪孤王去逛一下集市如何?”
“啊?王爷,这恐怕不妥。王爷万金之躯,干系甚大,不可有半点闪失。集市乃鱼龙混杂之处,喧闹纷扰之地,既不符合王爷身份,又充满危险,万万不可。”
“能有什么危险?有熊处默他们暗中保护呢,放心吧,不会有事。再说孤王好不容易撇开各种公务,不辞辛苦千里迢迢专门跑来天机阁,就让先生陪着逛下集市都不行了么?”
“呃……那好吧。王爷是要去西市还是东市?”吴极摊了摊手道。
“自然是去西市。东市有什么可看的!”
“好。”
吴极答应着,然后大声喊来小龙,吩咐道:“小龙,你去准备一辆马车来,一会我要和客人出去一趟。”
还不等小龙答应,八王爷倒急忙插嘴道:“先生用不准备马车了,咱们就走过去就可以了!”
“啊!!!”
第67章 搅搅糖
吴极和小龙两人闻言同时一惊,面面相觑,一脸懵x,搞不懂八王爷这究竟是要干什么?他药里面究竟卖了什么葫芦?
“呃……走过去的话,路比较远,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吴某到还无妨,王……望田公子以身体为重,还是乘车赶往吧!”
“在下虽然年纪大你一倍,体力却未必输你。先生不必再多言,咱们就徒步前往。”八王爷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小龙,不用去准备马车了,去准备些碎银子,一楼门口等我。”
“是,主子。”
小龙走后,八王爷道:“去到外面,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我们还是以公子相称吧,吴公子。”
“当然,田公子。”吴极说着对他拱手道。
随后二人下到一楼,小龙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三人一同出了门,直奔西市方向而去。
走了不到十米远,田公子突然回身指着小龙问道:“哎哎……你跟着去干嘛?你不用去了。”
小龙闻言又是一脸懵,望着吴极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公子又对他说道:“我就和你家主子出去逛会街,过几个时辰就给你们送回来,又不是要拐跑他,你不用跟着了,在天机阁好好看家就行了。”
“小龙,就按田公子吩咐的办吧,你把碎银子给我,在天机阁等着我回来。”吴极走到小龙面前,对他挤了下右眼。
“好,那主子多保重。”小龙说着将碎银子塞到吴极手中,便转身回天机阁而去。
吴极和田公子一路上聊了很多话题,当然大多数时间是田公子再说,吴极一边应和着一边想心事。
申时三刻,吴极和田公子二人来都西市。
西市这里颇为热闹,各种小摊小贩接连不断,吆喝声此起彼伏,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应接不暇。
这田公子两眼放光,看什么都觉得很惊奇,像个泥鳅一样在各个小摊中钻来钻去,四十岁的人了,开心的像个十岁的孩子。
吴极一边心下惊奇田公子居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一边又担心他有什么闪失,或着被人群冲散。所以一直紧紧跟在田公子的身后,眼睛一刻不停盯着他。
不一会两人便逛完了一条街,转入另一条街逛起来。
“天机先生……”
突然之间,吴极仿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看了一眼田公子此刻正全神贯注的玩套环,扭头看看左右两边,并无熟识之人,不禁心下疑惑,难道出现幻听了?
正疑惑时,吴极突然感到左肩被人轻拍了一下,忙转身回头,看到那人,登时大惊叫道:
“欧阳蕙!!!”
“对呀,是我哎,刚才叫先生半天了,都不理人,哼。”欧阳蕙左手指着吴极嗔道,右手举着两根木棒,上端还有一大块球状呈琥珀色的东西。
原来碰巧此时欧阳蕙带着碧烟也在逛街,无意中好像远远看到吴极跟着一人在逛街,刚开始还以为眼花了,揉了揉眼睛方才确认,的确是天机先生无误,于是连忙挥手叫道。
“抱歉,欧阳姑娘,恕吴某眼花耳拙!”吴极说着微微躬身拱手道。
“好啦,没事。不过奇怪的是,先生怎么居然也来逛街了?莫不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欧阳蕙歪着头笑道。
“欧阳姑娘又说笑了,吴某也是凡夫俗子,如何不能来逛街?”吴极摆摆手笑道。
吴极刚说完便注意到有一股香味从那块琥珀色球状的东西散发出来,忙指着问道:“欧阳姑娘,这是何物?”
“哦,这个东西呢叫‘搅搅糖’只要缠一缠,搅一搅,又香又甜,入口爽滑清凉,十分美味,先生不妨尝一尝。”
欧阳蕙边说边将搅搅糖伸到吴极面前,却见吴极看着搅搅糖一愣,方才觉察到不妥,瞬间脸上闪现几分羞红之色。
原来,这块搅搅糖在欧阳蕙遇到吴极之前已经吃了几口,看到吴极之后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这茬了,如今看着伸出去的搅搅糖不禁感觉万分尴尬,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哈哈……我套中了,我居然套中了,吴极,吴公子,你快来看呀……”
吴极正在愣神的功夫,突然听到背后田公子狂笑一声,然后边说边拽他的手,连忙转回身去看。
只见小摊老板正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的兔子储钱罐捡起来,走到田公子身旁对他拱手道:“恭喜公子手到擒来。”
田公子连忙接过兔子罐,举到吴极面前显摆道:“怎么样?厉害吧?”
吴极见状摇了摇头苦笑道:“田公子怕是用不到这个东西吧,这是给小孩用来放压岁钱或积攒零钱用的,看这条缝,就是从这里丢进去铜钱……田公子家里恐怕最小的钱也丢不进去吧!”
“切,你懂什么?没一点情趣的家伙!”田公子闻言将兔子罐收回怀里,对吴极不屑道。说完他又指着吴极,对小摊老板撇嘴道:“老板,找这个人结账。”
吴极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取出一包碎银子,从里面拿出一颗最小的交给小摊老板。
小摊老板见状大喜,急忙双手捧着来接银子,接到之后收回眼前,忙千恩万谢道:“多谢几位公子,多谢几位爷……”
吴极收好碎银子后,想到身后还有个欧阳蕙,忙跟田公子引见道:“田公子,这位是吴某的朋友,欧阳蕙姑娘!”说完又对欧阳蕙道:“欧阳姑娘,这位是田公子!”
“幸会!”田公子本想拱手,但是右手此刻正拿着兔子罐不方便,只好颔首笑道。
“久仰!”欧阳蕙拱手道。
“欧阳?”田公子左手拍了一下脑门,叫道,“莫非姑娘是欧阳鳙的家人?”
欧阳蕙见田公子竟然当面直接提及他爹的名讳,态度还有些居高临下,于是便有些不悦,冷冷回道:“正是!”
田公子闻言连忙将兔子罐藏在身后,瞬间恢复一本正经的状态。
吴极看到他一瞬间的变化,方才知道这世上果真是有变脸术的。
“欧阳姑娘,这搅搅糖摊子现在何处?可否劳烦带路,吴某倒是想尝上一尝?”
第68章 真香
“好呀,好呀!那先生跟我来吧,就在那一条街的尽头处。”
欧阳蕙对吴极嫣然一笑,朝右侧一指。
“田公子,一同前往吧?”吴极轻声询问。
“可。”八王爷冷冷道。
半炷香后,吴极、八王爷两人便在欧阳蕙和碧烟的带领下,走到搅搅糖摊子前。
“老板,来两只搅搅糖!”吴极对摊主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摊主笑呵呵的将木桶的盖子打开,桶里面是半桶蜂蜜一样的东西。
摊主随后取出两只光滑的木棒,左右手各持一只插入琥珀色如同蜂蜜一样的东西里面,两只手一边搅着缠着,一边向上抬,直到粘连的丝线断开后,将两只木棒并排递给吴极。
吴极接过来后,顿时觉得那种新鲜的香甜气息直往身体里钻,忙递给八王爷道:“田公子,尝一下吧。”
八王爷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是用左手将吴极的手腕推开,冷声道:“孤……古里古怪,不吃。”说完一脸鄙夷和不屑,侧过脸去。
吴极见他推开搅搅糖,耸了耸肩,自己搅一搅后,放入口中一尝,瞬间感觉到口腔内如同爆炸了一般,香甜之气瞬间游走全身。于是对欧阳蕙连连赞道:“哇,这搅搅糖也太好吃了吧!欧阳姑娘,你真是……太厉害了!”
“呃……还好吧!先生过赞了,这搅搅糖主要是摊主做的好,又不是我……”欧阳蕙被吴极夸赞之下,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道。
“哎!欧阳姑娘不必自谦。再好的东西也必须要有识货的人才能明白其中妙处,正如千里马必须遇到伯乐,方才能大展身手,否则纵有日行千里之能,却只能被埋没于市井之间。欧阳姑娘之于摊主和搅搅糖,便犹如伯乐之于千里马。须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欧阳姑娘眼光独到,善于发现生活之美,饮食之妙,自然当得起美食伯乐这一美名。”
吴极说着将两只木棍并排左手拿好,右手给欧阳蕙竖大拇指。
“呃……哪有……”
欧阳蕙被吴极连连夸赞之下脸上一片羞红而又滚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忙低了头专心吃搅搅糖。
正说话间,摊主又做好一只递给吴极笑道:
“公子一言,道尽玄机。自古‘鲜花配美人,宝剑赠英雄’小老儿没有鲜花宝剑,只有搅搅糖两只,赠予公子,感谢公子能识得妙处,不枉小老儿半生辛劳。”
“老板不可如此!你虽有意相赠,我们却不能白取。你终究做的是生意,要养家糊口,钱还是要收的。给……拿着……”吴极先不接过搅搅糖,而是从怀中的碎银子里面摸出一颗大的递给摊主。
“这……”摊主见是这么大颗的银子,顿时傻眼了,支支吾吾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你就收下吧,就当是公子预付下次搅搅糖的钱,你若不收的话,公子他下次可不敢来吃你的糖了。”欧阳蕙劝道。
“好吧,小老儿谢过诸位公子,小姐。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否再稍待片刻,小老儿想再做一只单独送与公子?”摊主接过银子问道。
“也好。”吴极耸了耸肩,然后左手接过另一只搅搅糖。
随后吴极、欧阳蕙、碧烟三人有说有笑的一边吃着搅搅糖,一边等摊主做。一旁的八王爷侧着头瞥着他们三人吃糖,又斜瞅着桶里琥珀色的糖体,轻轻地咽了几口唾沫。
“公子,做好了!”摊主笑着将一只比刚才大了一圈的搅搅糖递给吴极。
“好……呃……”吴极闻言便想伸手去接,却发现现在左右手都已经拿了一只,不方便再拿了,于是扭头看着八王爷。
八王爷见状瞪了吴极一眼道:“看我干吗?我才不帮……”
话才说道一半,八王爷猛然觉得舌头打转,改口道:“算了,就帮你拿一下吧。”说完连忙从摊主手中接过来搅搅糖。
“多谢老板!”
吴极笑着跟老板告辞,走出去十余步,听到身后碧烟小声跟欧阳蕙道:“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吴极这才猛然发觉,刚才只顾着吃和聊天,竟没留意时间。抬头朝西边看去,正值夕阳西下,忙转身对欧阳蕙道:“欧阳姑娘,时候已然不早,改日再会如何?”
“好,先生保重,改日再会!”欧阳蕙拱手道。
“嗯,再会!”吴极还礼道。
欧阳蕙随后白了八王爷一眼,对碧烟道:“碧烟,咱们走。”说完两个人便直奔府衙而去。
吴极目送欧阳蕙离开走远之后,回过身来,却见八王爷此刻已经开始吃起来手中的搅搅糖了,这是人家摊主送给自己的糖,他居然不客气直接吃起来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道:
“哎呦呦,在吃搅搅糖的这位公子是谁呀?刚才好像有人板着脸说不吃来着……”
“少废话……啥都别说了……真香!!!”八王爷一边大口吃着糖,一边回道。
吴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左手上一只搅搅糖递给八王爷道:“田公子别着急,慢点吃,这还有一只。”
八王爷也不答话,只是连忙接了过来跟原来的并排在一起,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两人边走边吃,一盏茶后,夜幕降临,集市上的人大多已经散去,商户们也开始陆续点着了灯笼。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八王爷彻底将搅搅糖吃干净,还将木棒舔了一遍后,心满意足的笑道“哈哈!爽……”
忽然从左边冲出来一群人有说有笑的经过两人身旁,吴极定睛一看,这些人是从一座小楼里涌出来,那座小楼高三层,正门牌匾上隐约可见三个大字得月楼。
吴极之前曾听闻隐阳城中有座戏楼,名叫得月楼,里面经常上演各式戏曲和技法,心想应是此处无疑了,于是对八王爷道:“田公子,可有雅兴去得月楼听戏?”
“走,看看去。”
吴极和八王爷二人逆着人.=.流挤到得月楼门前,正要往里进,却被门口的伙计拦住嚷嚷道:
“哎哎哎……二位公子,今日曲目已经演完,还是请明日再来吧。”
第69章 身患怪疾
“啊!已经演完了吗?”八王爷一惊。
“不好意思,二位公子,已经散场了。”伙计指着陆续涌出得月楼的人群笑道。
“看来天意如此,时间不早了,田公子,咱们回吧。”吴极提议道。
“好吧……明日再来,走。”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后,吴极和八王爷二人走出集市,此时路上的行人已经比较稀少。
又穿过一条街后,二人正边走边说笑时,八王爷突然停下脚步,拍了两下巴掌,朝后看去。
吴极不解其意,也忙转身朝后看去,只见黑暗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一眨眼便有一辆马车停在二人面前,从车上跳下一人来到八王爷面前作揖道:“田公子,马车已到。”
“嗯……吴公子,咱们坐马车回吧。”八王爷扭头对吴极道。
“好!”
随后车上跳下来的那人扶着八王爷上了马车,吴极走到马车前离那人近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道:“熊公子,是你!!”
“正是卑职,吴公子,咱们又见面了,请先上车吧,莫让田公子等太久。”熊处默拱手说完,便扶着吴极上了马车。
吴极上了马车后,看到八王爷坐在右边铁青着脸,透过纱质车窗朝外看,看见他上来连眼皮也不抬一下,还是注视着窗外。
吴极轻手轻脚的默默坐在了马车左边,也朝窗外看去,心下忖道:这八王爷真是善变,别看他今天显得傻乎乎,没有心机似的,其实背地里已经部署的十分周全。这样的人比较容易扮猪吃老虎,也最难提防,以后跟他相处还是需要多加小心为是。另外可以肯定的是,天机阁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他的严密监视中了,幸好自己跟太子府并没有什么勾连,否则此刻天机阁恐怕已是血流成河了。无论如何,还是要想办法尽快取得他的信任,毕竟伴君如伴虎,没有信任的话实在太危险了。
这样想着,吴极打定主意,忙回过脸来对八王爷笑着攀谈道:“田公子,看什么呢?”
八王爷回头看了吴极一眼,神情冷漠,什么也不说,随后又侧过头去看右侧窗外了。
吴极自讨没趣,也不再说话,侧过脸朝左边窗外看去。
马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比较尴尬,好在“哒哒”的马蹄声,和“咕噜”的车轮声掩盖了车内的寂静。
一盏茶后,马车停在了天机阁门前,小龙已经焦急等待了许久,看到熊处默坐在马车前先是一惊,随后又看到吴极从车上下来,忙上前迎了过去扶着。
吴极下车站定后,隐约看到八王爷隔着车窗在注视着自己,忙拱手道:“田公子,天色已晚,若不曾投宿驿馆,不妨在寒舍留宿一宿。若是已经投宿,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熊处默听罢先笑道:“不劳先生费心,我家公子已经……”
还不等他说完,八王爷冷冷地高声插话道:“处默!你去投宿,我今天就在天机阁留宿了。”
吴极和熊处默两人闻言都是大惊失色,吴极惊的是自己只是客套一下而已,没想到八王爷真的要留宿。熊处默惊的是八王爷明明安排好今晚继续在泰济酒楼投宿的,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正在两人面面相觑之时,八王爷掀开马车的帘子,正欲下车,吴极忙对熊处默眨眼,熊处默意会赶紧回到马车前作揖道:“田……王爷,这也太危险了,万万不可,还是回……”
“闭嘴!今晚就留宿天机阁,再敢多嘴,严惩不贷。”八王爷不等他说完直接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说完八王爷伸出左臂,示意熊处默扶着他下车。熊处默此刻只好扶着八王爷下车,来到吴极面前。
“多谢先生款待,请带路吧。”八王爷抬手笑道。
吴极此事头皮发麻,心里懊悔刚才不该多嘴客套,如今反倒骑虎难下了。
尽管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吴极还是对八王爷笑道:“田公子能赏脸留宿,乃是天机阁荣幸之至。这边请……”
八王爷闻言抽过手来对熊处默吩咐道:“你就不用上去了,回去歇着吧。”
“啊!这这这……这怎么可以?”熊处默舌头打结卡顿道。
八王爷冷哼一声,冲他连着眨了两次眼睛。
熊处默见状忙深躬道:“是,卑职告退。”说完便坐上马车前往泰济酒楼。
吴极侧过身子,对小龙附耳轻声道:
“先去吩咐后厨再加几道神都那边口味的菜,一会做好端到五楼客厅。然后你再亲自带几个聪明伶俐的小厮立即去五楼最东边的客房,仔仔细细打扫三遍,务必要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被褥全用天机阁内最好的去铺好,准备好洗浴等各种东西。一切弄好之后,小龙你来五楼客厅回禀。”
小龙听罢点了下头,然后去通知后厨。
“田公子,请。”吴极抬手笑道。
“好!先生前边带路。”八王爷笑道。
戌时五刻,天机阁五楼客厅。
“先生这里怎么只有鲜美饭菜,却无好酒佳酿?”八王爷饭毕放下筷子问道。
“王爷恕罪。吴某身患怪疾,不能饮酒。一旦饮酒,甚至偶然间闻到酒味,便浑身起红疹,奇痒无比,直至抓出血泡方才解痒。”吴极回道。
“哦?竟有这种怪疾?孤王竟从未听闻。先生怎么不四处求医问药?此病虽然罕见,但是若遇神医,未必不能治好。”
“治好不治好也没什么关系,喝喝茶就挺好的,不一定非要饮酒。何况这怪疾又不影响其他事,不去管它便是。”
“先生倒是阔达。不过自古以来,茶为士,酒乃侠,先生只饮茶而不沽酒,人生岂不缺失一味?”
“王爷志在天下,胸中包罗万象,自是极好。有道是水越喝越寒,酒越喝越暖,茶越喝越淡,人生滋味万千,到头来不管是凡夫俗子,还是十帝百圣,谁能说一世无缺,终生无憾?
“吴某生性恬淡,以少为多,以简为上,不求尽善尽美,无憾无悔,所以宁愿一生只品一杯茶。这杯茶对吴某来说,足以慰风尘,明得失,知进退,了残生。”
第70章 龙御天下而独寝
“天机先生境界高妙,幽深难懂。暂且不说此事,对了,今日下午在集市上所遇到的那名女子可还入先生法眼?以孤王看来,你们二人倒是颇为般配!”
“王爷误会了,吴某与欧阳姑娘确实有过几次交集,但也仅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而已。虽引以为友,但并无半点儿女私情。”
“哦?没有私情?哼……先生在隐阳城日久年深,依你之见,欧阳鳙此人如何?”
“以下议上,此乃死罪,吴某诚惶诚恐,不敢多言,请王爷多多恕罪。”
“呸!亏你还知道以下议上是死罪,今日卧房之中,先生对孤王当面语带枪棒,口才好生了得,你这些何止是议上?简直说逆上都不过分!若是这么论,先生你是不是早该死几次了?”
“这……吴某知错,听凭王爷发落!”吴极言毕深躬一拜。
“算了,恕你无罪,讲吧,孤王要听实话……”
“呃……是。回王爷,欧阳鳙此人墨守成规,不思进取,肚量未宽,贪好女色,私德有亏,不过在城主任上,还算尽职尽责,并无多大疏漏,仍旧可以为用。”
“嗯,欧阳鳙是个怪人,多年前他曾踌躇满志,锐意进取,朝廷也曾打算升他为户部尚书,不过他却称病拒绝了,而且自那之后越发平庸了……”
八王爷话音刚落,客厅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随后吴极听到小龙的声音:“回禀主子,客房准备好了。”
“王爷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眼下时辰已晚,还是早些沐浴歇息吧。”吴极起身拱手道。
“也好!”八王爷也起身道。
随后吴极带八王爷来到五楼最东边的客房,告辞离去。
一盏茶后,天机阁五楼卧房西侧浴室内。
“主子,今天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小龙将吴极脱下的衣物吩咐给一个小厮去洗,回到浴室问道。
“伴君如伴虎!古之人诚不欺也。小龙,八王爷那边都安顿好了吗?”
“主子放心,都安顿好了。”小龙一边说着,一边给吴极搓背。
“这个王爷不按套路出牌,喜怒不定,疑心甚大,咱们以后可得万分小心了……”
“是,主子。”
……
一刻钟后,吴极换好中衣回到卧房门前,推门而入,一边朝里走,一边吩咐小龙道:“小龙你再去看一下八王爷那边是否熄……啊!”
吴极话才说到一半,猛然见到八王爷正在房内的圆桌后看书,顿时惊呼一声,又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冷静下来笑道:“夜深露重,此时看书伤眼劳神,王爷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明日一早再看不迟。”
“哦,不妨事,先生你先让其余人都先下去吧,孤王要跟你议事。”八王爷放下书吩咐道。
“这……”吴极闻言一怔,半晌无言以对。
“嗵嗵……”八王爷见吴极不语不动,瞪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指轻轻敲了桌子两下。
吴极见状转身抓起小龙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四下,小龙意会,带上门退了出去。
“先生,可曾读过《卧龙传》一书?”八王爷招招手示意吴极坐到桌边,笑着问道。
“回王爷,粗粗看过。”
“那先生如何看待‘玄德得遇卧龙之后,食则同桌,寝则同榻,终日共论天下之事’这个举动?”八王爷问道。
“先主爱才不假,但这些多半是故事演绎而已,王爷未可当真。”吴极起身回道。
“坐……先生之于孤王,犹如卧龙之于玄德,爱才之心,古今同一,孤王欲效仿玄德之举。”
“啊!!!这……万万不可。”吴极闻言从椅子上弹起,后退两步欠身道,
“王爷乃是万金之躯,龙御天下而独寝,岂可与凡夫草民同卧?既不合礼法,又违背伦常。何况演绎之事,大多十之**皆是虚妄,岂可以之为凭?再说王爷胜于玄德数倍,而吴某比之卧龙则不及万一,岂可相提并论?还望王爷以天下苍生为念,收回成命。”
“啪……放肆!”八王爷听罢拍了下桌子骂道,“鸭嘴村夫,不识抬举!孤王想要办的事还没有哪件办不成的,孤王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此事由不得你。”
“王爷爱才,世所共知。不过爱才在于心而不在于行,不必拘泥于形式。而且吴某自问浑浑噩噩半生,并无半点才华可取。请王爷三思。”吴极深躬道。
“哼!小小吴极,你有什么可高傲的?八王府的脸面辱没了你天机阁吗?孤王的脸面岂容你践踏?先生不必多言,孤王心意已决。”八王爷怒喝道。
“王爷既然心意已决,吴某也无话可说,惟愿以死明志,绝不屈从!但愿王爷念在天机阁其他诸人皆属无辜,勿要赶尽杀绝!如此,吴某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
吴极说着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面正北风呼啸,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八王爷见吴极正欲从窗口一跃而下,忙拍桌子道:“够了!孤王收回成命,不叨扰先生休息便是……不过若此间之事传扬出去,先生须知世间再无天机阁!哼,告辞!”
吴极看着摔门而去的八王爷轻声回道:“吴某知晓,多谢王爷成全。”
八王爷走后,吴极喘了半天气才逐渐平静下来,将门窗关好,躺在床上,和衣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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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四日一早,吴极洗漱完毕来到五楼客厅,八王爷也已经到了,坐在圆桌后面无表情,见吴极过来坐下也一言不发。
“小龙,去吩咐后厨上菜吧。”吴极对小龙道。
“是,主子。”
小龙闻言快步跑向楼下,不一会,便带来三个小厮,将端着的饭菜摆放到圆桌上,然后退下。
八王爷随后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吴极瞟了他几眼,见他完全没有要谈话的意思,甚至当自己不存在,也不说什么,也跟着拿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这顿饭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吴极却感觉像是好几年那么久,一直处于头皮发麻,两股战战的状态。
“啪!”八王爷突然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然后瞪着吴极。
第71章 得月楼
“啪!”八王爷突然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然后双目圆睁瞪着吴极。
吴极见状,忙将碗筷放下,正襟危坐,视线微微下移。
“今天去得月楼看戏,先生以为如何?”八王爷阴阳怪气的问道。
“好,吴某谨遵王爷安排。”吴极起身拱手。
八王爷闻言起身,冷哼一声,双手负于身后出了客厅,朝楼下走去,吴极连忙跟上。
此时天机阁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天机阁准备的,另一辆是熊处默准备的。
熊处默准备的这辆车周围还站着四个戎装佩剑的士兵。
八王爷出了天机阁大门之后,熊处默立即迎了上去,将他扶上马车。随后马车缓缓启动,直奔得月楼方向。
吴极目送八王爷的马车启动,随后也上了天机阁的马车,跟在后面。
辰时三刻,吴极和八王爷二人来到得月楼三楼包间看戏。
包间内,吴极给八王爷斟上一杯茶,但八王爷根本不理他,抓了一把瓜子,一边自顾自的磕着,一边看戏。
吴极自斟了一杯茶,然后开始左右观察一番。
这得月楼是一座三层小楼,一楼是马蹄形的场子,有十排拥挤窄小的座位,越往后排位置逐渐升高,目测座位应有上千个。
二楼跟一楼相似,也是马蹄形逐渐升高的座位,但是座位明显宽敞了许多,而且两个座位之间还都摆放了茶几,上面放着水壶和各种瓜果,目测座位一百个左右。
三楼这边只有七个包间,每一个都宽敞明亮,装修豪华,看着戏台完全是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戏台设在二楼座位的对面,所以二楼和三楼观看还比较容易,而且舒服。但是一楼就比较惨了,只能站起身踮着脚勉强看到戏台上来回穿梭的脚,必须还要再仰起头,才能看到一个个光鲜亮丽的戏子们。
今天的曲目接连上演的是《八冢记》、《麻里传》、《串约剧》、《潇柏文》、《勿闹霜》之类的,吴极看了两眼觉得实在无聊,瞅了八王爷一眼,他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一楼和二楼的客人倒是热情极高,全部都起身翘首观看,纷纷喝彩,连连鼓掌,更有甚者,还有不少人往戏台上投掷财物,好一番热闹场景。
一炷香后,吴极伸了个懒腰,顺便打哈欠,昨天没有睡好,所以今天有些无精打采,喝了几杯茶提神也不见效,仍是发困。此时又瞅了八王爷一眼,只见他眉头紧蹙,面露不悦,过了一会又连连摇头。
不知不觉,吴极慢慢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啪!这戏文都写得什么狗屁玩意,演得又稀巴烂,什么得月楼?我看是聚屎楼还差不多。”八王爷拍着桌子骂骂咧咧道。
吴极突然被惊醒了,忙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最后四下张望。
戏台上此时上演的是《勿闹霜》,八王爷吹胡子瞪眼睛,一脸的恼怒,而一楼和二楼却恰恰相反,每个人都兴高采烈,欢呼雀跃,有人还吹起了口哨,搜遍全身将钱币撒向戏台,好一番和谐盛世、万众联欢之景。
“熊处默,你赶紧把戏班老板给孤王叫来!”八王爷回头冲包间外吼道。
不一会,包间的门被打开,熊处默率先进来站到一边。
随后门外蠕动进来一只通体黑色像是藏獒一般的怪东西,待它靠近之后,吴极一惊,这东西居然是个人形。
只见她体型肥硕臃肿,脑袋又大又光秃秃的,两只眼睛瞎了一只,鼻孔中有两撮鼻毛透出到外面,一张口满嘴的金牙,奇怪的是,耳朵却极度不成比例,小的可怜,似乎比老鼠的耳朵还小。
“哎呦,这不是天机阁天机先生嘛!有失远迎,赎罪赎罪。”人形怪蛄蛹到吴极面前捂嘴尖声笑道。
“啊!你……你认识吴某?”吴极一惊,连忙向后一撤,拱手道。
“哎呀,先生难道忘了吗,前些天在百行大会上,奴家可是见识过先生的风采!哼,先生却不记得奴家哩!”人形怪又嘿嘿笑着向前一步嗔道。
“呃……原来如此,幸会幸会,还未请教老板尊姓大名?”吴极又后退一步,连忙干笑着问道。
“哎呀,先生应该说‘请问姑娘芳名’才对呀,嘻嘻……奴家姓赵,胡州人氏,见过天机先生,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赵老板说着对吴极挥了下手绢,欠身道。
“咳……咳咳……”一股腐臭的气味袭来,呛得吴极头晕眼花,恶心难受,若不是早饭只吃了一点,午饭还没吃,估计肯定要吐出来了。
吴极再度想往后退,可再退就碰到八王爷了。
吴极眼珠一转,忙指着八王爷对赵老板道:“赵老板,是这位田公子唤你有事。”
“你们这戏都演得什么玩意?还有没有别的?”八王爷不耐烦道。
“这位客官有所不知,今天演的戏全是过去十几年的精彩汇集,场子里都爆满了,下午还有几场戏,也是这般的,若是不好,怎么可能场场爆满呢?客官你说是吧!”
赵老板瞅了一眼八王爷回道。
“少废话,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戏文?”八王爷一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又追问道。
“有有有,只要有钱,都好说……只要一百两,客官可以在戏文薄上随便点一场。”赵老板又捂嘴笑道。
“那从现在到散场,还能演几场?”八王爷一脸鄙夷,问道。
赵老板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连忙笑道:“大概七八场肯定是有的,怎么,客官要全点上吗?”
“处默,给她一千两银票,快将戏文薄拿来。”八王爷扶了一下额头吩咐道。
熊处默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千两银票,递给赵老板。
赵老板接过银票,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忙收到袖中,对八王爷娇声笑道:“田公子……哦不,是田爹爹出手好阔绰啊,放心,得月楼戏文多得是。”
赵老板说着转身走到包间门口冲左侧吼道:“苟吉鞭,还愣着干嘛?赶紧让小的们把所有戏文抬进来。”
不一会儿,包间内摞起了两垛书,每垛都有一人高。
第72章 好大胆子
八王爷连忙起身来到左边一垛戏文薄前,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一看,曲目竟然就是上午演过的那些,忙丢在一边。
八王爷又拿起第二册,只见上面竟是些《我xxxxxxx》、《系xxxxxxx》、《诸天xxxxxxx》、《统xxxxxxx》、《xxxxxxx帝》、《xxxxxxx仙》之类的,连连摇头。
八王爷又将这一本丢在一边,拿起第三本,只见上面的曲目竟是些《龙x傲x天》、《叶x良x辰》、《魔xxxxxx》、《召唤xxxxx》、《霉漫xxxxx》之类的,禁不住长叹一声,又丢在一边。
接下来八王爷又连续翻了几十本,发现虽然名字变来变去,其实跟前面那些都是一码事,干脆抬起一脚将书垛踹到,翻出最底下一本,翻开一看,竟是些《水x往高处流》、《倒背x圆周率》、《一岁弹琴,八岁屠龙》之类的,他差点被气笑了。
八王爷又来到另一垛书前,翻开最上面一本,只见上面的曲目是《歪果x马路人》、《十八里铺x捕快》、《花繁x海上》、《车x震》、《卢性x福传》之类,忙吐了口唾沫,丢在地上连踩几脚,随后又翻了几本,更觉没什么意思。
最后只能无奈的摇头,然后提起一脚将这垛书踢倒在地。踢完回身一看,还有一册破烂不堪的书被用来垫桌角了。
八王爷蹲下身子,将这一册书抽出来一看,上面只有六个曲目:《鬼狐传》、《取经记》、《聚义厅》、《卧龙传》、《梅金瓶》、《石头记》。
这里面八王爷看过《卧龙传》,倒是极好的,想来其余几本应该也是不错,忙指着这几个曲目对赵老板道:“这六个可以演吗?”
赵老板斜瞅了一眼为难道:“演倒是可以演,就是这些戏文太老了,现在没谁愿意看了,这几个一演,客人们都听得晕晕乎乎,看的迷迷怔怔,不说打赏,也茶水钱都挣不到!”
“少废话,能演就行,处默给这位赵老板看看你的牌子,省的她墨迹。”
熊处默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块明晃晃的金牌子,赵老板用一只眼睛凑近了一看,上面隐隐约约像是一个字,又像是一顶帽子下面放了两张相连的嘴,顿时吓尿了,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连忙求饶: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有什么吩咐您说,一定十倍百倍的照办。”
“行啦行啦,别跟个活蛆是似的在这丢人现眼,赶紧去准备这六个曲目。”八王爷回身坐下道。
赵老板听罢忙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又返回来,笑嘻嘻的将袖中的银票放在桌子上,然后弓着腰退了出去。
不一会,戏台之上变幻大王旗,《鬼狐传》开演。八王爷一边观戏,一边连连点头称赞。而吴极也不再发困了,朝一楼和二楼瞥了一眼,二楼的人此刻都在无精打采的嗑瓜子,而一楼已经看是有人三三两两的退场了。
一炷香后,《取经记》开演之前,有一小段空隙,八王爷又去看那本垫桌角的册子,猛然发现这册子的右下角处停了四只苍蝇,忙挥手驱赶。
没想到那四只苍蝇竟然纹丝不动,八王爷随即又纳罕道:现在气温骤降,时令将近立冬,哪还有苍蝇呢?
于是连忙俯身凑近细看,半晌方才认出,这哪是四只苍蝇啊,原来竟是四个米粒大小的字:明星薇紫。
看到这四个字,八王爷惊出一身冷汗,忙拍着桌子吼道:“姓赵的,你滚进来,这是怎么回事?”
赵老板闻言忙跪着挪了进包间,随后看到八王爷指着破烂册子的右下角,朝她脸上丢过来。
赵老板本能的跪挺身子,没有躲开,那本册子正好砸在她脸上,然后啪的一声摔倒了地上。
捡起书册翻开后,赵老板趴在地上,用瞎了的眼睛凑近去看,方才看明白这四个字:明星薇紫。
“官家老爷……这是得月楼新开的一本戏文……不知怎么得罪官家……不行就禁了吧?”赵老板哆哆嗦嗦道。
“哼!你好大的胆子,啪!”
八王爷冷哼一声,又狠狠拍了下桌子道,
“这个去演一遍,孤……姑且看上一看,顺便把写这个的文人找来,在外面候着。”
“是,官家老爷!”
三个时辰后,八王爷点的六出戏都已经演完了,他观戏过程中连连叫好。
吴极此时却发现楼下好像安静了好久都无人喝彩,连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声音都没有了,心下不禁奇怪,忙探出头去朝一楼和二楼望去。
只见二楼的客人已经走了九成,剩余的几个人分散在各处,就像荒漠里长出来的几颗小草一样,略显突兀。
一楼客人几乎都走干净了,只剩下六七个人,其中在一个角落里面,好像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像蛇一样交缠在一起,上下起伏,深入浅出,好似在打架一般,但细看之下又不像,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随后逐渐响起一阵苍凉呜咽的箫声,戏台红色大幕缓缓拉开,一个骑着枣红马的紫衣人登场……
吴极收回目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八王爷,他此刻神情肃穆,不苟言笑,目不转睛的紧盯着戏台。
一个半时辰后,红色大幕缓缓落下,曲目已终。
八王爷观毕怔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后正欲鼓掌,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摇了摇头。
吴极又探出头去向下看,二楼此时已经空无一人,一楼西侧只有一个胖子在打着呼噜,东侧有一男一女两人似乎在一边退场,一边讨论着什么。
“处默,去把那个文人带进来!”八王爷吩咐道。
不一会,一个中等偏高,身材发福,脸型圆润的胖子来到吴极和八王爷面前拱手笑道:
“在下许果迎,见过二位公子。”
八王爷上下打量几番许果迎后,狠拍了一下桌子冷哼一声,质问道:
“居然这么其貌不扬,你就是许果迎?你可知道‘明星薇紫‘是什么意思?”
“哦,田公子莫恼,在下在构思这篇戏文之时恰好遇到紫薇花盛开,天上的星星铮明瓦亮,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第73章 清风不识字
“放屁!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在油嘴滑舌,再不从实招来,管叫你大刑伺候。”
八王爷怒气冲冲的指着许果迎厉声骂道。
“王爷圣明,看来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法眼。既然如此,许某一一讲明便是。
“紫微星就是北极星,也就是帝星,象征着主公、君上。星有明暗之分,正如主公、君上有昏庸、贤明之别。
“紫微星暗淡之时,则主有昏庸无道之人在位,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山河破碎;
“紫微星明亮之时,则主有圣明贤君之人在位,国泰民安,和谐兴旺,四夷来朝。
“在下之所以取名:明星薇紫,乃为的是祈愿天下一家,万世和合。”
“满口胡言!就你这种写法,谁能看明白?”
八王爷又骂道,
“而且你也不用再隐瞒了,实话告诉你吧,这句话出自《图被推》第四十七象,其中谶曰:偃武修文,紫薇星明,匹夫有责,一言为评。
“颂曰:无王无帝定乾坤,来自田间第一人,好把旧书多读到,义言一出见英明。
“除了《图被推》之外,还有《诸葛万岁乩》中有曰:偃武修文日月高,三教圣人同住世;此人原是紫微星,定国安民功德盛;执中守一定乾坤,巍巍荡荡希尧舜。
“还有《马后课》一书,第十二课曰:拯患救难,是唯圣人,阳复而治,晦极生明。
“还有《青田面条歌》中有曰:帝曰:“胡人此时尚在否?”基曰:“胡人至此,亡之久矣。四大八方有文星,品物咸亨一样形;琴瑟和谐成古道,左中兴帝右中兴;五百年间出圣君。
“周流天下贤良辅,气运南方出将臣,圣人能化乱渊源,八面夷人进贡临。未来教主临下凡,不落宰府共官员,不在皇宫为太子,不在僧门与道院,降在寒门草堂内,燕南赵北把金散。
“还有其他几种就不在一一言说,总之这些都是集中在紫薇圣人身上。
“此乃关乎朝运的千年大计,我大申朝自七百年前开国之时便将以上诸书列为民间**,予以销毁。
“仅在宫内藏有数本真迹直系流传,世间知此事着不过百人,你是何方神圣?居然知晓此事?”
“王爷冤枉啊,许某并无此意,还请明察秋毫。”许果迎拱手笑道。
“哼,看来你是不打算老实招认了,来人,将他拿下。”八王爷指着许果迎大声喝道。
八王爷一声令下,包间门外闪出四名戎装士兵,快步进到包间内,两人持剑一左一右架在许果迎脖子上,另两人掏出麻绳将他捆绑了起来。
“哼!寻找紫微圣人的人何止你一个,居然敢自作聪明专门写本书,你想借此机会召唤他吗?简直太天真了。
“不妨告诉你吧,紫薇圣人不存在,或者曾经存在过但被**消灭了,就算没有被消灭,他在将来躲在暗处还能苟延残喘,若是敢跳到太阳下现身,保管他不出半天灰飞烟灭。
“既然你自寻死路,自投罗网,那也休怪孤王手中屠刀了!处默,把他囚在马车上,寸步不离,明日午时问斩。”
“是!”熊处默闻言听令。
吴极看着那许果迎尽管被捆绑押解,倒也神情从容,放声大笑,被熊处默等诸人押了出去。
“王爷,此人却是性格怪癖,思维异于常人,又喜欢胡说八道,瞎编乱造,但罪不及死,何况明星薇紫这个书名也不是没有可能出现巧合,撞车而已。
“王爷方才推测看似有理有据,但终究只是推测,而并无实证。如此草草将他处斩怕是不妥。”吴极起身拱手道。
“有什么不妥?此等妖言惑众之徒,尖酸刻薄之辈,就算是巧合而已那又怎样?这样的穷酸文人,不服管教,留在世间无用,自然要杀。”八王爷正色道。
“王爷既然也认为他是一个文人,难道不晓得文人的骨头才是最硬的么?自我族降生以来,竟然连绵四万余年而不断绝,是因为三皇五帝英雄豪杰么?是因为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么?
“都不是,而是因为我们有一条河从未断绝或干涸,这条河叫‘文化’,这条河是由千千万万个文人组成的,每个文人都是其中的一滴水。
“没有文人,就没有光辉璀璨的文化之河,而没有这条河,就不会有绵四万余年而不断绝的种族。
“这条河就是民族的脊梁,每个文人都是一块脊梁骨。任何时候杀文人都是不祥之兆,王爷难道忘了焚书坑儒的始皇帝二世而亡了吗?
“吴某再次斗胆请王爷收回成命,饶他不死。”
吴极说完,对八王爷深鞠了一躬。
“说得好听,文人文人自然要以文载道,可是先生你看看如今的文人都在干些什么?有几个还在以文载道?那写出来的都是啥东西?教坏了孩子们谁负责?”
“王爷此言差矣,文人要以文载道自是理所应当,责无旁贷。但如果是在说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都能掉脑袋的年代,就不得不考虑环境对文人的影响。
“在一个万般皆下品,唯有金钱高的年代,在一个熊孩子不好好管教,不去找他父母和学校教育失位失职问题,反而怪罪作品将他带坏的年代,
“在一个社会越来越浮躁,越来越肤浅,几乎没有人再去关注什么内涵和意义而且都无恼关注各种表面和身体刺激的年代。
“在一个曾经有段时间连‘水乳交融’这个词都不能正常使用的年代,到底是谁更应该去负责?是文人吗?吴某可不这么认为。”
八王爷反驳道:“那又怎样?这样的人始终是很危险的,他思想自由,不服管制。若是我大申朝子民皆如他这般,该怎么管理才能不乱?
“一个人懂得越多就越难管理,难统治,对于芸芸众生来说,他们不需要懂那么多,只要让他们吃饱喝足、醉生梦死就可以了,这些人越傻越好,越多越好。
“那些写点花边新闻,无关痛痒的文人当然要留着,若是那些弃暗投明,能为朝廷所用的文人,孤王可以给他们高官厚禄、权势美人。
“但对于任何敢于挑战朝廷的文人,务必一个不留,格杀勿论,宁可错杀,绝不遗漏。”
第74章 凌云之木
“八王爷既然提到了挑战朝廷,请问阁下可曾听过,瑞海上治安疏痛骂世宗一事吗?”
“先生说的可是五千年前,脑后长了反骨的那个瑞海?”八王爷反问道。
“长没长反骨吴某不清楚,但是其为人清廉正直,节俭朴素,言行一致,敢于直言进谏,而不同流合污,吴某深表佩服。
“五千年前,大易朝趋于衰落,土地大量集中,阶级矛盾日益尖锐化,军备不整,俺大、倭寇不断侵扰,官吏贪污成风,百姓困苦不堪,而作为主公的世宗却一心修道,不理朝政。
“瑞海眼看这种情况,怀着满腔愤激,写成万余字的治安疏。治安疏中痛骂世宗处甚多甚重,瑞海自知必死,所以早已准备好棺材,决心赴死。
“而世宗看了治安疏之后尽管龙颜震怒,大发雷霆,却到死也没有处死瑞海。世宗驾崩,穆宗继位后奉先帝遗诏,赦免了瑞海。
“五千年前,当时的朝廷尚且能容纳敢于直言进谏,痛骂主公的瑞海,难道这么久过去了,我们如今反而退步了,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许果迎了吗?”
“这……”
八王爷一时无言以对,但过了一会又摇头道:
“先生之言尽管有理,但此人还是不能留,这样的人活着必定会妖言惑众,魅惑人心,很容易造成大范围的坏影响。”
吴极闻言一边连连摇头,一边大笑不止。
“哈哈……”
八王爷见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问道:“先生何故发笑?”
“王爷今日观戏可曾留意楼下看客状况?上午爽戏开场,一楼二楼看客皆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而下午上演的六支曲目观看者寥寥无几,无精打采;
“而天黑之后上演的这一出《明星薇紫》,完全是人去楼空,无人问津。这是完全的市场行为,刚好可以反映当前社会的价值判断体系。
“如今的看客们只要爽就可以了,越白越好,越水越好,太深邃复杂了他们根本也看不懂。从最初的古体诗,逐渐演变成唐诗、宋词、元曲、散文、小说,可以看出文字越来越普及,但涵义越来越淡薄。
“起先四个字就能写明一件事,后来需要七个字,再后来需要几十个字,几百个字,甚至最后需要用几千几万年个字去表述。
“以前的一个字就是一个金子,现在的一个字最多只能算一粒沙子。以前识字的人少,但每个人都是一座金矿、一片绿洲,生意盎然;
“而如今普天之下人人皆能识字,但人人却也只是一颗又一颗沙子,这些人聚在一起只是一片文化的荒漠而已,一片死海,了无生趣。”
“孤王洗耳恭听,先生请继续。”
“对于荒漠而言,喜欢的自然是建立在沙子上的建筑。他们未必不知道六曲甚好,但依然不愿意花时间和经历去看。
“六曲之高,文化之巅,但即便如此,能完整通读原著其中任何一本的人,可谓百中无一,能六曲原著全部通读过的人,万中无一。
“若是不信,可以去问身边人有几人完整读过哪怕其中一本?六曲精彩绝伦,境界高超尚且读者如此之少,何况籍籍无名,平平无奇的《明星薇紫》?
“根本不会有多少人去读去看,所有看客吴某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能造成什么影响?王爷实在太高看此人此书了!”
“嗯,先生此言甚妙,正合孤王之意。他这戏文写的寡淡如茶,全无爽点,虽偶有妙笔之处,但更多的反而是一腔愤怒、满腹牢骚、满纸荒唐、胡言梦语而已,实在也成不了大气候。
“如今天下安定多时,百姓们尽管安居乐业,但无不为生计奔波疲惫,哪有闲工夫看他那些有的没的,就算有功夫,也只想尽快找个方式放松而已。
“现实已经如此残忍,看戏自然是想看点轻松愉快爽歪歪的戏,而如果非要给他们看沉重深刻的六曲或者乱七八糟的《明星薇紫》,岂不是让他们时刻生活在黑暗悲苦之中?
“只有给他们一束光,他们才会尽管疲惫但老实的干活,若是连这一束光都破灭,恐怕他们接下来就会闹事。”
“唉,每个人都需要一束光才能好好活下去,只不过这束光究竟是什么,吴某却不敢苟同王爷。依王爷之言,这束光便是给他们制造一个梦幻完美的假象,让他们陶醉其间。
“而对于吴某来说,一个残忍的真实,胜过任何完美的假象。吴某多年前曾听一个朋友说过: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另一个朋友闻言则说:然而既然有几个人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他听后说: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
“我相信对于许先生来说,他想要得不过是打破幻梦和假象,透过现实的残酷之后,绽放出的那一丝希望。
“这样的人,是个生活上的傻子,戏文上的愚痴,王爷何必跟他一般见识,饶他一条狗命也未尝不可。”
“先生之言尽管有理,但孤王心意已决,此人仍是决不可留。凌云之木最初也曾埋没杂草,出于蓬蒿,燎原之火本源却在微末之端,星点之中。
“灭火不如防火于未燃,斩草务必除根于其后。再说这段故事就此结束,也未必就是坏事,先生请勿在多言。”
吴极闻言怅然若失,缓缓起身走到包间窗户前,双手推开窗户,天上一弯新月细长如钩,旁边散落着淡星几点……
“王爷,古语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当效之,网开一面,不绝珍禽异兽。南张一面,放南山之鹿,北张一面,放沣滨之麋。
“王爷若是能抬手开恩,放他一命,吴某今晚愿与王爷共效玄德诸葛之举,同寝纵论……彻夜不绝……”
第75章 君子协定
吴极独自矗立窗前,抬头望月,幽幽说道。
八王爷闻言大惊,忙起身也来到窗前盯着吴极的侧脸,急切问道:
“先生此话当真?此事非轻,不可戏言!”
“当然……仅此一晚,请王爷饶他不死……”
八王爷随即搓着手笑道:“好,一言为定,孤王答应你,放他一命。”
说完之后八王爷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禁冷笑道:
“先生好生奇怪!昨日还抗命不从,以死明志,怎么今日竟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写手态度大变,舍身屈从?莫非在先生眼里,孤王的诚意还比不上那人的狗命?”
“王爷此言差矣。人生天地之间,乃万物之灵长,强悍无匹。但即便如此,也总有力所不及之处,无可奈何之时。
“并非是只要你变强,就可以毫无顾忌,大杀四方,毁天灭地,不可一世。这不是故事,也不是游戏,而是残酷的现实,操蛋的人生。
“无论富贵贫贱男女老幼,概莫能外。人生有很多东西都是总数不变的,想要有所得,必要有所失。
“不存在尽善尽美,完美无缺,于人而言,最多只是如何取舍而已。取舍之间,无非是做价值判断。
“而想要做出判断,就必须先进行认知。如何去认知人、社会、世界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根据认知产生对价值有无、真假、大小、喜恶等判断,再加上判断价值之后临事之际做出自身的排序和取舍。
“这三点共同决定了人生的方向,也即世界、价值、人生三观。
“请王爷恕吴某直言不讳,王爷的诚意愚以为不如吴某的信仰重要,而吴某的信仰又不及许先生那样有趣的灵魂更有价值。
“八王爷,还记得这座戏院叫什么吗?”
八王爷闻言愤然甩袖,冷声怒斥:
“哼!一派胡言,大逆不道……这里是得月楼,怎么了?”
“王爷莫气,有道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可知人生一世,大多不过是所求非所得,有几人能偿尽平生愿,得月而归?
“于吴某而言,许先生及其戏文乃是心头之月。舍去七尺之身,换得心头之月,吴某可谓求仁得仁,复无怨怼。所以请王爷务必成全,放那人一命,饶他不死。”
吴极转回头对着八王爷正气凛然道。
“哼!好一个‘求仁得仁,复无怨怼’。你倒是得了月,偿了愿,可你这般将孤王置于何地?孤王自问并不曾亏待与你,相反屡屡示好,诚意满满,你却完全不为所动。
“你说他是你心头之月,你又何尝不是孤王心头之月?凭什么你宁愿为他舍身,也不愿为孤王效力?
“既然你如此坦白,那孤王也坦白的告诉你,孤王可以答应你今天不杀他,放他一命,但……不能保证将来一定不反悔……”
八王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吴极说道。
“不!王爷不会的。”
吴极莞尔一笑,随即又说道:
“尽管相识不过两日,但王爷的为人吴某还是看得清。王爷尽管偶尔也有童真的一面,但骨子里面无疑野心勃勃,志在必取,准备干一番大事的。
“不过即便如此,王爷昨天也没有以天机阁诸人性命相威胁,足以见得王爷并非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卑鄙下流无耻之徒。
“刚才的交换只是一笔君子协定,没有任何效力,只是约束人心而已。吴某相信以王爷的为人品性和涵养操守,既然答应下来就断然不会反悔。
“若是万一……吴某也不会对王爷心存怨念,要怪就只怪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明,将信任错付了人……”
“你……咳……咳咳……”八王爷闻言又是一阵咳嗽,说不出话来。
吴极连忙伸出左手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过了一会,八王爷缓过气来盯着吴极道:
“既然先生要做君子协定,那孤王也跟你做一个君子协定。从明天开始你要带着天机阁诸人,跟孤王回王府效力,孤王保那人不死。”
吴极闻言一惊,叹了口气,退了两步躬身道:
“先前只说是一晚,王爷现在又说是半生,如此反复无常,请恕吴某无法承受此君子协定,唯愿与许先生一同赴死,请王爷成全!”
八王爷听罢高声质问:
“哼,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孤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不要三番五次的挑战它。三年之内,天机阁声名鹊起,情报部门也在逐渐壮大,施粥舍衣等等各处细节之处,尽显先生之才能。
“这些孤王早已了然于胸,不要说什么胸无大志,也不要找什么无心江湖之类的借口来搪塞,更不要逼孤王暴露出最残忍的那一面,不然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说吧,到底怎样?你才能为八王府效力。”
“这……吴某确实没……”
吴极正欲辩解,但听到八王爷提到情报部门之事,看来从很久之前,八王爷就已经开始监视天机阁了,而不是近期临时才安排的。
这样说来,八王爷已经部署周密,再要强拒,恐怕真的要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了。吴极思虑一番,忽又转念想到楚云的师傅,以及梅灵甘血疾之事,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件事,连忙改口道:
“既然王爷如此坦白,那吴某也不妨直言相告。在极北苦寒且人烟绝迹之地,生长有绝世灵药‘还灵草’,此物吸收天地之灵气,吐纳日月之精华,纤尘不染,灵力充沛。
“一百年方才刚萌芽,二百年出苗,三百年长成,三百年开花,再过六百年才能结果,结果之后方可入药。中间若是时间不到就采下,不仅药效全无,而且剧毒无比,食之登时毙命。
“前后如此总共历经一千五百年方可入药。凡世间将死之人只要尚有一口气在,服之不出三日便可痊愈。寻常无病之人服下,亦可增寿三十年。
“王爷若是能寻到还灵草赠与吴某,吴某必定星夜兼程前往八王府,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八王爷冷哼一声怒斥道:
“哼!好你个天机老儿,净拿胡编乱诌的江湖传言诓骗孤王!你以为孤王是傻子吗?世间怎么可能存在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