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1章 辽人在行动
四月十一,中夜阑珊,明月高悬。
今夜的涿州城似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整座城池皆被黑暗和寂静所笼罩,只有月华照落处和巡夜的队伍走过时才有些人气儿。但同时,又让人莫名地感觉到有些异常,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在这平静的夜里,将起什么巨大变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昨夜的那场动荡与喧嚣后,今夜城中巡防的力量是真个加大了许多,尤其是三家使者的住处四周,更加派人守驻防,那里头的人是不可能再轻易出来了。
辽使所在的院落,当两个消息先后传到时,萧思训是彻底坐不住了:“那董匡竟留在了宋人那边?女真人去了见郭药师……”一股深深的不安情绪已从其心底冒起蔓延开来,竟让他的身子都微微有些发颤。
这是一个信号,那三方势力已然合为一气的信号。而作为他们三方眼下的敌人,自己岂不是就要成为他们即刻便要铲除的目标了吗?在想到这一层后,萧思训眼中更有惊惧之色闪过,他是真没想到,来到涿州竟会面临如此险境啊!
“我不能再等,不然必死无疑。既如此,还不如赌上一把,看能不能杀出条生路来呢!”萧思训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同时目光落到了面前之人的脸上:“可有办法让我们此刻出城?”
这人乃是常胜军中的一名将佐,也算是郭药师身边得用之人,但是他却还有另一重身份——辽国内应。之前,就是他帮着萧思训找到了宋使住处,才有的昨夜的那场袭击,而现在,一个更困难的问题抛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此人微微皱眉:“如今前后门皆被郭药师派人封锁,硬闯是肯定不成的,而这院落又无密道,除非……”
“他们不是你的部下吗?难道不能下令叫他们让路?”萧思训不耐烦问道。
这位立刻苦笑:“贵人有所不知,郭药师用人最是谨慎,如今守在外边的人并非小的所部,另外,还有个吴岩在外牵制着我呢。我若突然下此命令,只怕登时就要被他们给拿下了,而各位也照样走不了。”
“哼,这郭药师还真是心思缜密啊,居然把相互制衡这一套都用到军中来了。”抱怨了一句后,萧思训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眼下这困局确实难解啊。
“贵人我有一法或许可行。”这位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只不知你这儿可还有酒肉食物吗?”
“那当然是有的。”萧思训点头。今日郭药师让人送来的食物因为昨夜人手伤亡近半,再加上众人心事重重的缘故竟留下了大半,只是不知对方要这些残羹冷炙作甚。
“我这儿有一包药,只要放入酒菜之中,再给外边的人吃下,自可遂了贵人之心。”这个内应说着便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纸包来,搁到了萧思训案头。萧思训只打开一看,脸上便露出了古怪之色:“你怎会随身带了蒙汗药?”
“是前段日子从城里
药铺中搜出来的,我想着或许有用,就一直揣在身上。果然,今日就能派上大用处了。贵人有所不知,如今我城中粮食紧缺,寻常将士个个都未能吃饱饭,所以只要把这些酒食拿出去分与他们,他们定不虞有诈。”
萧思训也没有真追究其为何能拿出蒙汗药的缘故,当下就点头:“就照你的意思来。”随着一声令下,周围手下便赶紧去把剩余的酒肉食物都拿了过来,然后那包中药粉便被洒进了这些食物之中。
那内应见状才松了口气,赶紧出得门去,见到了一脸关切的同袍吴岩,随意找了个借口后,便把辽人要把剩余食物分与众人的意思给传达了过去。
吴岩果然没有怀疑这个曾并肩作战数年的兄弟,更是大喜道:“我说你为何总去他们身前转悠呢,原来竟是打的这个主意。想想也真是窝囊,明明我们与辽人势不两立,明明我们城中早已粮食紧缺,却还要把所剩不多的吃食供给他们,而我们的部下兄弟却只能吃他们剩下的东西……”
“吴老弟,这都是郭将军的意思,我们看得没有他远,自然只能听命行事。现在能让大家有口吃的就很不错了。赶紧叫人进去拿了吃食分了吧。”
“好。”吴岩点头,招手叫来几个部下吩咐几句,随即他们进得门去,就把一堆烙饼干馍和一些冰冷的肉和几坛子酒给带了出来。随后,这些东西分到下面,顿时就引来了众军卒的一阵欢呼。
这些将士也确实是谗得狠了,食物到手,也顾不得东西早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便就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吴岩也算公道,居然把食物平均分配到这两百来人的手上,只有他自己只拿了个干馍了事。
看到这一幕,内应心中却是一紧:“吴老弟,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怎么也该吃点肉,喝口酒啊。”
“呵呵,我之前陪着将军与宋辽金国使者吃过宴席,所以这次就不与大家争了。大家吃完东西后都把精神打起来,守好了这里。”后一句却是提高了声音,喝令的部下人等。
“既如此,那我也不吃了。”这位本还在纠结如何把自己摘出去呢,现在正好趁势表态。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笑。只是一个心存敬意,另一个却在低头同时,已起了杀心。
几十人剩余的东西分到几百人手里自然只是杯水车薪,所以只片刻间,东西就被消灭干净,众兵卒把手在身上胡乱一擦,就全都高声答应,再度列队守在门前。
可突然间,其中一人的身子就是一晃:“我这头怎么有些发沉?莫不是得了风寒吗?”
他话才说完,边上也有人晃了下脑袋:“我这也觉着有些头脑发晕啊,这是怎么回事?”
随后,当啷之声连续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人失控栽地,却是那蒙汗药的药性发作,催得他们陆续倒下。当这一幕发生时,吴岩先是一呆,随即就迅速明白了过来:“不好,是里头的辽人捣的鬼,他
们在食物里做了手脚!”
心念一动,正欲高声大叫,好吸引别处队伍前来支援时,他突然觉着身前人影一晃,然后咽喉处便是一凉。这才发现,那个让自己尊敬的同袍居然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咽喉!这让他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充满了愤恨与不解。
“你须怪不得我,谁叫你不肯吃了东西倒下呢?”内应喃喃地说了句话,后方的院门却在此刻轰然开启,却是一众辽兵在萧思训的带领下火速扑将出来。随后,让他大感意外的一幕发生了,这些人并没有急着就此离开,而是突然把刀枪往那些倒下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常胜军将士的身上招呼过去。
片刻间,一阵暗哑的惨叫接连响起,这些陷入半昏迷的军卒全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随意屠戮,血流一地。
“你们……你们……”
“都到这一步了,难道还有善罢的可能吗?”萧思训眼中杀气凛然,这几日来,他心中早就充满了对常胜军的怨恨,尤其是昨日后,他更是恨不得屠光这一城叛逆,此时又怎么可能手软放过这些家伙呢?
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杀意,内应再不敢多说,只能是怯懦地缩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这里两百来人全被屠杀一空。如此看来,他杀不少吴岩都一样了,这让他倒是找到了一个为自己开脱的说法来。
随后,萧思训才看向了他:“你可知道这城中粮仓在哪儿?”
这话让他猛打了个突,赶紧道:“贵人,万不能冒这险啊,粮仓那边可有近千精锐守着,压根不是我们能打得下来的。现在还是赶紧离开涿州要紧。”
“哼!”萧思训一脸的不屑,他都已经开始杀人了,岂会甘心就此离开,好歹也得再闹出些动静来。但看起来粮仓那边确实不是合适的目标,便又问道:“那城里可还有其他重要所在吗?比如存放甲胄箭矢或是其他物资的所在?”
“有……有的。北门那边就有囤放军械的大仓库,里头都是箭矢等守城器械。”眼见萧思训铁了心要搅乱涿州,他也只能指点出一处更利于他们离开的所在了。
“好,那就去那边,正好可以随后离开。”萧思训一听大喜,立刻带人朝着北门而去。哪怕是走,他也要让常胜军付出惨重代价,为奚王领大军征讨创造最为有利的条件!
这一行辽人在内应的带领下走得飞快,还一连躲过了三波巡夜兵马,在三更初时,终于来到了一座占地极广的仓库前,正是常胜军用来囤积军械箭矢的要紧所在。
可就在萧思训面带狞笑,要下令出击时,他却惊讶地发现,那库门前,竟倒了数条身影!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与此同时,一阵杀声突然从城中爆发开来,让这些人的脸色再变,萧思训更是诧异回头,却不防,半掩的仓库大门内,寒芒闪烁,数十上百利箭瞬间迎面射来……
第952章 父子反目(上)
时间回溯,夜才入更不久,一个郭药师身边的亲兵来到了董匡面前:“少将军,将军有要事相商,还望你速速一去。”
心中本就藏了事的董匡闻得此言便是一愣:“义父有何吩咐,为何会选在如此夜间叫我过去?何况我还有职责在身,需要保护宋使安全呢。”
“这个卑职就不得而知了,但事关重大,将军是下了军令的。”
“竟是这样吗,那你稍等片刻,我去和宋使说了再与你同往。”董匡没有太过坚持,只冲对方一点头,就先进了院子。而见其答应下来,这个亲兵略有些紧张的神色也终于放松了些,乖乖守在了门前。
过不半晌,董匡就已带了三名亲兵从院中出来,翻身上马的同时,又给那人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便随在他们身旁,快步沿着空旷的街道走去,很快也就来到了守备衙门前。
作为郭药师的义子,董匡自不比寻常将领,都不用通禀的,就已带了亲兵大步走进了大门,并循着习惯来到了一贯商谈公务的前堂处。果然,此时的大堂上一派灯火通明,几个得用的部下正分坐下方,所有人都面色凝重,而最严肃的,自当数高坐上位的郭药师了。
他在看到董匡到来后,眉眼微微一挑,又见其把三名亲兵留在了外头,这才开腔:“大郎啊,你来的正好,快些进来,此事只等你了。”
董匡稳步迈入堂内,倒不急着入座,而是抱拳行礼道:“义父这夜里突然召见,可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吗?是辽军杀来了,还是宋军有何异动?”
“呵呵,某早说过大郎一贯最是识得大体,你们看,他一来最关心的就是咱们常胜军的局势,真不愧是董将军的子嗣啊。”郭药师开始说话时还带了几分笑意,但说到最后一句时,脸色和语气都变得有些凝肃,阴沉了起来。而下方的那些将领也随之身子一挺,似有起来的意思。
面对如此怪异的局面,董匡却只作不见,依旧挺身看着郭药师:“这都是我该做的事情,义父谬赞了。何况你也曾答应过我,会把常胜军交我统领,所以我此时多些关心我们的处境也是理所当然。”声音平直,不卑不亢。
“哈哈……好,好一个理所当然!”郭药师的面色陡然就是一沉,右手砰的拍在长案面上,厉声喝问:“既然你都知道我的一片苦心,这次为何竟要与外人勾结,竟想对我,对我常胜军上下不利?”
此言一出,周围众将脸色更是一变,十几双眼睛几乎同时落到了董匡身上。而他却是连神色都没有动上半下,坦然而立:“义父何出此言?什么与外人勾结,我怎么就一点都听不懂呢?”
“怎么,事到如今你竟还想抵赖吗?你与宋人之间勾结一事早已被我看穿,还有,你在黄昏前后派人暗中有所行动,也早在我的掌握之中。说,你到底与宋人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欲对我如何?枉我一贯以来对你悉心栽培,打算在我老后把整支常胜军都交给你,可你却是怎么回报的我?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野心之大,耸人听闻!”郭药师一副咬牙切齿地模样盯着下方的义子,恨不能现在就一声令下,让人将之当场砍杀。
但是他却知道这么做是不成的,且不提董匡这几年来在常胜军中一向深得军心,与一干将领也交情深厚,光是其作为董小丑的儿子这一条,就不是他能随意说杀就杀的。虽然已时隔多年,人都换了许多,但在以怨军为主要班底的常胜军中董小丑的余威和余荫都在,董匡为其子自然也深得其利了。
为何明明对董匡大有忌惮却不得不用,甚至将之收作义子,还不是他这一层身份所致?哪怕到了这时候,郭药师依旧不敢随意下令拿杀对方,必须要让其他人都信服才行,不然说不定常胜军就散了。
面对郭药师咄咄逼人的气势,董匡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只一拱手道:“义父所言,儿子实在无法领受。我与宋使有所关联还不是听从你的安排才去的?至于什么有所异动,就更是无稽之谈了!还望义父明察莫要被人蒙蔽才好。”
“到了这时你居然还想要巧言令色蒙混过关,真当某好欺不成?来人,把人给我带上来!”郭药师都被气笑了,当即提声喝了一句。
这话传到外头片刻后,就见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被几个军卒给推进了堂来,随后又被按倒在地:“你且看看他是什么人?”
董匡低头看了眼来人,脸色才有了变化:“廖叔,你们怎么把他给绑了?”
同样色变的还有下面的一众将领。作为常胜军中将领,他们自然很清楚这位的身份。这个叫廖贵的汉子一直以来都是董匡的左膀右臂,所以董匡若有什么重要事情,自然会交由他来办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模作样吗?廖贵,你来说,到底为何被抓!”郭药师冷笑一声,当即喝道。
“我……卑职只是去城西军营里随意走走,结果就被人拿下了。”廖贵的回答明显是在避重就轻,不少人神色再变,已明白了他的意图。
如今涿州城内两万大军分作五处安置,除了确保城中安全的中路,其他四军分于四门。而西门那边的主将田申一向都和董匡关系紧密,这时廖贵过去意味着什么,可真就让人感到不安了。
“好个随意走走,董匡,你真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你那点险恶心思,真当我看不出来吗?”郭药师紧盯着他,语气越发激烈:“前者你向我进言稳住三方使者,恐怕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更充足的时间吧?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却处处算计,而且还刻意把消息散播给了他们三方,从而让我涿州情势越发危急。而你自己,其实却是早有谋算,投靠宋人,并打算借他们之力来害我夺权。嘿,你真是处心积虑,打得
好如意算盘啊。”
这番话出口,只要不是特别耿直的,都已经想明白了他要表述的意思。董匡进言货卖三家,为的就是让郭药师得罪三方,然后自己才有机会绕过他这个主帅去和宋人缔结盟约。然后再以其为靠山,利用自身在军中的影响力突然发动兵变,铲除郭药师,再夺其兵权。
只要让他的计谋得逞,一旦郭药师被杀或是被抓,则其他将领在各种原因下最后也只能默认这样的结果,使整支常胜军重新落入到他董匡之手。
这些将领一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除了有些后怕外,也不得不佩服董匡手段之高明。当然,就目前来看,他依然不是郭药师的对手,这场兵变还在酝酿中呢,就已被揭穿,他自身也已被困在了这儿,再难成事。
郭药师此刻一脸的痛心疾首:“董匡,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对我怀有看法,觉着董将军的死与我有关。对此,我从来就没有作过辩解,只希望用事实来让你明白我与你董家并无任何怨仇,为此我不惜把整支常胜军全交还于你。
“可你,可你太叫我失望了。我辈军人,首要的就是堂堂正正,如此才能让下面的将士心服口服。可你却只知道用这些阴谋算计……这还只是其次,更关键的是,你的选择完全是错误的,与宋人合作,完全就是置我常胜军上下的安危不顾,与虎谋皮!
“宋人素来不可信,你若做了这些再与他们合作,到时必然会被他们拿作要挟。而辽人金人本就势大,一旦你为了讨好宋人而对他们的使者下手,必然会引来最大的报复。到那时,别说我涿州兵寡城危了,就是兵精城固,也绝对守不住此地!你这是为了一己之私,在拿我常胜军几万兄弟的性命冒险,我是绝不会容许有这样一幕发生的。所以哪怕你是董将军之子,是我的义子,我也必须以大局为重,大义灭亲了!”
这番话当真是说得大义凌然,让在场众将士都是一阵动容。此时的郭药师看着是那么的公正无私,几乎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就算是几个之前还想要保董匡的,这时也不好开这个口了。
而堂外的一些军卒更是面带深深的恨意,死盯着董匡,只等郭药师一声令下,他们就将扑进门来,拿下董匡。
而董匡此刻的脸色却是一阵变幻,半晌后,他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身子乱抖,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郭药师啊郭药师,之前有人告诉我说你城府极深,手段极为阴险我还不信。但现在,我总算是信了,原来你竟早有谋算,想必你等这一天,找一个合适的借口除掉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吧?好,这样更好,倒也省得让我左右为难了!”
“嗯?”郭药师以下众人都是心头一动,隐隐感到了些不安。但到了这时,别的也不必再说,他当即高喝:“把这逆贼给我拿下!”
话出口,堂外人影骤动!
第953章 父子反目(中)
郭药师一声喝令,率先而动的却不是那些早已做好了抓人准备的堂外兵卒,而是那三个随董匡一起而来的亲兵。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三人中两个已掣刀在手,寒芒闪处,身前四五人同时溅血倒下,而剩下那人的举动更加惊人,他竟一把将个全无防备的军卒拎了起来,以人为兵器四下扫过,把周围七八人都给打得横抛出去,瞬间就清理了堂门前的一大块区域。
当这一幕突然发生时,包括郭药师在内的一干将领竟全数愣住,这变故也发生得太突然了,让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啊。话说,这到底是谁要拿谁啊,怎么反倒是自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而就在他们这一愣神的瞬间,立于下方的董匡也动了,足尖一点,人已一跃上前,直冲郭药师而来。这下更是唬得众人一阵惊呼,但也只有两人挺身拦截,但速度压根跟不上董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扑到了那长案前,探手就抓向郭药师的脖颈。
擒贼先擒王,只要他能顺利拿住郭药师,那今日的这场变局就彻底被他掌握在手中了!董匡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随即,目光又是一缩,身子竟在前冲的瞬间改向,往侧方一让。与此同时,上方一道寒芒落下,几乎是擦着他的肩头落在了空处。
他是真没想到在郭药师的头顶处居然还有伏兵,而且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自己撞上门去,若非他足够警惕,闪避得快,只怕这一下就得被卸掉一条胳膊了。而那人在一招落空后,身子也从上方梁上飘落,未有半点停顿,手腕抖间,寒光已兜头飞来直取董匡面门。
后退中的董匡已来不及抽出佩剑应对,只能连鞘而举,挡在了寒芒飞来的路线上,同时脚步再退,身子一偏间,就跟脑后长眼般让过后方袭来的一刀,同时一足往后踢出,正中那偷袭者的前胸,将他踢得踉跄后退,人已已到了那人刚才所坐的席位跟前。
直到这时,剑与寒芒才叮的一声相撞,寒芒骤止,露出了其本来面目,却是一柄飞刀,随即被弹飞而出。而董匡手中剑的剑鞘也已裂了好大一个口子,足可见这一刀力道之大。
那人偷袭落空也未见慌乱,一声怪啸,脚步一迈间,再度扑上前来,双手一颤,两口飞刀分左右袭向董匡,同时第四把刀又一闪间出现在其掌中,跟着他前扑的势头,带着急刺董匡小腹。
这一连串的杀招连绵不绝,委实可怕,都不给人以任何喘息机会的。董匡甚至连剑鞘都没能来得及抽开,就只能继续挥舞着连鞘剑格挡那两把飞刀,同时身子转动,已退到了那张矮几之后,也就在这一瞬间,那最后的一道炫目刀光呼啸而至,此时的他因为要格挡两口飞刀,手中剑还在侧方,却是中门大开,难有招架的可能了。
就在前方的郭药师以为这一下即便杀不死他也能重创董匡时,他却突然一声断喝,右足猛然踢出,竟把身前的那张矮几及
时踢起,正好挡在了这一猛烈的一刀来路上。这一下变数太快,任那刀客出手再快,也无法变招,只能是一刀刺在几面上,刀势受阻,动作一顿。
同一时间,那矮几突然又向前冲来,却是董匡又趁势在后踢了一脚,竟迫使那刀客只能往后退了一步,刚才那暴烈的攻势更是被彻底打断。而伴随着一声龙吟般的呛啷声,一线寒芒已从几后呼的刺出,直夺刀客咽喉,再逼得他踉跄后退,攻守之势竟是突然颠倒了过来。
这一系列交手变招只发生在短短的片刻间,周围其他人甚至都才刚来得及起身呢,刚刚险些中刀的董匡已反攻了过去。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如梦初醒,各自抽出刀剑,呼喝着直往前上,便欲包围董匡。
“砰——!”矮几落地,堂外三名亲兵也已迅速扑进门来,他们已经解决了外头那几十个军卒,眼见董匡遇险,自然是要出手搭救的。而就在这一凝神端详间,同时有三个不同的声音说出了相同的话来:“是你!”
其中两名亲兵,还有董匡这时都已认出了刀客的身份,异口同声喊出了他的名字:“韩本善!”
这个之前藏于郭药师头顶梁上,差点靠偷袭要了董匡性命的刀客,赫然正是随完颜兀术而来涿州的韩本善!此刻他眼中也有惊色流露,目光扫过那两个“亲兵”,也是一声喝:“你们是孙途的人!”
什么亲兵!常胜军中,董匡身旁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当亲兵呢?这三人赫然都是一直跟随在孙途身边的宋军中的将领!这一刻,韩本善终于明白过来,对方显然是早就有了准备了,今日这一场父子反目的大戏还真难说到底谁会得胜呢!
正如他所想,这三个“亲兵”正是奉了孙途之命来保董匡安全的武松花荣和鲁达。后者因为没拿到趁手的兵器,此刻手里还提了个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兵卒,端的是杀气腾腾,叫人不敢靠近。
原来之前郭药师派人去请董匡时,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所以才会先进去和孙途稍作商量。而孙途也觉着其中有危险,但他们却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把某些事情办成,所以还是让董匡前来。但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孙途便让这三个好手扮作其亲兵模样一同而来。
果然,在见到郭药师后,他便在一番指责后决定动手。不但外边布置了数十亲兵,堂内更有韩本善这样的杀招,若非董匡自身武艺了得,又有准备,再加上鲁达他们摆平了外间敌人,他真就要折在此处了。
那些个将领本来还想上前拿人,可在一扫过那三个身上沾血,凶悍异常的家伙后,前冲的势头顿时就是一止。郭药师自己也已起身,横刀在胸前,厉声喝道:“董匡,你果然包藏祸心!现在什么都暴露出来了,那孙途居然把身边亲信都指派给你了,你还想作抵赖吗?”一面说着,脚步却往后挪,显然是不敢动手。
几年
前的郭药师,还是怨军中一员骁将,每战都冲锋在前,这才在军中赢得了偌大的名望,以至于董小丑死后,他能取代年轻的董匡作上主帅之位。但这几年下来,当初那个凶悍骁勇的郭将军却已彻底变了,再不用经常冲杀在前的他或许武艺还在,但胆气却已不复当初。
而在听得他的指责后,董匡却是一声冷笑:“说我勾结宋人,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这个韩本善可是金国四太子身边的护卫,恐怕你这回已经与他们勾结在一处了吧?难道在你看来,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吗?却不想想如今金国远在千里之外,倒是宋军已在附近,说不定几日内,就有大军到来,你是真在为我常胜军兄弟的生死作考虑,还是另有所图?”
这一番话质问出来,顿时让郭药师无言以对,其他那些将领也瞬间变色。说实在的,他们也不知道还有金人的事情啊,这下事情可真就复杂了。还有,以往一向少说多做的董匡怎么变得如此能言善辩了?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董匡让他们感到惊讶的表现还在继续:“你如此急着要借与宋人勾结图谋不轨的理由除掉我,到底是安了什么心?一直以来我都未曾表现过对你有任何怀疑,你刚才却为何如此急切地提到当年我父战死一事?是不是这本就是你心中有鬼,所以才会想着把我这个隐患给杀了以绝后患?”
一番话说下来,处处都点到了郭药师刚才所说的漏洞处,竟一下子让他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分辩才好了。其他人更是面带犹豫,这事情看着怎么就朝着相反方向去了呢?
“还有,这几年里,为何战死在外的都是曾对我父最忠心的叔伯?王奎,张迈,李清……”他每报一个人的名字,其他人脸上的疑色就更重一分。
以往还不觉着,现在被董匡如此点出,事情真就透着怪异了,为何这些原来董将军的心腹兄弟会接连战死,若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吧?甚至这些将领中还有两个曾极得董小丑倚重,只是后来才彻底倒向郭药师,这就更叫他们感到一阵后脊梁发冷了。
“所以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为了独霸常胜军,铲除我这个隐患所造出来的借口!”董匡说到这儿,突然脸色一肃,踏前一步,高声喝道:“郭药师,你害死我父在前,戕害军中诸多兄弟在后,现在又想把我也给铲除。你阴险狡诈,自私自利,根本就不配当我常胜军的主将。我今日,就要以董小丑之子董匡的身份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为我父亲,和那些叔伯兄弟们报仇雪恨!”
这一声吼他是全力而发,声音如炸雷般在堂内滚滚震响,直把在场所有人都给镇住了。而就在郭药师脸色大变,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时,一队兵马迅速从外间冲了进来,看数数量足有数百之多。
这让郭药师顿时大喜:“你说这么多又有何用?反正今日任你说破了大天去,我也必要杀你这叛逆之徒!传我军令,杀!”
第954章 父子反目(下)
守备府内外其实一直都布有数百精卒守卫四周,只是因为这次之事有着太多不可告人的地方,所以郭药师才只用了身边最值得信赖的几十个亲卫动手。但他显然低估了董匡和孙途,反将自己陷入到了危境之中。
好在二进院落大堂内的混战终于是惊动了外头的兵马,看到堂上的乱象,又听到自家将军的一声喝令后,这些兵卒都未作太多的细想,便已杀进门来,直朝郭药师所指的那几个陌生人冲杀包围过去。
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的一干将领这时也迅速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几乎同时抢步上前,把郭药师挡在身后,以防董匡他们孤注一掷对其不利。而董匡的反应也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见到这许多人杀来,他竟没有吃惊慌乱,只带了鲁达三个往侧方退了两步,然后半点不虚地扫过正欲闻令杀来的一干军卒:“董匡在此,谁敢动我!”
更让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随着他这一声喝,那些军卒竟真就突然止住了攻势。话说刚才他们急着扑进门来救驾,还真没仔细查看堂内情况呢,现在才发现那些陌生人中间竟还有董匡,这让许多人都变得犹豫起来:“董……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部下竟都裹足不前,这让郭药师惊怒交加,当即再度大声喝叫:“你等都在愣什么?董匡勾结外人欲置我常胜军于死地,还不速速将他们全部斩杀!”
听到这一严令,众军卒又是微微一动,可还没等他们作势杀上,董匡又开口了:“为窃夺军权,他郭药师里通辽军,害死我父亲董小丑及诸多怨军兄弟在前,为一己私心,接连害死诸多将领在后,如今又要拿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杀我董匡,你们真想要助他胡为,致使我常胜军几万兄弟走投无路吗?”
见他几句话就让这些将士再度犹豫,郭药师是真个急躁到了极点:“你们莫要信他鬼话,我郭药师岂是这样的人?他勾结宋人才是不争的事实!我是常胜军主将,这是军令!”
“张源,可还记得李清张迈吗?你不是想查明他们为何竟会死在外头?我已查得线索,这都是他郭药师刻意泄露的消息,让辽军从容设伏,才让你那两个好友战死在外!”董匡随即又是一声高喝,目光却定定落在了这些护卫兵卒中为首那名军官身上,显然这话却是对他说的。
张源的脸色果然就是一变:“此……此话当真?”
“东门军营里我留了一个当时侥幸得脱的兄弟,你若不信,到时自可问他!”
听得如此确切的答案,张源对此又信了几分,狐疑的目光便落到了面色再变的郭药师的身上:“郭帅……”
“你别受他挑拨,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快拿下他们,这是军令!”郭药师是真个急了,急声吼叫着。但他越是如此表现,反而越是叫人生疑,不光是张源,就是其他将领,
此时也越发相信董匡的话语了。
如此一来,堂上的局势就陷入了僵持,守备兵马虽围住了所有人,却未曾动手,而董匡依旧和几人在与郭药师进行着对峙,无论是一干将领还是那些兵卒,都变作了旁观者。
事情的发展实在太过出乎郭药师的意料,这不光在于董匡的早有防备,更在于手下将士的保持中立,这是他万难接受的事情。而更叫他感到心惊的,是一干部下的态度,自己明明是常胜军主帅,刚刚更是几次下了严令,可结果,除了身边的那些亲兵,几乎没人真肯出头杀了董匡他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董匡在军中的威信竟高到已能与自己分庭抗礼了?而且自己居然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要是没有今日这一场变故,任其不断扩大影响的话……想到这一层,郭药师不禁猛打了个寒颤,那后果可就太可怕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其实只是假象,虽然董匡在常胜军中确实威望极高,却也远未能做到让所有将士不遵郭药师的号令的地步。所以会出现这般情况,却是董匡按孙途的指点提早做下的安排,张源正是被他临时调来带兵的,这才有了如今叫人心惊的结果。
看出郭药师心中的惶惑,董匡更是大声喝道:“郭药师,你因一己权欲出卖兄弟,害人无数,苍天有眼,今日就要轮到你自己了。你若但凡还有一点良心未泯,就该跟大家坦白一切,并与我等联手,为常胜军两万多兄弟谋出一条生路来!”他这是想在气势上彻底压住对方,打垮对方!
郭药师的脸色已变得一片青白,张嘴想作驳斥,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道理来,只能是狠狠盯着自己的这个义子。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庞杂响亮的脚步声轰隆隆的从外间响起,这让本来已经颓丧下去的郭药师又迅速振奋了起来,只见他当即就大声吼叫了起来:“我布下的援军已到,你等还不速速反正,与我把这些叛逆全部拿下!”
说着,他又盯住了明显脸色微变的董匡:“董匡,你以为本帅就无其他准备了吗?适才我已命人从西门调兵赶来,此刻他们想必已围住了守备衙门,不消片刻,两千兵马就能杀入进来,将你等一网打尽……”随后,便是一阵狂笑,似是想通过这笑声来掩盖刚才的惶恐。
但他的笑却未能持续太久,因为外头竟突然传来了一些他们都极其熟悉的声音——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呐喊冲杀声,以及阵阵的惨叫。
“这是……”郭药师再度变色,他即刻就明白了过来,自己安排下的后手援军居然在外受到攻击,显然,不光是自己有这方面的布置,董匡也是一样!一旦明白这一点,他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到了这一步,他似乎再没有了翻盘的可能。
董匡本来因为外间动向而紧张的情绪也终于为之一定,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来:“那孙途果
然说到做到,竟在短短一两个时辰里就把人马从营中带出,还埋伏在了外头,当真是高明得紧啊。”
原来,当董匡带了鲁达他们来见郭药师的同时,孙途也并没有闲着。趁着别人未曾留意自己行踪,他已带着人,拿了董匡所给的信物,直往东门军营,让那里的董匡亲信部下来到守备府支援。
而且他还多想了一步,在听得里头并无多少动静后,并未急着带人杀进去,而是就地埋伏在了黑暗中,以对付郭药师的后手。而事实证明,他的这一着安排再恰当不过,在黑暗的掩护下,那些急于救援的兵马全无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只能仓皇四散,再难对守备衙门产生任何的威胁。
“孙途……”退散的军卒中间,完颜兀术一边后退,一边盯着前方的孙途咬牙切齿。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一个错误,原来自己最大的威胁并不是董匡,而是宋使孙途,此人比自己之前所想更加的棘手可怕。可笑自己还以为胜券在握,觉着只要拿下郭药师,就能解决这个麻烦呢。
而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远离此地,等他日再报这一箭之仇了。
正当兀术打定主意,转身想要脱身时,后方传来了孙途如催命符般的命令:“放箭,射杀那些女真人!”随着他手指点处,早已杀得兴起的军卒们都没有多作思考,数十箭矢已呼啸着直朝兀术及其护卫部下飞来。
“四太子小心!”那些部下,包括曾升在内,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齐齐迎着飞箭而上,挡在了兀术身前,兵器挥舞间,帮他挡下了所有威胁,但也有几人身上中箭,惨哼连声。
“走!先离开这儿……”兀术虽然年纪不大,却并没有因此就被愤怒冲昏头脑,果断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靠着周围其他军卒和夜色的掩护,继续朝着后方退去。随着距离拉开,那边的箭矢还真就无法再伤到他们,让他们得以更迅速地朝着西边奔去。
孙途眼中闪过了几许光芒,似乎是在做着权衡。最终,他没有把自己最后的底牌也给亮出来,只是目送兀术他们逃离,口中只喃喃道:“完颜兀术,这只是开始,很快,你就会知道与我大宋为敌将是个什么下场了!”
随着金人的退却,其他从西门军营而来的兵卒更是军心溃散,或逃或降,至少暂时这守备府前已彻底被孙途带人控制住了。直到这时,他才命军马分散守住四方,自己则带了几人大步进入府门。
现在,是时候收拾全局,帮董匡除掉郭药师,真正掌握这支常胜军和这座涿州城了!
当孙途进入二进院落,便一眼瞧见了堂内依旧僵持的双方。而随着他带人出现,本来紧绷着身子的董匡终于是彻底放松下来,就见他目光一闪,已把佩剑指向了前方早已神魂不守的郭药师:“郭药师,今日我就要与你做个了断!”
第955章 逃离涿州城
“咻咻咻咻咻……”密集的冷箭从军械库中如雨点般飞出,门前的辽军上下全无防备,顿时接连中招,惨叫声响作一团,若非有几个兵卒拼命相救,只怕萧思训都要中箭受伤了。
而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不但有人先一步杀入军械库,还拿到了弓弩,这下可真全盘失算,极度危险了。无论那库中藏的是什么人,既然动了手,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萧思训总算还没有彻底乱了心智,在迅速做出判断后,果断下令:“退!先离开这儿,从北边走!”他这回是彻底决定离开涿州城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他能施展谋略手段的机会,处处是敌。可以说他此来的全盘计划皆已失败,只能是寄希望于和正南下而来大辽精锐汇合,然后再来讨回场子。
得了他的这声命令,那些辽兵再无任何迟疑,一面挥舞着刀枪格挡还在飞来的箭矢,一面护着萧思训快速后退,直往侧前方黑沉沉的街道奔去。
总算他们见机够快,仓库里的敌人看着又没有追击的意思,才让剩下的二十多名辽军得以脱身,只是不少人身上又添了箭伤,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死人,而且北门也已在望。
不过萧思训等人所不知道的是,其实此时军械库内的十多名青州兵此时也是一阵后怕,直到见他们拐过街角远去,方才稍稍安心。但所有人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藏身角落的同时,把弓弩瞄向前方。
不错,这里头也就十多个青州兵罢了,他们正是奉了孙途之命前来夺取军械库。因为就是孙途也不敢保证董匡就真能一次夺得兵权,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将这一城中最重要的地方先拿下来为上。而且因为担心事先暴露而使郭药师有了准备,他甚至都没有让董匡从东门军营调兵而是直接用了自己的下属人手。
这一手也确实足够冒险,毕竟他们才不过区区十几人而已。若非这里的守军数量不多,又全无防备,还真无法轻易拿下呢。而早成惊弓之鸟的辽人终究不敢顶着箭矢冒险强攻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敌人的军械库,终于让他们的这一计划涉险成功。
当青州兵众人继续潜伏暗处,守着军械库大门时,萧思训已带人冲到了北门前的长街处,并与刚闻声从军营奔出的常胜军迎面相遇。
这就有些尴尬了,本来在萧思训的盘算中,是打算通过放火焚烧军械库来吸引北门那边的守军离开救火,然后他便可带着部下人等轻松出城。可现在,因为军械库有人守着,但城中却也起了厮杀声,他们就这么和想入城查探情况的守军迎头撞上。
怎么办?许多人都满是不安的看着自家首领,辽军纵然再骁勇善战,在以几十人对上几千众的军队时也完全没有半点胜算的。萧思训的神情也在这瞬间几番变化,终于他还是振作精神,挺直了胸膛迎了上去。
对面的常胜军也是一阵疑惑,看着他们几十人上前,不少人更是下意识举起了兵器来。为首的将领更是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如今我涿州正实行宵禁,闲杂人等不得胡乱走动……”
“本官辽国大使萧思训,刚得消息前线有了变故,这才急着离开涿州。”萧思训一时间只能拿出这么个理由来搪塞,但看他那一脸郑重的模样,还真叫人信了几分呢。
“你们现在要走?可有将军手令?”
“你没瞧见吗?如今你涿州城自生乱子,他郭药师哪还有闲暇顾及我等!”萧思训说着猛然踏前一步,沉声道:“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等,还是打算想要把我这个使者和部下人等当场捉拿啊?”
一股子慑人的气势陡然压了过去,一下就让面前的众将士一阵惊慌,那将领更是连连摆手:“不,不敢……”之前郭药师就告诫过下边的人不得与三方使者真起什么冲突,再加上常胜军本就在辽军手上吃过几次大苦头,早就对辽人心生惧意了。如此一来,自然让他们在萧思训这个辽使面前不自觉矮了三分。
见此,萧思训更是心神一定,再度喝道:“那就让开道路,再叫人打开北门,放我等离开涿州。如今你常胜军自顾不暇,早已无心重新归降我大辽,那之前所言就算了吧。”
这又让那将领大感为难,他实在不敢做这个主啊。可对方压根不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又一次喝声道:“怎么,你还想阻挠我等离开不成?你没瞧见后方还在纷乱,这可与我等无半点干系。另外——”说到这儿,他唰的拔出佩刀,直指过来:“你要是够胆的,就在此处将我这几十人全部杀了,却是休想再阻拦我等!”
这下更叫那将领和后方的军卒感到棘手了:“辽使,这事……”
没等他再说什么,众辽人已纷纷拔刀在手,完全无视面前常胜军是自身的几十倍之多,就这么大无畏地朝前闯去。因为他很清楚,留给自己脱身的时间已然不多,错过了这个机会,便是死路一条。那就还不如趁着自家余威尚在,直闯出涿州城去呢。
果然,在面对着众辽人的强硬态度时,那几千常胜军自上而下全部退缩了,居然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道来让他们从容穿过。那为首的将领现在只能拿自己只是遵循之前郭将军的军令行事来安慰自己,带着复杂神色,目送一干辽人穿过队伍,直奔北门。
即便没有被常胜军阻拦,萧思训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脚步更是匆匆,很快就来到了依旧紧闭的城门前。此刻,留守在那里的两百来名军卒也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但是却无一人敢拿起兵器做出防御姿态的。
这也让众辽人更为笃定,胆气也更壮。都不用萧思训出面,就有人靠上前去,以刚才的理由喝令他们开门放自己等出去。
些军卒稍作迟疑,又看了眼正重新启程往城中骚乱处赶去的主力队伍,终于还是做出了开城的决定。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关闭了好几日的涿州城北门终于开启。众辽人再无半点耽搁,火速大步出城,显然是生怕有人从背后赶来,强留自己。不过直到最后一人踏上吊桥,也不见有任何人从后方出现,这才让萧思训他们长舒了一大口气。
不过即便出得北门,萧思训他们也不带丝毫放松,继续全速朝着前方自家军营赶去。这次随他来涿州的足有七八百人,剩下的都驻扎在外。这些辽军也隐隐听到了城内的杀声,还都好奇地远远张望呢,就看到萧思训带了人跑回来,这让他们都是一怔,赶紧迎上前来想探问一句。
可还没等他们开口呢,萧思训已急急下令:“赶紧收拾一下,离开此地。城中有变,再耽搁下去,只怕我们会被常胜军强攻!”
这话比任何说辞都更管用,几百辽兵当即就快速收拾随身器物,只一会儿工夫,就已把驻地收拾妥当,随后众人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就往北而去。直到策马疾驰了一段,萧思训才回头望了眼依旧笼罩在黑暗中的涿州城,心中暗暗发誓:“孙途、郭药师、常胜军,宋人,还有女真人……你们都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很快就会回来,和我大辽的精锐一道回来。到那时,我将兑现我的承诺,让这座城池和你们玉石俱焚!”人已远去,但怨念却久久未散……
同样的话也正从刚自西门出城的完颜兀术口中迸出。在发现城中局势早不受自己控制后,他也和萧思训一样,做出了即刻抽身离开的决定。
倘若是对上常胜军的人,哪怕是一般宋人,兀术都觉着自己尚有回旋的余地,至不济也能确保自身安全。但是,在对上孙途时,他却连半点这样的心思都不敢起,只要失败,就绝无翻盘活命的可能。
既如此,那就果断选择离开,至少这样还能留得有用之身呢。但是,他心中依旧充满了不甘与愤怒,所以才会在确认安全后,忍不住回望那依然喧嚣不断的涿州城,口中更是立誓,他日定要把今日的失败加倍奉还。
倒是跟在他身旁的曾升却提出了一个被大家所忽略的问题:“对了四太子,那韩本善可还在郭药师那边呢,他却如何脱身?”
经这一提醒,众人才想起少了这么个厉害人物,个个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来。就是兀术,脸色也为之一变,但很快的,他又苦笑道:“事到如今,一切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好在武艺了得,想必自保应该不是太难。我们且去前方等等他再走不迟。”
他们可不知道孙途和韩本善之间的敌人关系,所以倒也走得安然。当然,即便知道了,这些女真人也不可能真为了一个汉人就再回城冒险的。而这一幕落到曾升眼中,却让他目光一闪,有些想法是越发坚定了。
第956章 常胜军易主
发誓而去的萧思训和兀术可不知道,被他们列作大敌之一的郭药师此刻已陷入到了众叛亲离的必死绝境之中。那些被他视为臂膀的将领们,这时都瑟缩到了一旁,竟无一人胆敢上前为他说话,周围则全是听从董匡号令的兵马,上百张弓弩指着他,而他的义子董匡,则挺剑邀战,却是要与他做最公平的生死一战。
董匡很清楚,虽然眼下自己已稳操胜券,但其实城中变数依然极大,至少南北两边军营的兵马尚未赶来,他们的态度也不好猜。所以现在除了要把罪名完全落实到郭药师身上外,更要紧的是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杀了他。
试问,在军中还有什么方式能比得过正面挑战更光明磊落呢?所以即便如今局势大优,他依然没有下令让人一拥而上杀了对方,而是给了郭药师这么一个机会。
而郭药师却是一脸冷笑:“董匡,你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啊。明知我年岁增长,技不如你,就想用这等手段来对付我……”
“郭药师,你我皆是军伍中人,周围更都曾是你的部下,你不会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徒叫人心寒笑话吧?”孙途适时开口,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你郭药师这几年在这燕云一带也算是薄有威名了,我也一直把你当作个人物。可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无胆之徒!你当初为夺兵权而害死董小丑的勇气哪儿去了,难道除了阴谋诡计,反复无常,就没有别的长处了吗?”
“你……”郭药师闻言更是气得面色铁青,当了这么多人面被人极尽嘲讽之能事,就是他也承受不住啊。
“郭药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数三个数,你若不肯就战,那我只能用弓箭与你说话了。”董匡再度喝道,随即报出了第一个数字:“一!”
郭药师身子再震,眼中一阵闪烁迟疑,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有了更好的选择。而此时,第二个数字也从董匡口中报出:“二!”
就在他高举右手,那些个弓手已将要出手时,郭药师终于一步迈出,同时拔刀出鞘:“好,我与你一战。且看你到底有何本事能取我性命!”话一出口,足下发力,人已如猛虎下山般直扑上去,手中刀更是挟着这一冲的势头,呼啸着兜头直砍向董匡。
这一刀多少还带了点偷袭的意思,奈何却压根无法威胁到董匡,只见他轻巧地滑步一闪,就让过了这看似凶狠的一刀,同时口中慢声道:“这几年来你虽时刻在防着我,但终究没有真对我下手,也给了我不少领兵的机会……”
但话没说完,郭药师连绵不绝的刀势已如流水般直袭而来,刀光闪烁,笼罩其全身。别看郭药师多年未曾生死搏杀,这一手刀法却也还有当初的七八成功力,至少这绵密的攻击还是相当有看头的。
但这声势惊人的刀网依旧无法真对董匡构成太大
威胁,只见他仗着脚步身法足够灵活,都不用挥剑抵挡的,只是不断腾挪闪避。那层层袭来的刀锋却连他的半片衣角都未能碰到。
见此,周围军卒们纷纷鼓噪了起来,满满的都是对郭药师的嘲讽。确实,他现在的表现可太不附和自己的身份,作为一军主将,如此偷袭一个还在说话的对手,实在太叫人看轻了。
但此刻的郭药师却已经不去在意这些脸面上的事情了,因为他很清楚今日的成败即是生死,他还不想就这么憋屈而亡呢。所以伴随着又一声高喝,另一只手也握在了刀柄处,漫天的刀光就是一收,化繁为简,双手持刀,一刀横斩,拦腰攻向董匡。
这一招却比之前那漫天的快刀更加凶悍,可依旧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身子突然腾空,一跳起丈许,竟再次险险地避过了这凶狠的横斩,而其口中的话还在继续:“还有,纵然你我父子之情是假,但多少也有些情分。此等种种,我都记在心上,所以今日让你三招!这是第二招!”
“笑话,我何用你让!既然早要与我为敌,又何必在此时惺惺作态!呔,杀!”暴喝声中,手腕一抖,郭药师已急速变招,由横斩化作直挑,径直袭向还在半空中的董匡下身。这一刀若是能中,则董匡不死也将重伤。
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董匡依旧信守自己让其三招的承诺,身在半空依旧不曾出剑,只是猛吸了口气后,身子一侧,再往边上让出数尺,避开刀锋。不过他动作还是稍稍迟缓了点,衣裳下摆飘动间,被刀锋撩到,切下一片,而身子也因这极限的闪避有些不稳,落地时便是一个踉跄。
但这时他却再没有后退,反而足下略一发力身形一闪,同时口中喝道:“三招已过,你我再不相欠,看招!”长剑应声掠出,直取还待攻杀过来的郭药师。这一剑既快且刁,角度找得极准,正点在了刀脊最难发力处,竟一下就使郭药师的攻势一断,身子更因受此牵制而踉跄着往边上扑去。
见此,一旁的孙途目光一闪,露出了欣然之色。他算是瞧出来了,这董匡虽然说到做到,让了郭药师三招,可其实这也不全是什么迂腐的做法,而是包含了不少深意的。
这第一点自然就是赢得周围那些将士的尊敬了。本来即便是他董匡一直带着的心腹,其实对他这次的叛乱还是有所保留的,觉着他以下犯上,反自己的义父多有不妥。但现在,随着三招一让,尤其是在郭药师咄咄逼人,疯狂攻击的衬托下,就显得他很是厚道了。
这第二点则是凭此三招不但消耗了郭药师的体力,而且还让他看破了对方的招数破绽,从而好为接下来的反击做好准备。
果然,此刻一旦出击还手,董匡的局势便是一片大好,长剑宛若道道寒电不断分上下左右朝着郭药师缠绕上去,逼得才刚稳住身形的
他只能弃攻作守,一口刀左拦右挡拼命招架,才挡住了这一连而出的细密剑招。
虽然董匡在军中以霸道凶狠的枪术闻名,但此刻一口长剑在其手中也是使得飘忽不定,神鬼难测,而又刚柔并济,堪称深得剑术之精妙了。只见场中剑光越来越盛,郭药师的刀光却是不断收缩,最后只余下了身前一圈,还在作着苦苦支撑。就是他的一张脸,这时也是越来越白,显然就连气力都已经快接不上了。
刚才放他猛攻三招的后果再度显现,郭药师已后继乏力。而就在这一瞬间,董匡突然一声清啸,身子一展如大鹏展翅,剑光如闪电般在空中掠过,直夺对方刚举起的刀身,只听得叮的一声,郭药师手中刀猛然便是一顿,继而直往边上偏去。
孙途更是面色一凝,这一剑无论气势还是招数都和前夜所见的裂云枪极其相似。显然,这是董匡把枪术化入剑招的成果了,端的是厉害非常。
而此时的郭药师几乎已成强弩之末,受此一击,再难控制手中刀,低喝声中,中门已然大开。
董匡却依旧游刃有余,一见破绽,都不带有半点迟滞的,身形一闪,手腕抖处,长剑已如流星赶月,直取对方前胸。郭药师见状更是大急,怒吼一声,急忙抽步后退,同时全力回收佩刀,想要拦截这要命的一剑。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只觉眼前一花,本该已扑杀过来的董匡竟不见了踪影。随即,侧方厉风一闪,一道寒芒已趁他全力防着前方突入到了他胁下要害。这一回,他再也无力闪避,只能是在一声不甘的嚎叫声里,让长剑自胁下穿过,直透胸腔。
“好厉害的身法和剑术,好深的心思!”孙途的神色是越发郑重了,董匡这回表现出来的不光是一身了得的武艺,更在于其于对决中展现出的算计筹谋,竟能在这等比斗中用上更高明的兵法韬略。这人确实极不简单,甚至比之郭药师更加难以琢磨和应对啊。
此时间,怒嚎已变作了惨叫。一口鲜血从郭药师口中喷出,继而身子一顿,再是一阵摇晃,目光则缓缓落到了持剑而立的胜利者面上。这目光好生复杂,既有愤恨、怨毒和不甘,又似带着某种难言的解脱。随着董匡长剑抽回,他再度一大口血仰面喷出,随即便身子一软,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院子内外,千百人立于当场,却在这刻寂静如深夜。
虽然大家都已猜到了结果,但在看到这一幕时,所有人脸上还是露出了异色来,只有孙途轻轻一声叹息:“哎,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却不知他这话指的是郭药师当日不该为了兵权杀了董小丑,还是指这次他不该为了自身利益而想要三方通吃,与自己为敌。
但有一点却是答案明确,随着郭药师被杀,涿州城,常胜军的主人也该变了!
第957章 断恩仇,目难瞑
随着郭药师的倒下身死,便意味着涿州城,常胜军的天变了。纵然到现在南北二营的军队还未到来,也已经无法改变董匡将取代郭药师成为一军主帅的事实。
常胜军中虽然将领不少,但真论起威望和能力,却无一人能与董匡相比,更何况他这次还直接出手兵变,斩杀郭药师夺权,这更是给了所有人一个极大的威慑,试问还有谁敢与之一争呢?
当然,对现在的董匡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以怀柔手段先把军心稳住,聚拢人心,可不能因为郭药师之死就让这支几万人的常胜军给散了。所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孙途他们说什么,便一声号令,带了部下人等快步走出院子,离开这守备衙门去处理后续事宜。
这等事情上孙途等外人自然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自他而下,一干青州兵都没有跟随出去。而随着院内众人散去,某个刚才被大家忽略掉的人就再藏不住了——韩本善。
伴随着局势的一变再变,韩本善的处境自然是越来越是凶险,而更叫他绝望的是,哪怕刚才乱纷纷的,其周围还是有几人一直死盯着,武松和鲁达早盯住他了。之后随着董匡所部杀入,他更是被数十上百人包围,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直到此刻,发现自己已成了众人焦点。
“鬼刀韩本善……”孙途盯着他,慢悠悠叫出了他的名号:“真是想不到啊,你我时隔多年,终于正式面对面了!”
孙途的这句话让韩本善的目光也猛然一缩,一些前程往事重新被他想起。要说起来,他和孙途间的恩怨确实足够深。
想当初,他和一众兄弟在山东当着响马盗也算是风光无限,可结果,就是此人的出现,一场算计围捕,使自己的兄弟们尽数被杀被擒,并最终惨死在官府之手。韩本善还记得,当日从别处回转,听闻这一噩耗时,他有多么的愤怒,并发誓一定要替那些结义兄弟报仇雪恨。
然后就开启了他和孙途间虽未谋面却不断争斗的历程——二龙山、梁山泊,乃至当时的青州知府慕容彦超都成了他报复孙途的盟友,甚至在他的安排和算计下,孙途也确实差一点就兵败殒命。
可就是差了那一点点啊,老天眷顾敌人,导致他几番筹谋终究以失败告终,并把自身也彻底暴露在了孙途眼前。不得以之下,人单势孤,报仇无望的韩本善只能远走天涯,逃离山东。而且因为双方身份上的差距,他甚至都不敢继续留在大宋境内,只能是仓皇北逃,逃到了辽金地区。
但即便如此,韩本善依旧没有忘记了那份仇恨,而且更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让这份仇恨越发的浓烈,让他更坚定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孙途的决心。于是才有了他投靠女真人的选择,并借着自身武艺,得到金国贵人的赏识,尤其是被四太子完颜兀术所重视,留在身边成了一大亲信护卫。
本来在他看来,随着金
人的不断崛起,确实能让自己一偿多年夙愿——韩本善相信,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跟随金军杀入中原,到那时杀一个孙途还不是小事一桩?
但谁能料到,这次看似极其简单的一个来涿州劝降常胜军的差事竟会生出这么大的变故来。而更叫他惊讶的,是在这里居然见到了那个他做梦都想杀之后快的大仇人,孙途。
而现在,一切筹谋皆以失败,兀术等人在外不知生死,倒是自己却被敌人包围,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了。这让韩本善的心中充满了不甘,不忿,老天何其不公,为何自己的每次计划都会失败,为何这孙途却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如今更又是一场大胜在望?
心中的愤怒彻底掩盖了本该存在的慌张与恐惧,韩本善就这么直接与孙途对视,不带半点退缩的:“孙途!”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后,他又突然高声道:“你可敢与我公平一战,了却咱们之间多年的恩怨吗?”
他竟直接向孙途挑战,这实在有些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有些军卒更是不屑地笑了起来,这家伙真是异想天开啊,他是什么身份,自家将军又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冒险与之作什么公平的决斗呢?
可随即,出人意料的事情就出现了,没有太多的考虑,孙途居然一摆手,示意众人散开,目光与之对视道:“你我之间确实仇怨不小,也该做个了结了。”竟是答应对方正面一战。
这可把一众部下给吓得不轻,先后叫着将军,想要劝说什么。但孙途却根本不给他们多说的机会,已一下拔出了腰间佩刀:“刚才董匡能给郭药师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我自然也该给你这个机会。来吧!”
“好!你孙途终究还是有些英雄气概,这使我纵死无怨了!”韩本善不觉一喜,当即一步跨上去,手腕抖动间,又一把短刀已落到了他的掌中。当年就被江湖中人称作鬼刀的他这几年间武艺更是精进许多,一手短刀和飞刀绝技更是鬼神莫测,他自信,这一战必能诛杀孙途。而只要做到这一点,报下大仇,哪怕随后被人围攻而死,也是死得其所了。
主意既定,韩本善的眼中便有厉芒一闪而过,未再做过多的客气,身形一展间,已主动对横刀而立的孙途发动了攻击。两人间只隔两丈,他自信能在两个呼吸间就杀到对方面前,同时其左手已暗扣飞刀,能在照面的瞬间突施杀手,给孙途带来更大的威胁与麻烦!
为了这一战,多年来韩本善已经在脑子里盘算演练了无数次,可以说他已把一切后招都给算计到了,所以此战,他必胜,孙途则必死!
看着他掠身而来,孙途却突然拔步后退。难道他是看出自己的用意,知道已处下风,所以便想先避锋芒?可那又有什么用,高手对决胜败生死都在一线,后退只会把自己陷入到更大的危机之中。这么看来,这孙途也不过如此嘛!
信心大增的韩本善身法再开,同时策略改变,左手抬起,就要先放飞刀扰乱孙途的步伐,然后再趁势杀人。此时的他已全情投入,完全忽略了周围的其他人,眼中只有孙途这一个目标。
而就在韩本善左手一扬,飞刀就要离手的瞬间,后退中的孙途突然就是一声暴喝:“动手!”
就跟是心灵相通或是早有准备一般,这话音一起的瞬间,边上三条人影,四道寒芒竟同时掠起,扑杀向全无防范的韩本善!
武松、鲁达和花荣,几乎是同时出手!当韩本善完全盯着孙途而忽略周围那些人时,他们三人早已暗自移动到了前方,同时更各自持刀做好了准备。
兵不厌诈,谁说好人就一定要信守承诺说话算话了?既然双方是敌人,就只求目的,不必论什么手段了。他们几个早就习惯了孙途的不按常规的手段,哪怕对方没有做出什么指示,只消一个眼神,就已足够让他们形成默契,并在这关键时刻猝然攻击!
先是武松双刀飞斩,直取韩本善侧腰和脖颈,迫使他紧急变招,往侧后闪躲的同时挥刀提架。而后,花荣也已一剑斜刺,竟封住了他后退的角度,逼得他身形一顿,腰间已然中刀,惨哼声中,最后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却是鲁达挥舞着一口一人多长的斩-马刀,如旋风般杀来,直劈下来的这一刀,足以将其一刀两断。
好个鬼刀韩本善,即便是在这等险境中居然还能死中求生,身子迅速后仰,几乎和地面紧贴,同时双足一用力蹬下,人竟如离弦之箭般倒着往后飞去,竟就这么险险地避过了迎面一刀,也同时脱出了其他两人的攻击范围。
可还没等他因此松口气呢,最后的杀招已到。刚才还在后退的孙途竟在这瞬间扑身而上,在算准对方去势的同时,掌中刀趁势而落,噗哧一声,正中对方胸口,把韩本善生生钉在地上!
惨叫声起,韩本善后退的身形顿时止住,眼中充满了不信,愤恨,一大口鲜血伴随着一个你字喷薄而出,几乎落到孙途脸上。他是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敌人会如此卑鄙,不但出尔反尔,而且还用上了偷袭的卑劣伎俩。
只可惜,他纵有再多的怨恨和话语,此时也已说不出半句来。因为后面的一道寒光已至,武松毫不犹豫就已一刀斩在了他的咽喉脖颈处,唰的一下,已将其头颅砍下。
“我知道你愤怒不甘,觉着我实在卑鄙。但在我眼中,你韩本善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对手。现在你更是投靠女真人,成了汉奸,杀你就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根本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孙途利落地抽回刀,目光落在身首分离的韩本善尸体上,慢慢道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思。
事实上,孙途就从来没有以江湖人自居过,所以用计杀人对他来说全无半点负担。韩本善是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最后落了个死不瞑目。
第958章 大敌将至
三日后,涿州城。
那夜的风波已然成为过去,郭药师的被杀似乎对整支常胜军的影响并不是太大,除了城上所插的郭字大旗换作了董字旗,并添了一面更大的大宋旗号外,其他一切皆如旧时模样。
董匡确实极有大将之风,由其迅速出面一番言辞,真就安抚住了涿州城内骚动的军心。尤其是当他大度地将曾攻击过自己的西门驻军的罪行开释后,常胜军上下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同时也对他心服口服,再没有因为郭药师之死而干出叛逆或不轨的举动来。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如今的常胜军已恢复到了之前模样。不,甚至看着要比在郭药师手下时士气更盛些,就连在城头值守,城内巡哨时的军卒看着居然也更精神了。
而所以能有此等变化,除了因为城中多了这么一面大宋旗帜,让将士们觉着有了靠山外,更在于董匡表现得更为无私,更得将士拥戴。这可不光只是说说而已,他还真做到了上下一致,几乎是和寻常军卒同吃同住,这却是之前的郭药师怎么都做不到的,光此一条,就已让他收获了两万常胜军将士的心,彻底取代了郭药师在全军心目中的地位。
军心可用,有城可守,现在放到董匡面前最大的一个问题就只有紧缺的军粮。对此,他却唯有指望孙途及其背后的大宋朝廷真能信守承诺,尽快把答应给予的粮食运来涿州。好在,为表诚意,孙途他们并没有随着大事已定就离开,青州兵依然进驻城中,倒是让他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几日下来不见粮食踪影,还是让董匡心下不安,今日便又找机会来见孙途,跟他询问起军粮的事情来:“孙将军,你答应我的军粮到底何时能够送抵涿州?你也看到了,如今城中粮食紧缺,将士们的食物更是一削再削,再这么下去,只怕就是我也无法再让他们饿着肚子听从号令了!”
面对着如此质问,孙途倒是表现得颇为镇定:“我也知道如今涿州的情况,但你也该知道军粮运送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又要避开辽军的拦截。还请董将军你能稍安勿躁,我孙途都一直留在此地,怎都不可能食言欺骗你们的。”
他这话倒是有着几分说服力,让本来有些焦躁不满的董匡稍稍收敛起了情绪,只是脸上的忧色却还满布:“我虽可信你,但这事毕竟干系重大……”
“我知道,我已经派人几次去南边催促了,我想五六日内总会把第一批军粮送来了。”孙途再度宽慰道,而且还给出了一个还算明确的承诺,这让对方脸色又放松了些。但随后,孙途的几句话,却让氛围又是一紧:“不过董将军,在我看来,眼下我们最大的麻烦恐怕还不是在军粮不济上,而在即将到来的外敌。”
“你这话是何意?”
“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金人眼见大势
已去所以逃出涿州尚在情理之中,可辽人呢?他们为何竟也早早就动起来了?而且不光是出逃离城,而且甚至还打起了军械库的主意,他们的用意何在?”
“还不是因为他们自知难以招降我常胜军,所以就赶在危险降临前离开。”
“那我再问你一句,他们若如今还在城中,你真就会下手杀了他们吗?”
这一问还真把董匡给问住了,而这一愣,也算是有了答案。孙途见此,又道:“所以说,哪怕你真有归顺我大宋之心,也是不敢冒险杀死辽使的,那他们又为何要趁夜逃离涿州?唯一的解释,只有一点,他们心虚,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常胜军不肯归降辽国,必将引来辽军的大举攻伐,而到那时,还在城中的他们可就真个危险了。”
说到这儿,孙途的一张脸已变得极其凝重:“换句话说,之前那萧思训所说的一切威吓,其实都是真是,绝非虚言恫吓之词!辽军精锐,真个已在杀向涿州的路上了!”
“什么?”饶是董匡心志以磨练得极其坚定,在听到这番推论后,还是面色大变,失声惊呼,差点都从坐席间弹起身来。随后,更是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气来,死盯着孙途:“你……其实你早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却一直都未实言告诉我……”
孙途半点不虚地回望着他,似笑非笑:“其实之前我也不敢确认这一推测,直到萧思训他们连夜逃走,才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他们还打军械库的主意,除了想吸引北门守军以更易脱身外,也是为了能更多地削弱城中守御之力啊。好在当时我部下兄弟早一步占据了那里,总算没有让他们轻易得手。”
听出了孙途话中隐藏的意思,董匡虽心中愤怒,却也只能暂时压住怒火。孙途的意思很明显,之前要真说了,只会让董匡倒向辽人,这可就与他的利益背道而驰了。也只有到了此时,双方已同坐一条船,这些事情才能完全开诚布公。
而且,他孙途也不是全都在作壁上观,至少还是保下了城中的军械库,为常胜军守住城池尽到了自己的一份力。这让董匡想发火都有些含糊了,只能低低哼了一声:“所以说你留在此地也算是一片诚意了?还是你担心一旦辽军大举来攻,我会改弦易辙,就地归降啊?”
“事到如今,你再想归降辽人怕是已经太迟了。”孙途却摇头道:“辽人也有自己的骄傲,更何况他们也未必真就会继续相信你常胜军。之前就有过郭药师的降而复叛,那今日他们怎么可能不吸取教训呢?”
董匡默然,他也知道自家的常胜军早已和辽人势不两立,哪那么容易就再次归降呢?也就郭药师,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三家通吃呢。
孙途看着他继续道:“至于我为何还带人留在此地,其实并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想赎罪买好,说到
底,是因为我相信涿州定能守住,而且必须守住。这是我全盘北进大计的关键一点,是断不容有半点闪失的!”直到最后这一句出口,孙途身上才猛然透出了一股慑人的气势来!
那是多年征战杀人无数才淬炼出来的强大气场,就是董匡在面对这股气势时,也觉着呼吸一促,身子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同时,不知怎的,他本来忐忑不安的心绪竟也因之得到了平复,似乎只要听从眼前之人的指挥,一切强敌都不再是问题!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很快地,董匡又重新定下了心神,望着一脸笃定的孙途:“你真有把握?”
“若是郭药师还为常胜军主将,我就不敢说这样的话,但换成了你董匡,我至少有七成把握守住涿州,直到我大宋援军抵达。你放心,我是不会真让你常胜军去和辽军拼个两败俱伤的,自会有所安排。”
“希望一切真能如你所说吧……”董匡苦笑一声,已然承认了眼下的局势,但同时又没有太大的信心,因为他想到了一点,要是真就如萧思训之前所威胁的那样,将有大批辽军杀来,那带兵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可怕的大辽奚王萧干?
这萧干可堪称常胜军将士心中梦魇一般的存在了,他们的几次大败几乎都是因为对上了他,就连当日的董小丑所以败亡,也是拜其所赐。现在这个强敌再来,如今军粮严重不足的常胜军真能抵挡得住吗?
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忧,孙途又是一笑:“这又不是让你就这么带兵去和辽军正面交战,我们倚城而守,难道还撑不过一段日子,等到援军到来吗?”
“话虽如此,可那萧干用兵向来诡诈多变……”
“萧干吗?”孙途目光也是一闪,脸色也变得越发郑重。
话说,这两年里,因为宋辽之战的不断深入,辽国一些将领的名字也不断在大宋朝野间传播开来。而这其中,萧干无疑是声名最广的那一个。虽然真正与童贯在北边针锋相对的是耶律雄格,但这个辽国奚王却还是凭借着几场小规模的杀戮让宋军将士对其既畏且恨。
这是个用兵完全不讲章法,而且一旦得胜便大开杀戒,从不留任何活口俘虏的可怕家伙。之前听说他被辽国朝廷派去北边对付金人时,宋军上下还都松了口气呢,却不料今日,他居然又掉头南下,直奔涿州而来。很显然,辽国朝廷也已看出涿州在这场宋辽大战中的重要性,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孙途才定神道:“那就让我们联手击败这个强敌吧。对了,你可以说一说对于这个可怕敌人的一些性格习惯吗?我想作为多次与之交手的常胜军,你们对他的了解一定极深吧?”
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他的敌人。因为只有敌人,才会不惜一切去了解你,并最终借此打败你!
第959章 奚王萧干
旌旗漫卷蔽云,蹄声如雷震地动。
一支雄壮的辽军精锐正匀速行进在直指涿州的荒凉旷野之上,前方一面王旗高挑,正是叫辽国境内无数人闻之色变的奚王萧干的帅旗。而作为三军主帅的他,并不像其他将领般稳重地坐镇中军,指挥一切,而是处于队伍的最前方,因为他需要在第一时间就掌握前方动向,而不是通过兵马来传递消息。
这让他在第一时间就瞧见那慌张而来的几百骑兵,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正是之前受命去往涿州招降常胜军的萧思训等人。只看这些人仓皇北来,魂不守舍的模样,萧干便已猜到了他们带来的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这让本就冷面的他脸色又沉了三分,同时右手一举,号令全军暂时止步。
在看到那迤逦而来的大辽精锐时,萧思训等人都是一阵放松,这一路上,他们还真担心会被常胜军从后追击呢,但现在好了,总算是安全了。但在瞧见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奚王旗号后,所有人脸上还是露出了忐忑的神情来。
奚王萧干,素来以军纪森严,赏罚分明闻名大辽,现在自己等人失败而归,他会如何处置发落呢?虽然心中不安,但萧思训等人还是迅速下马上前,小心地跪伏于端然坐于马背上的萧干面前,把头伏低,口中叫道:“下官萧思训拜见奚王。我等未能成功说服常胜军归降,有失奚王所托,还请奚王严惩。”说到最后几字时,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之前在涿州城中态度嚣张,咄咄逼人的萧思训,此刻却是显得那么的卑微,这副伏低作小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的气度。但即便如此,萧干亦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审视着众人,直过了好一阵,久到众人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如山峦般压得全身都要瘫软下去,他才开了口。
“萧思训,你自请去往涿州时是怎么与本王做的保证?你不是说过此番南下必能成事吗?还说可以项上人头作保,此番定不负我之托?为何现在却带给我这么一个结果?嗯?”
萧干的声音一如他硬肃的面貌,干硬发涩,如一把把锉刀在人耳中来回锉动,使得现场的气氛是越发的冷肃了。也让萧思训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但他又不敢不作回答,只能强自半抬起头来,仰望着前方萧干:“奚王容禀,下官所以会失败,实在是因为宋人和金人竟也派出使者前往涿州招揽常胜军。而那郭药师更是贪得无厌,反复无常,以至于功败垂成……”
带着几许惶恐和不甘,萧思训总算是把发生在涿州城内的事情一一道了出来。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他讲述前因后果时,萧干居然没有出声干扰,只是静静地听着,甚至直到他把事情说完,这位冷面奚王依旧持续着沉默。
半晌后,他才重新把目光汇聚到萧思训的脸上:“所以
你因为看出此事难成,便急吼吼逃了出来?甚至连城中最后是个什么结果都未能掌握?”
“下官……下官因为担心无法及时将城中变故禀报奚王知道,这才,这才……”后面为自己开脱的话他却是无法说下去了,因为面前的萧干正盯着他,只一眼间,就已让他那点心思彻底无所遁形。
萧干又审视了他一阵,这才突然问道:“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吗?”这个问题显然是不需要萧思训回答的,他已立刻给出了答案:“你错有三,其一就是小觑了我们的敌人,无论是郭药师,还是常胜军,虽然屡屡被我所败,但说到底却是我大辽的心腹大患,岂会被你几句话就吓倒了?从一开始,你的态度就已大成问题,致使全盘计划从头就已失败。当然,你最不该小觑的,还是那孙途,那可是连大石林牙都颇为重视的人物,你却想用什么班超的手段来对付他,真是不知死活。
“其二,既然还有女真人在涿州城,你就更应该以稳妥为上,不急于求成,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发宋金之间的矛盾,从而好让我们在旁得利。可你倒好,居然冒险出击,以至于陷入被动。
“其三,也是你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你不该在此刻回来。如今涿州局势不明,你大可以我大辽使者的身份留在其中,如此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起到决定成败的关键作用。可你呢,因为胆怯怕死,居然就跑了回来,导致我们对城中变故全不知情。萧思训,你知罪吗?”
三项罪名说完,萧思训已是汗出如浆,他才知道自己在涿州竟犯下了这一系列的错误,而只听对方森然的语调,这次对自己的惩罚必然不会轻了。如此一来,他抖动得是越发强烈了,立刻再度磕头道:“下官知错,下官知罪,还请奚王从轻发落,给下官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念在你还算有些微末功劳,也把一个重要的情报带了回来,本王就对你作宽大处置。来人哪,将萧思训拿下,重打一百军棍,再绑于军前示众三日。其他人,各领军棍五十,即刻执行!”
听到如此惩处,萧思训的整张脸已变得煞白一片,再度壮起胆来,连连叩首求饶:“奚王饶命啊,下官知错了,下官愿意戴罪立功,我这就回涿州去……”但面前的萧干却压根不再理会于他,只一踢胯下骏马,便已策骑从他身边过去。同时,左右的兵卒已迅速上来,将跪伏在地的那几百人全部按倒,剥去衣衫。一条条胳膊粗细,上了黑漆的军棍也已被他们拿出来,不待多言,便狠狠地抽打在了他们的后背处。
只片刻间,阵阵惨叫就在辽军中间响作一片,直让周围不少将士的脸色都有些变化。这些军棍可比一般的板子要硬实得多了,寻常几十棍下来就能把人打晕过去,所以萧思训要挨这一百棍子,才会如此恐惧,那真就是生死看命
了啊。
但萧干既然下了令,就没人敢为萧思训他们求情,冷面奚王的虎须可不是下属们敢轻易触碰的。何况现在的他脸色还显得格外的阴沉,目光遥遥地眺向南边,口中轻轻念叨着:“孙途和完颜兀术吗?想不到这两个大敌居然会同时出现在涿州城中。这倒让我省了一番手脚,至少这次能除掉我大辽的一个眼中钉。”
想到这儿,他完全不顾身后还在不断响起的啪啪责打声和越来越是微弱的惨叫声,便已把马鞭往前方一指,喝声道:“传我之令,全军即刻出发。如今涿州刚生内乱,我要趁着他们军心未稳,准备未妥之前发起攻击!”
“嗷嗷嗷!”随着阵阵嚎叫声起,本来还徐徐而行的辽军队伍骤然加速,而行刑到一半的萧思训他们也终于被人扔上了马背,这番惩治权且记下,只等大军停下后再补上便是。对现在的辽军来说,尽快赶到涿州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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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干,在辽国又被人称作冷面奚王,乃是如今辽**中少有的名将人物。”作为辽国的叛逆,曾与萧干交手多次的董匡对此人自然有着极其深入的了解。这时孙途一问,他便筹措着用词,尽量客观地对其做出了评价。
“此人治军极严,但同时又最是公平,不但左右亲信触法必严惩,就是他自己的亲弟弟也曾因触犯军法而被军棍打断双腿,由此,大得奚族全军之心,被他们称为当之无愧的王。同时,此人用兵也最是诡诈莫测,往往能料敌于先,并在你完全想不到的情况下突出奇兵。想当日月牙沟一战,我就曾在其手下吃了大亏,要不是有数百将士拼死殿后,恐怕我早就战死在那儿了。”提到当初败绩,董匡眼中除了刻骨的仇恨外,还多了几许难言的忌惮。
“还有,他行事更是狠辣,往往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而且最是嗜杀,在其手下,几乎没有活口,杀降于他来说更是等闲之事。”董匡说着,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要是当日郭药师率军投降的是萧干,怕就没有后来的一切了。
在董匡的讲述中,孙途对萧干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双眼中的战意也越发的浓烈起来:“如此看来,此人果敢好战,用兵自成一格,确实是少有的劲敌了。而且他既然用兵奇诡,则必然也会防着敌人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多疑谨慎自然也就刻入到了他的骨子当中。”
“应该就是如此吧。”董匡点头表示赞同。
“如此,那就以这一点入手来与之一战吧。至少也得拖延一些时间,减轻守城压力,等到我大宋援军抵达!”孙途突然说了句叫董匡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来。但他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着对董匡道:“涿州方圆数十里的地理路径你们应该早就掌握了吧,我需要几个向导,协助我青州军将士做些安排……”
第960章 夜袭疲敌
夜渐深,厚厚的云层把星月都给遮蔽得严严实实,导致下方大地彻底陷入了昏暗之中。连绵出去好几里的辽军驻地虽然点起了丛丛篝火,但依然只把这临时的军营照得晦暗难明,让夜间值守的兵卒也只能看到眼前一块不是太大的区域。
自萧思训他们前来汇合,禀报涿州之变已过去了两日。两天时间里,辽军提速前行,已赶了一百多里地,再有个两日,差不多就能抵达涿州。而为了能在到了涿州城下就发起攻击,保存军队体力就成了极其关键的一环,所以夜间的歇息就变得尤其重要。
天还没黑呢,辽军就在这一片尚算平坦的旷野上驻扎下来,在草草用过随身携带的干粮后,除了几百守夜的军卒,其他人早早就钻进了帐篷里呼呼大睡。当然,除了这些守夜之人外,还有几百个被绑在旗杆上的犯人是无法入帐的,正是萧思训等失败者。
早在前日驻营时,他们寄下的那几十军棍也全被落实,所有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过在随意用了些伤药后,总算是把性命给保住了。但即便如此,对他们的惩治依旧未停,接下来就是被绑在旗杆上示众,到了夜间都不得松泛一下,实在可怜得很。但这既是奚王下的军令,军中就没一个敢为他们说话求情的,最多到时有人给他们送点吃喝,不让他们因此就丢了性命。
奄奄一息的萧思训半昏迷地靠在旗杆处,浑身无力的他都顾不上背脊处的阵阵疼痛了,双目无神地仰望天空,心中满是后悔。早知道是这般结果,他之前还不如留在涿州放手一搏呢,如此就是死了,也能被朝廷褒奖,而不是像今日般吃尽苦头丢了半条命不说,还成了待罪之身,恐怕再也抬不起头来了。而且留在涿州说不定还有一线成功的机会呢。
胡思乱想了半晌,他又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孙途的宋使手段之高明,真与之正面对决,自己怕是半点胜算都没有啊。却不知奚王与之交锋,到底谁更胜一筹?
“我这是想的什么啊?奚王率我大辽精锐而来,怎么可能对付不了区区几万早已内忧外患,军粮都已接济不上,军心更已大乱的常胜军呢?只怕此刻的常胜军已经吓得夜不能寐,甚至都有人要早早逃跑了吧……”他混乱的思绪突然就被一阵激烈的呜呜号角声给打断了,这让萧思训先是一怔,然后满是难以置信地就朝着侧前方那黑魆魆的林子边沿努力望去,却是什么都未曾看清。
同样作出反应的还有营中守夜的军卒,顿时间,几百人同时举起刀枪,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来,口中也是大声呼喊了起来:“有敌人来袭,有敌人来袭!”但一时却不敢真就杀出营去。
很快地,本来平静的整座辽军营地就沸腾了起来,无数军卒着急忙慌地从各自的帐篷里钻出来,不但乱哄哄的,而且还显得很是狼狈。
这些人中绝大部分甲胄都未齐全,有半数还都光着膀子,还有一小部分甚至连兵器都未带上,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跑出帐来。
军官们在乱吼整队,但一时间,这么多人混在一处,又怎么可能把队伍阵势给整备出来呢。于是整座辽军营地就跟个巨大的菜市场似的,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叫喊声,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样乱糟糟的场面直持续了有半来个时辰,随着铁青了脸的萧干踹翻了数名拦在自己身边的护卫,又连续斩杀了两个四处乱窜的兵卒后,情况才终于好转过来。
也是直到这时,镇定下来的辽军上下才发现情况不对,号角声后,居然不见有敌人杀来。而且此时往四下里张望,都见不到任何敌人的行踪。要知道,以刚才辽军营地里混乱的情况来看,若真有敌军猝然偷袭,真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损伤呢。可结果,敌人却并未抓住这么个好机会。
“不过是佯攻,你们一个个都慌什么?”在确认情况后,萧干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恨恨扫过这些部下,同时心中也是一阵警醒。自己还是过意轻敌大意了,没有做好夜间防御的准备,若这次不是佯攻的话,只一次偷袭,怕就要给大军造成极大的伤害了。
“传我之令,留下三千人守住四周,其他人各自归营歇息。”沉默了一阵后,他还是做出了最妥当的安排。
结果在有此安排后,外头就重新归入到了平静,一整夜下来,就再没有了任何动静。只不过,经此一闹,辽军上下都担了份心事,这一夜又如何还能安睡,待到次日天明,所有人都看着精神不振。
快速行军本就是个体力活,再加上自家行踪已然暴露,萧干也不敢太过冒进,所以到了天亮后,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焦躁,减缓了大军前进的速度。这一天,他们只行军不到四十里,都快减到前两日急行军时的一半了。但即便如此,到傍晚驻营时,全军还是疲惫不堪,不少人在营地一扎下后,便迅速入帐歇息去了。
在有了前夜的教训后,这一夜军营内外的防御可就要严密得多了,萧干更是特意派人去往两侧的山林好一番搜索,结果却是空手而回。
可是,就当时间来到三更左右,所有人都呼呼酣睡时,变故却再度而起。这一回却不再是鼓号声骚扰辽军了,而是突然就有数百骑兵从前方飞驰而来,在冲到离辽军大营还有一箭地外时,他们突然住马放箭,三轮箭后,上千支火箭就落到了辽军大营,又杀了全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
行军路上的驻地自然不可能如两军对阵时那般防御严密,别说可抵御敌军冲击的寨墙了,就连辕门都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立起来,也就围了几根木头而已。现在,正面营地遭遇火箭攻击,附近一片帐篷就都被大火给引燃了,再加上被风一吹,火势更是
迅速蔓延了开来。
好在此番辽军到底是有了准备的,在声声惊叫中,他们不再如前夜般混乱,救火的人也是迅速赶到,扑灭了这片规模尚未起来的火头。同时,又有一路军马迅速追杀出营地,想要与偷袭营地的敌人一战。
可结果他们却还是慢了一步。因为就在这几轮火箭射完之后,那几百骑就已迅速撤离,未作任何的留恋。所以等辽军杀出去时,却是连他们的影子都未能抓到……
当萧干再次知道这么个结果后,他反倒没有如昨夜那般愤怒了:“他们倒是聪明得很啊,居然一早就料到了我们会把兵马布置在营地两侧,所以这次就从正面发动了袭击,再杀我们一个猝不及防。而且,相比于昨日的单纯骚扰,今日的攻势可要猛得多了。”
“奚王,这可不成啊,我军连续两晚被他们袭扰,怕是军心已乱,很难再如之前般急速赶路了。”有部下满是忧虑地说道。
“是啊奚王,想不到常胜军居然还有胆子主动出击,我们万不能再如之前般轻敌以对了。”
听着几名部下如此说来,萧干的神色也越发郑重起来:“从表面看来确实如你们所说,可我总觉着此事还透着些古怪,这与常胜军以往的作战方式可完全不同,就好像换了个对手似的。对了,他们的箭矢可有留下的,拿来我看。”
不一会儿,几支只剩半截的箭矢就被送到了萧干面前,而他在仔细看过这些箭矢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果然如此,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已不再只是常胜军一路,他们的后边还有宋人。看来涿州城内的局面确实大变了,那个宋人孙途已经得势。”
“王爷何以作此推论?”
“就在于这些箭矢,它们不是常胜军所有,而是宋军的制式弓弩所用。”把几支箭矢丢到地上后,萧干的眉头又轻轻皱了起来:“不过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光是这等小打小闹固然能使我大军疲惫,但真想借此拖垮我们是绝对不现实的。除非……常胜军已倒向了宋国,若换作是我,应该就会即刻派出兵马,助常胜军守住涿州也好,借机拿下这座关键城池也好,总是要赶在敌人之前把它捏在手上的。”
嘴里念叨了几句后,萧干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用心,霍地站起身来:“我明白了,他们这么做不在于能给我们造成多少损伤,只求拖慢我们前往涿州的脚步即可。很显然,宋军的后援离涿州尚远,他们需要时间!”
奚王萧干不愧是辽国如今少有的名将,只两天工夫,他便已经看穿了孙途的真实用意!这也让他的眼中冒出两道精光来:“孙途,是个不错的对手。但你太快暴露自己的弱点了,既然你想拖延时间,我就偏不能让你如愿了。不就是一些夜袭骚扰的战术吗,还真想凭这点伎俩就拦住我大军不成?”
第961章 游击战术(上)
既然已识破敌人的用心,萧干自然不可能如其所愿。在闻报夜袭纵火的敌骑已然遁逃,追之不及后,他倏然就起身道:“擂鼓列队,号令全军,这就连夜出发!”
这声号令却让下首的一干将领全都一怔,有人壮着胆子进言道:“王爷,如今外头天黑难见数丈外之情形,敌人又走得飞快,这时纵然派再多兵马追击怕也难以追上啊。还请三思!”
“谁说本王要追击敌军了?”萧干却是一声冷笑:“我这是要提军夜行,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涿州,我们总不能老被他们夜夜骚扰,只有彻夜赶路,才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一应对倒是相当在理,众部下再没有了其他说法,纷纷叉手应命,继而退出去各自聚拢兵马。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忙活后,本来黑漆漆的一座军营已是灯火通明,队列齐整,而后又在声声号令中,这支足有四五万之数的辽军便重新开拔,沿着道路再踏征程。
虽是在夜间,将士们又都显得有些疲惫,但在众将领军官的阵阵催促鼓舞下,辽军行进的速度还是很不慢,居然在天亮前就已赶出去了二十多里地,足见这支军队确实是如今大辽国内少有的精锐之师了。
但即便是这样一支铁打般的精兵,在经历了这几日的行程又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后,也在这黎明前的最黑暗的一刻表现得极度的疲惫,不少人脚步都变得蹒跚起来,还有人更是一步一个哈欠,看着好不困顿。
见此,萧干终于又下令暂且停驻,用过饭,稍作休整后再继续向前。听到这一军令的辽军上下顿时如蒙大赦,很快就坐倒一片,然后哪出早已冷硬的干粮就着冷水吃喝起来。
不过在经历了连番偷袭,吃了不小亏后,他们也终于是越发谨慎起来,即便此时,四周也是游骑四出,以防被人再度近身偷袭。
可就在这等提防中,两边林子里却在此刻突然又有阵阵鼓号声传出,旋即,那林子里更有隐隐绰绰的人影晃动,还有一蓬蓬的乱箭接连射出。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这些乱箭对辽军根本构不成什么杀伤,但这突如其来的杀声和攻击还是唬了刚才坐下的辽军一大跳,惊叫声里,整个阵形都有些混乱了,还有人下意识也亮出弓弩来就往左右射去,结果没射中敌人,反倒伤到了前方的一些同袍。
这一下,更是让萧干惊怒交加,他本以为自己都已改变行军策略了,总能避免再遇偷袭骚扰,可这支敌人却阴魂不散一直纠缠在侧。这让他再难释怀,当即一声号令:“萧哲,铁斡朵,你两个各率本部兵马给我杀过去。这次,我要看到这些敌人的头颅和尸体!”
“遵令!”被点到名的两名部将当即高声答应,旋即就带上自己部下的上千骑兵,如旋风般直扑出阵,杀向那两边虽有人影晃动,却依旧黑漆漆一片的山林。此时的辽军上下皆已被敌人袭扰得
愤怒不已,杀机四溢,早已顾不上什么逢林莫入之类的说辞了。
这两支骑兵的速度确实极快,只片刻间,就已冲进了两边林子,而后里面也随之爆发出了一阵厮杀声。虽然看不到那林子里战斗的情况,但只听着杀声不断往林子深处去的动静,萧干等人便都露出了狠戾的笑容来。这些敌人真以为总能从大辽精骑的手上逃脱吗?这一回,定要杀光这些宵小之徒,让他们再不敢跑到自家军前骚扰捣乱。
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没能持续太久,就被林子里突如其来的一阵轰隆炸响给打断了。伴随着那几声如旱天雷般隆隆声的,还有那骤然而起的火光,以及一阵惊慌失措的惨叫。
“这……这是什么?”所有辽军心中都浮出了这么一个疑问来,但他们在一阵面面相觑后,却是找不到一点线索与答案。因为这动静是他们以往从未听说过的,就更别提亲眼一见了。那林子里的炸响和雷声,就仿佛是什么鬼神于其中施放了可怕的术法,震荡人心。
就是萧干,也是心头一凛,不敢怠慢,迅速再下令道:“裴飞,剌菓刺,你们再带人过去查个明白……”话还没说完呢,就见那两边林子里已有人飞快的退了出来,正是之前猛冲进林子,对里面的敌人发动进攻的两支辽军。
只不过与去时的凶猛威武不同,此刻再退逃出来的这些军卒却是一派恐慌的模样,虽然因为距离关系还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模样,但只从他们一路跌撞着跑出来的动作,就可知道他们是有多么的慌张了。
片刻后,铁斡朵率先回到了阵中,一到萧干跟前,就已扑通落马,跪地道:“王爷,卑职无能,中了常胜军的埋伏,折损不少兵马,又被陷阱算计,只能退出来……”说着,便是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
萧干这边还没说什么呢,另一路人马也如丧家犬般逃了回来,而这边的情况更惨,作为主将的萧哲浑身浴血横卧马上,竟是受了重伤,连请罪都做不到了,只能由其副将上前告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铁斡朵,把详细经过告知于我!”萧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这么一句来。
铁斡朵稍稍定了下心神,才把进林子后的战斗经过给说了出来——
刚入林子时,他们就看到了那数量只有百来个的敌军队伍。他们当即就冲杀了过去,而那些敌人在放了一轮箭矢却几乎没多少用处后,就果断后撤,在此期间,还有几人被辽军追上,厮杀之下,就被全灭。
如此一来,辽军信心更增,杀心更足,觉着能就此把这些敌军彻底歼灭,便不管不顾就追了上去。而就在追赶了半里路后,异变就陡然而生。
“本来我们追得好好的,眼看就要追上了,突然脚下地面却是一空,结果就让最前面的十多骑给跌进了陷坑之中。而后,林子两边居然也有早布置好的机
关被触发,一些用以捕捉猛兽的陷阱突然袭来,又造成了一些伤亡。但这些倒还不至于让我们感到畏惧,伤亡也不太大,卑职就继续催兵追赶。不料,之后我们脚下就突然,突然……”想到适才发生的变故,就连骁勇敢战的铁斡朵也脸色发白,说话变得期期艾艾起来。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那突然的炸响,和火光是怎么回事?”萧干急忙喝问道。
“那东西卑职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只知道突然我们脚下就冒起了一道火光和一道惊天霹雳般的暴响。只眨眼工夫,那一片十多人就非死即伤,血肉横飞。卑职侥幸躲过,还待再往前追,结果才走没两步,又有人脚下炸裂……”想到那可怕的场景,他的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另一边萧哲的副将也补充道:“我们这边也是一样,结果将军也被那旱天雷所波及,受了重伤。卑职不敢再作拖延,只能先行退出林子……”
萧干和众将的脸色几番变化,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这等变故实在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些敌人的手段也太可怕了些,实在叫人防不胜防啊。尤其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那个能从脚下炸裂的旱天霹雳,要是在两军厮杀中突然来这么一手,只怕对辽军的杀伤可太大了。
“怪不得他们敢以这么一点兵力袭扰我大军,竟是早在此处设下了层层陷阱。”萧干满是愤怒地想着,同时心底又冒出了一个疑问来:“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会在此时赶到这里并设下埋伏的?难道他们连这一层都算到了?”突然间,他第一次对某个对手感到了一丝恐惧,要真如此,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敌人可就太可怕了。
片刻后,萧干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传下令去,今日暂且于此地驻营休整,等大军恢复过来,再缓缓南下涿州!”
当发现眼前的敌人要比自己之前以为的要可怕得多后,萧干终于收起了轻蔑和冒进,开始变得谨慎起来。纵然敌人这么做是为了延缓自己南下的速度,也不能为了及早抵达涿州就冒可能被敌人埋伏并重创的风险。
而且,经历了这几日的变故后,他也看出辽军军心已有些动摇了。这不光是因为今夜的失败伤亡或是那不知根底的旱天霹雳,更在于这几日大家都没有歇息好。所以此刻他身为主帅最该做的就是冷静应对,不再被敌人逼着牵着,做出有损全军的决定来。
当辽军彻底停步下来时,侧方山林深处,数百青州兵和常胜军的联军正远远眺望着,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欢喜笑容。
作为此番行动的主将,范骐脸上除了兴奋外,还带着浓浓的敬服之意:“我算是彻底服了咱们的孙将军了。他虽未到前线,可敌人的一切举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就跟未卜先知一般。尤其是他提到的那所谓的游击战术,更是以少胜多,以寡击众的最佳战略!”
第962章 游击战术(下)
夜色下的涿州城显得格外幽暗而静谧,但此刻的守备府中却是灯火通明,气氛高涨,虽然无酒可饮,吃的也只是冰冷发硬的干馍,但一众常胜军将领还是个个面色泛红,听着才从外头回来的范骐等人细说这此番主动出城,拖慢辽军行程的壮举。
原先自董匡而下,所有人都对孙途做出的这一决定大有看法,毕竟只派区区一千多人想把数万众的辽军精锐给拖延在半道上那完全就是在痴人说梦了。可结果,现在听着那一场场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表现后,所有人都大觉兴奋,恨不能自己当时就在阵前啊。
“末将这次是真个彻底服了孙将军了,您可真算得上是神机妙算,几乎把辽军的一切反应都掌握在手。”常胜军将领林繁又一次感叹道,随即看了眼自家主帅,接着道:“其实一开始我们见到辽军时还是颇感惶恐的,甚至都不敢如嘱咐般鸣号击鼓。却是范将军他坚持照令行事才不得不照做,结果他们还真就不敢追出来。而等到次日,他们也果然减缓了行军速度。”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更叫我等心服口服的,还是后面我们的骚扰和诱敌居然也接连成功,甚至将军连他们会在何处突然驻营都算到了,才让我们能从容布下陷阱,杀辽军一个措手不及。”范骐也是感慨地说道。说实在的,他还真没想过打仗会这么轻松容易,要知道他们这次面对的可是一直以来的大宋之患辽军精锐啊。
“各位也不必太过吹捧于我,我不过就是想了几个主意罢了,真要论功劳,还是各位出征将士的。”孙途在听了他们的一番夸赞后,终于笑着说道:“若没有你们冒险出击,就不可能有此结果。尤其是范骐你,更是当记首功!”
这话倒是不错,因为正是在他的带领下,那一千多青州兵和常胜军的联军才敢于对辽军出手。而且最后那山林中的陷阱也是由他和一干兄弟精心布置,正因为有他们这些有着丰富狩猎经验的人从旁指点,那些机关和地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从而彻底震慑辽军。
可以说这次为了拖慢辽军的行进速度,为山东军的到来争取时间,孙途可是把所有招数都施展了出来,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那些数量并不多的火器地雷。因为在原先的准备中,这些可是用来对付敌军骑兵的,一旦提前使用,今后的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当然,从结果来看还是值得的,至少凭此已大大延缓了辽军的行进速度,照范骐他们带来的消息看,至少还要三日,辽军才会赶到涿州,这足以为援军争取到七八天的时间了。
“我等说的那都是实话,可没有半点吹捧的意思。”林繁呵呵笑道:“即便孙将军所言是理,可能准确把握敌军动向,甚至精确地预估他们接下来的决定,连他们下一步会如何进军都了如指掌,这才是我们能成功到底关键所在啊。”
“呵
呵,这个我却更不敢贪功了,因为真论起来,这全是董将军的功劳,是他告诉我萧干此人的性格以及以往用兵的手段,才能得出的这些结论。”孙途说着,端起粗瓷碗来,冲对面的董匡致意道:“董将军,我以水代酒,敬你一碗。”
董匡笑了下,把一碗冷水真当酒给喝了下去,这才道:“孙将军你还是过谦了,虽然你所言皆是实情,但若没有你运筹帷幄,定下策略,再加上你麾下的青州军将士的强大执行力,这一次我们压根就不可能成功。”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在场所有将领的一致认同,数十人都几乎同时举起碗来敬了孙途一杯。孙途见此也不再谦虚,端碗喝下了水。而后,就见董匡又满是好奇地盯着他道:“其实相比于其他,我最为佩服的还是孙将军用以疲敌拖敌的种种战术,这是在下以往从未听说过的战法,不知可是传自大宋的某位名将吗?”
“哦?这个嘛,却是我从一个伟大人物的著作中学来的。”孙途笼统地回道:“他将此等战术称之为游击战。可以说,这是最利于熟悉地形,又在兵力战力上处于劣势一方的军队所用的战术了。”
“游击战……”董匡琢磨了一下用词,顿时双眼一亮,“这还真是个极其贴切的说法,游走四方,一击即走。如此便可避免正面硬碰硬的交锋,不把我军的弱点暴露于敌军面前。妙,果然是妙啊。”
孙途还真对董匡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他居然能从一个词汇中掌握到游击战的精髓,确有成为名将的潜质。稍作思忖后,他又道:“其实这游击战术还有十六字要诀,倘若真能掌握,纵然不能彻底取胜,但想要自保扰敌,却是足够了。”
“哦,却是哪十六字?”董匡更来了兴趣,赶紧问道。
“那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孙途当即就把后世的这一经典战术诀窍给道了出来。这一回不单是董匡双眼泛光,堂上一片将领都露出了深思与激动之色,有些个甚至连身前水碗打翻都未曾察觉,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孙途,眼中满是敬意。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董匡反复念叨了几遍后,当即就站起身来,冲孙途深深地作下揖去:“孙将军请受我一拜,只此十六字已道尽了此游击战之精髓奥妙,当为我师!”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行礼,一个个对孙途的态度是越发恭敬了。这显然不光是因为他的能力,更在于他的胸怀,在于他居然能把此等用兵诀窍半点不作保留地教与众人。
这下还真让孙途都有些发怔了,半晌后,他才起身扶起了董匡:“董将军言重了,各位这也太多礼了。不过是一些用兵上的小心得而已,而且也非在下所独创,实在愧不敢当啊。”
而他的这一反应却更叫人心生敬意,这一回,孙途算是真正得
到了这些常胜军将领们的认可。他其实还是忽略了自己作为一个穿越客的某些习惯与此时大多数人的不同,虽然多年下来,这些习惯已被慢慢掩盖。比如这个属于二十一世纪人才有的知识共享的习惯,孙途就一直没有在意过。
别的方面其实还好,可这用兵一道上,对千年前的将领们来说,那完全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啊。对许多人来说,一本孙子兵法都是可以视作珍宝般的秘籍,更别提像游击战术这样的先进战法了。
而更可贵的是,这由伟人所归纳总结出来的十六字游击战精要当真是做到了言简意赅,能让每一个略知兵事的将领都迅速明白其中道理,这在许多人眼中,甚至都要胜过任何一本兵书了。而现在,孙途将之完全告诉在场众人,不作半点藏私,就足以让他们心折了。
感受到这一点的孙途精神又是一振,虽然这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无疑是个极好的结果,这能让他在常胜军中的话语权更多。当下,他就决定打铁趁热:“诸位将军,我有一言还望诸位能听一听。虽然咱们这次的计划是成功了,以极小的代价拖住了辽军的步伐,但对我涿州来说,真正的威胁却尚未解除。我们援军未至,而敌人大军却会在几日内出现在我们面前,到那时,就得靠常胜军两万多兵马死守城池了。希望到时大家都能竭尽所能,不负董将军对你们的重托信任,也不负我大宋将士日夜赶来的辛劳。”
说到这儿,他又郑重行下了一个大礼去:“孙途拜托了!”
要是之前他说这番话,众将纵然表面答应,心里也多少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但现在,大家对孙途已心服口服,再听这话,反应就完全不同了。片刻后,董匡就先抱拳道:“孙将军只管放心,如今咱们与大宋朝廷早成一体,辽人更是我们多年的大敌,即便你不说,我们也将全力以赴与之一战,守住涿州城!”
其他将领也随之跟着道:“我等自当遵奉董将军和孙将军之令,全力守住涿州,不给辽军以任何机会。”
感受着众人慢慢的斗志,孙途也兴奋起来,大声道:“好!诸位能有此等信心,我涿州必能守住,而我们也必然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就让我们为最后的胜利,干杯!”一面说着,他又端起了水碗来。
其他人也受此情绪感染,纷纷举杯,豪迈地将碗中清水当作烈酒一饮而尽,不少人更是因此脸色发红,神情亢奋,似乎恨不能现在敌人就出现到城下,能与之正面一战。
孙途见此,心中的一块大石算是彻底落了地。就是他都没有想到,这一阻敌拖延的游击战术居然会提振众将军心,还让自己真正获得了常胜军的认同和尊敬,这,或许算是眼下最好的情况了吧。
而接下来,就只看辽军何时到来,只等自己麾下的精锐兵马又何时能够赶到,击败正面之敌了。
第963章 辽军压境
四月二十四日,清晨。
火红的朝阳奋力一跃,终于挣脱了地平线对它的束缚,腾上了东方天际,把万道金光洒落人间,驱散了一夜的阴霾。
这让在涿州城头守了一夜的何老四也不觉精神一爽,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但他的这一动作才做出去一半,整个人却又呆住了。因为随着天色放亮,他已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所在的北城方向以外的旷野边缘,正有一道黑线从地平线的尽头缓缓压来,那招展的旗帜,整齐的队列,正是——
“辽……辽军来袭!辽军来袭!”何老四都没想到自己的叫声竟会如此的尖利而急促,瞬间就划破了城头的静谧。继而,同样的叫声在整片北城散播开来,而后就是阵阵的号角声响起,还有十多名军卒如飞般抢下城头,直往城内奔去。他们将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一紧急军情报与城中那些将军所知。
虽然这回的辽军来得已比预料中的晚了足有**日,但当敌军真正出现时,常胜军上下还是感到了一阵紧张,尤其是北边城头,无数人在奔跑叫喊着,有把弓弩木石等兵器往前搬的,也有号令着将盾牌在城头支起来的。辽军尚未对城池发起任何进攻呢,城头守军已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之中。
因为如今城中几乎人人都已知道这次北来的辽军主将正是当初大破怨军,把他们杀得几乎全军覆没的大辽奚王萧干。人的名树的影儿,光一个萧干的名头就足以让寻常将士魂不守舍,只有靠着那些主将人等出现鼓舞,才能真正的稳定军心。
好在,孙途和董匡他们也是早有准备,一听到北城传来的激烈号角声,都不用兵卒赶来禀报,就已猜到了这是敌袭的警报,当即就各自上马,疾驰北来。
辽军距涿州北城尚有五六里地呢,几名主要将领已悉数登上了城头,遥遥远望起这支迟来的敌军。孙途的手中又一次拿起了望远镜,从而能更清晰地掌握敌军的动向与队伍情况,只看了一阵后,他的脸色已变得越发凝重,因为他发现这支辽国大军比他所想的更加雄壮威猛,不但队列齐整步伐划一,而且气势井然,完全不像曾在半道上屡屡遭受过偷袭而不得不延缓行程的模样。
这是一支真正的强军,也是常胜军的一大考验和劲敌!想到这儿,他便把手上的望远镜交给董匡,让其做一番观察。对于这个远超时代的好东西,董匡之前就已用过,所以此时倒没有露出太大的异样来。可在远远观瞧了敌军的军容动向后,他的脸色也发生了一阵变化,若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其嘴唇竟自微微有些发颤。
半晌后,他嘴角才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来:“这辽人还真极其重视我常胜军啊,不但以萧干为主将,甚至把飞燕骑都派了出来!再加上本就善于打硬仗的奚族兵和一部南京守军,只怕辽国已把他们能动用的所有兵马都
投到此间了。”
孙途一听这话,双眉更是迅速挑起,这话若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辽军这是孤注一掷,非要一举拿下涿州城不可了。但仔细想来,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白沟河那一边的战事如今已成胶着,胜负一时难分,那涿州这里便成了打开局面,左右辽国南方整个战局的关键重点所在。可以说,只要能拿下涿州,并以此为据点绕道侧袭宋军,则宋辽之战必将以辽军的大胜告终。至于会不会因此使得北边情况越发危急,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中了。
不过眼下孙途最在意的还是另一点细节:“飞燕骑,那又是一支什么样的辽国骑兵?”说实在的,和辽军交手不多的他还真不是太清楚他们的底细呢。
董匡稍稍作了些解释:“如今辽国国力日衰,也影响到了他们的军力。当初能横扫北方的数支雄军更是只剩下了属于皇族耶律氏的皮室军和后族萧氏的谷默师。在这两军中,又以玄甲铁骑和眼下的这支飞燕骑最是精锐,折冲阵前,少有敌手。你看那边的黑色燕尾旗号,正是飞燕骑独有的旗帜了。”
随着他的指点,孙途才从那一面面迎风怒展的军旗中间分辨出了那面黑底白纹,绣着一只燕尾的旗帜来,只看旗下那些骑卒,果然个个英武雄猛,纵然相隔还有好几里地呢,但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还是扑面而来。
不过随即,他又作轻松道:“话虽如此,但即便是再悍勇善战的骑兵在攻城战中怕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吧?只要我们仔细守好了城池,就不怕他们能威胁到咱们。”
“孙将军可不要小瞧了这支飞燕骑。我之前就曾领教过他们的厉害,那日一战,我们就曾想过据城而守,结果他们却能以快骑钩索直攀城头。我想这便是他们飞燕骑名字的由来吧。相比于重甲骑兵玄甲铁骑,作为轻骑的飞燕军只怕更是难缠啊。何况,他们还有最善于攻击用谋的萧干为帅!”虽然这么说有长他人志气之嫌,但为了让孙途他们更了解敌人的可怕,董匡还是把自己掌握的一切都给说了出来。
这回,孙途的脸色是变得越发凝重了,要真如其所言,这场守城之战的难度又增了许多啊。但事到如今,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只能选择咬牙死守了!
所以他很快就高声喝道:“将士们,兄弟们,莫要惊慌,虽然辽军势大,但我们倚城而守,兵力充足,准备充分,更有外援将到,未必就真弱了他们。管他来的是萧干还是萧湿,什么飞燕骑走狗骑,只要他们赶来,就管叫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这番话孙途刻意提高了声音,不但城上众军卒清晰听到,就是城下也有许多人也都听了个分明,顿时间笑声四起,倒让原先紧张的气氛松泛了许多。这落到董匡眼中,也对孙途又多了几分敬意,别的且不说,光是这等几句话就能宽将士之心的
表现,就不是自己能轻易做到的。
孙途的话还在继续:“更何况,就是眼下这支军队,我们只用千把人就拖了他们将近十日,那这次我们有城可守,兵力数万,就更能稳守不失了。”
“不错,我等必能守住涿州,击溃辽人!常胜军,必胜!”董匡立刻抓住机会,再度鼓舞军心。
一时间,城上城下数以万计的将士纷纷跟着怒吼起来,常胜军必胜的喊声一遍遍在城中响起,滚滚而出,直冲云霄,也直朝着前方不断压来的辽军而去。
正想用稳步上压,给足守军压力,从而在真正展开攻势时更容易打开局面的萧干在听到那远远传来的吼声时,双眉也是微微一挑:“这常胜军倒是有些东西,居然看破了我的意图,开始要以声威压人了。看来,他们的主将确实有些手段,至少要比以前的郭药师董小丑之流强上不少。”
其左右的那些将领则比他要严肃得多了,完全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要知道这一路上,辽军吃的亏可真不小,不但在于之前那游击战给他们造成的困扰,更在于来的路上时不时还能碰上几颗地雷,往往炸得将士们惨叫不迭伤亡不少。
虽然总体算下来,真正死在这些地雷上的辽兵也不过区区二三十人,但这种不知来历,犹如鬼神所出的武器还是给辽军上下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这,也正是辽军所以姗姗来迟的重要原因。
这地雷的威胁太大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出现这等可怕的兵器,导致全军赶路都是战战兢兢,速度大减。却不想,最近这两日里,却是一颗地雷都未碰上,这自然让人更觉恼火了,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完全就是被人当猴耍了。
也就眼下这支辽军足够精锐,而且在萧干治下更是军纪森严,不然恐怕早就乱了。
现在,涿州就在眼前,害得他们一路如此狼狈的敌人就在城中,自然让所有辽将辽军都满怀杀意,直想现在就能攻破城池,屠光这一城之敌。
感受到这一点的萧干轻轻一笑,这才传下号令:“全军上压,在城外三里处布阵驻营。铁斡朵,你率军守住军左,麻-古刀,你率军压住右侧,一旦我中军号起,便给我猛攻城池……”一连串的军令有条不紊的传达下去,整支辽军也从刚才赶路时的聚拢状态开始分散开来,同时他们前进的速度也提高了不少。
而随着辽军近前,一人一骑却先一步脱众而出,直奔到涿州城下,在离着护城河还有十来步处骤然停马,然后马上的汉子便高声喊道:“城中守军听着,我大辽奚王率天军而来,非你等所能抵挡。然奚王有好生之德,不欲多造杀孽,所以再给尔等一个机会。若此刻能开城归降,则既往不咎,可得封官。而要是敢再作抵抗者,破城已近在眼前,且一旦城破,城中男女,鸡犬不留!”
第964章 涿州攻防战(一)
这话算是威胁还是先礼后兵?
城头众将的脸色都在对方说完后陡然一沉,孙途则看了眼身旁的董匡。后者即刻会意,便大声喝道:“我董匡及常胜军上下早已和辽人不共戴天,今日你辽军来犯,我不过死战而已,绝不投降,你们也别费什么口舌了,有什么招数就使出来吧!”
城下那人满是轻蔑地哈哈而笑:“就凭你常胜军几万残兵,一座涿州破城就想挡我大辽天军?当真是不知所谓!”说着,又扭头左右扫视,高喝道:“你等本就是我大辽子民,此番能拨乱反正则还可将功折罪,若不然……”竟是打算直接于阵前策反常胜军中的将士。
这下就是孙途都不能再坐视任其胡言了,当即给身边的部下递了个眼色。花荣立刻会意,弯弓搭箭,抬手间,一支箭矢如电飞下,正中那还在大放厥词的辽人头顶盔帽,将之射飞落地,也吓得此人脸色一白,到嘴边的话瞬间就止住了。
孙途这时趁机喝道:“如今常胜军已归降我大宋朝廷,此处涿州自也成我大宋领土,你且回去报与那什么奚王知晓!念在你算半个使者,我这一箭才未伤你性命,若再敢啰唣的,下一箭射的就是你的脑袋了,还不给我滚!”最后五字却是气沉丹田,声若洪雷,远远的就传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真就被花荣这精准的一箭给吓到了,那辽人当时就不敢再多说什么,迅速拨转马头,颇显狼狈地就往回跑去。见他这般模样,城头将士顿时发出阵阵哄笑,刚才因其威胁而生出的稍许紧张感也就冲散了。
前方的这番经过自然全部落到萧干眼中,这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其实他派人上前时也并不认为真能靠着几句话就让常胜军归降,毕竟之前萧思训等尽了最大努力也没成,不可能大军一到,常胜军就会改变了想法。所以此番劝降的真正目的只在打压敌军气势,好为接下来的攻城添一把助力。
可没想到结果竟是自家丢了颜面,派出的使者在两军阵前仓皇逃回,这就让他有种当面被人掴了一巴掌的愤怒了,还影响到了自家军心。这下,萧干是再不能忍,果断下令:“打出旗号,给我攻城!我要让常胜军知道大辽精锐的厉害!”
随着他这声令下,身后的令旗便被迅速挥动,鼓号声也随之而起。继而,早就做好了攻城准备的几路辽军就迅速离阵杀出,汹涌如潮水般朝着前方的城池猛扑上去。
与此同时,之前就受命分列军阵两侧的骑兵也果断前冲,跑出一程后,分作两股,绕着城墙就往涿州的东西两侧奔去。
萧干一眼就瞧出常胜军这是把主力都布置在了北边,便觉着城池其他方位的防御必然留有破绽,毕竟常胜军兵力不足的问题一直存在,他们的人手根本不足以守住这么大一座涿州城。所以先以精锐骑兵探东西两面之虚实,再根据情况选一边猛攻即可。
可以说萧干不愧是辽军中有数的名将
,纵然之前遭受了阻碍,刚才又被刻意惹恼,但在用兵时还是表现得极其冷静,调度得也是恰到好处,不留半点遗憾。
同时,其部下的辽军精锐也展现出了极强的纪律性和战斗力,哪怕是正面攻打北边城墙的军队出击时也是有条不紊,不急不躁且准备妥当,队伍前方还竖起了一面面巨大的,蒙了牛皮的木盾车,随着大军的挺进向前,用以抵挡城头随时放下来的矢石。而在这些楯车后头,则是用以横渡护城河的壕桥,用以对城墙和城门发起破坏性攻击的撞车、冲车,用来覆盖城头打击守军的投石车,用以攀登的云梯,甚至还有几辆就是宋军中都极其少见的吕公车……在这些五花八门又威力巨大的攻城武器后头,才是无数下马的辽军兵卒,呐喊着,推动着这些兵器就往前涌杀来。
当看到这一幕时,就是孙途的脸色也真个变了,他是真没想到,辽军的攻城手段会如此齐备,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也超过了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支敌军啊。
话说这些年里,孙途在战场上也经历了许多次的攻防,但以往无论是和那些落草为寇的贼匪作战,还是和叛军人等交锋,无论攻防双方其实用的手段都很是简陋原始,最多也就用上抛石机床弩或是云梯而已。其他那些对着城墙有着极大破坏力的武器他还真就没有面对过呢,甚至有些武器他都报不出名来。
也是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真正明白辽军与自己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敌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才是正规军,以往那些敌人都不过是草寇流民罢了。而这,显然对他,对常胜军来说也是一个极其严峻考验,就看他们能有多大的决心,多强的战力了。
其实孙途并不知道的是,这些攻城器械多半皆是辽军在拖慢行程的一路上砍伐沿路树木,搜集沿途石块所制造出来的。萧干毕竟不是一般将领可比,哪怕行程受阻,也没有影响到他破城的决心,所以这一路走来就开始筹备起各种攻城的手段了。
可以说,孙途用计延阻敌军也是有利有弊,在为自身争取到了十来天的缓冲同时,也让辽军有了更好的准备。要不然,以如今涿州城方圆二十里早被坚壁清野,连棵大点的数,连块大些的石头都看不到的旷野上,辽军想要就地取材急就章地造出大量攻城兵器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但现在嘛,他们能一下就拿出数十上百,用处各异的攻城利器,从而让自身的攻城战力又增了数成不止。
相比于有些吃惊的孙途,倒是董匡,显然是和辽军有过多次交手,早对这样的阵仗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依旧沉稳,只是大声呼喝:“给我把准备好的火油拿出来,用简易抛石机瞄准了投射,务必要先把这些武器给我烧毁掉,尤其是楯车后的壕桥,绝不能让他们在护城河上搭出通道来!”
伴随着吼声,后方的将士火速行动,一架架简陋小巧,只得半人多高的抛石机就被送到了城
头,然后一只只早装满了火油的瓦罐也被放到上头。伴随着声声清喝,以及杠杆弹动的呜呜声,一只只黑色的瓦罐就已凌空跃起,如冰雹般直朝着不断抵近的敌军阵中砸落过去。
只顷刻间,下方便是一阵砰砰破裂声响起,,有些瓦罐被楯车挡下,有些则越过楯车掉进了后方人堆里,还有一些则正撞在了那些武器上头,里面的黑色粘稠的液体便跟着四处流淌,附着在了所有一切能碰到的物体表面。
“放火箭!”在三轮火油罐子被抛下城后,敌军的前头部队也已快要抵达护城河前。董匡当即就高声叱喝,下令放箭。
弓手们也不含糊,当即就在由人点燃手中箭矢后,半仰着把箭矢往城外抛射出去。那一支支带着火光到底利箭发着破空的厉啸,就朝着下方敌军中间落去。顿时间,下方辽军已开始大声呼喝起来,有军卒果断上前,举着轻便的小盾,挥舞着兵器进行格挡。
但这一回放出的火箭足有上千之数,纵然底下辽军更多,一时间也是不可能尽数挡下的。所以很快的,下方就传来了阵阵惨叫。同时,有些火箭更是落到了早被火油附着的各式攻城兵器上,点燃火油后,火焰迅速升腾蔓延,火光带了浓烟就在敌军中间冒将起来,也让本来还挺有秩序的辽军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要知道这时候的攻城兵器整体几乎全部都由木头制成,本就最怕火烧,现在还多了火油助燃,其危害更是打了滚儿地往上翻去,只片刻间,就有好几辆冲车撞车,甚至是壕桥都被大火吞噬,连带着边上的一些军卒的身子也起了火,惨嚎着满地打滚。
只可惜,这样的情形未能持续太久,因为辽军的反制已然展开。在一开始的慌乱后,随着那些将领的生生呼喝命令,便有军卒迅速拿出了随身背负的一只只口袋,冲到起火的兵器前,把里头的东西倾倒到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上头,然后火焰就被迅速控制。
却是他们随身竟还带着泥沙,这东西可比水更能在短时间里把火扑灭,而且数量极多,足以照顾这一片攻城器械不被火攻所毁了。
而在火势被压制住后,伴随着一声号令:“抛石车,给我压制城头!”那些位于最后方的抛石车便迅速止步,继而被身边的军卒赶紧动用起来。只一会儿工夫,那里就是一阵吱嘎作响,高扬的臂杆猛然下落,后方连了网兜和石块的臂杆急速上抬,无数的石头也顿如雨点般直朝着城头飞来。
这场涿州城的攻城战从一开始就超出了孙途的意料,无论手段还是激烈程度,都远超孙途以往的任何一场城池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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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5章 涿州攻防战(二)
涿州攻防战在一开始就已进入了白热化。
随着城外辽军的抛石车纷纷扬臂,无数大如磨盘,小如拳头也似的石块就如冰雹般全数砸在了城头。有一部分正中城墙外面,顿时打得内为夯土,外包城砖的城墙石屑纷飞,坑坑洼洼,甚至还因此震得整段城墙都发生了颤抖震动。
而更多的石头却狠狠地砸到了城上守军之中,虽然守军早有准备,举起了盾牌护身,但依旧不是那携带着凶狠下落之势的石头的对手,一时间,惨叫声已响作一片,后方那具小型抛石机都被砸破损毁,只有少数几辆被抢救着送下城去。
至于那些重要将领,则在敌人开始动用抛石车时就立刻转移进了城头的防御工事中,总算是暂时得到了安全。但所有人的脸色依旧都不好看,因为眼下辽军的疯狂攻势和充分准备还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必须先想办法破坏投石车等远程兵器才行,不然我们怕是守不了太久。”孙途神色凝重地说道:“如今这里可有床弩之类的兵器吗?”要说起来,床弩算是最克制抛石车的守城利器了,尤其是孙途身边还有个对床弩的使用有着极大经验的花荣,只要给他一个熟悉的机会,说不定就能在短时间里摧毁城外的投石车。
但周围常胜军众将却是纷纷摇头:“城中本来倒是有几架床弩,但都已老朽不能用了。而且我们也压根没有相关技术……”
孙途听后先是一呆,继而也就明白了过来。常胜军毕竟不是正规军,他们在武器的储备和开发上自然无法和辽宋两国的朝廷大军相比的。简单的抛石机什么的他们还能根据经验造出来,但更复杂的床弩就非他们能力所能及了。
“那却如何是好?只靠弓弩根本伤不得他们,而我们的抛石机无论数量和攻击范围都远不能与之相比啊。”有将领颇为焦急地说道。
这一问题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呢,外头已经再度响起了阵阵杀声,孙途等人立刻会意,赶紧跑出工事,再登城头,朝着外边望去。却发现情况已经近一步的恶劣起来,因为有着抛石车在后掩护,辽军的攻城器械得以安全向前,此刻已经有三架壕桥抵近护城河,并开始铺设桥体,同时其左右更有数以千计的辽军不断向上放箭再行压制。
倒是刚才还凶狠猛砸城头的抛石车却因为担心误伤自家将士而暂时停止了攻击。但即便如此,其对北边城墙的破坏还是极其巨大的,不但整面墙体被打得如麻子的脸般坑坑洼洼,而且还有数段城堞被摧毁打垮,伤亡的军卒更是以百计数,也就此严重挫伤了守军士气,使得此刻他们都只能被动缩在城墙后方,不敢再轻易冒头了。
“都在做什么?再这么下去,不消半个时辰,辽军的云梯都能架到我们面前了。都给我起来还击!”董匡见状当真是怒火中烧,立马大声叱喝起来,几步跨到城墙边,一脚就把几个还瑟缩在角落里的兵卒给踢得满地打滚,腰间佩剑更是
被他唰啦拔出,一指众人喝道:“都给我起来!生死存亡在此一举,难道这点危险都扛不住吗?”
孙途也跟着果断扑前,一把取过地上丢落的弓箭,在从容闪过射上城头明显力道准头尽失的几支箭矢后,人已猛然冒出头来,抬手间,一箭直射下方敌军。他这一箭倒是极准,当下就把个还在弯弓的敌人给射翻在地,同时他口中也吼道:“放箭!我们占着地利优势,岂能被他们用弓箭给压制了!”
在两人的催促和以身作则下,众将士总算是恢复过来,纷纷呼喝着重新拿起弓箭,不断朝下方招呼。果然,就跟孙途所喊的那样,身在城头高处的守军对射起来自然是要强出许多。凝聚了军心的常胜军几轮乱箭下去,立刻就反过来压制住了城下的辽军。
与此同时,花荣和范骐两个神射手更是果断选择了那些还在控制着壕桥的辽兵,一阵连珠箭下去,壕桥周围已倒了一大片敌人,竟吓得其他人急忙往两边闪去。
见此,董匡更是大喜,连声催促道:“火油,火把都给我往这些东西上头招呼,一定烧了它们!”城上自然又是一阵忙碌,很快地,那些瓦罐再度登场。但是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也就出现了,相隔着护城河,光用人投掷是很难把瓦罐投到那些壕桥上的,而本该用来抛射瓦罐的抛石机却是半数被毁,半数被送下了城,短时间里上不来了。
“快,快把抛石机再抬上来!”董匡厉声大喝,这完全就是在抢时间,拼速度了。因为他已经发现,更多的辽军开始往前方汇聚,显然是要抢在此之前让壕桥迅速落位,搭上护城河的另一头了。
要说起来,这壕桥也确实是军中一大利器,不但足够长足够阔,能够在护城河上搭起一座通途来,要比什么拿泥沙截断或填平河流要方便许多。不过这兵器到底也有着一定的短处,那就是整体很是沉重,而且真要搭上对岸所花费的时间也久,必须是得攻城军一方完全压住城头才能从容成事。
所以辽军在察觉到城头已重新开始反击后,也果断不计伤亡地增兵上前,务必要抢在常胜军的抛石机再用之前架设起桥面来。
瞬时间,城上城下再度箭矢如雨,惨叫不断,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均势。但随着辽军的增兵,壕桥那边又开始动了起来,一座巨大的移动桥体开始缓缓往下落去,看起来用不了太久,便可成功铺桥。
就在这时,城池的东面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暴雷般的炸响,还没等辽军反应过来呢,又是连续两声炸响,还有火光带着黑烟升腾而起。只片刻后,萧干就迅速明白了过来,同时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们居然又在这里埋设了那阴险的火器?”
话音刚落,西边也有相同的动静传来,而这一回,全体辽军都露出了惶恐之色。要知道这一路而来,他们可在这等火器上头吃了不小的亏,许多人对此都有心理阴影了。倒不是说这地雷杀伤力有多强,
实在是它太过隐蔽,而且伤亡之人的模样更是凄惨到了极点,纵然是骁勇的辽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也会感到害怕,会有退缩的举动出来。
果然,过不多时,那之前奉命分左右杀向涿州东西两边杀去的辽军已狼狈地仓皇退了回来。虽只触发了几枚地雷,也不过伤了十多人,但心中的恐惧还是让这两支骑兵暂时放弃了攻城。毕竟,他们本来就只是去试探虚实,倒也没有一定要攻城的意思。
对此,萧干虽然面色阴沉,倒也不曾因之怪罪几名亲信部下,只是喝令道:“给我全力压制城头,只等我们的云梯冲车靠上去,涿州必然守不住,那两边的火器也就失去用处了!”
这话立刻又鼓舞了辽军上下,尤其是那两路退回来的骑兵,为了将功赎罪,他们居然同时下马,徒步冲杀上前,支援前方队伍。却是真就打算以兵力去填补城上城下的地理差距,从而一举让各种攻城器械得以靠到城下。
如何是好?眼看着敌军越战越猛,都过去大半日了还没有半点暂歇的意思,而城头守军却有些坚持不住了,就连孙途都开始感到一丝的慌乱和无措。
辽军的决绝和凶狠确实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想到萧干这次竟是直接用上了最简单,同样又最难应付的强攻,这让他后续的一些手段一时间都施展不出来了。
是啊,攻城战有时靠的就是这一股子气势和狠绝,谁够狠够绝,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而很明显的是,辽军这次真是有备而来,不但把各种兵器都配备齐全了,连全军上下的气势都给激发到了极点。而这,也正是他们一路缓行所获得的意外收成,也是一心拖延其脚步的孙途所未曾料到的。
“将军,要不由末将率军杀出城去,拼死毁去敌人的这些兵器如何?”有将领在这时神色决绝地请战道,看向了面带焦急的董匡。
这或许是眼下最后的一个办法了,可一旦开城出击,又只怕正中敌人下怀啊。本来无论兵力战力辽军都要强过常胜军许多,而他们能倚仗者,也就这么一座坚城而已。
“这个……容我考虑一下。”董匡全力想让自己冷静,思考出一个更好的对策来,可一时却又拿不出来。
突然,边上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要不,让洒家一试!”
“嗯?”孙途看了眼一直在边上未能起到什么用处的鲁达,这话正是由他说的。话说鲁达虽然武艺了得,极其凶悍,可那毕竟得是在两军正面作战的战场上,像现在般的攻防战,他却是有力无处使啊。
但看他现在的表情,却显然是有了什么主意。而就在孙途因为信任而下意识点头后,鲁达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那些装满了火油的瓦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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