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适应生活
“傻乐什么呢?脑袋撞坏了?”
我懒得理他低头把钥匙插进锁孔,猛的像触电了一样,突然意识到凯文是什么意思,可碍于不远处开着门的8号和1号,只能强忍着怒气把门推开,绕到凯文身后用尽全力一脚把他踹进屋里。
关好门,看着一脸期待的凯文,我上去就一通拳打脚踢。
“我让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你个未成年脑子里都装得啥?!”
“姐!姐!手下留人啊!”
“姐!我错了!”
在对凯文一顿暴揍后,我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指着另一张床说道:“两张床!看见没?看见没!”
凯文悻悻地把背包扔在地上,坐立不安地在另一张床上翻腾,回避着我的怒目。
“这个地方还是不错的,姐你看,除了床和床头柜,什么都没有,真干净,哈哈哈哈!”
我再次挥起了我的拳头:“欠打不是?”
我扫视了眼四周,十平米出头的房间,空荡荡的。
“那不还有个挂衣杆么!”
“哈哈哈……没有洗澡的地方……”
“那不是有厕所么。”
凯文半信半疑地站起来推开洗手间的门,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姐……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我看到他失望的表情恍然大悟:“忘了告诉你,应该是没有浴室你看见刚才那个大叔了吧,他是刚去完澡堂回来。这个年代,在北方,基本都是去大澡堂,住地下室,还有厕所,不错了。”
我突然有错觉好像看到了凯文头上的黑线。
“算了,就当我在非洲吧……”
他把行李往外掏着,突然猛地抬头望着我惊异道:“姐……这……这样我们住在一起,你岂不是很吃亏?”
我看着他微皱着眉头的正经样子竟觉得有些好笑:“姐姐都快三十的人了,你正翩翩少年,你都不怕吃亏,我怕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也好,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一个人住危险。还是在我眼皮底下安全。你放心,我是正人君子的!”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望着我,心里不知为何柔软起来:“小屁孩儿,懂什么。”
他撇撇嘴接着收起东西来。
其实我们的行李没什么,只有他和楼爷的两套换洗衣服,一些电子设备,一些日用品,还有一大摞粉红色的钞票……
“等下给你买些日用品吧,洗脸抹脸那些。”
我嘲笑他是真傻,我用的那些牌子现在上哪儿买去?
不过倒是洗发水,稍微擦两下脸的东西还是要的,只是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便不报太大希望了。
两天没着床,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四点了。非常感人的是手机充好电后,时钟还自己在走。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东八区。
转头看见熟睡的凯文,俊郎的脸庞上的眼睛还没消肿,不禁又有点心疼。
“这么爱我?”凯文猛地睁开眼望着我。
吓得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抡起枕头就朝他砸去:“死凯文!嘴上没个把门的!拿你姐开涮!”
凯文灵活地抱住枕头起身轻轻扔给我,让我接着砸。
“去给你买身衣服吧,也不能总套着楼爷的衣服吧?”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灰色大t恤里套的小t恤,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收拾了出门,发现这个小区周围还真的是除了小区什么都没有,出了小区走二百米才看见个唯一的小卖部,卖的杂货倒是全,就是没衣服。
问了老板,才知道最近的百货大楼的位置。穿过了除了垃圾人都见不到几个的街道,我们又回到外环路上走了一截,才在路口看见有些年头的百货大楼。
三层楼高的百货大楼,门庭若市,跟刚才我们一路走过的街道的冷清完全不同。
“走,进去看看吧。”我拍了拍仰着头楞在原地的凯文,他才恍恍惚惚地跟我进去。
一进门,不止凯文愣住了,我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跟我记忆里的百货大楼一点都不一样。没有明晃晃的各色各样的招牌,只有一排排玻璃柜,一排排货架,吆喝的售货员,和讨价还价的顾客。
转了一大圈才勾起我儿时的回忆,小时候看电视的优秀售货员,什么抓糖上秤一把准之类的,确实就是这样的背景。
不过转了一大圈只买了一件衣服,且买的心肝脾肺肾都疼。出了百货大楼后门,才在一个日用品店里找到了我们期待的东西。
“没有你用的那些吗?”凯文用胳膊肘撞了撞我。
老板一副懒得搭理我们的样子,满脸写着嫌我们东西不好就别买!
“欧莱雅那些也没有么?”
我看着老板脸色越来越差,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道:“老板,海鸥,蜂花,宫灯……一样一瓶。有舒肤佳么?”
老板脸上的表情终于转晴。
“您可着全市,都找不到我们这么全的日化店!”
“那您再给我拿袋洗衣粉,一块舒肤佳一块硫磺皂。”
“一共……这样,再给您块黄肥皂,一共二十,您看行么?”
直到我付完钱,凯文都是一脸茫然与不置信。
“这些牌子都没见过吧。”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舒肤佳见过。也太便宜了吧!”
看着他摸着脑袋的样子,真是可爱的好笑。
“等等……你是不是又高了?”
我伸出手够了下的脑袋,发现胳膊伸得有些吃力。
他突然反应过来向我走近了半步,伸出手在我头顶比划了下,又放自己脸上量了量。
“是高了点。”
我看着他把手从上嘴唇挪到下嘴唇,努努嘴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没忍住抬起手给了他下巴一巴掌。
“姐……姐……咬着舌头了……”
“活该!你以为自己是春笋么?蹭蹭往上窜!”
我懒得跟他站在一起,径自往回走。可真到了小区前的巷子,才知道什么叫“蹭蹭”!
刚才还没几个人的街道,现在是个热闹的夜市……太阳还挂在西边,但是塘子巷里已经灯火通明了。
“咱走错了?”
凯文摇摇头指着远处的“商店”两个大字。
“这是刚才我们路过的小卖部?”
他点点头,明显也一脸的惊讶。
我俩正好饿着肚子,干脆就近在一个馄饨摊位坐下。
“您二位的馄饨,小心烫!”
“哎!老板等等!”我把老板拉住,“跟您打听个事儿。”
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点点头。
“我们白天路过这儿,这条街不是这样啊!怎么这么一会儿……”
“一看二位就是以前没来过这儿片儿。你看那,那……”他说着抬起手给我们指了指周边几个小区,“这一片儿本来都是家属院,现在好多人为孩子上学住城里的电梯房去了,把这儿房子租出去!这片儿小区多,还有各种旅馆啊,所以很多外地来打工的都住这儿。”
“难怪了……谢谢您!”
“不用客气,您二位吃着,汤不够可以加。”
凯文依然一脸懵地看着我,我只能跟他解释到。
“你看坐这吃东西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吧?”见他点点头我接着说,“年轻人刚来b市打工,也没几个钱,跟咱俩情况差不多,所以市区租不起,就租了这儿。交通也方便,租金还便宜。”
“所以?”
“所以这是他们都下班回来了啊!我们那间地下室搞不好条件还是不错的。而且估计他们上班的地方也不近,回来累够呛,谁也不想做饭了,就出来吃点。估计是日久天长,这条夜市的产业就形成了。你要不信,过会儿再往前走走,估计还有卖衣服的。”
凯文惊讶的点着头,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囫囵着把馄饨吃完了,就带着我到前面买衣服去了……
“别买了……不是买了件了么。”
凯文拉着我就扎到了翻找的人堆里,我还在感慨这个年代的地摊竟然这么火爆……凯文已经很快地融入了抢购大军。
“算了,别买了。”
“老板要这两件。”
这货竟然没经过我同意就把钱付了……
“我们没钱了……你看……就剩五十了……过了明天就得饿死……”我看着手里的衣服,哭笑不得。
“姐,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挣钱。”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做好了后天上街要饭的准备。
“吃过了嘛?”我望向正翻着一本杂志的老六,发现他头发梳的特别整齐,油光发亮的…衣服也穿的特别规整,连趿拉板都没穿,规规矩矩地穿着鞋。
“估计晚上出去约会了……”凯文在我耳边轻声说。
“你们是……新租客?”老六突然兴奋地扬起头,让我看到了在那个年代非常傻但在这个年代非常潮的齐刘海!
“是啊,不是上午我们才……”
“那不是我,是我弟弟,他特别凶吧!”自称老六哥哥的人翘起小拇指揽了揽头发,“你们可以叫我三哥,欢迎你们搬来。”
说着他伸出手。
我和凯文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条,反应了半天才也把手伸过去。
“你们兄弟俩长真像。”
“那是,哈哈,你们真般配,小年轻来这打拼不容易……”
“我是他姐姐……”
“哎呦喂,太不好意思了,您瞧我这没眼力价儿的。”
凯文摆摆手:“没事,顺道跟您打听下,有没有什么工作是日结的?”
“您是说一天一结钱的么?”
我俩点点头,见三哥眼睛滴溜溜一转,说道:“当然是那种工作了,来钱快,一次一结。”
“哪种?”见凯文追问,三哥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就是……”
我用胳膊肘撞了撞凯文,“三哥,那个工作,我们就不考虑了,谢谢三哥。”说罢我便拉着凯文回屋了。
还听着三哥身后喊着:“有啥事跟哥说啊,房间缺啥跟哥要。”
我慌忙道了声谢谢,就把门带上了。
被凯文反反复复问了十几遍,我终于耐不住告诉了他……
“这个人,真过分,等我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别介,人家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凯文气鼓鼓地坐在板凳上,突然一下猛的跳起来:“姐,这屋连个沙发都没有!”
“你咋突然计较起这个来……”
“明天一定要开始挣钱,最多一周,我们一定搬去好的地方!”
我不得不佩服凯文的自信,整理了整理行头,拍拍他去澡堂。
“那个,就一套洗发水,我先进去洗,一会儿出来你再去男部洗。”
见他点点头,我安心地交了两块钱,便朝女部走去。
心想着在平时去澡堂冲个澡,最便宜的也要三四十块,可今天洗个澡竟然一人一块就搞定,真是落差极大。还好如此,不然我俩可能要横尸街头了。
从澡堂出来,我觉得有必要跟他讲讲如何让喷头喷出水来:“进去找个位子,地上有个踏板,一踩就出水,松脚水就停。”
“明白!”凯文兴奋地走进了男宾,几天没洗澡的他连背影都透着开心。
十分钟之后,就见到敬寒十默默走出来,一抬头一张惨白的脸。
“怎么了?”
“你怎么不告诉……没有隔间……”
我听到他的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还笑!我荒山野岭都洗过澡,但还是头一次跟这么多白花花赤条条的人抢淋浴!”
我拉着他回家,一路走,一路止不住地笑。就像是没见过澡堂的南方孩子一样,他足足抱怨了一路。
“行了行了,多洗几次就习惯了。”
“一定要挣钱,买个热水器!”
我俩一路嬉闹着回到住处,竟听见隐隐传来熟悉的歌声,“九妹九妹可爱的妹妹……”
难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能听到一点亲切,我赶忙循声箱1号房望去,只见一个妖娆的身影,踏着节奏扭动着。
“三哥跳得真好……他在我心里瞬间从负数现在涨到及格了……”
三哥曼妙的舞步,行云流水般,让我想起以前陪着姥姥混在广场舞大妈队伍里的日子……
我们观赏得入神,被一个穿桃红色大褂的大姐拽回了现实,大姐领着孩子路过,看见屋里的情形,露出鄙夷的神色,有个头发留的长长的小伙子路过往里看了一眼,冷哼着道:“穿得像什么样子。”
只有我和凯文静静地看着三哥的舞姿。
“哦哦,三哥,这个我也会。”我兴奋地加入了三哥的队伍。
“thanks thanks thanks thanks monica,谁能代替你地位~”
凯文倚在门口看着我俩,皱了好几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这一晚,我和三哥,以舞会友,很快熟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生财之道
在城区溜达了一上午,发现工作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好找。凯文见我垂头丧气的,还想着法的逗我,最后被我白了一眼并加一顿胖揍:“有那个功夫还是想想怎么找活干吧!明天之前拿不到钱,咱俩只能要饭去了!”
“难道真要向三哥说的一样……”
“滚……三哥昨天强调很多遍了他说的是搬砖……”
我俩打闹着路过了一家快餐店,看见门口贴着“招工”两个字,我像发现了宝一样地拉着凯文走了进去。
“店长,您看我长得这么诚实善良的份上!”
对面坐着的男士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但眼里透着稳重,他带着的围裙上“麦肯姆”三个字花的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姐,怎么能让你干这种粗活累活!”
我看见店长的脸色晴转阴,赶忙使劲踩了凯文一脚:“店长,我弟弟不懂事,您觉得我行么?”
“工资日结,一小时1块,每天必须上够6个小时,中午管饭,明天来上班。”
店长自顾自地说完就离开了,留下愣神的我,反映了十几秒,才兴奋地抱住了凯文:“太好了,我们饿不死了!”
突然觉得不妥,赶忙撒开手整了整衣服。偷偷瞄了眼身边人的反应,发现他眉头一直皱着。
“你这孩子,脸好丧,明天开始姐姐养你!”
我推了推他,见他还不说话,便佯装生气往外走:“姐姐找个工作容易么!你还摆个臭脸,看不起我是吧?我又不是天才,就会干这种粗活,你看不上自己过去!”
这招果然奏效,凯文一脸惊慌失措地晃着我的手臂:“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让你受委屈了。”
“这都来了好几天了,反反复复这句话,你不烦我还烦呢!”
“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瞪了他一眼,把他甩在身后,听着他一路小跑地追过来,嘴角竟不自觉扬起。我边走心里边盘算着,最后五十,今天吃10块,还剩40,上10个小时班,又可以带回来10块,省吃俭用,还能省下钱交下个月房租,实在美好。
正想着,发现这家伙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停下了脚步,两眼直直地盯着远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牌子上写的什么,就被凯文拉着顺着人流混了进去。
玲琅满目的红红绿绿……我们走进了一家证交所。大厅里到处是看大盘的人,有波浪卷发红唇细眉的女郎,也有抱着孙子的大爷,织着毛衣的奶奶,还有西装革履的青年。
“来这干什么?”
凯文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伸出食指示意我安静。
他看着大屏,扫了十分钟,便开始在四周寻觅起来。最终他选择了一位手背在背后,勾着后背的大爷,约莫六十左右,像是个离休干部准备二次创收。
“大爷,买的哪个啊?”
“小伙子,新手吧?”大爷指着大屏上“新耀”两个字,“给你推荐这个,稳赚不陪!”
凯文看了大屏五秒,迅速从一张笑脸变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哎,可惜啊……可惜……您怎么就买了它呢……”
“你说什么?”大爷花白的胡茬抖动着。
“没什么,没什么……”凯文慌忙摆手道,“哎……就是……算了算了……”
他扬起手一扶额头,再次叹了口气。
“小伙子,你别光叹气啊!”大爷急了,又看了眼大盘,拉住凯文的手就不松了,并且还自觉地把声音压低,“小伙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哎……大爷,我劝您……哎,还是算了……”
“别呀,你这孩子,话怎么竟说一半儿?”
“大爷,您心脏好么?”凯文说着把大爷的手从自个胳膊扒拉到手里,握着大爷的手,一副真心实意担忧的样子。
“小伙子,你直说,大爷挺得住。”
“大爷,不是我不告诉您,事关机密,我不能说啊!”
大爷隐约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要……要跌?”
凯文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大爷一副脸惋惜。
这次大爷把凯文拉得更紧了:“小伙子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这个……大爷……这个真不能告诉您……您要是相信我,趁早把新耀抛了……那个大爷我还有事……”
“别介!小伙子!”大爷一把把凯文拽回来,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胡子分明颤抖得剧烈,大爷把凯文朝自己又拉了拉,压低声音到只有我们三个能听到,“小伙子,告诉大爷怎么回事,大爷绝对不往外说……大爷心脏不好,买股票就是为了给自己挣个养老钱,你说说万一……万一把棺材本都搭进去……”
大爷说着长叹一口气,凯文也跟着叹了口气,像下了多大决心一样,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听着,才长舒一口气道:“那您可千万谁都不能说……”
大爷头点的特别卖力。
“我二舅妈表哥的丈母娘的姐姐的孙子在证券公司上班,他昨天告诉我,新耀这段儿,出事了……外面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是内部高层早都知道了,您看这会儿它涨,都是虚的,涨幅明显比之前缓了很多!因为知道消息的高层,都把股票抛了,所以您看着现在是没事,但是不出三天一定往下掉……我哥说……”
“你哥?”
“就是我二舅妈表哥的丈母娘的姐姐的孙子。”
我一头黑线……
“哦哦哦,你哥怎么说?”
“我哥说最近刚得到消息,已经不鼓励客户买新耀了,所以大爷您啊,快抛了吧!”
大爷愣在原地,凯文像是看出了怀疑,便接着说:“大爷这样,您要是信我,就抛了,要不信我,就放着别管,我也是多管闲事跟您说这些,您就当个屁,给我放了就行。那您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凯文不顾身后大爷的呼唤,便头也不回地拉着我出了证交所。
我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无可忍撒开他问:“你刚才演的是哪一出?”
“演什么?我好心提醒,怕老人家亏了钱啊。”
“你怎么知道新耀一定跌?”
“1996年9月新耀董事长自杀,一个星期后,陈氏公司顺利收购新耀。背了很多遍的知识,怎么能忘呢?算算日子,就是今天了,明天陈氏就会把消息放出去,新耀股票,一定大跌。”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里导演了一出商场风云,又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所以新耀董事长的死……跟陈氏有关?或者说跟陈有关?”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我总觉得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那我们去救人吧!”
凯文拨了拨我的头发可能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你以为自己是蝙蝠侠还是超人?来拯救世界了?我们自己还没过成正常人呢。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住哪,就算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他住处,估计他早就凉透了……”
我无法像凯文一样,淡然地说出这些话,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让我无法反驳:“那……为什么不早点……”
“我们就算去也会像神经病一样被轰出来的,谁会相信我们两个人的话?而且……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我只得无能为力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心里说不出地感觉:“那个陈真坏……那个公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了行了,我多愁善感的姐姐,您不饿么?我们先吃饭去吧。”说着凯文便推着我朝一家小摊位走去。
“什么?你是为了这个啊?”我惊讶地把筷子掉了一支……
“小点声……”
我把声音压低道:“你这脑子转得真快……”
“不然怎么养你?”
我听到这句心里竟有点躁动,筷子差点没拿稳:“别岔开话题。你怎么就选中他了?”
凯文得意地把碗里的肉丸子夹给我:“老人有时候比小孩儿还好骗。而且我看他炒股不容易,还盯着新耀俩字眼睛都不带眨的,就想着给他点福利呗。老人家一般都是抱着棺材本来炒的,该帮就帮吧。”
“你说的这么大义凌然的,我差点就信了……”我白了凯文一眼,把碗里遗漏的一根香菜夹给他。
“不是,我是说真的,等后天我再去,他肯定得求着我再要点内幕,到时候指点他几支好股,分分钟盆满盈钵!”
“你就吹吧!”低头一看,碗里又多了个丸子。
“我还真不是吹,姐,你知道我在证券市场摸爬滚打一年挣了多少么?”
他朝我比了比五个手指头。
“五千?我还以为多少呢真是……”
“什么五千……再猜!”
“五万?可以呀你!”
“再猜……”
“卧槽,不会五十万吧!”
凯文得意地摇了摇头:“再猜”
“五百万……我的天……怪不得那么多人去炒股……”说出这个数字时,我的嘴唇不敢相信地颤抖着。
“不好意思,是五千万……”
我的肉丸子从筷子上“哐当”滑回碗里……
“我……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什么了…五……五千万?”
凯文自豪地点点头。
“你这是投了几个亿?”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疯了么?楼爷哪舍得让我这么糟践钱……就给了我五百万……”
我连五十万都没有见过,心里着实没了底气,“你这利滚利也滚太大了……”
“一开始就炒短期,后来挣了钱一半投了长期,时间太短了……不然可以尝试定个小目标……”
“定个小目标先赚一个亿么?”
突然觉得这个话有点耳熟,但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地位,肯定没听过。
但是我突然有种预感,自己在地摊上吃饭,连个丸子都不舍得加的日子……不会久了……
第三十三章 生财之道2
“六哥,早!”
老六压根没抬眼看我俩,果然还是三哥好相处……这天早上,我终于可以分清老三和老六了,发型整齐、眼神温柔、穿着艳丽的是老三,头发乱糟糟、眼神涣散、穿着邋遢的是老六。
“你们在这住下了?”
顺着来的人看了很久,才认出是第一天遇见的白背心大哥。我们朝大哥点点头,看见他身后还有个小身影。
“亮亮,喊叔叔阿姨好!”
我跟凯文的脸几乎同时抽动了下,夸孩子可爱的笑容僵在脸上。
还是凯文先缓过来:“亮亮真乖,多大了?”
我们跟白背心大哥边走边聊,知道了很多这个地下旅馆的情况。
这个大哥,叫侯大壮,来b市两年了,住在这个地下室半年了,对周边的环境几乎了如执掌。现在户口还没落下,所以拖了一圈人,才让孩子在周边一个学校跟读。
“苦谁也不能苦孩子不是?让孩子在大城市受教育,肯定比我们村儿教出来的好使。”
“您说的是。”
“这儿是全b市租金最便宜的地方,人太杂,人家但凡生活好点的都不愿意上这儿来。”大壮哥跟我们炫耀着他走遍全b市找租房的经历。
“亮亮,好好学习哦,叔叔阿姨上班去了。”
看着亮亮背着小书包,带着红领巾蹦蹦跳跳的身影,想起自己上学时候那副像上刑场的猪般不情愿的样子,真是自惭形愧。
“所以,我去上班,你跟来干嘛?”
“我也得去找工作啊!哪能花你的钱?”
“没过来时候,我花你钱还少么?你计较这些干嘛?”
凯文眼睛瞪着斗圆,一本正经地道:“那能一样么?男人给女人花钱天经地义,花女人的钱,自己在家躺着,我干不出这种事儿。”
“啊?你逗我呢?男人?你除了有个喉结,哪像男人了?别出去招摇了,人家不收童工!”
“姐你开玩笑呢?我……”
我懒得跟他掰扯,刚好116路来了,上了车,懒得搭理他。
由于我的动作迅猛,以及挤公车经验足,我居然在一群人中坐到了位置,而凯文却连车都没挤上,我打开窗户嘲笑凯文,却见他不紧不慢地用嘴型说了句:等我挣了钱再收拾你。
第一天在1996年的快餐店上班,心里竟有些回到大学时候勤工俭学的心情。
索性跟我大学在麦当劳勤工俭学时的设备不差太多,只是系统太落后了,所以多了几道繁琐的工序,但是上手还是很快。
“真好,小丫头学的就是快!”带我的师父在一旁不断地称赞我。
我特别想告诉师父,其实我有可能比你大……但是想想也没什么必要,就默认自己二十出头了。
记了一上午的产品价格,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万万没想到午饭竟是店长亲自下厨的小炒。
“小灵啊,感觉怎么样?”师父啃着馒头询问着。我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喊我,我说我叫灵犀,也没说我姓灵啊……
“挺好的呀,伙食好!”
一桌子的人都被我逗笑了,只有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他们是想问你工作一上午感觉怎么样。”店长把最后一个馒头拿走,我突然有点没吃饱的感觉。
“挺……挺好的……”
“我看你适应挺快的,果然招人还是要看眼缘。”
店长慢悠悠地说着,我依然看不透他眼神背后的意味,只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全桌其乐融融地吃着饭,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小店,会做大做强。
很久没做这种体力活了,第一天站到下午四点,就力不从心了。可一想到明天的饭,我硬是撑过了晚高峰,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在路灯下晃来晃去的。
“等我呢?”我直接跳起拍了他肩膀一下。
凯文点点头,我心里一阵暖流:“傻不傻?你怎么知道我几点下班啊?就这么傻等。”
凯文无奈地拿眼白看了看我:“我只是知道你大概快回来了,才在这等的。人家九点关门,我猜你肯定得上到最后一刻,果然让我猜对了。”
“呸!”刚才那股暖流瞬间消散,“回家。”
“还没吃饭吧?”
我俩才认识多久啊……这孩子对我的了解,有点逆天了。
走了一路也没多少吃的了,很多摊位都在收拾,最后选了一个卖手擀面的,坐下一人来了一碗。
“你也没吃?”
“嗯,其实我也刚回来一会儿。老板切盘酱牛肉。”
“疯了!省着点吃!”
凯文不顾我的阻拦,还是把钱递给了老板。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熊孩子,真心想把他剁成酱牛肉。
“姐,你这嘴……这咬着嘴是撒娇么?”
“我没有!”我瞬间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面条,一副饿极了的样子。
“走时候不是说让你别等我吃饭了么,饿坏了吧?”
他摇摇头,用力咽下那口面:“没事,我也刚回来不久。”
“啊?”
见他没理我接着吸溜着面条,我就觉得事有古怪,手指顶起他的额头道:“去哪了?”
“挣钱。”话说得过于简单,难道是太累了?脑海里浮现出他在工地上搬砖大汗淋漓的样子,赶忙拿起他的手仔细检察,看到没有水泡,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
凯文喝完最后一口汤,才抹抹嘴道: “你以为我去干苦力了么?“
“那你干啥去了?死凯……死敬寒十!少忽悠我,说实话!”
“姐,你把那个工作辞了吧,实在太累了,一直站着。不差你那点钱。”敬寒十很小声地说着话。
“你嗓子怎么了?怎么不差钱了?”
“没事。就是得省着点用。姐你要是想知道我怎么挣得钱,明天就早早下班,然后上人民公园找我去。”
“诶!不是……怎么你……”
“老板我们再要个凉菜。”
“不是,你都吃完了,还要什么菜!”
“你吃啊……”
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不对劲,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套他话,可奈何这孩子脑瓜比我灵的多……
路过1号房,熟悉的音乐“他总是不留下电话号码……”
“三哥?”
“是我。”三哥在门里应了一声,便招呼我们进屋。
“三哥,这是家有仙妻么?”我激动地盯着眼前这个袖珍的彩电,看见电视里面熟悉的人影,说不出地兴奋。可是除了孙兴和那个叫蹦恰恰还是彭洽洽的……其他演员我也只觉得脸熟,却想不起来叫什么了,人果然不服老不行。
“姐,这是?”
“这是家有仙妻!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电视剧!”
“小时候?这个电视剧你小时候就有了?”三哥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可我实在不记得这电视剧的出品年月,只好想努力圆回来:“不是,我说的是我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看的,我刚毕业不久。”
“妹妹,我说呢,你看着就像是才毕业不久的小姑娘,高中在哪读得啊?”
我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硕士毕业,可看着三哥慈祥的眼神,我只能欣然地接受自己才二十出头的人设。
“老家读的。”
“姐,嘴角快翘出脸了,差不多得了……”
我在凯文腰上掐了一下,他才闭嘴。
“哦……”三哥颇有意味地眼神瞄向我们,“快坐下看吧,今天还剩一集了。”
熟悉的片尾曲响起,我依然意犹未尽,身边的凯文也是一副不想走的样子,向三哥打听了几句剧情,没一会儿,电视上已出现了熟悉的画面,一个大圆球,好多小格格……
“那三哥,你早点休息。”
“明天再来看哦。九点半晚间新闻后开始,别误了!”
我们点着头跟三哥挥手告别,这让我回忆起了小时候住平房一起和鹿宇恒看电视的日子……
“听见了没?明天要准时回来看电视,早点下班!”凯文用胳膊肘撞撞我。
我点点头,想起站了一天却不能洗澡解乏,实在不爽。
“给你,买你明天半天班。”
我看着凯文扔给我的一堆五毛一块的,查了半天,竟然有五十块……
“哪来的?”
“反正不是抢的,想知道?想知道就明天早点下班去找我。”
第三十四章 记忆闪回
第二天我按时下了班,到了人民公园刚好六点多,结果转了大半个公园,找了各种游乐设施,也没看见他的影子,累得要死的我只得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湖里的野鸭子骂骂咧咧,寻思再找不着人干脆就回去。
“好!”正骂的起劲儿,听见远方一阵叫好的声音。循声望去,看见湖对面一群男女老少里三圈外三圈的不知在看什么热闹。好奇地朝对岸走去,刚过桥就隐约听到音乐声。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这个略带磁性的声音……
我恍然大悟地朝人群里挤,“不好意思让一下……”
“你并不美丽,但是你可爱至极~”
眼前这个盘坐在草地上,面前摆着个铁盒子的人,这不就是凯文么!他似乎也是扫见了一脸吃惊的我,使劲儿朝我眨巴了下眼,接着若无其事地唱了起来。看着他面前铁盒子里的一堆零钱……我终于知道他昨天给我的钱是怎么来的了。
一曲歌罢,人群中又开始起哄下一首,并有人喊了几个歌名。
“点歌要给钱的哦。”凯文嘴咧的恰到好处,牙齐得我都想数一数……我看见前排几个女孩儿矜持得憋着笑的样子,不禁同情他们。如果在二十年后她们完全可以不顾及地一脸花痴地高喊:“小哥哥再来一首吧!”现在似乎还没民风开放到能够直白地当这么多人表白……
“那再唱一首?”他申请似的望着我,我只能在大家目光还没转过来之前慌忙点了点头。
“那请大家赏个润嗓子的零钱。”身后抱着吉他的长发男子高兴地指了指凯文面前的铁盒。看来今天他又可以满载而归了。
“哗啦啦”纸币钢都飞向铁盒,我们的吉他手嘴角都快咧到脑门上了,还有不知道谁被钢砸了脑袋骂句脏话。
以前不觉着,现在看凯文隐约有长开了之势,围观的也是女士居多,后排站了几个男同志,不过一看那时髦的喇叭裤就是真心来听歌的。
“我想听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哪位男士喊了一句,就见一张团起来的五块飞到了铁盒里。
“远哥能弹么?”
“当然!你远哥我人称中华小曲库!”
两人相视一笑便开始了洋洋旋律:“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今天谢谢大家,明天如果还有想听歌的请四点之后再来。”
人群恋恋不舍地散去,我才从演唱会地氛围回过神来,上去一把揪住凯文的耳朵。
“可以啊小子!姐姐转了大半个园子了!”
“不是!姐……姐撒手!我……我不是觉得我这儿这么大动静你一进来就能找着么!”
吉他手不知道什么情况也只能看着我收拾凯文不敢出声。
“姐……姐……我错了等我拿了钱今晚上请你吃好的……”说着他趁我手一松直接跳到吉他手身边,“远哥,今天挣了多少?”
我听到“钱”,便赶忙把头凑了过去。毕竟我也想看看那铁盒子里满满的到底有多少。
“这一百是你的。哥拿八十三。”
“别,远哥,你拿大头!”
远哥长发下颧骨凸出的脸笑出了三道褶:“寒十,我以前在这唱一整天都挣不了三十!这是你应得的,拿着!”
凯文没再推辞,告别了远哥约了明天下午四点老地方,便拉着我走了。
“姐……想吃啥?”
“羊肉串!”
“好!来个一百块钱的!”
“你想撑死我么?话说回来,你昨天也是在那卖唱?”
凯文皱着眉头看着我:“卖唱这俩字……算了……就是昨天去证交所逛完就看见这个公园了。想起小时候最喜欢逛这儿,就进来看看。结果一过桥就瞅见远哥可怜巴巴地在这弹唱……”
“他唱的不好吗?”
“那肯定比我肯定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其实那么多人去听歌,也不只是因为凯文唱的好,关键是……赏心悦目……比起远哥干瘦的脸带给人的苦情感,凯文这种情歌才能唱进人心里。凯文一路跟我讲远哥的故事,我才知道,乔远本来有个乐队,成立时候是朝着魔岩三杰方向努力的。结果半年过去了,连首歌都没写出来就算了,甚至都没个酒吧愿意留他们唱首歌,暖个场什么的,在一个摇滚乐浪潮席卷的年代,这样寂寂无名的小乐队在大城市,要多少,有多少。所以贝斯手找了新工作,鼓手回老家结婚生孩子去了,就剩远哥一个人还坚持自己写歌唱歌,当然只能唱给公园里的大爷大妈和小情侣听了。
“明天还要去证交所?”
“嗯,明天是收网的时候了,如果事情顺利,姐你下周就可以辞职了。”
见他信誓旦旦地说着,我不禁又好奇起来:“你到底准备干嘛?”
“明天晚上早点回来我就告诉你!”
我气呼呼地懒得再搭理他。
“姐,九点了马上开始了!”
我掏出藏了一天的手机一看,确实快九点了,后悔吃了太久的东西,赶忙加快了脚步朝家走去。因为完全不想错过家有仙妻的主题曲失联阵线联盟。
三哥非常体贴的已经给我俩准备好了小板凳。刚好赶上主题曲副歌,还能一起跳一段。今天我已经能做到不顾路过门口那些人的怪异目光了。其实三哥这人处久了我才发现他其实是特爱漂亮,但是心里巨爷们儿而且还温柔体贴的那种,仗义、大方,乐于助人,更像是想通过夸张的装扮朝外人筑起一道鲜明的堡垒,把自己隔离起来。此类判断,绝不是基于他今天给我准备了瓜子……
上了几天班,路线也习惯了,比如几点出门可以错开早高峰,上车往里走,总会有座位这种小窍门,已经牢牢掌握。
一下车就看见辉哥正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朝前走,活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干部。老远我就开始喊,可辉哥完全没有搭理我的意思,直到我走近了才微笑对我道:“小玲来了?”
老干部配上小玲,当真觉得自己应该穿个花棉袄。
“辉哥,您近视?”
“嗯,六百多度。”
原来平时他镇定自若、琢磨不透的眼神……竟然是因为看不清?六百多度不带眼镜的世界应该比我们美好,毕竟模糊产生美。
我突然有个猜测,为何辉哥年纪小小如此老成……
“哎……”
眼瞅着辉哥撞在店前不知谁堆得杂物上,足足三秒钟后,他才说完“哎呀”这两个字,原来所谓的老成,就是反应慢……
“没事吧您?”
“嗯,还好,这里台阶高出一截。回头让人抹平了吧。”
我满脸黑线地站在原地,这……怕是不止六百度,突然有些担心自己平日的午饭……
“石头,把台阶抹平了啊。”我朝着刚从店里出来准备把箱子搬进去的石头喊了声,便尾随辉哥进去了。留下身后脸上写满问号的石头。
“啥?”
于是吃午饭时候我特别小心,夹起的菜必须好好检查下,才放嘴里。
“辉哥,你又把豆角当蒜薹了!都没熟!”爱平喊罢便拿着筷子朝辉哥头上使劲儿敲了下。
“算我求你了,带上眼镜吧!昨天要不是我拦着,你差点把姜当成土豆。”红梅也借机在辉哥头上敲了下,“我觉得你戴上眼镜肯定俊!”
“真的?”辉哥这一句说完我们四个立刻安静了下来。
刚进门的小李也楞在原地。
“所以辉哥,你不带眼镜……就是因为不好看?”我打破沉默试探着问到。
辉哥隔了半晌才咽下嘴里的菜道:“反正看的见,也不影响生活,戴眼镜眼镜会变形,不好看,而且……”
“你们干嘛?”
他的而且没说完,就被其余四人扎扎实实地揍了一顿。
我赶忙护住盆子里的菜,没有加入他们的战斗,自顾自地吃起来,毕竟被雇员群殴的雇主也不容易。
下午三点我又准时领了钱下班朝公园跑去。
这一次围的人更多了,我甚至有点担心凯文会被星探挖去。我挤进人群朝凯文挥了挥手,比了个六,他心领神会得点点头,我又顶着大家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挤了出去,开始悠哉地逛公园。看见不远处跳跃着的旋转木马,一狠心花了两块钱挑了匹带着粉红翎子的汗血宝马,小时候对这东西特别不屑,觉得海盗船才酷,现在老了老了,倒是少女起来……转了一圈不过瘾,于是又交了两块。下来时候似乎有点走不了直线了……被周围一圈儿学龄前儿童鄙视了。
我昂首挺胸地也瞪了小朋友下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走几步,就被一个钓假鱼的摊位吸引了目光,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轻飘飘闪过一个念头,腿脚不听使唤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了,干脆找了个位置坐下,只是我刚一落座,老板就黑着脸过来了,直到我说明不管钓多少,都不要礼物,老板才把鱼竿和桶给我。
所谓的鱼,不过是一些塑料做的假鱼,可我脑子里零星闪过的画面,总有这些劣质塑料的影子。
“小犀牛!快,这个!”那个模糊的身影指挥着我。
“爸爸,我钓不到。”记忆里的小女孩鼻子有些发酸。
“哈哈哈!你是犀牛又不是河马,当然钓不到了!”
那时候我气哄哄地扔下鱼竿转身离去,有个高大的影子,跑了两步,把我扛在肩上道:“宝贝乖,爸爸带你去坐旋转木马。”
“可是我不喜欢,我想去坐海盗船!”
“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旋转木马,哦,对了小犀牛是犀牛不是女孩子,哈哈哈!”
“臭爸爸,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去告诉妈妈你欺负我!”
……
这一个个画面仿佛像是我的经历,可我却又丝毫牵不起一丁点的代入感……
第三十四章 广场舞
像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也像是为了否定心内的一丁点儿涟漪,我朝正专心数钱的凯文道:“等挣够一千块……我们去游乐场吧!”
凯文点钱的手一停,抬头望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突然想开了?”
“你不是喜欢游乐场么。当时也没来得及去几次。”
他似乎有点不太相信,愣了足足五秒才咧开了嘴角:“所以,姐,你是为了我?为了我才舍得花钱的?”
我把头探在他的额头上,摸摸也不烫啊,怎么竟说胡话:“明明是你挣得钱,怎么倒像是我做了好事……”
“下周?”
“下周能挣够么?等我问问辉哥什么时候休息吧。”
“好!我明天一定卖命唱,挣一周的游乐场钱!”
我撸下来一串豆腐串,才想起困扰了好几天的疑问道:“可以告诉我今天收的什么网了吧?”
“那个啊,不着急。”
“啊?”
“总之就是我得下周二再去收网,先给他们尝点儿甜,把网撒大点,才能捞着鱼。”
“你看见我头上的东西了么?”
“姐……我……我害怕……”
“我是说问号!不是反科学的东西!”
他嘿嘿一乐,虽然表达的抽象点,但我还是听懂了。说白了就是行骗,本来我非常不耻他这种装神弄鬼骗老头老太太钱的行为,但是既然是个双赢的事,也似乎没什么好内疚的,虽然说谎是不好的……但是结果是好的就成。
听完凯文的解释,我又根据老人家的心理给他提了几点建议。
“首先这事急不得,对老头老太太,得让他们自己琢磨,自己主动来找你,而且必须得是稳赚不赔的,但凡赔一点他们把你揍一顿也不一定消气。”
说话间就回到家了,今天又是洗澡的日子,虽然凯文每天都在厕所里用盆儿偷偷摸摸冲个水。尽管凯文一百个不情愿,但是每周还是有去趟大澡堂好好洗白白的必要。
只是没想到这次凯文竟比我洗的还慢,坐大厅等了五六分钟,才见到他跟一个大叔聊得火热地走了出来。
“那孙叔,我先走了。您接着等阿姨。”凯文说罢拉着我出了澡堂。
“什么情况?”
“今天人太多了!都找不到淋浴……多亏孙叔让我跟他凑一块。”
“你倒是自来熟……”
“我给你买个吹风机?”他说着在我湿漉漉的头发上拨了拨,“这样容易感冒。”
“没事儿,我今天还听澡堂里搓澡的大姐说照镜子那个地方准备装个吹风机了。”
他放在我头上的手一顿:“我以前一直觉得挣钱不难……”
“结果现在发现都是楼爷给你铺好的路?”
看见他沮丧地点点头,我不敢相信这是之前在院子里侃侃而谈他五岁读圣贤书十五岁弹指挥金的少年。
“楼爷挣了好几十年的钱早就有经验了……哪像我俩人生地不熟,严格算起来,96年我也才七岁,很多这个时代的事情我也整不太懂的。而且你不还没收网么?来了一个星期不到能找到这么多挣钱的营生,你已经很厉害了!”
“姐……我挣了钱给你买个……不对,挣了钱我们重新租个房子,有厨房给你做好吃的,有吹风机有浴室的!”
“真是小孩……”
“你说谁小孩儿呢!”他大手往我头上一摁,我竟完全走不动,只剩下胳膊腿空空挥来挥去,惹得路过的人都抿着嘴笑。
“别闹了,一会儿看剧迟到了。”
“没事片头曲我唱给你听。”
“好了好了,你不是小孩儿,大爷行了吧……”
一路打闹着回去,发现三哥竟然连菊花茶都泡上了。
“天呐三哥!不枉费买了二斤瓜子的我们!”
广告的间隙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们没来之前您一个人跳舞一个人看电视多无聊啊。”
凯文照着我脑门弹了一下,抢走了我手里的虾条道:“姐你这话说的,三哥人这么好,还缺个陪聊的?”
“你别说,还真缺。”三哥笑呵呵地咔嚓着瓜子,“这些住户,刨去那些当旅馆的。要不就是常住家里有孩子的,自己买了个电视,要不就是嫌我娘娘腔,神经病,懒得搭理我,还真没什么人愿意跟我说话。他们更愿意搭理老六那个冰疙瘩。”
我拿着虾条的手一抖,看着三哥笑呵呵地说着这些,真想把凯文嘴撕烂。
“不说我了,妹妹,你舞跳这么好是之前学过吗?”
“哎……这是我姥姥,我妈之前总拉着我跳广场舞练出来的……说什么趁年轻就得锻炼身体……”
“哈哈哈!”凯文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嘲笑我,“这倒是,我国大妈们的广场舞火遍全球!”
“你倒是时刻心系祖国啊……净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等会儿,广场舞是什么?一舞种?”三哥打断我俩问到。
“额……”
突然意识到这个年代还没有对此事进行的专业定义。
“三哥,你见过早晨公园里一块跳舞或者一块练功的大妈们么?
“一块练气功、练剑的倒是见过不少……”
“对,广场舞跟那个差不多,就是一群大妈到广场上一块练舞跳舞。一般都有个热心的大爷大妈领舞拿个音响什么的。”
“哦!我懂了!”三哥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明儿我也去广场上组织个这样的活动去,这是你们家乡的文化么?想出这个的简直是天才!”
突然我里一阵紧张……感觉好像因为我,广场舞时代的到来提前了……
三哥若有所思了半晌,才跳过这个话题:“对了,明天你们不用着急回家,明天周末,前面有节目,所以只播一集。十点多才开始。”
“那简直太好了。我还担心明天我们店里忙,赶不回来呢。”
“你找着工作了?做什么的?小敬是在公园唱歌的我知道,嘎嘎嘎。”
我白了凯文一眼道:“我在一个快餐店里打工,就是卖卖汉堡什么的。”
“麦当劳?”
“不是,是麦肯姆。”
“这个我倒没听过,不过妹子你好歹也是高中毕业,怎么就去当服务员了?这样吧,我哥哥认识人在一个小学里当老师,要不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当老师去多好!”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心里莫名一阵恐慌,想起了自己被辞退的那段儿经历,“我当服务员挺好的,三哥您别为我费心了,我这人不适合教书育人。对了您的粉色衬衣挺好看的,在哪买的?回头我也去买一件。”
“这是我自己做的。”三哥眼神里透着骄傲,我觉得眼前这人真是越发掘,越觉得是个宝藏了。
第三十五章 土豪父子
“当老师挺好的啊,也不累,为什么不答应三哥?”
“就是不想去……我现在也挺好的。”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件事?”
凯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本来想直接说老娘早忘了,可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口。之前因为既稳定又有寒暑假才选的这个工作,可没放两个假,鹿宇恒就毕业回家了,成天朝我摔门甩脸子,于是寒暑假也没了意义,不过是多了个让我在出租屋里吃完睡睡完吃的契机。现在就更像个笑话了,这么稳定的工作,我都能被开了。只是我也说不清楚巨大的失落感是从哪来,总浮现出以前带着学生办晚会、参加活动的画面,好像……真有点舍不得……似乎在我没意识到的时候,某种使命感已经深入骨髓了……突然想起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回到房间,冻得我一个哆嗦,地下室果然是阴冷。端起脸盆准备把脏衣服洗了,突然发现墙角的一个小凳子,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孤单地窝在墙角处。我指着它刚准备问凯文,却发现狭小的窗户上多了一个简陋制作的窗帘,所谓窗帘也不过是一根绳钉在窗户两边,挂着块估摸不到半米的布条,刚好够遮住窗户。我干脆扫视了一眼全屋,还多了个脸盆和暖壶……
“这是?”
“哦,三哥说了,咱可以去他屋里接水。我一想也是,天冷了,总不能一直让你喝凉水,你以前受过寒,也得少用凉水洗漱。”
“那干脆明天再买个电炉子吧,可以煮方便面吃,我现在太想念幸运的味儿了。”
接下来,我又花了半个小时给凯文普及什么是电炉和幸运,因为我所剩不多的关于这个年代的记忆里,这两样东西占了我一大部分童年回忆。快餐店的周末真的忙到飞起,尽管辉哥仁慈地给我们加了菜,但我们还是一直忙到快十点才关门。临走时拿着肯定能买一箱方便面的大票,就开心的一点不累了。
只是好好的休闲之夜甚至没看完曲苑杂坛,就拉着凯文从三哥屋里出来了。
“你这是给他们父子创造机会呢?”
“恩,一看就是他们父子闹矛盾了,得好好聊聊。”我径直往前走着,把门关上希望能让三哥和他爸好好聊聊,“毕竟亲父子哪来的隔夜仇。”
“姐你这话说的,放咱俩身上好像都不合适。”
我回头瞪了他眼,把门带上:“搁我身上不合适,你爸对你还是挺好的,你少不知足。”
凯文赶忙倒了杯热水递我手上:“对不起,我……”
我摆摆手,其实并没把这话放心上:“我妈太要强,当年假装转身走得特别潇洒,连去打小三的念头都没生,只说了句女儿归我,就把离婚办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凯文说这些,但又感觉说了两句好像心里挺舒畅的。
“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以前你亲爹的事儿……还好奇上次彩姐说的话……那你爷爷奶奶……没说什么?你爸也没争取你的抚养权?”
“那老混蛋就想早点结婚跟他的新欢去国外双宿双栖,追寻他的什么诗和远方。走时候甚至没跟我说,托朋友带了张明信片儿回来,写了他的新地址和电话,我怕我妈看着伤心,直接给撕了。所以留他干嘛?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撕明信片那年我才7岁,那是我为数不多的既能回忆起情景,又能回忆起当时心情的记忆,“我奶奶当时甚至用了一句话就断了我们所有的亲情,‘他儿子是有错,但是你的问题更大,女人连自己男人都留不住,还不是怪你肚子不中用!’”
“不是,这句话我怎么没听懂。”
“就是说我妈生不出儿子呗。”
“生男生女又不是女人决定的!”凯文气愤地差点把脸盆摔了。
“是啊,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在门外,从我妈摔门出去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没把她当成过亲人。后来我妈自己带着我,我们原来住的房子也让我奶奶要回去了。正赶上国企不景气,我妈干脆辞了工作租了个铺子干小卖部……”
那几年,我们吃住都在小卖部里,连床板都没有,两张方桌白天给老头老太太们打麻将,晚上拼一块儿铺上褥子,就是我们的床。小卖部里几乎没有多余能下脚的地方。冬天姥姥来看我们,一边骂一边哭,说自己的小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受这种委屈,可妈妈趴在姥姥怀里一滴眼泪都没掉,她说的那句话我至今还记得“妈,您给的钱我不能要,我也不能搬回家住。我自己瞎眼造的孽,我自己受。”
最后姥姥只得买了个密封性好的煤炉给我们取暖,舅舅过来怕我们中煤气,硬给安了排风扇。姥姥回去那天,妈妈又躲在货架后哭了好久。
我说到这儿,抹了下眼角,不知不觉又湿漉漉的了,随手拿枕巾抹了抹。正因为我自己有经历,所以才特别确定刚才三哥看到他爸时候的那种眼神,肯定不是真的恨,更像是无奈和愧疚。
这么想着我猛地坐起。
“吓我一跳,姐你诈尸呢?”我没理凯文悄悄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很安静,我安心地回到床上舒了口气:“还好,没吵起来。”
凯文侧卧在床上,支着手看着我:“姐,我昨天在澡堂探听到一个秘密。其实……这小区所有的地下室,都被三哥家买下来了……准确点说,是这一片儿所有的地下旅馆,都是他家开的。”
“土豪啊!”
“土豪是很有钱的意思吗?”凯文被我一句感慨整蒙了。
“不对,是豪!一点不土!”我在心里按起计算机来,平均一间一月挣二百,这栋楼有48间地下室。一个月就是9600……
一个小区差不多就10万租金了……
“卧槽!货真价实百万富翁!”
“百万……在这个年代百万富翁很少的吧……”凯文也不禁感慨起来。
我俩趴着算了半天,不禁感叹真人不露相……
“不对啊!他家这么有钱!那三哥怎么来看门了?不该出去花天酒地的么!起码也得像他说的那样开个裁缝店吧?”
“我看他和他爸那个样子,摆明是跟家里闹翻了。”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张叔说这几年好像很少见他爸过来。”
“张叔又是澡堂里认识的?”
“嗯。”
看着凯文这惊人的适应能力,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突然有个想法开始在脑子里萌芽壮大。我想帮着缓和他们父子关系。
我跟凯文说了我的想法,他却并不是很赞同。
“这个很难。你看我跟楼爷就知道了。”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晚上偷偷蹲厕所哭了。”
“诶!鹿灵犀,过分了啊!”
“你跟楼爷就是差个台阶,有台阶肯定比谁下的都快!”
凯文指着我张张嘴,估计是没想到反驳的词,过了半天才把手放下来,丧着头道:“反正来一趟啥也没干成,当积德了。”
可话是这么说,实践起来确实有难度,这片儿的老住户很多都住进主城区了,所以只能等凯文再在澡堂巧遇他的澡友了。
某天晚上凯文接我下班回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拎着一堆东西在楼梯口徘徊。
我透过路灯看清了脸,赶忙上前问道:“叔叔不进去么?”
三哥爸爸打量了我们好一会儿,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紧接着他眼神闪烁起来,把拎着东西的手往后藏了藏。
“那个……你们是三儿的朋友吧?”
我点了点头手戳着凯文,他非常有眼色地去拿沈叔叔手里的东西,
“叔,我帮您提着。”
沈叔叔没好意思再往回缩手,还是递给了凯文,跟在我们身后进了门。
“你们愿意跟三儿做朋友?”
“三哥人特别好,谁会不愿意跟他做朋友呢?”
“哼!你们是不知道他都干过什么……”
“啊?”
“没事……没事……”
听着沈叔叔闪烁其词,估计他口中我们不知道三哥干过的那些事就是他们父子闹翻的原因。
“他……他平时都干点什么,白天……”
“白天我们都没见过他,估计在睡觉……”
“睡个屁!他……”
沈叔叔身体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
“麻烦你们帮我把东西带给他,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叔叔您别……”
这老先生,走起路来倒健步如飞的,我跟凯文都没拦住。我们把东西拿给三哥的时候,他知道沈叔叔没留什么话,眼神里还有些失望……
第二天我和凯文终于打听好了路线,坐了一个多小时公车,到他曾经记忆中自己小时候住的地方。比没找着人更夸张的是,映入眼帘的除了一大片高粱就是一大片刚收完的玉米杆子……连条正儿八经的路都没有。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卖命挣钱去了。
第三十六章 无名火
“挺冷的今天。”凯文把外套脱下来披我身上。
我用手挡了挡,只是感觉现在的气氛着实有点奇怪,刚才面老板的几句话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虽然不知道在别扭些什么,但就是不太想和凯文有什么亲密的动作。
“小伙子,刚那个不是你媳妇儿吧?”
“倒不是……”
“我就说么,一瞅就比你大!肯定不能是。你长这么俊,大妈给你介绍个对象吧,我侄女啊,跟你差不多大……”
“谢谢大妈……那个我姐估计找不到回来的路了,我出去迎迎她。”
“哦,你姐啊……我就说比你大那么多……”
这句话在我耳边一直绕一直绕,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绕不出去。我跟凯文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披着吧,怪冷的……”
“不用。”我再次把他的手推开,“三哥给做的衣服应该好了,我这会儿去拿。”
我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把凯文远远甩在了后面。
“三哥,我来拿衣服。”
三哥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的套装,搭配着银色配饰,远远看去跟秀场的模特一样。
“给!快去穿上让我看看。”
我把凯文晾在原地,回屋去试衣服了。
“怎么?小两口吵架了啊?”
我自顾自回去换好衣服,照了照昨天刚装上的穿衣镜,觉得很满意。
快到1号屋时隐约听见他们还在聊着。
“差着几岁?”
“十岁……”
“那小鹿长得挺显小的,看着你俩也就最多差五岁。不过……十岁……不容易啊。”
“我是觉得没什么,但感觉……”
“肯定不容易,你三哥也有过一段不被世人看好的经历,但是人嘛,总得为自己活着,总活别人眼里多累呀。”
“是,她就是太在乎别人说什么……”
“姑娘下班了?”黄嫂迎面走过来打招呼。我被吓了一跳,回了黄嫂一句,准备进屋。
黄嫂皱着眉头,像是承担了革命接头的重任一样,扯着我胳膊,朝我走近一步,把声音压的极低:“姑娘,别老跟房东混一块,他这有问题。”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谢谢您提醒,但我觉得三哥挺正常的。”我把黄嫂的手从我胳膊上拔下去。
“你这丫头,嫂子能骗你还不成?住这好多年的都说他脑子有问题,成天穿得花里胡哨,扭来扭去的,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啊?我觉得这样挺好啊。您还是少操点儿别人的心吧!对了,您儿子最近成绩上来点儿没?我都没听见黄哥打他了。”
“切,你这姑娘,我不是好心提醒你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黄嫂生气地甩着手回屋,门关得响彻全楼。
“快进来吧妹妹!”
三哥看着我笑得睫毛都颤:“谁说小鹿总听别人的,这不挺好的么?”
“啊?”
“没事,没事……姐,你穿这个真好看!”凯文站起来绕着我看了一圈。
虽然知道他这话是为了硬转话题,但我还是美美地转了一圈。
粉色的褂子下摆,流苏飘起,搭着丹宁小脚牛仔裤,像极了二十年后的潮牌。
“不枉费我废了块好料子,这穿着跟模特一样!人瘦就是好。”
“可拉到吧!她那肉都藏的严严实实的,她瘦?呵呵呵。”
“滚!”我上去就是一顿揍。
“等等!小敬你怎么知道她肉藏哪了?尽然是藏着的,你怎么看见的?是不是……偷看人家洗澡了?”
凯文竖起三个手指头,一本正经地道:“天地良心!绝对没偷看!”
还没揍过瘾的我,又磨刀霍霍向猪羊。
从三哥那挑了几个样板后,我才拎着凯文走了出来。
“你说……”我看着凯文,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关于三哥的猜想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你是想说三哥的取向吧。”
“你在我脑子里放了探测仪么?”
凯文来回拨着我的头发,嘴角高高扬起道:“你猜?要不扒开脑子看看?”
我把他手打掉,顺道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正事!”
他揉着头一脸委屈:“你说三哥的取向啊?那天给你量尺寸时候不是说了么,他不喜欢女的。”
“那句不是开玩笑么?”
“谁知道呢。”
我脑袋里开始疯狂闪过各种看过的相关内容,没有腐女的兴奋,更多的感觉是……担忧。
“不生气了?”
“谁刚才生气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对于今天晚上自己的反应,我辗转反侧了一夜,也没想通,总感觉那种想法到脑壳了亟待冲出,但是总差点什么。一夜翻腾的结果就是早上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完全不想去上班,可是这个年代,不知道辉哥有没有大哥大……想起辉哥昨天梳起的大背头,感觉他怎么也该是腰别bb机,手捧大哥大的主。抓了抓头发,硬爬起来,坚强地迎接生活。照了照镜子,黑眼圈几乎快耷拉到嘴上了,真是打击积极性。
“六哥早!”
六哥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我打着哈气从他身边走过。
“你等下。”
“啊?”
“水电费交下。”
我楞楞地站在原地算了算日子,顶多三个星期,绝对不到一个月,刚要开口,老六倒是反常地先说话了:“你们住进来不到一个月,但是今天是收水电费的日子,数字是从你们住进来那天开始算的,不用担心我坑你。水电费,公共区域维护费,一共10块,公共区域维护费一季度交一次。”
我从兜里摸索着好不容易摸出的两张五块,恋恋不舍地递给六哥,像是亲手送了自己的孩子上刑场。
看着六哥连查都没查就把钱一团塞进了抽屉,又像没见着我这人一样接着在纸上涂涂画画了。果然这两兄弟除了样貌像,气质脾气也差太多了……想起上次沈老先生也没问我们关于六哥的事,估计是跟六哥关系还行。就是挺好奇为什么他拉着我们问三哥的生活起居,直接问六哥不就行了么!
我这么想着眼睛不自觉瞟了眼六哥,结果刚好撞到他目光上,那眼神就像在问我“还有事?”吓得我一个激灵,赶忙跑走了。
“姐,咱俩最近也攒了些钱,你看,是不是换个地方住?”
我把钱铺在床上一张张展平,生怕少查一张。
“且不说咱这点儿钱够不够,关键是我舍不得三哥呀。”
“我看你是舍不得三哥的彩电……”
我抽出张五十的在凯文脑袋上用力拍了下道:“聪明死你!你的零花钱!”
“姐……”他瞪着手里的大钞眉头紧锁,“钱大部分都是我挣得,您才给这点儿?还一副赏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嫌少还我!”
“别!”凯文迅速把钱揣进裤兜。
“要不咱攒攒钱买个交通工具吧,省得挤公车了……自行车?上班有点远,不合适……汽车……买不起。”
“摩托车吧,我看大街上好多人开这。”
“对!就摩托车!”
想起妈妈小时候开了张小木兰送我上学的样子,突然很想她。
虽然和记好了买什么,可是一向三哥打听,摩托车起码得一两万,瞬间信心又被打击了。不过想起马上到来的游乐场之旅,我们又期待起来。
工作日的游乐场,项目简直任君选择。就连买冰激凌也排了不到五分钟。一上午项目就被我俩完成了一小半,秉着不浪费联票的原则,我们决定稍作休整下午接着玩。于是找了一个小吃店,开始挥金如土……
“再买根烤肠吧……”
“你吃完再买!”
我俩边吃边打的热闹,感觉头顶的大伞都快撑不住了。
“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就跟那边那小姑娘似的。”我指着远处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儿乐呵起来,因为她简直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从我家相册里走出来的。
“真可爱,姐你小时候长这么好看啊!”
“那必须,我小时候就跟她一样样的,小花格子裙一穿,特招人待见。我看她跟我小时候时候照片也挺像,估计也就六七岁。你看那裙子我也有件差不多的,至今还在家里被我妈当宝贝似的压箱底呢!”
凯文看着小姑娘也乐起来:“你别说,跟你长得还真像。姐……等会儿……你应该小时候没来过这儿吧?”
第三十七章 失去的童年
凯文的话刚出口,就见一个感觉有点熟悉但在记忆里一直很模糊的身影朝小女孩儿走去。
“小犀牛,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我心訇然裂开……拉起凯文就朝反方向跑去……跑出了小吃街区才停下……
“你别告诉我那真是你……”
我喘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回答,只得拼命点点头。
“我也是服了您了,自己来没来过这儿不知道么?刚才多危险!刚才她要是再往前走两米,你就悲剧了!”
“我真的……不记得了……不知道……”
“一会儿再慢慢解释,咱得接着跑……”
说罢指了指左后方蹦蹦跳跳拉着爸爸手过来的小灵犀,拉起我接着往c区方向跑。
直到跑进c区,我们才放松下来找了个长椅坐着。
我足足喘了五分钟,脑子里的一片空白才慢慢有了些波动。
“我真的不记得了,这会儿模糊能想起来点自己确实来过将军山游乐场,但我小时候就来过一次,来了多久来干嘛了,统统不记得了,你说奇不奇怪。照理说我七岁了也该记事儿了,怎么就是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呢!”
我非常郁闷地拍着大腿,谁知这一拍还真有用。
“咱还得跑……”
“啥?”
“我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坐海盗船……”我指着正前方的海盗船,却发现小时候的我就是那么默契地正从东南角向这边走来,于是俩人二话不说只能狂奔。
边跑边回忆,哪才是安全地带,最后选定了摩天轮,因为在天上能安全半个小时,而且我模糊记得一点,牛运昌恐高。
终于可以休整一下了,我也开始正视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记得。
“你这可能是选择性遗忘症或者是阶段性遗忘症。”
我愣愣地看着凯文,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他在我脑门上拍了一下,恨铁不成钢道“看过电视剧还搞不清情况么?你记得你7岁时候发生的事情么?”
我仔细回忆了下,我七岁,一年级到二年级期间,我拿了两个学期三好学生……50米跑了9秒……立定跳远跳了一米四……喜欢看新白娘子传奇……班主任叫周海燕……
“记得挺多的。”
“那你爸的事你记得多少?”
“记得……”我努力回想,却发现一切都是模糊的,模糊的脸,模糊的事情,甚至零星有的记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在梦里。
我眼皮禁不住开始打颤。
“我不记得了……”我抬起头看着凯文,眼睛止不住闪烁,“我……我想下去看看……”
凯文沉默了半晌才轻轻说道:“好。”
下了摩天轮,我脚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迈得特别犹豫。
“姐,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你别冲动,别往上冲,我想办法把小灵犀支走。”
凯文消失了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的小灵犀朝一个大人偶走了过去。剩下那个人坐在长椅上,举着我最爱吃的棉花糖,笑得一脸慈祥。
我深吸一口气,朝他边上的椅子挪去。他就坐在那里,离我只有一米的距离,可我却不敢扭头看他的脸。
“姑娘,等人么?”这个声音……
我扭头望着他,看见他眼角和嘴角上扬的弧度,眼角的笑纹,微卷的头发……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我短短地回了个“嗯。”
他指着远处,开心地道:“你看,那是我女儿,可爱吧!我觉得你长得跟我女儿有点像,要是以后我闺女长大了能比你更好看点就好了。”
“不可能了。”
“你说什么?”他眯着弯弯的眼睛看着我。
“没什么。您自己带着孩子来的?”
“嗯,过会儿她妈妈来接她……”他说到这,眼逐渐展平,“姑娘你爸爸对你好么?”
我手指刮着长椅,身长一阵阵发麻。
“不记得了,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扔下我跟我妈跑了。”
我看到了他的身体一瞬间僵硬起来,没有再掩饰什么。
“姑娘……我明天就要离开我女儿了。我看到你特别亲切……不知道为什么,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她。”
“我不爱我太太了,这样围城一样的婚姻,我过够了……”
“你以为自己平时会写点小文章意境就不一样了么?婚姻对你来说是儿戏么?那是责任!”
“你怎么知道我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你刚才提到过的。”
他眼珠子转了转,怀疑地望着我,看着远处跳动的小身影,接着道:“我很爱我的女儿,可是我不爱她妈妈了。跟她妈妈在一起生活,索然无味……”
“呵呵,你厉害……”
“什么?”
“你接着说,所以呢?所以你要去找寻你真正爱的人了?”
“对……你来了?”他说着抬头看向朝这边走来的人,我赶忙侧过身去,防止她看到我的脸。
走来的正是我的妈妈,三十出头,依然气质非凡,百米外都能感受到她的气场。
“跟她说了么?”妈妈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却中间隔着能容下两个人的位置。见他没吱声,妈妈接着说道,“有本事跟我离婚,怎么没本事跟你女儿说呢?”
“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妈妈冷哼一声道:“合适的机会?明天你就滚去荷兰了,今天不说,你等着走了再说么?”
“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都不想看见你!”妈妈冷冷道。
“我懒得理你,我去喊领小犀牛过来,你快带她回家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身旁的妈妈声嘶力竭地喊了声:“牛运昌,你混蛋!”
路人都侧目来看,尽管我想过去安慰下妈妈,哪怕抱下她……又哪怕握着她的手……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凯文拉走了。
“差一点还好我反应快。”凯文大口喘着粗气,我却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凯文没把我拉远,只是停在安全的距离外,依然可以隐约听到我父母的争执以及我的哭声。
“你把孩子吓哭了!”
“真爱你女儿,你倒是带着她走啊!”
“我说了我安顿好了就会回来接她!”
“你放屁!你会回来接孩子?我岳绮丽三个字倒着写!”
我听着这段对话,不禁有点想笑。
我妈说的对,他的确没有再回来过。
“走吧……”
“不再待会么?”凯文在身后跟着我,默默向前走着。
“我好像想起来了,之后发生的事,我都记得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了钓假鱼的地方……心里那一道防线被瞬间击破。
“凯文,我想哭。”
他胡乱擦了擦汗,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我抱着一只肥大的人偶熊,放生痛哭。
所有的事我全部想起来了……我想起妈妈如何在那个人走的当天哭得瘫倒在地,也知道姥姥死后,妈妈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拉扯我长大……一个女人,在外人面前永远高傲地昂着头,背后的辛酸,只有我知道。可是关于那个人,我不恨了……只是单单的因为,恨了二十年,我累了。
干脆就当他死了吧,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让我心里舒服了许多,觉得对我很好的爸爸英年早逝,貌似没那么让人心痛了。
第三十八章 病
几天没休息好,加上去游乐场受了刺激,多重的加压下,我终于卧床不起了。
“39.8,你厉害了。”
我头晕晕的有点听不清楚凯文在说什么,全身上下骨头像被锤碎了。想努力睁开眼睛,眼皮却酸疼地不听使唤。胳膊上被凉凉的东西略过,憋闷地痛缓解了些,喉咙火燎地说不出话来,只得再次进入了梦乡。胡梦春秋了不知多久,尝试着恢复了意识,感觉身上的疼痛缓解了很多,被子已经被汗全部浸湿了。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发现凯文正举着我的胳膊,用毛巾轻轻擦拭着,清凉感逐渐渗透,很舒服。稍微转了下头,脑门上的毛巾就掉了下来。
“可算醒了,再不睁眼,我都准备去诊所喊医生过来了。”
他说着手里的动作没停,把温度计递给我,又塞了一根吸管在我嘴里。
“快喝点水,嘴片都裂了。”
我吸了两口,喉咙的灼热感明显减退。他瞪着我摆出一副看不听话孩子的表情:“再喝几口,睡了一天了。”
“三十八度五,看来还是睡觉最管用。工作辞了吧,每天八点起床对你来说果然还是太折磨。”
“瞎说,我哪有那么脆弱。”说出这句话的声音跟唐老鸭一样。
他把毛巾又湿了下,搭在我的头上道:“少说话!”
“接着睡吧,我明天开始就不在公园唱歌了,有个酒吧的老板让我跟远哥去给他驻唱。”
“真好奇九十年代的酒吧是什么样。”
“少说话!”
我抿起嘴紧紧闭上。他涮了涮毛巾,又耐心地给我擦起胳膊来。
“伸腿吧,刚才你睡着我也不好……不方便……”
我把睡裤的腿捋了捋,乖乖地把腿伸出去。
小时候生病,妈妈也是这样帮我降温的。
“三哥说,这样擦擦身上退烧比较快,来,再喝点水接着睡。”
“好想看电视……”
凯文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我:“我一会儿要出去趟给你挣钱买摩托买电视,你乖乖把药吃了接着睡会儿。”
“好,不想换房子,想买电视。”
“好,听话!怎么跟小孩一样。”
是啊,我怎么跟小孩一样,我是烧傻了么……
“我准备今天改变下方式,先收钱再选股,杜绝一些赖皮的老头老太太赖账,也能多挣点。”
“你挣得已经够多了,是别人好几个月的工资。”
“但是不够啊,要给你买电视呢。”
他说罢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又涮了涮毛巾帮我降着温。药效来的很快。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已经就剩半个了。发了会儿呆,自己量了量体温,三十八度,照我这个复原能力明天早上应该就能上班了。
正想着凯文就回来了。“醒了?”
我伸了个懒腰朝他点点头,并指了指刚才扔在桌子上的毛巾,他立刻会意洗了洗手帮我重新湿了毛巾放在脑门上。
“姐,我帮你把工作辞了。”
“什么?”我猛地一惊,手撑着床费力地坐起来,“你!”伸出的手刚好接住了掉落的毛巾。
“您一天十几二十的工资,我实在看不上,费那个劲儿不如去证交所给我当托儿。”
我把手里的毛巾用力像他砸去。
“看您这样,烧退了吧?”
“退个屁,被你气得更上火了!”
“你先别生气,你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我朝他身后望去,发现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箱子。
“幸运?”
我小时候一生病,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吃不下,除了妈妈煮给我的幸运方便面……
“等我一会儿,我去三哥那煮。”
我靠在枕头上,感觉刚才的怒气好像消化了点儿……只是生病实在让人脆弱,连带着情感也敏感起来,吃着吃着幸运……我哭了……边哭边吃了足足半块面,两天没吃东西的胃胀的难受……
“我想任性一回。”我扯了扯被单,让凯文递给我个镜子。
“能看到你任性我很荣幸。”
“我任性一回,你不要怪我,我可以允许你任性回来。”
“好,那我先攒着,你说吧准备怎么个任性法?”
“咱们现在有多少钱?”
“一万两千多吧。”
“我们去买辆二手摩托吧。我想出去兜兜风。”
“呦,不暗搓搓当万元户了?”
我望了望窗外,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花个大钱,爽一把,反正你那么会挣,我花完你应该很快就会挣回来。”
“看来卧床养了三天,脑袋都灵光了。”
我困意又上来了,懒得理凯文。
“姐,下周一,带你去买车。你再好好休息两天。”
早上睁开眼,凯文就不见人了。我感觉身体轻盈了很多,就下床准备溜达溜达,在床上躺久了,猛一下床差点直接脸朝下栽地上。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才去洗漱,感觉牙上都长青苔了。嘴里一股死而复生的味。抬头照了下镜子,嘴上全是硬的翘皮,像是从撒哈拉回来的。拎了拎暖瓶,里面是满水,架子上的毛巾也是洗干净的。用温水敷了敷嘴片,舒服了些,但是胃里开始抗议了。
发现屋里的桌子上放着几包幸运还有个小锅,锅底压着张字条。
“找三哥借火”
我灌了一杯水下去,便摇摇晃晃拎着锅去找三哥了,敲了敲门,发现三哥没有动静,刚准备走,迎上刚回来的六哥,饥饿感让我多了些勇气。
“六哥,我想借火煮个方便面。”
“嗯。”
六哥应下来,便把三哥房间的门打开,从里面拎了个电炉子出来摆地上。
“六哥,您住楼上么?”
“嗯。”
“您身上的衣服也是三哥做的吧?您比三哥小几岁?”
气氛实在尴尬,我不得不找些话题聊着,但是问题抛出去,却不见有个响。
“六哥那……”
“好了。”啪嗒,他把缸子举到我脸前,搪瓷边还刺啦带响。
我道了声谢就慌忙回屋了。
索性打开凯文的电脑,看他之前下载好的电视剧,不得不说我非常敬佩凯文的筹谋能力,在来之前竟然准备了一硬盘的电视剧。
想到这里,突然心里空落落的,看了不到两集,就起身去院子里溜达着等凯文了。
可小区里只有石桌子石凳子和长椅,一丁点儿健身器材都没有,我只得百无聊赖地在湖边打水漂。湖对案出现的身影看着有点熟悉,拎着一大兜***,走近了才发现果然是认识的 。
“沈叔叔!”
我朝他挥挥手,他像看到救星一样朝我走来。
“见到你太好了!”
“啊?”我还没整明白,一大兜东西就移到了我手上。
“我老伴非让我过来……帮个忙姑娘,给他。”沈叔叔变扭地说着。
我把手里沉甸甸的东西丢在地上,说道:“您既然来了,自己给呗。”
“算了,我晚上还有事,现在……现在老六在?”
看着老先生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还是横了横心问下去。
“您跟老六也……?”
“算……算是吧。”沈叔叔望着远处单元楼的方向,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着担忧“他……老三还好么?情绪有没有什么不对?”
“没有啊,三哥看着挺开心的。”
“我三个儿子,属他最不让我省心……姑娘谢谢你,我先走了。”
我刚准备拉住沈叔叔,他却健步如飞地留给我一个远去的背影。
只得提起一口气,拎着这堆东西找个长椅坐着等凯文了。
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看着来往的老人和孩子,嘴里不自觉都哼上了小曲,果然发呆也是件幸福的事,在阴暗的环境里待久了,感觉人都长毛了,干脆从坐着晒太阳,变成躺在长椅上。不在乎别人投来奇怪地眼光,尽情地享受秋日午后的太阳。迷迷糊糊地看见远方有个身影,特别像凯文,刚想叫着他,突然想干脆给他个惊喜,于是我找了棵就近的树躲了起来,准备时机恰当就给他个惊吓。
只见他慢悠悠地沿着湖边朝我的方向走来,眼看着越走越近,我做好了跳出去的准备,怎料他突然一屁股坐在湖边,不再向前,我气愤地从树后面出来,刚准备去当面给他惊喜,却看见他后背颤抖了一下,紧接着隐约听到像是“对不起……”的忏悔,眼见着他颤抖更加剧烈的后背……
我停下来脚步退回了树后,等待着他静静发泄自己的情绪。不过还是个孩子,这一个月多来,他表现地过于平静,我倒真担心他憋出病来……
阳光西斜,我坐在树后,陪着湖边的他发呆。
他看了眼时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也站了起来,擦了擦眼角风干的泪痕,调整好情绪朝他走去。
“蹲这儿干啥呢!”我用尽全力跳起拍了下他的肩膀。
“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说出来遛个弯,就看见你蹲湖边,就过来找你了。”
“哦,那我陪你遛吧。”
“不用了,你看!”我把沈叔叔给的一大兜东西递给他,“这是沈叔叔给三哥的,这么沉,遛不成了,回去吧。”
他点点头,依然用他灿烂的笑容迎接着我。
第三十九章 关于某些词汇的意义
今天,凯文终于找到了一位知情人士,并在答应请这位知情人士吃顿饭后,以求得到三哥和沈叔叔之间矛盾的秘密。而这位知情人士没有任何悬念的,又是在澡堂里搓背认识的。
“周叔,您说您知道沈三山跟他爸之间的事,是真的吗?”
“那是!这块儿除了我以前跟他老子一个厂的,没人知道了!”周叔抬着水烟筒,吐了个圆润的烟圈,“我跟他爹以前都是钢厂的,结果十几年前吧,那时候好多人下海,他就跟人家一块去了s市,几年后回来,就买了我们这小区好几家的地下室,好几套房子,开宾馆,往外租房子,那时候谁懂这个啊,结果他越买越多,听说他另外俩儿子一直在京城做大事儿呢,去年才回来,挣了不少家产。所以你看,人家现在就住大别野了。”
“您是说别墅吧?”
周叔脸上的皱纹抖了下,尴尬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儿子跟沈三山是小学同学,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只是人家沈德才搬了大别墅之后,都不认我们这群老邻居了,估计怕我们知道他儿子的事,嫌丢人。不然就他那性格,早就回来跟我们显摆自己那些个臭钱了。”
“丢人?”
“这还得从十年前我们参加他儿子婚礼说起,那时候三山还是个英俊大小伙子呢!按说这结婚,多让人高兴的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周叔看我们听得聚精会神,故意停下来让服务员加了瓶二锅头。
“这孩子婚礼迎宾时候,都是他大哥二哥在边上搀着的,像是被谁揍了一顿,半死不活、鼻青脸肿的,新娘笑得跟花一样,他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后来我才听我儿子跟我说,他们朋友之间都在传,说这个沈三山是个流氓!变态!”
“什么?胡说八道!”我没忍住,猛地站了起来,被凯文一把摁了回去。
“怎么是胡说呢!他媳妇结婚不到一年就跟人跑了,还带走他家十万块钱,你想啊,十年前十万块钱,什么概念!他家再有钱也禁不住啊,要不他一有钱人家少爷怎么能来收租呢!”
“不是周叔,这跟流氓变态有什么关系?顶多算是个婚姻不幸。”
周叔听到这句像触霉头了一般,嫌弃地撇着嘴,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低声音说道:“他老婆跟人跑据说是因为他不能那个……”
“哪个?”我好奇地把头探过去。
凯文扯着我的领子把我拉回来:“夫妻之间的事。”
我尴尬地把头低下,继续听周叔说:“他不行,那他媳妇肯定跑呀!关键是听说他……他喜欢男人!心理变态!”
“诶,我说怎么喜欢男人就心里变态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这不是变态是什么!喜欢男人是要判刑的!”
“老先生您没事儿吧?自己编的法律么?”
我俩的分贝逐渐提高,凯文看不下去买了单,拉着我出了餐馆。
“你这么一生气,六哥的事没问成吧!”
凯文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我更生气了,转身回了家,把凯文锁在了门外。
“姐,你这人怎么不禁逗呢。”他尾音还没落,已经自己拿钥匙开门进来了。
我自打刚才听见周叔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喜欢同性就是变态了呢?想起二十年后的世界好像并没有改善太多,我更加生气了。三哥与沈叔叔关系不好的原因,也呼之欲出了。
“啪嗒”一团纸丢在了我头上,转头看见他笑得跟大傻子一样。
“姐,我晚上要去酒吧,你自己在家看会电视剧吧,你晚上接着追宰相刘罗锅,别……别表现出来。”
我明白凯文的意思,只是我始终心里还是忍不住对三哥抱有同情,毕竟这要是二十年后至少还会有人为他发声,为他争取权利,但现在,他只能默默自己承受。
直到三哥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过神来,这一晃神的功夫片尾曲都响起来了。
“有心事啊?”
“嗯……没有没有……”
三哥盯着我,一动不动,盯得我心里发毛,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
他突然扬起嘴角,像看透了一切般:“我就知道!你肯定静不下心来。你放心,小敬出去唱歌,是为了给你挣钱,肯定不是出去乱来了!”
“啊?”
“在三哥这儿不用藏着掖着。”
“不是……我们就是姐弟……三哥你别瞎说……”
三哥依然捂着嘴偷笑着:“好好,你说是姐弟,就是姐弟。”
误会就误会吧,总算没露出马脚,看着三哥依然灿烂的笑容,我打算下次找沈叔叔谈谈。
“来,我给你倒杯水。”三哥拎起暖瓶朝我走来。
我心不在焉地把杯子递给他。
“好了,给你。”
“好。啊!啊!烫!”没留神水温太高,拿着茶缸的手一歪,好巧不巧,滚烫的热水正正浇在了三哥手上。
为了不扔了暖水瓶,三哥还坚持到放好暖水瓶才去冲水。
“姑娘,你可真行,刚开的水!肉都烫熟了,闻见味儿没?”
我内疚地站在原地,心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慌忙跑回屋里拿了牙膏递给三哥。
看着三哥手上的一大片红,心里别提多难过了,鼻子一阵阵发酸。
“哎呦呦……你这眼圈咋红了?三哥正嫌自己不够白呢,没准儿烫一下还能长点嫩皮出来。”
三哥均匀地在手上抹着牙膏,完全没有怪我的意思,让我心里更加坚定,今后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三哥这边。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梦见三哥手上起了很多水泡,梦见有人指着三哥的脊梁骨骂他变态,梦见沈叔叔和三哥吵架……
这一梦醒来,旁边的床已经空了。昨天晚上睡着的时候旁边的床也是空的,为了一辆车,我现在有点儿后悔了。
早饭,不对,午饭……想了想还是拿起了一包幸运朝前台走去。
“六哥……借炉……”
“啪”六哥把炉子拍在桌子上,都没抬头看我一眼。
“谢……谢谢六哥……”
插上电炉,不过一会儿缸子里就咕噜起来。看着面条在缸子里快乐地翻滚着,我的心情也明朗起来。
六哥依旧坐在前台后面,进行着他每天都在进行的例行动作。我真有点好奇他在干嘛,偷偷往前挪了一小步,就看到六哥正拿着一根铅笔,在纸上图图画画的。我又往前走了一小步,看见六哥的右手上有几个水泡。
“六哥,你的手怎么了?”我趁着问话的功夫,又凑上前一步。
结果六哥的手猝不及防按在了纸上,还扬起半张脸给了我个白眼。
我只得灰溜溜地指了指缸子,嘴里念叨着:“好了……面好了……谢谢六哥,我……我回去了。”
虽然没看清楚画的全貌,但是露出的火炬还有几个尖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自由女神像。
可是六哥画这个干吗?而且画就画吧,还不给人看……
懒得想这些费脑子的事,还不如决定晚上去哪请我的小伙伴们吃顿饭,于是我低下头继续吸溜我的面,懒得再转脑子。
第四十章 他和他
“干杯!”
“cheers!”
“小玲,你这是说的啥?你家方言么?”
我看着满脸疑惑的爱平,摇摇头,骄傲地告诉她:“这是英语。”
石头瞪圆了眼睛又羡慕又惊奇:“玲姐真厉害,都会说英语!”
“对啊!我就在电视上看见过外国人!”
毕业这么久,我不过是小学英语水平,竟被这么夸奖,非常地受之有愧。
我看着这些人,依旧还是我初次见到的模样。而我们不过才认识一个月,他们已经把我当自己人看待了。
“辉哥,以后你把优惠券印出来,每次客人来点餐,你给他们一张,以后保准儿都是回头客。”
辉哥看着我,脸上难得露出了,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天真笑容。
大家聊得尽兴,一转头,发现凯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
回去路上,凯文盯着我打量了好久:“姐,我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啊?”
“嗯……这个倒是跟以前一样……”
我照着他的后背就捶了一拳。
“就是……比以前看起来自信了很多。”
“是吗?我以前什么样子?”我有点怀疑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以前啊……只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形容吧。”
“我呸!”刚准备再对他一顿暴击,叽扭的公车开门声响起,他“嗖”一下便窜了上去。碍于售票员大姐一路高喊着:“往里走啊,里面儿空!”
我一路也没来得及下手。
刚到家,凯文就嘴角扬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干嘛?这表情怪吓人的。”我瞪着他,他嘴角的弧度得我想给他把脸抹平。
“啪”他甩出一摞钱扔在床上,然后又从床下掏出了我们藏钱的箱子,里三层外三层把之前的钱拿出来。我激动地开始查,一百两百三百……两万……
“你……你这是……抢银行了?这别人得挣一年!”
“错!”他骄傲地摸了一把铺在床上的钞票道,“可能是一辈子。”
我团起一张五十的就砸在了他脸上。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怕是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辆摩托车。
“后天买车去?”
我点点头,无比期待周末的到来。
第二天果然心宽地一觉醒来下午两点。寻摸着总吃方便面也不是个事,于是准备出去买一箱小虎队存着,还能集个卡,毕竟干脆面是干脆面,方便面是方便面。溜达着出门,发现六哥依然在自己桌上写写画画的,我装作不经意地从旁边走过打了个招呼,然后把他手下的画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没看错,这画有点像帝国大厦……
因为当年对《绯闻少女》的莫名执着,让我对帝国大厦的样子了然于胸。
自由女神像……帝国大厦……米国……
果然这个年代有文化的人都有个米国梦。没再多想,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袭来,我快步奔向街口的刀削面张。三哥对于我落了两集的宰相刘罗锅却能把情节对上这个事,很是赞赏,于是拿出私藏的碧螺春来,说要让我尝点好东西。
“妹妹,你自己倒水啊,那天被你烫怕了。”
想起前天对三哥造成的伤害深感愧疚,赶忙上前自己接过壶,眼睛扫过三哥手上的几个水泡,内疚地恨不得给三哥做牛做马。水泡……我感觉自己可能脑子被闪电劈了,一阵阵发懵。
“三……三哥……我能看看……看看你的手么……”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内疚地都结巴了。”三哥把手伸出来,微笑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像在安抚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但我此时只觉得头皮发麻,“我之前抹了烫伤膏,现在基本没事了,你看好多了。”
我盯着三哥的右手出神,那几个水泡的位置……一模一样……一二三四,两个大的两个小的……
“三哥……您知道么?六哥的手好像……好像也烫着了……”
“是么?”三哥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难道是我们兄弟有心灵感应?”
“您……您没看见他手上的水泡?”
“没啊,我们很少见面的,他白班我夜班,下班都是倒头睡,基本不交流的。”
我后脊背一阵发凉,踉跄了几步闪到门口,僵硬地扯起一个笑容道:“三……三哥,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茶。”
“?电视剧还没看完呢怎么……”
三哥在我身后说着什么,我完全听不到,脑袋里的猜想快把我折磨疯了。怪不得关于三哥家庭的讲述里只提到了他的两个哥哥,怪不得沈叔叔从来不提六哥……在屋里来回走着,感觉有些上不来气,可想出去找凯文,却发现从来没问过他在哪个酒吧驻唱……躺在床上,想睡……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上院子里郁闷去。结果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乌漆嘛黑的,连个人都没有,只好走到外面的烧烤摊上,点了五串羊肉串,喝着北宾洋等凯文。
羊肉串很快被我消灭干净了,在老板诧异的目光下,我又要了一盘螺蛳……
慢慢悠悠地吃到最后一个螺蛳,凯文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看见他立刻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角。
“姑娘,结账啊!”
凯文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以为我只是因为没带钱才流落至此。
可回到家后,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他也感觉很不可思议。
“那照你说,水泡的位置一模一样,数量也差不多?”
“几个记不清了,但是感觉差不多。”我手心全是汗,又灌了一瓶汽水下去,还是紧张的要命。
“那可能是……闹鬼了……”凯文说着脸上一副阴森森的表情,看得我毛骨悚然。
“别瞎说!三哥六哥都冒热气的!”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凯文耸耸肩,有点遗憾地道,“精神疾病。”
“你是说精神分裂?”
我跟凯文一人一句地分析着三哥和六哥的情况。两个人确实没有同时出现过,两个人除了眼神不一样,发型不一样,但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刚开始我们以为是双生子,可现在才发觉,即使是双生子,也未免长的太一致。就算长得一致,大概估摸了下六哥乱鸡窝的头发和三哥油光发亮的头发,长度似乎也一样。
这里的租客都是早出晚归,就连周末也不肯放过挣钱加班的打工一族,没有人发现这个事情也正常,要不是这次我浇了三哥一手滚水,应该我也不会发现,因为他俩给人的感觉差别太大了。
“不害怕了?”
我摇摇头,因为如果这种猜想成立的话,我心里难受地都快哭出来了,更加心疼三哥了……
“等我明天去堵堵沈叔,或者问问认识他的人,能不能找到他吧,问问才清楚。”
“但是你还是小心,毕竟我看影视剧,这种什么精神分裂还是有危险的……”
我点了点头,心情异常沉重……如果真的是……该怎么办……三哥已经够难的了,他的未来该怎么办。
第四十一章 三哥的故事
堵到沈叔叔是在第二天的下午,远远地就看见他从车里下来,抱了一箱苹果。
“姑娘你拿两个吧,长泰苹果,你在市场上都买不到真的。你阿姨非让我给那混小子拿点。”
“不用了沈叔,我不爱吃苹果,您先坐这,我有话问您。”
我请沈叔坐在石凳子上,组织了很久语言,才开口道:“三哥的病……是精神分裂症对吗?”
老人家的身体一下绷直,让我更加坚信了这个答案。
见他不回答,我接着问道:“是因为什么?遗传还是受了刺激?”
“不是遗传……”沈叔颤抖着从兜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上。
我见撬开了沈叔叔的嘴,于是接着问道:“那是受了什么刺激?跟他是gay……不对,跟他喜欢男人有关吗?”
“你……你怎么知道?”
我把听到的八卦和自己的猜测结合起来,告诉沈叔,沈叔听着,一直到烟烧完才碾灭它。
他吐出口眼圈,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眼,泛着微黄,被经久岁月雕琢的眼周包围,他缓缓张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为什么愿意和三山做朋友?你有什么别的目的?”
“啊?”我惊讶地看着他,一时语塞,只好起身,“对不起,打扰了。”
刚要走,却被老人家抓住衣角,身后颤抖的声音许久才缓缓响起:“对不起姑娘……是我……是我小人之心了。”
我听到这个声音,略有于心不忍,于是坐回来同样毫不留情地盯着他。沈叔叔这时才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来。
“其实这不是精神分裂,而是多重人格障碍……准确的说,米国佬叫它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沈三山从中学开始就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十几岁的时候,别人都在琢磨怎么去国企上班,沈叔叔有远见,觉得国企没前途,想让三哥跟着自己做生意。结果三哥中学一毕业,哪条路也没选,去学画画了……
那时候画画还连个兴趣班都不算,很多人觉得他不务正业,但是三哥不一样,他就喜欢画画,而且不想管别人的眼光,而他也不像其他学画画的人一样,想考美院,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色彩搭配。
可在这个老师的画室不过待了半年,就出了问题,三哥没忍住,跟一个长得俊俏的小伙子表白了,这小伙子二话没说,把三哥揍了一顿,这孩子怕说出去这个事丢人,就只把事情告诉了老师,还威胁说如果老师不开除三哥,就把报警让三哥蹲监狱。最后老师实在没办法就把三哥介绍给了自己的朋友,是个美院毕业的老师,还留过洋,介绍的时候也没说别的,就说这孩子是个好苗子,虽然起步比较晚,但是天赋好。这位留过洋的刘老师,一下就应下来,观察了两个星期,确实发现孺子可教,因此就让三哥在他的画室安顿下来了。
沈叔叔反对三哥走这条路,可沈伯母不以为然,觉得齐白石也是画画的还不是受人敬仰,他儿子肯定也能出息。
这一学就是三年,管卓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俩一见如故,一块儿上下课,一块儿出去玩。三哥一转眼长成了二十岁的大小伙子,眉目清秀还有几分贵气,就算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也不禁会感慨下,男大十八变,越变越英俊。
三哥这次还是没忍住,跟管卓表白了,上次也许是鬼迷心窍,但是这次跟管卓,他是真的深思熟虑了。本以为会失去这个好朋友,没想到,管卓竟然答应了。两个人每天出双入对的无比甜蜜,只是没人朝那方面想。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叔叔阴差阳错见到滚在一起的俩人时,险些一口气背过去。他讲到这时补充到:“姑娘你知道吗,我一共三个儿子,就老三不成器,都是他妈惯的!”
我十分想告诫沈叔叔取向这种东西,跟是不是谁惯的一点关系都没……但想了想还是缄口继续听他讲述。
看到这一幕的沈叔叔缓过神来,对三哥一顿揍,打得三哥下不来床,可三哥只在床上哭了两天,就被她妈妈放出门了。这一出门,便再找不着人了。
“对,就是普通意义上的私奔了。”沈叔叔叹了口气,梳理了下自己灰白的头发道,“只是这私奔才几个月,也不知发生了啥,俩人就灰溜溜地回来了,我那个时候已经挣了点小钱了,找了几个人把老三抓回来了。”
管卓来的那天下着暴雨,他在门外拼力地捶门,沈三山在二楼哭得死去活来。在沈母的百般央求下,沈叔叔才把门打开,待管卓坐下,沈叔叔张口就问管卓的父母知不知道他俩的事,见管卓颤抖地厉害,沈叔叔有了把握,接着问管卓是不是天生就这样。管卓坐在对面,像个犯错的孩子,眼泪吧嗒吧嗒掉着,除了点头摇头,说不出别的回答。
沈叔叔告诉管卓,自己可以把他送出国,那些对这些事情比较开明的国家,还可以供他在国外继续学业……沈叔叔就像所有电视剧里用支票棒打鸳鸯的父母一样,威逼利诱,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拆散他们的机会。只是管卓和电视剧里演的男女主角不一样,说到这些事的时候,他眼里放着光,尽管眼泪还留着,但眼神里的悲伤却在一点点减退。
两天后,管卓拿到了去米国的机票……护照和签证,也在沈叔叔一群生意上认识的狐朋狗友的帮助下,很快办好了。
而三哥每天满世界地找管卓,却总能被管卓巧妙地躲过。
而沈叔叔坚信自己的儿子只是一时昏头,认为只要出现个温柔体贴的漂亮姑娘,沈三山就能回心转意。机缘巧合下,张素素出现了,表示自己对沈三山一见钟情,沈叔叔担心夜长梦多,也担心自己儿子是变态的传言越传越厉害,就决定早日把婚事办了。
三哥听到这个消息,怎么可能会答应,沈叔叔生气地拿起棍子,棍棒无情,这次的三哥直接晕了过去。沈叔叔不顾三哥两位哥哥的阻拦,也不顾哭肿了眼的孩子妈,直接决定先把酒席摆了,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第四十二章 三哥的病
三哥的婚礼,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被自己亲爹打的,就算外人看出来了,也说不得什么。沈一天和沈双河搀扶着眼神涣散的弟弟,心疼无比,老三那双眼睛以前任谁看了都要被里头闪烁的光芒感染到,可是现在却浑浊地甚至抓不到一个点……旁边的新娘笑得像是中了五百万,不过她嫁到沈家确实也跟中奖差不多。
“他什么时候的飞机?”
“今天……”
“大哥!”沈双河制止着,可沈三山已经像魔怔了一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双河,快跟着!”沈一天呆呆地望着弟弟离开的方向,任凭父亲在耳边大声怒骂着,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妈,一会儿吩咐李阿姨熬点姜汤吧……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雨。”
听到这里,我已经意识到沈一天这位大哥,真的是大哥风范。
等沈三山到家的时候,果不其然全身都湿透了,一句话都没说,便甩开张素素的手上了楼。
“见着了?”沈一天问弟弟。
“嗯。”沈双河衣服也湿了大半,“他就是不肯打伞。”
“行了,你也快去喝碗姜汤。”
沈一天推着二弟,却被母亲一把拉住。
“说了什么,听见没?”
“就是说什么咱俩不合适,我一直想去国外学习什么的……”
“就这些?”
“还有……对了,还有什么受不了别人的眼光,一开始就是错误什么什么的……还把老三的手甩开,还推了他一把。”
“我呸!混蛋!”沈德才坐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家人被他凶得一个哆嗦,家里唯一敢顶撞沈德才的只有三个孩子的母亲司春华。
司春华一边哭,一边捶着沈德才:“如果不是你非要赶管卓走……儿子怎么会!”
从那天起,三哥就很少说话,饭也越吃越少。正当沈家全都在担心三哥的身体的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
“素素不见了!”
上去送汤的李阿姨着急地喊道,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不见,张素素,卷着沈家所有能搜出来的现金,跑了……当年没领结婚证,半年来从来没行过房,甚至张素素跑都跑得名正言顺一般。
那是三哥几个月来头一次下楼,脸色苍白如纸。他看着一家人坐着商讨临时放在家里的货款丢失的弥补措施,只说了一句话:“我去找她。”
便冲出了家门。
整整五天,沈家没人顾得上张素素,没人顾得上丢了的钱,全部都在找三哥。而三哥正疯魔般赤着脚,跟见到的每一个人打听有没有见过张素素……直到他看见路边玻璃里映着自己的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色苍白……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丑陋。就像眼前这长满杂草的野鸭湖,他没有一丝犹豫翻身从桥上跃了下去。可能是母亲和儿子的心电感应吧,全家六口人开车满城找人,却只有沈伯母老远便看见了跳下野鸭湖的身影。正值初冬,野鸭湖表面已结薄冰,司春华一头扎进了水里。年过五旬的老妈妈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本能地往前游着,一个猛子一个猛子找,直到有好心的人的营救,才将这位紧紧抱着儿子的老母亲,救了上来。三哥年轻,虽然一身伤,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便能正常活动了,但是沈伯母的腿……却再也站不起来了,双手也再拿不起任何重物……
从那天起,三哥就像变了个人。白天对人爱答不理的,像个翻版管卓,晚上履行着自己相当设计师的承诺,每天看着各种各样的时尚杂志,还拖沈双河的朋友从国外买来看。
“我找过国内的医生,也找过国外的医生……医生说,像他这种两种人格相互认识的情况不多。是特例,只吃药不行……国内的心理医生、专家都看过了,说没辙,最好催眠治疗,但是本人得配合,国内这块儿还不太成熟,说让我们不行去米国看看……可是米国……别说米国了,一提出国,老三就像疯了一样开始人格快速转换……医生说不能再给他刺激了,所以治病这个事,就搁置了。”
沈叔叔说到这里,眼里泛着泪水,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我不禁也有点难过。也需三哥的病,管卓的离开只是一个触发点,而长久以来关于自己性向的抑郁才是病的根本起因,而家里被自己连累,母亲的病痛,才是压垮三哥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我也不忍心责备沈叔叔,尽管这一切都源自于他那不能忍受的面子,但一个父亲,也许只是担心儿子受委屈……
“心病还需心药医,有没有联系过管卓?”
“联系不上了……我当年只答应送他出国读书,所以他拿了钱和入学通知后,就再联系不上这个人了。只是听说他在美国结婚了,拿到绿卡了……
但是这只是听说,托人去找他的父母,也避而不见。
总之……”
我能从沈叔叔的话里感受到莫大的悔意,可是这些事情终究还是无法挽回的……其实即使管卓没走,他又能抵挡多久的诱惑和指指点点呢?似乎结局早就说注定的了。
好像是无论客观因素怎么变,事情的结局,都会朝一个方向发展,因为人性,是早已注定的。
我拍了拍沈叔叔的后背道:“我会劝三哥去治疗的,哪怕国内的治疗也好,毕竟过了十年了,医学技术肯定发展了很多。”
沈叔叔看着我,坚持塞了两个苹果给我,还说要帮我送到家,下次再送一箱来。
我摆摆手,只能指望着凯文把这两个苹果消灭掉。沈叔叔临走时,我看着这个老人虽然矫健,但略有些弯曲的脊背,透着悲凉。情不自禁喊道:“沈叔叔,父子哪有隔夜仇啊!互相给个台阶,您也别说话太犟,三哥的倔脾气肯定像您,所以啊……”
还没等我说完,沈叔叔就挥挥手像我深深鞠了个躬,长辈的躬我哪受的起,慌忙鞠回去,就差跪下了。只听转身离开的沈叔叔说:“谢谢你……”就径直朝门口走了。
晚上,我照例到三哥的房间看电视,对于白天听到的一切只字未提,只是临了还是忍不住,开始和三哥谈论起爱情来。谈着谈着就说起了沈巍赵云澜、蓝忘机魏无羡、白洛因顾海……
“这些人都是书里的吗?”三哥诧异地看着我,“你从哪看了这么多邪门歪道的书?真有人会写这种书?这是犯罪吧?”
“怎么没有,多着呢,还有可多人看呢!”我心里想着这些书的伟大作者,为我们书迷们做出的伟大贡献。
三哥皱紧了眉头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尽量鉴定语气道:“没啊……怎么会,我这天天都不出门的,能听说什么。”
三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正常人都会说听说什么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不会是你这种回答。跟你三哥编瞎话还是嫩了点!说吧,都知道啥了?”
“没有……”
“哥哥我确实喜欢男人……”
突然被三哥点破,我有点不知所措,只得点点头。
“但是像你今天这样见解,还不排斥我的,我从出生就从没遇到过。”
我愣愣地看着三哥,从他浅笑的眉目中,看不出半点忧伤。
“你们老家能接受我们这种人吗?”
我看不出三哥的表情:“我老家……很多人也不接受。但是也有很多人是支持的,觉得不过是相爱的两个人而已,有什么错呢?凭什么要受到别人的指责呢?”
“那我这么说吧小鹿,如果说是你的儿子,要找个男人,你会怎么办?”
“我会祝福他!”我这句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三哥咯咯咯的笑起来。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个思想洒脱的人,为什么不跟凯文在一起?”
“三哥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心里知道。”三哥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像在教训犯错的女儿,“三哥别的不行,但是就会做衣服,这做衣服啊和做人一样,一丁点不合适,哪怕一个线头出来了,这件衣服都得降个档次。我就是那件前后帘缝反了的衣服,受人诟病,是正常的。”
三哥说着拿出了刚帮我打好版的衣服,在我身上比了比道:“你看,一点不合身都不行,跟你找对象也一样。”
我感觉脸火辣辣的,只能一股脑岔开话题。
“那,沈叔叔……沈叔叔已经知道他做错了……”
“嗯?他做错什么了?”三哥惊奇地望着我。
“没……没什么……”我慌忙摆摆手。
第四十三章 “碰瓷”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三哥的话。
“他哪有什么错,不过是帮我认清了一个人的真面目。我爸啊,这辈子没别的,就是死要面子,摊上我这么个变态儿子,还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多遭罪啊。”
“三哥,你别这么说。”原来三哥什么都知道。
“我如果不搬出来,街坊邻里的都会觉得这家养了个变态儿子,老头那么要面子,又有高血压,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现在多好,除了以前钢厂几个认识我的老邻居,其他所有人都以为老沈家的小儿子出国了……我这病啊,谁都不怪,就怪我自己,耳根子闲,风言风语听多了……还……还舍不得老六……”
辗转到半夜,凯文悄悄地进门,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出奇地三哥的门没开,只看到了坐在前台的六哥……
“哦,他生病了,我替他守两天……”
直到周五,我终于忍不住哭了……感觉自己犯了个莫大的错误,可是又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周日我终于有心情去买摩托了,因为周六晚上,三哥回来了。
摩托车城在西郊,离我们不远,在万花丛中,挑了半个小时后,终于选定了一辆小铃木,摩托虽小,价值不菲,我们带着全部家当来,谁知道加了加油,身上就剩五百了。
凯文的驾车技术很娴熟,高傲地说了句没有我不会的,就一溜烟把车开走了,我目送着他,琢磨得他过多久能想起我没在车上……
“兜风去?”
“成!将军山后山。”
我俩就这样骑着小摩托,吹着小风,一路美滋滋地废油,路过小吃摊,填饱肚子,风尘仆仆上山。
“再往上走,就没人了应该。”
凯文颤抖着问我:“没人你打算干什么?”
我照着他装模作样的后背就是一拳!
“唱歌唱歌!小小年纪不学好!”
“呦,没看出来您还是追风少女,喜欢顶着风唱歌啊?”
我不理会他,自顾自享受着山里的清新空气,情不自禁张开了双臂。
“i believe i can fly
i believe i can touch the sky
i think aboutevery night and day
spreadwings and fly away”
“可以可以,有乡村歌手潜质。”
“等会你说清楚,是中国的乡村还是美国的乡村?”
“哈哈哈哈,你猜!”
“那我换首,是谁在唱歌……白云悠悠……在那人山人海中……你看现在气质是不是要弥漫山头了!”
凯文哈哈哈地笑,我火压不住只能朝他后背一通猛捶。他拆着我的手,一只手开着摩托歪歪扭扭的前进,突然前方一个黑影闪过,像是某种生物突然从公路边的密林里冲了出来。
“……哎哎哎……”
“哐当”一声,凯文一个急刹车,那个黑影不偏不倚倒在了我们的车前。
我一时吓傻了,颤颤巍巍下车去看,发现竟然真的是一个人!可是我们的车明明离这个人还有约莫半米的距离,这摆明是个碰瓷的!
“诶?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有碰瓷的?兄弟起来了,我们没钱。”我喊了两声,他不动,我只好伸出手去拍了拍这个人,结果刚一碰到,一种湿漉漉的粘腻感瞬间让我头皮发麻……
凯文把车停好,见我愣在原地,便拍了拍我,我僵硬地把手收回来,看见手上鲜红色,杂着沙土的血迹,整个人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多亏凯文在身后扶住了我。
他试探着过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还有气,衣服是黑的,所以猛一下没看出来这么多血……不知道是被车撞了还是摔下山了……。”
“怎么办,我们没有电话,怎么打120?”
凯文反应了两秒,立刻把自己外边的衬衣撕掉,撕成几条,在他四肢处包紧,然后把他抗上车:“不管了,虽然他伤成这样不能动,但是等不及了……兄弟你挺住啊!”
我倒坐在摩托上,一手压着快要颠下去不省人事的伤患,一收抓着凯文,生怕自己也被颠下去。这姿势极为怪异,但是他的血顺着车架子往下滴着,我完全顾不得山脚下别人怪异的眼光,大声告诉凯文,将军山医院的位置。
上山用了半个小时,可是下山到达医院也才不过花了十几分钟。凯文满头大汗地把人送进急诊,自己终于和大气都不敢喘的我一起腿软地坐在了急救室外面。
半个小时之后,急救室的护士走出来,摘下了口罩朝我俩挥挥手,我们立刻上前去。
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患者暂时脱离危险了。”
我俩顿时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嘱咐好护士转身离开,没想到小护士接着说道:“腹腔出血,脑部积血,两处肋骨骨折,右小腿中下三分之一处胫腓骨粉碎性骨折……”她又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最后还补充道,“哦,还有一些皮外伤影响不大,家属在这里签字,先去把手术费和抢救费交一下。”
“啊?我们不是家属。您还是找找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证件之类的吧。”
小护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音调提高了八倍道:“原来是撞人的!更不能走了!”
“不是不是!”
连走廊里路过的病人和家属都情不自禁往这看,我们还被一群热心群众围在了中间。
“我们不走,不走行了吧。”
正说着,两个穿制服大盖帽的走了过来。凯文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胳膊喊道:“警察叔叔!还我们清白!”
警察叔叔严肃地剥开凯文的手,露出他的两颗不怎么整齐的虎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车我没收了查查。你们在这儿先待着,别乱跑。小杨,你在这儿待会儿,陪两位嫌疑人说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我俩还是被定为嫌疑人了。
“诶?这人还抢救着呢,暂时脱离危险!暂时!钱交一下啊!”
“不是跟您说了么,找家属,找家属。”我的耐心快被被磨完了,好不容易当回活雷锋还成肇事者了,这冤屈上哪申去!
“这人穿的衣服连个兜都没有,上哪知道他是谁去!”小护士也是急得音调又升了了一阶。
我无可奈何地看向凯文说:“救人要紧。”
“就这点钱,花了没饭吃……”
我瞪了他一眼:“哪能花完。”
他不情不愿地走看着小护士问道:“姐姐,多少钱。”
小护士一见有人接茬,赶忙把单子递给凯文说道:“警察同志,盯着他们把字签了啊!”
说罢转身就回了急救室。剩下凯文一张像被驴踢了的脸……
“五……五百……”
没听见他哆哆嗦嗦念完的个位数,我已经脑子一片白了……
这回真要饿死了……
“姐……”凯文回过头,望着我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救人吧……”我这圣母病发作,担心救治不及时,这人再缺个胳膊少个腿的。
凯文委屈巴巴地念叨了一声:“差十五……”
“我先借给你们,记得还我。”小杨警官声音特别小,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15,然后就陪着凯文去交钱了。我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小杨警官头上的慈悲光圈。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围观群众早就散了,只剩我们三个坐在抢救室门口,呆呆地望着那个红着的灯。
小杨警官再次低声说:“我觉得不是你俩,哪有撞了人还自己报警的!”我跟凯文头点得像敲木鱼一样,谁知轻声细语的杨警官还有下句,“但是,这哪说得准,你们也可能只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我和凯文满头黑线,只能再次把目光对准那个亮着的红灯……
“其实我觉得吧,只要里面的人一醒,不就能给你们作证了么!而且你们还能把钱要回来!”杨警官此时灵光一现地居然加大了分贝,我跟凯文不约而同地朝他比了个赞。
漫长地等待后,灯绿了,然后护士医生哗啦啦出来好几个,除了刚才那位护士和一位医生站定我们身边外,其他几位都像没看见我们一样。
“病人头部有积血,要转到重症监护室观察两天,没事了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积血排完,就醒了,你们不用担心。”
他说完我和凯文真的绝望了,只明白了一点,就是又得交钱。
“bb”熟悉的声音响起,总觉得在哪听过。直到杨警官掏出了他的bb机。
“你们等我一下。”
“他干什么去了?”
“应该是去回电话了。”
“啊?”
我胳膊肘撞了凯文一下道:“别学我口头禅!那是传呼机,传呼机!”
凯文估计终于在脑海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杨警官回来的时候面带笑容的告诉我们:“车前面没沾血,跟医院也沟通过了,说像是汽车撞的,你那小车撞不成这样。但是嫌疑还没解除,可以等躺着那位醒了再给你们作证。你们车在将军山派出所,记得自己去取,过夜要收保管费的。这是我号码。”说着递给我们一张小纸条,127……“还钱时候联系我,最好是取车时候就把钱给我送过来。等那个小伙子醒了记得呼我,我来做笔录,他撞得很严重,得抓着那个撞完人就跑的混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音没有起伏,像例行公事一样。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凯文用胳膊撞了撞我道:“额……呼我什么意思?而且他这是手机号么,怎么127……”
我再次给他普及了关于寻呼机和大哥大的事纪。
为了要回这500块钱,又回家取了五百块钱交上……这沉默成本,无声无息地影响了我俩。到最后,还欠着医院二百块钱。
无可奈何晚上跟三哥借了二百,第二天才补上。医生和护士可怜我们二位雷锋,第二天就让这位重伤员换到了普通病房,告诉我们时刻观察着,有问题及时喊医生,不过住院费、医药费倒是一份没少地收了。
第三天晚上,凯文终于把三哥的二百还了,还有钱给我买肉吃了。
“实在不好意思……都怪我圣母病。”这是我这三天不断重复的一句话,凯文现在都懒得给我这句话丁点反应了。
“都怪我,什么都干不成,一直靠你赚钱,还乱花你赚得钱。”
“呦,今天换新词了?”
他一脸调笑地看着我,连隔壁床正在削苹果的阿姨都笑了:“姑娘,你这两天竟重复一样的话,两口子分什么你的我的!”
我连忙摆手,只觉得一股血冲上脑门,倒是凯文在边上附和着这阿姨:“是,您说的对!”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顺道岔开话题小声道:“快说,你怎么两天里挣这么多钱,是不是出卖美色了?”
“奴家心里只有你一个,断不会为了别人卖笑的!”
我无奈地把他的头挪开,果然不能好好跟这位说话……
因为担心我住医院害怕,所以无债一身轻的今晚是凯文陪床,我到点儿回家看电视。跟三哥说说笑笑,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我内心一直担心着三哥的病,不过各种糟心事儿里终于有件令人开心的,这天晚上沈叔叔过来,三哥给他倒了杯茶。
一早醒来,准备去换凯文,结果一进病房,就发现这孩子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双目失神地盯着病床上的人,吓得我慌忙朝床上看去,感觉自己问出地声音都在抖:“他……不行了?”
凯文抬起头望着我,满眼都是红血丝:“我……我好像看见我妈了……”
第四十四章 有幸
风吹起凯文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谁这么缺德,开窗也不关上!”不过才十月的风,已经开始透着凉意了。
昨天晚上我走了之后,凯文又觉得饿,就出去转了一圈,刚好还有个卖饭的大姐还没走,琢磨打份饭吃下,一个刚刚打完饭的女士转身离开,和凯文擦肩而过,凯文瞬间一个激灵,等再转头看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有没有在周边几个病房找?”
“都找了……西区20个病房……”
“指不定是和你一样,饿了出来找吃的,不一定住西区那层。”我镇定的安慰他,可是心里却是苦极了,东西住院部,病房加起来上百间,这一间间找,得头疼死。
“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是之前楼爷住过院?想想他身上哪个部件出过问题。”
凯文关心则乱,而且就之前他跟楼爷的关系,应该是没聊过这方面的内容。
我俩分头,刨去妇产科,把但凡觉得有可能的病房都找了个遍,一上午下来,腿都跑断了,可是却完全没收获。又回来看了眼那位还在病床上睡得安详,便只得先去吃饭。打饭的车已经跑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了,我们只好直奔医院后门不远处的饺子馆。不过凯文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沮丧,我担心他又是逞强装成熟,于是开解道:“兴许你妈妈是来探病的。至少证明他们在b市了,我们找起来也方便。”
“姐,我没事。其实就算见到他们,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干什么,与其这样还是不见的好。”
“等等,凯文,你看那个人,像不像你……”
凯文顺着我的手指望去,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不远处桌子上的一男一女,男的带着副银边眼镜,跟凯文一双眼睛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女的温文尔雅,身上透着不死板的书卷气。
见凯文依然愣在原地,我便推着他前进,直到停在这桌前,他依然是刚才的表情没有变过。
“您好,我们可以坐在这里么?”
书卷气女子抬起头看着我们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嘴一下咧到了耳根,推了推边上的男士:“诶诶,连凯,你看这个小伙子,长得像你亲兄弟一样!”
银边眼镜的男士,也就是年轻的楼爷慢慢抬起眼,估摸是没当真,结果看见凯文的一瞬间,饺子都吓掉了。
“坐着,坐着!”凯文的妈妈兴奋地招呼我们坐下,完全没有怀疑为什么那么多空桌我们不去,偏要挤这儿。
楼晓雯女士,盯着她自己儿子的脸,直到我们的饺子上桌,她都移不开眼。
“你说怎么回事,跟你长这么像,但是比你好看那么多!”
敬连凯先生骤然被饺子汤呛到,猛咳了几下。放下碗,郑重其事地推了推眼镜,打量着凯文。
吓得凯文刚夹起来的饺子掉进了醋碟子里溅了一身醋。
“你们也是来探病的?”
“不是,他胳膊上钉了个钢板,今天刚出院。”
凯文的饺子差点又没夹住。还好我眼疾手快帮他夹走了。
我狠狠地踩了下他的脚,才感觉他一下回神了。
“太巧了,居然能在医院遇到跟老敬长这么像的人!要不是老敬快三十的人了还不知好歹地跟小伙子们一起踢球,我们哪能……老敬,摔得好!”
敬连凯先生再次被饺子汤呛住了。
看来凯文担心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不会发生了,因为楼晓雯真的非常健谈,终于明白为什么书香气不死板了。
“老敬,这该不会是你流落在外面的弟弟吧?小伙子,你叫什么呀?”
“巧了,我弟弟也姓敬!”
楼晓雯来了兴致,追问道:“敬什么?”
“敬……”
“敬十年。”好久不答话的凯文抢了我的话头,不过这临时想出的名,让我差点憋笑到岔气。
这位十年兄不紧不慢地嚼着饺子,眼睛却从来没从别人身上离开过。
“真是巧了,以后我们准备给孩子起名叫寒十,你看也有个十字!哎……哎……十年你怎么哭了?”
我一转头,看见一个泪流满面的敬十年……我抄起桌子上的纸,在他脸上胡乱擦了擦,解释道:“没什么,蒜辣的,见笑了,见笑了。”
楼晓雯女士脸上泛滥出的母爱,让敬十年小伙儿彻底沦陷了。
“您贵姓啊?以后我可以带我弟弟去找你们玩么?我们刚来b市,人生地不熟的。”
楼晓雯点点头,满眼是心疼地道:“我叫楼晓雯,这是我……我老公,敬连凯,你们喊她老敬就行了。我俩刚结婚一时没改过来口,哈哈哈……”
这爽朗的笑声,我倒是没什么顾忌的,直白白伸出手来:“我叫鹿灵犀,梅花鹿的鹿,心有灵犀的灵犀。”
“好名字!”楼晓雯拍着巴掌,非常赞赏,“对了,我们都是工学院的老师,他教材料学,我教历史。有空来学校找我们玩。”
“咱们刚到工院,估计门卫不认识咱们。”本来以为不待见我们的敬连凯,却只是因为一直在吹着热汤,没空言语,他转头接着向我们说道,“你们直接找材料学院或者历史学院的办公室就能找到我们了。”
“对了,你多大鹿小姐?”
我没思索直接脱口而出:“27。”说出来我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楼晓雯女士亲切地一下抓过我的手道:“比我大三岁,我就喊你灵犀姐吧!”
“噗!”凯文嘴里的汤喷的到处都是,我深感丢人的别过头去,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情才赶忙补救:“不用这么客气,喊我灵犀就行。”
我挥挥手掩饰这种尴尬,不过眼前的饭是吃不成了。
这二位走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敬十年像被磁铁吸着了一样,屁股没挪,但头已经跟着挪门口了。我忍无可忍地重新点了盘茴香饺子惩罚他。
“吓死我了,她要是以后知道喊了自己未来儿媳妇姐,不得疯!”
“说什么p话!找打不是。”说着我又不自禁笑起来,因为想到了那个笑死人的名字,“哈哈哈,十年,亏你想得出来。”
“还不是怪你,突然介绍起我来,我哪能那么快想出个名字来!”
“没事,反正看你父母这热情的样子,以后你能见着他们的机会多了,要不要去相认?”
凯文吃了一嘴茴香,脸皱成了一团:“我怕吓着他们,还是算了吧,总归是要回去的,没这个必要。”
刚准备踏实接着吃,肩膀就被拍了一下,手里半个饺子又掉醋碟子里了……
“诶?你俩在这呢?雷锋同志?”一转头看见查房的小护士姐姐也结伴和别人来吃饺子了,她笑着朝我们道,“你们还在这慢悠悠吃呢?一科室医生病人都找你俩呢,那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