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驱虎救人
“闭嘴!”
都承弼一声呵斥,吓得王氏慌忙噤声。
王氏的嘴巴虽然闭上,可她心里的怒气和恨意却无法平息。
看着都天禄消瘦的脸颊,以及脸上那无奈的苦笑,王氏疼得整个心揪成了一团。
她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儿女情长,太优柔寡断,竟被一个失宠的公主拿捏住了,实在有失男儿之霸道。
两道狠厉的光芒自她双眸中一闪而逝,她决定亲自会一会苏锦。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失了圣宠,还有过一段风流史,且年纪已经快三十岁的女人,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在她儿子面前端架子?
这样的女人,若不是有个好出生,搁在平常人家里根本就嫁不出去,给人家填房当妾都要遭人嫌弃。
在王氏看来,她无比优秀的儿子能看得上苏锦,根本是苏锦前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亦是苏翰林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乘龙快婿。
以他们都家如日中天的权势地位,以及都天禄的优秀,随便吭一声,保证登门说媒的媒婆多得能把她家门槛都踩断了。
如花似玉、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能从他们家门口排到南城外去,任由都天禄挑选。
所以,苏锦在她眼里几乎是一文不值。
她之所以一直没出面见苏锦,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话讲得太难听让苏锦,也让自家儿子难堪。
可现在看来她觉得自己是非出面不可了,否则自己宝贝儿子的终生幸福就要被苏锦给生生耽误了,且他都家三代单传,都盼着都天禄赶紧结婚生子开枝散叶呢。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出面则已,既出面定要把苏锦拿捏住,不给她一点面子,揭开她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让她乖乖顺从。
都承弼神色威严,看着都天禄的眼睛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禀爷爷,孙儿想通了。既然强求不得,那就不强求了。”都天禄答道。
都承弼点了点头,道:“迷途知返,还算有救。”
说完,站起身来,冲都明志和都天禄父子二人说道:“随老夫去书房。”
又向王氏吩咐道:“府上该张罗的继续张罗着,后日的封赏大典老夫依然会向陛下提亲,若陛下答应了,苏锦还是要进我都家大门的。”
“儿媳知道了。”王氏答应道。
都天禄欲言又止。
他想告诉爷爷,陛下是不会答应的,因为今天下午苏锦已经向他透露了此消息。
不过想到即便说出来,爷爷也还是会在封赏大典上向苏翰林提亲,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和苏锦的关系早已闹得满城风雨,无论结果怎样都需要一个明确的了结。
然而他想得过于简单了,都承弼从未在乎过这门亲事,他真正的目的是通过这件事来试探苏翰林对都家的态度。
如若苏翰林同意这门亲事,那说明苏翰林对他都家还有所仰仗或是忌惮,那么他接下来的计划和动作还可以再放开一点。
可如果苏翰林拒绝这门亲事,那就表明苏翰林已经对他都家有意见,那么他接下来的计划和动作要愈加谨慎小心一些。
皇权即将更迭,必然有人楼塌,有人高楼起。
都承弼想把自家的楼建得更高些。
都家书房,门窗紧闭。
都承弼端坐在书桌后面,表情严肃且凝重,两道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都明志和都天禄,似乎要把二人的内心看透。
都明志和都天禄父子二人感受到都承弼迫人的威压,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二人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逐渐压抑沉重,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时,都承弼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都明志和都天禄徐徐说道:“现如今朝堂上党派林立,盯着太子的位置争斗不休,朝臣们和各方勋贵势力也都纷纷谨慎站位,为自己的明天搏一个前程。我们也该未雨绸缪,为都家的明天盘算盘算了。老夫想听听你二人的想法,或者有何打算,可一并讲一讲。”
都明志沉吟片刻后讲道:“现在朝堂上呼声较高,且看起来有实力争夺太子之位的有三人,分别是二皇子苏闽、五皇子苏游和八皇子苏晔。
相比于这三者的声势夺人,性格温和的太子显得温吞势弱了一些,但是自始至终陛下的态度都非常明确,太子苏洄无人可以取代。
孩儿觉得,太子苏洄必然会继承大统,故而认为我们无需站队,只要追随陛下的旨意前行即可。”
都承弼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都天禄问道:“天禄,你觉得呢?”
都天禄道:“孙儿今天在泰平学院巧遇太子殿下,感受到他的气势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隐隐间透着一股霸道的王者之威,这绝不是短时间可以形成的变化。
孙儿大胆猜测,性格温顺软弱的太子殿下,是否一直在藏匿锋芒、示人以弱,直至如今时机成熟,这才展露真容。
若真如孙儿猜测,那苏闽、苏游和苏晔三位殿下,必然不是太子殿下的对手。
所以孙儿觉得,不妨再等等看,或许局势马上就会明朗了。”
都承弼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并不希望局势太快明朗,而是恨不得越乱越好,因为他不想追随苏翰林的旨意。
他官拜宰相,位极人臣,按理说也该满足了,怎奈何他生来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今时今日的权势和地位仍不能满足他内心的渴求,他想再往上攀登一步。
然而宰相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往上攀登一步那就是皇帝了,又或者凌驾于皇帝之上。
他的目标是后者。
可谓疯狂。
他都家并非是底蕴深厚的世家,按理说他不应该有这样做
的底气,偏偏上天赐给他一个好孙女,无限滋长了他对权势地位的**。
帝都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都家有女,名为可依,出生之日,祥云罩府邸,仙兽皆来拜。圣人有感,踏虚空亲临,收为亲传弟子,领往仙府修炼。
都可依,即是都承弼的倚仗。
他能官运亨通,一路无有阻碍地升至宰相,又能让朝中大臣、帝都勋贵,乃至是苏翰林,都敬他三分,皆因都可依的存在。
尤其是看完都可依上个月寄来的家书,都承弼的野心愈加膨胀。
都可依在信中说,她已经得圣人师父全部真传,修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又在宗门武道大会上夺得魁首,颇得掌门赞赏。
都可依所在的宗门名为问天宗。
问天宗非寻常江湖宗门,而是隐匿世间的传世宗门,力量凌驾于帝国之上。
都可依曾家书告知都承弼,问天宗有九大长老,每一位都有通天修为,若降临于世俗间,轻而易举就能让一个帝国改朝换代。
也是从都可依的家书中,都承弼惊讶得知,九州大陆上的每一个帝国都是依附各大传世宗门存在的。
像大苏帝国、南面的大牙帝国、东面的大倭帝国、北边的羗熊帝国,等等十几个帝国,都是依附在问天宗的羽翼下。
问天宗一般不会干预世俗之事,比如魏王朝之覆灭、苏王朝之崛起,又比如大苏和大牙之间的战争等等,看都懒得看一眼,但是他一旦有命令传下来,各个帝国必须无条件遵从,否则即是改朝换代的下场。
都承弼得知这一惊天消息后,忽然就对世俗皇权失去了畏惧之心。
再加上都可依在问天宗的优异表现,让他更加轻视苏翰林,甚至觉得苏翰林平日里对他特别礼让,定然是因为探听到都可依在问天宗前程无限,想攀他都家这支高枝,故而费心思对他这位都家家主巴结讨好。
都承弼一边享受着苏翰林的礼让,一边却又不屑一顾,觉得苏翰林就算把他当老祖一样供起来也不为过。
因为再过几年,等他的宝贝孙女在问天宗有了话语权,那大苏的命运不过是他都家一句话的事。
故而眼下大苏皇权更迭,他的野心就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他想扶持一位皇子,将其变成自己手里的傀儡,当一个躲在幕后掌控大苏江山的太上皇。
但苏洄是苏翰林一手栽培出来的继承人,思想乃至灵魂里都已经烙下了苏翰林的印记,显然不是合适的操控人选。
都承弼物色许久,最终选中了二皇子苏闽,不过眼下还不是着急表态站队的时候。
他虽然看不上苏翰林,但还没蠢到认为已经可以随意拿捏苏翰林。
苏翰林再不济,那也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马上皇帝,若是把他惹急了,必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又哪里知道,在苏翰林眼里,他就只是一个学识渊博、能力出众,手段和魄力皆属一流的宰相,至于其他,苏翰林并未多想过,因为他们二人的眼界和魄力根本不在同一层次。
只不过他最近有些跳,让苏翰林非常不喜,正准备敲打敲打他。
都承弼正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宏图霸业中,完全没有感受到危险正在逼近,或者感受到了,但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朝都明志和都天禄点了点头,道:“老夫虽已位极人臣,你二人亦官居要职,但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荣辱兴衰不过在一步之间而已,所以我们确实当小心谨慎些,局势未明朗之前不急于表态。”
“但是——”都承弼语调一转,神情严肃道:“不表态、晚表态也是一种罪过,新任的君王会因此而对老夫、对你们不信任,从而选择他更加信任的人来取代我们。”
都明志和都天禄听了后猛然心惊,这是他们不曾考虑到的,不禁佩服老爷子心思缜密。
“请父亲大人示下。”都明志道。
“既想晚表态求周全,又想不失圣宠,其实也不难,只要手握足够的利益筹码即可。”都承弼捋须笑道。
他很是享受都明志和都天禄崇拜的眼神。
“朝堂上下和我们有相同想法的大有人在,我们可以把这些人联合在一起,大家携手共进退。如此一来,无论是谁继任新王,肯定都不会轻易舍弃我们这个进退联盟,非但不会,反而会努力争取我们的支持,以巩固他新得的皇位。”都承弼娓娓道来。
“父亲大人英明!”都明志佩服道。
都天禄亦是眼前一亮。
他们又哪里知道都承弼心中的盘算,这个进退联盟将会成为他手里的一柄利刃。
“明志,过几日你就将任镇北巡查使,携带钱银物资前往北疆巡查赈灾。
北疆一直都由张屠夫把持控制,但北疆去年与羗熊一战,张屠夫的张家军实力大损,甚至连两名爱徒都战死沙场。
张屠夫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北疆明面上平静安稳,实则差不多是个群龙无首的状态。
明志,你这一路上应当多用些心,与各城池及地方官员交好关系,若能乘虚而入,使我都家取代张屠夫的位置,成为北疆主心骨,那我都家的地位将无人可撼动。”
“谨遵父亲令!”都明志领命道。
“天禄——”都承弼目光转向都天禄。
“孙儿在。”都天禄躬身待命。
都承弼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能参透情关,爷爷很是欣慰。”
都天禄闻言脸颊不由臊红。
“你今年已经二十有六,是时候收收性子为家里做些事情了。”
“孙儿惭愧。”
“你为十万禁军大统领,当与武将们多亲近亲近。”
……
“宇宙自然世界,上下,高低,日月,黑白,男女,皆有两两相对,乃万物既定之法则,阴阳之定理,自然之常数——”
“天地之初,混沌未开。天地有气,一而冲之。上为天,下为地。天做阳,地成阴。冲气运化,则在天为风雷,在地为山泽——”
云竹小院。
学堂里,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苏锦站在讲台上,手中无书,可是却把一篇《阴阳五行论》侃侃言授,一字不差。
她语速不疾不徐,咬字清晰,声音婉转清亮,为的是让张小卒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张小卒不适合和孩童们一起咿呀识字,又见张小卒学习能力很强,于是用一下午时间在文圣塔里挑选了适合张小卒的书籍,利用晚饭后的一点闲暇时间给他开个小课堂。
学堂里,苏正等一十八人听得昏昏欲睡,可是又不敢趴在书桌上打瞌睡,而且为了给张小卒一个好印象,非但不敢打瞌睡,还得强行装作一副认真好学的样子,以致于如遭酷刑,备受煎熬。
张小卒却是手捧书卷,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苏锦讲得此篇文章正契合他的道门所学。
在入微心境的帮助下,苏锦念的每一个字都被他一一对照着书本上的字迹,牢牢刻进了脑海里。
也就是说,苏锦少念一个字,或是多念一个字,都会对应不上书本,但两节课下来并未发生这样的事情。
至于有没有念错字音,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苏锦是怎么念的,张小卒就怎么记。
他相信苏锦不会有错。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苏锦望了眼窗外寂静的夜色说道。
苏正等如闻仙音,萎靡不堪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先生辛苦!”
“先生再见!”
一十八人逃也似的离去。
苏锦朝他们逃离的背影叮嘱道:“回去好好温习,明天不得缺课。”
“啊——”小院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张小卒意犹未尽地合上书卷,起身向苏锦躬身行礼道:“先生辛苦了。”
“感觉如何?跟得上吗?”苏锦问道,怕自己讲得太快,张小卒跟不上。
“嗯,可以。”张小卒点点头。
苏锦发现张小卒神情十分轻松,不由诧异,狐疑问道:“你是不是能做到过目不忘?”
“我有入微心境。”张小卒答道。
“难怪!”苏锦恍然惊叹。
入微心境,可察极微,过目不忘,不在话下,用来识字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苏锦不禁笑着摇摇头,知道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说道:“如此我就不必担心讲得太快你跟不上了。”
张小卒道:“让先生费心了。”
“后天的封赏大典你是要去的吧?”苏锦问道。
“嗯”张小卒点了下头。
“那就早点回房休息吧,明儿一早该有人来领你们去礼部学一些面圣的礼仪,繁琐枯燥得很。”苏锦道。
“先生,我有一事苦思一日不得答案,想请先生解惑。”张小卒说道。
“说来听听。”苏锦道。
“昨日我在街上碰见一家三口正在被债主催债,我觉得他们可怜,就帮他们还了债,可是——”
张小卒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然后困惑问道:“先生,我帮那一家三口还了债,自觉无有过错,可最终那对夫妇惨死,却也是因我帮他们还债而起,若不然他们应该死不了的。先生,我是不是错了?”
苏锦听完张小卒的讲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最后那一句“我是不是错了”,让她深切感受到了张小卒心中的苦恼和不知所措。
她没有急着给予张小卒答案,而是给张小卒讲起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位高僧,一日行走在山间小道上撞见一头猛虎,这头猛虎正张着血盆大口去咬一个跌倒在地上的樵夫,这一口若是咬下去,樵夫定然会颈断人亡。危急时刻,高僧不容多想,猛踏步上前一掌把猛虎拍开,自猛虎血口之下救了樵夫。”
“高僧驱虎救人,是为善否?”苏锦问张小卒。
“是。”张小卒答道。
苏锦点点头,接着讲道:“可高僧这一掌却把猛虎拍死了,佛家讲众生平等,樵夫的命是命,猛虎的命亦是命,救一命而杀一命,让高僧心中十分自责和愧疚,但恶虎伤人在先,他情急救人,伤虎性命实乃无心之举,他想佛祖一定会原谅他的过错。”
“可就在他念经超度恶虎时,山路的另一头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他们是上山来捉猛虎的。
他们行至跟前,看见猛虎已经被高僧打死,非但不喜,反而当场大怒,扬起手里的兵器,就要把高僧打死。
高僧诧异不解,询问为何。
原来这群人是一个村庄的村民,有歹人在他们村吃水的水井里投毒,致使村里数百人身中剧毒,要解此毒必须以活虎之血为药引,若七日之内不能解则会毒发身亡。
他们好不容易打听到这边山上有一头猛虎,当即火急火燎前来捉拿,哪曾想竟被人给打死了。
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一头老虎,村民们最终没能得到活虎之血做药引,村里数百中毒之人皆毒发身亡。
高僧痛哭流涕,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这数百村民,一时间追悔莫及,自感罪孽深重,最终愤恨自裁,以死赎罪。”
“高僧驱虎救人,是为善否?”苏锦再问。
“这——”
(身体部件出现故障,一直在修理,断更实属无奈,愧对大家的支持,万分抱歉!)
第六百三十二章 小心挨揍
苏锦见张小卒回答不上,于是换了个问题问道:“高僧是善是恶?” “善。”张小卒毫不犹豫地答道,这点毋庸置疑。 “那谁是恶?”苏锦追问道。 张小卒答道:“恶虎伤人是恶,歹人井里投毒是恶。” “那么以恶虎和歹人之恶去质疑和衡量高僧之善,这么做可以吗?”苏锦问道。 不等张小卒回答,她又接着说道:“坏人做恶无所顾忌,好人行善却要瞻前顾后,是何道理?” “坏人做下恶事,却要让好人来承担恶果,这又是什么道理?” “没有一点道理。”苏锦摇头说道。 张小卒的眼神逐渐明亮。 “圣人曰:以善恶不以得失而断。意思是,判断事物的好坏要以善恶的尺度去衡量,而非以利益、利害之得失结果来论断。”苏锦讲道。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想明白了。”张小卒朝苏锦深深施礼道。 “想明白了就去睡觉吧。”苏锦道了声,然后转身离去。 张小卒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好奇自语道:“不知道那位高僧死后有没有见到佛祖?” “见到了。”苏锦出声回应道。 “那佛祖一定为他感到十分惋惜吧?”张小卒叹息道。 “佛祖对他说了两个字。”苏锦道。 “哪两个字?”张小卒好奇问道。 苏锦停下脚步,回头冲张小卒一笑,言道:“蠢货!” “佛祖也骂人?”张小卒大为错愕。 “咯咯——”苏锦闻言大笑。 “——”张小卒不明所以,直至苏锦带着笑声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他才慢慢琢磨过味来,哪里是佛祖骂高僧,分明是先生骂他呢。 周剑来霸占了西厢房的床,张小卒只得打地铺。 堵在心头的困扰解决,他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只是天快亮的时候,他又梦到了那日的那个梦境。 在一个雾气缥缈的空间里,有一个女人躲在蒙蒙雾气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顺着声音不停地追寻。 可是就在他追到近前,即将看清女人脸庞的关键时刻,梦境却戛然而止。 张小卒气恼地睁眼醒来。 天已经大亮。 睡在床上的周剑来已经不见身影。 张小卒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见周剑来正在院子里练剑。 灶房屋顶的烟囱里冒着袅袅青烟,苏锦正在烧火做饭。 小院里安逸的景色,让张小卒心头的气恼顿时消散一空。 他穿衣洗漱走出房间,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走到院子里的空地上,展开身形练起拳法。 一套拳打完,苏锦恰好从灶房里出来,喊他二人吃饭。 灶房空间狭小,坐不开三个人,张小卒依苏锦的吩咐,将吃饭的小圆桌搬到了院子里。 一锅白粥,一碟腌萝卜,外加一盘炒青菜。 简单,但可口。 三人在桌边坐下,刚要动筷子,叶明月和牛大娃恰巧踩着饭点来到。 二人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好似得胜归来的将军。 张小卒只看一眼即知,他们两个定是寻到了一处满意的打劫地点。 一番简单的介绍后,二人也在桌边坐下,让不大的饭桌顿时拥挤起来。 饭菜不够,牛大娃自须弥芥子里拿出一些白面馒头和几样小菜。 或是饿怕了,他的须弥芥子里从来不缺吃食。 饭后,叶明月看向周剑来问道:“周大当家,奴家 想向你求一个五当家的位置,不知能否如愿?” 牛大娃闻言当即冲周剑来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并竖起大拇指不吝言辞地夸赞道:“叶姑娘才智聪慧,修为莫测,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加入咱们大寇团,定当如虎添翼。” 显然,牛大娃已经被叶明月征服。 “咳,慎重。”张小卒连忙轻咳提醒,示意周剑来冷静考虑。 叶明月微微一笑,脸上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可是饭桌底下她的硬靴底已经踏在了张小卒的脚面上,还顺势碾了碾。 张小卒疼得脸都扭曲了。 周剑来很高兴,因为叶明月是一半大寇团建立至今,第一个无条件主动要求入伙的,让他这个当家人终于找到了几分成就感。 “想要坐我一半大寇团的第五把交椅可不容易,不知叶姑娘可有过人的能耐?”周剑来问道,高兴归高兴,但是远当家人可马虎不得。 “过人的能耐?”叶明月捏着下巴蹙眉思索,而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兀自“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是犯病了?”张小卒嘀咕道。 “哎呀,讨厌。”叶明月忽地跺脚娇嗔,那纤细娇媚的声音,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然后冲周剑来妩媚地眨眨眼睛,羞答答地说道:“奴家懂得色诱,这算不算过人的能耐?” 周剑来瞧着叶明月千娇百媚的姿态,一时呆愣当场,不知如何应答。 牛大娃亦瞠目结舌。 叶明月的回答对他二人来说,严重超纲。 唯有张小卒稍显淡定,因为他对叶明月的“能耐”早有领教。 啪! 收拾碗筷回来的苏锦,恰听见叶明月不知羞臊的言语,连忙上前给了叶明月后背一巴掌,没好气地骂道:“你这疯女人,又开始疯言疯语了!” “咯咯——”叶明月娇笑不已。 周剑来自惊愕中醒来,两只眼睛忽地明亮起来。 张小卒看见周剑来的眼神变化,不禁痛苦扶额,心知一定是叶明月不着调的回答,歪打正着戳中了周剑来哪根搭错的神经,对上了。 如他所料,周剑来忽地站起身朝叶明月施了一礼,说道:“姑娘之能耐无人能及,承蒙不嫌,自今日起一半大寇团五当家这把交椅就交给姑娘了。” “恭喜五当家!”牛大娃拱手祝贺。 “恭喜!”张小卒不情愿地送上祝贺。 “承蒙不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诸位当家多多指教!”叶明月拱手回礼,最后目光落在张小卒身上,笑问道:“你不是不同意我加入你们大寇团的吗?怎么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大当家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张小卒摊手无奈道。 “是吗?”叶明月微感诧异,继而若有所思。 张小卒的话向她传达了一个信息,一半大寇团在重要事件的决策上,周剑来这位大当家有绝对的话语权。 “为什么会叫一半大寇团?”苏锦不解问道。 她觉得这个名字缺少霸气,与“大寇”一词实不相称,不禁好奇名字的由来。 周剑来答道:“抢一半留一半,故曰一半。” “有意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抢劫只抢一半的。”苏锦笑道。 周剑来刚要细做解释,抬眼瞧见院门外走来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 男子在院门口停下脚步,抬手轻叩门框。 待咚咚咚的叩门声引起小院里几人的注意,男子目光落在苏锦身上,躬身施礼道:“下官礼部司员外郎董一峰,参见四公主殿下。” “董大人多礼了,快快请进。”苏锦连忙起身迎上前去,心里已经猜到这位董大人为何而来,但还是礼貌问道:“董大人为何事而来?” 董一峰迈步走进院子,恭敬答道:“回禀殿下,下官奉上命前来请张小卒、牛广茂和周剑来三位公子前去礼部演礼,为明日封赏大典做准备。” 说完脸上不由地泛起苦色。 因为他听说张小卒三人是顶天的刺头,就连太子亲至都请不动。 故而心里直犯嘀咕,不知这趟苦差事能不能完成。 “董大人辛苦了!”苏锦道。 “此乃下官分内的差事,言不得辛苦。”董一峰连忙摆手,接着问道:“不知三位公子可在公主这里?” 其实他眼角的余光早已瞄到张小卒三人,而来之前他已经看过三人的画像,所以早就认出三人就在小院里坐着,之所以明知故问,不过是为了借苏锦之口请张小卒三人。 苏锦应道:“大人来得真巧,他三人恰都在小院里。” 说完,转身看向张小卒三人,道:“明日之大典,圣上面前礼不可失,事先演礼极为必要,三位应当随这位大人走一趟。” 张小卒起身应道:“就依先生言。” 周剑来和牛大娃跟着站起身。 三人到面前与董一峰见礼。 董一峰愕然回礼,这和他听说的,以及预先想象的情景大不一样。 什么顶天的刺头,一点儿也看不出,反而言谈温和、举止知礼的很。 而原以为的苦差事,结果简单一两句话就完成了。 董一峰禁不住长舒一口气,暗自高兴不已。 “张小卒,去了礼部小心着点。”叶明月冲张小卒离去的背影吆喝提醒道。 张小卒回头问道:“小心什么?” “小心挨揍。”叶明月应道。 “谁要揍我?” “那可真是太多了。”叶明月笑道。 “别听她胡说。”苏锦瞪了叶明月一眼,朝张小卒挥手道:“放心去吧,礼部是整个帝都最斯文的地方,没人会舞刀弄棒有辱斯文,更别说打架了。” “张公子且放宽心,礼部可不是兵部、刑部,绝不会有人罔顾礼法动粗的。”走在前面的董一峰也急忙出言宽慰。 张小卒没好气地瞪了叶明月一眼,以为叶明月在故意逗他玩。 叶明月没再理会张小卒,而是目光惊讶地看向苏锦。 苏锦目送张小卒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小道里,这才感受到叶明月看她的异样目光,不禁问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叶明月讶然道:“你真的忘记了?” “忘记什么?”苏锦困惑问道。 “那日你我他三人,提着狼牙棒和麻袋,那小子动作不麻利,以致麻袋套头的时候被礼部尚书孙大人回头撞了个正脸。”叶明月一口气说道。 “——”听着叶明月的讲述,苏锦的表情逐渐僵硬、尴尬。 回想那日的画面,以及礼部尚书大人凄惨的哀嚎,她无法想象当张小卒走进礼部后,和礼部尚书大人再来一个正面相迎时,那将是怎样一副画面。 “我去提醒他。”苏锦呆愣片刻后,急忙想要追上去提醒张小卒。 可追到院门口,迎面走来一位锦衣玉袍的贵妇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锦见到来人,连忙止住脚步行礼:“苏锦见过都伯母,伯母金安。” “哼!”贵妇人却没有领苏锦的礼,而是皱着眉头将苏锦上下扫了眼,不悦呵斥道:“大呼小叫、慌慌张张、跑跑跳跳,成什么样子?!”
第六百三十三章 夫人没有尾巴
王氏今儿起了一个大早,就是要来当面会一会苏锦。 她要看看苏锦这个失宠的公主,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把她的宝贝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又凭什么、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无比优秀的儿子。 她此行意在震慑苏锦,是以刚一碰面就拿足了气势,给了苏锦一个下马威。 苏锦也着实感受到了王氏的威严,那严厉的呵斥让她禁不住呼吸一滞。 她连忙稳住脚步,整齐衣装,朝王氏作礼认错道:“伯母教训的是,是苏锦失态忘礼了。” 院子里的叶明月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可是看到来人是都天禄的母亲,出于对长辈的尊敬,不好开口怼回去,她只能按耐住心中的不悦忍了下来。 王氏扬着下巴,斜睨苏锦,两道清冷的目光把她上下一番打量。 然后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她看见苏锦竟然一身粗布衣裳,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贵气,几乎与村姑无异。 若不是相貌上还有几分姿色,这样一个女人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哼!”王氏气闷地哼了声。 既气儿子都天禄没有出息,竟然被如此平庸的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亦气苏锦已经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竟然还挑三拣四瞧不上她儿子,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一时失态忘礼不怕,怕就怕懒散惯了,把自己是谁都给忘了。”王氏冷笑一声,然后迈步走进小院。 苏锦尴尬地笑了笑。 她不是傻子,哪能听不出王氏话语里的奚落讥讽。 可是王氏是长辈,而且明显是带着火气来的,同她争论实非明智之举。 她心思通透,已经由王氏兴师问罪的架势,大致猜到她为什么而来。 想来多半是给都天禄讨说法来的。 苏锦不禁有些头大。 可王氏进了院子,她不好把对方晾在院子里不管,只得跟在王氏身后返回院子。 她连忙投给叶明月一个眼神,示意她快去提醒张小卒。 叶明月正看王氏不爽,得到苏锦的指示后直接离去,她怕自己再在小院里呆下去,会被王氏气炸肝肺。 王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学堂,看了看东西厢房,而后皱眉不悦道:“你这里连个待客的地方都没有吗?” “地方简陋,望伯母担待。”苏锦应道。 说完,走到饭桌旁边给王氏搬来一张凳子。 王氏瞥了眼苏锦手里的竹凳,当场气笑了,嫌弃道:“你这张凳子本夫人可不敢坐。” “这些凳子我前天刚洗刷过,只是表面上看着陈旧了点,其实并不脏。”苏锦说道。 王氏哑然失笑。 她哪里是怕凳子脏而不敢坐,她是觉得苏锦手里的竹凳有损她尊贵的身份而不愿坐。 她笑苏锦不仅穿着打扮如同村姑,就连眼界和格局也都已经狭隘的如同村姑。 曾经那个名声大噪的锦公主,在这粗陋狭窄的小院里,彻底关废了。 王氏觉得得亏她今天来了,否则要是给苏锦机会,让这个废如村姑的公主嫁进她都家,那都家的脸面早晚被她丢尽了。 跟在王氏身旁服侍左右的婢女,挪步到王氏身后,双掌撑地跪伏在地上,脆声道:“夫人请坐。” 王氏扬着下巴瞧了苏锦一眼,然后在婢女的背上坐了下来。 苏锦看着王氏屁股底下的人肉座椅,然后瞧了瞧自己手里陈旧的竹凳,觉得还是竹凳坐起来舒坦。 王氏坐定,看向苏锦说道:“苏锦,本夫人来之前多多少少对你还抱有一点期望,觉得我家天禄一心痴迷于你,对别家的姑娘看都不看一眼,那你定然有过人之处,可今日一见,本夫人失望透顶。” 她言语刻薄,不给苏锦一点面子。 苏锦没有吭声。 “本来我百思不得其解,吾儿如此那般优秀,你一个失宠的大龄公主,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的爱慕之情?” “可就在刚刚,我好像找到了答案。” 王氏盯着苏锦的眼睛,万分笃定道:“你定是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吾儿,所以才一再拒绝他,对不对?” “——”苏锦愣在当场。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问题。 但如果这么说能把王氏快点打发走,她一点也不介意。 “夫人说得极是,我一个失了圣宠的大龄公主,哪里配得上万般优秀的令公子,万万不敢耽误了他。”苏锦言语恳切地顺着王氏的意思说道。 “可相府上下还在为你和天禄的婚事张罗着。”王氏冷着脸不悦道。 “这是——为何?”苏锦惊诧。 她昨日已经和都天禄讲明白了,且都天禄也当面应允不再强求她,那为何相府还在张罗婚事,难道都天禄是骗她的? “这是家里老爷子交代的。”王氏很快给了苏锦答案,说道:“想来是老爷子疼爱天禄,见天禄对你的执念极深,想帮天禄了了这桩心愿,所以他老人家会在明日封赏大典上向陛下提这门亲事。” “这又是何必呢?”苏锦闻言苦笑。 她知道都家老爷子肯定会碰壁,因为父皇已经答应她,那就一定不会违反承诺。 “呵,你心里已经乐开花了吧?”王氏冷笑问道。 不待苏锦答话,她又接着说道:“陛下一定会兴高采烈答应这门亲事的,毕竟天禄是那么优秀,而你却已经是这副残败模样,能把你嫁出去,还嫁得这么好,陛下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苏锦不知该如何回应完全沉醉在自我世界里的王氏。 王氏忽然语调一沉,盯着苏锦几近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夫人希望你能出面拒绝,因为本夫人实在看不上你,不愿意、不接受你这样的儿媳妇。” 她就是要让苏锦知道她对她的嫌弃,所以她说得直截了当,根本没想过要顾及苏锦的感受。 若是以前的苏锦,听见王氏当面这般羞辱她,早就气炸了肝肺,非和王氏歇斯底里吼上几嗓子不可。 可如今的苏锦,已然看淡一切。 她根本不在乎王氏对她是喜欢是嫌弃,因为在她看来王氏只不过是她生活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何必与其一般见识。 “夫人想让我如何拒绝?”苏锦随口问道。 她对王氏已无半点兴趣,只想把她快点打发了,因为学生们就快来上课了。 王氏对苏锦的平淡反应有些惊讶。 在她的预想中,苏锦应该会生气愤怒,亦或是深受打击而瘫软,又或是哭成泪人向她哀求—— 但苏锦竟出奇的平静。 反倒是她,看见苏锦平静无波的表情,差点忍不住燃起怒火,她有种被苏锦无视的感觉。 “几年前你不是哭嚎着要给你那短命的情郎守寡吗,那就如法炮制,再哭嚎一遍是了。”王氏用最平静的声音揭开了苏锦内心最痛的伤疤。 她倒要看看苏锦是不是还能继续平静下去。 结果让她很满意,她看见苏锦的脸色刷的一下苍白了许多。 可是下一刻她的脸色也刷的一下苍白起来,因为一柄寒气逼人的利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叶明月回来了,刚好听见王氏对苏锦的挖苦诛心,当即火冒三丈,恨不得一剑抹了王氏的脖子。 “再敢满嘴喷粪,我就杀了你!”叶明月声音不带感情地警告道。 王氏定了定心神,冷笑道:“给你十个胆子,你敢杀我吗?” 叶明月握剑的手往后轻轻一缩,剑刃顿时割破了王氏脖颈上的肌肤,鲜血顺着剑刃流淌下来。 “啊——”王氏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道歉!”叶明月命令道。 “让本夫人给她道歉?休想!”王氏倒是有几分硬气,没被叶明月吓破胆。 她今天是来震慑苏锦的,若到头来反给苏锦赔罪认错,那要是苏锦真的嫁进都家,她这个做婆婆的岂不是要被苏锦永远骑在头上? 所以让她给苏锦道歉,天方夜谭。 “那就去死!”叶明月目光骤然冰冷。 “明月,算了!”苏锦自叶明月身上感受到了杀气,急忙出声喝止。 王氏哪是说杀就能杀的。 叶明月皱眉。 可她却不是考虑王氏能不能杀,而是顾虑这里是泰平学院,不能在学院里动手杀人。 “学生们快来了,放她走吧。”苏锦又道。 “滚吧!”叶明月收了剑。 王氏却没有惊慌着逃离。 她从婢女手里接过手帕,轻轻擦拭脖颈上的鲜血,眼睛里闪烁着狠辣的目光,盯着叶明月说道:“这一剑本夫人记下了,待吾儿自问天宗学成归来,本夫人定让她向你讨教这一剑。” 说完又看向苏锦,警告道:“都家的大门你最好别踏,踏进来你会后悔的。” 说完,昂首阔步离去。 “你看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叶明月望着王氏离去的背影不爽道。 “别瞎说,都夫人没有尾巴。”苏锦喝道。 刚走出院门的王氏,听见叶明月和苏锦的对话气得脸色铁青。 尤其是苏锦的话,听起来是在为她辩解,可稍一琢磨就知道是在变相骂她,就像说一个人不是猪。 “都可依,据说下个月要回家探亲。”望着王氏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小道里,叶明月忽然说道。 苏锦闻言吓了一跳,担心道:“到时你尽量躲着点,都可依的圣人亲传,战力定然不俗。” “我倒想会一会她。”
第六百三十四章 为君者,不可错
张小卒三人随着董一峰出了泰平学院,坐上礼部的马车。 唯恐三人反悔跑路,车夫手里的马鞭甩得炸天响,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只用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礼部门前。 张小卒自马车上下来时,已经把叶明月的提醒抛到了脑后。 不是他太嚣张,而是叶明月的提醒太不着调。 先前在泰平学院,叶明月追上来让他小心大爷。 他不解问道:“谁大爷?” 叶明月瞪眼道:“你大爷!” 他怀疑叶明月在骂他,于是嘀咕着回了声:“你大爷。” 叶明月当场翻脸,要和他扣眼珠子,还好他跑得快。 所以叶明月不着头脑的提醒,根本没让张小卒意识到危险。 进了礼部大门,董一峰领着三人直奔演礼馆。 演礼馆里热闹非常,宽敞的大堂里聚集了三四十号人,全都是受苏翰林皇命召集,自东海、西域、北疆、南境而来的年轻俊杰。 叶十三、年力夫等已经到了。 “周剑来!” 周剑来刚一走进演礼馆就被人认了出来。 原本欢声笑语、交谈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周剑来。 有些人不认识周剑来,但看到他的独臂和剑匣,也就认识了。 “你们可算来了。”元泰平自人群里走出,高兴地迎上前去。 他这几日被困在武卫营里,听着有关周剑来、张小卒和牛大娃三人的消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若不是太叔山几人极力劝阻,他差点就要提刀从武卫营里杀出来。 此时看到张小卒三人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他的担心总算放了下来。 “你们不是被太子殿下请去喝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张小卒见太元泰平和叔山几人全都在这里,颇为诧异。 因为按照苏洄所说,他今天是要押元泰平几人去皇宫复命的。 元泰平答道:“太子殿下是要押我们进宫复命的,但走到皇宫门口被礼部的人拦了下来,接着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苏翰林和苏洄的游戏结束,他们几个工具人自然就没了用处。 “周大哥,你还好吧?”元泰平担忧地看向周剑来问道。 他感受到周剑来体内一片死寂,当即知道在武卫营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周剑来的修为真的废了。 “我无碍,你无需担心。”周剑来笑着宽慰。 有人闻言冷笑:“周剑来,你修为已废,不配拥有光明剑,当有自知之明,自觉地让出来。” 提到光明剑,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由地炽热起来。 周剑来环顾四周,迎上一道道贪婪的目光,语气平静地说道:“光明剑是我凭本事得到的,诸位想要,也凭本事来取便是。” “说得好,韩某向你讨教一二。”人群里大步走出一人,急不可耐地就要与周剑来比试。 此人名叫韩佐,来自西域。 “想要周大哥拔剑,得先问过元某手里的刀。”元泰平横跨一步,挡在了周剑来面前。 “哪里蹦出来的罗锅残废,识相的滚一边去,否则小爷一拳敲碎你的锅盖。”韩佐撇嘴讥笑,根本不把元泰平放眼里。 元泰平提刀冷笑,不愿与之做逞口舌之争。 “李某也想向周兄讨教一二。”人群里走出一位李姓男子,此人来自北疆。 “你遗书写好了吗?”牛大娃前跨一步,迎了上去。 “大言不惭!”李姓男子闻言大怒。 “光明剑,叶某志在必得!”叶十三走出人群。 “问过我了吗?”张小卒冷笑问道。 “哈哈,真够热闹的。”年力夫不甘寂寞跳了出来,向张小卒说道:“张小卒,把你的刀给我,我帮你对付叶十三。” “ 无需劳烦大驾。”张小卒拒绝道。 “那我就只能和叶十三联手把你们干掉了,他抢剑,我抢刀。”年力夫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们只管联手就是,张某何曾惧怕?”张小卒不以为意。 “哼!就凭你们三个,怕是护不住周剑来和光明剑。”又有一人自人群里走出,打着以多欺少的算盘。 “你们抢光明剑我不掺和,但是欺我南境人少,恕毕某不能答应。”毕双不悦地站了出来。 太叔山、许有、蓬富贵也都往前踏出一步,全无惧意。 “惹事精!”严琴音虽皱眉抱怨,但脚步却未落下。 “想打架,东海的人随时奉陪!”站在叶十三身后,一干来自东海的人呼啦一下站了出来。 听东海的人这么一说,北疆和西域的人也都站了出来。 彼此怒目而视,谁也不服谁。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都是各方出类拔萃之辈,碰在一起,哪个也不愿弱了气势。 尤其是牵连到四方之荣誉,更是寸步不相让。 演礼馆里的气氛顿时间剑拔弩张起来。 董一峰头冒冷汗,连忙出声缓和气氛,陪起笑脸说道:“诸位少侠,今日是来演礼的,还请诸位暂时搁置恩怨纠纷,把心思放在演礼上。明日即是封赏大典,若今日疏忽不学,明日在圣上面前失礼,可就不好了。” “哼!我们已经在此等候半天,为何不见有人来教?”有人不满问道。 “礼官,礼官,快来教诸位少侠面圣大礼。”董一峰连忙大喊。 经董一峰这么一打岔,紧张的气氛确实缓和了下来,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 皇宫,御书房。 苏洄跪在苏翰林面前,额头冷汗涔涔。 他面前地上摔着那份记录张小卒三人夺粮的密奏,苏翰林让他重新批阅,他却梗着脖子说自己批得无错,气得苏翰林勃然大怒。 苏翰林目光冷冽,似刀子一般盯着苏洄,再一次喝问道:“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错没错?!” 豆大的冷汗顺着苏洄的脸颊滑落。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这是苏翰林第三次问他。 他知道,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父皇满意,后果一定非常严重。 “回禀父皇,儿臣无错。”苏洄依然硬着头皮答道。 错没错? 错了。 可他记得父皇曾说过一句话:“为君者,不可错,错也不错。反行之,不错也错。” 大意是为君者,即便错了也不能认错,只需自己心里清楚,日后不再犯相同的错误即可。 然而若是犯错后向臣子们认错,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久而久之君威不存,主见全无,不错也错了。 所以,苏洄从没见过父皇向大臣们认错,哪怕他错的离谱。 苏洄觉得自己也当如此。 他是帝国未来的王,他要做得比父皇还要好。 这也是他拒绝向张小卒低头认错的原因所在。 苏翰林看着苏洄拒不认错的样子,脸上愤怒的表情逐渐散去,而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欣慰夸赞道:“做得不错,为君者不可错。” 苏洄暗松一口气,知道自己押对了。 “起来吧。”苏翰林坐回龙案前,说道:“你要切记,你即是王侯将相达官显贵的君,更是天下百姓的君。你手里的朱砂红笔,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应当先为你的子民考虑。万万记住,王侯将相皆可死,唯民心不可失。失了民心,这江山就不是你的了。” “儿臣谨记于心。”苏洄道。 苏翰林在龙案上拿起一本朱红封面的折子,一边翻看一边问苏洄:“你觉得你的武卫营三千将士,配合你的罗网情报,在没有其他力量干扰的情况下,倾尽全力,用几天时间能够抓到张小卒九人 ?” “三天足矣。”苏洄认真思考一会儿后答道。 他觉得这次之所以抓捕困难,虽然不可否认张小卒九人确实有些能耐,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二皇子等势力的干扰。 苏翰林摇了摇头,合上手里的折子,递给苏洄道:“朕专门为你从东海、南境、西域和北疆召集了一些年轻悍将,总共有三十五人,这里面有他们的详细资料,你拿回去看看。” “多谢父皇!”苏洄惊喜不已。 “不要高兴的太早。”苏翰林摆手道:“悍将如烈马,需要降服,你能不能降服他们,让他们效忠于你,还不一定呢。” “儿臣有信心。”苏洄颇具自信道。 苏翰林道:“朕再教你一个道理:为君者,不妒能。” “儿臣谨记。”苏洄应道。 “行了,回去准备明日的封赏大典吧。” “儿臣告退。” 刚一走出御书房,苏洄就迫不及待地翻开手里的折子,边走边看。 然而只看完第一页,他的神情就变得十分凝重。 他站定脚步,往后翻找,在最后几页找到了张小卒的名字。 待他凝神看完张小卒的资料,只觉得不真实,像是在看玄奇故事。 带着几分不真实感,他又一口气把周剑来、牛大娃等八人的资料一一看完。 这才明白当父皇听到他说用三天时间就能抓到张小卒九人后,为什么会摇头了。 他实在太小瞧张小卒九人的实力了。 不说藏匿、侦查、战阵排布等其他能力,就单说战场上以死相搏的厮杀能力,他的武卫营三千将士,还真不一定能干得过这九个人。 苏洄又快速扫了扫其他人的资料,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悍将。 啪! 他激动地一把合上折子,脸颊因过度激动而胀.红,觉得若能把折子上的三十五人全部降服,他的江山无忧矣。 可是想到和张小卒的矛盾,他不禁有些头疼。 …… 演礼无疑是枯燥乏味的。 跪啊拜啊的,弄得人很是烦躁。 就连吃个午饭都不得安生,怎么坐、怎么拿筷、怎么夹菜、怎么举杯喝酒,等等等等,都有严格的规矩礼仪。 这些对叶十三等自小接受贵族礼仪教育的人来说,不会觉得太烦躁,而且看上一遍就会了。 可是对于张小卒、牛大娃、年力夫等自小就闲散惯了的人来说,完全就是痛苦折磨。 若不是看在明天封赏大典上有好处可拿,以牛大娃的暴脾气,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好在他们只需要学几样礼仪就够了,所以吃过礼部特意准备的午饭,又温习了一遍上午学的礼仪,演礼总算结束了。 牛大娃等快要憋疯了的人,如脱牢笼,纷纷嚎叫着跑出演礼馆。 身上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一点贵族气质,霎时间荡然无存,气得一干礼官直摇头。 或许是明日就要面圣的原因,出了礼部的大门,谁都没再提光明剑的事,全部各回各家。 张小卒四人回到泰平学院,准备和苏锦道一声别,然后再去约定好的酒楼客栈和太叔山五人汇合,然后明日一早等礼部的人来接他们去皇宫。 进了泰平学院大门,元泰平一路躲躲藏藏,生怕遇到那位让他回家请家长的荀夫子。 “老四,你那日做了什么坏事,竟被荀夫子赶出了学院?”张小卒想起元泰平是被赶出学院的,不禁十分好奇他做了什么。 说完,又加了一句,笑道:“大娃,你得小心点,老四那天做坏事被老夫子抓到后,报的可是你的名字。” “你大爷!”牛大娃一听就怒了。 元泰平连忙认错道:“老二,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报的是小卒的名字,可那位老夫子不相信啊!” “——”张小卒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
第六百三十五章 够奢侈,大手笔
“老实人不干老实事。”张小卒冲元泰平笑骂道。 “说,你究竟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让你不敢报自己的名字?老子替你背黑锅,你得让老子死个明白。”牛大娃一脸悲愤地问道。 张小卒和周剑来听了牛大娃的话后,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因为牛大娃说的没错,元泰平定是做了某种羞于见人的事,否则一向老实巴交的他不会谎报别人的名字。 元泰平见张小卒三人的目光全都盯着自己,不禁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岔开话题道:“那啥,今天天气不错。” “完了,完了。”牛大娃悲愤怒吼。 元泰平的反应告诉他,元泰平所犯之事定十分难以启齿,否则不能把老实人逼成这样。 可怜这口黑锅正由他给背着。 “元泰平,你丫还我一世英名!”牛大娃脑补出各种龌龊不堪之事,一时间悲愤欲绝,扑上去掐住元泰平的脖子,要和他拼命。 “唔,要掐死了。” “我错了,我投降。” 元泰平连忙告饶。 牛大娃松开手催促道:“快说。” “其实我是被人陷害的。”元泰平一脸委屈说道。 “被人陷害?”张小卒愈加好奇。 “那日我在文圣塔下感悟醒来,恍恍惚惚尚未完全清醒时,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学生走到我面前,把一本书塞进我手里,说是武林绝学,没等我询问,他就进了文圣塔。我一时好奇,就翻开看了一眼,哪知恰被一位老夫子当面撞见,然后我就被赶出了学院。”元泰平讲述道。 “武林绝学?”牛大娃眼睛亮了起来。 “是那个男学生在武圣塔里偷出来的吗?”张小卒猜测问道。 “咳——”元泰平尴尬地咳了声,压低声音问道:“武林绝学还在我这里,你们要不要看看?” 张小卒三人齐齐点头。 元泰平做贼一般四下瞄了几眼,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伸手入怀掏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塞到牛大娃手里。 “瞧你神秘兮兮的样子,难不成是邪术?”牛大娃一边嘟囔一边翻开手里的册子。 张小卒和周剑来也都好奇地往前探脑袋。 册子翻开。 下一刻,时间静止。 毫无心里准备的三人,盯着册子上的插图瞪直了眼。 “牛广茂!” 忽然,一道喝声传来。 牛大娃冷不丁吓得猛一个激灵,做贼心虚,一下把手里的册子丢了出去,好似在表明清白,一切与他无关。 “干!” “是那位赶我出学院的老夫子!”元泰平顺着喝声望去,霎时间脸色大变。 然后撒丫子就跑。 “牛广茂,你给老夫站住!”荀夫子见元泰平撒丫子逃跑,气得跺脚怒喝。 他叫的是元泰平,可是喊得却是牛大娃的名字。 牛大娃听着心里直突突。 瞅了眼地上的“武林绝学”,觉得自己肯定解释不清,于是也撒丫子就跑。 只是跑出十多步,他忽然又折身回头,原来是舍不得地上的“武林绝学”,捡了才跑。 周剑来抽了抽嘴角,也跟着跑起来。 “干!”张小卒朝三人逃窜的背影叫骂了声,然后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元泰平三人是往学院大门跑,张小卒得去和苏锦招呼一声,所以是往云竹小院跑。 所幸四人脚底抹油的功夫很是了得,眨眼的功夫就从荀夫子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云竹小院,苏锦正在讲课 。 但学堂里的孩子们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往窗外张望。 当张小卒的身影千呼万唤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时,他们高兴得差点欢呼起来。 “全都集中注意力听课,否则今天下午的武教课就别上了。”苏锦敲打着讲台警告道。 孩子们急忙集中精神,不敢再往窗外张望。 苏正等一十八人也在,正气氛沉闷地蹲在西厢房的门口。 张小卒被他们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每个人都鼻青脸肿,就连苏宁等三个女生也不例外,有几个甚至还挂了彩,染了一身血。 一个个闷头蹲在那里,就跟斗败的公鸡一样,没了一点鲜活气,就连张小卒走到近前都没发现。 “怎么,和人干架了?”张小卒出声问道。 “嗯”苏正抬头看了张小卒一眼,眼睛里没有神采地应了声。 “不用问,肯定是打输了,而且输得挺惨,心气都被打没了。”张小卒瞧着一干人焉了吧唧的样子唏嘘道。 “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苏正闷声哼道。 “对方几个人?”张小卒问。 苏正有点羞于启齿,但还是答道:“一个。” “什么修为?” “四重天圆满境。” “有点弱啊。” “对你来说四重天圆满境自然算不上什么。”苏正苦笑。 张小卒摇头道:“我是说你们有点弱。” “——”苏正郁闷无语。 沉默片刻后,他站起身盯着张小卒问道:“你真的能让我们变强?” “这话我可没有说过,是你们说我能让你们变强的。我只是答应你们,你们交学费,我教你们练拳。”张小卒摆手纠正道。 “也是。就我们这种废物资质,哪个敢打包票让我们变强?”苏正摇头自嘲道。 “我确实不敢保证让你们变强,不过让你们十八个有实力围殴一个四重天圆满境,却也简单。”张小卒道。 “当真?”苏正黯淡无光的眼神骤然明亮起来。 “当真!”张小卒一口应道。 “需要多久?一年时间够不够?”苏正问道。 “不需要,一个月时间足够了。”张小卒道,不过说完后马上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你们心志坚定,吃得了别人吃不了的苦。嗯,另外还有,得先交学费。” 苏正一脸怀疑道:“只需要一个月时间,你就能让我们打得过一个四重天圆满境的人?” 如果张小卒说需要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他反而不会怀疑,可是一个月眨眨眼就过去了,实在太短了。 张小卒冲苏正点了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 “恐怕你还不了解我们的情况,我们——” “哪来这么多废话,一句话,学还是不学?”张小卒不耐烦地打断苏正的话。 “学!”苏正猛地点头,转头冲身后一人喝道:“怀龙,把宝贝拿出来。” 被喊到的人起身走到前面递给张小卒一个黄布包袱。 张小卒把黄布包放在地上解开。 里面包着九个玉盒,每个玉盒里盛放着一样灵宝,正是张小卒那张炼体单子上所需要的。 在苏正等一十八人无比肉疼的目光注视下,张小卒欣喜且满意地将玉盒收进须弥芥子,然后从里面拿出十八块贴身玉件递给苏正,让他给每个人分一块。 苏正照吩咐分完玉件后,嫌弃地撇了撇嘴。 觉得张小卒忒小气,他们交了那么昂贵的学费,张小卒竟然回给他们每人一块廉价的玉件,他怀疑学 院发放的院服都比手里这块破玉值钱。 “啧啧,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赚修炼资源可以这么容易。如果我没看错,他们给你的九样东西,无一不是有市无价的宝贝。”叶明月鬼魅般地出现在张小卒身旁,酸溜溜地说道。 张小卒如此轻易就赚到九件顶级修炼资源,着实让她眼红、眼馋。 张小卒没有理会叶明月,朝苏正等人说道:“你们朝玉件上滴一滴自己的血,然后把它贴身戴着。” 这是他新研究出来的,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上一个需要滴血激活的符咒,与滴血认主有异曲同工之效。 如此即可隐藏玉件的功效,也不怕被敌人夺去,便宜了敌人。 苏正等人闻言,眼睛不禁一亮,因为但凡需要滴血认主的物件都是好东西。 他们满怀期待地咬破指尖,往手里的廉价玉件上滴了一滴血,随之眼神骤然明亮。 感受着玉件上散发出的一缕缕神魂滋养之力,他们的呼吸全都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这才知道张小卒回了一份怎样的贵重礼物给他们。 无需张小卒再做交代,他们当即就把玉件贴身收了起来。 “我也要。”叶明月摊手到张小卒面前。 张小卒随手扔给她一颗珠子。 叶明月接过珠子,不禁皱眉问道:“我这颗珠子为什么不用滴血认主?” “不要拿来。”张小卒道。 这颗珠子是七重功效的加持,张小卒暂时做不到用符咒掩盖它的神魂加持之力。 他给苏正等人的只是加持了三重功效的。 “想得美。”叶明月连忙把珠子收了起来。 张小卒拿出炼体的单子递给叶明月,说道:“帮我收集单子上的灵药,有多少要多少。” 叶明月展开单子,一眼扫去不禁吓了一跳,惊叫道:“你可真敢说,这单子上的灵药能集齐一份就不错了,还有多少要多少,做白日梦呢。” “倾我全部财力。”张小卒说道。 叶明月皱眉沉思了一会,道:“若是你愿意用你那些宝贝交换,倒是能换一些。” 她大体知道张小卒有哪些宝贝。 “来一下。”张小卒走进西厢房。 叶明月跟了进去,并随手带上房门。 张小卒从须弥芥子里取出两个玉瓶和一个包袱。 玉瓶里装的是圣血,包袱里裹的是四五重功效的玉件。 圣血两瓶加起来大概一百多滴,玉件也有一百多件。 “你——你哪来的这么多圣血?!”叶明月眼睛都看直了。 她知道张小卒有多余的圣血,可打死她也想不到张小卒手中的圣血已经多到需要一瓶瓶来装了。 “不够的话我还有。”张小卒说道。 “——”叶明月有点自闭,因为她发现自己拼命修炼的这些年,得到的全部修炼资源都不及张小卒多。 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每种灵药帮我收集五份。”张小卒说道。 “五份?也有我一份吗?”叶明月欣喜问道,她想当然地以为张小卒要给大寇团当家人每人一份。 “哦,那就六份吧。”张小卒改口道。 “——”叶明月不悦瞪眼,知道那五份中并不包含她,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因为张小卒对她并没有吝啬。 确切点说是非常豪气。 “我冒昧地问一下,这些灵药是干嘛用的?”叶明月好奇问道。 “炼体。”张小卒没有隐瞒。 “够奢侈!大手笔!”叶明月朝张小卒高高地挑起大拇指。
第六百三十六章 他没醉,他疯了
凌晨三时,礼部派马车前来,把张小卒九人接往皇宫。 随着马车驶入巍峨庄重的朱红宫门,皇宫这处让天下百姓无不好奇的所在,逐渐在张小卒九人面前揭开了神秘面纱。 那一座座大气磅礴、金碧辉煌的宫殿建筑,让九人大开眼界。 马车在一座偏殿门前停下。 九人被唤下马车,安排在偏殿里。 殿内已经有人先到,也还有人在陆续到来,都是昨日和张小卒九人在礼部演礼的人。 咚!咚!咚! 清晨五时,东方露白,皇宫里忽然响起鼓声。 随后呜呜的号角声也跟着划破天际。 战鼓雷鸣,号角铮铮,让整个皇宫的气氛肃穆庄严起来。 张小卒等人被唤出偏殿,跟随太监侍从去往主宫皇极殿,于殿前石阶下静立,等待大典开始。 没人敢有怨言,因为王公大臣们也都在石阶下站着呢。 张小卒在王公大臣的队列前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镇北王张青松,张屠夫。 老人负手而立,虽已百岁高龄,但腰背笔挺,不见一点佝偻。 王公大臣们也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竟都躲着他,以致他独自站在一处,背影孤寂。 张小卒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酸楚。 似是心有感应,老人忽然侧身回头,目光在长长的队列里一下就寻到了张小卒。 四目相视,张屠夫朝张小卒笑着点点头。 张小卒躬身作礼。 红日跃于东方天际。 苏翰林身披蟒袍,沐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走出皇极殿,在石阶上方的升龙台上站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跪伏于地,山呼万岁。 张小卒等人忙按照昨日所学礼仪,跟随百官一同跪拜山呼。 苏翰林俯视石阶之下,高声呼道:“于前年开始,东海水灾、南境旱灾、北疆雪灾、西域沙尘风暴,四方之境天灾不断,又有羗熊、大倭、大牙等强敌乘机犯境,外加前朝余孽造反作乱,天灾**,战乱四起,百姓遭殃,流离失所,惨遭屠戮。” “吾称帝至今,五十九载,面临前所未有之困境、之挑战,所幸苍天庇佑、神灵垂怜、文臣呕心、将士洒血、百姓拥戴,君臣子民一心,终于艰难度过天灾、力退强敌、剿灭乱贼。” “时下,四方得以平定,百姓得以安居,虽百废待兴,但生机可待、未来可期,可待、可期,江山永存。” “天佑我大苏!”苏翰林振臂高呼。 “天佑大苏!” “天佑吾皇!” 群臣呼喝,震彻云霄。 “天佑大苏!” “天佑吾皇!” 呼喝声传出皇宫,传到宫外大街小巷,传进百姓耳朵里,百姓全都面朝皇宫跪伏,跟着呼喝起来。 相较于前魏王之昏聩无道,帝都百姓对苏翰林这位真心爱护他们的新帝王,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爱戴拥护。 呼声震天,似已冲破九霄,传至宇宙八方。 一道黄龙真气自苏翰林头顶升腾而起,化为千丈黄金巨龙,遮天蔽日,吟啸九天。 苏翰林临风而立,蟒袍猎猎作 响,张口吟啸,与巨龙咆哮交相辉映。 此一时,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宫内外,无不被苏翰林之王霸之威震慑,纷纷山呼万岁。 苏翰林右臂挥扫,黄金巨龙咆哮一声,钻上九霄,消失不见。 “帝国危难平息,今日当论功行赏!”苏翰林喊道。 传旨太监应声打开传旨诏书,朗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北王张青松,抗击羗熊,护国有功,封八方大将军,御前兵马总元帅,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圣兽兵符,赏良田千顷,绸缎千匹,黄金万两。” “谢主隆恩!”张屠夫叩首谢恩。 石阶下方王公大臣一片哗然,因为张屠夫的兵权本来已经削得没剩多少了,可苏翰林这一封,不但把他被削的兵权全部归还给他,还赐予了他更高级的兵权。 掌四方圣兽兵符,几乎等同于把帝国所有军队的指挥权都交给了张屠夫。 一干心系国家安慰的王公大臣,听得眼皮直突突,觉得苏翰林简直是在瞎胡闹,把兵权全都交给张屠夫,一旦张屠夫生出谋反之心,有谁能够阻止? 但眼下没人敢站出来反对,因为苏翰林正在兴头上,谁也不敢扫他的兴。 “镇东王司空芮,抗击倭寇,护国有功,封四方大将军,御前兵马大元帅,东海大都督,赏良田千顷,绸缎千匹,黄金万两。” “镇西王上官弼,抗击番邦,护国有功,封四方大将军,御前兵马大元帅,西域大都督,赏良田千顷,绸缎千匹,黄金万两。” “威烈王蔡允恭,护国有功,封四方——” “临江王吴国藩,护国有功,封四方——” 王公大臣们听着一道道封赏召令,全都站在风中凌乱了,因为苏翰林把开国老将们挨个封赏了一遍,把好不容易从他们手里夺回来的兵权又重新还给了他们。 若帝国正处在狼烟四起,岌岌可危的战争时期,他们尚可以理解,可眼下战事停歇,四方平定,苏翰林为何还要放出兵权,难不成还要打仗? “白云城主秦正豪,护国有功,封白云侯,五世承袭。长子秦霍,封子爵爵位,三世承袭。赏秦家良田千顷,绸缎千匹,珍珠玛瑙十车,黄金千两。” “雁城城主戚无为,护国有功,封伯爵爵位,三世承袭,赏——” “雁城中将戚哟哟,平乱有功,特封平乱大将军,赐三等飞鹰勋章,赏——” “我滴个乖乖!”牛大娃听见苏翰林对戚哟哟的赐封,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嘀咕猜测道:“平乱大将军,这是已经把叛军全部清剿了的架势啊,否则定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功劳。” 张小卒亦是吃惊不已,但更多的是为戚哟哟感到高兴,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统帅三军的将军了。 传旨太监的嗓子都快喊冒烟了,因为苏翰林一口气封赏了五百多人,可谓是货真价实的封赏大典。 张小卒九人也都被封了官,御前中郎将。 当属严琴音最高兴,因为只有她一心想要当官,张小卒八人倒是无所谓,官大官小他们都不介意。 让张小卒感到意外的是,和他们九个一起演礼 的一干人,几乎全都得到了封赏,唯独叶十三和另外三个人没有得到一点封赏。 张小卒用入微心境偷瞄了他们一会,发现他们虽然显得有点尴尬,但好像多少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并未展露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奇怪,某些人为什么没有得到封赏呢?”牛大娃乘机奚落起来。 “哼!我神剑城百姓安居乐业,既没有受到天灾影响,亦没有外敌犯境,我们当然不需要像你们一样去征战。”叶十三冷哼道。 算是对他们眼下的尴尬做出解释。 “我们沧海城也是如此。”来自西域沧海城的一人出声道。 “原来如此。”牛大娃应声道:“神剑城和沧海城,原来并不属于我大苏帝国,不然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外敌屠戮而无动于衷呢?” “你休要胡说八道!”叶十三急声呵斥牛大娃。 牛大娃撇撇嘴,道:“我只是在称述事实,你们自己心里也都明镜一般,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自欺欺人呢?” 叶十三没有接牛大娃的话,只是强调道:“神剑城和沧海城皆为大苏疆土,不容任何质疑和诽谤。” 牛大娃“切”了声没再与他争论。 “众位爱卿,随朕进殿饮酒,举杯欢庆吧。”苏翰林振臂高呼道。 “诺!” 皇极殿极大,足以容下数千人。 殿内早已准备好美酒佳肴。 群臣入座,与苏翰林共同举杯,千人共饮,好不热闹。 张小卒等三十九人被安排在同一区域,几杯酒下肚,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传旨太监忽然过来,传张小卒九人和叶十三等四个没有得到封赏的人去近前聆听圣训。 张小卒九人顿时激动起来。 其实他们一直在期盼苏翰林的召见,因为苏翰林答应要满足他们每人一个愿望。 叶十三四个人则表情复杂起来。 苏翰林不给他们封赏,却又传召他们来帝都,目的为何,马上就要揭晓答案了。 “不用跪。” 一行十三人来到苏翰林的酒塌前,屈膝就要跪拜,但被苏翰林先一步赦免。 苏翰林举着暖玉酒杯,慵懒地半躺在软塌上,目光落在叶十三四人身上,说道:“你们四个回去问问剑圣和刀圣大人,神剑城和沧海城到底是不是朕的领地。如果是,那麻烦他们亲笔书写一封称臣书;如果不是,就抓紧时间搬走吧,我大苏庙小,容不下两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叶十三四人闻言色变。 苏翰林开口前,他们已经在脑海里设想过许多种情况,可谁也没想到苏翰林竟是如此无礼蛮横。 不止他们四个色变,而是整个大殿的人都变了脸色。 因为苏翰林这番话无疑是在挑衅圣人权威,或者干脆点说,是在向圣人宣战。 并且是同时向两位圣人宣战。 “陛下,您喝醉了吗?”叶十三神情凝重地问道。 这也是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如果苏翰林没醉,拿他一定是疯了。 “没醉,朕清醒得很。”苏翰林放下酒杯,正了正身子,明确地告诉叶十三和大殿里的所有人:他没醉,他疯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 封赏
皇帝为世俗之巅,而圣人却是超脱世俗,登临武道之巅,触摸天道之巅的无尚存在。 故而圣人在皇帝之上。 故而从古至今,皇帝大多都敬着圣人,不敢忤逆圣人意。 寥寥几个敢于违抗圣人的皇帝,全都被圣人一巴掌拍死了。 后世之人没人在乎他们为什么要违抗圣人,只记得历史长河中有那么几桩笑料,供大家茶余饭后谈笑。 苏翰林疯了。 苏家的江山即将改名换姓。 几乎整个皇极殿里的人,脑海里都回响着相同的声音。 因为苏翰林竟然要让圣人称臣。 若不称臣,还要把圣人驱逐出境。 这是何等的狂妄? “陛下,您喝醉了!” “陛下,您醉了!” “陛下醉了!” 大臣们慌慌张张放下酒杯,自酒案后面跑出来,跪伏到苏翰林面前劝谏。 “张大哥,朕醉了吗?”苏翰林看向张屠夫问道。 “陛下没醉。”张屠夫答道。 “不错,朕没醉。”苏翰林举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目光凛冽地扫视一干大臣,吓得一干大臣不敢再言语。 “陛下放心,草民一定会把陛下的旨意一字不差地传达给我家圣祖,想来我家圣祖定然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答复。”叶十三语气阴沉道。 “我家圣祖也一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答复。”沧海城的人也冷着一张脸。 他们嘴上说得不卑不亢,实则却是在警告苏翰林,若是不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就等着承受他们家圣祖的怒火吧。 “那就快去吧。”苏翰林催促道。 叶十三四人冷笑告退。 他们不知道苏翰林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公然挑战他们的圣祖,可是他们知道,用不了多久苏翰林就会为今日的张狂付出惨痛代价。 因为圣人之威不可辱。 在他们来看,这大苏的江山定然是要改名换姓了。 都承弼盯着白玉杯里的酒液,目光闪烁不定,他看不透苏翰林在干什么。 看起来像是自掘坟墓,可是在他看来苏翰林没有这么傻。 可若说苏翰林手里握着可以对抗两大圣人的力量,他又实难相信。 除非苏翰林得到了问天宗的全力支持。 他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这让他心里隐隐不安。 好在都可依下个月十五要回来探亲,到时候可以当面问个清楚。 都承弼心里慌,其他大臣比他更慌,感觉大苏的天马上就要塌了,一时间全都无心饮酒了。 苏翰林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倚着软枕慵懒地躺回软塌上,目光落在张小卒九人身上,笑道:“以你们九人的赫赫战功,只封一个御前中郎将,着实委屈你们了。可是你们的战功没法往功劳簿上写,没来由地封个将军什么的,定然惹人不服,所以朕愿意满足你们一个心愿来弥补你们。” “谢陛下圣恩!”九人连忙称谢。 “说说,你们都有哪些心愿想要朕帮你们实现?”苏翰林问道。 张小卒几人看向毕双,示意他先说,因为他是九人当中年龄最大的。 毕双也不怵头,向苏翰林说道:“禀陛下,末将想要一滴圣血。” “满足。”苏翰林豪爽答应。 说罢,抬手对着虚空一点,一滴圣 血被他食指指尖牵引而出,然后屈指轻轻一弹,圣血当即脱离指尖飞向毕双。 毕双直接张嘴将飞来的圣血吞服。 “谢陛下恩赏!”吞服圣血,毕双激动谢恩。 “禀陛下,末将想娶十二个如花似玉的婆娘!”许有稍显激动地说道。 噗—— 他话音刚落,大殿里有数十人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他们都以为许有也会向毕双一样,把握住这千载难得的机缘,向苏翰林讨要一件瑰宝,或是讨一个远大前程,哪曾想许有嘴里竟蹦出这么不着调的心愿。 连苏翰林都愣住了,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满足许有的心愿。 “这样吧,朕给你写十二张生辰贴,你看上谁家的姑娘,就把姑娘的生辰写上去,就等同于朕给你做的媒。”苏翰林想了好一会才想出一个办法。 “多谢圣恩。”许有高兴不已。 苏翰林说写就写,向身旁的太监要来笔墨,当场给许有写了十二张生辰贴,交给许有时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娶这么多婆娘?” 许有接过生辰贴,小心翼翼收好,然后答道:“禀陛下,末将家乡惨遭大牙狗屠戮,方圆几十里没剩几个活人,末将寻思娶十二个婆娘,多生一些娃,好热闹一些。” “是该多生一些娃娃,娃娃是帝国的将来。”苏翰林点头赞同道。 大殿里的人得知原因,连忙收起对许有的轻视,对其心生同情。 “你呢?”苏翰林问蓬富贵。 蓬富贵憨笑着挠挠头,道:“俺想要一个酒楼,有好酒好菜好肉,永远吃不完,这辈子再也不用饿肚子。” “哈哈,准了。”苏翰林闻言大笑,探手自虚空空间抓出一块金灿灿的纯金匾额,用手指抹去上面原有的字,然后写上四个大字:御赐酒楼。 扔给蓬富贵,说道:“这是朕以前用过的一块招牌,赏给你了。你用这块招牌,可以去大苏帝国任何地方开酒楼。” “谢皇帝陛下!”蓬富贵抱着金字招牌,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上去了。 “陛下,末将想讨一截木之心。”太叔山见苏翰林朝自己看过来,便开口说道。 “赏!”苏翰林一点也不吝啬,自虚空空间取出一截六七寸长的褐色断木扔给太叔山。 这截断木看似枯槁,但是却散发着磅礴生机,因为其中蕴含着木之心。 “陛下,末将想当官,当大官。”严琴音说道。 “多大的官?”苏翰林问道。 “能让天下百姓不饿肚子的大官。”严琴音道。 “户部管钱粮,那朕就封你一个户部的官,可是现在就给你一个官,你肯定无法胜任,不如先跟着户部尚书学个一年半载如何?”苏翰林问道。 “一切听从陛下安排。”严琴音答道。 苏翰林看向不远处一位老者,吩咐道:“周仓,严琴音就交给你了,一年后朕要考核她的学业,若不能让朕满意,你就告老还乡吧。” “臣领旨。”户部尚书周仓苦着脸应道。 “谢陛下!” “谢周大人!” 严琴音连忙施礼道谢。 她心里很是意外,本以为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她一个女人做官,未曾想到竟是这么顺利。 其实主要是因为群臣们都还处在苏翰林挑衅刀剑双圣的震惊中没缓过劲来,若不然肯定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 周剑来见 苏翰林看向自己,便开口说道:“禀陛下,末将想要诛邪剑。” 苏翰林的眉毛一下皱了起来,问道:“你已经有光明剑和魏王剑,还不够吗?” “不够。”周剑来答道。 苏翰林伸手自虚空空间抽出一柄长剑。 长剑通体湛蓝,剑柄上镌刻着似字非字、似兽非兽的古怪铭文。 有丝丝缕缕的雾气不停地自湛蓝剑身里流淌出来,雾气在空气中飘散,不一会儿就让大殿里的温度下降了许多。 好似这把湛蓝长剑里封存着一个冷风彻骨的寒冬。 “此剑跟随朕七十余载,朕虽持它征战八方大显神威,可事实上朕一直未能参透它,不曾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想来,再参恐怕也参不出个所以然,不如就赠与你吧,希望它能在你手里展露真正的锋芒。”苏翰林强忍心中不舍,把诛邪剑扔给了周剑来。 周剑来接剑在手,长剑震颤不止,好似要挣脱他的手飞走。 与此同时,那自湛蓝剑身里流淌出来的彻骨寒气,忽然顺着周剑来的手臂往上攀爬覆盖过去。 周剑来低头盯着诛邪剑,瞳孔里剑意涌动。 可他的身体渐渐被寒气覆盖,皮肤表面眨眼间就结起了冰渣,再然后整个人竟被冻成一个冰雕。 苏翰林坐正了身体,饶有兴趣地盯着周剑来。 大殿里的人惊奇不已。 张小卒能感受到周剑来的生机,所以并不担心。 咔——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周剑来身上的冰层突然炸开一道道裂缝,而后随着周剑来身躯一震,簌簌落下。 “呼——” 周剑来张嘴喷吐出一道长长的寒气,好似他体内的五脏六腑也都结冰了。 啪!啪!啪! 苏翰林竟冲周剑来鼓掌称赞,道:“当年朕用了三天时间才得到它的认可,你竟只用了短短这么一会,朕不如你。” 周剑来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盛赞了,末将不甚惶恐!” “惶恐什么,不如就是不如。”苏翰林摆手道。 周剑来把诛邪剑归入万剑匣,向苏翰林施礼致谢:“多谢陛下割爱赐剑,末将铭感五内!” 他能感受到苏翰林对诛邪剑的不舍,故而不胜感激。 “朕只希望若将来某一天,大苏有难你能拔剑相助。”苏翰林道。 “末将义不容辞!”周剑来道。 苏翰林点点头看向牛大娃。 牛大娃道:“陛下,末将想讨一碗妖帝精血。” “赏!”苏翰林大手一挥,一碗晶莹剔透的鲜红血液飘到牛大娃面前。 这血非但没有一点腥臭之味,反而清香扑鼻。 牛大娃端住玉碗就急不可耐地要往嘴里灌,却被苏翰林出声叫住。 “这碗妖帝精血会给你引来九重天劫,你饮之当小心。”苏翰林提醒道。 显然,牛大娃妖修的身份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谢陛下提醒。”牛大娃吓了一跳,他还没有准备好渡九重天劫,连忙把妖帝精血扔进须弥芥子。 苏翰林看向张小卒。 张小卒眼睛里闪过两道心虚的光芒,躲闪着苏翰林的目光说道:“陛下,末将想要六株九叶紫金薇,六颗极火晶,六份赤炎土,六只三足寒蚕,六棵无根参、六——六——” 整个皇极殿忽然静得落针可闻,搞得张小卒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我反对
“六——六朵寒母雪莲,再——再加一滴阴髓,就——就这些吧。” 张小卒硬着头皮,在一千多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注视下,把他的愿望清单一一道出。 话说完后,把他自己都臊得脸颊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牛大娃几人全都敬佩地朝他行注目礼,本来他们还在为自己的心愿达成而沾沾自喜,可听完张小卒一长串的心愿后,突然觉得自己太草率了。 他们不知,张小卒是经过高人指点的。 昨天下午在云竹小院,叶明月告诉他有几种炼体灵药极为稀有,恐怕用圣血和玉件也难换到。 张小卒想到今天的封赏大典,于是告诉叶明月,说可以借此机会向苏翰林讨要一味最稀有的灵药。 哪知叶明月听了后,就给他出了此昏招。 让他六个一组,一口气多讨要几种灵药。 叶明月说:“陛下听了后必然不会答应,大概率会选其中一种灵药赏赐。你想啊,他老人家已经把你的心愿砍掉那么多,他怎么还好意思再把六个缩水成一个,那样未免太小气了,不符他的帝王气度。退一步讲,就算他不顾帝王身份,十分小气地只给你一个,那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只不过是脸面上不好看了点而已。” 张小卒听了后深以为然,为了炼体灵药,他豁出去了。 可是他现在有点后悔了,因为由苏翰林不停抽搐的嘴角,他清晰地感觉到苏翰林的心中正在极力克制抽他的冲动。 万一被苏翰林一巴掌扇飞,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张小卒心里隐隐担忧。 他瞅了眼嘴里还在吐寒气的周剑来,好想让他对着苏翰林的脑门喷吐喷吐,给他老人家降降温。 “哈哈,这家伙怕不是来搞笑的吧?” “哼,得寸进尺!” “在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玩弄圣恩,其心可诛!” 有人从哭笑不得的惊愕中醒过来,当即对张小卒冷言冷语嘲讽讥笑,甚至还有人往他头上扣罪名。 这些人当中,眼红张小卒九人独得圣宠的占多数。 因妒生恨,即是如此。 “哈哈,你小子,趁火打劫是吧?”苏翰林突然咧嘴大笑。 张屠夫亦在一旁捋须大笑。 “末将不敢。”张小卒慌忙摇头否认。 “朕只有极火晶,要吗?”苏翰林问道。 “要。”张小卒连忙点头。 “拿去。”苏翰林右手一甩,一颗拳头大的暗红晶体飞向张小卒,道:“小颗的没有,只有一颗大的,分解开来足够六颗。” “谢陛下恩赏。”张小卒高兴地接住极火晶,心里把叶明月狠夸了一遍。 “你呢?”苏翰林看向元泰平。 元泰平脸颊一下红了。 “你也要打劫朕?”苏翰林瞪眼珠子道。 张小卒刚才开口前也是脸先红,所以他看见元泰平未开口脸先红,当即就以为元泰平要向张小卒学习。 元泰平连忙摇头,说道:“末将想求陛下给末将赐婚。” “哈哈——”苏翰林闻言乐了,笑问道:“许 有要十二个婆娘,你又打算要多少个婆娘啊?” “末将只求一位。”元泰平道。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原来是个痴情汉。告诉朕,你看上哪家姑娘了?”苏翰林问道。 元泰平答道:“末将看上了白云城城主府秦家二小姐秦如兰,且已经和二小姐互生情愫,并许诺终生。可是末将孤儿出生,又身患残疾,与二小姐门不当户不对,颇惹非议,所以想请陛下给末将壮壮门面。末将要让二小姐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嫁给末将。” “这有何难,朕赐你一纸婚书,再赏你一座府邸、一驾凤辇、五百车聘礼,待秦家二姑娘守孝结束后,即择良辰吉日与你完婚。”苏翰林道。 “多谢圣恩!”元泰平跪地谢恩。 苏翰林抬手道:“起来吧。朕给你壮的门面只是一时虚象,真正的门面需要你自己壮,待得一日拜将封侯,荣归故里,谁还敢说半句闲话?” “末将定努力拼搏,不负陛下期望。”元泰平道。 都承弼忽然笑呵呵地站起身,朝苏翰林行礼道:“陛下,老臣也想乘这大喜的日子,替拙孙向陛下讨一桩喜事。” “不知爱卿要讨哪一桩喜事?”苏翰林笑问道。 “拙孙天禄对锦公主心怀爱慕之情,一直央求老臣向陛下求这门亲事,老臣是看着锦公主长大的,对锦公主素来喜爱,若能得她做孙媳妇,那老臣真是睡觉都能笑醒,遂今日老臣厚着脸皮向陛下攀这门高亲,乞望陛下应允。”都承弼言辞恳切道。 坐在稍远处的都天禄,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苏翰林是不会答应的。 苏翰林皱眉摇头道:“苏锦顽劣且不知礼,曾犯下诸多错事,有失公主身份,有辱皇室威严,所以至今仍被朕禁足于泰平学院,似此等劣女,哪里配得上令孙啊?” “陛下言重了,锦公主配拙孙绰绰有余。”都承弼道。 “哈哈,若爱卿不嫌弃劣女辱了都家威严,朕就高攀一回,准了这门亲事。”苏翰林捋须大笑,似是捡了一个天大便宜,目光扫向大殿众臣,笑问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甚好!甚好!”大臣们哪敢说不好。 况且都天禄和苏锦的事早已传的满城风雨,在所有人看来这门亲事早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 “天禄,还不快快向陛下口头谢恩!”都承弼向坐在那里愣住的都天禄催促道。 都天禄有点懵,这和苏锦与他讲的完全不同,苏翰林压根就没有反对,而是直接就答应了。 “等一下!” 就在众大臣纷纷贺喜,在都天禄就要起身谢恩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是别人,正是事先与苏翰林有约定的张小卒。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的一下聚集到张小卒身上。 苏翰林拉着脸,双目含怒,盯着张小卒喝问道:“你有何事?” “禀陛下,末将反对!”张小卒大声应道。 “反对什么?”苏翰林追问道。 “反对锦公主和都天禄的亲事。”张小卒道。 “大胆!”苏翰林和都承弼异口同声呵斥。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反 对?再敢胡言乱语,老夫掌烂你的嘴!”都承弼大好的心情一下被张小卒破坏殆尽,所以十分愤怒。 “小小中郎将,怎敢口出狂言?”苏翰林亦是大声怒喝。 砰! 张屠夫忽然拍桌而起,目视都承弼冷笑道:“老夫的孙儿怎么就没有资格反对了?”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张屠夫只有一个独子,可这个独子年轻时就身受重伤,绝了生育,以致张家断了后。 然而现在突然冒出来张小卒这么大一个孙子,他们如何不吃惊? 张小卒,张屠夫。 同姓不说。 且“张小卒”这样一个名字,一听就像是张屠夫起的。 再看长相,一老一少竟有四五分相似。 所以都没等张屠夫多说,大臣们就七七八八相信了。 除了都承弼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还有一个人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礼部尚书,孙文库。 自殿前封赏时他听见传旨太监念出张小卒四人的名字后,他的心情就阴郁了起来。 因为他的外孙傅玉成和姑爷傅开年,都是直接或间接死在张小卒四个人手里。 然而他却不能深究不能报仇,因为事情牵连甚广,如若闹大,非但不能把张小卒四人怎样,反而会让他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他只能告诉自己,暂且忘记这段仇恨。 如果老天爷开眼,给他机会报仇,那他就报,若是老天爷不开眼,不给机会,那便算了。 而当他听见张屠夫说张小卒是他孙子时,他便知道老天爷不开眼,他这辈子恐怕没机会报仇了。 他连喝三杯闷酒,然后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张小卒的相貌。 其实他一直在尝试看张小卒的样貌,只是他坐的位置恰好被五大三粗的牛大娃挡住了视线,以致于他尝试了半天也只看到张小卒一个侧脸。 也就是没能看到张小卒的正脸,不然他肯定已经跳起来找张小卒报仇了。 后花园麻袋套头挨闷棍的痛,他一直记着呢。 张屠夫目光环视一周,朗声喝道:“今儿是个喜庆的日子,老夫也凑凑热闹。老夫决定收张小卒、牛广茂、周剑来和元泰平四子为义孙,你四人可愿意?” 他看向张小卒四人问道。 “愿意。”四人激动地使劲点头,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你们继续。”张屠夫坐了回去,没有说一句多余的废话。 众大臣这才知道,原来张小卒是义孙而非亲孙,并且还是刚收的。 “咳——”苏翰林干咳一声,脸色缓和了许多,看着张小卒问道:“说说,你为何反对?” “?”张小卒回给苏翰林一个询问的眼神。 因为那日老太监封余休告诉他,让他站出来反对即可,剩下的事苏翰林会解决,所以他很老实的没有废脑子多想。 “!”苏翰林立刻回给张小卒一个你小子想挨抽的狠厉眼神。 张小卒吓得缩脖子,连忙胡诌道:“都天禄他——他——他不行。嗯,对,他不行。” 都天禄的脸刷的一下绿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一个未娶,一个未嫁
“张小卒,你放屁!” 都天禄被张小卒信口胡诌的污蔑气得怒火中烧,跳起来指着张小卒咆哮怒骂。 若不是场合不允许,他恐怕会拔剑问候张小卒。 “张屠夫,你收的这个义孙好没教养!”都承弼铁青着脸看向张屠夫。 张屠夫砰的一巴掌拍在酒桌上,怒视都承弼呵斥道:“老夫已经年过百岁,比你爷爷的岁数都大,你竟敢直呼老夫名号,教养何在?用不用老夫替你爷爷教教你?” “你——”都承弼被张屠夫一句话气得半死,可是却无言反驳,谁让他气昏了头,失礼在先。 “咳——”苏翰林干咳一声,打圆场道:“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两位爱卿不可为了这点小事争吵不休,坏了兴致。此话题到此为止,不准再谈了。” “哼!”都承弼甩袖怒哼,横眉竖目,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满。 都天禄摇头苦笑,坐了回去。 尽管他心里充满了愤怒,恨不得撕烂张小卒的嘴,可是想到此事若能这么揭过去,便把怒火强行压了下去,想着受点侮辱就受点吧,就当是这些年他一再为难苏锦而受到的惩罚。 苏翰林看向都承弼笑道:“都相不必难过愤怒,朕也想到一件喜事,定可让都相喜笑颜开。” “不知陛下有何喜事?老臣洗耳恭听。”都承弼拉着脸道。 “若果朕没记错的话,都相的孙女今年已经是十八芳龄,自被圣人接去仙宗修行,一去十几载,都未曾有时间回来过,想来还未挑选良人吧?”苏翰林笑问道。 都承弼闻言神色大变,他已经听出苏翰林的意思,连忙说道:“可依的婚嫁姻缘老臣哪敢指手画脚,全凭她的圣人师父做主。” 说到都可依,都承弼的腰杆一下硬朗起来,故而言语也跟着强硬起来。 他话中带棍,明意上是说自己,实际上却是在警告苏翰林,不要对都可依的婚事指手画脚,否则惹怒圣人,吃不了兜着走。 却见苏翰林浑不以为意,捋须笑道:“圣人超脱世俗,心中早已没有红尘俗事,怎会操心可依的姻缘大事呢?恰好,朕心中有一良人,与可依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承弼急忙摇头道:“不妥不妥。” 问也不问苏翰林心中的良人是谁。 可苏翰林根本不听都承弼说什么,目光忽然看向周剑来问道:“周剑来,你可有娶妻,或是有婚约在身?” “禀陛下,都没有。”周剑来皱眉答道。 他已经听出苏翰林想要做什么,脸上顿时写满一万个不愿意。 大殿里所有人都听出了苏翰林的意图,全都震惊的说不出话。 他们极其怀疑苏翰林是不是岁数大了,神经失常了,不然为何刚把刀剑二圣得罪了,紧接着又开始挑衅问天宗的圣人,这是多想把自己作死啊? “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真乃前世修来的姻缘。”苏翰林信口胡说道。 然后问都承弼:“都相,你看如何?” “哼!他一个断臂的废物,别说前世,就是往前修八百世,也配不上老臣的宝贝孙女。”都承弼铁青着脸道。 周剑来连忙点头附和道:“老大人说得极对,周某人确实配不上令孙女。” 苏翰林和圣人斗法,他可不敢掺和进去,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闭嘴!你是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都承弼冲周剑来怒骂道,他不敢骂苏翰林,故而把心里的怨气宣泄到了周剑来身上。 周剑来尴尬地摸摸鼻子,闭口不再言语。 都承弼目光转向苏翰林,道:“老臣若是哪里做错了,陛下只管依律法处罚便是,是杀是剐老臣绝无半句怨言,但陛下断不该拿一个断臂的废物羞辱老臣。若陛下执意这么做,老臣今日就撞死在这柱子上,以保名节。” 都承弼指着大殿里的柱子放狠话道。 “哈哈,爱卿不要生气,朕就是觉得周剑来未来可期,与令孙女十分般配,故而有此一说。爱卿若觉得不合适,就当朕什么也没说便是。”苏翰林连忙解释道。 旋即目光诚挚地看着都承弼,肺腑道:“爱卿乃国之重臣,是朕的左膀右臂,等朕驾鹤西去后,还得仰仗爱卿辅佐新皇管理朝政,怎可有轻生的念头呢?舍不得,万万舍不得呀!” 苏翰林声情并茂,听得一干大臣眼眶发红。 都承弼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度解读了苏翰林的意思。 他俯身端起酒杯,道:“是老臣失言了,老臣自罚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坐回塌上,他把周剑来上下扫量一眼,心里猜疑不定:“苏翰林把自己的诛邪剑都赏赐给了这小子,可见确实对这个小子青睐有加,或许他真是觉得这小子配得上可依?” “他莫不是想借可依的婚事和问天宗拉近关系?” “那他为什么又要拒绝天禄和苏锦的婚事?” 都承弼一时琢磨不透苏翰林的意图,眉头皱了又皱。 “你们喝酒去吧。”苏翰林朝张小卒九人摆摆手。 九人当即施礼告退。 张小卒转身离开之时,目光无意地扫向右边,恰与一双眼睛对视。 望着这双眼睛,他先是愣了一下,随之脑海里冒出另外一副对视的画面,于是猛然间想起来这双眼睛的主人。 张小卒脸色大变,慌忙把脸转向另一侧,并猫腰躲到牛大娃身侧。 “咋了?”牛大娃瞧见张小卒躲躲闪闪的样子,奇怪问道。 “有仇家。”张小卒小声回道。 “仇家?”牛大娃猛地皱眉,目光往张小卒躲闪的另一边扫去,并问道:“谁?” “那边那位老大爷。”张小卒道。 说完,他神色不禁一苦,“大爷”二字提醒了他,昨天早晨叶明月特意追上来提醒他小心大爷,他还以为叶明月在捉弄他,此时方才知道,原来大爷在这里。 牛大娃一下就看到了张小卒说的大爷,因为那人正撑着脖子往这边看,似乎是要看张小卒的脸。 大爷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孙文库。 “他是谁?你与他结了什么仇?”牛大娃发现自己不认识孙文库。 “我与他没仇,他与我有仇,一两句解释不清,你走 快点,到那边他就看不见我了。”张小卒催促道。 他只知孙文库和他有麻袋套头之仇,未曾想过他们之间还有更深的仇。 “不好,你大爷站起来了。”牛大娃看见孙文库忽然起身,连忙提醒张小卒。 “快走快走!”张小卒连声催促。 “糟糕,你大爷追过来了,我看他面色不善,应该是冲你来的。”牛大娃又提醒道。 “那是你大爷!你亲大爷!”张小卒不爽骂道。 然后脚下提速,往殿门径直走去,说道:“老子出去躲躲。” 他真不敢被孙文库抓到,因为他发现这大殿里坐着不少位被他用麻袋招呼过的人,若是罪行暴露,后果可想而知。 “小子,他去哪了?”孙文库快步追了上来,但张小卒已经逃之夭夭,故而只能拽住牛大娃问道。 他刚才只是短暂地扫了张小卒脸庞一眼,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张小卒就别过了脸,所以他还不能十分确定张小卒就是那个用麻袋袭击他的恶贼。 他追上来是为了确认心里的猜疑。 他希望张小卒是,因为那日被麻袋套头袭击的人有很多,如果确认是张小卒,他就可以联合所有受袭击的人向张小卒发难。 “肚子疼,拉屎去了。”牛大娃随口答道。 “粗俗!”孙文库瞪了牛大娃一眼,马上快步朝殿外追去。 牛大娃没有阻拦,因为知道孙文库必然追不上张小卒。 张小卒出了大殿,问了声门口的侍卫茅房在哪,然后就朝侍卫指的方向跑去。 侍卫以为他闹肚子,就没多问。 张小卒本来想在殿外随便转转,等上一会儿再悄悄回去,不曾想孙文库竟紧着追了出来,他嘟囔一声“麻烦”,目光环顾见四下没人,索性一个纵身翻墙出了皇极宫。 出了皇极宫,张小卒也不着急回去,就沿着脚下的路溜达起来。 知道皇宫里规矩森严,一般人是不能四处溜达的,怕被人看见后拦下盘问,所以他故意躲着人走。 皇宫里的风景自是秀丽多姿,他看着走着、走着看着,不知觉间已经远离了皇极宫。 “苏正,求求你,放过我吧。” 张小卒正欣赏着路边花坛里争相斗艳的奇花异草,耳边忽听得前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哀求声,女子口中苏正的名字,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往四下观察了一下,发现眼前是一座花园,女子的声音是从花园深处传来的。 “这家伙不会是躲在寂静无人的花园里,对漂亮的宫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张小卒怀着恶意的揣测,放轻脚步,悄悄地靠近过去。 他本可以用入微心境偷看,但是觉得那样做少了许多乐趣。 “本皇子早就和你说过,只要你当众跪下求本皇子,本皇子就放过你。”苏正冷冰冰的声音接着响起。 张小卒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近前,悄悄地拨开一簇花草偷看过去,入目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说着硬气话的苏正正躺在地上,软语哀求的女子正站着,而女子一只脚正踩在苏正的胸口上。
第六百四十章 缘分
苏正正被一个年龄与之相仿,容貌端丽的女子踩在脚下。 然而踩人者低声哀求,被踩者反而语气强硬。 这样一副矛盾的画面把躲在暗处偷看的张小卒看迷糊了。 “苏正,你行行好,放过我吧。”女子再次低声哀求,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跪下,求我!”苏正语气依然强硬没商量。 啪!啪! 女子忽然俯身,甩手给了苏正两个响亮的耳光。 “!!!”张小卒躲在暗处大吃一惊。 万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温柔娇弱的女子,动起手来竟是如此狠辣。 更让张小卒惊讶的是,受了羞辱的苏正竟然不吼不叫,甚至连挣扎一下也没有。 只是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女子,咬着牙根恶狠狠地说道:“狄夏云,我苏正发誓,终有一天——” 啪!啪!啪! 女子不等苏正把誓说完,就左右开弓连扇苏正七八个耳光,然后嗤鼻冷笑道:“发誓发誓,本姑娘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也没见你把本姑娘怎么着。你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狄夏云,我要杀了你!”苏正低沉咆哮道。 张小卒听得出苏正很愤怒,可是他却在极力压低声音,似乎生怕被人听见。 “呵呵,杀我?你打得过我吗?”女子冷笑问道。 “别着急,会有那么一天的。”苏正忽然咧嘴笑了,好似已经看到了他说的那一天。 女子看见苏正的笑容,不禁火冒三丈,俯身一把掐住苏正的脖子,把他从地上举了起来。 苏正被掐得不能呼吸,脸颊一会儿就胀得青紫。 忽然,他猛提力气,两脚一蹬,双手握拳,收于腰侧,然后冲女子面门轰出右拳。 张小卒看得清楚,苏正是想施展他教的拳法。 怎奈何他两脚不着地,无处扎根发力,又被女子掐得快要断气了,气不能周畅,故而这一拳既缺力量又没速度,被女子轻松侧头就躲过了。 “咯咯咯,你这拳头软得给人捶背都嫌不够力道,也妄想打到本姑娘?你知道吗,刚刚你出拳的样子,真是滑稽极了。”女子被苏正软绵绵的一拳逗得直乐,嘴上无情嘲笑。 笑罢,手臂一甩,把苏正狠摔在地上。 “咳——咳咳——”苏正摔在地上,一阵剧烈咳喘。 女子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斜睨苏正问道:“苏正,本姑娘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你和你那帮同样废物渣渣的朋友不是自称帝都十八骑吗,那敢不敢报名参加今年的铁骑对抗赛?” “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苏正问道。 “本姑娘不要求你夺得名册,只要你能闯进前六,不,只要你能闯进前八,我就认命,嫁给你这个废物。”女子说道。 “若闯不进前八呢?”苏正问道。 “那你就去让陛下解除我俩的婚约。”女子道。 苏正眼睛里闪过一抹冷光,道:“我可以答应,但是条件要改一下。” “改什么?”女子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我要是能闯进前八,我也会让父皇解除我们的婚约,但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做我苏正的奴隶。如何?”苏正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显然是恨透了眼前这个女子。 “你——”女子听见“奴隶”二字就要发怒,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压下怒火道:“行,我答应了。” “呵,让我怎么信你?你若食言怎么办?”苏正问道。 女子冷笑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我苏正以皇室荣誉起誓,若有食言,就让我不得好死,并且死后不能入宗祠!”苏正当场立下毒誓,然后看向女子。 女子牙一咬,也当场起誓道:“我狄夏云以家族荣誉起誓,若有食 言,就让我不得好死,且死后九世为奴。” “乖乖,真够狠的,一个比一个毒。”张小卒听着二人的毒誓不禁咋舌。 “呼——” 女子忽然长吐一口气,似乎把胸腔里积压的浊气全吐了出来,而后脸上展露出无比轻松的笑容,感叹道:“再有三个半月就自由了,太好了!” “你未免高兴的太早了。”苏正冷笑道。 女子心情大好,不愿与苏正废口水,笑道:“努力吧!” 说罢,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去。 苏正见女子离去,挣扎着爬起身。 他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给青肿的脸颊慢慢涂上药膏。 张小卒看着可怜巴巴地苏正,从须弥芥子里拿出上好的丹药,可犹豫片刻后他又把丹药收了起来,然后悄悄地离开。 因为他知道,苏正此时此刻最需要的不是疗伤丹药,而是不被别人看到。 这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 至少在这个叫狄夏云的女子面前,他守住了他的面子和自尊,尽管他的面子和自尊在女子狠辣无情的拳脚面前显得非常可笑。 张小卒边走边摇头。 离开苏正独自舔舐伤口的花园,他又东西南北闲逛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返回皇极殿。 相隔很远就能听见皇极殿喧闹的声音。 因为苏翰林早早就以身体乏困为由离席,群臣们没了压迫感,再加上琼浆玉酿一杯接一杯下肚,神经麻痹后愈加地放开拘束,故而越喝越热闹。 “狗日的,皇宫就是皇宫,茅坑里都是香的。”张小卒一边撒尿一边惊叹。 他是绕道皇极殿后面翻后墙而入,看见茅房就在不远处的西北角,就顺道上了个茅房。 然后开了眼界。 只见茅坑里燃着熏香,非但一点臭味闻不到,反倒是香气袭人,空气里还飘着袅袅香烟,搞得跟仙境一样。 忽然哗啦啦一阵水流冲来,把他刚刚尿在坑道里的尿冲洗得干干净净,张小卒是既惊讶又佩服,好想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高招。 他提上裤子推门走出坑位,隔壁坑位恰巧也推门出来一人。 二人不经意地互相看了一眼。 “!!!” “!!!” 四目相视,空气突然凝固。 张小卒盯着面前这位终究没躲过去的大爷,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不知是元泰平还是牛大娃说过的话:当缘分到来时,躲也躲不掉。 对面的孙大爷脑海里也蹦出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恶贼,果真是你!” “不是!” “就是你!” “真不是!” 看着逐渐歇斯底里的大爷,张小卒忽然急中生智,伸手把大爷推回了茅坑,然后帮他关上了木门。 只是,除了砰的一下关门声,还多了一个咚的一声。 张小卒脸上的肌肉狠抽了一下,因为大爷好像被他推的掉坑里了。 怀着深深的歉意,张小卒拔腿就跑,留下大爷一个人孤独哀嚎。 “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牛大娃看见张小卒回来,颇感诧异,因为张小卒离开太久了。 张小卒喝了一杯酒压压惊,然后问道:“可以走了吗?” “可以。”牛大娃点头道。 “那走吧。”张小卒催促道。 “别啊。这酒滋味不错,再喝一会儿。”牛大娃贪杯道。 “确——确实是好——好酒。”周剑来已经喝高了。 “我把大爷推进茅坑里了,再不跑就出事了。”张小卒趴在牛大娃耳边嘀咕道。 “噗——”牛大娃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酒一口喷了出来,给了张小卒一个“你够狠”的眼 神,起身就走。 帝都南门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向南疾驰。 马车窗帘挑开一角,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面庞,她望着渐行渐远的帝都城,眼睛里满是不甘。 她带着无限憧憬而来,结果一切都是空想。 她从哪里来,还要回到哪里去。 “应该和张兄弟他们打声招呼再走的。”马车里,苏德看着齐蓉儿落寞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 “我给他们留了道别的书信。”齐蓉儿道。 “其实你可以留下来不走的,有张、牛两位兄弟照应,你能在帝国过得很好。”苏德小声说道。 齐蓉儿忽然收回目光,转头瞪向苏德,满目怒气道:“这种话今后休要再说了,我既已许身与你,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天,天在哪,我在哪,打雷下雨、刮风下雪,我都陪着你,无怨无悔。唯有一点,你绝不能负我,否则我定不饶你。” “谢谢你!我苏德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蓉儿。”苏德紧紧握住齐蓉儿的手,心中甚是温暖。 齐蓉儿转怒为喜,又挑开窗帘望向帝都,遗憾道:“可惜没能进皇宫里看看。” “放心,我们还会再回来的,到时候我一定让你进去看个够。”苏德道。 “你这和尚,又开始说大话了。”齐蓉儿笑着白了他一眼,道:“别忘了,你的好父皇可是说了,让你此生不得踏入皇宫。” “他说的也未必就算。”苏德道。 那夜与苏翰林一番谈话,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就被送出皇宫,原来只因为国师推衍星辰,算出他有帝王之相。 然后他就被苏翰林送走了。 理由简单,他为庶出,不得为王。 苏德当时听完,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以前只知世人大多都叹自己命运不好,现在才知道原来命太好也是一种罪过。 至于苏翰林拍他的那一掌,既是在警告他不要对皇位有非分之想,同时也帮他化解了困扰他多时的煞气。 只是苏德想不明白,苏翰林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不让他知道岂不更好? 就不怕他本来对皇位没有一点念想,告诉他后反而让他生了贪念? 苏德想不明白。 不过他也没敢问齐蓉儿,因为他知道齐蓉儿对权势的**很强,若是告诉她知道,必然不妙。 …… 照牛大娃的吩咐,马车在一座壮阔的府邸前停下。 国威府。 这是张屠夫在帝都的府邸,是大苏建国之初苏翰林赏赐的。 只不过赏赐当天张屠夫就携一家老小去往北疆,以致府邸一直空着,至今还没进去住过。 酒宴上,张屠夫找张小卒没找到,就问牛大娃三人有没有住处,得知四人暂无住处,就扔给他们一块腰牌,让他们过来住着。 于是四人就美滋滋地过来了。 艳阳高照,朱红大门紧闭。 “不是说有仆人看家吗,怎么大白天关着门?”牛大娃皱眉嘀咕了声。 “可能是老爷子不在这里住,没有朋友亲戚登门拜访的原因吧。”张小卒猜测道,然后走上前去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哎,来了来了,别敲了。” 张小卒连敲了数十下,这才听到里面响起一道沙哑的回应声。 咯吱—— 伴着两道陈旧的摩擦声,朱红大门打了一条半人宽的缝隙,门内站着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 “敢问少侠找谁?”老人转动他那陷进眼窝深处的浑浊眼球,边打量着张小卒边扯着干哑的嗓子询问。 “不找谁——” “不找谁你敲什么门,拿老头子我寻开心呐。”张小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不悦地打断,说完就要关门。
第六百四十一章 鬼宅
“老人家,我们是——” 张小卒见老者不由分说就要关门,连忙道明身份,表明来意,并拿出张屠夫给的腰牌。 “哎哟!”老者惊叫一声,慌忙拉开大门,让开道路,连声说道:“几位公子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并惶恐道:“老奴不知几位公子是王爷的贵人,多有冒犯,乞望恕罪!” “无妨。”张小卒摆摆手表示无妨,接着望向庭院深处,说道:“我们四人今天就要住进来,可偌大府院,房屋无数,也不知该住哪里,还请老人家安排一下。” 国威府很大,大到张小卒把入微心境全部铺开,都不能一览它的全貌。 让张小卒奇怪的是,入微心境覆盖下,他没有看到一个人,且庭院深处寂静无声,似乎整个府上只有老者一人。 “这——”老者闻言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不方便的吗?”张小卒问道。 “房间都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了,屋子里肯定有很大的潮霉味,想要住进去恐怕得打开门窗晒个三四天。”老者解释道。 “倒也无妨,老人家先领我们看看房间吧。”张小卒道。 有牛大娃在,潮霉根本算不得问题。 “也好。”老者点点头,领着四人向庭院深处走去。 花园里杂草丛生,路上铺满了枯枝落叶,亭台楼阁也都被灰尘遮掩了原来的色彩。 这座府院看上去早就荒废了。 “怎么没人打理?”牛大娃看着荒废的景色皱眉问道。 老者摇头苦笑道:“原本是有的,可是慢慢的人都走了,最后就成这样了。” “为什么都走了?”牛大娃不解问道。 “发不上工钱。”老者答道。 “发不上工钱?”牛大娃很是诧异。 “王爷久住北疆,也没派个管家什么的过来,不闻不问不管,可不就发不上工钱了。小老儿若不是孤家寡人一个,恐怕也早跑了。”老者笑道。 冷风吹在脸上,周剑来的酒醒了大半,他顷着衣领,缩了缩脖子,不让冷风灌进去,嘴上嘟囔道:“这院子怎么阴冷阴冷的?” “是有些阴冷。”元泰平附和了声。 牛大娃环顾四周,问道:“你们不觉得太安静了吗?院子里草木旺盛,竟然听不到一声虫鸣鸟叫。” 张小卒已然察觉问题所在,看向老者问道:“老人家,这院子里晚上怕是不太平吧?” 老者闻言色变,压低声音道:“老奴正不知该如何告知四位公子,就怕说出来四位公子非但不信,反而责怪老奴妖言惑众。” “就是说这院子晚上闹鬼呗。”牛大娃不以为意道。 “阴占阳宅,有点意思。”张小卒冷笑。 受师父天武道人的影响,他对鬼物越界之举甚是憎恶。 老者观察了一下张小卒四人的表情,发现四人竟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急忙小声提醒道:“不是老奴危言耸听,而是这院子里的脏东西确实凶狠,这些年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不信邪的人横死于此了。当中也有一些厉害的修者前来捉鬼,可不是本事不够枉送性命,就是被吓得屁滚尿流,所以四位公子若真要在这里住下,还是小心为妙。” “多谢老人家提醒。”张小卒道。 “呵呵,老奴姓丁,名甲全,公子直呼老奴名字即可。”老者道。 “我还是喊您丁伯吧。” “都成。” 又往府院深处走了一会儿,丁老 头领着四人进了东边一座庭院。 说道:“四位公子就住在这岳阳苑里吧,这里的房间老奴每个月都会来打扫一次,相比其他庭院干净整洁的多。” 这岳阳苑虽是府中庭院,但也比普通人家的院子大好几倍。 院子里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前院后院都有花园。 牛大娃打量着明显比外面干净整洁的院子,不由好奇问道:“府上院子这么多,你为何唯独打扫这一间?” 丁老头苦笑答道:“老奴倒是想把所有院子都打扫了,怎奈何年老力衰,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可老奴又怕王爷哪一天突然过来住,所以就选了这个临东向阳的岳阳苑打扫,这院子阳气重,夜里不闹脏东西,住着安生。哎,前些年啊,我是每隔四五天就打扫一次,这两年身子骨实在不行了,只能勉强一个月打扫一次。” “打扫嘛倒也简单。”牛大娃笑了笑。 他成心想卖弄一手,只见他长袖一挥,院子里顿时刮起大风。 这风似是长眼睛一般,专往有灰尘的地方吹,灰尘吹起来后也不在空气里飞扬,而是被一股股小旋风卷向万里高空。 只一盏茶的时间,院子里就焕然一新,就连花草树叶上都干净得看不见丁点灰尘。 丁老头看得惊呆了。 牛大娃得意的哈哈大笑,又一掌拍出,只听乒乓哐当一阵乱响,正堂和厢房的门窗全都打开。 确实如丁老头说的,房间里都充斥着难闻的潮霉味道。 不过这在牛大娃面前压根不算事。 只见他以风吹卷着烈焰涌进房间,很快就把每个房间烘烤得干干爽爽,闻不到一点霉味。 四人每人选了一间厢房,把正房的主卧留给了老爷子。 “天呐,这莫非就是仙术?!” “老头子今儿真是大开眼界,好似做梦一般!” “公子乃神人是也!” 丁老头半晌才从深深的震惊中醒过来,甫一醒来就扯着他干哑的嗓子激动大叫,夸得牛大娃直咧嘴。 “几位公子看看有甚需求,缺不缺什么家具物件,只管吩咐老奴,老奴可以去其他院子里找些过来。”丁老头问道。 “什么都不缺,您歇着去吧。”张小卒道。 “好嘞。若有什么吩咐,就去前面门房找老奴。”丁老头道。 “啊——我乏了,睡一会去。”周剑来酒喝多了,身体疲乏,打着哈欠进屋睡觉去了。 “你们两个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识字?”张小卒向牛大娃和元泰平问道。 “没兴趣。”牛大娃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我去。”元泰平却是想学。 “不怕老夫子了?”牛大娃揶揄问道。 “我叫牛广茂,我怕啥。”元泰平咧嘴道。 “靠!”牛大娃气结,却也无可奈何,拍拍屁股往院门走去,道:“老子去探索一下这座鬼宅,说不定藏着宝贝呢。” “等我一下。”元泰平听见牛大娃要探索鬼宅,急忙吆喝一声追了上去,显然对他来说,探索鬼宅比识字有趣多了。 “干!”张小卒不爽地骂了声,其实他也很想加入,奈何苏锦那边的课旷不得,只能无奈叹气。 …… 张小卒去到云竹小院已经是下午四时,再有一节课就放学了。 他刚走进院子,孩子们就欢呼着围了上来,催促他赶紧教拳。 苏锦已经答应,以后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是武教课。 苏正等一十八人也在,全都蹲在西厢房门口,气氛似乎有些沉重。 不过看见张小卒开始教拳,他们就都站了起来,走过去和孩子们一起扎起马步。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孩子们恋恋不舍地放学离去。 “我们要报名参加今年的铁骑对抗赛。”苏正走到张小卒面前,神情严肃地说道。 “哦”张小卒已经知道,故而没做太大反应。 “我们必须闯进前八,你得帮我们,也只有你能帮得了我们。”苏正盯着张小卒,以恳求的语气说道。 “是啊,帮帮我们吧。” “帮帮我们吧。” 苏宁等人也跟着恳求。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苏正道。 “一滴阴髓。”张小卒道。 阴髓是鬼灵所需,再有一滴阴髓,她就能再次幻化人形。 “没问题。”苏正爽快答应。 “那就赶紧练吧。”张小卒催促道。 “好。”苏正用力点点头,盯着张小卒,等待他的指示。 苏宁等人也都一样。 “都看着我干什么,快点练啊。” “怎么练?”苏正问道。 “什么怎么练,扎马步啊。”张小卒道。 苏正闻言苦笑道:“扎马步是慢功,来不及了,你得教我们一点短时间就能提升战斗力的功夫。” “还有三个半月,时间足够了。你们若是相信我,那就一切听我的,否则还是另请高明吧。”张小卒道。 “好,信你!”苏正咬牙道,把他和狄夏云对赌的输赢全都押在了张小卒身上。 苏正是这一十八人的领头羊,苏正说相信张小卒,其他人全都没再提出质疑。 看见一十八人很快就摒除杂念,进入扎马步的状态,张小卒禁不住高看他们一眼。 尤其是苏正。 他本以为苏正一定会把接下来如何训练,如何提升战斗力问得明明白白才会放心,因为苏正输不起,不敢有任何闪失,未曾料到苏正竟这般刚决果断。 “这一十八人之间的互相信任和凝聚力有点强啊,若能组成一支骑兵,战斗力定然不容小觑。”张小卒突然期待起来。 “小卒,有一封你的信。”苏锦在教室里喊道,手里拿着一封信。 “我的信?”张小卒诧异问道。 “对,你的信,下午送来的。”苏锦确认道。 张小卒惊讶地自苏锦手里接过信件,看到信封上的署名顿时乐了,高兴道:“是我一个结拜妹子的信。” 说完,拆开信封掏出信纸。 一口气读完,张小卒皱起了眉头。 “有不认识的字?”苏锦见张小卒直皱眉,遂问道。 张小卒摇头道:“我那结拜妹子离开帝都了,我都没得空见她一面。” 他心里十分懊恼。 其实他早就想找齐蓉儿的,可是自来帝都后就麻烦不断,他担心连累齐蓉儿,所以才一直忍着没见,万没想到齐蓉儿就这么走了。 好在齐蓉儿在信中说,她是和苏德一起回南境,张小卒放心不少。 “有聚有散,生活本就如此。”苏锦劝慰道,然后转移话题问道:“你那几位朋友呢?” “我们找了个住处,他们没过来。”张小卒答道。 “在哪里?” “国威府。” “!!!” 张小卒看到苏锦的脸色刷的白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恐怕撞鬼了
“先生,怎么了?” 苏锦定了定心神,可声音仍然带着微颤,难掩心中的恐惧,说道:“国威府闹鬼,住不得。” 张小卒闻言安抚道:“先生无需担心,学生师从三清观,最是擅长镇妖捉鬼。” 苏锦见张小卒不以为意,当即严肃提醒道:“国威府的鬼很厉害。” “莫非先生见过?”张小卒诧异问道。 “见过。”苏锦点头承认,道:“那时我还在学院里求学,对国威府闹鬼的传言非常好奇,一天晚上大着胆子和同伴们悄悄溜出学院,跑去国威府探险,结果差点死在里面。” 回想那夜的惊魂,她脸上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可见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先生的学院生活很丰富多彩嘛。”张小卒偷笑道。 苏锦瞪了他一眼,气道:“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国威府真的有鬼,并且已经害死过很多人。” “闹得这么厉害,没人管吗?这里可是帝都。”张小卒奇怪问道。 “想管的管不了,能管的不想管。”苏锦苦笑。 “什么意思?”张小卒听不明白。 苏锦道:“帝都有一个特殊行动组,是专门负责处理灵异事件的,可是他们和张伯伯有隔阂,而国威府恰好是张伯伯的府邸,所以他们就一直没管。 不过,也和国威府的鬼懂规矩有关系。 那些鬼物虽然凶狠,但是他们只在国威府里闹腾,从未踏出过国威府院墙一步。 若不然,特殊行动组就是和张伯伯有再大的隔阂,也不敢视而不见。 再加上张伯伯久住北疆,从未到国威府住过,以致国威府早就荒废了,就更没人去管了。 倒是有一些寻刺激、爱冒险,或是爱出风头的武林闲散人士想管,怎奈何本领不济,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说想管的管不了,能管的不想管。” “原来如此。”张小卒听明白了,原来是老爷子得罪人了。 想到今日封赏大典上王公大臣们都躲着老爷子站的情景,张小卒不禁摇头苦笑道:“老爷子在帝都好像很不受欢迎啊。” “能受欢迎才怪。”苏锦闻言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为何?”张小卒好奇问道。 “张伯伯当年去北疆,临行前把帝都的达官贵族全都抢掠了一遍,夺了无数金银财宝、钱粮物资,你说他能受欢迎吗?”苏锦笑问。 “这——”张小卒神情尴尬,不曾想到老爷子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不光彩的黑历史。 苏锦道:“张伯伯也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那时候战乱刚平,百废待兴。张伯伯奉命去引领北疆百姓恢复生活生产,可国库空虚,拿不出钱银物资,而北疆又是苦寒之地,没有钱银物资支持,何谈生活生产,无奈之下只能硬抢。哦,也不能说是硬抢,据说,张伯伯当时是留了借条的。” “——”听见“借条”二字,张小卒更加明白为什么没人敢亲近老爷子了,因为他身上背着巨额债务呢。 他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常言道:父债子偿。 他们四个被老爷子收为义孙,是不是就等于继承了这笔巨额债务? 债主们屈于老爷子的淫威,不敢找他要账,还不敢找他们四个小辈要吗? 张小卒越想越感到头大,隐约间已经 看到债主们堵住国威府大门讨债的情景了。 “先生,您知道当年老爷子抢了多少银钱吗?”张小卒小声问道,想要先有个心理准备。 苏锦道:“具体多少没人知道,只听说一车车的钱银物资在帝都北面官道上蜿蜒了将近二十里地。” “——”张小卒眼前一黑,有点承受不住。 他不禁苦笑道:“好像国威府闹鬼也不是坏事。” “啊?”苏锦没听懂。 “您想啊,要是国威府不闹鬼,是不是早就被人拿去抵债了?”张小卒解释道。 “哈哈,倒也是。”苏锦闻言大笑,见张小卒苦着脸唉声叹气,还以为他在为老爷子的债发愁,便笑道:“呵呵,你无需为张伯伯忧愁,没人敢找他老人家讨债的。” 张小卒点头道:“是没人敢找他老人家讨债,可是我们可就惨了。老爷子在国宴上把我们四个收作义孙了,您说他们是不是会来找我们讨债?” “那我应该先恭喜你们,然后再同情你们,因为他们必然会找你们讨债,哪怕知道讨不到一个铜子,也会上门讨债,只为出一口恶气。”苏锦目光同情地看着张小卒。 “难搞。”张小卒无奈扶额。 不过细想想又忽然觉得没啥大不了的,脸皮厚点就是,要是哪个敢动手,那最好不过,往地上一躺,去他家赖吃赖喝,说不定还能讹上一笔。 “真他娘的不要脸!”想到精彩处,他都忍不住骂起自己。 “传言国威府藏着一处宝藏。”苏锦忽然说道。 “宝藏?”张小卒的眼睛忽地明亮起来。 “知道国威府为什么闹鬼吗?”苏锦问道。 “不知。” “国威府在更名‘国威’之前叫清鸳宫,是暴君魏王和他那些奸佞朝臣们骄奢淫逸之所,不知有多少年轻女子被他们掳进清鸳宫蹂躏而死,据说最多一天从里面抬出了五百多具女子尸体。” “无数女子惨死,怨气堆积不散,终有阴魂化成厉鬼,向暴君索命,暴君受惊胆怯,从清鸳宫搬了出去,然后把它赏给了心腹大将王元明。” “这王元明心性变态,非但不惧索命厉鬼,反而请高人布下锁魂阵,把所有厉鬼阴魂锁住,不让它们有机会投胎转世,又命五千阳气旺盛的兵将驻扎在清鸳宫里,以阳气镇压阴魂厉鬼。” “他一边镇压阴魂厉鬼,一边又学着暴君魏王,继续掳掠貌美女子来玩弄,另外被奸佞贼臣迫害的忠臣或是良人们,也都被送到这里残忍杀害,目的是让他们不得投胎转世。” “据说当年义军攻破帝都城,追着王元明杀到这清鸳宫里来时,本以为要血战一场,谁知突然乌云遮日,漆黑不见五指,紧接着阴风大作,鬼哭震天,如此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最后当乌云散去时,王元明和他残存的几千魏兵竟全都死了,听说每一个都死状极惨。” “后来陛下登基称帝后,请来道门和佛门的高人,破了锁魂阵,又作法诵经超度了九九八十一天,这才把清鸳宫里的怨气化去。 想来是还有阴魂没有受到超度,存留了下来,故而还在闹鬼。 再然后清鸳宫改名国威府,赏赐给了张伯伯。” “原来这国威府曾是一处人间炼狱,难怪院子里阴气那么重。”张小卒唏嘘道。 苏锦点点头接着讲道:“王元明是魏末最大的 贪官,其收受贿赂,抄人家产,不知敛了多少财富,据说他还率领军队挖过许多古墓,得了不少宝贝,可义军把清鸳宫搜了个底朝天,只才搜到寥寥一点财物。 后来国库缺钱,陛下不止一次派人搜查清鸳宫,但始终没有找到王元明所藏财富。 有人说他的财宝都藏在清鸳宫里,只是没找到而已。 有人说他早就把财宝偷偷转移出帝都了。 还有人说他用财宝和地狱里的恶魔做了交易。 所以,如果你们能找到王元明的宝藏,轻轻松松就能帮张伯伯还上债。” 张小卒却没了兴趣。 想一想,当时苏翰林已经缺钱缺到纵容张屠夫在帝都明抢,当时他得多么眼馋和需要王元明的这笔财富。 掘地三尺恐怕都不足以形容苏翰林对清鸳宫的搜查力度。 可是他一遍又一遍地搜查,最后都没找到王元明的宝藏,显然这笔宝藏肯定不在清鸳宫里。 至于在哪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天快黑了,你确定不用回去吗?”苏锦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问张小卒。 “本来我挺确定的,可是被先生你这么一问,我心里渐渐没底了。”张小卒苦笑道。 “那今儿就不学了,你快点回去吧。当年我们一行八人全部重伤,若不是得人相助,肯定不可能活着出来。”苏锦后怕道。 “是什么鬼?”张小卒问道。 “不知道,没看见。”苏锦道。 “——”张小卒有些无语,道:“连鬼都看不到,你们也敢夜探鬼宅?” 苏锦脸红道:“我们准备了很多东西,可是没有一样管用的。” “那你们当时都是什么修为?” “最高的是白墨,六重天境,我最低,只有三重天境。”苏锦的脸更红了。 张小卒哑然失笑,“太弱了”三个字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受苏锦的紧张情绪影响,他多少也有点紧张起来,隐隐担心起牛大娃三人。 “那我回去看看。”张小卒终是放心不下。 “去吧。” 张小卒当即辞别苏锦,走出学堂恰看见苏正从忘我状态中醒来,顺口问道:“想不想换个地方修炼?” “换哪里?”苏正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没有张小卒的气息牵引,他们练得很辛苦,首先是很难进入忘我状态,然后好不容易进入忘我状态,可是却保持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叫苦。 “国威府。”张小卒道。 “国威府里一点活气都没有,鬼才去那里修炼。”苏正瞪眼珠子道。 “怎么没有活气,不是还有一个看门的活人嘛。”张小卒笑道。 苏正翻白眼道:“少骗我,你当我没去过国威府吗?” “国威府连只活虫都没有,哪来的活人?”苏正旁边一人搭话道。 张小卒看着二人,发现他们不像开玩笑,脸色顿时变了,不由提高声音问道:“不是有一个叫丁甲全的老奴吗?” 苏正盯着张小卒的眼睛,也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不禁打了个哆嗦,小声说道:“你恐怕是撞鬼了。” 张小卒神色大变,当即展开身法朝国威府的方向纵跃而去。 能在他眼皮底下大摇大摆装人的鬼,想想都可怕。
第六百四十三章 道门道法
“鬼灵,醒醒!” 张小卒一边朝国威府纵身狂奔,一边叫醒了鬼灵。 对付鬼物,鬼灵比他厉害。 天色将黑未黑。 但树木茂盛,鬼气阴森的国威府里,已经黑了下来。 岳阳苑里没有高大树木,光线稍微亮堂一些,不过厢房里已经完全黑了。 东边第二间厢房,是周剑来睡觉的房间。 此刻黑暗中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周剑来,他站在床边,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万剑匣立在床头,他的手正握着剑柄。 黑白双刃的光明剑,已有三分之一抽出剑匣。 剑将出未出,杀机只在一瞬。 厢房门口站着另外一个人。 黑色的贴身锦衣,脸上带着一张暗灰色的狼头面具。 狼头面具下,一双眸子冰冷而明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剑来。 他手里握着长剑,剑尖指向周剑来,锋利的剑刃在黑暗中吞吐着寒芒,同时还吞吐着冰冷杀意。 是他突然闯入惊醒了周剑来。 他是来杀周剑来的。 本以为周剑来修为尽失,杀之不费吹灰之力,可就在他出剑的一刹那,周剑来拔剑的手突然让他剧烈心悸。 他猛地停下动作,难以置信地盯着周剑来拔剑的手,怀疑自己的情报是否有误,周剑来是否根本没有丧失修为,不然他手中的剑为何这么危险? 他甚至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好像只要周剑来拔剑出鞘,就能斩断他的脖子。 不过当他看到周剑来停下拔剑,一语不发地与他对峙僵持起来后,他好像明白了,周剑来的剑应该轻易拔不得,否则没理由剑出三分停下来。 他仔细感受周剑来的气息,然后十分确定周剑来的修为的确废了,但是他还有一剑之威。 他猜测这一剑极可能是某位高人封印的一记绝招,威力极其恐怖。 但是,如果能挡下,或者躲开这一剑,周剑来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理智告诉他不能冒险,可是他又不甘心,因为这是一个杀周剑来的绝佳机会,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杀他可就更难了。 他推断的没错,周剑来确实有一剑之威。 周剑来停止拔剑,不是不想杀人,而是不舍得使用这一剑。 “何方鼠辈?!”张小卒的喝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对峙。 面具人一步退出厢房,纵身往东北方向逃去。 “哪里走!”张小卒大喝一声,骨刀斩出,漫天刀影朝面具人笼罩过去。 面具人回身一剑,破了张小卒的招式,并借反震之力瞬间拉开距离,然后纵身消失在张小卒的视线里。 张小卒担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没敢追上去,否则以他的速度,配合入微心境,想要逃离他的追捕可不容易。 周剑来提着万剑匣从厢房走出。 “周大哥,你没事吧?”张小卒纵身到周剑来面前,关心问道。 “我没事。”周剑来摇头道。 “那人是谁?想要干嘛?抢剑的?”张小卒连着问道。 “他带着面具,看不出身份,我能感受到他的杀意非常强烈,好像是专程杀我来的,不过也不能排除他想先杀人再夺剑。”周剑来答道。 张小卒皱眉道:“此人还提防着我的入微心境,面具之下又以真元力遮掩了面目,否则单是一张面具挡不住我入微心境的察看。” “可见此人对我们 很了解。”周剑来道。 张小卒点点头,不过眼下没有时间多做讨论,他的入微心境覆盖范围内没有看见牛大娃和元泰平的踪影,不禁皱眉道:“大娃和老四一直没回来。” 他只看到牛大娃和元泰平离开岳阳苑走向府院深处的脚印,没有看到他们两个返回岳阳苑的脚印。 “怎么了?”周剑来发现张小卒的神色不对。 “那个给我们开门引路的老头可能是鬼。”张小卒压低声音在周剑来耳边说道。 周剑来露出震惊神色。 “我们去找大娃和老四。”张小卒道。 “好。” 找牛大娃和元泰平倒也简单,出了岳阳苑地上布满了枯枝落叶和灰尘,二人一路留下了清晰的脚印,只需顺着脚印一路寻下去即可。 二人似乎寻宝探险玩得不亦乐乎,在一座又一座庭院留下了脚印。 呜—— 张小卒和周剑来正走着,忽然平地起阴风,紧随着光线骤然黑暗,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法眼,开!” 张小卒轻喝一声,道力奔涌,灌注双瞳,眼睛里绽出两道金光。 同时手掐咒印,一道道金光流转的符咒自他指掌间飞射出来,旋绕到周剑来身上,把周剑来保护起来。 “周大哥,我给你开法眼。” “好。” 张小卒口念法咒,食中二指并指成剑,在周剑来眼睛上抹过。 二人开了法眼,黑暗顿时破除。 但天本来就已经黑了,故而眼前只有微弱光线。 “破!” 张小卒脚跺地面,一轮圆形符咒在他脚下展开,然后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自地下窜起的阴风顿时止歇。 踏踏踏—— 四周陡然响起脚步声。 只见一个个身穿前朝甲胄的士兵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以包围之势把张小卒和周剑来围了起来。 这些士兵的甲胄上还沾着没有凝固的鲜血,似乎刚刚才经历一场战斗,可甲胄下面却非活人肉躯,而是一具具枯骨。 看着杀气腾腾包围上来的鬼物,周剑来背起了万剑匣,做好了战斗准备,可并没有着急拔剑,而是问张小卒:“你一个人能解决吗?” “小意思。”张小卒应道。 说完,迈步向前走去,道:“咱们接着往前走。” “好。”周剑来迈步跟上。 枯骨士兵似乎被张小卒的轻视激怒了,扬起手中带血的战刀朝二人扑杀过来。 张小卒脚步不停,骨刀扬起,劈落,一道由精纯道力凝聚成的刀气斩向前方。 嗤嗤嗤嗤—— 只见枯骨士兵甫一被金色刀气碰触到,顿时就被道力灼烧成股股青烟,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消散了。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刺鼻难闻的气味。 与此同时,张小卒左手掐诀,口中念咒,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往左右及身后连拍三掌,只见三道天罡符咒飞射而出。 天罡符咒迎风而长,忽地化作三尊一丈多高的金甲战将,扬起手里的偃月刀,张口一声惊雷怒吼,与扑来的枯骨士兵杀在一块。 偃月刀斩落,枯骨士兵皆如纸糊的一般,被三尊金甲战将摧枯拉朽地消灭。 “厉害,厉害!”周剑来看见张小卒的神通本领,不禁连声称赞,他还是第一次见张小卒如此认真的用道门神通战斗。 张小卒既没有使用鬼瞳之力,也没有施展五色混 元力,他要以自身道行会一会这国威府的厉鬼。 天武道人传授他的道门本领早已被他在速门沙滩上练得炉火纯青,符箓、法诀、法咒、天罡印,等等神通皆可信手拈来。 枯骨士兵根本挡不住张小卒,可胜在量多,不惧死亡,前赴后继。 “这里怎么聚集了这么多前朝士兵的阴魂?”周剑来诧异问道。 “国威府原本叫清鸳宫,是前朝暴君——”张小卒一边挥刀斩灭挡住前路的枯骨士兵,一边给周剑来简单讲述清鸳宫的过往。 有一点让张小卒感到奇怪,按照苏锦所说,国威府的阴魂已经被高人超度过,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厉鬼? 二人带着疑惑杀杀走走,经过四座庭院两座宫殿,枯骨士兵终于散去了。 张小卒和周剑来停下了脚步。 他们面前是一片极大的空旷场地,有点像操练士兵的演武场,不过现在已经长满半人高的杂草。 张小卒和周剑来的视野尽头,黑云翻滚,一队队铁甲骑兵从黑云里奔驰出来,以战场冲杀之势直奔二人杀来。 骑兵冲杀,大地颤抖。 可惜站在它们对面的是两个久经沙场的虎将,面对万马冲杀尚且不惧,又岂会畏惧区区数百骑兵的冲杀? “周大哥,我们冲过去。”张小卒沉喝一声,脚下飞奔,迎面冲了上去。 周剑来紧步跟上。 张小卒的道术了得,这些骑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甫一照面就被他撕开一道口子。 他没有恋战,照应着周剑来快速往前冲杀。 二人冲过演武场,踏进前面一片梧桐树林,铁甲骑兵似乎知道树林里不利于骑兵作战,竟没有追上来。 二人警惕前行,穿过梧桐树林,又经过一座大花园,前面出现一座湖。 夜色下,微风吹拂,湖面泛起皎白波纹。 牛大娃和元泰平的脚印消失在湖边,出现在湖中心的岛上。 张小卒看见二人的脚印走进了岛上的宫殿内,再往前,超出了入微心境的范围。 “湖中心有一座岛,岛上有一座宫殿,他们两个进去了。”张小卒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周剑来。 周剑来盯着皎白的湖面,脸色变得些许苍白。 他突然后悔开了法眼,因为如果不开,可能就看不到湖面下惨绝人寰的场景。 只见皎白的湖面下,竟是一具具女子花白的尸体,层层叠叠,随着湖面上的波纹在荡漾。 周剑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如此,无法想象眼前这座湖里沉着多少女子的尸体。 人间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 “该死!”周剑来咬牙怒骂。 他怒气填膺,却又不能破口大骂,因为暴君是他师父的父亲。 “我们过去。”张小卒抓住周剑来的肩膀,踏波而行,朝湖心岛奔去。 “啊——” 当二人奔至湖面中央,凄厉的惨叫声骤然打破了寂静。 湖面下的女尸浮出了水面,拖着她们残破的身躯尖声惨叫,似乎在向张小卒和周剑来诉说她们生前遭受的非人虐待。 “啊——” 周剑来突然怒声咆哮,两只眼珠子变得充血通红,像发狂的野兽一般。 同样的愤怒也充斥着张小卒的胸腔,他听见了这些女尸的悲惨诉说,恨不得一刀劈了暴君,劈了那些虐待过她们的畜生,为她们报仇雪恨。 他忽然一把推开周剑来,扬起骨刀朝周剑来劈了过去。
第六百四十四章 王元明
血色正在一点点浸染张小卒的眼睛,亦在一点点蒙蔽他的心智。
他的视线里周剑来已经不是周剑来,而是变成了他心中想象的暴君魏王的样子。
一脸横肉、满目淫邪、獠牙参差、残暴无情,正挥舞着铁鞭狠狠抽打着被他掳来的柔弱女子。
张小卒愤怒至极,扬起骨刀,要一刀斩了暴君。
但就在骨刀落下一半时,他充满杀气的心田里忽然啪的一声落下一滴清凉。
随着这一滴清凉落下,他愤怒、暴躁、仇恨的心,瞬间化为一片冰清。
长久修炼的道心,在关键时刻守住了他的方寸心田。
心守方寸之间,法定八方乾坤。
张小卒眼睛里的血色迅速消失,骨刀携带着精纯道力劈下。
周剑来半个身体已经落入湖水,他双目充血,还在愤怒咆哮,手亦握住了剑柄。
可是却拔不出剑。
因为浮出水面的女尸蜂拥而上,扑在他身上把他往湖里拖拽,他的手臂正被一只只惨白的手抓住,根本没法拔剑。
好在拔不出,否则这一剑必然斩在张小卒身上。
张小卒的骨刀落下,把扑在周剑来身上的女尸尽数斩灭,刀背顺势一撩,把周剑来的身体带出水面。
“封!”张小卒手掐咒印封了自己和周剑来的双耳,如此就不怕再被鬼哭声迷惑心智。
鬼哭隔绝耳外,周剑来很快就清醒过来。
张小卒虽然恼怒,但并没有和湖里的女尸计较,因为女尸实在太多,杀也杀不完,不如保存道力,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他带着周剑来快速驰过湖面,踏上湖心岛,沿着牛大娃和元泰平的脚印走进岛上的宫殿。
甫一踏进殿门,一股温润暖风扑打在二人脸上,只见宫殿里灯红酒绿,莺声燕语,许多绝美女子正在嬉笑玩耍。
“小卒,你来啦。”
一张熟悉的绝美容颜出现在张小卒视线里,娇滴滴的声音让他心头激荡,可同时也警惕陡增。
因为他已经以法咒封了双耳,按理说是听不到鬼音的,可是他偏偏听到了,这说明要么对方不是鬼魅,要么就是道行比他高。
戚哟哟扭着腰肢袅袅娜娜地走来,身上的薄纱随着暖风飘摇,雪白的身体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张小卒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因为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元泰平那本武林绝学里的插图。
“该死!”
他心里羞愤咒骂一声,然后大步迎了上去,手中骨刀燃起熊熊火焰,朝戚哟哟一刀劈了过去。
一声惨叫,戚哟哟化作青烟消散。
眼前景色变幻,哪有什么灯红酒绿,更没有
莺声燕语,只有杂草丛生的荒败景色。
但是周剑来仍站在原地未动,张小卒回头看去,只见他面颊臊红,眼神迷离,喘息声逐渐粗重。
显然,周剑来仍然身陷幻象。
张小卒连忙回头,手掐咒印封了周剑来的双目。
片刻后周剑来神智恢复清明,不禁摇头苦笑道:“这鬼物好生厉害,一瞬之间就能乱我神智。”
“确实几分手段,倒也正好,检验检验我的师门功课。”张小卒脸上浮起一抹微笑,斗志高昂。
周剑来忽然盘膝坐下,将万剑匣横在膝上,手握剑柄,道:“你且去战斗,无需再为我分心,我以剑心守护心神,不会再给鬼物乱我神智的机会。”
张小卒自须弥芥子里拿出三张黄符,递给周剑来护身。
这三张黄符是他用鬼瞳之力刻画,威力非同寻常。
不过张小卒仍不放心,又拿出九面阵旗,灌注鬼瞳之力后布下一个法阵,把周剑来保护在中间。
如此,方稍稍放心。
他向周剑来道一声“小心”,然后顺着牛大娃和元泰平的脚印,大步朝宫殿殿门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入微心境延伸进大殿里,里面的景物一点点呈现在张小卒眼前。
大殿里空空荡荡一片,只有几根光秃秃的石柱静静矗立着,似乎能搬走的全都被搬走了。
张小卒目光骤然一寒,他看到了牛大娃和元泰平。
二人正紧闭双目躺在冰冷的地上,皮肤呈现出诡异的潮红色,嘴里喘着粗气,时不时发出**之音。
两个极其妖艳的女鬼正趴在他们身上,从二人嘴里贪婪地吸食他们的阳气。
除此之外,大殿里还有一鬼,其身披战甲,手握长枪,坐在大殿上首唯一一张宽椅上。
它浑身燃着黑色的火焰,两道幽冷的目光似乎能够洞穿人的神魂,夺人的气势让张小卒心头一紧。
张小卒身形如电,冲进大殿,扑向正在吸食牛大娃和元泰平阳气的女鬼,骨刀卷着道力斩了出去。
当!
坐在宽椅上的长枪鬼突然站起,长枪刺出,挡下了斩落的骨刀。
嗤嗤——
金色的道力和长枪鬼的黑色火焰碰撞在一起,竟然互相灼烧起来,黑色火焰不落一点下风。
张小卒左手掐印,甩出两道黄符,黄符迎风而长,化为两道金光射向两只女鬼。
长枪鬼怒吼,长枪震开骨刀,横扫出去,要把黄符拦下。
张小卒哪能让它如意,刀法展开,把长枪牢牢封住。
噗!噗!
那两只女鬼不知是享受牛大娃和元泰平的阳气,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还是无
有战力,被黄符轻易洞穿身体,化作两道青烟。
“啊——”
女鬼命殒命,长枪鬼痛苦嘶吼,身上的黑色火焰腾起三尺多高,凶猛地扑向张小卒。
张小卒纵身后跃,把骨刀收进须弥芥子,旋即双手飞速掐印,打出一道道金色符咒。
长枪鬼速度极快,张小卒尚未退出百步,就被它的长枪追上,那黑色火焰在枪尖上喷吐,似要把张小卒一口吞没。
“锁!”
张小卒双手掐出最后一个咒印,随着他一声怒喝,漂浮在空气中的符咒瞬间金光大盛,连成一条条符咒锁链,缠绕上长枪鬼的身体。
嗤嗤——
然而金色符咒锁链虽然锁住了长枪鬼的身体,却也被长枪鬼的黑色火焰迅速灼烧。
张小卒纵身后跃,再次拉开距离。
长枪鬼抬步想追,可是金色符咒锁链已经和大地相连,它挣脱不开。
“天牢!”
张小卒双手掐出三十六天罡之天牢印,只听轰的一声,一张符咒牢笼从天而降,把长枪鬼罩在当中。
“天陨!”
“天伤!”
“天剑!”
“天杀!”
被符咒锁链和符咒牢笼困住的长枪鬼,成了张小卒练习天罡印的活靶子。
随着眼花缭乱的符咒攻击后,长枪鬼身上的黑色火焰逐渐熄灭,气息逐渐萎靡。
看到长枪鬼再无反抗之力,张小卒停下攻击,自语道:“如果正面硬碰,想要打败你恐怕不易,可是道门神通却能轻松把你降服,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
若是有道门弟子在这里,听见张小卒这番话,恐怕会深受打击,因为他们可做不到像张小卒这么轻松。
张小卒之所以轻松,那是因为他的结印速度实在太快,寻常道修望尘莫及。
试想,若果张小卒的结印速度慢下一半,他还能这么轻松吗?
恐怕现在正在被长枪鬼追着屁股捅呢。
“你是谁?”张小卒盯着长枪鬼问道。
他心里有些紧张和期待,因为他怀疑眼前这个长枪鬼是前魏将军王元明。
如果真是他,那他的巨额宝藏不就找到了吗。
“我是谁?”
然而长枪鬼的回答并非张小卒所期待,它似乎已经丧失了生前的记忆。
张小卒大失所望,但还抱着一丝期望,提醒道:“你是王元明。”
“我是王元明?”长枪鬼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喃喃自语道:“你也说我是王元明,他们也说我是王元明,那我应该真是王元明。”
张小卒闻言大吃一惊,诧异问道:“还有别人问你?”
第六百四十五章 怨灵
长枪鬼的喃喃自语让张小卒大为吃惊。 显然,他不是第一个询问长枪鬼是谁的人,也不是第一个怀疑长枪鬼是王元明的人。 “王元明是谁?” “哈哈,我是王元明。” “放开我,放开我!” 长枪鬼没有回答张小卒的问题,它喃喃自语几句后突然开始狂躁,身上萎靡的黑色火焰又腾的一下窜了起来。 张小卒从须弥芥子里拿出骨刀,左手食中二指并指为剑,道力吞吐,快速地在骨刀刀身上刻画符咒,同时迈步走向长枪鬼,并问道:“你是王元明,你把钱财藏哪里了?” 他嘴上这么问着,但心里并没有抱希望能得到答案,因为长枪鬼如果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它肯定活不到现在。 它之所以还活着,那是因为有人故意留着它,希望它能记起生前的记忆。 张小卒忽然想明白一些事情。 国威府的鬼没人管,并不全是苏锦说的那样。 国威府的鬼守规矩,不去外面闹腾,那是因为有人一直管着它们,让它们守规矩。 “啊——” “放开我,放开我!” 张小卒的逼近让长枪鬼感受到了死亡的危险,它拼尽全力剧烈挣扎起来,黑色的火焰嗤嗤地灼烧束缚它的符咒锁链。 “你身上的罪恶罄竹难书,地府十八层地狱都不能洗清,所以我判你神魂具灭之刑!” 张小卒目光冰冷,他觊觎王元明的宝藏,可他为道门弟子,秉持师父的教导,对恶鬼绝不留情,所以他不会像前面来过的人,留着王元明等它恢复生前记忆。 “宝藏留存天地间,自有有缘人去取。你,王元明,带着你这一身的罪恶消散吧!” 张小卒的骨刀刺出,捅进了王元明的胸口,刀身上刻画的符咒绽放光芒,一缕一缕金光洞穿了它的身躯。 “啊——” 王元明痛苦嘶吼,但声音很快就虚弱下去,它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我想起来了,我是王元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天下兵马的王元明!” “哈哈——哈哈——” 它笑着笑着,目光落在了张小卒身上,说道:“小子,你唤起了本将军的记忆,让本将军带着记忆死去,本将军当感谢你,就赏你一份天大的机缘!” “本将军的宝藏就藏在帝都城外,北——北——” 它的声音忽然变得弱不可闻,因为金色的符咒光芒已经把它的身躯全部吞没。 它的嘴还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太小,张小卒使劲竖起耳朵都难听清。 就在张小卒集中全部注意力,试图听清王元明的声音时,他突然看到王元明那张正在被符咒金光撕碎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张小卒猛然心悸。 他脚下的地面突然迸射出十数道红芒锁链。 “呔!” 张小卒一瞬间心惊胆颤,大叫着想要纵身闪躲,可已然来不及,被红芒锁链捆个正着,犹如刚刚他以符咒锁链捆长枪鬼一般。 “给我破!” 张小卒嗔目怒吼,金色的道力疯狂涌动,要将红芒锁链挣断。 可他的脚下再次亮起光芒,只见一 轮黑白色的咒印在地面上显现出纹路,竟是一张鬼符。 道有道符,鬼有鬼符。 但是能使鬼符的鬼,道行常常恐怖非常。 这鬼符甫一激活,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吸扯力,宛如一头饥饿的猛兽,疯狂撕扯吞噬张小卒周身道力。 “我命休矣!” 张小卒霎时间脸色苍白,绝望大叫,未来得及挣扎几下,身上的道力就暗淡萎靡下去。 再一会儿,身体就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再无挣扎的力气。 “咯咯——” 两道娇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只见先前被张小卒以黄符射杀的那两只妖艳女鬼,竟死而复生,重新显露身形。 “小相公,没想到吧?”两只女鬼同时扭动腰肢,向张小卒迈步走来,嘴里说着同样的话。 “你是谁?”张小卒盯着两只女鬼心惊问道。 “我是谁?”女鬼嫣然一笑,身形突然变幻,变成了王元明的样子,说道:“我是王元明。” 另一只女鬼变幻成另外一人,道:“我是丁甲全。” “我是梁向荣。” “我是籍德庸。” “小女子盛云云。” “妾身邓氏。” “我是——” 两只女鬼不停地变幻身形,说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最后二鬼忽然合为一鬼,站到张小卒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娇笑道:“我是死在这里的所有亡魂。” “当然——”它忽地媚眼如春,腰肢扭动,衣衫滑落,雪白的身体水蛇一般滑进张小卒的怀里,它的面容已经变幻成戚哟哟的模样,红唇轻启道:“奴家也是你心里的可人儿,想与相公共赴——” “共赴黄泉吗?!”张小卒目光骤寒,一把掐住了女鬼的脖子,萎靡之态一下全无。 “你——”女鬼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小卒。 张小卒冷笑道:“你既然能迷我心智,为何不知我既是道修,亦是鬼修呢?区区鬼符能奈我何?我不过是做做样子引你出来罢了。” 说着,他身上骤然腾起妖异的红色鬼力,虎躯一震,锁住他身体的红芒锁链根根寸断,站起身脚跺地面,黑白鬼符瞬间破碎。 “咯咯,原来你早就开始算计我了。”女鬼恍然笑道。 “一个能在我眼皮底下装人的鬼,我怎敢小瞧?”张小卒道。 “可你还是小瞧我了,以为这样就抓住我了吗?”女鬼抬手指了指张小卒掐住它脖子的手。 “若不然呢?”张小卒问道。 “小相公,你太自以为是了。”女鬼冷笑,随之身体忽然模糊起来,晃晃颤颤,好像一道虚影,即将溃散消失。 张小卒冷冷一笑,五指猛然发力。 “啊——” 女鬼突然凄厉惨叫,变模糊的身体一下又清晰起来,它仍然被张小卒掐在手里。 “不!不可能!”女鬼难以置信地尖叫,神色慌乱起来。 张小卒道:“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怨气,是这些怨气聚积在一起生出了你,所以你可以是他们任何一个人,可以把你的本体藏进他们任何一人的阴魂里,也可以和他们任何一人的阴魂互换位置,想制住你确实很难,而我恰有这样 的手段。” “休要自以为是,若不是我一时大意,以本体出现在你面前,你想抓我,痴人说梦。”女鬼气道。 “你说的倒也没错,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张小卒承认道。 确实,若不是鬼灵及时提醒,告诉他女鬼的厉害手段,让他使用鬼瞳之力,他根本制不住女鬼。 “世上的确没有后悔药,但是我有一颗救命药。”女鬼说道,她脸上的慌乱之色又渐渐镇定下来。 “救命药?”张小卒好奇问道。 “王元明的宝藏。”女鬼盯着张小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着实让我心动。”张小卒道。 “放过我,我告诉你宝藏在哪。” “呵,我拜师的第一天,家师就严厉告诫,鬼话不能信。”张小卒冷笑道。 “我不是鬼,我是灵,怨灵。你感受不到我的体温和心跳吗?求求你,放过我吧。”女鬼眼泛泪花哀求道。 张小卒摇头,五指猛然施力,鬼瞳之力自他指尖涌出。 “啊——” “杀了我你永远别想知道王元明的宝藏在哪里。” “啊——放过我吧。” “奴家是哟哟啊,你好狠的心呐!” “呜呜——” 张小卒充耳不闻,冷笑道:“等我吞了你的鬼魄,自有办法知道宝藏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转身,左手挥动骨刀携带五色混元力斩出。 当! 一声顿响,骨刀竟被两根手指夹住,动弹不得。 张小卒惊得汗毛倒竖。 既惊于来袭之人的恐怖修为,亦惊于来袭之人的身份。 “皇——皇上。”张小卒瞪着眼睛,颤声喊道。 来人正是苏翰林。 苏翰林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松开手指,摊手到张小卒面前,道:“王元明的宝藏朕要了。” “可是——”张小卒不舍得。 “天灾**,百姓难活,朕缺这些钱。”苏翰林道。 “哦”张小卒还能说什么,只得乖乖把女鬼.交给苏翰林,不过想到这些钱财会用在受苦的百姓身上,心里倒也甘愿。 “此鬼手段了得,陛下当小心些,别让它跑了。”张小卒提醒道。 苏翰林道:“它确实有几分手段,朕来了几次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否则也不会留它到今日。” 张小卒心道:“果然。” 先前听见长枪鬼说也有别人问它身份,张小卒就猜测那人极可能是苏翰林,或者是苏翰林派来的人。 苏翰林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苏翰林随手撕开虚空,把女鬼扔了进去,又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扔给张小卒,然后转身离去。 张小卒看着苏翰林扔给自己的一抱东西,恰是今天他厚着脸皮在封赏大典上向苏翰林讨要的灵药,顿时把他可得合不拢嘴。 “你这小子,用一座金山换了一粒芝麻,还乐成这个样,莫不是脑子有点傻?”一道身影出现在大殿里。 张小卒看到来人,不禁大喜道:“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老夫听说国威府早就荒废,变成了一座鬼宅,怕你们出事就过来看看。”张屠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