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无人会议(1)
我的观点并非信口雌黄,很多文史专家在考察湘西剿匪史的时候,就找到大量的确凿证据,证明有几个贪得无厌、品德低劣的炼蛊师部落曾经与日寇的特务机关进行过密切接触,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对日寇侵华战争起到了负面推动作用。
文字、信函、账本、收据等等一系列纸质证据表明,这些炼蛊师部落在三个层面上,对日寇进行了“无微不至”的援助之一、炼蛊师替日寇研发生物审讯系统,将五毒啮噬作为恐吓犯人的基本手段,死于五毒之下的抗日勇士数以千计;之二、炼蛊师提供了大量高级蛊虫,撒播在抗日队伍出没的要道上,大大增加了日寇的杀伤力;之三、炼蛊师为日寇特别研发了变种蛊虫,又被称为“虫母、虫源”,只要送入某个城市,很快就要将那里变成千里白地。
现在,我怀疑基地内部除了毒气弹,更厉害的,就是“蛊虫弹”,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我触摸过的那些红色陶瓷弹。
“没有任何一种武器是万能的,连731部队都遭遇了可怕的失败,我们拥有的这些‘蛊虫弹’更不是万能的。你们想一想,基地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天皇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对面的第一个座位上,有人忧心忡忡地发言。
“哈哈哈哈……”数个人一起大笑,显然对此人的言论有着截然相反的看法,并且根本不屑一顾。
我绕过主位,走到那发言者的座位背后。
座位空着,上面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灰色浮尘。
我不禁感叹,如果上溯八十年,那些曾经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人,或许应该能够改变中日战争的结局。
1945年8月,天皇的“降”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最大变数,迅速终结了帝国命运,倒在美国巨人的***之下。
全球范围内,很多有权威的史学家都曾撰文指出,在日本这样的东方皇权国家中才会产生“一人降、举国降”的震撼场面。
反之,如果在西亚、欧洲或者是非洲国家,国主投降了,首都沦陷了,马上就会有其它的部队统帅、一城之长揭竿而起,自立为王,成为新的国家领导人,根本不会放下武器。
我有理由相信,日寇安插在中国大陆的某些秘密基地,全都负有特殊使命。
“我们为战胜中国人而来,这就是帝**人最伟大的使命。”有人说。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如果诸位总是以‘战争、杀戮、占领、消灭’为目标,那就完全错了。我们的使命与关东军、东部师团、海军、空军完全不同,我们是来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敦煌天机’秘密那个‘只要找到就能成为天下之王’的中国皇帝的大秘密。诸位,忘掉重庆,忘掉延安,忘掉南京,忘掉除了北京之外的一切地方。对,我要你们记住,中国皇帝为什么都执着地定都北京?”我前面那座位上的声音越说越响,盖过了所有讥笑之声。
中国的元、明、清、民国全都定都于北京,日寇越过山海关南下之后,国民党才定都南京,之后又像唐明皇一样,仓皇逃离南京,避入蜀中。
除了以上的大朝代,元代之前,也有小国定都北京,但都没有留下太深刻的痕迹。
四周的噪音静下去,我面前的声音再度响起:“一个国家能不能屹立不倒,并不在于其国力,而在于其国脉。中国人的医学中,早就提到过一个人的生死是掌握在‘脉络’之中,奇经八脉、任督二脉打通了,一个人就活,一旦经脉断绝,纵有绝世的神医神药,人也活不了。诸位,我要说的是,天皇已经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来到这里,潜藏不动,就是为了找到中国的国脉、中国皇帝的龙脉。”
“断了龙脉,国运就断了。”有人小声说。
“错,错错错,大错特错”我面前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激动。
我倏地想通了一点:“历史上所有皇帝登基前后,无不费尽心机,派出精干力量去掘断前朝的龙脉,认为只有这样做,才能断绝前朝的气数,不会卷土重来。这样做,恰恰是大错特错了。中华民族的图腾为行天之龙,古代智者以各种动物的突出特点集于一身,历经千年,才创造并维护了‘真龙’形象,并用文字、图画、雕塑的形式固定下来。那么,从秦始皇以下,任何一个朝代都自称为‘天子’,受命于天,替天掌权,子子孙孙,皆为‘龙种’。假如派人去掘断前朝龙脉的话,其实也是掘断了本朝的龙脉,因为天上地下,只有一种‘龙’,中华民族是‘一条巨龙’,而不是细致地分为‘秦朝之龙、汉朝之龙、唐朝之龙、宋朝之龙、元朝之龙、明朝之龙、清朝之龙’……既然只有‘一条巨龙’,那么残害掘铲其脉络躯体,所伤害都是自身。”
除了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之外,其它朝代,全都无一例外地发生过“掘断龙脉”的荒谬可怕之举。
尤其是在清朝,无论是打着“反清复明”旗号的红花会还是后期的“天地会”“漕帮”“哥老会”等等,全都以“掘断长白山满清龙脉”为最高行动目标。
如果看来,这些激进者对龙脉的仇恨,正是在对中华民族犯罪,愚昧之极,荒唐之极。
我在那声音的启发下才想通这一点,而对方却早在八十年前就洞悉其中关窍,指出“掘断龙脉大错特错”。由此可见,其智商远远高于别人,虽然身在九幽之下,却能洞悉天下形势,指点江山,挥斥众人,是当之无愧的智者。
果然,我面前那声音接着说:“我们要做的,不是掘断中国皇帝的龙脉,而是找到它、接管它、维护它、驯化它。中国皇帝是龙,那么,能够驯服这条龙的是什么?是我们大和民族的天皇陛下”
那声音停下来,四面已经鸦雀无声。
如果我不是一个中国人的话,此刻真的应该为此人的超高明论点而用力鼓掌。
此人的智慧立足点落在云端,而其他人的观点却是平庸粗鄙之至,只配活在臭水横流的阴沟里。
后一个朝代对于前一个朝代的“驯化”才是最正确无比的执政之路,除此之外,全是妄言。
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的日本人,其远见卓识的背后,一定是渊博的历史知识以及对中国政客心理的深入了解。这样的人一旦坐上实权之位,那才是对中国大陆最大的威胁。
值得庆幸的是,二战期间的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等实权人物都不曾有这种见识,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耐心去认真地了解中国、中国历史、中国人,才会采取了血腥横扫、动辄屠城的高压政策,引起了中**民同仇敌忾的大反抗。
“中国从来都是一条巨龙,而我扶桑之国并非太阳的统治者,即使伟大如天照大神,也只不过是巨人卧榻之侧的一颗果子而已。”那声音继续说,“皇室对于天照大神的狂热爱戴根本不可能转化为战场上的胜势,每夺得中国的一座城池,大和民族的勇士们都要用自己的躯体去填满壕沟。该停止了,早就该停止这种野蛮而愚蠢的**之旅了。长久下去,中国人只会越来越团结,万众一心,唤醒沉睡的巨龙。巨龙一醒转,只需打个喷嚏,我们的扶桑岛就会发生山崩海啸,分崩离析,沉入海底。”
不得不说,此人的分析十分中肯,既不夸大中国的潜力,也不盲目贬低日寇的战斗力。
二战之时,中国的“有利”在于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即使日本举国西迁,都不可能平均占领中国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当占领军将自己稀释开来的时候对中国的侵害只能是杯水车薪,而且大部分都会死于中国的“抗日锄奸团”手上。
所以说,二战后期,敌我双方都已疲惫不堪。任何一方,一旦找到左右战局的“大杀器”,就能百分之百迅速确立胜局。
毫无疑问的是,当时盘踞基地的日寇,其最重要任务就是找到“敦煌天机”。
“说了这么多,一点建设性内容都没有,都是虚的。你不要光讲大道理,还是讲一点实际的,我们目前究竟应该怎么办?具体到每个人,应该去干什么?”有人反驳。
那声音笑起来:“该干什么?我们到这里来的时候,军方就已经提供了足够的人力、物力,给我们运来了两大卡车毒气弹、蛊虫弹。这些,并不是要我们扔出去杀人,而是为了找到‘敦煌天机’。说得简单一点,只要把“蛊虫弹”放出去,很快就能发现比‘1900年莫高窟藏经洞’更为轰动的秘密空间。日本探险家前辈们已经为我们做出了榜样,我们还等什么呢?”
这些话引起了我更深刻的反思:“当人类通过既有的探索手段无法深入莫高窟内部之时,一定要转换思路,使用更为恰当的工具将这一工作进行下去。埃及人探测大金字塔的神秘门户之时,使用了最新研发的遥控探测车和机器人,以取代人的眼睛和手臂。虽然最终未能达成目的,却给全球各国的陵墓探索工作提供了新的思路。目前来看,考古学家对于莫高窟的探索已经穷尽其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鼠洞还是蚁穴,全都使用放大镜、内窥镜进行了长时间扫描。在莫高窟研究的进程中,人力天花板已经出现,或许真的应该采用‘虫探’来做进一步的开拓了。”
现在来看,武器库中的毒气弹、蛊虫弹都完好无损,装弹箱也没有多余空缺,证明这两种生化武器从未被使用过。这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以日本人的行事原则,只要确认了正确的道路,就会一以贯之,孜孜以求,求得最终结果。
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基地的高层没有就“使用蛊虫弹”这件事达成一致,遂将探索工作搁浅。
第196章 无人会议(2)
“不行,当然不行,对于中国蛊虫的威力,我最有发言权,因为我是从‘吴之雪风号’上调过来的,那群中国的怪客登船刺杀皇室大人物之时,我就在船上,而且处于高处的望塔上,对当时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雪风号是一艘中级舰船,船体外侧、两层甲板、顶部覆盖层的面积加起来至少有近万平方米,而舰船又停在水中,要想用昆虫来覆盖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中国的炼蛊师却做到了。守军泼洒汽油后点燃,但那些虫子不怕火烧,整片整片地涌入船舱里,见人咬人,见物咬物。这种诡异场景犹如噩梦,只要见过一次,一生都忘不掉了。所以我的意见是,我们不能释放蛊虫弹,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无法控制。”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
接下来,各种声音一起开口,都站在我面前那声音的对立面上,对其意见根本不予支持。
中国的确存在龙脉,翻阅远古年代至春秋战国之间的历史,就明白“北海之鲲、南冥之鹏”是真实存在的,既然有那么大的鱼和鸟,焉知没有龙?
经过了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事变后,中国文化已经出现了断代。现代人有理由相信,关于“龙”的记载,就在那些被烧掉的百家典籍之中。那些书可能比《山海经》记载得更详细,对于怪兽怪事的解释,更为科学合理。
假如“敦煌天机”指的是中华龙脉,那么究竟这龙在哪来?脉在哪里呢?
会议室里空无一人,但我却感觉到,八十年之前的那些人全都活生生存在,身体与时间同朽之后,其灵魂却永远地保留在基地中,与八恶人的存在状态相似。
“中国人永远都无法真正地消灭日本人,从**上、精神上、政治思想上……各方面,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永远都是亚洲各民族学习的典范,日本也是全球各大强国公认的亚洲国家代表。”我想起了那位差一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著名作家面对bbc电视台记者采访时的“名言”。
这些灵魂的存在,将是敦煌永远的隐患,其危害程度,不亚于我开着滑翔机带回来的“炼蛊师之矛”。
当今亚洲,日本军国主义的幽灵死灰复燃,日寇亡我中华之心不死,始终都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这些幽灵是二战余孽,如果任由它们在此处游荡,将来必留大患。
我为取毒气弹下来,却无意中窥见了基地中更为深邃的秘密。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我来宣布一个重大决定。”主位上的声音响起来。
我望向左侧主位,那陈旧的金色椅套平平整整,已经八十年无人坐过了。如果放在当年,坐在这里的人一定心怀踏平亚洲、报效天皇的壮志,就像当年“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的岳飞一样。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前途是美好的,道路是曲折的。
自古以来,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永远无法跟上梦想的翅膀。
“来自京都的消息,中国古籍研究会的淳鸠大师有了最新发现,证实莫高窟藏经洞的残卷里面的确藏着‘敦煌天机’的线索。所以,天皇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以藏经洞作为入口,精细深入钻探,直达一个名为‘昏晓之地’的地方。淳鸠大师断言,一切不可描述的秘密全都在那里,那很可能就是‘敦煌天机’的核心。”主位的声音说。
作为基地负责人,任何最新消息,他都是第一个得知。
之前,他任由属下讨论,不过是是考察各人的态度,以甄别每个人的智商。
现在,各人水平高下已经分出来,只有坐在我前面的这个人,能够洞察秋毫,切准要点。
日本的古籍研究会至今仍然存在,其“古籍”都是来自中国大陆的,或巧取豪夺,或坑蒙拐骗,那些在这个区域立功的日本特务,最后全都迁居京都,加入了该研究会。
那位所谓的“淳鸠大师”,不过是对二战时期日本著名的文化特务淳鸠山二的尊称。日寇占领北京、南京时,淳鸠山二对中国古籍大肆搜刮,至少搬运了三十卡车、共计两万多册古卷渡海赴日,给中国文化造成了巨大损失。
中国的古代文化都是彼此有血脉联系的,即使是诸子百家、儒释道等表面没有直接交集的,其内部精髓也是能够彼此印证、互为参照。所以,我对于淳鸠大师从中国古卷里找到莫高窟的秘密并不怀疑。
当然,藏经洞失窃的残卷也有很大一部分被日本特务抢走,那些经卷的价值就更大了。
我去藏经洞的次数也极多,那里是著名的旅游景点,每一个旅游团到莫高窟来,游客们都得在藏经洞门口拍照留念。
毫无疑问,包括道士王圆在内,至少有数万个梦想发财的人都搜查过藏经洞。
现在,藏经洞的三面墙壁、地面、顶上到处都有尖锐铁器点刺过的痕迹。就算到了现在,外地游客仍然有不死心者,趁着保安、导游不注意,用袖子里藏着的小刀、锥子四处乱插,寄希望于喜从天降,找到另一个藏经洞。
藏经洞已空,要想探测下去,就必须使用之前提到的“虫探”,也就是蛊虫弹里藏着的生物。
“长官,我申请负责这项工作,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借助中国传统的蛊术,找到淳鸠大师说的‘昏晓之地’。”我面前的声音主动请缨。
“好,玉狐将军,淳鸠大师的电报中,也的确举荐过你。他认为,玉狐将军是执行这一任务的最佳人选,更相信,你一定能为帝国荣耀的天空中再添一颗闪烁的星星。”主位的声音赞许地说。
我面前的那位玉狐将军大声回应:“谢谢长官给我机会,也谢谢淳鸠大师的举荐,属下一定不负所托,把莫高窟的探索工作进行到底。:
“玉狐”这一姓氏在日本并不多见,此人姓“玉狐”,一定与玉狐禅有某种关系。
这场会议发生在八十年前,如果接下来一切顺利的话,玉狐将军就会携带蛊虫弹赶往藏经洞,展开新一轮探索。
“好了,诸位,现在散会。最后,我要恳请诸位,为了大日本帝国的荣耀,加油”主位上的声音说。
所有声音一起跟着喊“加油”,但大部分声音都有气无力,只有那位玉狐将军豪情万丈,一个人的“加油”声盖过了其他所有人。
之前,我进入会议室时,随手将木门关上了。现在,两扇门缓缓被人推开,一队人影大踏步进来,杀气十足却又无声无息。
人影共有八个,极瘦极高,背后隐约背着长刀。
我知道是那八个人,八个阴魂不散的影子。
会议已经到了尾声,但因为这八个人影的出现,所有声音突然消失。
“结束这一切。”有个苍老而干涩的男人声音说,“结束这一切,让浩劫终结。”
“我们只听命于天皇陛下,除此之外,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主位上的人大声反驳。
“只听命于天皇?难道你不知道,就连天皇之上,也有另外的领袖吗?”那干涩的声音问。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主位上的人强硬地驳斥。
“身为大和民族子民,不知道这件事,罪不可赦。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去请示天皇,让天皇亲口告诉你,大和民族的最伟大领袖是谁。”那干涩的声音说。
我熟读过日本历史,天皇的存在最远可以追溯至中国的汉唐时代。在中国各朝各代的历史中,都有关于天皇的记载,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天皇之上的领袖”却从未出现过,无论是中国、朝鲜、韩国的历史,还是东南亚各岛国的历史中,都没有迹象表明存在这样一位“超级领袖”。
二战大结局时,日本天皇代表国家在投降书上签字,同样没有出现“超级领袖”的影子。
如果不知道八个影子的来历,也许会怀疑他们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但我确信他们是“八恶人”,所以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重视。
“我们只有天皇,没有其他领袖。基地之内,我是最高统帅,所有人听我调遣,不得有误。”主位上的声音说。
我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虽然这是发生在八十年前的一场会议,看不见人,只听见声音他们是真实存在过的,我绝对相信这一点。
毒气弹、蛊虫弹都没有被使用,就是因为参加会议的基地内的首领出了意外来自八恶人的意外。
“不听‘最高领袖’的命令,杀光他们,杀光他们。”那干涩声音狂叫起来。
我看不见真正的刀,却能感受到八个人背后的长刀挥动时散发出的可怖寒意。
自杀戮展开,会议室内竟然听不到一声枪响。按照规矩,日军中级以上军官都配备短枪与军刀,而配枪的子弹无限供应,也没有开会时必须解除武装的规定。所以,在场开会的几个人全都随身带枪。之所以没有听到枪声,就是因为八恶人出手太快,坐在位子上的所有人根本来不及拔枪。
室内依旧空荡荡的,我感受到,八恶人的长刀从我身边划过,左右位子上的人都已经扑倒,鲜血汩汩流淌,生命迅速逝去。
“这算是内讧吗?八恶人与基地军官之间的超级内讧,直接导致了基地的所有计划流产,保住了敦煌天机的秘密。
依照“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八恶人也算是为中国人立下了一件大功。
第197章 无人会议(3)
事情发展到最后,会议室内仍然空无一人,但现在的“空”却与我刚刚进来时完全不同。
在我眼中,空荡荡的会议室中充满了被八恶人格杀的二战日寇灵魂。那些将军也好、司令也罢,最终不过是满地残肢、遍地尸骸,永远地将性命留在了敦煌,与所有寻宝者的命运没什么区别。
我拖开椅子,在主位上坐下来,面对这条长桌。
时间真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时隔八十年,湮灭一切,只剩桌椅。
基地内部,以几个人、几十个人的死作为二战的终结,而在广大的亚洲乃至全球,却是几百万人的死,方能换来和平。
“我知道你们都在,八恶人。”我低声说。
影子缓缓列队,站在我的对面。
“时间过了这么久,你们存在于此的使命究竟是什么?这座基地终会毁灭,你们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吗?”我问。
既然他们受命于天皇之上的“超级领袖”,那么时至今日,连坐在天皇位子上的人都换了几轮了,那“超级领袖”是不是也换过了?八恶人要效忠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甚而至于说,在当今的日本国内,政治权力全都掌握在执政党首相的手中,皇室已经退居幕后,只有名号而没有执政权力。这样的情形与八十年前相比,早就面目全非了。
“按下你左手边的绿色按钮。”那个干涩的声音说。
我低下头,在椅子的左边扶手侧面,果然看到了一个方形的绿色按钮。
“有些事,解释给你听。”那干涩声音又说。
我紧盯着长桌对面的影子,左手缓缓垂下,摸索到那绿色按钮,缓缓按下。
哗的一声,长桌的桌面左右分开,露出了中央的一块绿色沙盘来。
沙盘长约两米半,宽约一米,形状极为狭长。
“是莫高窟沙盘。”我一眼就看清了。
沙盘底色并非普通的绿色,而是一种淡蓝色。
我不禁皱眉,在地图学中,绿色代表土地而蓝色代表海洋,这种淡蓝色则一般用来代表河流。
莫高窟附近全是沙漠,仅有的水源不过是月牙泉,并且这水源正在历年减少,不可能出现覆盖全境的盛况。
看沙盘上的图示,从出敦煌城开始,莫高窟、三危山、月牙泉、月牙泉小镇、罗盘村、基地等全都漂在河中。
“中国人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敦煌,水是一切生命之源,城市和人类,也都因水源而存在。失去水源,绿洲马上就会变成荒漠。”那干涩的声音说。
我轻轻点头,水源对于敦煌乃至中国西部的意义无比重大,这是人尽皆知的真理。
“我们发现了水源,就在莫高窟下面。‘超级领袖’说,真正的秘密来自水中,而不是陆地。所有人在陆地上找寻,是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很多人把所谓的‘藏经洞’当成宝藏,实际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去水中,才是唯一正道。”那干涩声音接着说。
“你们找到了水源,后来呢?仅仅是止步于水源吗?”我追问。
世界上那么多探险家之所以剑指敦煌,就是因为“敦煌天机”的存在。除了天机,其它任何东西都引不起探险家的兴趣。
“地球上最重要的资源也是水,如果能够占据永久水源,那就具备了成为世界之主的资本。所以,不要轻视我们的发现,它给大和民族带来的改变无穷深远,日本富士山的火山喷发都无法与之相比。”那干涩声音说。
我敏锐地联想到,“永久水源”即是中国古人说的“北海海眼”。
地球上的海洋面积虽大,但那都是咸水,而人类和动物需要的则是淡水。虽然科学家在经年累月的研究中,发明出无数种“海水淡化”的方式方法,但都需要动力机械才能完成。那样的话,永远都不可能达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步。
按照古籍中对于“北海海眼”的描述,那是一个淡水之源,即使地球表面的河流全部干涸,海眼中仍然源源不绝地涌出淡水。
对“海眼”资料有研究的朋友也许立刻就能想到,传说中的“地球第二种人、地球内部世界”就是跟“海眼”密切相关的,而那个世界之所以存在、那种人之所以能够在地球内部生存,就是因为他们拥有了“海眼”。
“那永久水源不可能在敦煌,只会在地球的南北两极。”我立刻回应。
根据美国地外空间站对地球进行的反向全息扫描结果显示,地球南北两极存在巨大的地下空洞,完全有可能存在未发现的生命族群。
至于敦煌,除了莫高窟壁画,再没有什么线索是能跟古代、高科技、异族生命、未知物种等等联系在一起的。
“我们只是说发现了永久水源,这就证明,‘超级领袖’说的三件事都是完全正确的。我们大和民族只有全部拥戴他,无条件信任他,才能得解放,得永生。”那干涩声音说。
我再次俯视沙盘,脑子里尽量将莫高窟四周想象成一条波平如镜的长河。
古籍中有“沧海桑田、千年易变”的记载,如果说,敦煌在几万年以前是河、湖、海洋,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就连喜马拉雅山脉在几万年前都曾淹没于海水之下,最后经地球“造山运动”而不断崛起,成就了地球的第三极珠穆朗玛峰。可是,现在八恶人是在八十年前找到了永久水源,而八十年的历史并不太长,至今都能在敦煌的地方志中找到许多准确的天气、地貌、水文、灾祸记载。
事实表明,八十年前的敦煌地貌与现在相差无几,只不过月牙泉的表面积应该是现在的十倍左右,其深度则至少是现在的三倍,真正“形如月牙、碧波荡漾”。
“从前,很多人也不相信‘超级领袖’的话,但他只说了三个预言,而这三个预言都实现了。”那声音说。
我从他话中找到了破绽,马上追问:“你刚刚说,‘永久水源’是‘超级领袖’说的第三件事,那么前两个预言又是什么?”
“永久水源”是关系到地球人命途未来的大事,那么,“超级领袖”说的前两件事也一定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第一件,面向正西,跨海登陆,横扫亚洲北方,在最大陆地上,建造一个国内之国。止步于此,屯兵建国,大吉;长驱南下,海上逐鹿,海空先败,陆路无归,大凶。”那声音回答。
这段话几乎已经将日本在亚洲的崛起、兴盛、失败、崩溃完全总结清楚。
自中日甲午海战起,日本一步步攀高,直到偷袭珍珠港之后,突然全面崩盘,一败涂地。
如果那位“超级领袖”真的存在,则这个预言真的对中日两国的**、人民有着巨大的讽刺意义。
也就是说,中日战争的命运并不掌握在军队和人民手中,而是被刻在人类命运的巨大星盘上。
时间到了,胜败结局就会出现,无关乎谁强谁弱。
“第二件呢?”我又问。
“在北方极寒之地,侵略军不顾天非时、地不利、人不和,只顾孤军深入,妄图在一个闪电划过的瞬间,就消灭一个古老北方大国。力气用尽,难以为继,终于在大凶之地,全军覆没。由此引发巨大溃败,领袖逃遁于火中,重生于雪下,最终结局,三千年后见分晓。”那声音回答。
“这是二战中德军的历史,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历史学家、军史学家都总结过、论述过,为此撰写的著作汗牛充栋”我本想反驳那声音,但说到一半,突然停止。
对于现代人来说,二战当然是历史,是发生在八十年前的黑白故事。后人述说那段历史,因为有很多史料在手,自然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是,我面对的“八恶人”却不是现代人,是生活在二战年代的战争参与者。
他们没有史料,也不知过去未来,只是听从了“超级领袖”的召唤,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好,我相信你了。”我放弃了一切反驳,点头承认对方言之有理。
“多谢你,八十年了,你是第一个相信我们的人。”那声音说。
我挥挥手:“既然大家都彼此信任了,接下来,直奔主题吧。”
“请按右侧的白色按钮。”那声音说。
我在右边扶手的侧面找到了白色按钮,立刻按下。
那沙盘的底色立刻换成了土黄色,证明莫高窟四周已经变成了荒漠。
“我们在竭尽全力保护永久水源,等待‘超级领袖’到来。可是,你看到了,隔了这么久,我们都没等到他的消息。我们每天都发出讯号,却从未得到他的回应。你能帮我们做的,就是赶紧联络他,请他到敦煌来。”那声音说。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按照“八恶人”所说,那位“超级领袖”有着卓越的预言能力,连二战结果都能一目了然,又怎么会不知道“八恶人”目前所处的困境?
“八恶人”都联系不上他,我又怎敢保证一定能联系上?
再者,对于中国人而言,无论是八十年前还是现在,日寇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我盲目帮助“八恶人”,如果结果变成了引狼入室,那我岂非将成为最大的中华民族的罪人?
“那……你说的‘超级领袖’在哪里?如何才能联络到他?”我问。
“他在日本京都,八尺郡,橘草镇北,大鹰目寺后的古籍图书馆里。”那声音说。
“我该怎样告诉他?我是说,如果我能到那里找到他的话,该告诉他什么?”我问。
京都是个古老的日本城市,很多地名百年不变,居民也是极少外迁、内迁,所以,只要有明确的地名,应该很容易找到。
于我而言,就算不为了替“八恶人”寻找“超级领袖”,也必须记住这条线索,至少匿名上报国家有关部门,提防“超级领袖”带来的巨大危害。
第198章 超级领袖(1)
第198章 超级领袖(1)
“你只要到那里,以‘超级领袖’的能力,就会知道你的来意。”那声音说。
二战结束后,全球迎来了长达五十余年的冷战时期。在那五十年中,各国忙于清算二战烂账,追杀纳粹分子,各种纷扰喧嚣之后,直到1980年之后,各国之间的贸易来往才逐渐稳定下来,形成了多国合作、和平发展的新局面。
不可否认,很多二战剩余的、未被人顾及的问题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被掩盖、被忘却了。在亚洲大陆,这种问题尤其严重。所以,过去的三十年里,各国不断挖掘出日本占领时的地下军火库、给养库,已经成了不是新闻的新闻。
我只希望“超级领袖”这件事不要无限发酵,能够在刚刚出现端倪的时候,就迅速终结,不让日寇军国主义有死灰复燃之机。
“我知道了。”我点头。
“你一定会帮我们这个忙,是吗?”那声音问。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地思考了几分钟,才谨慎地回答:“这个,我必须视情况决定,因为我是中国人,对于你说的‘超级领袖’没有一点概念。如果这件事有损中国的利益,我当然会拒绝进行。”
这是我的心里话,而且是当前情况下,最正常、最合适的回答。如果我一味迎合讨巧,满口答应的话,对方反而不会相信。
看来,那声音对我的回答相当满意:“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只要你帮忙,我们会有很重的酬谢给你,先支付十分之一,等‘超级领袖’到了这里,你就能拿到剩余的十分之九。”
“什么酬谢?在哪里?”我问。
那声音说:“在你背后的右侧墙角有一个隐藏的保险柜,密码共有两组,分别是左转九、右转十八。打开保险柜,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那就是十分之一的酬劳。”
我向后转,一眼望去,墙壁十分平坦,外表毫无破绽。
“这么说,你答应了?”那声音问。
我不急于回答他,而是推开座椅,走到墙壁的右侧,在墙上轻轻敲打着,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那个暗藏的夹壁门。
门内的确有一只军绿色的旧式保险柜,除了柜门,剩余部分全都被浇筑在混凝土中。
我按照那声音说的,将保险柜的转盘锁左旋九、右旋十八,接着便听到机括弹开的动静。
为保险起见,我侧身避在一边,拉开柜门,立刻缩手。
日寇之心险恶,我不得不防。
令人后怕的是,保险柜内的确有陷阱机关,那是八支紧贴在四壁上的自动***,枪口向外,扳机上全都扣着拇指粗的钢索。柜门向外拉开,钢索被牵动,马上扣下扳机,向外扫射,形成一个三尺见方的火力网,瞬间就能将盗窃者射为筛子。
八恶人果然心地险恶,只告诉我保险柜的密码,却根本不提内部陷阱的事。
万幸的是,***的弹匣是空的,扳机扣下后,枪机空击,一颗子弹都射不出来。
可以想象,在我之前,大概有不止一批人冒然打开过这个保险柜,八支枪、二百四十颗子弹已经完成了肩负的使命,让那些人横尸在保险柜外。
除了空枪,保险柜内部的三层架子上放的都是金砖,共有六十块,每块为五百克。
对于现代人来说,这真的是一笔巨大财富。
黄金是硬通货,目前大陆的金价为每克三百八十元左右。计算下来,保险柜内的黄金全部出售的话,足可以在敦煌买下一栋超级大厦了。
如那声音所说的,这还仅仅是十分之一的酬劳而已。如果拿到剩下的十分之九,那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假如有命拿、有命花的话。
“好,我们成交了。”我转过身,合上了保险柜的门。
两组密码合起来就是“九一八”,即日寇特务在东北炸死大军阀张作霖的日子。既然能将密码设置成这样,可知八恶人与当年的轰炸火车案有关。
可以说,每一名日寇手上都沾着中国人民的鲜血,种种罪行,罄竹难书,中国人应当永远铭记在心。
“好了,我该走了。”我说。
“我们知道,你下来是为了找到武器对付蛊虫。”那声音说。
我坦然承认:“没错,那些蛊虫来自中国苗疆的炼蛊师手上,名为‘炼蛊师之矛’。除了毒气弹,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那声音立刻反对:“不行,超级水源不容半点污染,那是整个地球的命脉。”
我在这边耽搁了太长时间,不想再纠缠不清下去:“蛊虫是个最大祸患,你们想保护水源,但蛊虫的破坏力更为巨大,并不比毒气弹的危害低多少。”
那声音沉默了,因为我说的都是实情。
日寇研制的毒气弹是化学毒素,而炼蛊师创造的,则是生物毒素。两者殊途同归,都将给敦煌带来巨大的危害。
“我有个办法,我们八个跟你一起回去,消灭蛊虫,共同保护超级水源。”那声音说。
我从未想过双方可以这样合作,但转念间就想通了。身为中国人,我可以为保护敦煌奋不顾身,而作为八恶人,则是从另外一个层面上保护敦煌,即敦煌地下的超级水源。
大家的目标不一样,但要做的事却完全一样。
“好,我们带着毒气弹上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释放。”我说。
几分钟后,我拖着小车上路,而八恶人的影子就轻飘飘地走在前面。
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消灭“炼蛊师之矛”,让左丰收的计划落空。无论在什么人的协助下达成目的,其最终结果是最重要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类繁衍不绝,江湖矛盾也层出不尽。
世人都以为黄花会、山口组、黑手党、港澳黑帮是人类社会的毒瘤,但那只是大家在社会表面能够看到的,像八恶人口中说的“超级领袖”,则是深藏的地球大患。
既然江湖如此凶险,那么,所有有正义感的人,就永远没有收工停歇的时候,总得前赴后继,风雨兼程,为维护人类和平正义而战。
“轰隆、轰隆”两声,基地深处的某个地点不知发生了爆炸还是坍塌,通道内震感强烈,装弹箱几乎坠地。
“似乎……有些非同寻常?”八恶人的影子停下来,向侧面岔路上张望着。
“除了你们,基地还有其它力量吗?”我问。
“没有。”那声音回答,“但是这一次,情形有些异样,我感觉到,有种巨大的力量正在凝聚起来,铺天盖地,非常可怕。”
“快走,先去消灭蛊虫。”我说。
目前来看,蛊虫是已知的最大威胁。
当我们抵达滑翔机停留之处,意外地发现,所有的蛊虫全都离开了。
那架损坏的滑翔机躺在原地,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断龙石已经落下,蛊虫不可能沿着原路离开基地,唯一的去向,就是已经深入基地内部。
我放下小车,无声地擦拭着冷汗。
既然蛊虫已经分散开去,毒气弹就暂时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那巨大的力量在下面,我感觉到,它是那么强大,似乎不逊于我们的‘超级领袖’。我们遇到**烦了,这东西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那声音说。
“轰隆、轰隆、轰隆”,坍塌声连续响着,就在我们站立之处的右前方的某个深处。
“龙飞……龙飞……龙飞?”有个阴沉沉的声音在呼喊我的名字。
我不禁愕然,那竟然是阴魂不散的左丰收的声音。可是,他就算没死,也不应该出现在基地内部,而是在莫高窟那边才对。
“那叫声就是那种力量发出来的。”那声音说。
我下意识地摇头:“不可能,那是左丰收的声音,他就算活着,也在莫高窟。”
莫高窟已经转身,所有没来得及撤离的人,都已经丧命于石壁内部才对。
“我说不清,但是那力量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鬼神,而是一种未知的巨力,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机,我们……我们只怕难逃一劫。”那声音说。
“与其苦等,不如主动迎击。”我说。
“稍等,我们得商量一下。”那声音说。
八条影子聚集到一起,伏下身子,嘁嘁喳喳起来。
他们是以蝉蜕灵魂的方式存在,虽然能够比人类的身体存在更久,但总有消散之时。
为了自己的使命,在“超级领袖”没有到来之前,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好好活下去。
现在,为了保护超级水源,他们必须帮我消灭蛊虫,不得不把自己架在两难之处。
在他们商谈之时,我再次检查了停机处,确信蛊虫都逃走了,一个斗不剩。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蛊虫藏于暗处,将基地变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毒虫库。就算是采取暴力手段炸毁基地,也不可能将所有蛊虫消灭。
要知道,蛊虫出自于“五毒”,而五毒最擅长在废墟之中藏身,只要有砖石缝隙,它们就能长期活下去,变为毒性无比剧烈、繁殖能力无比强劲的“老虫”。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我皱紧了眉头。
原先几箱毒气弹能够解决的问题,现在却变成了十几箱、几十箱都未必管用。
“轰隆”,又是一声响,似乎就来自下一层的不远处。
“你们商量好了吗?”我大声问。
八恶人的影子站起来:“商量好了。”
“什么结果”
又是“轰隆”一声响,将我的声音盖住。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因为我想到了左丰收过去说的那些话。
他说过,“炼蛊师之矛”具有击穿一切的力量,从天而降,直击“金山银海翡翠宫”的门户,很有可能破门而入。
现在,基地内部横行无阻的巨力跟左丰收说的“炼蛊师之矛”十分近似。
“难道,所有蛊虫又重新聚集起来了?‘炼蛊师之矛’重新合体了?”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轻轻拍着心口,心情再也难以平静。
第199章 超级领袖(2)
“为了超级水源,我们愿意全力协助你,消灭外来力量。”那声音说。
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跟我交谈,其余七条影子,只是尾随其后。
“怎么合作?”我问。
八条人影起身,一直走到我身边,无声地散开,把我围在中央。
“既然你已经答应合作,就是我们的自己人,一同追随‘超级领袖’”那声音说。
我微微皱眉,却没有出声打断他。
“这一战以后,无论谁活下来,都得全力保护永久水源,等待‘超级领袖’到达。”那声音又说。
我点点头,这一目标与保护敦煌、保护莫高窟没有偏差,我完全同意。
“谁有不同意见,此时可以退出。”他又说。
另外七条人影缓缓摇头,没有一个人选择临阵脱逃。
“好了,我们”
他只说了几个字,轰隆一声,有一个巨大的东西撞透了地板,突然出现在我们正前方的二十步之外。
那是一个“人”,但是只有一个“人”的形状,浑身都被蛊虫爬满,看不出五官面目。
凭直觉,我判断对方就是左丰收,那个阴魂不散的黄花会弃将。
“我来了,龙飞,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得到。我是敦煌的主人,我无处不在,只要是有空气,我就能长生不死,跟我的蛊虫一起,所向披靡炼蛊师之矛,无坚不摧……”那“人”狂笑起来。
蛊虫在他脸上来回游走,盖住了眼耳鼻口,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他在说话还是蛊虫在发声。
我现在只知道,左丰收就是“炼蛊师之矛”,其身体、元神早就与蛊虫融为一体,人即虫,虫即人,所以“炼蛊师之矛”才能激发出无坚不摧的力量。
正派中人常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勉,而任何一个行业,比如左丰收所钻研的炼蛊师这一行,也都遵循同样的真理。
当一个人全情投入于某一事业,其获得的回报、取得的成就也就远远高于其他人。
大魔手虽然也是蛊苗高手,但现在看来,已经无法跟左丰收相提并论。
唯一遗憾的是,此刻的左丰收已经由“虫”入魔,无法回头。即使到达了炼蛊师的终极境界,也不可能重新找回“左丰收”这个身份了。
这是他作为一个“人”的悲哀,也是选择了“炼蛊师”作为终身职业的必然结果。
“向下,跟着我们向下。”那声音说。
八恶人对于基地相当熟悉,而其智商也足够筹划出对付蛊虫的最佳方案。所以,我此刻愿意听他们指挥。
八条影子向右去,迅速钻入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狭仄甬道。
这是最佳应对策略之一,左丰收满身蛊虫,体型庞大,根本无法顺利通过这甬道。
甬道共有四个转折,长度约为一百五十步。
在我身后,轰隆、轰隆声不绝于耳,看来左丰收正在全力追击。
“去军火库,用毒气弹消灭蛊虫。”我在高速奔跑中,向那声音提议。
左丰收将所有蛊虫集合起来,正好给了我们将其一举消灭的机会。这种情况下,我早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消灭蛊虫,不能让左丰收活着离开基地。
事实上,控制罗盘村的左丰收早就死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蛊虫的幽灵,也就是炼蛊师之矛的真核。
“不行,不能用毒气弹。”那声音拒绝。
“你还有什么好办法?”我大声问。
“基地最底,真空室。”那声音回答。
甬道尽头是一扇黑沉沉的铁门,上面用黄色油漆喷涂着醒目的“禁入”标志。
“从那里下去,快!”那声音吩咐。
铁门右侧有密码门禁系统,八条影子一闪,那门禁的绿色指示灯就亮起来,铁门立刻向外敞开。
门内五步,是一架仅供一人乘坐的铁笼式简易逃生电梯。
“不要担心,很安全。”那声音说。
我踏进电梯,刚要开口,电梯突然高速下沉,转瞬已在无尽黑暗之中。
“是逃生舱,不是电梯。”我立刻明白了。
逃生舱的最大用途不在于上下,只在于从危险地带转运到安全地带,中间没有出口,只有起点与终点。
这种结构建成后,也许直到建筑物废弃都不会用到一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要能用一次,它的使命就完成了。
我用脉搏跳动计时,大概在下沉了四分钟之后,电梯开始减速。又过了半分钟,电梯猛地一震,终于停下来。
在电梯下降过程中,我始终站着,身体呈“大”字形,双手紧攥栏杆,双腿的膝盖、脚尖死死抵住电梯的左右立柱,浑身绷紧,如同一张已经拉开的强弓。
这种姿势能够最大程度地抵消电梯急速下坠、突然停止带来的惯性冲击力,是最佳的自救方式。
我希望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保持足够的清醒,既听从八恶人的安排,又保持自救的能力。
哗的一声,一扇门在我面前敞开,一缕黯淡的白光投射进来,照亮了这架仅有钢板、铁栅组成的史上最简陋的“逃生舱”。
“走吧,在前面,就能消灭敌人。”那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影子是不占据空间的,我刚刚过度沉溺于个人思考,浑然不觉他们的存在。
离开电梯,我进入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地下大厅,至少有二十步长、十五步宽、四米多高,如同一个小型的室内篮球场。
除了入口,大厅的另外三面各有两扇铁门,全都是一扇绿色、一扇红色。
按照全球通用的颜色标志定义,绿色代表通道、生路,而红色却是阻断、死路。
我停下来,深深地喘息,清除掉因高速下坠带来的全身肌肉紧绷感。
这里的地面、墙面、屋顶全都包裹着黑色橡胶,我脚下传来的感觉厚重而柔韧,而且极富弹性,由此可知,橡胶层至少有半米以上。
距我最近的一扇有红色铁门上喷涂着黄色的警告标志,下面的文字内容为“真空禁入”。
“这里是气压实验室?”我的心猛地一沉。
“对。”那声音直言不讳地承认。
另外两扇铁门上,分别有“高压禁入”和“毒气禁入”的标识,令人触目惊心。
透过“黑太阳731”部队的解禁秘档可知,日本自“明治维新”之后即开始了化学武器的研究,其延伸领域,就是眼前这种“空气实验室”。
“明治维新”给日本的政治、军事、航海、工业、科研插上了腾飞之翼,早在中日甲午海战开始前,日本便有了最原始的毒气弹。
说起来,这段历史十分诡异,因为就连日本的史官都无法解释“明治维新”是如何兴起的。
仿佛一夜之间,日本就由藩镇混战、大名割据的军阀乱世变成了天皇执政、万众一心的盛世,很多领先技术也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数年之内就在亚洲遥遥领先。
如果日本没有这种睥睨群雄的实力,轴心国的另外两国又怎么可能远渡重洋,与其联盟?
日本正史的记载十分简略,将日本腾飞的一切功劳都归于“明治维新”,甚至还将“欧美商船通航”列为振兴的主要因素之一。
那么,比较同一时期的中国大陆,清朝由昌盛突然堕落,也是因为“欧美商船通航”这一主因。同时,商船抵达,才引发了鸦片战争,直接导致了八国联军入侵,砸开了中国闭关锁国的城门。
时代相同、地理位置近似、国际形势相差无几,却造成了中日两国迥然不同的国运。
起初,各国史学家也相信了日本正史上的记载,认为“明治维新”成就了新日本,并发出“改革救国、守旧误国”的大声疾呼。
到了后来,也就是冷战后期,中国的历史学家首先提出了“日本即强秦”的新观点。
“强秦崛起”是一个历史的伪命题,因为任何考据都无法说明秦国是如何崛起的。
彼时,“齐、楚、燕、韩、赵、魏、秦”并称“战国七雄”,国力不相上下,除了边境鏖战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展开“和亲、联盟”等等政治手段,以保持彼此制衡、相安无事的局面。
唐朝诗人杜牧的《阿房宫赋》开篇曾如此说:“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以上十二个字,已经将秦始皇嬴政统一六国的过程做了最精确的概括。
在史学家看来,“毕、一、兀、出”四个字,正是对“强秦崛起”那段历史的一种微妙影射。尤其是“兀”字,极言其崛起之“突兀、突然”。
试着举一个微末例子就能证明这种“兀”究竟有多诡异中国山西、陕西、浙江等地发掘的秦墓、楚墓、西汉墓中,多有陪葬宝剑,剑上铭文显示,只要是来自秦国的宝剑,全都历两千年而不朽、不锈,仍旧削铁如泥、寒气逼人。
春秋战国时代,冶炼技术相对落后,铁匠无法获得足够硬度的好铁,自然也就无法锻造好剑。
那么,秦国是从哪里找到的好铁?又是通过什么技术锻造出杀人如麻的好剑?这些问题,正史上从未提及,野史上则归功于地外生命,全都无法令人信服。
“强秦崛起”和“日本崛起”有很多相同之处,而更加巧合的是,秦始皇统一六国以后,派徐福带领五百童男童女赴东海寻找不死神药,其目的地正是东瀛扶桑岛。
在史学家创造出的历史、当今、时间、空间四维模型中,更加明显地将这两大历史事件联系起来。私底下,历史学界有一个很武断的说法“日本即强秦后代,日本破解了强秦崛起的密码,所以才会在半个世纪中横扫亚洲,与公元前220年左右强秦横扫六国一模一样。”
百年河东,百年河西。
天下兴亡,倏忽一梦。
强秦与日寇,一先一后在亚洲大地上谱写了两曲“强梁者死、柔弱者生”的历史挽歌。
第200章 超级领袖(3)
“就是这里,基地最后的决死之地,为抵御强敌预留的,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那声音说。
我知道,左丰收一定会追到这里来。虫类有着独特的嗅觉与方向系统,别人类更善于在废墟中寻找猎杀目标。
“只要将敌人引入其中一间,就可以一击必杀。”那声音说。
我稍一权衡,先走向左侧的毒气室。
各国公开资料中,都详细阐述过日式毒气室的原理与用法。细节之残忍,令人发指。
我打开那扇绿色的铁门,发现红绿两扇门其实是相通的,中间并没有隔墙。
很快,我就在整个大房间的横向三分之一处,发现了屋顶的升降隔绝板。
当我按下绿色门边的绿色按钮时,那透明隔板就缓缓落下,将大屋分成两个大小不等的空间,三分之二划为毒气室,三分之一作为操控观察室。
地面对应隔板的位置有一条一尺深、两寸宽的地槽,隔板落下,正好插入其中,确保做到严密隔绝,避免毒气泄露到控制室来。
隔板落下的同时,面向毒气室的一方立刻探出四个管状喷雾器,做好了喷射毒气的准备。
喷雾器的控制机关就在绿色按钮的旁边,是一个黄色按钮。另外,还有一个红色按钮,按下之后,就能自动关闭红色大门。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橡胶层,就是厚度达三十厘米的铅板层、钢板层。只要被困进毒气室里,应该很难逃脱。
“我是诱饵,诱敌深入。”我说。
这种情况下,无需任何解释,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发挥什么作用。
“对,三大房间都是联通的,一旦毒气室失控,你就要撤到高压室。同样,高压室失控,就得撤到真空室。对付普通人类,毒气室已经足够,但我们今天还是做好万全准备,务求毫无纰漏。”那声音说。
我向入口处的顶部一指,冷静地说:“假如连真空室也失控,就将那里落下来,与敌人同归于尽。”
那里也有一道断龙石,只要石板坠落,这个空间就将永远封闭,再没有重见天日之时。
我很感叹古人发明的这种“断龙石”,一落两断,神仙难救,断就断得彻彻底底,不留一线生机。
“那是最坏的办法,最好不要用到。”那声音说。
我笑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最大的可能,今天左丰收和他的蛊虫将会死于毒气室。如果这毒气室也是‘731’部队的发明创造,也算他们为中国建设出了一份力,赎了一点罪。”
日本731部队在中国大陆犯下了累累罪行,罄竹难书。就算毒气室能除掉左丰收,那也抵消不了他们的罪恶。
那支部队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人类历史的耻辱柱上,穷尽地球之生命,都不可能翻案。
“就要来了。”那声音提醒我。
这一次,除了摧枯拉朽的“轰隆”声,还多了一种极为刺耳的拖沓声,仿佛一只巨足生物一步一步走近。
我将全部的红门、绿门全都打开,然后一个人走向入口。
左丰收出现时,身子变得十分扁平,仅有一半仍旧附着在他身上,另一半蛊虫则拖在身后。
我迅速退入毒气室,等他闯入以后,同时按下绿色、黄色、红色按钮。屋顶的隔板迅速降下,先断了他的去路;红门自动关闭锁死,又断了他的后路。
喷雾器里无声地释放出淡黄色的烟雾,很快就将左丰收笼罩住。
现在,隔着防弹玻璃,我可以定下神来,仔细观察左丰收。
自始至终,他的身体都在蛊虫的覆盖之下,我能看到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蛊虫在一个“人”形的物体的表面来回游走。
蛊虫的形象狰狞丑恶,尤其是盘踞在左丰收头顶的那条双翅肥蛇,虽然仅有两尺长短,但其最粗的腹部已经等于成人的胳膊粗细。那对翅膀近似于蝙蝠的翅膀,布满了暗红色的筋肉,却不见一根羽毛。
肥蛇下面,则是十几只长短不一、颜色各异的四脚蛇,脚爪相互勾连,频频摇头摆尾,仿佛高踞于左丰收头顶的观察手一般。
“你还在吗?”我在玻璃上敲打了几下。
左丰收摆脱了烟雾,大步向前,一直走到玻璃前面。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不禁长叹。
如果左丰收连同蛊虫一起死于毒气室中,那么蛊苗三十六寨给敦煌带来的危机就彻底解除了。
“虫的力量……永无止境,只有虫族才是……大自然真正的主人,粉碎一切,重构一切,无论多么艰苦的环境,虫族都能茁壮成长,在任何一个纪元,虫都是地球之主……”左丰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控制室内设有麦克风,而毒气室那边则有扩音器,两边的连线深入地底,由橡胶层下面穿过。
那的确是左丰收的声音,我不会听错,只是他说话的语气十分诡异,完全将自己当成了虫族,处处宣扬虫族的威力。
虫的确比人类的生存能力更强,比如生活中经常见到的蟑螂,不但在任何环境内都能活下来,而且繁殖能力强劲,几乎能与蚜虫平齐。
“再见了。”我说。
左丰收是奇才,假如当初没有选择炼蛊师这条路,或许有更美好的未来,以其超强智力,为国家建设、民族发展做出巨大的贡献。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毒气释放速度越来越快,黄色烟雾越来越浓。表面观察,烟雾的比重大大超过空气,一喷出来就坠落于地面,然后才缓缓散开。左丰收膝盖以下的蛊虫最先受到影响,一小部分脱离了他的身体,匍匐在毒气中,不断翻滚挣扎。
到了此刻,我觉得自己也许能松一口气了。
“虫族的存在,是为了……打开敦煌天机的门户,不是为了打开这里的机关。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左丰收艰难地呼救。
我也觉得可惜,因为没了炼蛊师之矛,或许“金山银海翡翠宫”的门户就再也无法开启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左丰收双腿一跪,向前扑倒,肩部撞在玻璃上。
那些蛊虫受了震动,突然伏低,一动不动。
“放了我,我是人,我是一个好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胁迫,被构陷,我是个好人,放我出去,我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左丰收的哀求声越来越大。
我的心忽然软了,用毒气弹去杀死一个人是不道德的,因为任何个人都没有宣判同类死刑的权利。
当然,我心里出现这种奇怪的想法,是因为脑部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操控,无法维持正常思考能力。
“左丰收,你真的能洗心革面?”我问。
左丰收**着:“我一定能……发誓,我发誓,我要洗心革面,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我可以放你出来,希望你能遵守誓言。”我转过身,走向门边,准备按下打开红门的按钮。
刹那间,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左丰收的双脚,突然一愣、一惊:“那是什么?”
普通人的双脚都有十根脚趾,脚背、脚跟筋络纵横,受不得半点创害。所以,双脚既是格斗攻击武器,又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无论如何,脚都要有“脚”的样子,而我看到的左丰收的脚,却只有骨骼,没有筋肉。
我甚至看到,即使是骨骼缝隙之中,都有细长的蛊虫扭动游走着。
他的膝盖以下亦是同样的状况,仅剩两根最长的腿骨,枯瘦伶仃,颜色灰黑,根本不是活人的双腿。
“你究竟是什么?”我霍地转身,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我是左丰收,我是左丰收。”他回答。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你肯定不是左丰收。”我苦笑着回答。
现在,我很庆幸日本人留下了这里的毒气装置,正好能够帮我消灭“炼蛊师之矛”。
对于这些诡异莫名的生物而言,用毒气送它们上西天,就是最好的结果。
从两汉至今,中原对于苗疆蛊术进行过相当多的研究,论述著作堆积如山,在全国任何一家图书馆里都能查到。很可惜的是,没有一本书能解决源头矛盾,即“蛊的本质是什么”。大部分书都是泛泛的论述,连作者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消灭蛊术、控制蛊虫、分解蛊毒”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
所以,时至今日,国人仍然讲不清“蛊的本质”,只是心怀畏惧,恨不能一听到“蛊”字就远远逃开,任其肆虐。
我也怀着同样的困惑,毕竟毒气室里斜躺着的这东西能够使用左丰收的声音说话,也能跟我进行有逻辑性的真实对话。它是“蛊”,是虫,是一种未知的可怕生物。如果我侥幸借力于毒气室消灭了它,谁又能保证,第二个“炼蛊师之矛”不会出现呢?
我靠近玻璃,克服恶心欲呕的感觉,盯住左丰收的眼的位置。
“如果你是左丰收,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我说。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我能看到真正的左丰收的眼睛,就能判断出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好,我给你看看……我的……眼睛。”那斜躺着的“人”说。
之后,其头部的蛊虫左右分开,真的露出了一双人的眼睛。
我与左丰收接触的时间不短,对他的眼睛颇有印象。
在罗盘村时,他十分内敛,对黄花会高层俯首听命,眼睛时常看着地面,眼皮抬都不抬。
正式反叛之后,他横扫黄花会,露出领袖本色,眼睛里便充满了桀骜不驯的精光。
到了莫高窟,他独力控制半空中的“炼蛊师之矛”,即将刺破“金山银海翡翠宫”的门户,眼睛里又充满了掩映不住的希望之光。
每一种不同的眼神,都代表了不同的心情。
第201章 蛊之进化(1)
当蛊虫层层退去,左丰收的一双眼睛便显露出来。
对比我的记忆,那的确是他的眼睛,其眼窝形状、眼角尾纹、眼珠颜色、瞳孔大小等等,全都跟左丰收相吻合。
“看清了吗?”左丰收问。
“是你吗?”隔着玻璃,我紧紧盯着那双眼睛。
“是我,是我。”左丰收回答。
“请把你的左眼眨三次,右眼眨五次。”我说。
眼睛的开合受大脑直接指挥,如果左丰收能够自如地眨眼,其大脑一定没有受到损伤。
“好。”左丰收答应着,果然将左眼眨了三次,接着又将右眼眨了五次。
“真的是你?”我无法解释目前遇到的事。
左丰收死于莫高窟,但又借着“炼蛊师之矛”的力量出现在基地,如今身陷毒气室,却依旧能自如地对话、眨眼。
我无法分辨他究竟是“人”还是“尸”,抑或是由蛊虫操控的人形怪物?
“打开门,救我出去,要快,我已经支撑不住了。”他缓缓地说,同时,眼珠微微转动,向我传递出一种深深的哀求。
在他的催促下,我的手下意识地按在按钮上,准备开门救他。
当我的目光落在门背后的工具箱上时,猛地计上心来。
那箱子里的工具很全,除了锤子、钳子、螺丝刀之外,还有一只加长型强力蓄电池手电。
我拿起手电,返回玻璃前,对准左丰收的眼睛,突然揿下开关,一束雪白的光柱倏地射到了他的脸上。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件最恐怖、最邪恶的事情左丰收的瞳孔突然收缩,竟然在眼珠正中形成了一条垂直的细线。
只有猫科动物的眼睛在强光照射下才会产生这种奇特变化,而人的瞳孔却绝对做不到。
“你不是左丰收。”我苦笑起来。
“那我是谁?”他问。
“我也正想问你不过,不必问了,你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回答。
这一轮对峙,我几次差点上了对方的当,但关键时刻,突然觉醒,总算没有铸成大错。
我相信,一旦蛊虫脱困,我的下场将会凄惨无比。
“原来,我以为,我们能无间合作,为敦煌带来新气象。可是,我看错你了,你不是一个真正的隐士,而是一名战士。那么,我只能放弃,放弃合作,也放弃你。”他说。
毒气越来越浓,大半间毒气室内已经不见人影,只有玻璃前面这一小块,还没有完全覆盖。
“我来了,你死定了。”他说。
不知为何,我面前的玻璃突然发出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嘎吱声。这声音重复了三次,啪的一声,左丰收肩膀贴着的位置出现了一条两尺长的弯曲裂缝,如同一条老槐树的树根。
我来不及后撤,“啪啪”声连续响了七八次,防弹玻璃上已经布满了走向不同、粗细不同的十几条树根形裂纹。
“坏了!”我疾步后撤,从绿门冲出去,进了隔壁的红门。
我是诱饵,诱饵的作用不是逃命,而是最大限度地吸引目标进入圈套。当然,诱饵也不能太靠近目标,否则,大鱼吞饵,就要弄假成真了。
毒气室内的玻璃碎裂落地的声音刚刚响过,左丰收挟带蛊虫,风一样卷入高压室。
我的动作虽然足够快,但左丰收力量惊人,将高压室隔开的防弹玻璃没能坚持三分钟,便碎了一地。
同样,真空室的情况亦是如此,防弹玻璃能挡子弹,却根本挡不住驾驭着“炼蛊师之矛”的左丰收。
“最后一招了,照我的话去做,放下断龙石,放下断龙石”我纵声大叫。
就像我在停机处毅然决然释放断龙石一样,现在,我得利用断龙石把左丰收、蛊虫全都关在这里,直至困死,同归于尽。
我怕死,但为国捐躯、为民效命是件无上光荣的事。这一次,必须要牺牲我一个,幸福十亿人。
轰,断龙石落下来,将这大厅的归路彻底截断了。
我转过身,左丰收正在逼近。
蛊虫正在凝结变形,再度形成了“炼蛊师之矛”的样子,矛尖向前,直逼我的胸膛。
“停手吧,都走不了了。”我轻轻松松地说。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得勇敢地面对死亡,这也是一种洒脱率性的人生观。
“我不会让你死,你是天才,天才就得做天才该做的事。我要把你炼成蛊人,传承苗疆所有蛊术,再以‘比翼蛊’驱动,在各种地方代我行使权力。那样,你就是我的傀儡,而且是非常厉害的傀儡。看,我们最后还是成功合作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左丰收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看着那三扇红门,上面的标识依次是毒气、高压、真空。如果这三种手段同时作用于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不知结果又是如何呢?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无论是想自杀还是被杀,三种异常手段任选一种就足够了。
现在,为了对付左丰收,我已经提前安排八恶人见机行事,行动时,完全不必考虑我的死活。
嗡的一声,我身边的空气突然发生了一次激烈的震荡,脚下的橡胶迅速膨胀起来,仿佛地底出现了几百个充气泵,同时向这个橡胶空间里打气。不到五秒钟,淡黄色的毒气已经遍地喷涌,二十秒后,对面不见人影,所有空间都充斥着毒气。
我没有翻身逃走,因为现在根本逃不掉了。
“我们来了。”八恶人那头领的声音响在耳边。
“结束了。”我黯然回应。
死于基地最深处,虽然寂寂无名,但我问心无愧,知道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我们有机会活下去,别放弃。”那声音再次响起,竟然不在我身外,而是在身体内部。
“你在哪里?你们在哪里?”我问。
“就在你身体里放松,放松,我们都在这里,都在你身体里。我们在,你就不会有事了。”那声音说。
现在,我已经被毒气笼罩,呼吸越来越困难,脑部的意识也有理由混乱。
不知怎的,我觉得自己的鼻子已经停止了呼吸,但并没有因窒息而倒地。相反,我的喉部、肺部仍然能接收到氧气,正常工作,毫无阻滞。
我的眼睛亦是如此,已经被毒气熏得睁不开,可我什么都看得见,就像额头上另外长了两只眼睛一样。
更奇怪的是,我根本不必思考,也不用谨慎地展开行动,身体自然而然快速移动,重新进入破坏最轻的真空室。
“所有手段都已经启动,这一轮,没有退路了。”那声音说。
断龙石将大厅与逃生舱、逃生电梯瞬间隔开,我和左丰收现在处于一个单独空间之内。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正邪同归于尽,从这世界上消失。
毒雾继续弥漫,我向上看,连屋顶都看不到了。脚下,橡胶层仍然鼓掌如帆,可见毒气正在持续注入,其浓度也越来越高。
终于,我听到了蛊虫挣扎时的凄惨叫声,仿佛挖土机驶过秋天的田野时,将杂草丛中所有昆虫碾压成尘,与新翻的土地融为一体。
因为听觉系统的限制,人类仅能听见极少种类的昆虫叫声,比如蟋蟀、纺织娘等等。其它的,人类只见其形状,却永远接收不到它们发出的声音。
现在,我在八恶人的加持之下,听力下潜,范围扩大,听到一阵阵呕哑嘲哳的怪叫声,应该全都是来自左丰收率领的蛊虫。
“先加压,十个大气压,再释放一切,让这里变成一片真空。”那声音提前通知我。
我惊讶于日本科学家的研究水平,竟然在八十年前就研发了精密的气压控制系统,在敦煌建造了如此高明的地下基地。
当然,当时的军备竞赛主要就是在盟军和轴心国之间展开,除此之外的所有欧洲小国,都沦为列强脚下的殖民地,闭门锁户,抱头鼠窜,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美、德两国全力研发***,而英国、日本则是在情报战中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涌现出了百年独秀的几大超级间谍。
那么多二战典籍中,竟然没有一本史书记述日本的工业发展。日本工业的爆发奇迹是从二战后开始的,索尼、夏普、松下、川崎、三菱、尼桑、丰田……一个个光辉闪耀的著名品牌都是在1950到1980年的三十年时间里涌现,创造了世人瞩目的“日本奇迹”。
我相信,如果前期技术积累,根本不可能出现“日本奇迹”。
也就是说,上世纪初期,日本的工业水平已经遥遥领先,只不过该国以枪炮武力震惊世界,世人只看见其在亚洲大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壮举,完全忽略了其国内的其它行业。
时至今日,中国大陆要从二战史中深思的东西仍然太多太多,而不仅仅是慰安妇问题、抵制日货问题、岛礁问题。
当大气压逐渐升高时,我感到自己头顶仿佛有一座大山缓缓地镇压下来,颈椎、脊椎、腰椎、膝关节、脚踝、脚底全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几乎无法站立。同时,我的五脏六腑也在下坠,体内的血液、体液也开始逆流,无法上升到脑部。
我低头看,橡胶层不再鼓胀,而是深深下陷。
橡胶层下面是极厚的钢板,重压之下,橡胶层无限摊薄,钢板上铸造着的字迹慢慢凸显出来。
我看见了一行日本文字,写的是道法九字诀,即著名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相邻钢板上,亦是同样一句话,但却用了另外一种古日本文字。
第202章 蛊之进化(2)
“下面是……什么文字?钢板上有字,这地方不仅仅是毒气、高压和真空,还有其它奇异之处,一定还有你们不知道的意义……”我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艰难,因为下颌也在向地面坠去,每次开合,都会比平时花费的力气超出十倍。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道法九字诀。基地内部,很多地方刻着这种口诀。”那声音回答。
道法九字诀来源于中国道家古籍,传到日本之后,成为忍术鼻祖典籍《万川集海》的核心指导思想。
这是一座军方基地,建造者以道法九字诀铺底,一定是贯注了玄学力量,而不仅仅是物理结构。
“一定有些事,是你们没有发现的。基地不是简单的驻军之所,而是一个……”我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的想法。
重压之下,漫空的毒雾全都散去,地面的橡胶层也瞬间撕裂,露出了下面的铁青色钢板。
视线所及,我至少看到了几十种文字写成的道法九字诀。普通的中文、日文、英文、俄文我能读懂,但很多小国文字十分生僻,我只能凭直觉猜测,认定它们写的同样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九个字。
蛊虫全都匍匐在地,列成了一个铺天盖地的阵势。
“高压效果不明显,马上进入真空状态。”那声音说。
的确,虫类的身体结构奇特,比人类抗压能力更强。
转瞬间,这个巨大空间内的空气被迅速抽离,所有物体都聚拢在一起。
这是一种尤其可怕的结果,我和蛊虫紧贴在一起,已经无处可躲。
几百条蛊虫艰难蠕动着,向我爬过来。可以想象,当它们覆盖住我的身体时,我将变成第二个左丰收。
“道法九字诀,临兵斗者,万众一心,无可抵挡,无不可破”那声音在我耳边厉声高喝,“这就是破阵的最佳时刻,隐忍了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蛊虫爬行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全都离开了“人形”的左丰收,转移到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全力收缩身体,体表所有汗毛倒伏,毛孔关闭,以免被蛊虫的毒气侵入。
近在咫尺之间,我看见了左丰收的全貌。
那只是一具残破的骨架,即使它是左丰收,也只能称为“左丰收的骨架”,而不是本人,受蛊虫驱动。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次追击,都是在蛊虫操纵下进行。
在生物学家的研究中,虫类是既不能发声又不能产生思想意识的,从虫卵中孵化出来以后,只能做一些最低级的本能行为,比如觅食、捕猎、繁殖等等。
所谓思想意识,只在高级动物人类脑部才会出现。
生物学家是现代人,大部分都是唯物主义者,对于苗疆蛊术既不接受,也不承认,只讲求证据,而不相信虚无缥缈的玄学。
所以说,“五毒厮杀成蛊”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天知道。
从左丰收的遭遇中,我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一点蛊虫非虫。
苗疆炼蛊师在端阳节布置“五毒厮杀”之后,获得的是纯粹的新物种,而不是简单的五减四等于一。
这些新物种随机产生,更多新物种参与“五毒厮杀”时,则变成了“化学催化、物种裂变”。
正如历史上最古老的“埃及生死书”扉页上记载的那句话所说“杀死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
那是一个可怕的预言,人类统治地球数万年,从原始人至今,都是群居生活,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外来攻击,终于将地球建成了一个绿色宜居之境,并将现代人的平均寿命由最先的四十岁提高到八十岁,并计划于2030年左右,实现人类的永生不死。
按照五角大楼、51地区向联合国提交的秘密报告显示,人类已经具备了太空防御、大气层作战的能力,即使是外星飞船大举入侵,也不至于对我们的星球造成毁灭性打击。
与“埃及生死书”相对应的,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句俗谚“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就像现在,炼蛊师炼制蛊虫,本意是为了抵御同类袭击,而蛊虫的不确定性、不可控性越来越严重,就给人类世界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多年以来,苗疆始终保持着未开化状态,任何一个国家的**,都不愿意招惹这些异类,以免招来灭国之祸。
正因如此,炼蛊师的行动越来越肆无忌惮,终于导致了“炼蛊师之矛”的出现。
我进行深度思考的结果,就是认定“蛊虫等于高级动物”。
这结果如果能大范围宣扬出去,一定会惊世骇俗,给现代人带来巨大的惶恐。不过,这大概是事实,就像我现在看到的,一具左丰收的骨架被蛊虫操控,不但能够与人对话、长距离奔袭、有独立思想,而且能扛住人类各种武器的袭击,九成以上存活下来。
面对这种生物,退缩无用,只能全力猎杀。
我最先感受到的,并非蛊虫的噬咬,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侵袭。
这些丑陋凶残的东西与蝗灾不同,其存在目的并非为了食人,而是为了控制人类。
“我们来了。”有一种空洞的、邪恶的、奸诈的、可怖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避免过度恐慌带来的精神崩溃。
蛊虫来了,这是反击“炼蛊师之矛”的最关键时刻,而我此时此刻的表现,将直接影响到最终结果。
“你真是聪明,任何假象都骗不过你,但是到了最后,真正的胜利者只能是我们。”那邪恶狰狞的声音说。
左丰收只是左丰收,费尽辛苦,炼制蛊虫,反而将自己的**和精神一起搭进去,变成了蛊虫的傀儡。
这个过程中,人与虫的关系由操纵变换为**纵,情形十分诡异。如果不能迅速遏止,人类的生存环境就会受到可怕的威胁。
“等你们太久了。”我听到体内的声音平静地回应。
接下来的变化万千出乎我的预料,因为很多动作根本不是我做出来的,而是潜伏于我体内的八恶人。
我感觉到,浑身每一个毛孔中都射出了一根尖刺,几百万尖刺行动一致,同时射中蛊虫。
这种先抑后扬的杀戮方式,令蛊虫措手不及。
真空状态下,所有蛊虫的活动能力受到极大限制,根本躲避不及。
一场惊世骇俗的旷世大战就这样结束了,当大厅内的空气恢复原状后,我的脚下铺满了蛊虫的尸体,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现在我相信了,八恶人阻止我使用毒气弹攻击蛊虫的原因,就是他们能亲手阻止蛊虫,用自己的独特方式,化暴风雨为艳阳天。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诀就是基地的最深秘密。感谢你的加入,这一次,合九种力量一起出击,才消灭了永久水脉最大的威胁。再见了朋友,希望以后还有会面之时,更希望,再见面时,你已经见过了‘超级领袖’……”八恶人的影子簇拥着我,由黑风沙肆虐过的那个洞口走出基地。
一切如梦,一场噩梦。
幸好,“炼蛊师之矛”带来的威胁已经全部消弭,敦煌又可以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平安日子了。
意料之外的是,我刚刚下了山坡,一辆吉普车便飞速迎来,驾车的正是大将军。
劫后重逢,我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以为我们永远见不到了,断龙石落下时,我的心都碎了。”大将军说。
经过了那样一场生离死别,两个人之前的感情才会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是啊,我本来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我笑起来。
历尽劫波,我们是最有权大笑大叫的,因为我们凭借自己的坚忍不拔战胜了死神。
这不仅仅是靠运气,更多的是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
我们一起回望基地入口,却发现那里同样放下了断龙石,无法再次使用。
“莫高窟那边已经被清场,左丰收的人全部消失。还有……莫高窟照常迎接游客参观,没有发生任何非常事件。”大将军说。
我亲眼见到“莫高窟转身”,而且很明显,只有身在高空、俯瞰鸣沙山的时候才能看到这一点。
如果站在平地之上,视线不够开阔,就只能看得见莫高窟的正面,无法想象这个巨大的建筑物竟然能突然旋转。
“从前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现在,‘眼见’都未必值得相信了。”我无奈地说。
“时间能证明一切,这古老的戈壁滩上,无法理解、等待证实的奇怪事件真是太多了。”大将军长叹。
戈壁滩因敦煌城的存在而有了生机,否则,这毫无生命力、气候恶劣、风沙如刀的大戈壁,总有一天沦为像罗布泊一样的“无人区”死亡绝境。
那样,人类就永远失去莫高窟这样的辉煌文明宝库了。
夕阳落山后,我们在山坳的岩洞里燃起了一小堆篝火,喝着大将军带来的敦煌烧酒,暂时忘却了激战、蛊虫、黄花会、心月无向派带来的种种纠缠,做回自己,不问国事,只是喝酒聊天。
“我马上要回日本去了,一个月之后,大公主蒲菜子出嫁,皇室有一个盛大的庆祝宴会,所有居住在海外求学或是服役的年轻一代都要回去,为蒲菜子送行。我是玉狐禅是蒲菜子唯一的同父同母妹妹,这宴会是一定要出席的。我现在的身份是心月无向派得力干将玉狐禅,不是黄花会的大将军。所以,我得赶回去参加。”大将军说。
黄花会已经倒了,她已经失去了后援,这“大将军”的头衔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空衔,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总要有个奋斗的终极目标对吧?”我问。
大将军点头:“对,有目标,那就是打入皇室内部,动用一切政治手段,将日本人从莫高窟抢走的经卷再抢回来。”
一牵扯到藏经洞被盗的经卷,我的心顿时一沉。
事实上,经卷数量虽多,其中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连五分之一都不倒,而且是被美、俄、日、法四国的考古学家联手瓜分。
要想全都找回有用的经卷,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第203章 蛊之进化(3)
经卷是在战乱年代流失的,既没有详细的去向记载,也没有当时席卷莫高窟的强盗的具体姓名。自敦煌到东瀛千里迢迢,路上兵荒马乱,还要远渡重洋,谁知道最终有多少经卷到了日本,又有多少葬身于海上船难呢?
“那可能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你得做好思想准备。”我说。
大将军举杯微笑:“龙先生,这世界上所有的大事情,有哪一件是容易做的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知难而进,迎难而上,才是江湖人的本色。”
她说的话完全符合黄花会大将军的本色,但面貌却实实在在是心月无向派忍者玉狐禅。
我无法确切分辨其中的差别,或许这两个同样卓尔不群的女孩子已经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双倍智慧、双倍战斗力的新人。
“看什么呢?”大将军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羞涩。
大将军是美人,玉狐禅也是美人。两人合二为一时,各自的美丽之处完全保留下来,并未有丝毫的损伤遮盖。也就是说,原本各自一百分的美女加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两百分的超级美女。
“我在想,你到底是大将军还是玉狐禅?”我不禁感叹,“易容术的巅峰令人眼花不定,果然是以假乱真,匪夷所思。”
借着酒意,大将军斜睨着我,脸颊泛着红晕,轻轻笑着,低声问:“那你愿意我是大将军还是玉狐禅?你喜欢大将军多一些还是玉狐禅多一些呢?”
篝火是五块片石围成,火堆即将烧完,火焰渐渐低伏,岩洞里的光线也黯淡下去。
这个时候,天不知地不觉,两个人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不说出去,今后无人知晓。
“我再去捡些枯枝。”我站起来,大步走出岩洞。
大劫之后,人的心情难免起伏不定,不够冷静。这时候做任何冲动之事,带来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悔恨。
无论对方是大将军还是玉狐禅,都只是我的战友,而不可能是其它关系。
我一边弯腰捡树枝,一边敞开衣襟,感受着戈壁的夜晚寒意。
基地如同一个远离现代敦煌的独立世界,“炼蛊师之矛”与八恶人之战,则更像是一则神话故事。
我记得八恶人说过的“超级领袖”的京都地址,却没有告诉大将军。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任务要去完成,每多一项,就会增添一份危险。我不愿要求别人为我冒险、为我付出,因为世上最难偿还的就是人情债。
在港岛,我已经欠了雷动天的人情债,不知何时才能还完。至于大将军,我们还是保持各自为战、各奔前程的战友关系,互不亏欠无论感情还是责任。
我捡了一大捆树枝,慢慢地走回岩洞。
“回来了?”大将军向我招呼。
火堆熄灭了,只有灰烬微微泛红。
岩洞里光线太暗,远远的,我只能看清大将军模糊的剪影。
“是。”我低声回答。
“我本来要先睡,但想来想去,必须得等你回来,一起睡。明天我就离开敦煌,这是我们能够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大将军淡淡地说。
我抱着树枝走向火堆,感觉她的这些话分外刺耳。
“你杀了左丰收,夺取了基地的最高机密,这些最终要交给谁呢?是黄花会、日本忍者还是美国**?不管怎么样,我知道那是一笔天量的财富,为了我们的下半生考虑,还是妥善处理,换一大笔钱回来。我想,任何一方都迫切想拿到这秘密,无论出多少钱,都心甘情愿。尤其是美国**,大不了开动印钞机,多印一些美元出来就足够了。”大将军又说。
我知道,正常情况下,她不该说这些话。
“嗯。”我回应了一声,把树枝扔在地上,并没有在灰烬上添柴。
岩洞的总深度约为二十步,从洞口开始算,火堆距离洞口十步,处于岩洞中心。
大将军坐的地方距离洞口十五步,再向后五步,就是岩洞尽头。
洞内还算平坦,地面上没有可以当做岩体的凸起部分。唯一能够藏人的,就是岩洞尽头的一个狭小拐弯。
刚进洞时,我就检查过。那个拐弯的长度为两步,高度为一米五十,勉强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屈膝藏身。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有人藏在那里持枪威胁大将军,我就很难处理。
“你说话呀,到底怎么处理?还有,左丰收留在罗盘村的东西积累十年的财富怎么处理?”大将军连续问。
我就地坐下,抚摸着已经被烧热了的片石。
片石大小为一尺见方,重量约有十五斤左右。
可喜的是,其中一块片石是椭圆形的,几乎没有棱角,跟我在港岛练习过的回旋镖近似。
我默默地盯着灰烬,在脑子里勾勒出那拐角的形状和岩壁弧度。同时,我得大概猜度挟持大将军的是来自哪一派的人,以此来估计敌人的身高,务求一击必杀,不给对方负伤后顽抗开枪的机会。
“黄花会错用了左丰收,近十年来,至少有五亿资金从境外转到罗盘村来。我看罗盘村的现状,这笔钱应该花费极少。”大将军接着说。
“美金还是人民币?”我问。
“美金。”大将军回答。
按照当前汇率,五亿美金等于是三十五亿人民币,即使左丰收将一半作为罗盘村的开销,仅仅剩下一半,也有十几亿人民币。任何人拿到这笔财富,肯定几辈子都挥霍不完了。
如果那挟持者为钱而来,我和大将军说的,可谓是正中下怀。
“你的背包里还有酒吗?”我问。
我们离开车子进洞时,大将军提着一个灰色的旅行包,就放在她的右腿旁边。
“有。”大将军回答。
我明白,挟持者进洞后,已经检查过那个旅行包,完全清楚里面有什么。如果我让大将军弯腰拿酒,挟持者肯定不会怀疑。
“把酒拿出来,喝完就该睡了。”我说。
“你、你……今晚你必须拿一个主意出来,这么多事纷纷扰扰的,不拿出解决意见,怎么能睡得着?”大将军没好气地拖过旅行包,放在两脚中间,低头在里面翻找。
“左丰收已死,他的人也被收拾干净了。现在,黄花会土崩瓦解,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我们。不要急,不要慌,我们可以慢慢地隐藏起来,等待风声过去,再抬头不迟。”我说。
我的语速很慢,不动声色地拖长声音,把“隐藏、等待、抬头”等关键词融入其中。
大将军刚低头时,我不能动手,因为那时候挟持者高度警惕,枪口不是指着我,就是指着大将军。
一个不慎,我和大将军就会当场负伤挂彩,引起更大的麻烦。
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不愿跟敦煌城里的任何一家公立医院扯上任何关系。
我在心里默默地倒计时,从十秒开始,一直数到一。
“酒在哪里呢?明明就在好了,找到了。”大将军低着头,不停地自言自语。
酒瓶不难找,我相信,我们两个的配合表演非常自然。
挟持者如果一直持枪对准大将军的话,此刻听到她“找到了酒”,一定就会松一口气,警惕性稍稍降低。
我的双手各自抓住了一块片石,左手抓住的,是一块较轻的石头,仅有半尺见方,重量不到五斤。右手抓的,就是那块椭圆形片石。
“找到就好,等一等,外面有声音”我一边说,一边左腕一振,将那块小石头甩出洞外。几乎在同一时刻,我右臂一旋,将那椭圆形片石向着洞底的拐角掷过去。
我、大将军、洞底拐角几乎在同一直线上,片石掠过大将军头顶,直接击中拐角。
回旋镖的原理十分简单,发射时,右手必须要将抓住的物体旋起来,向其贯注旋转之力。那么,物体飞行过程中,始终逆时针或者顺时针高速旋转,碰到墙面之后,立刻产生折射,力道不减,射向另一个方向。
那拐角是向左的,所以,我掷出椭圆形片石的时候,使用了顺时针旋转之力。
啪、啪两声,第一声极为响亮,那是片石击中石壁的声音,第二声沉闷,则是片石回旋,击中了挟持者的声音。
掷出片石的同时,我向前连续飞跃。
片石击中目标时,我已经到了拐角,右手锁喉,将那挟持者拖出来,接着便将他右手里的短枪抢过来,在掌心里一转,抵住他的咽喉。
黑暗中,挟持者不出声,头顶传来汩汩流血之声。
大将军也急速后退,到了我的旁边。
“一个人?”我问。
“对,一个人,左丰收的人。”大将军回答。
我把挟持者交给大将军,一个人持枪出去,在岩洞旁边巡察了十分钟,确信此人没有同伙,才快速回洞。
“我们走,换个地方。”我说。
我们带着挟持者上了车,大将军开车,按照导航仪的指引,一直向北去,开到了莫高窟的东北面。
“这里有一个秘密联络点。”大将军解释。
车子开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小镇,看镇口的石碑可知,小镇的名字是“饮马”。
我在敦煌地方志上看到过“饮马镇”的名字,应该跟一次战争有关,其名字的由来,就是指挥战争的大元帅在此地掘井饮马,最后得胜凯旋,于是就将此地赐名为“饮马镇”。
车子七拐八拐,到了镇尾的一家小旅馆门口。
大将军没有下车,而是将车灯对准停车场入口的传达室,连续开关了五次。
传达室有人跑出来,拉开了铁栅栏大门,放我们的车子进去。
大将军一直向前开,车子进了一个修车的地库,后面的卷帘门自动落下来。
路上,我已经替挟持者包裹伤口。那片石砸中了他的左侧额头,敲出了一个三寸长的口子,几乎将他的天灵盖削掉。
所以,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中,无论问什么,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到了这里,我有办法让他开口。”大将军说。
第204章 莫高窟转身(1)
我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开了车门,拖着那个中年男人下车,一直拖到洗车的水龙头旁边。
“在挟持我之前,他吓坏了。”大将军说。
我打开水龙头,调小水量,把男人脸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他说,自己看见了‘莫高窟转身’,那些站在栏杆后面的人都消失了,大概是被莫高窟吃掉了。”大将军说。
我端详那男人的脸,似乎在罗盘村见过,有一点点印象。
“怎么让他开口?”我问。
如果此人在地面上见到“莫高窟转身”,其感受到的震撼一定比我在天上看到的更强烈。
大将军打了个响指,给我们开门的跛脚老头立刻一瘸一拐地跑过来。
“查爷,这人肚子里有秘密,让他说实话。”大将军吩咐。
“好嘞好嘞,交给我,一小时后,保证他老老实实合作。”老头子点头答应着,把男人扶起来,弯腰扛起,走到洗车台后面的小屋里去了。
“你现在相信莫高窟可以转身了吗?”我问。
大将军皱眉:“我一直都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只不过,你叫我向下看时,我什么都没看到。所以,很难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事发突然,滑翔机上又没有监控设备,而我也来不及拿出手机拍摄。所以,这一次戈壁奇景就像罗盘村外的海市蜃楼一样,只能保存在我一个人的记忆之中。
“如果你不走的话,也许还有机会重见。”我说。
大将军摇头:“那边的事,更重要。”
一个扎着围裙的老女人快步跑过来,把我们请到一个十分整洁的包间里,殷勤地问我们想吃点什么。
与那老头子一样,这老女人看着大将军时的眼神温暖而慈祥,就像长辈们见到最欣赏的晚辈一样。
“我们喝杯热茶就好了,谢谢。”大将军说。
老女人出去,很快就端来了茶壶、茶杯。
“好茶,今年敦煌最好的茶,出口的。”老女人笑眯眯地说。
她提起茶壶,给我们斟了两杯茶,然后垂着手退出去。
“他们是好人,不属于黄花会,也不属于心月无向派,只是两个厌倦了江湖杀戮,甘愿退隐市井,做一对默默无闻的小市民夫妇,过最寻常普通的日子。”大将军说。
我点头,表示理解。
看到他们,我也想到孟乔。
如果不是顾倾城、明水袖出现在莫高窟,未来我和孟乔要走的路,跟这对老夫妻没有什么区别。
人在江湖,太累,有时候的确应该跳出圈子,卸掉江湖大哥的伪装,平心静气做回自己。
“喝茶吧,查婶说是好茶,就一定是好茶。”大将军说。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立刻发现,这种茶叶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属于超级花茶“花”是冬虫夏草的“花”,其价格至少在万元一两之上。
饮马镇是个小地方,老两口的衣着又十分寒酸,他们能拿出这种茶叶来待客,实在是令我吃惊。
江湖上查姓高手不多,我猜那一定是化名。
“你说,如果请地质学专家来,能不能查明‘莫高窟转身’的真相?”大将军问。
自查婶出去后,她的眉头一直都紧紧皱着,原来是在考虑这件事。
我摇头:“不可能,这应该属于玄学范畴的事,无论地质学家还是物理学家,都不可能解释其原因,反而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2012年,雷动天曾经带着我参加过一次东南亚盗墓高手的盛大集会,地点是在苏门答腊岛的老虎木城。
在那次集会上,有人匿名发布资料,说中国敦煌的莫高窟存在秘密门户,希望以一亿美金出售其手上的资料。
我和雷动天都看过资料的前两页,共有四张照片,外加四小段说明文字。
照片中,莫高窟里出现了一条极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至少在三百米开外。
另外一张,则是莫高窟内部出现了一口四方深井,遥不见底。
还有两张,拍摄到的情景更为奇特,莫高窟洞穿,变成了一条东西向的通道,横穿鸣沙山而过。
附带的文字内容大意为:“盗墓者无意中拍到,莫高窟某个夜间发生了突变,物理结构如照片所示。查遍了历史资料,都无法解释这种变化的成因。盗墓者手中有真实录像,也有江湖大佬肯公开背书,证明其可靠性。”
其实,匿名者的要价不高。
如果其手中的资料真的能揭示一个完全不同的莫高窟,那么,别说是一亿了,就算再加个零,也会有国际财团慷慨接手。
那时,雷动天已经足够沉稳,不再激进,对于这样的讯息也只是听听就算了,不会派人跟进。
现在,我想到那次集会,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匿名者的四张照片。
当然,我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求助于一个民间的观察者组织。
国际上也有很多所谓的“民间观察组织”,其核心本质就是全球特殊事件的线人或者掮客。
这些人能够通过各种非法渠道搞到各种机密资料,通过互联网或者暗网发布消息,吸引广大买家。
在没有万维网之间,这些人手里的资料都是以录像带、录音带、打印件的形式储存并交流,时至今日,各种电子通讯手段不断地推陈出新,通路的匿名、文件的加密、网络地址的伪装、各种肉鸡电脑的存在……为这些高手提供了广阔无垠的生存空间。他们就像无底池塘里的黑鱼一样,肆虐出击,自由生长,直至将整个池塘据为己有。
我认识几条这样的“黑鱼”,他们可以根据雇主的要求提供资料。只要价钱合适,资料足够精确,而且时效性极强。
“我来想办法?”我问。
大将军摇头:“等等查爷吧,他的效率很高,应该能帮我们查出想要的。”
我立刻意识到,这对退隐闹市的夫妇之所以改姓为“查”,竟然有“调查、追查”的深意。
过了一会儿,查婶进来向茶壶里续水,顺便带进来一叠打印稿,放在大将军面前。
大将军低头扫了一眼,眼中微微有了赞许之色。
“查婶,替我谢谢查爷。”大将军说。
“你们带来的是个宝贝。”查婶笑眯眯地说。
大将军向我一指:“这得谢谢龙飞先生,人是他拿下的。”
查婶睁大了眼睛,犀利的视线在我脸上一转,微微有些愕然。
“查婶。”我叫了一声,并不在乎她的眼神。
“龙先生客气,老婆子愧不敢当。嗯,港岛那边,我的一位大恩公传话过来,号令所有受过他恩惠的江湖同行,只要见到龙飞先生,一定尽全力协助,必要时候,把欠他的命,拿出来献给龙飞先生。”查婶凛然说。
“嗯,知道了。”我低头喝茶,没有多问。
“查婶,龙先生都知道,你退下吧。”大将军说。
查婶连连点头:“是是,是是。”
她提着水壶倒退着出去,然后反手闭门。
关照查婶的一定是雷动天,自霹雳堂第二次崛起以来,雷动天越来越行事低调,同时又非常注意“接济”那些江湖落魄者。
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雷动天都愿意出钱出力,帮助那些被迫跑路的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农民春种秋收,而霹雳堂则是种下恩情,收获力量。
像查爷、查婶这样的人,雷动天救济过数千个。如果有一半人知道念他的情、报他的恩,那么这将是一支激情澎湃的江湖狂飙,能够焕发出颠覆一切的力量。
“查婶的话,别放在心上。有些事对你来说无足轻重,但对他们而言,却是安身立命的大事。江湖上,最难还的是人情,这句话你也同意吧?”大将军悠悠地说。
她的话一语双关,我自然能听出来。
普通人听到雷动天如此关照,或许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像他那种地位崇高、权势遮天的大人物百忙之中抽时间细致关照,替我将关系网一路铺到敦煌来,启用所有人马,保我一路平安我应该感动、感激、感慨,而且胸中应该萌发“人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回报”的昂扬激情,那样才能对得起雷动天。
查爷、查婶是这样的人,或许还有很多人,也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是对的,因为这就是“正确”的江湖规矩,所有人都应该这样做,我们中华民族的江湖才能健康有序地发展下去。
那样一来,江湖就将永远传扬着霹雳堂雷动天的大名,犹如春秋战国时期的“四公子”一样,成为中国历史上屡屡被浓墨重彩歌颂的侠之典范,供后辈膜拜仰望。
我不愿这样,不愿成为第二个查婶。
“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情。”大将军说。
“谢谢。”我举起茶杯,向着大将军。
有时候,人需要心有灵犀的知己。我不说,她不问;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她就能恰到好处地理解、迎合,抛开那些毫无意义的套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圣贤者言。可是,那些大人物却必须在其位、谋其政,为了帮派利益,大张旗鼓地做一些自己也未必欣赏的事。你我皆不在其位,但应该理解别人。”大将军说。
“看资料吧。”我淡然一笑。
关于雷动天,我自有看法。
按照辩证法的观点,看待任何事物,都应该采取“一分为二”的方法。雷动天是江湖大佬,他的好和坏,都不是一个年轻人能够妄加评判的。
他是雷动天,我是龙飞,我们的年龄、阅历、地位、眼界不同,所以才会行事方向不同。
我敬他,但并不代表我要按照他指定的、铺好的、规划的路一直走下去。
第205章 莫高窟转身(2)
资料共五页,叙述非常详细,完整讲述了那个人看见“莫高窟转身”的过程。
那人的名字叫赵檀,今年四十五岁,来自罗盘村,在左丰收手下当会计。
罗盘村不是一个普通的自然村,而是一个巨大的江湖据点,所有村民不会认真从事生产,一切开销,都应该是黄花会全额拨款。所以,村里必须有一个合格的会计,否则接收五角大楼来的转款,然后按人头发放给村民们。
在岩洞时,大将军提及的每一笔财富、款项都跟罗盘村有关,作为会计,赵檀一定明白其中的巨大利益。不过,大将军那些线索都是故意抛出的,意在吸引赵檀的注意力。
从供词的叙述结构来看,赵檀是一个很有文采的人,并非刻板无趣的财会人员。
供词的第一页,赵檀讲述了目前手中掌握的财富。这些本来都是黄花会、罗盘村的钱,但现在群龙无首,银行卡、取款密码、预留在银行的印鉴都是他的,就等于是他一个人霸占了所有的集体财富。
“亚洲范围内的二十处精品房产、美金存款八千万、欧元存款一亿两千万、英镑存款五千万、有价证券两亿人民币……”这一页清单价值连城,更可喜的是,只要掌控了赵檀,这些无主之钱,就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好多钱。”大将军笑了。
“这些钱现在属于谁?”我问。
按照逻辑关系,随着左丰收的反叛、横死,罗盘村留下来的财富将会返回上级机关,即黄花会。很可惜,黄花会目前也土崩瓦解了,各位大佬们都被收押在关塔那摩海底铁狱,没人有心情出来管这些事,还是自己的性命和自由最重要。于是,这些钱成了真正的没人敢要的“下雨财”。
“人是你抓回来的,审讯出的东西,都是你的。”大将军说。
我摇摇头:“我不要钱,只要‘莫高窟转身’的秘密。”
那个秘密就在供词的第二页到第五页上,幸好赵檀是个颇富文采的人,能够按部就班地描绘出每一个步骤,如同说书人一样,将当时的情形完整复述出来,连我都自愧弗如。
在滑翔机上,我只是简单的告诉大将军“莫高窟转身”,却没有时间、没有词汇来形容那件事。
现在,有了赵檀帮忙,大将军应该就能理解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供词第二页,赵檀是这样说的“我当时已经随着部分人下了栏杆,转移到莫高窟前停车场的南面,随时准备乘车离开。我来往敦煌、莫高窟几百次,闭着眼睛也能推算到警察赶到的时间。我已经做好打算,只要听到远处第一声警笛响,马上就开车逃走,绝不耽搁。我跟那些打手、枪手不同,我是个会计,是罗盘村的文职人员,绝对不摸枪、不碰刀,就是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除了盯着停车场东面的大路,我每隔半分钟就转头看看莫高窟的栏杆那边。左丰收带我们到这里来,说是今天就能打开‘金山银海翡翠宫’的门户,毕其大功于一役。可是到了现在,莫高窟还是原样,一点变化都没有。我注意到,栏杆上的所有人都向半空中望着,看那片长矛一样的乌云。我站在车边,头转来转去,脖子都扭得酸了。就在我低下头、闭上眼稍做休息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一震,地面先是向上一跳,接着又向下一陷,同时还有左右剧烈摇晃的感觉。我以前经历过很多次轻微地震,所以这次第一反应就是‘敦煌地震了’。我双手按在车顶,抓住上面的探照灯灯架,迅速稳住身体。鸣沙山都是砂岩,整体抗震性极差,这是中国地矿院的地质学家专门撰文论述过的,一旦地震,将会一盘散沙一样坍塌下来。我不看别的,只向莫高窟顶上看。按照常识,这种地形产生地震的话,最顶部就会冒出烟尘,相当于矿井的‘冒顶’。可怕的是,我果然看见了缕缕烟尘冒上半空,在晴朗日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我马上钻进车子,立刻发动,死死盯着烟尘冒出的地方。也就在那时候,我看到了一件终身难忘的事莫高窟的南侧裂开了一条竖向的大口子,从天到地,一通到底,至少有几十米高。当时我的感觉是‘莫高窟倒了’,庆幸自己已经离开栏杆,否则就会被倒下来的石窟倒扣在下面……”
这是第二页的全部内容,我和大将军垂着头一口气读完,各自抬头,长吁出一口闷气。
“很好,很精彩。”大将军缓缓地说。
那当然不是地震,正如赵檀所说,鸣沙山是座砂岩山,一地震就会散架,扶都扶不住,洞窟、佛像、壁画什么的,一个都剩不下。
“在敦煌,很多人听过‘莫高窟转身’的传说,却没人见过。”大将军又说。
“有个人,自称见过,是个导游,姓律。”我说。
“是啊,的确有些人自称见过,但口说无凭,没有任何证据。”大将军说。
“就像我一样,从半空中看见,同样没有留下证据。”我笑起来。
大将军忽然转换了一个话题:“你有没有意识到,电视新闻、网络新闻里根本没有提及莫高窟有事发生?”
她一边说一边拿过旅行包,从里面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
莫高窟是国际旅游焦点之一,如果有大事发生,即使国内媒体不报道,境外媒体也会刊登相关消息,这是必然的规律。
大将军打开电脑,迅速登陆了一个英文页面,那是bbc新闻公司的主页,服务器位于欧洲,没有任何新闻线索限制,报道水平高效公正。
“没有。”大将军连续翻了几个页面,轻轻摇头。
“那就是说,莫高窟平安无事。”我说。
这是一个好结果,无论莫高窟内部藏着的秘密有多瑰丽壮观,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平安无事”才是最高的追求。
“你和赵檀都看到了一些事,还有一些人因为莫高窟转身而消失。这是无事吗?不,这是大事。如果我们把这些供词交给新闻记者,或者直接捅到万维网上去,那就会……那就会造成巨大影响。”大将军说。
我看着她,不说话,只是淡然笑着。
像她说的那样,盲目地把新闻线索捅出去,除了能增加百姓的恐慌之外,另外带来的,只是新闻媒体的泡沫式狂欢。
记者们为了个人生计,总期待一鸣惊人。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式的小问题,他们也会渲染得犹如世界末日一样,生编硬造出惊世骇俗的“莫须有”新闻。
在这个过程中,作为新闻源,我和大将军一定会被记者们死追烂打,无路可退。最终,成为泡沫的一份子。
我不想隐瞒真相,但必须对这件事有了深入了解之后,才会决定要不要捅出去,具体捅给哪一家媒体。
“你不同意?”大将军问。
“同意什么?不同意什么?”我反问。
大将军不说话了,皱着眉,盯着第二页供词。
“莫高窟已经够乱,我们不能再添乱了。”我说。
“是啊,是啊我即将离开本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将军说。
第三页供词上,赵檀是这样说的:“我以为莫高窟会倒下来,但它接下来却像一个雷达网一样,绕着某个轴心,转了一百八十度,外面向里,里面向外,变成了背对停车场的模样。我当时完全愣住,脑子短路,无法思考。莫高窟的背面也是石窟,粗略看,背面与正面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可惜,我没机会登上去检查,不知道洞窟内部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有壁画之类。那个过程维持了二十分钟左右,我的车内有电子表,时间大概就是那么长。之后,莫高窟反向旋转,又转回了原样,后背与鸣沙山贴合在一起。我注意到,原先站在栏杆后面的人全都消失了,一个也不剩。粗略估计,跟随左丰收来的人至少损失了七个到十个。当时,我身边也有人,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养路站的平房那边,没有回头看莫高窟。也就是说,除了消失的人,就再也没人意识到,莫高窟曾经旋转过。敦煌民间传说中,莫高窟转身将会带来毁灭性的大灾难,这让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无法定心……”
“莫高窟转身动力何来?”大将军喃喃地问。
的确,要驱动如此巨大、如此沉重的建筑物,没有几万吨的吊车、转盘、牵引、电机等工具,单凭人力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与我的推测不同的是,在赵檀眼中,莫高窟的外侧、内侧是近似的,都存在开凿于断崖上的石窟。
现在,我非常怀疑,莫高窟是一个类似于魔方的立体结构,具有一条坚固的中轴,所有旋转动作都是环绕中轴进行。
既然“转身”传说一定存在,那就说明,我和赵檀看到的莫高窟转身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只要有耐心,还会看到它转身的。”大将军说。
“黄花会与51地区的关系如果桨兰舟在,是不是就能以特殊手段从那边拿到资料?”我问。
桨兰舟是黄花会现存的最高首领,地位远远高于大将军。
我一提到她的名字,大将军的脸色立刻变得异样起来。
“我不知道。”大将军摇头。
“能不能派查爷、查婶或者其他人去寻找桨兰舟?”我问。
“可以。”大将军虽然不情愿,但仍然点头。
“先看供词吧,看完之后,我自己带人出去找。”我说。
我从不强人所难,事情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当然由我自己外出找人。虽然桨兰舟自称是从51地区逃出来的,但其一定有办法从那边套取资料。
第206章 莫高窟转身(3)
有钱能使鬼推磨,51地区的保密系统并非铁板一块,总能找到愿意用资料换美金的意志薄弱分子。况且,我想要的资料并非51地区的核心机密,而是最外围的近地卫星扫描图。
众所周知,美国是地球上最早发射近地间谍卫星的国家,环绕赤道、南北回归线的环形轨迹上,至少有三百颗以上的间谍卫星,时时刻刻以每五分钟拍摄一次的平均速度,向五角大楼、美国航空航天局、51地区资料库传输高清分辨率的地表照片。
只要拿到照片,按照时间排列,就能获得莫高窟的动态变化图。
甚至说,不用我们做排列工作,51地区的超级电脑已经在下载过程中自动提取了异常事件。我们所需的,只是把那些资料专题下载过来,坐享美国情报部门的高科技成果。
第四页供词上,赵檀发表了自己的独特见解,对我很有启发意义。
他的原话如此“莫高窟复原之后,我第一时间上去看过,确信眼中看到的,就是人们最熟悉的那个莫高窟,洞内壁画、佛像的残破程度,与从前没有任何变化。从外表来看,莫高窟是有尽头的,由入口到达最深处的石壁,直线距离不过二十米。由此可知,莫高窟能够旋转的主体部分的厚度为五十米左右。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发生旋转时,从物理学的角度考虑,该中轴将要承受的力量相当大,已经超出了当代科技所能估算的极限数值。所以,我大胆猜测,该结构并非是开凿莫高窟的那个年代能够承造的,只能来自于更遥远的未知之时。与该结构相比,任何关于金银财宝的传说,都是微不足道的。正如埃及所拥有的吉萨高地金字塔那样,那些古怪结构只是凑巧落地于埃及,跟古埃及人的智慧多少、建筑水平高低没有任何关系。莫高窟的出现,是一个伟大的预兆,里面的很多无法解释其意义的壁画,正是来源于人类无法查考的年代。我没想挟持勒索任何人,正是想找地方理清自己的混乱思想,把这些话写下来,向有关部门详细报告……”
要想对莫高窟进行深度的、详尽的探测,就必须是在国家允许的条件下进行,这是无可置疑的。
以赵檀的能力,在左丰收已死的情况下,他能做的,也仅仅是简单汇报罢了。
“看来,这份供词绝对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了。”大将军若有所思地说。
不止是供词,就连赵檀这个人也得谨慎处理,免得带来更大的麻烦。
证词的第五页,也就是最后一页,赵檀还交待了一些跟罗盘村内部运作有关的事,但都是黄花会安排罗盘村所做的具体工作,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
在供词的最后,赵檀还说了这样一段话:“我看过罗盘村的建造设计图,每一家的院子都是按照图纸建造的,其尺寸、高低、方位,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一度。在图纸上,以石塔为核心,所有院子组成了一个二分之一风车的模样。只要是有点想象力的人,看到那图纸后,都会想到,罗盘村在某种时刻能够以石塔为轴,顺时针旋转起来,变成一个飞旋的风车。这种结构,是不是映射着‘莫高窟转身’这件事?另外,月牙泉的存在也是一个奇迹。从高空俯瞰,它就像风车的四分之一扇页,只要给它一根中轴,它也能随风飞旋。这些应该不是孤立事件,而是全部有关联的,其核心本质就是‘旋转’。在物理学上,旋转是产生变量最多的运动形式,尤其是不规则旋转,转速越快,产生的变化越难以预料。敦煌传说中,‘金山银海翡翠宫’并非是指其宝藏之多,而是指变化之复杂……”
不得不说,赵檀的想象力相当丰富,单单做一个会计实在是太屈才了。
我们在岩洞里误打误撞抓到他,实在是意外的重大收获。
“供词看完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说的真是没错。”大将军说。
我经历了“炼蛊师之矛”与八恶人一战后,的确属于“大难不死”。在八恶人指引下,那密闭空间里的断龙石都困不住我,而是沿着另外的道路全身而退。
看起来,赵檀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后福”。
“怎么处置赵檀?”大将军问。
“找地方把他雪藏起来,直到莫高窟的秘密真相大白为止。”我说。
这方法虽然残酷,却是保住其性命的唯一办法。否则,任由他离去的话,等他向有关部门汇报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江湖人物的严刑逼供、非人折磨。即便他说出五倍于供词的内容,也会被反复榨干,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好,我带他去日本,远离莫高窟,比较容易藏身。”大将军说。
我点头同意,这应该是一条比较妥当的路子。大陆与日本相隔很近,一旦有其他变化,接赵檀回国也相对容易。
当然,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将赵檀、罗盘村财富、左丰收秘密、黄花会机密全都控制起来,不会落入不法之徒手中。
“开始行动吧。”我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残茶。
任何一件大事发生后的二十四小时被称为“发酵时间”,消息还没有广泛扩散开来,只要抓紧时间行动,就能抢在外围人员的前面。
现在,我和大将军必须带赵檀离开,去一个远离莫高窟的更稳妥之地。
我们回到了车库,却没有听见小屋里有任何动静。
“查爷擅长用刑?”我在大将军耳边低声问。
大将军点头:“微创小刑,能达到目的,却不至于满地血污。”
“情况不对。”我说。
无论是什么行刑手段,现在只有一墙之隔,我们都应该能听到赵檀的**声。
大将军立刻拔枪,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江湖之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财富一出现,人心就会跟着改变,所有潜意识中的犯罪念头,马上变为实际行动。
赵檀列在供词第一页上的数字实在太惊人了,如果我不是在霹雳堂看惯了纸面上的财富,难免也会眼热心动。
我贴着墙壁挪移,无声地接近小屋的铁门。
铁门紧闭着,要想进去,就得旋转那个油腻腻的门把手。
小屋没有窗子,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我踮起脚尖向屋顶看,这屋子的高度不到三米,顶上装着涡轮式排气扇。
“稍等,我上去观察一下。”我向大将军耳语。
大将军无奈地苦笑,轻轻点头。
我们开车过来,本意是要找一个落脚点,但现在却因为赵檀的供词而变成了惊弓之鸟,每一步都得加倍小心。
攀上屋顶之前,我先屈膝蹲下,向四周观察。
万幸的是,我有了新的发现,在我们开来的车子下面,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四轮的内后侧各装了一个压发式**,底盘传动轴的两端,各有一个微型磁性**。
只要我们开车,这六件东西就能瞬间把车子撕个粉碎。
大将军十分机警,跪下来,半边身子探入车底,快速检查了两分钟,撤身回来,在我耳边低语:“车子不能要了。”
压发式**与磁性**都属于美国现役武器,虽然不是最先进的品种,但其品质稳定,价格低廉,是非正式战斗中的最佳辅助武器,在沙漠战争中广泛应用。
这里是黄花会的秘密落脚点,查爷、查婶肯定都接受黄花会的扶持与指挥,所以拥有压发式**、磁性**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怕的是,他们竟然用黄花会支援的武器来暗杀大将军,这种反叛行为可无耻之极。还有,我是查婶的恩公雷动天特意关照过的,几分钟前,查婶还发誓要赴汤蹈火报答雷动天之恩,几分钟后,却一心只想把我送上西天。
我猜,小屋门把手的里面也设置了磁性**,只要转动把手开门,就会毫无防备地中招。
“我先到屋顶上去看看。”我告诉大将军。
“小心点,查爷、查婶从前都是”大将军苦笑。
我轻轻一跃,双手勾住小屋的铁皮屋檐,翻身向上,落在屋顶上。
幸好,对方没在屋顶上布置压发式**,这就减少了我很多麻烦。
我从排气扇的缝隙里向下看,屋内只有一桌两椅,然后就是靠墙设置的一组木桩、单杠、吊索。
那应该就是查爷的审讯工具,但现在赵檀并不在屋内。
如我所料,门把手的内侧吸着一枚磁性**,**下面,则是两大桶敞开盖的汽油。
查爷够狠,一旦我大意闯入,**爆炸的同时,引燃汽油,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所有证据与线索烧成灰烬,那笔巨富就归他们所有了。
我从屋顶下来,与大将军一起离开。
大将军不理解我阻止她搜索其它房间的决定,但仍然顺从地跟随我,沿着一条黑暗的小巷,一直到了饮马镇的另一侧。
“不必搜,他们走了。想想看,与他们有勾结的最近处联络点是哪里?”我问。
大将军想了想,报了一个地名:“敦煌城内,东门里大街,宝鸡胡同,健康旅馆,距离此处十五公里。”
我低头沉思,谨慎分析查爷会不会去那里。
既然大将军猜到了那个地点,查爷自然也会反向推测,知道大将军会追踪到那里去。所以,他的最佳选择,应该是健康旅馆的反方向。还有,他们现在带着赵檀一起逃亡,而赵檀又受了重伤,一定不敢长途颠簸。
赵檀是他们的财神爷,必须好好保护,大意不得。
“医院敦煌城西半边的医院,医术过得去,又远离警察,应该是敦煌市的市立五院。”我慢慢捋顺思路,从查爷的处境替他反复考虑。
市立五院位于敦煌的西环、西二环之间,距离大将军刚刚说的东城健康旅馆至少有二十公里以上。
查爷选择那里栖身,符合“反其道而行之”的潜逃原则。
“市立五院,去那里。”我说。
大将军点头:“好,听你的。”
看得出,她对于查爷、查婶的反叛仍然愤恨难消。刚刚那种环境下,如果不是我足够警觉,我们两个此刻已经炸成碎片、烧成灰烬了。
我们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找到了一辆半旧的长安面包车,轻松地撬开了车门,连线打火,开着上路。
其实,我们一路过来,可以在很多地方偷到大马力的越野车,旅途会更顺畅。不过,那些车丢失的话,车主马上就要报警,进行全城天网系统联合搜索,给我们的行动带来**烦。
反之,这种面包车最多值不了五千元人民币,半夜丢了,车主根本不着急报警。就算报警,案值不到五千元,也不够立案标准,无论是警方还是失主,都不会当回事。
第207章 南宋皇帝嫡系(1)
“这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大将军说。
“财白动人心,很正常,是我太大意了。从查婶把供词拿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警惕起来。有案底的江湖人都有其阴暗面,否则的话,也不会流亡江湖。平时,没有严峻考验,大家都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看不出本来面目。现在好了,都暴露出来了。”我说。
黄花会大量使用江湖人物做为下走,发生反叛事件的几率大大增加。今晚的事并不奇怪,看见巨富而不动心的人,江湖上万里无一。
“赵檀的名字很奇怪,不像是本地人常见的名字。”大将军又说,“我过于相信查爷,应该亲自审问的。”
檀是贵族之木,以“檀”为名,起名的人一定有相当深厚的文化底蕴,而且要有足够的家族自信,才敢用这个字。
在敦煌,家家户户都相信“赖名好养活”的古老真理,所以某某强、某某刚、某某国之类的俗气名字一抓一大把,那些高贵、经典、雅致、深沉的名字,反而无人问津。
“你想到了什么?”我问。
“我想到了几个月前总部传过来一份损坏了的电脑文档,名为《两宋著名人物考》。文档发送过来以后,出现解密错误,根本打不开。二十四小时候,总部被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联合控制,所有高层立即押往关塔那摩,其办公室内的一切物品被扣押封存。所以,我们无法请求总部二次发送文档。为了这件事,我特意去找了同名的几本历史文献,把书中提到的历史名字全都罗列了一遍。”大将军说。
“赵檀赵构?”我的第六感立刻产生作用。
“对。”大将军极度赞许地深深点头,“正是,南宋王朝因‘泥马渡康王’而中兴,赵构之名,在南宋史上熠熠生辉。在他执政的年代,不但产生了岳飞等抗金名将,也出现了大奸臣秦桧以及著名的‘莫须有’事件、‘风波亭’冤案……唉,我好像越说越远了,不该由一个现代人的名字联想到南宋历史去。龙先生,你为什么会联想到赵构?难道你对两宋历史也做过功课?”
我摇头:“是直觉。”
“找到赵檀,一切就有头绪了。”大将军说。
面包车的驾驶体验不敢恭维,又加上车灯昏暗,照不太远,所以我们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赶到市立五院。
时近子夜,医院这边只有急诊科还亮着灯。
大将军留在外面接应,我一个人进了急诊科。
我用本地土语向值班护士询问,说自己的哥哥头部被石头砸伤,由家里人护送到医院来。
意外的是,这边根本没有头部受伤的病号。而且,今晚晚饭之后,一个病号都没有,急诊科的三间临时病房内空无一人。
我走出急诊科,与大将军汇合。
“没在这里,没到这里来。”我有些失望地说。
“那我们换个方向,还是去城东?”大将军问。
我紧皱眉头,环顾沉浸在暗夜里的医院大楼。
这里是敦煌市的五大重点医院之一,占地广阔,条件先进,单单是病房楼就有四栋,后面还有一栋保健楼,专供有钱人使用。
要想在这么广阔的地方找三个人,几乎是大海捞针一样。
“只有先去城东了。”我叹了口气。
我开着面包车从停车场出来,刚上了医院内的主路,一辆电动车便迎面飞撞上来。紧急时刻,我只能一把将方向盘向左打到底,面包车原地打旋,歪歪扭扭地撞上了旁边的水泥花坛。
电动车擦着面包车过去,骑车的人连声怪叫着,勉强刹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那是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电动车倒地,车后的食品箱盖子也摔掉了,里面的餐盒滚落出来。
我跳下车,帮对方扶起车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着送餐,客人要得很急,我从城东一路赶过来,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年轻人连连道歉。
“没事,你没撞着就好。”我说。
我原本以为大将军不会下车,免得暴露目标。可是,她不但下车,而且捡起地上的餐盒,帮助年轻人放回食品箱里。
年轻人千恩万谢,骑上车,向着医院最北端的保健楼飞驰而去。
“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里。”大将军低声说。
“回车上说。”我说。
上车以后,我快速倒车,把面包车停在大树的阴影里。
“我看过餐盒上的外卖单子,送的是城东一品参海派馆子‘海龙鲍套餐’。这是查爷、查婶最喜欢吃的一家馆子,就在我说的健康旅馆的对面。订餐人姓盛,健康旅馆联络点的负责人也是姓盛……我暂时理不清其中的关系,但我确定,保健楼的701号房间一定有咱们想找的人那五份套餐就是送到保健楼701的。”大将军说。
我松了口气,这就证明,我的判断一点没错。
“现在送餐上去,五个人吃饭耗时二十分钟,饭后休息交谈四十分钟,然后就会熄灯休息。我们两小时后进去,应该就是最佳时机。在那之前,我们还得到停车场去,找一辆性能更好一点的车,提前铺好退路。”我说。
“抓到人之后,去哪里?既然查爷、老盛这两个联络点不可靠,其它的地方也难免出问题。”大将军焦虑起来。
其实,综合分析,黄花会在敦煌的各个联络点出问题,主要原因在于黄花会总部崩盘的消息已经扩散开来,每个联络点的负责人都必须另投山头,恨不得马上跟黄花会撇清关系,以免遭到牵连。
人心自古如此,也怨不得世态炎凉。
“我有办法。”我说。
“好,靠你了。”大将军松了口气。
“那笔巨富如果追回,我一分钱都不要。”我说。
“怎么可能?你为黄花会出生入死,如果没有你,我一小时前已经粉身碎骨了。你为这笔钱出力,理应获得酬劳。”大将军说。
我缓缓地摇头:“那是帮派的钱,谁想独吞,谁就会死。相信我,我对这笔钱毫无兴趣,根本不要考虑给我酬劳的问题。”
同样的案例太多太多,不要说是放眼全球江湖了,仅仅是在港岛,每年都会有几百个贪婪者因为吞掉了帮会的公款而遭遇灭门之祸。
钱是好东西,同时也是关在笼子里的食人猛兽,而世人的贪心则是开启囚笼的钥匙。
从雷动天那里,我学到了道理,也学会了管理自己的情绪,不贪心,不暴怒,更不与贪婪者来往。
“你真的不动心?这么多钱,相当于一座金山呢。”大将军叹气。
“是啊,金山再大,能比性命更重要吗?”我问。
大将军摇头:“的确,钱不如命重要,有了钱,得有命花才行。”
我们都是理智的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彼此交谈之时,也就能说得通、讲得明。
与此相反,查爷、查婶两人则是见财起意,愚蠢之极。
十分钟后,我们看到送外卖的小伙子骑车返回,从医院大门离去。
“好了,休息一下,一切按计划进行吧。”我说。
大将军显得有些沮丧,闭着眼假寐,不自觉地连续发出叹息声。
我的心情比她更沉重,虽然从炼蛊师之矛的险境中侥幸逃脱,但八恶人带给我的,却是更深层的忧虑。
“超级领袖、永久水源”这两个问题的出现,已经不是一个人的生死问题,而是关乎一个国、一个洲的生存。
如果不能善加对待,我也许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最简单、最不负责任的做法,当然就是打个匿名电话或者发一封隐去地址的电子邮件,向有关部门汇报这些情况,请他们去调查研究。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如果将这些江湖之事都推给文职人员去解决,最后只会积累成**烦。
在港岛,我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
罪案有可能发生、帮派有可能火拼、危险有可能出现……在此之前,打电话报警,反复强调问题的严重性。但是,接听报警电话的文职人员每天要接上百个同类电话,已经对各种耸人听闻的线索免疫,只是照章办事,做好记录,每四个小时向上级报备一次。
结果,所有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警方所做的,只是亡羊补牢,清理现场。
雷动天说过,警方管警方的事,帮派管帮派的事,千万不要混淆。那些有事没事打电话报警的“好市民”,只会让港岛的秩序更加混乱。
有责任的人,就会沉默地扛起任何麻烦,尽全力去解决,流血流汗,永不言败。
那些能说而不能做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江湖正义的中流砥柱,只配做呱呱叫的癞蛤蟆。
“我得报警,查爷、查婶那边的**和**……”大将军开门下车,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我闭着眼,趴在方向盘上,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偷听大将军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她的确是打给警方,用了四十秒的时间,说清楚我们车子下面、小屋里面的**、**情况。
之后,她拔出电话卡,在花坛边反复磨蹭,将上面的信息芯片磨烂,随即丢进下水道栅栏的缝隙里。
接着,她转了个身,背对着车子。
我听见她打第二个电话的声音:“通知,展开清理行动,将所有联络点铲除干净,不留尾巴。这些人心怀叵测,根本不值得信任。传我命令,寻找桨小姐,一旦找到,立即藏匿到最高级别安全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能露面。这是最高指示,我只说一遍,违令者,杀无赦。”
第一张电话卡毁掉,她这次是使用备用电话卡打电话,不愿被我听到其内容。
查爷、查婶的背叛行为彻底激怒了大将军,她必须使用铁腕手段,消弭后患,才会放心地赶往日本,开始下一个伪装潜伏任务。
我想见桨兰舟,但现在大将军的安排却是相当古怪,宁愿找到桨兰舟后软禁,也不想我跟对方见面。
其实,我对于大将军而言是完全无害的,就算要跟桨兰舟见面,也是为了从51地区套取情报,不会对大将军的日本行动有任何妨害。
“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即使是同盟军之间,也是各怀心事。”我不禁感叹。
我和大将军同为华裔,但生长环境不同,个人信仰不同,遂造成了各为其主的局面。
外国人常说,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三个中国人是一条虫。
这就是“国人不团结”的事实,百年来从未变过。
大将军打完电话回来,从后座上提过旅行包,取出***,拧在短枪的枪口上。接着,再次取下弹匣,一颗一颗检查里面的子弹。
如我所料,她不止有一把枪。
第二把枪藏在她左腋下的枪套里,枪身极短,比***长不了多少。
从她熟练拔枪的动作看,这是她的救命杀招,此前不知练习过多少次了。
“龙先生,这一次我负责动手,你来接应。”大将军说。
我抬起头,装作刚刚从瞌睡中惊醒的样子。
“龙先生,查爷、查婶的背叛行为非常严重,已经损害了黄花会赖以生存的铁血纪律。你很清楚,黄花会上层刚刚崩塌,下面这些江湖小人立刻反水,如果没有严厉的打击手段,我们就完了。”她沉着脸说。
“这是在中国大陆,使不得。”我说。
“高度致残,可以吗?”大将军说,“打蛇不死,反遭其噬,这是江湖菜鸟也懂的道理。你恪守不随便杀人的原则,但他们未必肯这么想。还记得咱们车子底下那四颗压发式**吗?只要一颗,咱们就上西天,但他们却直接放了四颗,唯恐我们能活着离开饮马镇。龙先生,现在的形势,已经是有他们没我们了。”
我苦笑一声,的确,查爷、查婶拿四颗压发式**对付我们太过分了。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带走了赵檀,根本没必要赶尽杀绝。
我们带着赵檀上门,等于是给他们送来了财神爷。
他们的做人方式,实在令人发指。
“不杀他们,你甘心吗?”大将军追问。
我只有低头苦笑而已,这种情况下,的确有杀他们的理由和必要性。
“好吧,见机行事。”我做出了让步。
大将军把弹匣装回手枪里,向前方的树枝瞄准。
“姓盛的什么来头?”我问。
现在,701房间里至少有五个人,除了查爷、查婶、赵檀之外,另外两个,应该就是健康旅馆那个联络点里过来的人。
“美国唐人街犯了事的江洋大盗。”大将军回答,“杀之不足惜。”
知道越少,对我越有好处。
我索性闭嘴,不再问黄花会联络点的详情。
关于赵檀这个名字,的确应该做一番讨,但不是现在,应该是抓到他之后,对照他的出身来历,慢慢摸索真相。
大将军跟我心有灵犀,沉默了一阵后,忽然开口:“最早,我看过赵檀的档案,是假的。”
我转头看着她,从她的眼神中探求真相。
“他的智商极高,档案里填的却是毕业于甘肃商业技校。我查过那学校,不过是一所不入流的专科学校,资质很差,校舍破烂,教学器材不全,所有学生的档案全都是手写的,而且残缺不全。”大将军说。
“他了解学校详情,故意填了这样一个无处查证的学历,是吗?”我问。
“正是。”大将军点头。
第208章 南宋皇帝嫡系(2)
关于赵檀,可以研究的地方很多。我相信,这些秘密,都已经被查爷、查婶找到了。这也正是他们甘心冒险反叛的主要原因,假如有一笔天大的巨富等着他们去挖掘甚至不仅仅是巨富,而是另外一种值得人舍命追求的东西,他们当然会铤而走险,不顾一切后果。
大将军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却将我排除在外,这一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让我有些遗憾。
“龙先生,真希望大家不是相遇在江湖,而是在一个和平、美好的正常环境里。那样的话,我们至少可以避开这些舞刀弄枪的日子”大将军拍了拍手里的短枪,颇为无奈地说。
“看样子,你也厌倦了枪不离身的日子了。”我微笑着问。
“四岁开始玩枪,不会玩玩具,先知道怎样拆卸枪支。在加州,从左轮到霰弹,从老式**到远射程重型狙击步枪,从**到定时**……美式制式武器,我没操作的已经极少了。有时候真的很想,把自己这双拿枪的手拆掉,换一双能绣花、能调酒的新手,过一种新日子。我之所以接受潜伏日本的任务,也是因为这种可怕的厌倦情绪。”大将军幽幽地说。
“江湖是一种很复杂的地方,很多人都会厌倦,因为大部分人都喜欢平静悠闲的生活,而不是整天绷着弦,整天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整天不知道今夜过去还能不能活到天明。我在港岛,也过够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所以退出江湖,来到敦煌,拿刀的手拿起了画笔,过一种从零开始、自由选择的生活。”我说。
我想要的跟孟乔想要的不同,她还是习惯大城市的环境,喜欢那些灯光绚丽的酒会,喜欢上层人物之间的觥筹交错。
虽然我们在孤儿院里一起长大,却只能成为姐弟、朋友,能共扛风雨而不能共享荣华。
其实在遇到顾倾城、明水袖之前,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孟乔送回港岛,让她重新回到从前的生活里。
在那边,银行户头里有足够的钱,任她无忧无虑地生活,而我也会请雷动天关照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喂,走神了?我从你眼睛里看到了,刚刚你似乎在想着另外一个女孩子?”大将军问。
我摇头:“怎么可能呢?”
大将军一笑:“你在想着别人的时候,连眼神都变得完全不同了。我猜,你是想到了顾倾城小姐?”
我再次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江湖到底算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从狂热投入到厌倦退出?江湖到底能带给我们什么,又从我们身上拿走了什么?”
“这是一个永恒的哲学难题,没有标准答案,永远都是无解的。”大将军自嘲地笑起来。
这样一个巨大的话题,不是我们两个江湖中人能够猜得透的。
我唯一了解的,就是很少有人能够一了百了地退出江湖。
尤其是现在,江湖上的“金盆洗手、闭门谢客”已经成了一句空话。港岛那么多帮派人物妄想通过这种古老的仪式结束江湖生涯,移居澳洲、南美,去过向往已久的田园生涯。很可惜,往往在他们举行“金盆洗手”仪式的一个月内,就会横尸街头,连所有家眷亲人,都难逃厄运。
“真心希望,你在日本过得愉快。”我诚恳地说。
“谢谢。”大将军放下右手里的枪,缓缓地把手伸向我。
我用力跟她握手,看着她的脸。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黄花会大将军还是心月无向派皇室公主玉狐禅,不管是大将军冒充了玉狐禅,还是玉狐禅冒充了大将军……我都祝福你,因为这一刻,我们都厌倦了江湖,都想回归为一个正常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我说。
“我真的没看错你,龙先生,如果你以后到日本来,我会尽全力罩着你,让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把日本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至此终老,乐不思蜀。”大将军说。
我点点头:“多谢,有朝一日,我穷途末路了,希望你这句话还有效。”
大将军深深地凝视我,眼中柔情无限:“只要我活着,这句话永远有效。而且,不管你带着多少女孩子过来,身边有多少女孩子,只要你来,我就容得下你的全部。”
我很感激她能这样说,因为女孩子都是自私的,假使不能做男人的第一个女人,也要做男人最后一个女人。所以,女孩子的爱永远都具有“排她性”。
如大将军这种说法,能够容得下“我的全部”,已经是爱到最极致的表现,更是最彻底的坦白表达。
“把枪给我,我去解决麻烦。”我说。
“不,这是黄花会的麻烦。”她摇头。
我笑了笑:“不如这样,我们可以比较一下,谁的手法更快,谁就第一个进去解决问题。谁慢,谁就做接应,好吗?”
大将军想了想,点头答应。
她将那把拧上***的短枪放在驾驶座、副驾驶座之间,低声说:“龙先生,谁先拿到枪,抵住对方要害,就算赢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这应该就是考量两个人身手高下的最佳办法了。
远处,一辆车从医院大门开过来,车灯如同利剑,划破了雾沉沉的夜色。
“等那辆车的灯光扫过我们的车头,就开始。”大将军说。
那是一辆崭新的黑色越野车,两只前大灯应该是做过改装,亮度极高,白得刺眼。
车子拐弯时,灯柱一晃,从我们的车头上扫过。
大概只有半秒钟,我们的眼前猛地一亮,接着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昏暗。
大将军的手极快,几乎就在亮与暗交互的一刹那,已经按住了短枪的枪柄。
她放下那把枪的时候,故意斜放,枪身枕在茶杯架的边上。所以,她按住枪柄时,并未做出“抓”的动作,而是径直“拍”下去,使得短枪受力弹跳起来,在空中连翻了四五周,跃到了我们两人肩膀的高度。
兔起鹘落之间,她右手拍枪,左手抓枪,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姿势行云流水,优美之极。而且,她的设计思路十分缜密,不动声色之间,就完全占据了上风。
所以说,她比我更适合进入701去执行任务。
我之所以要抢这个任务,就是想独自面对危险,把平安留给她。
大将军从动手到抓枪,约用了两秒钟,而我没有做任何多余动作,只是伸手,从她腋下掏出了另一把枪,拇指一搓,弹开保险栓,然后枪口抵住了她的心脏。
我用了不到一秒钟就完成了这个动作,当然,如果用枪口对准她的眉心、太阳穴、颈侧或者喉咙,才是更正常的做法。可是,如果能更轻松地决胜,何必舍近而求远?
大将军的枪抵住我眉心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输了。
“我输了,还是你厉害。”她缓缓地放下了枪。
“我去701,但是会按照你的做事方式行事,绝不会惹来多余的麻烦。相信我,大家是战友,我绝没有一点恶意。”我说。
我把那支短枪的保险栓关闭,放在她掌心里。
她将那把枪贴身匿藏,所以枪柄上很明显带着她的体温。
“真的没什么能瞒过你?”她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想解决赵檀的事。”我以退为进地回答。
查爷、查婶只是江湖喽,把那姓盛的也算上,不过是些见钱眼开、鼠目寸光的鱼鳖虾蟹而已。
如果能在赵檀身上发现秘密,就会远远领先其他帮派,在追索“敦煌天机”的路上挺进一大步。
所以说,我们名义上是追杀黄花会叛徒,实际上却是尾随赵檀而来。
大将军贴身收好那把枪,然后把拧上***的短枪递给我,再加上第二个**。
“四十颗子弹,够吗?”她问。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我轻声反问。
“龙先生,你也曾是江湖人,肯定知道,像查爷、查婶、老盛那类人,都是上过刀山、滚过油锅的江湖老滑头。要打就一棍子打死,否则必受其害。幸好,咱们是在医院里,无论多重的伤、流多少血,只要留他们一口气,就死不了。我希望,等你从701出来时,已经将两个**打光了。”大将军说。
打光两个**不是难事,困难的是,要在解决问题的同时,尽量少杀人。
我始终牢记,这是在中国,任何杀戮都是犯罪,即使打着正义的旗号。
我望着车外,夜色如此昏暗,雾气无处不在,所有灯火都像是迷雾中的航船灯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必须面对的时刻很快就要到了。
医院的保安巡查时,手电筒光柱几次扫到我们车上。
大将军向我靠过来,如同相依相偎的情侣一般。
“你在外面接应,注意对方可能还有其它帮手。据我对敦煌帮派的了解,很多人都习惯了结伙行事,采取蚂蚁扳倒大象的办法,聚合很多人的力量,一起做大事。做完之后,再慢慢分账。我怀疑,查叔会联络更多的人过来,一起吃赵檀这条大鱼。”我低声说。
大将军点头:“知道了。”
我有个想法,那就是把赵檀带出来,彻底让他跟黄花会、罗盘村甚至任何帮派切断关系,单独面对我和大将军。
如果大将军离开大陆去日本,那我就会带着他隐匿起来,直到真相大白的时刻。
“如果他真的跟两宋赵家有关,那事情就真的越来越离奇了”我默默地想。
第209章 南宋皇帝嫡系(3)
两宋皇帝执政期间,敦煌几易其主,在不同政权之间流转。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那些封建权谋家都是识货之人,并未对莫高窟进行刀砍斧凿的大肆破坏,而是搁置不管,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疆域争夺、边关作战中。
于是,莫高窟壁画、佛像得以完好保存,几乎没有损毁。
这些细节,在敦煌地方志里是有完整记载的。
关于赵檀的历史,大将军并不能提供更多,因为她从赵檀的资料表中,只觉察到错误,却没来得及督令其补充新资料。
“时间到。”大将军说。
我从沉思中猛省,把短枪插在腰间,开门下车。
我们两人沿着林荫道一直向北去,到了保健楼外。
原本我们担心有值班员盘查的问题,实际到了楼门口,才发现值班员已经躺在值班室的长椅上鼾声如雷。
我们没有坐电梯,而是沿着步行梯向上,以免电梯门开阖声惊动了其他人。
攀登了一百五十级台阶后,我们从一扇极新的地簧门出去。
七楼只有四个房间,相距甚远,中间用阅览室、台球室、资料室等不同的功能室隔开,以保证入住者的**。
地簧门正对的是703室,我们要去的701室是在右手边的尽头。
这条一字型的走廊约有一百步长,粗略估算,减掉功能室的话,每一个房间的面积至少在二百平方米以上,属于超豪华套房的标准。
我们踩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向右去,察觉只有701的门缝下面隐约透出灯光,其它三个房间,则是一丝光线都没有。
“他们没睡,我们估计错误。”大将军低声说。
我感到奇怪,因为我们在楼下向上望的时候,七楼所有的窗户都是暗的,证明室内没有开灯。
“我去听听。”我示意大将军退后,一个人向前,放低身子,右耳贴到门上。
隐隐约约的,我听见一个人在发表长篇大论:“这不是……简单的工程,而是需要很多人鼎力合作,将来有了好处……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社会上骗子太多,骗子说的话都是精心编排过的,有鼻子有眼……我还可以提供一部分资料,证明……的确存在。钱有什么用?知道大唐凌烟阁吗?只要完成这件事,你们……你们……好了,你们可以回去考虑,机会不等人,如果觉得我是骗子,现在可以回去了……”
门缝下的光线动荡起来,应该是有人背着灯光走向门口。
我急速后退,拉着大将军躲进了步行梯的地簧门后。
哗的一声,701的门开了。
“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说,嗓音异常沙哑。
“考虑呢,当然是要考虑,毕竟这是一笔很大的投资。不过,老郭,作为朋友,我得提醒你,这次的合作就像出售原始股一样,也许等你考虑好了,也愿意出钱了,我们这边跟其他人的合作也签合同了,你就白白错过了上车的机会。好了,你先回去,慢慢考虑,我们绝不强求。”有个女人缓缓地说。
连我都能听得出,那是查婶的声音。
“老郭,电梯在那边”查婶大声提醒。
“我走步行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拖沓的脚步声一直向步行梯门口这边来。
我向大将军打个招呼,我们迅速向下,从六楼的地簧门进去,等着那位“老郭”下来。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果然只有那“老郭”一个人下来。
“我出去拿下他,慢慢问。”我低声提醒大将军,“如果有人出来,就地打晕。”
那“老郭”下楼的速度有些拖沓,可见腿脚并不灵便,再结合他的声音,身材应该比较肥胖,属于大腹便便之辈。
通常情况下,这种人不会是江湖人,而是心宽体胖、食多觉多的富商。
等那“老郭”走过了六楼门口,再向下去的时候,我无声地闪身出去,短枪抵住对方的太阳穴。
“要命的,就别说话。”我在他耳边说。
老郭果然是个胖子,头顶略秃,年龄在五十岁上下。
大将军十分机警,引着我们进了六楼的女洗手间。
这种时候,来洗手间的人很少,尤其是女洗手间,更是无人打扰。
灯光下,我立刻认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老郭是敦煌一家大型私人企业的老总,名列敦煌十大土豪,每年都能排名前五之内,个人资产超过十亿人民币。
我有些奇怪,因为按照媒体的报道,老郭每次出门,身边总会带着两名保镖,都是搏击术和射击的高手。现在,我能轻松挟持他,就是因为保镖不在身边的缘故。
“屋内几个人?”我问。
“五个吧,我只看到客厅里的人,至于其它房间有没有,我说不准。”老郭并不惊惧,慢条斯理地回答我的问题。
“你认识吗?说说他们的名字?”我追问。
老郭眯着眼睛摇头:“唉,名字就是个代号罢了,认得出来认不出来没什么影响。里面的人,我就认识查婶,其实那也是个假名字,只是大家不说破罢了。你们啊,要钱的话,给我个账号,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能满足。如果是要命,那就给我个明白,到底是谁要害我?”
“你们商量什么事?要往哪里投资?”大将军问。
“什么投资?不过是个走江湖的骗子上蹿下跳罢了。”老郭又摇头。
“说说看?”大将军追问。
“有个骗子,说自己是正宗南宋皇帝后裔,而且是嫡系中的嫡系。他说,只要有人出资,就能找到传说中的‘敦煌天机’,干出一番大事业。这样的话,怎么会有人信?所以我就出来了,去他的吧,骗子年年有,花样也年年翻新。”老郭说。
我跟大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说这些话的一定是赵檀。
近年来,的确有很多骗子说自己的某某前朝的某某王室,手里掌握着非常重要的宝库信息,愿意跟人合作挖掘。
最终,这些骗子的身份被揭穿,不过是边荒地区的无业游民,连初中都没上过,就凭着一张嘴瞎编乱造。
“他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南宋皇帝嫡系?”大将军又问。
“他说了很多,云山雾罩的,又是赵氏手相又是敦煌残卷的。我年纪大了,对这种投资不感兴趣。你们年轻人愿意玩就去玩,反正命是自己的,怎么用,自己说了算。”老郭说。
“他提到敦煌天机,难道南宋皇帝留下了线索?”大将军问。
之前,我们怀疑赵檀这姓名来得十分古怪,但仅仅是怀疑而已,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黄花会已倒,很多原始资料无法查证,也就找不到赵檀的根源了。更何况,如果他刻意隐瞒,就算找到更多资料,也都是提前篡改过的。
现在,老郭这样说,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赵檀是骗子,跟那些号称拥有祖宗王室遗产、前朝美钞宝藏的江湖游民没什么区别;其二,赵檀真的身怀秘密,而且是别人未曾染指的绝世秘密,与南宋朝廷有关。
正史记载,南宋最后一代皇帝亡于崖山,所以野史中有“崖山之后无中国”的偏激说法。
皇帝亡于海,有节气的忠臣皆跟随跳海,一起殉葬。
那些苟且活下来的,都被后世史学家大加批判,称其“无节操、无骨气、无胆识”。现在看来,如果南宋的皇室、文官、武将、名士、乡绅都在崖山之后自杀殉国,那才真的会造成“无中国”之空前灾难,把一场朝代颠覆之难变成了灭族之难。
蒙元一代,也出过许多文采出众的汉人,对于文化传承、知识学问起到了修订、整饬、传递、保护的巨大作用。否则,单凭一个“马背上得天下”的成吉思汗后裔,怎么能将中原版图扩展到欧洲的红海沿岸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北宋自赵匡胤“一条杆棒打天下”之后,中原繁荣昌盛,经济空前发展,才产生了《清明上河图》那样的艺术极品。
南宋自“泥马渡康王”之后,虽然苟安于杭州,却拥有江南富庶之地,几代下来,国库也颇为富足。
所以说,两宋的皇家脉络已经深入到中原各地,并不局限于汴京或者是临安的南北都城。很多皇室嫡系被分封至边远郡县,开枝散叶,生儿育女,有的上过宗谱,有的却流落民间,不复被皇室珍惜。
这样的例子,汉末三国时也大有人在。最著名的,莫过于蜀之帝王刘玄德就是中山靖王之后,也是汉室的嫡系,却流落民间,过得困窘不堪,只能编草鞋糊口。
我列举上面这么多,只是要说明,赵檀的“嫡系”也许不是来自两宋宗谱,而是皇室血脉中的不灭真髓。
“唉,具体的,不要问我了,你们有兴趣的话,进房间去谈好了。我是企业家,不是探险家,从来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老郭说。
很多媒体刊载过老郭的自传,他以建材经销起家,后来生意扩展到运输、筑路、修桥、房地产,最终成为敦煌名人,社会经验丰富,江湖阅历过人,是地地道道的老敦煌、**湖。
在这种人面前,骗子真的毫无用武之地。
大将军有些失望:“既然这样,得罪了。”
老郭叹气:“年轻人,天上不会掉馅饼,好日子是要靠双手打拼、汗水浇灌出来的,别走黑道邪道歪道,这都不是正道。听我一句劝,赶紧把枪扔了,去做正行。现在这个和平盛世,只要努力肯干的话,荣华富贵不敢保证,全家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到我郭氏企业来,有的是工作岗位,等待你们挥洒青春汗水。”
在他这种前辈对后辈的里嗦、谆谆教导之下,大将军哭笑不得。要知道,黄花会此前在黑白两道的地位极高,只要动动手指,郭氏企业这类的公司就会沙塔一般溃散消失。
虎落平阳,龙卧浅滩。如今大将军要落得被一个民营企业家数落,也真的是个冷笑话了。
我收起枪,抬起手,替老郭捋了捋乱了的鬓角。
既然从老郭这里拿不到什么信息,也只能赶紧放了,免得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