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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天     敦煌天机txt下载     敦煌天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5章 沙漠心脏(1)

    既然我们站在沙盘里,脚下当然有着无数沙子。通常,人们用“恒河沙数”来形容“多至无限”的某种东西,像沙子这样的极细物质,是很难用“粒”这样的量词来区分的。

    眼下,如果有某种东西藏身于沙中,其身量与沙粒相近,那么,要想找到它,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一定能找到。”桨兰舟慢慢地蹲身,双手一掬,满满地捧起沙子。

    我无声地苦笑,像她那样蹲身,也捧起沙子。

    戈壁沙漠之中流传着太多宝藏故事,过去那些交通闭塞的年代,中原与西域之间只能靠着驼队运送货物。无论东来还是西去,骆驼背上都满载着黄金、珠宝、绸缎、器皿、经卷、书册。

    大漠中的黑风沙来去无常,即便是最有经验的向导,也无法预测气候的变化。于是,每一年都有几十只驼队在大漠里遭了殃,有来无回,进得了沙漠,出不去戈壁。

    黑风沙过境,那些驼背上的宝物就全都掩埋于沙下,深度几米甚至十几米、几十米,成为沙漠的一部分。

    天性贪婪的探宝者们都想挖掘这些无主宝藏,但经过了数百年的努力之后,探宝者们才发现,这种发财方式是根本行不通的,投入无限,产出了了。

    宝藏一旦卷入沙漠,只会越陷越深,直至进入沙漠的心脏,那个人力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

    据说,“沙漠心脏”就是全球几大沙漠中的流沙井发源地,所有失陷于流沙井的事物,都将在“沙漠心脏”聚齐,成为其永生力量的养料。

    我联想到这些,只是想说明,桨兰舟不可能在沙盘上找到任何东西,因为她要找的,根本就不存在。

    当我想到“沙漠心脏”时,忽然感觉有某种东西正在缓缓地起伏翕张,仿佛一个沉睡中的人,正在缓慢悠长地呼吸一样。

    “兰舟,有发现吗?”我轻声问。

    我知道,人在封闭、半封闭的环境内待得久了,就百分之百会产生幻觉、幻视、幻听,这是人类的生理结构决定的。

    这一点非常致命,那些发生在密室囚禁中的变态杀人案,幻觉是唯一的诱因。

    桨兰舟放松手指,沙粒从指缝间无声地漏下。

    她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把手指当成了筛子,一次又一次将脚下的沙子捧起来、漏下去。

    “我们该走了。”我涩声说。

    当我注视她时,耳边似乎听到了“怦、怦、怦”的心跳声。

    “每分钟三十次,那是一个深度睡眠的人的心跳声,是一颗健康的心脏在哪里?人在哪里?我们为什么能听见他的心跳?难道他就睡在这沙盘上吗?”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一遍一遍问这种莫须有的问题。

    “你听见了吗?心跳声?”桨兰舟突然问。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点头:“对,似乎有声音。”

    “这沙盘是活的,那就是沙盘发出的心跳声,也就是传说中的‘沙漠心脏’。所以,要问沙漠里埋着的秘密,就得问它。敦煌天机的秘密也埋在沙漠里,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问它?”桨兰舟继续问。

    我不能否定“沙漠心脏”的存在,但我也不愿承认那个传说的真实性。

    早在百年之前,也就是听诊器刚刚被发明的年代里,就有欧洲医生预言过“万事万物都有心脏,只要选对介质工具,人类就能听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心跳声,包括天空、海洋、大地、空气在内。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只是看到、听到、嗅到、摸到,那仅仅是万事万物的亿万分之一,还有太多太多事物,是人类根本无法感知其存在的。所以,人类毕生要做的,就是制造介质,以帮助自身了解身外世界。知道越多,人类就会越谦卑。”

    “沙盘是死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我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哪来的心跳声?”桨兰舟问。

    “只是幻听而已,就像你捂上耳朵听到的海啸声。”我淡淡地解释。

    “不可能,我分明感知到,这沙盘上存在一处暗道,那心跳声就是从暗道里传出来的。黄花会曾做过很多研究,证实‘沙漠心脏’的确存在。”桨兰舟说,立刻又低声补充,“这研究结果如果是黄花会做出的,一定不会被全球学者信服,但我更正一下这结果是美国51地区的y部队经过了六千例研究后得出的,大概就由不得别人反驳了,对吧?”

    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点头。

    美国51地区的y部门十分特殊,因为这并不是一个跟科学探索、军事战斗、外星生命、宇宙探测等高科技领域有关的机构,而是以沙漠研究、地质钻探为核心业务的民用机构。

    全球各国关注51地区,主要是为了窥测其高科技,对y部门这种机构并不在意。

    很久之前,当我刚刚有意离开霹雳堂迁居敦煌的时候,曾花了一些时间了解戈壁沙漠上的物候。也就是在那时候,读到一些y部门的工作事例、调研报告。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对“沙漠心脏”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如桨兰舟所说,假设“沙漠心脏真实存在”这一理论是y部门确认过的,那其正确性一定超过百分之八十。

    “好吧,就按你说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没说任何质疑反驳的废话,只是寻求最快捷的解决办法。

    我们已经下来很长时间,久居险地,不是上策。

    “找到那暗道,沙盘上的暗道位置,也就是暗道在戈壁沙漠上的正确位置。揭开‘沙漠心脏’的秘密,所有构建在沙漠上的秘密之所,就全都迎刃而解了。”桨兰舟说。

    “好,开始吧,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手牵着手行动,不能分开半步,以避免遭到幻觉的戕害。”我一边说,一边上前一步,握住了桨兰舟的左手。

    “我肯定,这不是幻觉,因为我经受过y部门的全部特种神经检测,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产生幻觉。”她说。

    “你忘了,左丰收在地下密室内释放过‘不可思议之虫’。”我提醒她。

    “那种物理意义上的蛊虫无法产生思想上的干扰,我的神经是铁打的。”她摇头一笑。

    接下来,我们缓缓地对沙盘表面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如果按照实际地理环境划分,等于是以敦煌城为中心,将四周的山川河流丈量了一遍。

    正如我所说的,沙盘上没有任何暗道。

    我和桨兰舟甚至已经将每一堆沙子都亲手扒开,只差将沙盘翻过来,倒空全部沙子,清空整个盘面。很可惜,我们身在沙盘之上,无法做到这一点。

    “你看,这里没有暗道。”我下了结论。

    “那就证明敦煌四周的沙漠上没有通向‘沙漠心脏’的暗道?可是,这是自相矛盾的,因为据我所知,反贼坑的存在,就是因为流沙井塌陷,才形成了那样一个天然大坑。”桨兰舟说。

    我对反贼坑的了解只停留在地图、地方志上,几次经过,也只是走马观花。

    地方志上并没有提到反贼坑跟流沙井有关,甚至说,整个敦煌的地方志都没有提到城四周有流沙井这件事。

    这一点可以理解,任何危险隐患都会影响地方旅游事业的发展。既然反贼坑现在已经没有流沙了,自然不应该将这种负面信息公开宣扬出来。

    一提到反贼坑,我的心又是一痛,因为那边还有很多事悬而未决,到现在我都不清楚顾倾城究竟怎样了。

    “流沙井是‘沙漠心脏’的通道,这一点无可否认”我只说了半句,没有继续下去。

    我们在沙盘上探索时,两次经过反贼坑的位置。很明显,那里既没有沙子,也没有暗道,只是平板上的一小块凹陷。

    桨兰舟倏地回头,向反贼坑的位置望去。

    我几乎在同一时刻,脑子里猛然醒悟:“地面是可以掘开的,沙盘自然应该可以被打穿。我们无法将沙盘翻过来,却可以在上面打几个洞,看看沙盘下面、密室底下到底有什么。就是现在,就是以反贼坑为突破口”

    “在应该掘进的地方,掘进。”桨兰舟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倍感欣慰,因为我们的反应同样灵敏,想到的解决办法,也完全一致。

    不约而同的,我们一起跨步,赶到代表反贼坑的那块凹陷处。

    表面看,凹陷处只是从水泥板表面下陷了两寸见方、一寸深浅的一小块。如果不是之前我们对反贼坑十分注意,很可能就漏掉了这个细节。

    “就是这里了,一旦刺穿流沙井……一开始,四面的沙子就会持续下泻,下泻至相当体积后,流沙就会产生各种形式、各种节奏的起伏翻涌,犹如舞台上的模拟海浪一样。当流沙井处于运动状态时,任何固体放上去,都会瞬间消失,跟着沙体的流动,被带到无穷深处。”桨兰舟解释。

    我点点头,这正是物理学、地质学上对于“流沙井”这一名词的最贴切解释。

    流沙井的形成原理十分复杂,与地球重力、沙体饱和度、沙粒摩擦力、空气动力学等等各种外界因素、内部结构有关。

    在探险家的行话中,流沙井还有一个名字,叫作“沙漠沼泽”,寓意为“陷进去就是灭顶之灾”。

    “别担心,我们打破这里,不会对外面的真实世界产生任何影响。”我努力地微笑了两下,安慰桨兰舟。

    “我担心的是,一旦外界发现反贼坑是揭开敦煌天机的关键,那么,反贼坑就会成为……敦煌天机一战中最大的……牺牲品。”桨兰舟黯然说。

第166章 沙漠心脏(2)

    查阅地方志可知,反贼坑曾经埋葬过很多人。每一朝每一代,战乱的终了,那里都会成为杀人者诛杀俘虏的首选之地。

    玄学意义上,将这种地方成为“聚魂坑”。亡魂在此聚集,一起被赶往阴曹地府。

    二十一世纪,任何迷信思想都被大众诟病。我在这里只说玄学的理论,而玄学是科学、哲学的一部分,绝非迷信。

    “兰舟,不要多想。”我摇摇头。

    桨兰舟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签字笔,轻轻一扭,笔就变成了一把窄刃小刀。

    “给我吧。”我一边说,一边接过小刀,用刀尖轻轻抵住了沙盘上的凹陷处。

    如果沙盘下是坚实的地面,那么这一刀下去,刺穿水泥层后,就会被挡住,无法继续向前。

    “我刚刚感受到了心脏起伏时的脉搏跳动声。”桨兰舟说。

    我没有回应,也没有附和。

    “沙漠心脏真实存在”桨兰舟抬头,向密室顶上那狭小的洞口望着,“石塔建在这里,一定别有深意。”

    我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握紧小刀,右掌在刀尾上轻轻一击。嚓的一声,一寸长的刀刃洞穿了水泥层,陷入下面去。

    “怦怦、怦怦、怦怦”,我耳边响起了急促的心跳声。

    那声音来得太怪,以至于我倏地拔刀,拉着桨兰舟连退三步。

    “受伤者的心跳……难道这一刀下去,竟然戳中了……不可能,不可能!”我低头看着刀刃,刹那间心情冷至冰点,因为银色的刀刃上竟然满是鲜血。

    也就是说,我一刀下去,戳中了一个人或者某种动物,而那人或动物因为剧痛而心跳骤然加快数倍。

    “下面有人。”桨兰舟说。

    我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事,实在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如果有人或动物承载着沙盘,它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存在?在地底如何生存?更重要的,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是什么人创造了这密室和沙盘……太多无解的问题堆叠起来,瞬间将我淹没。

    说老实话,刀刃带血的这一幕让我有一瞬间方寸大乱,但很快就重新冷静下来。

    “如你所愿,我们已经破坏了沙盘。现在,马上上去。”我在桨兰舟耳边低声说。

    我不怕面对左丰收,毕竟那是人与人之间的公平博弈。相反,在这里,我和桨兰舟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出面对的敌人是谁。

    这一次,桨兰舟没有反驳,随着我一步步上了木梯。

    到了木梯发生水平转折之处,我吸了口气,向上高喊:“左先生,我们上来了,有新发现。”

    既然我的目的是离开密室,那么就算此刻无异于与虎谋皮,也得冒险一试了。

    很快,宝蟾的脸出现在洞口中。

    她手里握着强力电筒,一束白花花的光柱投下来,落在木梯上。

    “左先生让我问,什么新情况?”宝蟾传话。

    “沙盘下有异常情况,我刺穿沙盘,刀刃带血。”我高举左臂,将那刀刃染血的签字笔形状小刀向上高举着。

    光柱雪亮,转移到我的左手上。

    “左先生问,有没有找到其它东西?”宝蟾再次传话。

    “没有。”我代替桨兰舟回答。

    事实的确如此,桨兰舟在密室中一无所获。

    宝蟾的脸移走,左丰收的脸出现了。

    在这种情形下对视,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五官如同山门内的泥塑金刚,泛着一层威严而诡异的油光。

    “大人物不远万里而来,几经周折,冒着生命危险赶到罗盘村石塔,为的就是密室中的东西。现在,你说什么都没找到,我该相信吗?”左丰收问。

    电筒交到他手上,光柱从我身边掠过,照着下面的桨兰舟。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现在,我们被人居高临下戏弄折辱,也是无奈之举。

    “黄花会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了这秘密,连五角大楼都翻脸了,将黄花会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势力连根拔起?桨小姐是黄花会唯一正统衣钵传人,我就不相信,连桨小姐都不知道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左丰收晃动电筒,光柱在桨兰舟头上来回打着转。

    “此前,我一无所知,五角大楼事变发生后,我仍然一无所知。我来石塔,只是黄花会上层应变手册的程序安排,只有来这里做什么,手册上没有注明。”桨兰舟无可奈何地说。

    现在,我距离洞口两米多,即便用尽全力,也不可能一跃而上,穿出洞口。

    第二次站在此处,我有了新的发现。

    原来,木梯发生水平偏转,并不仅仅是我的幻觉,而是另外一种玄学奇术所致奇门遁甲之术。

    江湖典籍上对于奇门遁甲之术的论述极多,最夸张的,将其列入神仙之术的范畴,声称只要练成奇门遁甲,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剪纸为马、画符为川,自身具有天神那样的无穷发力。

    究其实,奇门遁甲只是玄学中与“地理方位、机关埋伏”有关的奇术,专注于攻杀战守、军队调度这一方面,只能在大型战争、小型伏击中发挥作用。

    回到眼前这种情形中来讲,在我和桨兰舟进入密室后,有高手利用奇门遁甲之术,改变了密室内的立体结构。

    具体来说,由一层进入密室的那个一米见方的洞口是“生门”,并且是唯一生门,离了它,外面的人进不了密室,我和桨兰舟也出不了密室。眼下,“生门”变成了“开门”,可见,但却无法从那里出去。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如果高手将“生门”改为“死门”的话,我和桨兰舟由原路出去,正好就陷入了死亡陷阱。

    “休、伤、生、杜、景、死、惊、开”这八个门户与“八卦”一一对应,表面看,指的是平面图上的“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向,当门户变化时,困在其中的任何人都会迷失方向,眼中所见与真实情况背道而驰。

    我所说的,只是奇门遁甲之术皮毛中的九牛一毛,真正精髓的东西,迄今为止,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洞悉其幽。

    “左先生,密室属于罗盘村,你都不清楚下面的秘密,何况是从国外远道而来的桨小姐?先放我们上去,有事慢慢商量。”我试图说服左丰收。

    “呵呵,据说,五角大楼将黄花会的高层逮捕后,全都押入关塔那摩海底铁狱,用美军经过一百年来反复研发实践的十大酷刑过堂审讯,把这些人脑袋里的秘密一克一克榨出来。我没有那么变态,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我只能做一件事,把这密室变成水牢,等你们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自然就会用秘密换自己的性命。龙先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不信,你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为了正义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的君子……哈哈哈哈,这个世道,君子早死绝了,根本活不到二十岁。天地为皿,吾辈为虫,能好好活下来的,都不是善类……”左丰收大笑,但五官却没有一丝笑意。

    几百年前,太平军战役中,曾国藩就曾总结过这样一句话:“苗疆炼蛊师皆是披着人皮的虫虿,获之,马上戗杀之,方无后患。”

    曾国藩是清之重臣,文武双全,世情练达。他总结出的话,全都是绝对真理。

    我并不后悔进入密室营救桨兰舟,大乱当前,总要有人挺身而出,收拾这个乱摊子。我后悔的是,一直都没有看清左丰收的本质。

    他是炼蛊师,正是曾国藩说过的“披着人皮的虫虿”,早就应该择机击杀,不该将他留到现在,反受其害。

    “左先生,杀了桨小姐,你更是什么都得不到了。”我大声提醒。

    “桨小姐是黄花会最后一代掌权者,她死了,黄花会就灭了。那么,作为黄花会安插在敦煌的重要中转站,罗盘村有足够大的号召力,以后完全可以打着‘黄花会余脉’的旗号,好好地经营下去。龙先生啊,你算计算计,是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呢?”左丰收阴森森地回应。

    我摇摇头,连连苦笑,不再开口。

    对于智慧相等的两个人来说,无论哪一方想说服对方,都是很难做到的事。

    “放水。”左丰收的脸从洞口消失了。

    “龙先生,我有个办法。”桨兰舟在下面拍打着我的脚踝。

    我蹲下来,她在我耳边低语:“我有一名内应,就藏在罗盘村,接头暗号是‘水来了’。我有种预感,情况越危急,内应露面的时候就快到了。”

    “真是个好消息。”我苦笑,“但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没有奇门遁甲高手搭救的话,情况就相当危险了。”

    密室相当于一个大船的底舱,一旦进水,出口又被封死,根本就是神仙难救。

    唯一的反击办法,就是等到密室注满水之后,我从洞口强行杀出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时候是死是活,就得看黄花会的气数如何了。

    之前在港岛,我极少使用这种硬砍硬杀、正面强攻的战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根本不是现代战争的模式,只能是古代那些不识文字、不懂兵法的蛮族们交战的策略。

    任何时候,最大化杀敌、最大化自保都是我考虑的要素。作为一个指战员,我必须合理分配兵力,优先考虑同伴的完全,带着他们出战,就得带着他们平安回家。

    宝蟾的脸再次出现在洞口,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根胶皮水管。

    这一次,宝蟾仍然握着电筒,但却倒转过去,照着自己的脸。

    哗的一声,胶皮管中喷出一道白亮亮的水柱,向密室深处冲去。

    “水来了。”宝蟾说。

    那三个字犹如一剂强心针,让我和桨兰舟突然振奋起来。

    我向上看,宝蟾脸上带着无声的微笑,深深地凝视着我们。

    桨兰舟难以压抑激动的心情,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死死扣住。

    “去跟左先生打个商量,桨小姐脑子里还有其它值钱的秘密,大家合作的前景无限美好,不要急在一时。再说,宝蟾小姐,我下来是替大家做中间人的,怎么连我也一起坑进来了?这不符合江湖规矩吧?”我大声说话,掩饰宝蟾的异样动作。

    宝蟾调转电筒,光柱指向密室底部,连晃了几晃。

    我领会了她的意思,马上垂下头,紧盯住沙盘。

    那道光柱在沙盘上定住,然后慢慢写字。

第167章 沙漠心脏(3)

    “找到沙漠心脏,是挽救黄花会的最后机会。”宝蟾写了这句话,稍一停顿,接着写下去,“换头行动正在进行,要坚持。”

    我抬起头,向宝蟾点头示意,已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原本我以为,随着基地一战的失利,黄花会的“换头行动”已经无疾而终,但看宝蟾话里的意思,似乎那行动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左先生说,两位可以慢慢考虑。要想注满密室,至少需要四十个小时以上。考虑清楚了,随时叫我。”宝蟾说完,她的脸就从洞口消失了。

    既然桨兰舟对沙漠心脏做过专门研究,那么她的存在,就是寻找沙漠心脏的最大保证。

    “我们得出去,赶往反贼坑,那里才是决胜之地。”桨兰舟说。

    我把小刀还给她,默默地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看这刀刃上的血,它所代表的,一定就是沙盘制造者对反贼坑的特殊关注。”桨兰舟接着说。

    我调整呼吸,将舌尖塞入上下牙齿缝里。

    水管不停地注水,水柱跌到密室底部时,引起了阵阵回声,哗哗哗哗,连绵不断。

    站在高处,我能俯瞰大半个沙盘的轮廓,只有边边角角陷在黑暗之中。

    我无声地牙齿发力,轻咬舌尖,感受着腥热的鲜血从舌尖涌出时的一阵阵痛楚。

    剧痛能让人的头脑保持一百倍的清醒,任何幻觉,都将无所遁形。

    现在,我看清了,沙盘只是沙盘,毫无值得过度解读之处。同时,握在桨兰舟手中的小刀刀刃依然雪亮,根本不带一丝血迹。

    当然,我的耳边只有水声,也听不到那种或急或缓的诡异心跳声。

    “奇门遁甲之术……再加上不可思议之虫带来的幻觉,左丰收为了套出黄花会的大秘密,真是下足了血本。好了,就是这样,沙盘自身没有秘密,如果反贼坑是指向沙漠心脏的通道之一,那就杀出石塔,赶往反贼坑,身临实地,展开下一场大战。在宝蟾的接应下,即使无法对抗奇门遁甲,也一定有机会逃出去。”看清一切之后,我对下一步的行动立刻有了明确的计划。

    这是一场“闷罐子”赌局,参赌的各方都不知道罐子里藏着什么,只是知道,别人费尽心思去抢的,自己也一定不能落后。

    当战争的焦点由极其虚妄的“敦煌天机”转向有形体、有实物的“沙漠心脏”,我的思想也随之由云端落到实地,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如我所预料的,梯子的折向是奇门遁甲造成的,与幻觉无关。

    要解决这问题相对简单,只要宝蟾找机会垂一条绳索下来,我和桨兰舟就能轻松脱离险境。

    “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从这里看到了远方”桨兰舟突然说。

    我放松牙齿,嘴里已经满是血腥味。

    “龙先生,我看到了……沙漠心脏。”桨兰舟轻拍着我的脚踝说。

    “是幻觉,不要理会。”我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沙漠心脏,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可见的。沙漠心脏每一次呼吸,都会让全世界的流沙井通道产生喷涌,吐故纳新,净化自身。如果有合适的工具,我们就能进入沙漠心脏,成功几率很大。”桨兰舟说。

    咬舌尖保持清醒是上古奇术“天魔解体**”的基本手段之一,我能让自己清醒,却无法以同样的办法帮到桨兰舟。

    如果一个人持续地陷入幻觉,对脑部思维系统的损伤是极其致命的。

    我稍一思索,缓步向下,与桨兰舟并排站在木梯上。

    她的眼中放射着狂热的光彩,双眸瞳孔之内,各有一只五彩光环快速旋转着。

    “看着我,兰舟,看着我。”我低声告诫她。

    “沙漠心脏真的存在,y部门的资料中反复提到过,谁先到达那里,谁就有可能抢占先机,成为世界的统治者”

    我无声地俯身,用自己的唇盖住了桨兰舟的唇。

    她的唇火热,而我的唇微凉,两股温度不同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时,渐渐中和,恢复常温。

    我的本意不是吻她,而是情急之中采取的拯救她的非常手段。

    这一吻持续了数分钟之久,直到我察觉她眼中的五彩光环已经熄灭,才慢慢放开了揽着她后腰的右臂。

    “我没事了,谢谢。”桨兰舟低下头去,两颊绯红,羞怯不已。

    “刚刚是突发事件,记住,不要被任何幻觉所迷。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奇特的幻觉。有人会来救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忍耐与等待。”我立刻岔开话题。

    非常时期,非常情况之下,我们必须用非常手段解决非常问题。

    刚才,我吻上她的嘴唇时,心无旁骛,更没有一丝邪念。

    “是,我懂了,多谢。”桨兰舟的声音越来越低。

    “忘掉刚刚发生的事,把思想集中到黄花会的大事业上。告诉我,五角大楼为什么突然逼宫黄花会?”我问。

    桨兰舟清了清喉咙,双手一抹,将额头上的乱发全都拢到脑后去,露出清丽但稍显憔悴的脸。

    “事情发生时,我还在51地区的y部门核心实验室中。五角大楼动手的时间点是凌晨四点钟,这命令一级一级传达到国防部下属的各大部门,五小时后,正式文件才到达y部门,而我则是在凌晨四点半中得到秘密线报,马上开始逃亡。当y部门的内务部门闯入我的办公室室,我已经远遁于千里之外。这场变化的起因,是因为黄花会获得了一种巨大的力量。是的,我明知道这样描述很难理解,但我知道的讯息的确如此黄花会获得的那种力量足以瞬间毁灭世界上任何一个超级大国,或者将某一个大洲直接粉碎,推进深海。”桨兰舟说。

    我没有表示惊讶,更没有立刻反驳她。但是,这种论调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现在人类最伟大的武器是超级核武,而即便是美国武器库中现有的核武之首,也不敢保证能毁灭一个超级大国或者一个大洲。

    如果桨兰舟的消息是真的,只能证明黄花会发现了一种超过核武的新武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人类物理学家经过百年努力,才发现了完整的化学元素周期表,并以此为基础,研制成了***,直至今日的各种核弹。

    在钚元素储量并不丰富的地球上,制造核弹的原材料、原始技术都被超级大国把控着,要想发明另外一种新武器,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我相信黄花会拥有强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但那都是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支持之下。一旦后台反水,那么黄花会铁定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唯一下场,就是鸟兽消散。

    “我只得到消息,但那力量究竟来自何处、存储于何处,根本一无所知。在应急手册中,我的使命就是在所有前辈长老锒铛入狱之后,重振旗鼓,再立山头,把黄花会撑起来。”桨兰舟说。

    “那力量来自沙漠心脏?”我问。

    桨兰舟坚定地点头:“按目前的研究成果看,正是这样。”

    我立刻追问:“那么,y部门呢?他们对于沙漠心脏的研究远远超过你。没有你,他们也能继续研究下去,提早一步找到那地方。一旦他们抢得了先机,黄花会就全完了,是不是?”

    桨兰舟沉默了一阵,轻轻摇头:“不,他们永远找不到那地方,因为找到沙漠心脏的关键,都在”

    她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点了三下。

    “没有人能找到沙漠心脏,至少在我出生之前,一直是这种情况。或者,我说得更明白一点,我就是为沙漠心脏而生的,那地方的位置就在我脑子里,只有依靠我,世人才能洞见沙漠心脏的奥妙。”她继续把话说完。

    我怔了怔,忽然明白,下意识地点头。

    “你听明白了?”桨兰舟问。

    我再次点头:“你带着跟沙漠心脏有关的前世记忆出生,这是唯一的解释。”

    桨兰舟眼中一亮,脸上也浮出了惊喜的微笑:“龙先生,谢谢你,谢谢你,你才是真正能懂我的人。同样一件事,我在别人那里,至少要解释四遍,聪明人才能大概听清,而你只用了别人十分之一的时间就懂了。没错,我出生时带着前世记忆,记忆的核心,就是沙漠心脏。”

    我并没有因为她的盛赞而自豪,因为这毫无意义。

    懂她的话跟实现她的目标之间,隔着几万道鸿沟。如同大唐高僧唐玄奘西天取经那样,知道目标在哪里跟到达目标之间,还有九九八十一难需要一一克服。

    我刚刚松了口气,桨兰舟就饱含歉意地继续解释:“抱歉龙先生,我刚才说的,只是事情的表面逻辑,其实还有一个很大的难题没有解决我无法准确地捕捉自己的思想,即使采用了大多数已知的科技手段,比如催眠、移魂等等,仍然无法奏效。现在,无论在黄花会还是51地区,很多高层都知道我和沙漠心脏的特殊关联,但究竟什么时候能将我的前世记忆全都开发出来,尚是一个未知数。”

    “好吧,我懂了。”我点点头。

    前世记忆的唤醒和读取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物理课题,而是一种玄学范畴内的高深学问。

    既然连51地区都束手无策,其它的常用手段就更不用试了。

    这种事情与藏区的“伏藏、掘藏”十分近似,“伏藏”能不能被发掘,关键要看有没有合适的“掘藏师”出现。

    古人早就说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伯乐不出现,就算有千里马招摇过市,也无人辨识出来,只能一匹接一匹错过。

    藏区的“伏藏”很多,历代虹化高僧都会遗留下充满玄机的寻觅线索,但寺庙中的后辈僧侣愚钝,手持线索,却都执迷不悟,白白浪费了那些高僧们的“伏藏”。

    迄今为止,藏区的“伏藏”被找到的,不过万分之一而已,很多珍贵的东西,全都湮没于时空之中。

    换句话说,假如没有合适的契机,桨兰舟脑子里的“沙漠心脏”线索也会错失,无法取得。

    “这件事,十几年来,一直让我痛不欲生。”桨兰舟紧皱眉头,两侧太阳穴上的青筋都一条条暴凸起来,盘结如枯树老根。

    “我有一个办法,值得尝试。”我按着她的肩膀,沉着冷静地说。

第168章 大凶之兆(1)

    我想到的方法简单直接,就像我可以承接草菅的脑部意识那样,同样可以帮助桨兰舟解决问题。

    这只是初步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需要进一步商榷,甚至动用到基地内的那些复杂设备。

    这样做的前提,是桨兰舟必须无条件信任我,大家才能亲密无间地合作下去。

    “怎么做?”桨兰舟直视着我。

    我忽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样深度卷入黄花会的事物中去,是不是合适。

    “龙先生,但说无妨。”桨兰舟低声催促。

    “我们……度过难关之后,我可以帮你,捋顺脑子里那些复杂记忆。日本人研发出了一套复杂系统,能够将一个人的思想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脑子里去。”我说。

    桨兰舟点头:“我知道了,大将军她们一直在跟进这件事,但见效甚微。科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几年前、几十年前的超前想法,到了现在,已经远远落后。龙先生,那个秘密基地存在了多年,日本八恶人的灵魂结界也安然无恙地囚居了多年,黄花会不去动它,只是觉得,一切有待于观察。对于日本人的态度,黄花会始终不会改变。”

    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态度是什么?”

    桨兰舟凛然回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我啊了一声,没有再次回应。

    同样的话,雷动天也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古往今来的大人物,都很忌讳这一点,对某些将来也许会威胁到自己的小势力防微杜渐,有机会就斩草除根,以免对方养成大气候,成了心腹之患。

    只有在此刻,桨兰舟才暴露出豪杰本色,不再是狼狈潦倒、楚楚可怜的逃亡者,而是能够振臂一呼、山谷回应的黄花会新一代大龙头。

    “那么,要想解决你的麻烦,藏区的智者能不能帮上忙?如果可行,我愿意第一时间联络那边的朋友。”我又问。

    在藏区,崇山峻岭之中,智者多如夏夜繁星。不说是世界闻名的几大古寺了,就算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山中小寺之内,都有可能藏着精通古今智慧、洞察天地玄机的面壁修行者。

    所以,中原智者都有共识,真正的智慧之珠,一定藏在藏区的神山之中。要想在个人智慧、心灵修养的长途上更进一步,必须远赴藏区,潜心求教。

    桨兰舟深深地点头:“是,那也是我最后的希望,而且我从51地区逃亡的路上,已经联络了一位藏区超级智者,对方也在赶来敦煌的途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对方家族曾承受过黄花会的巨大的恩惠。他们族中五位有份量的人物自二战末期就被囚禁在汉城南郊的秘密监狱中,黄花会领袖亲自出面,把那五个人平安送回了尼泊尔加德满都。”

    上世纪的全球政治形势风起云涌、波澜变幻,其中包含着太多惊心动魄的史诗传奇,在普通人看来,如同仰望神仙打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汉城即南韩首都的原名,现在已经改名为首尔,这一秘事一晃也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好,那我就放心了。”我没有多问,由衷地替桨兰舟高兴。

    脑子里有秘密不是件幸福的事,尤其是像她这样,带着前世记忆降生之后,越是绞尽脑汁回忆过去,就越把自己弄得精神恍惚,身心俱疲。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两个真的有同病相怜之处。

    我的原始记忆中,永远浮现着一幅反弹琵琶图。既然有这张图出现,天下人都知道那段记忆与敦煌莫高窟112窟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关联是善是恶?是好是坏?是美好还是痛苦……全都无从知晓。

    这种纠结,成了一种永远不能挣脱的囚徒困境。

    “谢谢关心。”桨兰舟说。

    我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肩膀:“那样,我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打起精神来,准备战斗。”

    水管虽粗,但密室空间巨大,单凭一根水管,的确很难短时间内对我和桨兰舟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

    我对宝蟾寄予厚望,因为她是一个相当独特的人。

    左丰收消失于海市蜃楼时,其他人惊慌失色,唯独她保持冷静,自信能够找到左丰收。而且,她对于左丰收的态度难以捉摸,有很多地方都流露出貌合神离的感觉来。

    这一次,要想翻盘,就只能指望宝蟾了。

    我在木梯上稍稍休息,便叮嘱桨兰舟留在那里不要乱东,而我一个人下了木梯,走近代表反贼坑的那个凹陷之处。

    水从其它地方流过来,很快就漫过了凹陷处。

    当水渗入我刚刚刺穿的小孔时,水面上就浮起了一串串细小的泡泡。

    “水有去处,沙也有去处,一直奔向沙漠心脏。如果能追踪沙子的流动途径,就能轻松获得沙漠心脏的确切位置。这一点,大型透视机和gps定位系统能够做到。看起来,真要探索反贼坑的秘密,需要做的准备还多得是呢。”我不禁有些头大。

    回顾历史,沙漠并没有给人类带来太大的好处。土地沙化、沙尘暴肆虐、沙漠无人区等等等等,全都让住在沙漠边缘的人苦不堪言。

    人类用绿化造林来反击沙漠,见效甚慢,几十年下来,沙漠的半径有增无减,人类种下的绿树和灌木却几乎全军覆没。

    从物理意义上说,人类认为沙漠是死的,其沙化、黑风沙、随风卷扬都是一种物理现象,始作俑者是沙漠朔风的无意识行为,仅仅是地球上的一种自然形态。

    一旦上升到玄学意义上,就像桨兰舟所说,51地区的y部门已经监测到“沙漠心脏”的存在,所有对地球的戕害行为,都是由这颗人类从未见过的“心脏”驱使着。

    “通过流沙井,直达沙漠心脏地带,去看看那地方到底盘踞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这是我能想到的解决问题的终极方法。

    人类在潜水器上的研究一直相当激进,深海探测器的抗压能力每隔一年就翻上一番。所以,使用这种探测器进入流沙井,完全能顶得住沙子的压力和摩擦力。

    这一战,不完全是为了黄花会,也是为了我自己,或许还为了顾倾城。

    从沙盘上看,反贼坑的位置毫无异常之处,根本不会引起游客们的过分注意。但我知道,那是坦克帮的老巢,任何不知深浅的外地人到了那里,百分之百都会失陷。

    “龙先生,走,走!”桨兰舟在木梯上低叫着。

    我向上看,洞口垂下了一条灰色的登山索,宝蟾的脸也随即出现在洞口中。

    “龙先生,我先上去。”桨兰舟一边说,一边抓住了登山索,迅速向上攀登,很快就在宝蟾的帮助下消失在洞口。

    我火速上了木梯,借助那条登山索,几个纵跃就出了洞口。

    “谢谢。”我向宝蟾点头。

    她把两支沉甸甸的短枪交到我和桨兰舟手里,低声嘱咐:“左丰收带其他人离开了罗盘村,说是要去112窟。现在,石塔外没人,我们可以放心地喘口气,然后开车逃走。”

    桨兰舟的反应相当快:“他去112窟了?难道已经找到了新的线索?”

    宝蟾回答:“在蛊苗三十六寨,他最擅长的是豢养那些追踪能力极强的蛊虫。刚刚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我怀疑,他向沙漠中释放出的蛊虫有了回音,给他提供了重大线索。”

    “备车,我们去反贼坑,时间不多了。”桨兰舟说。

    “不,我们去112窟。”我立刻表示反对。

    反贼坑通向沙漠心脏,而112窟则是敦煌天机所在之处。两者孰轻孰重,并不容易分清。

    “龙先生,112窟去过那么多次,从前发现不了,今晚也发现不了,还是不要去了,选择正确的方向要紧跟我走,责任我来负。”桨兰舟也反对我的意见。

    宝蟾无奈地摊手:“既然这样,我备两辆车,二位各乘一辆,各自为战,怎么样?”

    “好,就这样,马上给我备车。”不等我回答,桨兰舟便抢着点头答应。

    一离开险境,桨兰舟便表现得十分急切。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要做的事情太多,分秒必争。

    “兰舟,听我说,我们必须将力量合在一起,才能对抗强敌。”我张开双臂,拦在她前面。

    “反贼坑是关键,这一点毋庸置疑。”桨兰舟寸步不让。

    “盯紧左丰收,他才是焦点。”我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左丰收屈居敦煌多年,私下里做过多少研究,谁都不知道。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一旦确立了目标,就会一往无前去做。

    跟着他的方向走,才是解密敦煌的不二捷径。

    相反,桨兰舟在敦煌人地两生,只凭自己的想象和猜测去做,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好了两位,还是按我说的,分头行动。”宝蟾也再度劝阻。

    “给我车和向导,我马上动身。”桨兰舟说。

    我还想力劝,但宝蟾已经过来,拉着我的手臂,给桨兰舟让路。

    “好吧,好吧。”我无可奈何,只能后退一步。

    宝蟾打了声呼哨,一个年轻人快步进来,垂手肃立。

    “开车,去反贼坑,准备好武器,保护桨小姐。”宝蟾吩咐。

    那年轻人点头,替桨兰舟开门。

    桨兰舟大步向外走,衣袖带风,凛然生威。

    我看着她的背影,仿佛望着一头下山的猛虎一般。

    黄花会屹立了那么多年,选定的每一位接班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所以,桨兰舟的性格一定有其多面性,柔中带刚,到底反弹。

    “只能祝她好运了。”我默默地自语。

    门关上,外面车子马达轰响,向着罗盘村外飞驰。

第169章 大凶之兆(2)

    “龙先生?”宝蟾低声呼唤。

    “谢谢你,宝蟾小姐。”我衷心地鞠躬致谢。

    如果没有宝蟾做内应,我和桨兰舟要想脱困,还得费很大周章。

    “生是黄花会的人,死是黄花会的鬼。别谢我,我是上层安插在罗盘村的钉子,必须保证这里大本营不失。左丰收是个聪明人,太聪明的人往往靠不住,这是真理。现在,我陪你去112窟。”宝蟾说。

    我没有急于动身,而是指着密室洞口:“宝蟾,跟我说说这个密室。左丰收用奇门遁甲之术在里面设置了机关,又布下了‘不可思议之虫’,可见他对这石塔至为看重黄花会高层也是如此。告诉我,石塔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凡是奇门遁甲之术布下的阵势,必定有其“阵胆、阵眼”。我得详细了解左丰收到底对石塔做了什么,才肯放心离去。

    宝蟾摇头:“石塔早就建成了,罗盘村是依塔而建,历史远远晚于石塔。对了,石塔是三年前重新翻建的,塔基仍然维持原样,上面两层是由左丰收亲自监工建设,格局布置,也是他选定图纸后,报送黄花会批复。可以说,在左丰收重建了石塔。”

    我想了想,向阶梯一指:“陪我到上面去。”

    宝蟾有些不解,但并不反对,而是随着我一起登上二楼,又沿着另一扇小门出了二楼,攀着铁梯上了屋顶。

    从此处向盘山公路上望,苍茫夜色之中,依稀可见载着桨兰舟远去的那辆越野车车顶的四道光柱。

    她去得那样急,这不是个好兆头。

    急躁是兵家大忌凡事不可太急,急则生乱。

    “龙先生,其实……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我上来过多次,除了地势稍高,再也没有其它发现了。”宝蟾说。

    我摇摇头,婉言否定了她的说法:“左丰收是个善于潜藏的人,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不会故意招摇,在这里修一座石塔。你想一想,石塔屹立在罗盘村最高处,由盘山公路望过来,十分扎眼,这完全不符合左丰收的做事风格。”

    石塔的确扎眼,这一点,我第一次进入罗盘村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出来。

    宝蟾皱眉:“是吗?我大概是司空见惯、熟视无睹了,惭愧。”

    正是因为在密室中有了被奇门遁甲所困的经历,我登上石塔后,才会以奇门遁甲的布局思路潜心观察。

    关于“八卦、八门”,个中知识已经被江湖术士们说烂了,不值得再次赘述。

    我只提纲挈领地重述三点

    其一、八卦是中国道家文化中一个非常深奥的概念,其形成源于河图和洛书,由三皇五帝之首的伏羲氏发明。在八卦中,每一卦形代表特定的事物。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巽代表风,震代表雷,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艮代表山,兑代表泽。在后代的研究、引申中,八卦能够容纳宇宙中万事万物,互相搭配,又变成六十四卦,用来细分各种具体的自然现象和人事脉络。

    其二、八门则是将八卦运用于军事战场的战争法则之一,如诸葛武侯发明的八卦阵以及盛行于隋唐年代的九宫八卦阵等。

    其三、当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将八卦、八门的概念进一步细化至一地、一城、一楼、一室的时候,就产生了奇门遁甲中的最小型应用,用佛家语言来解释,就是一沙一世界、一花一佛国。真正的高手,能在三尺之地布置奇门遁甲之术,凌空画符,困住千军万马。

    登高望远之时,我感觉到,整个罗盘村、鸣沙山尽在奇门遁甲笼罩之中,而贯穿罗盘村的中央道路,就是一条看似生门、实则死门的阴阳之路。

    所有人由这条路进出,那么,道路连接环山公路的路口就是生之咽喉,而作为“生”的对立面,这石塔就是最可怕的“决死之地”,也可以称为“活到地头价钱死”,已经是再也无法产生变化之处。

    在这里,一切都要有个了断,不管是坏的还是好的。

    所以,雪菩萨据守此地,最后也葬身此地。

    只有离开罗盘村,才能远离死亡与杀戮。但是,人走了,这里的死气仍然存在,而且越积越厚。久而久之,就会成为敦煌的肘腋之患。

    “只有消灭左丰收,才能不留遗患。”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白道力量虽大,但鞭长莫及,无法管束到边缘地带来。并且,左丰收潜伏很深,一直低调行事,在暗中活动,基本不会引起白道注意。

    那么,等他羽翼丰满了,一朝崛起反水,就会酿成塌天大祸。

    我杀他,就是为民除害,那正是一个江湖人必须秉持的最基本的原则。

    “我们不去112窟了,左丰收肯定会回来。”我告诉宝蟾。

    “可是……可是112窟的秘密呢?一旦左丰收找到了秘密,会不会立刻远遁,从此再也不露面?我知道他的野心,很多时候,他连北方大帝都不放在眼中,只是把数百年来最伟大的政治家当作老师。龙先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我必须提醒你,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宝蟾对我的决定半信半疑。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我含笑问。

    宝蟾想了想,狠狠地咬牙,果决地开口:“我率领全部有生力量,掩杀至莫高窟,就在那里,跟左丰收决一死战,替桨小姐解决后顾之忧。”

    “胜算几何?”我问。

    宝蟾默默地思考了半分钟,才艰难地回答:“三成。”

    即便只是“三成”,她仍然是高估了己方的实力。

    很显然,宝蟾对奇门遁甲之术没有研究,只看见了石塔周围的山、树、路、河,却完全意识不到,现在罗盘村这种地形是左丰收经过数年的经营才建成的。

    宝蟾只看到了“平凡山水、混沌世界”,但我却透过表象,看到了左丰收的实质。

    这一阵势,其实是密室中那个沙盘的有机放大。

    也就是说,先有沙盘,后有罗盘村的山川地形。

    刚刚,我之所以说罗盘村中央的道路是“阴阳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些错错落落依山而建的房子,也全都是奇门遁甲之术的一部分。我甚至可以断言,每一家每一栋房子下面,都安着活动滚轮,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瞬间平移,将罗盘村的平面图打乱,困住闯入的人和车辆。

    “忠心可嘉,但是,宝蟾,黄花会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安**在左丰收身边,不是为了今日鸡蛋碰石头一战,而是有更大的期许。”我淡淡地说。

    如果只是单纯的鸡蛋碰石头之举,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犹如《史记》中古人所说“匹夫之怒,以头抢地尔。”

    黄花会派遣宝蟾长期潜伏于左丰收身旁,以“左夫人”的身份展开工作,自然不是为了让她最后进行“匹夫之怒”般的战斗。

    “忠”很重要,但“愚忠”却是完全要不得的。

    她集合全部有生力量挑战左丰收于莫高窟,恰好是中了对方的“灭门”圈套,倒是省了对方搜刮黄花会余党的时间。

    “不能任由左丰收嚣张下去,他还掳走了大魔手,只怕是要借助于蛊苗三十六寨的神秘力量,进行更可怕的阴谋。”宝蟾分辩。

    我叹了口气,没有说出更令她难堪的话。

    其实,现在宝蟾根本无力阻止左丰收做事。

    在这一方面,桨兰舟很聪明。她避开112窟的主战场而转战反贼坑,就是避实击虚的一招。

    如果左丰收剑指112窟,那么,布置在反贼坑的兵力就一定十分虚空,不堪一击。

    “龙先生,龙先生?”见我久久无语,宝蟾有些焦灼起来,忍不住轻轻呼唤我。

    山风越来越急,吹得我俩的衣衫猎猎作响。

    “我有一壶酒,足以荡风尘。”我心底默默地吟诵,“身外天塌地陷,我自稳坐中庭。任它东南西北风,不能吹动我心,哪怕一分一毫。”

    这个时候,不被左丰收牵着鼻子走,才是最重要的。

    “宝蟾,该来的总会来,不要为打翻的牛奶而哭,也不要为还没有到来的明天而愁。”我说。

    宝蟾皱眉,并没听懂。

    “我们守在这里,一切战斗从罗盘村开始,还将从罗盘村结束。”我说。

    “可是,112窟和反贼坑两边都会发生战斗,我们哪怕是随意选择其中一个方向出击,都会对黄花会挽回败局有帮助,不是吗?这种时候,置身事外,不是我的处事原则。”宝蟾低声反驳。

    “选择不对,努力白费。如果你看不清前面的路而随意选择,一旦错了,奔行越快,距离正确的目标就越远。世界上,南辕北辙的错误还少吗?”我淡然回答。

    宝蟾只能作为“死士”,却永远成不了大将或者统帅,这是由她的眼界局限决定的。

    她太执迷于“生死”,却完全忘了,“生死”是一个人的事,而对于一个超级帮派来说,黄花会中任何一个人的生死甚至是桨兰舟的生死,都比不上整个帮派的命运更重要。

    谁死谁活不重要,重要的是,黄花会必须大旗不倒,永远存在。

    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只能证明,宝蟾距离“顿悟”的境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宝蟾忽然顿足长叹,视线离开我的脸,转向另一边。

    很显然,她已经开始生我的气了,认为我有些胆怯,关键时刻不能为了黄花会有所作为。

    咔嚓一声,我们右侧竖着的旗杆突然从中折断,断掉的一半向着宝蟾斜着砸过去。

    我及时伸手,拉着宝蟾的手臂后退,避开危险。

    断杆砸在石墙上,一瞬间火花四溅。原来,这不是旗杆,而是一支避雷针。

    它的总长是四米多,断掉的一截长约两米,正是避雷针的一半。

    “不好,黄花会要折中场大将!”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170章 大凶之兆(3)

    一切灾难都有先兆,洞悉这些,就能提前防范,避免更大的损失。

    “好险,好好的,这避雷针怎么会突然断了呢?”宝蟾惊魂稍定,喃喃自语。

    我在脑子里紧张搜索,查找可能出大问题的环节。现在,宝蟾在我身边而桨兰舟远离,要出问题,只能是反贼坑那边。

    “给桨小姐打电话。”我低声吩咐宝蟾。

    这一次,宝蟾言听计从,马上拨通了桨兰舟的电话,然后把手机递给我。

    “到哪里了?”我问。

    电话的通讯质量不佳,一阵阵“沙沙沙沙”的电子噪声不断响着。

    “电子地图显示……再有二十分钟到反贼坑。”桨兰舟回答。

    “有大灾难预兆,我必须提醒你,千万小心。”我郑重其事地说。

    “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桨兰舟问。

    “我和宝蟾站在石塔的顶上,旁边的避雷针毫无缘由地从中折断,险些砸到她身上。”我回答。

    桨兰舟啊了一声,声音随即压低:“两军阵前折旗,主中军大将将亡。”

    她对于玄学的认识远远高于宝蟾,所以对我的话一听即懂。

    “对。”我侧过身,小心地用手掌覆盖住手机听筒的一半,避免宝蟾顺风听音,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我身边,没有预兆可能应验的人。”桨兰舟说,“你那边呢?这预兆会应验在宝蟾等人身上吗?”

    我也做了否定的回答:“不会,她算不上中军大将,也许是大魔手或者其他人。”

    大魔手早就伤了,被左丰收挟持着奔走于112窟,阵亡的可能性极大。从她在黄花会的地位看,“中军大将”还是名副其实的。

    “好吧,好吧。”桨兰舟叹气。

    如果这预兆应验于大魔手,总算是意料之中,不会令人措手不及。

    “到了反贼坑,一定谨慎”我的这句话还没说完,手机里传来车子急刹声。

    那声音是如此尖锐,刺得我的耳膜一痛,不得不马上把手机从耳边挪开。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我连声问。

    这一刻,我听不到桨兰舟的回应,却听到越来越诡异的飒飒风声。

    “怎么了?回话,快回话。”我持续叫着。

    宝蟾脸色大变:“发生了什么事?”

    我沉着回答:“车子急刹,可能是遇到了一些紧急情况。”

    “我去看看!”宝蟾急了。

    身为黄花会的卧底死忠,若桨兰舟出事、黄花会覆灭,她的潜伏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我去。”我一把抓住她。

    以她的头脑,如果真的赶上桨兰舟有难,自己都未必能自保。

    “龙先生,你应该镇守石塔,这些需要厮杀冒险的事,理应由我们做。”宝蟾争辩。

    我向她摇头:“不,我们是一个整体,一个环节脱钩,大家都得死。你好好守在塔内,任何敌人侵扰,都不要擅自离塔追击。”

    “是,我懂了。”宝蟾用力点头,“您回来之前,绝对不出石塔半步。”

    我开着一辆吉普车离开罗盘村,按照电子导航指引的方向左转。桨兰舟乘坐的车子里安装了全球定位系统,只要向着监视器里的红点走,就能找到那辆车子。

    电话一直开着,但桨兰舟也一直没回话。

    我只能猜测,车子出了车祸后瞬间倾覆,所有人都失去了知觉,所以才无人回话。

    很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出了罗盘村不久,监控器上代表前车的红点位置就发生了巨大变化,竟然从四十公里外的正东方向挪移到了距离罗盘村仅有十公里的山沟里。

    公路两侧原本有很多很细的岔路,最宽的,也仅仅能供两辆车艰难交错,大部分都是单车小路。

    之前,我没有注意这些小路,都是在大路上疾驰而过。

    现在,因为是找人、找车的缘故,我降低车速,保持在每小时四十公里左右,左右张望,不敢大意。

    当车子接近监视屏的红点时,我确信它应该是在路左侧深沟里的某处,也就是公路的北边。

    我停下车,前后观察,确信没有异常情况,才轻轻下车,走到路北边去。

    很快,我就发现了那辆四轮朝天的越野车,倒在七八米深的沟底,将衰草和野槐树压倒了一大片。

    如果仅仅是车祸,那我不会担心。

    在跟桨兰舟的通话中,她也明确说已经走到中途,而不是刚刚离开罗盘村。可是,车子就躺在那里,这是不容置辩的事实。

    桨兰舟的判断、监视屏、全球定位系统这三者之间,一定是出了某种差错,才导致车子应该在的地方、实际在的地方严重不符。

    我跑过去,先看副驾驶座位。

    桨兰舟屈身躺着,安全带死死地斜勒在她的肩头。

    车子冲出路面以后,肯定经过连续翻滚。如果没有安全带的话,人就有生命危险了。

    我打开车门,松开安全带,把她拖出来,平放在地上。

    幸好,她的呼吸还算平稳,浑身也没有明显外伤,只是双手和右颊有少许擦伤。

    我连续打开另外三扇车门,把司机和后座上的两个年轻人拖出来。

    电话握在桨兰舟的左手里,握得极紧,才没有在翻车事故中甩出去。

    我在一旁石头上坐着,静等着桨兰舟醒来。

    现在,我并没有急于打电话通知宝蟾。疑点太多,无法解释,等桨兰舟醒了,把出事经过说清楚,我再告诉宝蟾不迟。

    聪明人做不了“死士”,而训练“死士”的最关键一点,就是“虚其心、实其腹”,不让其考虑太多,以免露出破绽,找来杀身之祸。

    宝蟾是“死士”,那么我就必须用对待“死士”的方式来对待她,不让她分担智囊、大人物才会考虑的难题。否则的话,只会扰乱她的思维,使她变得无所适从。

    如果不知道左丰收熟谙奇门遁甲之术的话,眼前发生的这些事就很难解释。现在,当我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名玄门高手时,任何匪夷所思之事,都可以做跳跃式思维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宝蟾看到左丰收离开了罗盘村,但那仅仅是表面现象。我猜,左丰收走的每一步都是套路,所有人都在他的计算之中、算计之下。

    所以,他走了,眼线却已经留下,只不过宝蟾没有察觉而已。

    于是,桨兰舟出村,正好中了左丰收的各个击破之计。

    我对奇门遁甲了解不深,唯一的好处是,我可以凭着“天魔解体**”来破解各种幻术,使自己在各种困境中都保持足够的清醒,看透敌人的阵势调度,绝不沉湎于复杂幻象中。

    大概在半小时后,桨兰舟才缓缓清醒过来。

    “敌人……布阵,我破解不了,只看到四周出现了五彩斑斓的气墙,往哪里闯都找不到路,前后左右都是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这一次,我该听你的,不该盲目出击。现在看来,反贼坑是套路陷阱……”桨兰舟苦笑着说。

    二选一,她选错了,所以倍加懊恼。

    我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找到了一箱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桨兰舟。

    她接过去,没有喝,而是缓缓地浇在自己头上,好让自己清醒得更彻底一点。

    “112窟也是陷阱,一切都在左丰收的掌控之下。我们看到的密室下的沙盘,就是左丰收的势力可控范围。要想不受其害,就得在罗盘村跟他殊死一战。”我说。

    当选择过多时,反而处处陷阱,情况比无处可去更糟糕。

    我已经看清楚,左丰收不但把自己人当棋子,连敌人也当成棋子,自由操控,从左右互搏中寻找乐趣。

    这样一来,只有迎面硬抗,才是上策。

    “他凭什么有这种力量和勇气?我看过他的出身资料,就算在苗疆那种地方,他也算不上什么有名气的大人物。他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支撑?”桨兰舟的气力恢复了些,对我的判断并不完全信服。

    “蛊是可以循序渐进修炼的,无数个‘五毒互搏’之后,其毒性翻倍增长。在蛊术的世界里,人即虫,虫即人。我们能接受‘虫变’,又怎么可以拒绝接受‘人变’呢?”我苦笑着反诘桨兰舟。

    人这一生,变化巨大,尤其是在成长过程中遭受过巨大打击的人,其性格扭曲后,做事方法也会发生突变,产生无法想象的轨迹转折。

    尤其是在苗疆那种地方,虫比人多,瘴气多过氧气,对人的精神迫害尤其严重。

    所以,无论左丰收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你不该离开罗盘村,甚至不该离开石塔。那里是一切灾祸的发源地,所有死结,都将在那里解开。我们不追逐左丰收,他也一定会回去。”我认真地说。

    “先机尽失到时候,如果先机尽失,黄花会就全完了。”桨兰舟反驳。

    “如果必须先机尽失,那就让它失去好了。不破不立,大破大立,只有打破原先的桎梏,才能让黄花会重新上路。”我已经足够委婉了,但这些“实话”说出来仍然非常难听。

    事实情况就是,黄花会过去的根基已经毁灭殆尽,前辈人物们创立出来的行事法则也被证明完全错误,才导致了今日与五角大楼的决裂。那么,破旧迎新、重开新篇就是当前的关键,绝对不能重复老路了。

    老路是走不通的,过去那种依附于某个国家政权的方向绝对错了。

    在这里,我还是更愿意用霹雳堂的例子来说明问题。

    英国最后一任港督撤离时,曾专程到半山区雷家别墅来拜访,拿出英国女王、首相的联名担保书,邀请霹雳堂卷着所有资产到英伦发展。

    港督承诺,只要雷家搬迁至伦敦,一定保证其江湖地位,还可以在**、军队、商务系统里为雷家第二代、第三代的年轻才俊们留五十个以上的位子,确保雷家在政界、军界、商界保持一骑绝尘的高位,成为**的秘密合作伙伴。

    以雷动天的见识,当然明白英国人此举是向美国人学习的。美国历代总统与大财阀保持着深厚的关系,在有钱人支持下竞选成功,坐上总统宝座后,将内阁成员的位子作为厚礼回馈给支持者。

    最终,雷动天还是拒绝了。

    据说,在港督邀约过的江湖大佬中,雷动天是唯一一个拒绝者。

    “永远不要依附于掌权者,国家首付沈万三、红顶商人胡雪岩尸骨未寒,大家也不想想,玩政治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今天可以许下重诺,下一届**就有可能翻脸不认人。到了那时,离开祖国的人不过是一朵朵无根的浮萍,如何安身立命?岂不是伸着头挨英国人的宰?”这是雷动天的原话。

    霹雳堂才俊们并不完全相信雷动天的远见卓识,但碍于其地位,才不会当面说一些冒犯的话,只是在背后纷纷议论。

    等到第一批抢滩英伦的人在2002年前后遭到政客唾弃后,霹雳堂的年轻人才明白了雷动天的苦心孤诣。

    富人中永远不会缺少了甘愿当“韭菜”的人,近十年来,港岛的富人忘了被收割之痛,又开始将资产向英伦转移,试图用金元去左右政治。

    这是华裔的宿命轮回,劝是劝不住的,还是让那些富豪们自求多福吧。

第171章 金甲天神当道(1)

    “我的先辈们为了五角大楼殚精竭虑,倾其所有,最终落得这样的结局,不由得心寒濒死。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桨兰舟喃喃地说。

    我不禁皱眉,这应该就是桨兰舟逃亡途中心里最过不去的坎了。如果拆解不开,必定会郁闷成疾,憋出病来。

    “桨小姐”我轻轻叫她。

    “叫我兰舟,我们之间,不拘俗人礼仪。”桨兰舟回答。

    “兰舟,黄花会跟美国人的合作结束了,这是事实,不管你承认不承认。现在,你从51地区到大陆来,只能面对现实,一步一个脚印地活下去。如果依旧沉迷于往日的高高在上,那就会越来越痛苦。”我说。

    “我并没有”桨兰舟摇头,“我并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感觉,无论在五角大楼还是51地区。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之初,我的理想只是做一个科学研究家、科技工作者,为了找到‘沙漠心脏’、帮助人类彻底征服大沙漠而奉献自己的一生。在y部门,我只把自己当做普通员工之一,与来自全球十二个国家的四百三十名科技精英们一道奋战。如果不是发生了上层恶变,我此刻应该还躲在实验室里观察样本或者是写实验报告。龙先生,我只是觉得,美国人一直都在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压榨利用华裔的智慧,榨干之后,一脚踢开。”

    我不禁苦笑着点头,因为这是通行全球的潜规则。

    各国高精尖的科学领域中,那些天赋异禀的华裔工程师总会在各个领域遭遇职场天花板,被通往顶尖人物的最后一扇门挡住。

    岂止是美国人压榨华裔,英、法、德、加、澳五国,也在压榨华裔的道路上殊途同归。

    有些华裔也曾突破了天花板,但很快就被诬陷以“间谍罪、窃密罪”入狱,幸运一点的被遣返回国,不幸一点的,就会惹来十年铁窗之灾。

    我联想得有些太远了,眼下,黄花会之变,正是“江湖压榨”的一个缩影。

    或者说,五角大楼发现黄花会已经尾大不掉,无法轻松掌控了,于是就废掉黄花会,另外寻找一个处于成长期的年轻帮派,加大扶持,权力转移,使其顶替黄花会的地位,展开第二轮江湖征途。

    慈不掌兵我相信五角大楼的高官们都足够冷血,将麾下十大机构、七十万人马全都视如刍狗一般,自由调度,轻易取舍,只为将五角大楼的利益最大化。

    “好了,都过去了。”我说。

    桨兰舟的肩头急剧地颤抖起来,右掌抚胸,轻轻揉搓。

    过度的郁闷情绪都会纠结于心,对她的身体极其不利。

    我伸出左掌,按在她的后背上。

    “你不要急,我帮你推宫过血,将胸口的闷气逼出来。”我低声说。

    我的掌心在她的肩胛骨正中自下向上缓缓移动,沿着她的脊椎走向,一直推至其颈椎顶端和大椎穴。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十二次之后,我又反方向推动,从大椎穴下推至脊椎末端。

    这两种动作都能加速她体内的气血运行,浊气上扬,从喉关、口鼻散出,然后吸入阳气,沉入气海丹田,确保体内元气不受大损。

    简单的推宫过血治标不治本,只能短时间内给她动力。要想彻底根除心病,还得心药来医。

    桨兰舟张开嘴,缓缓吞吐,配合我的掌心动作。

    如果有外人看见我们的动作,一定觉得甚为奇怪。毕竟这种武学招数在现代已经大半失传,只偶尔出现在影视剧、武侠小说之中。

    现代人崇尚西医、超声波、射线治疗仪等等,却完全忘记了中国祖先才是“以人为本”的发明创造者,一本《黄帝内经》已经将人类身体的表里、脉络、脏腑、病痛说得一清二楚。

    归根结底,现代人肤浅,将历代智者费了大力气传下来的祖宗绝学扔得七七八八,不剩九牛一毛。

    不知历史,亡国不远;不尊传统,灭族将近。

    这种社会弊端永远都无法根除,是这个浮躁、功利、市侩、炎凉的社会状态所决定的。

    “我好多了,谢谢。”桨兰舟重新开口,声音里中气十足,果然已经将体内经脉调理顺畅。

    “那我就放心了。”我点点头,收回左掌。

    “我浮躁,正是左丰收想要看到的。如果没有你,我几乎就中了对方设下的套路。”桨兰舟又说。

    不仅仅是她,宝蟾亦是如此。

    在大变革面前,超然者才能不受其害,保持平常心。唯有平常心,才是击败左丰收的唯一法宝。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你在车里到底遭遇了什么?”我说。

    我不惧怕左丰收的奇门遁甲之术,但也没有把握在对抗中获胜。所以,知道越多,就越能摸到左丰收的底细。

    “我们离开罗盘村,上了盘山公路。我一直都在闭目养神,详细捉摸已知的坦克帮资料。坦克帮不可怕,其背后的北方大帝却是个**烦。所以,我想找出一条既不触怒北方大帝又能占领反贼坑的办法。我能想到的,就是用海量的美金来摆平这件事,让坦克帮成为金钱的俘虏。”桨兰舟说。

    旁边的三个年轻人**着醒来,各自用双手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桨兰舟向三个人望了望,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些人没有太大战斗力,只能担任一些普通的传讯工作,一旦接敌,马上溃散。

    五角大楼一向“慷慨”,支持某些特殊团体,绝对不遗余力。

    当然,美元是全球范围内的硬通货币,只要美国财政部开动印钞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根本就是上不封顶。与之相比,俄罗斯人的卢布就等同于废纸一般,上不了台面。

    坦克帮贪财,用钱收买他们,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我相信,坦克帮之所以甘心为北方大帝所驱驰,也是看在钱的份上。

    “黄花会的财政力量没有受损吗?”我问。

    桨兰舟摇头:“源头已经被切断,但之前黄花会的财政一直独立,积蓄极多,创收丰厚,来源渠道极广,无法用数字来简单衡量,不是那么容易被切断的。我们的财产分布于全球排名前五十位的国家银行中,分别以钞票、基金、股票、贵金属、物业、企业等形式存在,每一项资产都设置了高度机密的防火墙,反复洗白,跟美国人完全脱钩。所以,我目前可以动用的资金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点头:“好吧,失去权力,保留财力,总能放手一搏。贵派领导人能有这样的远见卓识,看来早就做好了跟五角大楼决裂的准备了。”

    其实,“换头行动”是可以无限翻版的,针对一个国家、一个地区实验成功后,马上就可以推广至全球甚至是白宫本身。

    到那时,全球不需要联合国安理会,只需要一个黄花会就足够了。

    黄花会所图谋的事情太大,已经超出了五角大楼的想象力。所以,无论谁执掌五角大楼,都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只能就地刹车,刺破黄花会的权力泡沫。

    “钱不是万能的。”我说。

    “有时候,可以是万能的,比如针对坦克帮这些人。”桨兰舟反驳。

    我摇摇头:“兰舟,你永远不会了解敦煌本地这些江湖帮派的人心里在想什么。盲目自信,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是吗?”桨兰舟皱眉,并不同意我的观点。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大量事实依据的。

    在敦煌三年,我听说过坦克帮很多事。

    通常情况下,普通人看待江湖帮派,都以为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围绕“利益”运作,很容易就成为有钱人的帮凶,为了钱去做各种无法无天的恶事。不过,下面两个例子,却也可以从侧面说明,坦克帮的行事准则并非如此。

    其一、国外曾有客商到敦煌来,准备高价收购敦煌本地一位收藏家的壁画残片。该收藏家与帮派无关,算得上是正经商人,虽然偶尔低买高卖,却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那件残片的存在是行业内的公开秘密,其来历也经得起调查,不会跟“国宝”之类扯上关系。简而言之,收藏家开价一百万,国外客商杀价到八十万,最终成交价格为九十万人民币。就在双方满意,即将交易之时,坦克帮暗中出手,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令收藏家反悔,残片最终没有流失到国外去。

    其二、还有另一位收藏家,在移民日本前夕,将自己所有藏品拿出来开私人拍卖会。藏品中,很多都是市场上不多见的在册宝贝,引起了同行们的广泛关注。既然是“在册宝贝”,其价格一定奇高,本地买家无法消化。于是,几名来自日本关西地区的国际收藏家闻风而来,要将这些宝贝打包收购。这时候,也是坦克帮出手,设置种种障碍,逼得日本人知难而退。

    从这两件事上分析,坦克帮并不仅仅为了帮会私利出手,而是有意识地保护国家文物避免外流。

    所以说,任何人对于坦克帮的看法都存在谬误。要想看看坦克帮的底牌,就只有深入虎穴,一睹真容。

    “无论如何,我都得解决坦克帮、反贼坑的事。”桨兰舟重重地顿足。

    我无法赞同她这种行事态度,身为黄花会的领袖,绝对不能负气行事,那样只会乱了大家的方寸。

    “既然没什么特别之处,那我们先回罗盘村去。”我站起来。

    桨兰舟随着站起来,但马上就想到了什么,一步靠近我:“龙先生,我刚才在车里看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物,一尊金甲天神屹立在路中央,司机唯恐撞到他,就一边紧急刹车,一边猛打方向盘,坠入这里。”

    “是幻觉吗?”我想都别想,立刻反问。

    “不仅仅是幻觉,我觉得,那金甲天神十分逼真,到现在一闭眼,眼前还是晃动着他的样子。”桨兰舟回答。

第172章 金甲天神当道(2)

    金甲天神的形象在玄学领域广泛存在,相当于一个固定符号。

    翻看道家古籍就知道,很多玄学符能够召唤金甲天神,道术精湛的高手能够指挥金甲天神听令行事。

    “一切都是左丰收所为。”我点点头。

    我不想指责桨兰舟,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会让她的情绪变得更沮丧。

    “我无法想象,像左丰收这样的高手竟然甘心长期屈居于黄花会的调度之下?”桨兰舟感叹。

    “图谋越大,潜藏越深,这是中国古人早就说过无数次的真理。”我回答。

    “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呢?”桨兰舟充满无奈地自言自语。

    我望向车子,油箱一直都在漏油,车顶也在连续翻滚中大面积凹陷,看来已经不能继续使用了。

    “先到公路上去,我送你回罗盘村。”我说。

    我先查看了另外三人的情况,他们都带了轻重不同的伤,行动殊为不变。

    “你们在这里安心等着,回罗盘村后,我会打医院电话,让120救护车过来。”我说。

    那三人的表情极为惭愧,全都哑口无言。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罗盘村可用的人都是这种层次,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当然,罗盘村肯定有精兵强将,不过都被掌握在左丰收手里,此刻一定都跟着他去了112窟。

    我向车子最后扫了一眼,右手抓住桨兰舟的左腕,准备沿着斜坡爬上去。

    突然,我发现车子的两只前轮之间有微弱的红光极快地一闪。

    我放开桨兰舟的手腕,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缓步靠近车子,俯身观察那红光来处。

    很明显,那是一个香烟盒大小的窃听器,外壳黑色,吸附于车子的底盘装甲内面。

    它的放置位置十分巧妙,正好处于装甲的内凹之处,前后左右都被挡住。如果不是意外翻车、车子四脚朝天的话,任谁都发现不了。

    车子属于罗盘村,而罗盘村是处于左丰收管辖之下。所以,窃听器的安装者、使用者只能是左丰收。最可怕的情况是,只要罗盘村有车子出去,就一定在左丰收的监控之下,其中也包括我开来的那辆。

    桨兰舟跟过来,无声地盯着窃听器。

    作为在51地区y部门深造过的人,她当然明白那是什么。

    我向桨兰舟伸出左掌,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我们被窃听,方位被侦测,全是左丰收所为。”

    她也会意地以手代口,在我掌心回复:“明白。”

    发现窃听器之前,我的本意是返回罗盘村,据守石塔,以待转机。现在,看到窃听器,等于是发现了左丰收的一个破绽,必须改变原先的计划,才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据守石塔是“保守地退防”,此刻,反其道而行之,选择“激进地进攻”,也许是最聪明的做法。

    左丰收不但是黄花会的**烦,也是敦煌安宁的最大隐患。此獠不除,莫高窟永无宁日。

    我很少做出“击杀目标”的决定,但那并不代表我总是秉持着妇人之仁,难以在关键时刻做决断。

    “去112窟。”我在掌心里写。

    桨兰舟没有表示惊奇和诧异,不再写字,而是望着我,深深点头,眼中满是尊敬顺从之意。

    左丰收有监听器辅助,只要舒舒服服地坐在车子里,就能全盘掌握大局。

    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罩门,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发现了窃听器的存在,而他却不清楚这一点,仍然绝对相信窃听器给他传递回去的讯息。

    “我们回罗盘村去,不管外面发生多少事,至少石塔内暂时安全。”我大声说。

    “好吧,等到这边的事告一段落,我们再决定如何出击反贼坑。”桨兰舟也大声回应。

    我们绕着车子踱步,踱了三圈之后,沿斜坡向上,回到公路上。

    “我们到前面去,拦一辆车,开着去112窟。同时,让司机开咱们的车去罗盘村。”我贴在桨兰舟耳边说。

    我们大概需要一小时时间,就能成功地愚弄左丰收,潜入到莫高窟内。

    “好,向前一百米,你藏在路边,我负责拦车。”桨兰舟言听计从。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向前走了一百五十米左右,确信窃听器无法覆盖这边的动静,才开始拦车。

    桨兰舟一个人站在路中央,十分钟后就等到了一辆向月牙泉小镇运送蔬菜的农用车。

    开车的司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脸上稚气未脱。

    桨兰舟说服别人的能力很强,只用了一分钟,那年轻人就跟着她走向我开来的车子,开门上车,调头奔向罗盘村。

    我从路边出来,上了农用车。

    桨兰舟快步跑回来,开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实在抱歉,这辆车……这辆车大概是你接触过的最廉价的车子了吧?”桨兰舟不好意思地说。

    我笑着回应:“只要是车子就行,而且这辆车伪装性极好,就算咱们直接把它开到莫高窟前的停车场上,左丰收的人也不会疑心。”

    桨兰舟点头:“是,的确是最好的伪装。”

    在敦煌,农用车是农民们运送蔬菜、煤炭、建材专用的,登不得大雅之堂。像这辆车,如果是送菜到宾馆去的,也只能停在后门,以免有碍观瞻,降低了宾馆的档次。

    正如我所说,开着这辆车去追踪左丰收,根本无需二次伪装,任何人都不会想到,我跟桨兰舟会在这种车上。

    车子开动后,桨兰舟简单地叙述了安排那年轻人开车回罗盘村的过程。

    很简单,年轻人不会拒绝一万元人民币的酬劳,并且在整个开车过程中,不会开口说一句话。即使到了石塔,他也会守口如瓶,跟宝蟾的一切交谈,都通过纸笔进行。

    这样一来,左丰收就会以为我和桨兰舟开着那辆车返回了罗盘村。

    桨兰舟的理解能力很强、办事效率很高,这也让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车过月牙泉小镇,我不禁叹气。

    与左丰收对饮时,我无法分辨敌友。甚至宝月用酒碗照出我体内的元神蛊以后,我有段时间甚至认为大魔手的身份有问题。

    炼蛊师的世界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交代明白的,也不是仅凭表面现象就能分析透彻的。

    “炼蛊师之矛?”桨兰舟突然叫起来,“停车,停车龙先生,我有发现!”

    我踩下刹车,车子减速,贴着路边停下。

    桨兰舟向月牙泉小镇南端的天空指着,脸色惊惧不定。

    东方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撩开了帷幕。

    这种时候,天空中的云翳呈现出各种不同的形状,无一例外的,都被东方的光亮镀上了半明半暗的一圈光环。

    顺着桨兰舟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块极其狭长的云彩横亘在月牙泉小镇的上方,一端尖锐,指向北方;一端圆钝,边缘清晰。

    令人惊讶的是,那云彩尖锐的一端有明显的三个弯曲之处,最尖的头上,是一个开口蛇嘴的形状。

    在古代冷兵器图谱上,有一种名为“丈八蛇矛枪”的长兵器,与那块云彩一模一样。

    “龙先生,我见过一份秘密报告,蛊苗三十六寨的顶尖炼蛊师曾经造出了名为‘炼蛊师之矛’的诡异武器,就是那个样子。那不是云,只是看着似云,实际上却是一种蛊虫布成的阵势……我确信,它跟报告中描述的完全一致……既然左丰收是蛊苗三十六寨的人,那么,他就是制造‘炼蛊师之矛’的人。”桨兰舟一边说一边连连地倒吸凉气。

    左丰收是一位奇才,抛开他个人的品行善恶问题,单纯以智商评价,他是江湖中万里挑一的人物,并且在这一代江湖中,应该拥有令人尊敬的地位。

    我看过记载“炼蛊师之矛”的那些资料,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炼蛊师之矛”的技艺早就失传,所有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相克相生的,有“炼蛊师之矛”自然就有“炼蛊师之盾”。

    “不要慌。”我低声告诉桨兰舟。

    “可是,可是……”桨兰舟伸过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我们没有胜算了面对左丰收这样已经长成气候的心腹大患,黄花会所做的实在太迟了。”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黄花会的领导人过去只看到左丰收的忠诚,却没有看穿他的黑心,终于导致了今日之变。

    “我们本来就没有胜算,始终处于劣势。兰舟,你来敦煌之前,黄花会的所有行动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在基地之战中就险些全军覆灭。左丰收的爆发是个意外,之前日本忍者集团心月无向派同样是黄花会的大敌。好了,冷静,我们继续赶往莫高窟。”我不动声色地说。

    大海上总是无风三尺浪,而江湖上亦是如此。

    黄花会的大旗要想在江湖上永远屹立,就得不断接受这样那样的挑战。大部分挑战都是无法预料的,只能见招拆招,后发制人。

    桨兰舟收手,双手捂着脸,久久没有出声。

    “这点压力就承受不住,怎么领导黄花会?不要急,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黄花会的前辈们既然把大权交给你,就是看到了你领袖群雄的潜质。你不做大龙头,其他人谁都难以担当。好了,打起精神来,我们走了。”我继续说。

    桨兰舟在手指缝里颤声回答:“我不想当大龙头,但不得不当,也必须将黄花会的架子撑下去。我的父母、兄长、姐姐、叔伯、姑姑、阿姨都已经进了关塔那摩铁狱,他们一定很想活着出来,看看外面的太阳。我没理由沉沦,刚刚只是太累了,瞬间无法控制自己。”

    我点点头:“你是女孩子,的确有崩溃的理由。其实,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有过面临崩溃的时候,但这世界并不欠你一口饭吃,要想吃饭,就得站起来奋斗。我想,左丰收最乐意看到的,就是黄花会一蹶不振,那就再也没有人能站出来讨伐他了。”

第173章 金甲天神当道(3)

    中国近代革命家们早就说过,和平不能靠祈求得来,而是必须经过浴血奋战,才能达成目标。

    弱国无外交,弱者无自尊。

    现在,如果我是黄花会的大龙头,就一定以“击杀左丰收”为目标,全力以赴去实施战略战术。

    我遥望着那“炼蛊师之矛”,不禁为黄花会而感叹。这一次,黄花会养虎遗患,完全是咎由自取。

    “走吧。”桨兰舟缓缓地说,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没有说什么,继续开车向前。

    “我虽然是女孩子,但跟你一样,没有崩溃的理由。”桨兰舟又说。

    我点头:“对,既然没有崩溃的理由,那就真正打起精神来,咬牙撑住,直到迎来胜利。”

    桨兰舟打开车窗,探出身子,向着无尽的荒野大叫了三声,发泄着自己心里的郁闷。

    同样的动作,我在三年前也不止一次做过。

    在敦煌,最大的好处就是随处可见荒野,而这种向着荒野怒吼的动作,也的确可以让愤怒情绪得到很好的纾解。

    我知道,桨兰舟和我是同一路人,都已经被形势逼到了角落里。

    除了奋起,再无良策。

    清晨,莫高窟前面的广场上一片寂静,无论是管理员还是清洁工,都仍在沉睡之中。唯一醒着的,就是停车场两头的收费亭和保安亭。

    “送什么的?怎么开到这里来了?”一个穿着黑衣的保安从收费亭里走出来,摇晃着手里的电筒问。

    “领导让开过来的,先停下车,再等电话。”我懒洋洋地回答。

    保安跟画家们没有交集,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对方认出我的真实身份。

    “进去吧。”保安绕着车走了一圈,然后挥手放行。

    横杆升起来,我马上把车开进停车场,选择了一个面向莫高窟的位置停下。

    从这里仰面看,莫高窟外面空无一人,似乎一切如常。

    “没有动静?难道左丰收已经得手撤离了?”桨兰舟问。

    我环顾四周,寻找可疑车辆。不过,我看了一阵,没有丝毫发现。

    “上去,到112窟去。”我说。

    这一次,桨兰舟没有表示赞同,而是伸手掏枪,马上开始检查弹匣。

    “那地方用不到枪械,双方见面,一个回合就能决定生死。”我说。

    在莫高窟内部发生冲突时,一旦开枪,就很有可能损伤壁画,使得以前国家和**对重点文化作品的保护荡然无存。这种结果,绝对不是我想看到的。

    “你以为,他们也遵循江湖规矩,一切战斗都要避免伤及无辜?别忘了,炼蛊师是另类中的另类,看起来左丰收想做的,没有做不到,没有做不成。”桨兰舟说。

    规矩是人定的,就一定会被人打破。那些不守规矩的人总是能从中获利,找到行业中第一桶黑金。

    我不知道左丰收的成长轨迹,或许他也有一个异常黑暗的童年、少年时期,才决定了现在这种人生走向吧。

    “你从不用枪?”桨兰舟问。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需要用枪的时候,我自然会用,但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克制自己的杀机,尽量用无伤大雅的方式解决问题。

    学武之初,我的老师就教导过我:“莽夫总是靠武力解决问题,智者即便一伸手就能杀死千军万马,也会永远隐忍克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杀人即造孽,孽债多了,自然就该还。到时候,很多人还不起,就得拿命去顶。所以,练武之人,一辈子都在克制中度过,能修多少福泽,皆在手足之间。”

    如果没有这种谆谆教导和长期隐忍,像坦克帮那种人,早就在我手下尸横遍野了。

    “龙先生,你跟别人不一样,这很让人敬佩。但是,我的师尊前辈们都说过,只要是混江湖的,没有人会不一样,只不过大家采取的做事方法稍有差别罢了,最终结果,一定是殊途同归,为了‘权、利、财、色’四字打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已经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了。”桨兰舟双手举枪,向着莫高窟方向虚瞄了两次。

    道理“道理”,天下万事万物,怎样说都有理。不过,哲学上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总要有人保持其特立独行,成为这个世界上的另类。

    离开霹雳堂时,太多帮派前辈对此表示不解,以为我是要离开雷动天另立山头,成就属于自己的霸业。最后,我在一片唏嘘叹息声里北上,成了当年港岛江湖最轰动的大事件之一。

    “你说得对,但是,不要用枪。”我简短地说。

    “视情况再定,可以吗?”桨兰舟这一次并不打算听我的劝告。

    我突然伸出左手,从她掌心里夺过手枪,然后单手拆枪,将那支手枪拆成一堆零件,然后将弹匣里的子弹一颗一颗抠出来。

    “兰舟,不要用枪,在这座古老的莫高窟里,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一次,你得绝对听我的。我来敦煌三年,几乎天天到这里来,对它的了解,远胜于你。听清楚,不要用枪,甚至就算在战斗中抢到枪械都不要发射。你永远都不知道,黑暗中藏着什么。”我沉下脸来,坦诚而严肃地告诉对方。

    在考古学家、美术家眼中,莫高窟是文化瑰宝,是东方美术的集大成之地;在文物贩子、盗墓贼眼中,莫高窟是宝库,是“金山银海翡翠宫”,更是一个遍地黄金、唾手可得的好地方,只要来了,就能顺手牵羊;在外国专家、文化掮客眼中,莫高窟是中国古代文化的缩影,看完莫高窟,就等于将中国这头“东方睡狮”深刻细致地了解了一遍。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十万个人眼中就有十万个莫高窟。

    那么,在我眼中,莫高窟是什么?

    我只能笼统说,它是我一生魂牵梦绕、无法解脱之地。我甚至觉得,我的根就在莫高窟,扎在它的历史最深处、奥秘最纠结处。

    除了用生命去捍卫它,我无法做更多。

    “龙先生,我听到了音乐声……不对,是那种……金甲天神出现之前的奇怪音乐声。在盘山公路上,正是先听到了音乐声,才看到那金甲天神”说到一半,桨兰舟突然闭嘴,因为我们都看到了那传说中的“金甲天神”,不在别处,就在莫高窟的栏杆边上。

    准确说,在每一层的栏杆边上都站着金甲天神。粗略计算,至少有百名之多。

    那是绝对的“金甲天神”以栏杆为参照物,其高度在两米五到三米之间,几乎是成年人身高的两倍。他们穿着金色的铠甲,戴着金色的头盔,下面踏着金色的及膝战靴。最显眼的是,他们背后插着各种颜色、各种数量、各种大小的旗帜,与地方戏台上的武将装扮近似。

    他们是无声无息出现的,根本没有任何征兆。

    我也听到了随风而来的音乐声,粗听不知其歌词,仔细分辨,才明白那是一种词义十分深奥、曲调直指人心的梵唱之声。

    那些金甲天神站在栏杆后面,双臂或横抱,或下垂,或手按栏杆,或指向苍穹,动作不一而足。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桨兰舟低叫着。

    我到莫高窟不下千次,在这停车场内逗留过千次,但遇见金甲天神却是第一次。

    眼前这种诡异的情景让我如同坠入一场噩梦之中,但神志却又十分清醒,明明知道这不是梦。

    我向停车场入口望去,如果那边的保安和收费人员也看到了金甲天神,只怕马上就要惊呼逃散,如同末日降临一般。

    “不要慌,这只是……这只是……”我已经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种现象。

    金甲天神存在了大约八分钟左右,但我却觉得这段时间有八小时那么长,每一秒钟都是对自己神经的摧残煎熬。

    作为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思想意识中,是不承认世间有“金甲天神”这种形象存在的,更何况是百余名奇人毫无理由地同时出现。

    “召唤一定是来自左丰收的蛊术或者道术召唤!”桨兰舟的声音僵直而惊怖。

    直到金甲天神消失,我和桨兰舟才同时松了口气。

    “左丰收比我们想象得更强大。”这是我做出的唯一结论。

    “接下来怎么办?”桨兰舟问。

    “我们上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我回答。

    我带着桨兰舟下车,在各种车子的掩护下,悄悄接近莫高窟北侧的维修脚手架。那些架子表面覆盖着蓝色的帆布,是每年定期维修时必然出现的工具之一。

    其他画家不会注意到脚手架,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是洞窟里的壁画,不会多想与画画无关的事。

    我们从脚手架向上,蹑手蹑脚地到达了莫高窟正面的二层。

    梵唱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响亮。

    从声音来源分析,就在112窟附近。

    “你留在这里打掩护,我去看看。”我贴着桨兰舟的耳朵吩咐。

    桨兰舟顺从地点头,无声地缩身,藏在帆布的褶皱后面。

    我离开脚手架,先闪入了一个正在维修的洞窟中。

    那洞窟门口摆着“施工中”的木制警示墩,稍往里一点,光线就变得极暗,藏下三五个人,不是问题。

    “你们都先下去……我和……大魔手在这里……有话要谈……”左丰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心里暗自惊喜,大魔手还活着,至少能够在蛊术层面对抗左丰收,为我和桨兰舟减轻负担。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过后,洞窟深处静了下来,洞窟外面则出现了咳嗽声、交谈声。很显然,跟着左丰收过来的人已经远离112窟。

    我探身出去,确定左右无人,便快速地接近112窟。

    “左丰收,你的‘炼蛊师之矛’的确厉害,但凭着它,未必能刺穿‘金山银海翡翠宫’的屏障。蛊苗三十六寨毕竟只是南方的奇术小派系,这些屏障层数太多,每一个封印都是上古不传之秘。老实说吧,你根本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还是别再自欺欺人了。”这是大魔手的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左丰收阴森森地冷笑起来。

    我快步靠近,跃入距离112窟不到十步的一个狭窄洞窟中,谨慎地蹑伏,静听下文。

    “大魔手,‘炼蛊师之矛’无坚不摧,我就不相信,这些封印能够挡住‘大虺之虫’的双口啮噬。唉,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吗?你已经不是罗盘村的座上客,而是我左丰收的阶下囚。我留下你一条命,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而是因为在我打开‘金山银海翡翠宫’之时,必须有蛊苗三十六寨的人来见证,见证我左丰收才是史上第一炼蛊师……天下炼蛊师那么多,自己称王称霸的人不计其数,但谁能如我这样,独力炼成‘炼蛊师之矛’?我才是当之无愧的史上第一,哈哈哈哈……”左丰收狂笑起来。

    忽然间,我感觉背后有一阵凉风袭来,一把寒气森森的利刃随即无声地压上了我的后颈。

第174章 以蛊之矛攻蛊之盾(1)

    我没有采取任何反抗动作,因为当前最大的敌人是左丰收,一旦这边发出响动,立刻就会惊动他。

    反之,背后之人以利刃相迫,却没有采取杀招,就证明还有缓和的余地。

    “你不动,我不动。”背后那人低声说。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那是一个说话带着港味儿的男声。

    我默默地点头,然后凝神静气,继续听左丰收与大魔手的对话。

    “左丰收,‘炼蛊师之矛’不是万能的,虺蛇双口,亦不能一口吞天、一口食地。天下之大,有利矛必有坚盾。你该知道,有人正在修炼‘炼蛊师之盾’,正是克制你的蛊术。”大魔手说。

    在罗盘村石塔时,大魔手已经奄奄一息,现在却变得声音平静、中气沛然。

    蛊术之中,有许多种类似于“天魔解体**”的奇术,能够在危难关头耗费大量的元神来暂时提升自己的精力体能。

    当然,如此一来,对自身的损害加倍,只不过是饮鸩止渴,撑得了一时而已。

    “谁能炼成‘炼蛊师之盾’?蛊苗三十六寨中的高手还有我不清楚根基的吗?大魔手,虚声恫吓谁都会弄,但我们都是蛊苗中人,再弄这种吓唬人的把戏有用吗?”左丰收冷笑。

    “不管你信不信,一定有人能炼成‘炼蛊师之盾’,成为你的克星。左丰收,我们都清楚,一旦蛊术受到反制,下场一定是……嘿嘿,想想就觉得恐怖,不是吗?”大魔手也冷笑。

    左丰收大声冷笑:“退一万步,就算有人炼成了‘炼蛊师之盾’,但今天现场只有我们两个,等你说的高手来了,我早就打开了‘金山银海翡翠宫’,夺得所有的秘密,然后飘然远遁了。”

    “他就在这里,你信吗?”大魔手突然说。

    “我不信,如果他在这里,我不会感知不到。”左丰收冷冷地反驳。

    “我可以叫他出来,就是现在。”大魔手斩钉截铁地说。

    左丰收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判断大魔手这句话的真实性。

    如果真的有人能克制左丰收,那么就能迅速扭转今日的败局,给黄花会一个喘息之机。

    “我是顾先生的人,高准。”背后那男人贴着我的耳朵说,温热的鼻息直接喷到我的颈上。

    那是一个相当熟悉的名字,三年之前,港岛江湖的年轻一代高手有个大致公正的排行榜,高准正是“一龙二虎、三高四马”之一,擅长冷兵器刺杀,深受各方大佬的青睐。只不过,高准不同于普通江湖人物,而是顾家的“家臣”级人物,矢志效忠于顾倾国,外人出再多钱都挖不走。

    既然顾倾国派人来了,那么顾倾城的事就比较容易解决了。

    “嗯,好。”我点点头。

    “他们已经反复提到你的名字五次,我猜那老女人的意思,你就是他们的救兵。”高准又说。

    我立刻摇头,表示高准判断错误。

    “铜锣湾龙少,你闲散太久,真的已经过时了。如果老女人说的救星不是你,我就把自己这把刀吞下去。你敢不敢赌?”高准冷笑。

    我还没有回答,大魔手突然一声长笑:“左丰收,我早就说过了,龙飞才是你真正的敌手。你在他体内下了元神蛊,本意是想栽赃我,又在石塔下的密室里种下了‘不可思议之虫’,但你却根本想不到,我借力打力,将‘炼蛊师之盾’的种子成功地植入了他的思想深处。现在,只怕那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以他的智商,一昼夜之间,就能精通‘炼蛊师之盾’的玄妙之处。公平说话,你与他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对不对?”

    高准在我身后冷笑:“龙少,你听听,我判断得怎么样?好戏推向**,该你出场了。”

    我来不及与高准争辩,深深吸气,细察自己的身体变化。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受到自己有被蛊虫侵入的迹象,之前“不可思议之虫”带给我的,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顿悟。

    “呵呵,让龙飞来吧,至少现在,他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他目前固守石塔,又不能肋生双翅,飞到莫高窟来。大魔手,你是苗疆成名高手,我可以为你网开一面,让你选择怎么死法,呵呵呵呵……”左丰收邪笑起来。

    “我死不死无关紧要,但我很庆幸,能够及时找到龙飞那样的不世高手,可以传承我大魔手的衣钵。蛊苗三十六寨在江湖上没有落下好名声,不过我相信,有了龙飞,三十六寨一定能够重新振兴,为苗疆炼蛊师正名。”大魔手说话的口吻十分悲凉,声音里的底气也渐渐削弱。

    嗡的一声,我栖身的洞窟中发生了非常明显的空气震动,类似于地震的前兆。

    我知道,那不是地震,而是“炼蛊师之矛”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展开惊天动地一击。

    那种蛊术的修炼核心是“集中万虺之力攻击一点”,虽然是玄学奇术,但又相当具有科学性。

    在古语中,“虺”是双头怪蛇,相当于一条蛇有两个口,能够在同一时间内发动双重攻击。那么,“万虺之力”就等于两万条蛇的攻击力同时爆发,集中于一点。根据压力、压强、面积的计算定式,相同面积上,压力增加二倍,则压强成正比增加二倍。由此引发的物理变化就是无坚不摧,无往而不利。

    我甚至担心,“炼蛊师之矛”的攻击会真的引发以莫高窟为中心的沙漠地震,造成更可怕的后果。

    “出来吧!”大魔手突然高喊,“这一次,能够拯救天下的,只有你。”

    “出来吧,让我看看,到底谁有本事阻挡‘炼蛊师之矛’?”左丰收也扬声大喝。

    “出去吧!”高准收刀,在我后心发力猛推,将我推出了洞窟。

    我停在洞窟之间的廊道里,前面,左丰收从112窟探出半个身子,死死地盯着我。

    后面,左丰收的手下从洞窟外涌入,各自持枪,瞄准我的后心。

    我轻轻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土,无视身后虎视眈眈的枪手,缓步向前,走到了112窟前面。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左丰收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沉的。

    “对,是我。我走进来是想给大家提个醒,莫高窟内全是国宝,一旦开战,刀枪无眼,容易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所以,大家应该到洞窟外面的平坦之处去,该了结恩怨就了解恩怨,该清算旧账就”

    左丰收尖啸一声,举手打断我:“好了好了好了,你既然敢来,就一定有恃无恐。现在,亮出你的‘炼蛊师之盾’来吧”

    我冷静地正视着左丰收,脑子里想到的却是曾经出现在栏杆边的金甲天神。

    他是玄学领域绝对的人才,如果能够迷途知返,对于华裔玄学一定会有所贡献。

    中国智者极多,可惜能够如伏羲氏、神农氏、鬼谷子那样的超级智者,却仅有亿万分之一。剩下的,不过是小聪明,而非大智慧。

    “左先生,收手吧。你已经摆脱了黄花会的驱使,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无论是‘炼蛊师之矛’还是‘炼蛊师之盾’,都将引发难以预料的突变,给敦煌造成极大危害。这里是你生活过的地方,有着你的成长印记,如果就此毁灭了,你心里就不难过吗?”我无比恳切地说。

    “善心动不了恶魔……龙先生,你过来,我把‘炼蛊师之盾’的最后几句口诀面授于你。”大魔手扶着洞壁站起来。

    她的脸已经变成了土灰色,果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左丰收与大魔手的对话一直是在反弹琵琶图前面进行的,洞窟内打扫得非常干净,所有壁画纤尘不染,在晨光中焕然一新。

    不可避免的,我的目光掠过壁画中的舞姬。

    她的姿势千年不变,但脸上的表情却似乎可以随着光线的明灭而产生各种各样的微动。

    我在这洞窟内停留过那么多次,对壁画在一天中的光影变换规律十分熟悉。

    “假如这幅壁画、这舞姬就是‘金山银海翡翠宫’的入口关键,那么到底是什么人留下了这些玄密的机关,其真实用意又在何处?”我的思想有一瞬间的迷失,暂时脱离眼前困境,又飞到了从前单纯作画、静思人生的阶段。

    如果没有顾倾城、明水袖的出现,我的生活就不会产生任何变化。日出而来,日落而归,随着画师团一起出入莫高窟,与全球各地来的游客们一起感受莫高窟壁画的壮美。

    三年过去,或许我还会待第二个三年、第三个三年,甚而至于终老在敦煌莫高窟。

    那是一件有利于人生修养的好事,但也是一件极其悲哀的坏事。

    正如那些赶来敦煌探宝、盗宝的人,一辈子都无法悟透“金山银海翡翠宫”的秘密,一辈子都不能得其门而入,那种巨大的打击、终身的遗憾让人难以承受。

    从这种角度出发,我得感谢顾倾城和明水袖,感谢连月来发生的这一环扣一环的恶战。

    过去,我的生活渐成死水;如今,死水微澜,新的希望正在升起。

    “龙飞,龙飞?”大魔手在我眼前轻轻摇晃着右掌。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了。

    “你在想什么?”大魔手苦笑起来。

    她的脸色是如此难看,连双眼的眼珠都变成了死灰色。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这是任何人都能判断出来的。

    我不是蛊苗中人,无法挽救大魔手的性命,此刻已经无计可施。

    “龙飞,你……集中精神,听我说,听我说”大魔手深吸了一口气,右掌按在我的额头上。

    接下来,她的确是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但那不是汉语,也不是苗语,而是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语言。

    我只能笼统地认为,她说的是古梵语中的一种,音节、发声类似,意思却变得更加晦涩,急切间无法翻译过来。

    “我真的不是你选择的可以接掌衣钵的人,我对于蛊术的认识十分粗浅,抱歉,我……”我试图打断大魔手,但她根本不理睬我在说什么,只是右掌吐出力道,继续按着我的额头。

    等她终于说完了那段话,眼睛突然闭上,身子一斜,缓缓倒下。

    我本想扶她,但双手伸出一半,就停在半空中。

    她死了,而且是迅速“灰化”,根本没有搀扶和营救的价值。

    正常情况下,人们不可能看到“灰化”现象。尤其是当今医疗条件持续变好,人在临终之前都会受到妥帖的照顾,不会走得过于狼狈。

    灰化,就是一个人的精力、体力、能量百分之百耗尽,连支持骨骼挺立、气血运转的能力都没有,甚至达不到“坐地圆寂”的程度,直接就灰飞烟灭了。

    只过了十几秒钟,大魔手的身体迅速萎缩下去,然后陡然炸开,噗的一声,变成了一团纷纷扬扬的灰尘。

    我没有后退闪避,那些灰尘从半空飘落,撒在我鞋尖上。

    江湖人物能够善始善终的极少,而像大魔手这样的结局,正是很多江湖人物的通常归宿。

    左丰收无言,也被大魔手这种悲壮结局而震住。

    “前辈一路走好吧。”我向着大魔手留下的衣物深深鞠躬。

    “大魔手,我也祝你一路走好。蛊苗三十六寨的恩恩怨怨,就这样一笔勾销吧。”左丰收说。

    人死账烂,死者为大。

    左丰收如此说话,至少证明,他心中还残存着一丝未被泯灭的良知。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就在112窟的反弹琵琶图前面一定发生过很多可歌可泣的悲壮故事,故事中的主角,不是江湖大豪,就是社会奇人。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生前再伟大的人物,死了之后,也只剩一捧骨灰罢了。

    只有好好活下去,才是江湖人物最正确的选择。

第175章 以蛊之矛攻蛊之盾(2)

    左丰收无言地摊开双手,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冷笑。

    我低头俯视大魔手的骨灰,也已经找不到任何言辞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结束了,黄花会里的大人物一个接一个走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她们曾经那么辉煌,但总得有落幕的时候。”左丰收说。

    我没有抬头,淡淡地低语:“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消灭黄花会,独占莫高窟?”

    “呵呵,如果我要这样的结果,早在几年前就能做到了。我要的,不是这些,而是……而是最大的、唯一的结果。天上地下,唯吾独尊。我要光明,光明就亮起,我要黑暗,黑暗就降临。那时的我,才能前有古人、后无来者。”左丰收回答。

    他的野心也的确庞大要光明得光明,要黑暗得黑暗,那是上古贤者、开宗之尊才能做到的事。比如经籍中记载的,师尊说“要有光”,那光明就会自动出现。

    当一个人企图比肩于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时,难免会让自己处于不冷静、不明智的地位,最终招致灭顶之灾。

    “很好,很好。”我低声说。

    “你以为我做不到?”左丰收问。

    我不想回答他,而是抬起头,看着四周熟悉的门洞、壁画、石墙、廊道。

    莫高窟是历史的见证者,它见证了历史,也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记录着历史。

    大魔手的骨灰会渗透到每一条石缝里,与历代人留下的笔迹、血迹一样,被这古老的石窟永远保存下去,成为石窟的一部分。

    同样,左丰收的野心大概也会被载入江湖史册,给莫高窟的历史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这一笔是善良还是邪恶,一切都在未知之中。就像“金山银海翡翠宫”那样,未开启之前,谁都不可能预估其善恶利弊。

    “我苦心孤诣炼成‘炼蛊师之矛’,就是现在,这幅壁画”左丰收向反弹琵琶图指着,“刺穿它,背后那门户就会当者辟易、迎刃而解。”

    洞窟外,呼啸的风声更为凄厉,似乎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种刮风动静。

    “祝你成功。”我说。

    左丰收的努力值得肯定,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也许当他成功之后,成王败寇,就能洗白自己,重新编纂莫高窟的历史。

    我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因为大魔手的“灰化”而变得异常消沉,竟然无法凝聚心神,全力应付眼前的困境。

    这种情绪上的低落很难控制,与抑郁症有相似之处。

    雪菩萨、大魔手的相继离世,使我对江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倦。

    古谚说,瓦罐难离井沿破,大将军最终阵上亡。

    那些成名半生的大人物试图创造完美的结局,但往往却因为形势所迫,只能落得灰溜溜的下场,甚至死无全尸,棺椁难寻。

    就算左丰收这样强势的人物,谁又能保证他可以一路顺风下去,直至寿终正寝?

    “你龙飞,你在想什么?”左丰收狐疑地问。

    他死盯着我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得分外凝重。

    “我只是有些感慨,江湖风波恶,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我颓然后退,背靠石墙,连假装微笑都懒得做了。

    “喂,龙飞,我还等着你的‘炼蛊师之盾’呢?”左丰收叫起来。

    我坦然地摇头:“抱歉,我并不知道大魔手说了些什么。她说要传授我口诀,但我根本没有听懂。你放心,大魔手一去,也许世间再没有‘炼蛊师之盾’了,你可以放心地实施自己的计划,直到揭开‘金山银海翡翠宫’的秘密。”

    左丰收愣住:“你说的是实话?你真的对大魔手的传授一无所得?你……你真的不了解‘炼蛊师之盾’?”

    我的身心都变得无比沉重,连头都懒得抬起来,就像一个卧床多年的病人,已经无力站立,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下去。

    “好了,好了,请勿多言,自行其便好了。”我努力地抬起手臂,向左丰收摆了摆手,随即倚靠着石壁缓缓坐下。

    我的颈部、腰部都变得没有一点力气,刚坐下,便不由自主地缓缓躺倒。

    “你这是……龙飞,你是在玩什么诡计吗?”左丰收惊疑不定,连退了两步,全神戒备。

    我不管他说什么,眼皮一沉,慢慢闭上。

    这一刻,我只想沉沉睡去,睡个三天三夜再说。

    这种奇怪的身心变化从来没有出现过,尤其是大敌当前,我竟然无力御敌、任人宰割,这更是一件既可怕又可笑的事。

    左丰收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已经是明摆着的定局。

    在黑暗的脑海中,大魔手“灰化”的那一幕又出现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我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一句一句重新展开。

    “波拿加,巴洛迪加,巴巴那拉耶,巴耶多那,加多杰,加拉……”

    我能够响起那些话的音节、音调,却无法翻译成能够理解的文字。

    “睡吧,让我睡,睡到自然醒为止。身外之事,不要管了,什么‘金山银海翡翠宫’,什么‘不可思议之虫’,什么黄花会,什么蛊苗三十六寨……通通拿开,让我睡,不要打扰我,都拿开。”最后,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种想法。

    “喂喂,喂,龙飞,你醒醒,你醒醒……”左丰收放下戒心,一步跨过来,揪住了我的胸襟,用力地左右摇晃着。

    我感知到他的存在,当他的鼻息、唾沫喷到我脸上时,我深深知道,他已经愤怒至极点。

    “愤怒?不,他应该感到高兴,马上就能揭开大秘密,领先于所有觊觎莫高窟的帮派,甚至连北方大帝都无法比肩。左丰收成功了,他实现了伟大的目标,求仁得仁,求利得利……至于黄花会余党,一步错,步步错,无数个小的错误累加起来,最终酿成大错,再一次变成了五角大楼的牺牲品。这是报应,任何依附于五角大楼的江湖势力,都有被榨干、被抛弃的一天。若想长青不到,就得做橡树,而不是做藤葛……我是什么?我既不是高大挺拔的橡树,也不是擅长钻营的藤葛,而是一个地球的流浪者,从港岛流浪至敦煌,最终无依无家,仍需流浪而去……宿命如此,又能何求?”消极情绪如同一个巨大的棉花垛,深深地将我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逼得我无法呼吸。

    在这种时候,“死”不是件可怕、可憎的事,而是一种深层意义上的彻底解脱。

    身体与精神同时死亡,那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彻底”解脱。

    “龙飞,龙飞,你醒醒,你醒醒……”左丰收气急败坏地叫着,双手抓着我,时而左右摇晃,时而上下震荡。

    “渴睡”的想法占据了我全部的思想,我只想就此沉沉睡去,不留一点牵挂。

    “龙飞,醒醒,你给我醒醒,你还没有看到……‘炼蛊师之矛’的威力,这一幕必须有观众……你就是最好的观众……”左丰收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了,而且,他摇动我时,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抖动,仿佛他摇着的是另外一个人,与我没有丝毫关系。

    至于我自己,已经飘离地面,悬浮在半空中。

    “灵魂出窍、超然物外”就是我此刻的状态,只不过,这不是我主动的选择,而是被动离开,身体、思想全都不受控制。

    “龙飞?”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

    “谁在叫我?”我一听到那个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声音”,混沌的心灵仿佛瞬间打开了一扇天窗,阳光、空气和雨露一起进来,让我的心如同三月的草籽,立刻感受到了萌发的力量。

    “你终于来了,来得恰是时候。你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阻止大灾难的发生。世间万物,相克相生,雌雄相对,阴阳相害。故,矛盾永远存在,无论你承受不承受,‘炼蛊师之盾’已经在你体内的血脉之中。记住,百袋之沙可以熄灭熊熊烈焰,厚土重覆之下,即使是炽热岩浆亦无法迸射。矛为轻灵之窃贼,盾为凝重之捕快,捕快捉贼,天之责任。听明白了吗?你是官兵,对方是强盗,你的职责就是捕盗。”那声音说。

    我听懂了对方的话,但对于其中的因果道理却不甚明白。

    “你是谁?你在哪里?”我急切地反问。

    冥冥之中,我感觉到了,这分明就是我最接近“灵魂结界、阴阳明灭”的一刻,心灵上的困惑桎梏,似乎即将解脱。

    我自懂事以来的所有不解之谜都系于112窟反弹琵琶图,而这一刻,我身在112窟中,面对反弹琵琶图,又受到这种醍醐灌顶般的天语启迪,此刻不能解惑,以后只怕就更没有机会了。

    “聆听你内心的声音,接受你内心的指引。”那声音回答。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我更加焦急,就像溺水的人望见了救命稻草,那是唯一能够带我离开池沼、安全上岸的希望。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你是谁。”那声音说,“众里寻我千百度,蓦然回首”

    我知道那两句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南宋著名诗人辛稼轩《青玉案元夕》里的句子,词中的“他”只是一个代指,泛指一切急切寻找之目标,可以是男也可以是女,更可以是任何人。

    那声音说“寻我”,而我现在则是“寻他”。

    隐隐约约的,我感受到那声音对我的启迪,但却隔着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的,并不容易捅破。

第176章 以蛊之矛攻蛊之盾(3)

    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跟反弹琵琶图有关的线索,以解释我记忆深处那些模糊的影像。

    线索总是有穷尽的,在港岛时,我搜集了全球范围内跟敦煌莫高窟有关的文字和图片资料,另外还有一些根据反弹琵琶图改编出来的舞蹈、戏剧、电影、电视剧。到达敦煌的第一年,我则是亲临其境,观察反弹琵琶图,并且大量收集与其相关的民间传说。

    三年下来,苦苦寻觅的结果,得到的只是罗列成堆的资料,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那声音提到辛稼轩的名句,突然给我一种启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要找到,就在最熟悉之处,是吗?”

    三年来,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112窟。

    “你是”我张开嘴,即将叫出那声音所代表的名字。

    “不要叫破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妄泄天机,难免招来杀身之祸。”那声音说。

    “那么,我该怎么做?”我问。

    “你又来问我?我不知我是谁,又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做?世间万物之始,全都无法可依。那么,你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是对,不是吗?”那声音反问。

    “我没有‘炼蛊师之盾’,如何对抗‘炼蛊师之矛’?”我急切地追问。

    “矛,不是天生的,盾也不是。矛与盾都是不可知的事物,既然不可知,谁克制谁,亦不可知。你为了两种不可知的事物、无数种不可知的结果担忧,有意义吗?”那声音再次反问。

    我突然顿悟,双手合十,向着虚空之中鞠躬。

    在我看来,“炼蛊师之矛”还没有发挥它的威力,那么,左丰收所倚仗的,就是“传说中的巨大的威力”,恐吓的成分占了大多数。

    如果被他的汹汹来势吓住,不加抵抗,望风而逃,那就等于中了左丰收的套路。

    现在,大家能做的,就是静待危险来临,见招破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终于明白了……”那声音悠悠然远去。到了最后,四周全都寂然无声。

    组成“炼蛊师之矛”的蛊虫再多,双口虺蛇的毒嘴再多,也不可能多得过恒河沙数。同样道理,敦煌沙漠里的沙子就是最好的反击手段。只要虺蛇落下,就一定遭到黄沙掩埋,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蛊苗三十六寨属于南方,长途奔袭,等于是客犯西方庚辛金;敦煌沙漠属于西方,以逸待劳,等于是迎击南方丙丁火。

    主客之势分明,敦煌毫不费力地就占据了“三才”中的“地利”,先取得了三分之一的胜机。

    “喂,喂,醒醒,醒醒……醒醒,你给我醒醒……”左丰收的脸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他一只手抓着我,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支针筒,针管里全都是淡绿色的液体。

    我推开他的手,无声地坐起来。

    虽然不知昏迷了多久,但我很清楚,危机并未过去。

    “龙飞,你醒了?”左丰收哈哈大笑起来,随手把针筒放到一边。

    “大地震、大毁灭开始了吗?”我轻声问。

    “什么大毁灭?我要的是‘金山银海翡翠宫’,又不是世界末日。你等着,我马上传令,命‘炼蛊师之矛’突破壁画结界,打开传说中的藏宝库。”左丰收说。

    “好,好吧……好,静等着阁下的奇术表演。”我虚弱地回答。

    “你没事吧?难道大魔手真的没向你传授‘炼蛊师之盾’?”左丰收仍然颇为狐疑。

    我背靠石壁,让自己坐直。

    此前左丰收向我说过反弹琵琶图下面还有两层壁画,但没有揭去首层,一切都是猜测。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根本听不懂大魔手临终前说的话。好了,你可以召唤……召唤‘炼蛊师之矛’了。”我强打着精神回答。

    左丰收猛盯了我几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才大步走向洞外。

    由于我表现得过于孱弱,他的手下完全放松了警惕,已经不在意我的死活,全都跟着左丰收出了洞窟。

    “我怀疑,铜锣湾龙少已经垮了。”高准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双手按在腰间,一边是***,一边是短枪。

    他的五官十分秀气,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出现,很多人会误以为他是普通的职场白领。

    “怎么样?还能撑住吗?”他伸出右脚,脚尖在我小腿上轻踢了两下。

    “还行。”我苦笑起来。

    论起来,在港岛的江湖圈子里,高准是我的后辈。

    他刚刚在油麻地崭露头角时,我已经成为霹雳堂的中层。等到他重归顾家门下,我则连升三级,成了雷动天的左膀右臂之一。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那些辉煌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现在,当我颓然倒地之后,高准脸上的嘲讽之意变得十分明显。

    “我本来应该全力救你,但我还有重任在身,必须先去营救顾小姐。顾先生说了,天大的事都得放下,顾小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龙少,别怪我见死不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我应该打个电话给霹雳堂雷爷,让他想想办法?”高准坏笑着,装模作样地取出了电话。

    “你有雷爷的电话号码吗?你的江湖地位……呵呵,打过去怎么自报家门?报顾先生、顾小姐的名字还是报你高准的名字?如果是前者,你就是假传圣旨,如果是后者,霹雳堂谁会卖你面子?”我低声问。

    我虽已不在港岛,但港岛永远留着我的传说。

    相反,高准打电话过去,只会吃闭门羹,因为雷动天绝对不会给顾家的家臣任何面子,更不会接这个电话。

    高准脸上一红,不由自主的,说话声音也颤抖起来:“我不需要霹雳堂看得起,我是顾家的家臣……终生效忠于顾先生,替他解决麻烦。我只是好心帮你打个电话,既然龙少不需要,那我就不勉强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见到他羞愧的模样,我顿时于心不忍,后悔自己不该逞一时之口快。

    身为“家臣”,地位已经低人一等,走到哪里都被贴上“顾家家臣”的标签,终生无法揭掉。更何况,港岛油麻地、尖沙咀、旺角三区很多瞧不起高准的人,都不说他是“家臣”,而是叫他“顾家家奴”。

    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出身,必须全盘承接着来自父辈的所有好坏馈赠。

    “家臣”不是高准的错,而是历史沿革的产物,不该被传为笑柄。

    “高准,抱歉。如果见到顾小姐,请一定转达我的问候和歉意。我希望她任何时候都平安,那就不需要别人牵挂着了。”我坦坦荡荡地说。

    我没能及时赶往反贼坑救援顾倾城,这是实际情况,也是我对顾倾城最大的亏欠。如果高准能及时援手,我内心只有“感谢”二字。

    高准向我拱手:“这话一定带到我刚才一直有个疑问,龙少,你在昏迷之中为何一直在背诵梵语经文?左丰收已经把你背诵的全都录下来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引起**烦?”

    左丰收是个谨慎的人,我做什么,一举一动都会落在他眼中。

    “我会小心应付,你到了反贼坑那边,也务必保重。敦煌的情况不比港岛油、尖、旺,地方大,人口构成复杂,政治意识形态也是另一种类型。所以,任何时候都应该遵循法律规定,不要做引起警方注意的事。”我再次叮嘱他。

    港岛帮派行事还是保留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江湖习气,这一点在大陆肯定是不被允许的。

    我在敦煌三年,观察思考良多,已经看到了两地世情的不同。

    入乡随俗,这是聪明人务必坚守的行事准则。

    以我对高准的理解,他行事原本就很激进,现在为了顾倾国、顾倾城做事,尤其是事关顾倾城的安危,一定会在很多关键时刻做出不理智的事来,非但不能助力顾倾城,反而会给后者带来更大的麻烦。

    “谢谢龙少,我都记住了。”高准向我鞠躬,诚挚地道谢。

    在港岛,我的人品有口皆碑,相信高准不会不知道,也肯定能理解我说这些话的良苦用心。

    “好,胜利后再见。”我说。

    “龙少,你多保重,后会有期,胜利再见。”高准回应。

    我点点头,高准就一言不发地折身隐入暗处。

    顾家的事业能够发展到今天,顾倾国功不可没。他是个有实力、有手段、有野心的人,连雷动天都深感敬佩。所以说,他不会放任自己的妹妹在敦煌出事,一定有后续计划,确保顾倾城的安全。

    至于明水袖,我至今不知道顾倾国的态度,也就无从判断后者的想法。

    高准的出现,让我松了口气,因为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这个年代,“忠、义”已经成了稀缺品,即使在尊奉关二爷的江湖道上,很多人也只是将这两个字当作招牌,至于招牌后面藏的是什么小心思,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高准极忠,这也是港岛江湖的共识。

    “高准去了反贼坑,定会让颓势出现转机。”我蜷曲双腿,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倚靠姿势。

    外面,风声依旧,但左丰收及其手下的呼喝声却听不到了。

    “真正能够消灭‘炼蛊师之矛’的,只有万里黄沙。”我深知这一点。

    蛊术界也有“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原则,即蛊虫体积越大,其力量越强,毒性越差,防御起来越容易,反之则完全不同。

    桨兰舟说过,“炼蛊师之矛”是由无数双口蛊虫集合而成,当它们聚在一起时,因其体积巨大,所以能够想出办法对付,比如捕捞网、**、*****之类。一旦蛊虫分散开来,任何人力都将鞭长莫及。

    “杀了左丰收,也许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这是我在绝望之中找到的唯一希望。

第177章 敢为天下先(1)

    突然间,我心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杀了左丰收,只能平息事端,这不是上策。”

    我屏住呼吸,沉心静气,仔细地听那个声音。

    这其实是我内心的第六感发出的声音,每逢关键时刻,都会适时出现,在我面前呈现出不同的解题思路。

    “试问一下,自己到敦煌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揭开反弹琵琶图的秘密吗?你反复到这洞窟里来,殚精竭虑,穷尽思维,唯一的目的,就是彻底发掘它的秘密,找到它与你的过去之间存在的某种必然联系,对不对?三年,你为此辗转反侧,困顿不已,连人生的理想追求都淡漠了。眼下,终于有人要帮你打破桎梏,你为什么要退缩呢?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有人能够替你拿掉遮在眼前的那片叶子了,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阻止呢?”那声音继续说。

    我转过身,无声地盯着反弹琵琶图。

    那舞姬的脸时而清晰而切近,时而模糊而遥远。

    我听见自己的心声回应:“任由左丰收行事,只怕会失控。消灭左丰收,就是要细水长流,慢慢地解开谜题。否则,最终结果呈现出太阿倒持的事态,更不是我们想要的。”

    那声音反问:“慢慢解开谜题?再给你三年,能解开吗?或者两个三年,总共六年、九年、十二年,能有把握解开吗?三年又三年,人生有几个三年?直接说吧,上世纪那么多三年又三年,那么多来自全球各地的研究专家齐聚敦煌,又有谁解开了莫高窟的秘密?就算是王圆道士发现藏经洞,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事实上,谁都很清楚,如果循着正途去走,漫说是三年了,就算是三十年、三百年,都未必有人真正领悟莫高窟的秘密,找到反弹琵琶图里蕴含着的深奥妙义。现在,正是一个不破不立的机会。左丰收捣毁了反弹琵琶图,那他就是千夫所指、人神共愤的破坏者,以后将被钉在中华历史的耻辱柱上,就像烧毁了圆明园的八国联军那样。你,任何事都不做,任何力都不出,也许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我必须承认,那声音说得很正确,而且帮我绕过了一个道德的难题。

    建国之后,莫高窟壁画已经成为受到中国法律明文保护的文物,任何人破坏他,都会入罪定刑。另一方面,破坏者还要背上“毁灭人类文明”的民间千年骂名。

    左丰收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因为他反叛黄花会之时,已经成了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的江湖暴徒。

    莫高窟一战之后,胜了,他会远走欧美;败了,也许就举枪自杀。所以,他将全部希望寄托于“炼蛊师之矛”,就是要孤注一掷,在112窟掘出一条道路来。

    理论上,我的确可以坐享其成,等到他做完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解谜工作,最终背后一击,从他手中拿走胜利成果。

    如此一来,我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不会有任何损失名誉的风险。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我们可以黑吃黑,外面很多势力也在等着黑吃黑。蝉和螳螂、黄雀和猎人不知有几百种,全都暗中窥探,谨慎选择着出手机会。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敦煌天机究竟是什么,如果那不是能够抢夺的实物,而是一种一次性使用的机会,我们岂不是白白痛失好局?”我的心声反驳。

    当两种声音左右互搏时,我更倾向于自己的心声。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我决定离开港岛的前夕,我最终听从了心声,毅然决然告别雷动天,踏上了与江湖舞台背道而驰的退隐之路。

    这一次,我暂时不知道自己将如何抉择。

    那声音再次反驳:“我只是强调,这是个机会。如果不利用左丰收,而是力阻他的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双倍危险之中。如果命都没了,还拿什么解谜?”

    我的心声沉默了,因为这是实情。

    即使全力以赴,我也未必能顺利阻击“炼蛊师之矛”。

    良久,我的心声才再次响起:“左丰收已经是江湖大鳄,如果等他获得了敦煌天机再行阻击,只怕为时已晚。在我看来,就算敦煌天机永沉大海,也比落入左丰收的囊中更合适。”

    那声音哂笑起来:“是啊是啊,那样肯定安全,但你追寻的目标呢?是不是百年之后空留遗恨?没有人找到敦煌天机,战斗纷争、江湖杀戮就永远不会停息。左丰收死了,还有第二个、第二十个左丰收站起来,生生杀杀,无休无止。为什么不趁着现在为敦煌天机划上一个句号呢?风险越大,利润越大,这是不变的商业规则。”

    我重重地抹了把脸,没有容许“心声”第二次发表意见。

    这是在112窟里,要解决困惑,还是得从壁画中寻找答案。

    我走向反弹琵琶图,凝视着反弹琵琶图的舞姬。

    从绘画艺术分析,女相与身段有着隋唐时略显浮夸失真的人像风格,但她弹奏琵琶的那只手却是十分写实,修长、圆润、灵巧而匀称,与现代绘画中的手指技法相似。

    百年以来,很多音乐家都提出过“恢复反弹琵琶乐曲”的想法,都想根据舞姬手指接触琵琶丝弦的位置确定其音符,然后借此谱写出一首琵琶界的传世佳作来。

    可惜的是,仅凭一两个音符就构思出整首曲子,实在是难上加难。到了最后,不同国籍、不同门类的音乐家所创作出来的曲子千差万别,从重金属到抒情曲,从交响乐到民乐小调,根本就没有一点点共性。于是,音乐家们的这种想法彻底失败了。

    “你想用反弹琵琶的曲子来告诉世人什么?你在壁上千年,就快到了解脱桎梏的时候了。”我喃喃地说。

    很多美术界的哲学家说过这样一些玄之又玄的话:“肖像画、人物画完成后,被描绘的对象就像被囚禁在一个平面的牢房里,永远无法解脱。即使这些人死去百年千年,其相貌依旧被死死地钉在画框中。这是一件异常残酷的事,只有打破画框,撕掉画作,那些死去的灵魂才能彻底获得解脱。”

    正是基于这种论调,我才会向着反弹琵琶的舞姬如此说。

    她在壁上千年,左丰收毁灭112窟,她的牢房被打破,其囚禁命运也就到了尽头。

    “到那里去,到那里去。”那个声音突然说。

    “到那里去,赶快到那里去”我的心声也呐喊起来。

    两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在我心底激荡着。

    我扶着石壁站起来,稍稍定了定神,缓步向前走,一直到了反弹琵琶图的前面。

    恍惚之间,我看到舞姬的五根手指正在琴弦上曼妙地挥洒拂动着。

    以我对音乐的认识,看得出她此刻弹的是一段音符密集、调式跳跃、节奏铿锵、音声激昂的曲子。

    我听不到琵琶声,却能感觉到舞姬胸中亟待抒发的昂扬情绪。

    “你要说什么?你要表达什么?”我看着她的脸,真的希望下一秒钟她能突然从壁画中复活,缓缓走下来,告诉我那个已经被保守了千年的敦煌天机。

    “战争,她演奏的曲子一定是讲述了一场旷世之战……”我感受到,她虽然没有参与战争,但却对战争某一方的胜负极为关心,犹如南宋黄天荡一战中梁红玉擂鼓助阵一般。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战争早就过去,天下太平,盛世安稳,但她为战争弹奏的这一曲,却成了永恒的经典画面。只可惜,世人只知她是为了盛大宴席献艺,浑然不觉她心中系挂的到底是什么。

    “这里将是终点,一个或者揭开秘密或者毁灭秘密的地方。既然这样,再流连下去,也是无益,不如早做打算。大毁灭就要来了,赶紧行动吧。”那个声音说。

    在这里,我似乎能够深刻体会到画中人难以言说的情怀。她在壁上,无言地供人观瞻了千年,丝毫动弹不得,纵有万般无奈,也只能随着时间飞速流逝。

    “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我无限感伤地低语。

    我的心声也随着我的情绪变化而低沉起来:“这时候,应该及时做个抉择,或战或避,或顺或逆,必须做决定,剩余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左丰收势大,“炼蛊师之矛”来势汹汹,无论我怎样抉择,都难免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我黯然想到,如果此刻身在局外,拥有一支长枪,就能在高处远距离射杀左丰收,解决一切问题。

    黄花会余党虽多,但却没有可用的将才,能够完成这种任务,白白地错过机会。

    一战至今,狙击步枪的出现,让奇兵制胜有了无数的可能性。比起冷兵器时代的“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现代狙击手更胜一筹,可以在一瞬间扭转战局。

    桨兰舟不是那种狙击手,她对大局的判断力虽强,却不能身兼数职,负起狙击手的重担来。

    我凝视那舞姬太久,以至于思想恍惚,将发生在莫高窟的一系列战斗放在一边,全心全意地为对方筹谋。

    实际上,壁画只是壁画,画中人不过是画家们根据思想深处的记忆描绘出来的,她能代表的,只是画家的思想。

    我如果将某些遥远的片段可以加诸于她的身上,就有点牵强附会了。

    “我会阻止一切不好的事发生,让你永远地留在这里,直到所有的秘密在该解开的时候自然显现答案。”我说。

    明明知道画中人不会听见,我仍然郑重地右拳当胸,向她起誓。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缓步向外走。

    左丰收站在洞窟外的栏杆边,背对着洞内。左右两边,十步之外,站着他那群荷枪实弹的从人。

    见我出来,所有人都暗无声地举枪,向我瞄准。

    这种情况下,左丰收一声令下,我就免不了横尸于地。

    “把枪收起来,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贵宾?”左丰收举起右手,依旧背对着我,轻轻摇了摇。

    那些人立刻垂枪,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第178章 敢为天下先(2)

    “过来看风景。”左丰收淡淡地说。

    我不看那些人,挺起胸膛,大步向前,与左丰收并肩而立。

    朝阳东升,霞光满天,莫高窟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与往日不同的是,停车场内外、广场边的店铺、通往市区的道路……目光所及之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做了一些工作,今天莫高窟不对外开放。所以,市区那边的旅行车都不会过来。唔,上午十一点之前,这里会保持现在的状态,绝对不会有无关闲人闯进来打扰。”左丰收说。

    “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了?”我语调平静地问。

    即使是在一切尽失、大势已去的情况下,我都不会气急败坏、连讽带刺。个人情绪崩溃的话,只会让敌人看清自己的底牌,于事无补,于己无益。

    “九成我只有九成把握,不敢说尽在掌握之中。古人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就算有九成把握,也不敢轻言胜利。龙先生,我强留你在这里,就是因为不确定最后结果到底如何,才想找一个可以彼此砥砺的同路人。看来看去,除了龙先生,再无他人。正如范文正公在《岳阳楼记》结尾做感叹的噫,微斯人,吾谁与归?”左丰收好整以暇地说。

    对他援引范文正公的千古名句,我不免摇头苦笑。

    范文正公提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仁人哲学思想,一向都是后代有识之士学习追赶的目标。像左丰收这种人,竟然也以范文正公为榜样,岂非鱼目混珠?

    “龙先生笑我自作多情?”左丰收笑起来。

    我摇摇头:“成王败寇,夫复何言?”

    左丰收轻轻挑了挑长眉,若有所思地追问:“龙先生,请继续说?”

    平心而论,左丰收的外表并不狰狞邪恶,而是一个五官周正、气度纯良的人。他很善于伪装自己,任何细节都处理得很好,才能骗取黄花会高层的信任。

    “道貌岸然、居心叵测”八个字放在他身上,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左先生,事情发展到今天,再说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你能凭着一己之力揭开莫高窟的秘密,那我一定会恭喜你。千年以内,智者辈出,但却没有人能像你一样,真正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向天空中指着。

    长矛形状的云翳在空中缓缓移动,那种样子,仿佛一只巨大的热气艇正在笨拙地转向。

    我耳中隐隐听到沉闷压抑的“嗡嗡”声,那应该就是几万只蛊虫振动羽翼、饥渴难耐的磨牙吮血之声。

    粗略看,长矛形云翳并不出奇。这个季节,天空中云彩的形状多种多样,如龙如马,如山如浪,只要想象力足够,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能在云彩中找到逼真的剪影。可是,如果有一只望远镜在手的话,一定能够清晰看到组成“炼蛊师之矛”的所有蛊虫。

    “为了这一天,我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不亚于超级大国的卫星发射。炼蛊师的工作十分无趣,要想炼制一些独特的东西,就必须付出大量时间,夜以继日地工作,像一台机器一样,投入全部精力。炼蛊师都是高级生物学家、化学家、繁殖学专家、心理学专家,集各种专业知识于一身,还得是一个坐得住、耐得住寂寞的人,往往是‘板凳能坐十年冷’,才有可能取得一些微不足道的成就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激动,所以忘形了,竟然开始向龙先生诉起苦来了。”左丰收惊觉失言,立刻截断话题。

    其实,他说得没错,炼蛊师是一个一入行就没有退路的职业,等于是将自己的灵魂质押给魔鬼。

    苗疆炼蛊师那么多,要想成为天下第一,与古代读书人进京考状元一样,几率极小,投入产出比极低。

    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超乎常人的意志,肯定坚持不下来。

    “左先生客气,实际上,在我看来,左先生在很多方面都是现代青年学习的楷模。”我说。

    他是如此坚忍,比起古代篡夺了大汉江山的反贼王莽来也不遑多让。

    “龙先生见笑了,在你面前,我不敢过于自负。”左丰收摇头。

    “我只不过是敦煌的小小过客。”我说。

    左丰收再次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很久之前,我们就在这里见过面,也交换过对于112窟的各自看法。不过,时间过去久了,那时的我也不是这个样子,所以龙先生不记得了。”

    我一怔,向着左丰收的五官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闭目冥想。

    莫高窟最不缺少游客,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络绎不绝。即使是在中国人最看重的春节,也会有各地游客兴致勃勃而来。所以,我见得最多的就是游客。

    我跟游客交谈的时候不多,只是有几次,有游客缠着我问东问西,不得已才多聊几句。

    记忆中,我只有一次跟游客交流过对112窟的看法,而对方是一名来自埃及的华裔,名为苗崇敏。当时,对方还给我一张名片,早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原来,苗崇敏就是你。”我没有睁眼,迅速叫出了左丰收当时的化名。

    “崇敏”等于是“虫皿”,合起来就是一个“蛊”字,“苗崇敏”的意思就是“苗蛊、蛊苗”。

    很可惜,我当时只把他当成了萍水相逢的游客,没有一点戒心。

    仔细回想起来,当时我跟化名“苗崇敏”的左丰收只谈过三个问题其一、反弹琵琶图存在的意义;其二、舞姬有无原型人物;其三、画中人跟现实世界的相对意义。

    “苗崇敏”的原话应该是这样:“在埃及金字塔中,古代象形文字、抽象画多如牛毛。考古学家发现,很多壁画与发掘到的木乃伊、陪葬器物相比,百分之八十是一样的。这就可以得出结论,壁画的原型就是生活中的原物,画家、雕刻家所做的,只是将实物通过画笔、颜料、刻刀搬到了金字塔的墙壁上。那么,当我来到莫高窟,看到这些东方壁画时,同样会想到,画中出现的所有元素都有其原型。单纯以112窟为讨论对象的话,反弹琵琶的舞姬一定确有其人,她弹奏的曲子一定别有深意,如果将此曲、此人从历史文献中找出来,就能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是不是?”

    表面看来,这只是一个对中国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华裔兴之所至的随意谈吐,没有任何指向性、目的性。通常情况下,坊间闲谈也会牵扯到类似的内容。

    我当时对“苗崇敏”的猜测都做了肯定的回答,并在最后补充了自己的想法:“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是所有精神世界的高度提炼。照搬实物,只是低级画家的拙劣工作。那些人甚至称不上什么画家,只是‘低级工匠’。在莫高窟,低级工匠的画作并非没有,但却极少。与之相对的,就是很多高级画家的神来之笔、超凡之作,比如我们身边112窟里的反弹琵琶图就是。”

    工匠拙劣而画家高明,至于那些有思想的画家,则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之前,我对那位揭开壁画首层探究内里的画家颇有微词,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该画家正是敢于推陈出新、敢为天下先的智者。普通人遵守礼制,不敢越雷池一步,循规蹈矩,在强权面前唯唯诺诺。终其一生,也就是“画家”而已,能够混个丰衣足食或者脑满肠肥罢了。

    “敢为天下先”五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就如“苗崇敏”所说,假如能找到舞姬的出处,就能顺藤摸瓜,追溯其源头。很多人这样想过,但却没人真正实施过。包括那些考古界、美术界的大人物在内,没有一个人愿意穷究毕生之力,去寻找舞姬的原型。

    至少,左丰收一直在做同一件事,那就是探究“敦煌天机”。

    很多大国的朝廷之上,多的是夸夸其谈、好高骛远的博学之士,最擅长的是躲在书斋里做学问、坐在讲坛上纸上谈兵。这些善于“读万卷书”的人一旦轮到“行万里路”,就会个个退缩,唯恐出头的椽子先烂。

    大国之内,如果多几个左丰收这样的实干家,光复崛起,才将指日可待。

    “我们那时的讨论并不尽兴,现在,还有一些时间,龙先生不妨再指点我几句?”左丰收问。

    “指点什么呢?舞姬、反弹琵琶图?左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关于莫高窟和敦煌,你所知的,已经超过所有考古学家和史学家,何必故作谦虚呢?”我低声回答。

    于他而言,在“炼蛊师之矛”展开攻击前,的确还有一些时间来消遣我。

    于我而言,多拖一段时间,就有可能等来奇迹。

    按照“敌人的敌人是战友”理论,假如此刻有其它帮派的高手出现,向左丰收发动偷袭的话,那也有可能改变战局结果,等于是帮了我的忙。

    从这里向东望,没有太多高大建筑。唯一有可能供狙击手藏身的,就是停车场东南方一公里左右的两排平房。

    那里是敦煌公路部门的养路站,平时有四五个人居住,都是老弱病残之辈。

    平房外面有一圈围墙,房后是个不大的树林,那是养路站的苗圃,这些树长到三年树龄的时候,就会被移栽到公路两边去,勉强抵挡风沙灾害。

    放眼望去,那大概是唯一能产生变数之地。普通狙击步枪加上精细瞄具,就能狙杀站在莫高窟栏杆边的任何人,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说说你画的舞姬,说说帮你改画的那个女孩子,说说顾倾城或者其他什么人……龙先生,你围绕莫高窟活动了三年,总不至于一无所得吧?”左丰收问。

    过去三年,我是闲云野鹤,但在别有用心的外人眼中,我这只“野鹤”并不清闲,而是无时无刻不在刺探着莫高窟的秘密。

    我摇摇头:“可能我让左先生失望了,其实我跟顾倾城还有那个替我改画的女孩子并无太复杂的交集。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是顾小姐那样出身名门的高手也不敢得罪左先生,遑论其他人?”

    “呵呵。”左丰收干笑了两声,不阴不阳地说下去,“龙先生太谦虚了,故意隐去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明水袖,是不是?我本将心向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我本人是很想向龙先生请教的,但龙先生总是藏私。我一见到那个明水袖,就知道她不简单,于是便撒下眼线,全天候跟踪监视她,最后终于有所发现。”

    说到此处,左丰收顿住,就像说书人说到了一个节骨眼上,故意吊观众的胃口,一下子刹住,且等下文书分解。

    我没有跟随他的步调,只是默默地听着,不追问,更不发表意见。

    明水袖当然不简单,其来历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至少,我们身在敦煌的这些人对她的了解不如远在港岛的顾倾国了解更透彻。

    “龙先生不想听下文吗?不想听听明水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吗?”左丰收轻拍着栏杆,渐渐沉不住气。

第179章 敢为天下先(3)

    “炼蛊师之矛”已经转身完毕,矛尾向着三危山,矛尖向着莫高窟。不过,它此刻是水平浮在空中,矛尖还没有对准莫高窟。

    按照它的调整速度,至少在半小时后,才能达到直指112窟反弹琵琶图的状态。

    毫无疑问,它的位置变化直接影响着左丰收的情绪。

    “龙先生,你在听吗?”左丰收又问。

    我点点头:“是,我在听,但是,关于那位明水袖小姐的来历全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如果是她自己亲口叙述的呢?也不可信?”左丰收咄咄逼人地追问。

    我不知道他手里有什么秘密资料,只能冷静地做防守式回答,避免露出能够供他刺探的破绽来。

    “亲口叙述?怎么说?”我问。

    “她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不,一个遥远的时空。”左丰收回答。

    只听这一句,我就明白,左丰收对明水袖的“亡明公主”身份深信不疑,以为那就是明水袖的真实来历。

    要想探讨此类问题,我觉得桨兰舟更有资格发表观点,毕竟她来自于51地区。

    51地区下设的部门多达四百多个,大的分类是用英文字母的a到z来命名,大类之下,则用英文字母加上阿拉伯数字序列号来细分。

    在那边,每个分类都有各自的钻研方向,其中一个大类就是专门研究“时空穿越者”的课题。在五角大楼各种渠道的帮助下,世界各地的“穿越者”被运往这里,参与各种试验。

    可以说,51地区掌握了全球最尖端、最全面的“时空穿越”知识。如果明水袖确实是“穿越者”,那么她也有可能在某一时刻突然以正常理由“消失”,然后成为51地区的新客人。

    “她不是。”我摇头。

    “为什么这么说?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她是。”左丰收反驳。

    我仍然摇头:“证据只是证据,但她不是。第六感告诉我,这其中有些误会。”

    与明水袖接触不多,我从顾倾城那边得到的讯息,都非常片面。至于左丰收说的“本人亲口叙述”更是无稽之谈,因为一个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完全可以信口开河,把自己说成是神仙或者外星人。

    关于明水袖,可以讨论的内容太多,但那不是此刻的重点。

    与左丰收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他的一大罩门,那就是他的好奇心。

    俗语说,好奇害死猫。

    同样,“好奇心”也能害死人。比如现在,左丰收对于明水袖很感兴趣,甚至笃信她是“亡明公主”。那么,在左丰收心中一定对穿越时空甚感兴趣,或多或少都会分散他的注意力,无法全部贯注于“炼蛊师之矛”,这大概就是我的反击机会。

    “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找到了海市蜃楼的秘密,十分凶险,也十分奇妙,这要得益于我在奇门遁甲方面的知识。我一直在想,既然奇门遁甲能够破解海市蜃楼,那么也许有可能破解‘穿越时空’。”左丰收颇有信心地说。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如果在普通场合下,听他这么说,我一定会追问如何破解海市蜃楼。现在,我刻意地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表面上百分之百不动声色,使左丰收抓不住我的真实想法。

    一个拥有秘密的人必然想找个安全的倾诉管道,左丰收身边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一直都将这些秘密闷在心里。现在,他终于忍不住,想跟我分享。

    当然,如果他之前全然相信宝蟾的话,一旦吐露这些秘密,早就被宝蟾报告到黄花会那边去了。

    那么,他现在跟我分享秘密,于我而言,并非一件好事。死人是最好的保密者,他向我说这些,不过是在预判中,把我当成了将死之人。

    所以说,他开始倾诉秘密这就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舞姬活了。”我岔开话题,向身后一指。

    “什么?”左丰收眉头一皱。

    “在我感觉中,舞姬是活着的。你曾说过,舞姬的来历对于破解莫高窟的秘密至关重要。现在,她活了,你要不要进去看?”我淡淡地说。

    左丰收一怔,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龙先生,你开得一手好玩笑,刚刚我差一点就信了,哈哈哈哈……舞姬活了,舞姬活了,亏你怎么能想得出来?”

    我低声反问:“左先生,既然你能说时空穿越、海市蜃楼,凭什么我不能说舞姬活了?”

    现在,我必须扰乱左丰收的思想,才能达到阻击“炼蛊师之矛”的目的。

    “我真的可以破解海市蜃楼。”左丰收正色回答。

    “海市蜃楼有其形而无其质,一切皆是幻影,如何破解?”我问。

    左丰收点头:“对,你说的很对,表面看来,海市蜃楼真是幻影。我经过长期研究发现,海市蜃楼等于是一层又一层灰色的气泡,气泡内外,皆无氧气。人类不能离开氧气,一旦被气泡所困,就会窒息而亡,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去。反之,如果能提前做好准备,克服缺少氧气的问题,就能在海市蜃楼中如鱼得水,任意进退。”

    他说的只是大概情形,所谓“灰色气泡”应该是科学家所说的“空间连接件”。这个概念展开来说,就会牵扯到科学家们对于“平行宇宙”这一理论的阐述。

    左丰收是奇才,他在奇门遁甲、海市蜃楼之间找到了一个巧妙的契合点,才会在罗盘村外的海市蜃楼一战中全身而退。除了他,其他人都做不到。

    面对这样一个奇才,我很难打败他。

    “也许今天就是你大获成功之日。”我说。

    左丰收展开双臂,迎着朝阳光华,缓缓地挥动着,仿佛鹰隼试翼,涤荡风云。

    我望着他的侧面,忽然觉得,他已经露出濒死之相。朝阳洒下来的光辉是暖色的,照在任何人脸上,都应该充满盎然生机才对。可是,左丰收的脸却是暗灰色,连颧骨、人中、口唇都是同色,而不是正常人的淡红色。

    暗灰色出现在人脸上,主“死到临头”。

    大魔手脸上也出现过同样颜色,而其结局,就是羽化成灰。

    我预测到了左丰收的结局,但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他也跟随着大魔手亡殁,一起黄泉作伴。

    “这世界,终将因我的存在而截然不同。只有这样的人生,才是最伟大的人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伟人。”他的语调中充满了贪婪。

    古语说,满招损,谦受益;月盈则亏,日中而落。

    现在,左丰收自比为“伟人”,妄想与伟人比肩,正是无比自大的表现。

    人类历史上能够称之为“伟人”的,绝对不超过十个。在中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算是四个,明朱元璋、成吉思汗、皇太极都只能算是半个而已。

    左丰收虽然是超级智者,但与“伟人”的地位仍然相差太远。

    当一个人试图无限拔高自己的时候,距离突然陨落就不远了。

    “我相信,一定能从那女孩子身上,找到‘穿越时空’的大秘密,将所有天机握于一手。”左丰收说。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明水袖本人与“穿越时空”根本毫无关系。她说的那些话另有缘由,而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时空穿越者”。

    第六感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但同时,第六感又相当准确,完全超过了逻辑分析。

    “好吧,我愿意静观其变。”我既不赞同左丰收的话,同时也不否定。

    “真好,有你在我身边,真的可以畅所欲言。”左丰收放下双臂,按着栏杆上的莲花柱头。

    “是我的荣幸。”我说。

    左丰收摇头:“不不,这是两名智者的切磋砥砺,就像昔日古人的‘青梅煮酒论英雄’那样。龙先生不要过谦,天下智者,能让我倾心钦佩的,只有龙先生。”

    “煮酒论英雄”一节,曹阿瞒将刘玄德视为当世唯一能与自己比肩的英雄,说出了“当世英雄、使君与操”的话。他看对了人,却做错了事,没有当场将刘玄德除去,反而惺惺相惜,终于造成了自己的一生之敌,令天下三分。

    这一次,左丰收用这个典故比喻我们两人的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在影射什么?

    我们是敌人,百分之百的敌对关系。所以,我不奋起求生,等来的就只有左丰收的屠刀。

    “我说了,我只是过客。”我低声说。

    “你不是跟我一样,这一次,敦煌也因你的出现而不同。”左丰收再次露出咄咄逼人的语态。

    这种时候,他不像一个正常人,而像是经过了“五毒之战”后的胜利者,非但不像人,并且也不像是正常的蛊虫,而是一种前所未有、前所未见的诡异虫虿。不要说被他咬中了,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都会后背发凉,全身汗毛倒竖。

    值得庆幸的是,我突然发现了一线生机。那生机就来自于养路站的班房,应该是在后排第三间的窗户后面。那窗户上没有玻璃,用一块灰色的大木板封着一大半,只露出右下角的一个木瓜大小的洞口。

    那洞口内很黑,但我刚刚分明瞥见了瞄具镜片上的薄膜蓝光。也就是说,此刻至少有一名狙击手隐藏在那里,已经将枪口对准了莫高窟的栏杆。

    也许就在下一秒钟,一发子弹飞来,瞬间就射穿了左丰收的梦幻气泡。

    梦终归是要醒的,无论它有多美。

    更何况,从玄学理论上来说,只要一个人被死亡笼罩,就算他逃到天边去,照样会死。

    正如电影《死神来了》中说的:“死神来了,谁都逃不掉。”

    这就是左丰收的命,在情绪最高昂、指尖触摸到最高点、理想最丰满的时候陨落,一落就死,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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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天机介绍:
月圆之夜,徽宗皇帝携天下第一道术高手秋银蝉赴莫高窟,埋下可保大宋龙脉经靖康之难而不朽的“敦煌天机”。
上世纪初,八国列强抢走莫高窟藏经洞宝藏,却始终无法洞悉“敦煌天机”。
世传,真正的“敦煌天机”指的是隐藏在莫高窟的“金山银海翡翠宫、天荒地老不死局”。得到“敦煌天机”,就攫取了大宋龙脉。大宋龙脉沿古丝绸之路向西,把地球上最富饶、最文明之地联结起来,筑成一条中华民族统领全球的金光大道。
2014年,一带一路国家经济战略确立,敦煌作为古丝绸之路起点,再度大放异彩。
俄罗斯间谍组织“大师堂”、美国特务组织“黄花会”、51地区 “黑洞”超级行动组对大宋龙脉觊觎不已,欲将宝藏、天机全部收入囊中……
昔日铜锣湾“龙少”重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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