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精锐战精锐
当辽人的偷袭突起的瞬间,本来还在睡中的孙途就已骤然睁眼,弹地而起的同时,腰间佩刀已随之出鞘,口中更是高声厉喝:“有敌袭!”立刻就惊醒了营地里的所有人。
身在荒野,又已知道了附近可能存在敌人,孙途就是睡着也时刻作着警惕,所以反应极快,当一名辽人挥刀刺来时,他的手中刀已先一步掠出,正中对方胸口,将其劈翻倒下。
与此同时,四周也是惨叫一片,那些被偷袭得手的将士已接连中招倒下,而辽人更是迅速从三面掩杀过来,几乎把整个营地都给包围了起来。萧延平更是一马当先,刀出如风,唰唰几刀就逼得两名军卒手忙脚乱,在露出破绽的瞬间,就被其斩杀当场。这下变故,更是唬得本来散开安歇的青州军在一激灵的同时迅速朝着孙途所在靠过来。
相比于一般的宋军,青州军终究是经过许多次战争磨砺的精锐,受惊之下并未完全乱了套,更没有四处逃散的表现,反而以自家将军为核心,结阵自保。孙途也在此刻急忙抽身后退,口中喝一声:“圆形守阵,先守住敌人这一波攻势!”
有了他这个主心骨的号令,众将士的反应更加自如,立刻按照自家所处位置占住了方位,将四周守了个严严实实,刀枪并举挥舞间,竟把辽人这股子猛攻给化解击退,然后自身才再度往后退出一截,拉开与对方间的距离。
这圆形守阵虽然看着简单,但防御力却绝不普通,每个将士之间都能互相奥援,进退合拍,正是在面对数倍之敌时最佳的应对之策。但是,这阵势对将士的要求也是极高,非上下一致,团结一心者不能使,因为一旦阵中任何一人有所迟疑,救援不到,阵势便会出现漏洞,继而彻底崩溃。也只有多年来未曾懈怠操练,又已经养成了互为一体的青州军,才能在如此关头还能及时组阵成功。
即便是萧延平之勇,一时也拿这守御严密的圆阵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倒是连续冲了两次,结果不但一无所获,反而差点被宋军所伤,吓得他赶紧就往后退。至于其他辽兵,更是损伤不小,最后也只能跟着后撤,在其身边也结出个阵势来,但他们的军阵杂乱参差,无法与宋军相比。
双方相隔二三十步,边上还有篝火在轻轻跳跃燃烧,把所有人的身形脸庞都照得一阵时明时暗,扭曲不定。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迅速就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孙途更是目光一缩,盯在了萧延平的脸上:“是你……”
萧延平也反盯着他,心中那个愤怒啊。他实在没想到,自以为有着八成以上胜算的偷袭竟会是这么个结果。虽然杀了十多人,自己方面还占着极大的人数优势,可现在看着,反倒像是自己落了下风。看来,自己到底还是过于小瞧这个叫孙途的宋将了,怪不得他能被主人视作强敌!
萧延平的判断倒也不算是错,别看
孙途这边人数不过他们的三成,但论战力还真就不虚他们这些残兵。但其实,真说起来,也是因为孙途没有带上其他宋军,才让他们的战力更强。要是有其他人在此,刚才一场偷袭就将彻底搅乱大营,到时青州军就算想要列阵对敌怕也难以迅速成型了。
而更关键的一点还在于辽军自身,因为他们缺了弓弩。在丧失了这一远程打击手段后,面对如此防御自然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刚才的强攻已经证明了他们是不占上风的。
孙途的双眼映照着边上的火光,慢慢化作了熊熊怒火:“好哇,我还发愁不能为那些兄弟们报仇雪恨呢,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今日就让你们血债血偿,以命抵命!变阵,锋矢阵!”
随着他这一声暴喝出声,身后将士几乎没有丝毫迟钝的,就已迅速变化阵形,如一支离弦的怒矢,呼喝着,就以孙途为箭头,直往三倍的辽军攻杀过去。
青州军可不比一般宋军,可以说以往的每一次战斗,他们都做到了以少胜多,所以哪怕这次面对的是辽军,他们也未见半丝惧怕的,依旧是勇往直前。而在看到这一幕后,辽军的斗志也被瞬间点燃,他们也是个个怒吼连声,举刀上迎,萧延平更是大步向前,找准了孙途,当头就是一刀劈下。
稍作冷静的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支宋军战力确实不凡,而其关键就在为首的孙途。所以只要将之斩杀,则敌军自然崩溃。只是他明显打错了如意算盘,这看似凶狠的一刀却被孙途轻易挡下,同时还立刻反攻,长刀借力而上,直取其胸口要害,逼得他只能赶紧回招自救,两口刀迅速就在两人间叮叮当当的交错撞击起来。
虽然作为箭头的孙途攻势受阻,但后方将士的冲势却还在,他们已一头撞进了辽军之中,靠着气势与配合,竟一下就凿穿了对方的阵线,并随着斩杀敌人,把这个缺口给迅速扩大。
也就在这时,孙途才与萧延平交错而过,他手中刀未作任何停留,继续前劈,把刚举刀砍来的一名辽兵斩杀,然后猛喝一声:“从左边冲!”说着,已带队往那个方向猛杀过去。
作为主将,孙途可没有因为眼前的强敌就乱了心神,很清楚想要取胜未必非要强战萧延平,只要将其所部击溃,就足以把这个仇敌留下了。倒是萧延平,这时明显未能跟上孙途的节奏,刚一回身再想交手,却发现对方竟追着往侧方退去的部下杀去,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半晌后,他才又一声怒吼,急步追来,而这一回,他也学聪明了,并没有再去追击孙途,而是把目标落到了后方的宋军身上,刀闪处,直劈两人。
这下还真就被他选对了目标。锋矢阵不同于防御圆阵,将士间的奥援并不多,更多是在于冲势杀伐上。当被敌人从侧方袭击时,他们更多是以攻代守。但在萧延平这样的勇将面前,这等反击自然
算不得威胁,转眼间,已有数人被他袭杀,正冲杀着的阵势也陡然一僵。
孙途在接连听到后方的惨叫后,也赶紧收足,口中再吼:“散!偃月阵!”自己则疾速回头,目光所至,手中刀已再度急掠而出,直取正一刀斩向一名兵卒的萧延平,迫使对方收刀自守,然后两人又再度交锋。
这一回,已经知道孙途心思的萧延平可不敢再放其离开指挥变阵了,当即就使出了浑身解数,缠住孙途。同时口中也吼叫着:“别管宋人军阵,只管硬冲,用兵力优势冲散了他们!”
这支辽军本就是由多路军马合并而成,当初想的就是挑选精锐已扰乱宋军后方。但是,这么一来却明显忽视了军士间多年操练作战时所养成的默契。之前有马时,他们还能靠着辽人自身的习惯弥补问题。但现在,因为逃命弓马全丢的他们,只能徒步作战,其弊端也就无限被放大了。此时能做的,就是遵循着自身好斗的本性,以及人数上的优势来进行强攻,希望以命换命,吃掉宋军了。
辽军这一拼命,还真就压住了青州军。而且这偃月阵更适宜在开阔地的冲杀,现在地方有限,实在无法把全部威力施展出来,一番冲杀后,反被敌人给截成数段,该有的照应也不见了。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而作为主将,孙途本该见招拆招,赶紧再下令变阵才是。可此时,他面对着势如疯虎般不断杀来的萧延平,别说回去照应,就是发号施令,让他们再变阵都有些困难。往往他刚分神想说什么,对方就是一刀直取其要害,让他只能住嘴收神,全力应对。而因此,却让青州军逐渐伤亡增加,听着那熟悉的惨叫,孙途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孙途,你果然是我大辽心腹大患,但这一回我就算是拼去了这条性命,也要为我北朝诛杀了你,还有你部下人等!”说着扰乱孙途心神的话,萧延平的攻势越来越凶,刀刀不离孙途的咽喉心坎等要害处,反倒对自身的防御不是太放在心上。
孙途暂时还没有与之同归于尽的念头,只能是不断后退死守,希望能找出破绽来。但这也让他更无法纵览全局,给出合理的命令。在连连又退了几步后,他的目光突然就扫到了一旁篝火边上的几张弓,这让他心中猛然一动:“对啊,我怎么犯下了这么大的糊涂。敌人不用弓弩,我们可以用啊!”
当下里,他在闪过又一招后,已果断吼道:“用弓弩杀敌!”这句话全不用分神制定策略,所以倒是干脆出口。
而就在他这话出口的片刻后,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响起,正与宋军杀得难分难解的辽军立刻惨叫不断,翻倒一片。
局势再度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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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7章 生死一线命不绝
为了这次的涿州之行,孙途他们可是准备充分,不但个个贴身都穿有软甲,还都配备了威力极大的弩机。只是辽军这一下的夜袭实在来得太突然,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不少人翻身即战,弓弩都还留在地上呢。
但也依然有些足够警惕小心的将士是将之藏在身后的,刚才组阵厮杀也就来不及使用,可现在,听了孙途的提醒,这些人就迅速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在一刀逼开敌人后,当即亮出弩来,扣下悬刀。
这些弩机可全是大宋军中最精良的一批,无论射程准度都是第一流的,现在又是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突然激发,又怎是这些寻常辽兵能招架的。他们在看到弩箭亮出时,便已仓皇举兵想当,却还是慢了一拍,破空声里,一根根劲矢准确射入他们的胸口,在巨大的机括力道的推进下,更是射透了他们的躯体,带了鲜血从后背而出,引发了一阵惨叫和倒地之声。
只在眨眼间,胜负的天平已迅速扭转,宋军更是军心大振,喊杀声中,竟杀得几倍之敌狼狈后退,快要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而部下队伍的战况突变也影响到了两个正战得火热的主将,余光瞟见边上的战事,孙途自然是心下大定,一把刀在身前使得虎虎生风,守得滴水不漏,将对方凶狠的攻势全给挡了开去。而萧延平的心却已然急了,乱了,这等变故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当下里更急于想要斩杀目标,攻势变得越发猛烈,几乎算是倾尽全力了。
在孙途看来,萧延平也算是难得的厉害对手了,倘若是两人公平对决,自己纵然胜其一筹,但真想败他也得大战上的几百招才行,至于伤他,更是要付出不小代价。可现在,到底不是公平的决斗,对方的心已经乱了,而且他比自己更急,自然也就露出了破绽。
当萧延平又一轮急攻被孙途稳稳守下来后,他的势头骤然就是一窒,胸前顿现老大的一块破绽。他毕竟伤势并未痊愈,全力拼杀下,气力都有些跟不上了。而这,也正是孙途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没有半点迟疑,孙途本来已被压制多时的手中刀突然寒光闪烁,随着他上抢的步伐已迅速贴了过去,一刀直取其胸口。萧延平也是脸色一白,赶忙抽步后撤,回刀自救,他也知道自己露出了致命的破绽,一旦有失,定然代价惨重。
可随即的变化却再让其大吃一惊!就在他回刀防御的瞬间,孙途那看似狠劈而来的刀却在半途停顿,而下盘处却传来风声,砰的一下,其膝盖处遭受重力击打,整个人平衡尽失,斜扑着就往边上一处篝火倾倒了过去。
原来孙途那一刀竟是虚招,更是趁其把全部心神都用在如何招架此刀时,突然自下方偷袭,一招伤敌。相比于无论步战更胜马战的孙途,萧延平对下盘的防御显然差了不止一点,一下就中了招了。
惊呼声里,萧延平眼看就要落入篝火,一旦真如此,恐怕就彻底完了。好个辽国猛将,他
竟在脑袋将将要触及火焰的瞬间,手中刀急速下刺,在当的一声脆响间,硬生生止住了落势。而在手中刀应声断裂的同时,他又借劲横身往另一侧扑去,虽然下半身依旧被火焰擦过起火,疼痛骤起,却是躲过了烈焰烧身的噩运,算是保住了自身。
这一下临机而断,就是孙途这个对手都不禁要为其喝上一声彩,因为换作是他自己,也拿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来,对方能当机立断,足见功夫之深,反应之快。但,这依然改变不了孙途杀他的决心,眼见其横拍在地,他脚步未顿,身形一展,已急追而至,手中刀更是暴然下刺,直取对方胸腹,誓要将之一刀击杀。
打从多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孙途就知道萧延平是个可怕的对手。之后的每一次相遇,都印证了这一判断,孙途更是接连两次差点死再其手。所以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杀敌的机会,自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两人一前一后往那边扑去,先是萧延平重重撞在了地面上,但他却完全顾不上背部几欲断裂的疼痛,手一扬,只剩半截的钢刀已迎面朝着孙途飞来。不过却被其一闪躲过,只让手中下刺的一刀稍微缓了缓而已。
然后还凌空扑来的孙途,刀已下顿,噗哧一声,直入对方胸腹,终于得手。
但让人惊讶的是,这一瞬间,孙途脸上却无半点杀死强敌时该有的喜色,反而面色一变。因为他看到了敌人眼中的决绝,那不是将死的解脱,反而是一种把敌人带入自己陷阱中的眼神。
而就在这一瞬间,萧延平本已空着的双手在往前一抹后,已多了两样东西——弓和箭!时隔几十天,他终于再一次掌握了自己最犀利的杀器!
如果说孙途的一身武艺,刀占五分,枪占四分,弓箭占得一分的话,那他萧延平却是刀占其三,弓箭却占了七分之多。可以说,他能在辽军中迅速崛起,除了耶律大石这个主人的极力栽培,更在于其一手冠绝辽军的神奇射术。
只有弓箭在手的萧延平,才是最可怕的军中杀神。只可惜,这一次因为前日之败,导致他自己的宝弓丢失,全军都没了弓箭可用,这才让他的战力打了个大大的折扣。直到被置于死地的瞬间,他的双手才重新握上了弓箭。
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八斗弓,却已足够让他施展可怕的射术了。事实上,他刚才那一扑,除了躲开火焰之外,也正是因为瞄到了这边的弓箭。既然已是必败必死之局,那就以性命为赌注,趁机杀了孙途,也算对主人有个交代了!
这才是他的全部计划,而且现在看来是成功了。就在孙途刀入体的同时,手已握住弓箭,人虽倒地,痛苦阵阵袭来,却不影响他熟练地搭箭上弦,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弓弦便是一声急颤,羽箭已如闪电飞出,直取孙途面门。
好在孙途在一招得手后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身体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都来不及拔出刀来,人已迅速掠向侧后
方。这一下但凡有半点迟疑,萧延平的一箭便能取其性命。但饶是孙途动作极快,却还是被箭矢擦过面颊,带出了一溜鲜血,也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他的危险却远未到解除的时候,一箭落空的萧延平以呕出一大口鲜血的代价,竟不顾穿身而过的利刃,硬生生坐起身来,手中弓弦响如霹雳,又急又快,七支利箭同时飞出,直取孙途及其周围的所有空间,封死了他的一切退路。
这是萧延平最后压箱底的绝招,也是他用性命燃烧出来的最后杀招。此招一出,就是一个两败俱亡的结果,他整个人已成血葫芦也似,孙途也已无法闪躲,而且因为刀在他身上刺着,连格挡都做不到。
萧延平这一刻,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死盯前方,只等孙途被自己射杀一刻的到来。如此,他纵死也能瞑目了。
孙途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自救,身形全开,人如风中枯草,急速闪避。前两支箭,被他再度闪过,后面三支,也在他全力侧避间擦身而过。但这最后两箭,却正好封住了他最后的退路,却是再又避不开了。人力有尽时,纵然是孙途,也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将军……”不远处的部下失声惊呼,可他们即便想要扑上来代死,都已经来不及了。孙途的心则沉到了谷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萧延平,竟要死在对方之手。几年轮回,终究还是逃不了这么个命运吗?
“嗖——嗖!”就在孙途已然束手无策,就要闭眼待死的瞬间,两道疾风骤起,让他觉着面颊刺痛,然后就是啪啪两声响,再睁眼时,却见四支利箭交错相撞,就在离他面门只有半尺处力道全消,颓然落地。
孙途这时,也是足下微软,踉跄着落地,脸上除了绝地逢生的惊喜外,还带了浓浓的意外,急忙就扭头往后面的疾箭来处看去。这等夜里,居然有人能远远用快箭射落萧延平这等箭术高手的绝命一击,来人弓箭上的造诣也是强得惊人啊。
随即,落入孙途眼帘的,就是两个持弓而立的身影——竟是两人同时出手,替他解的围!?
但因为夜色和距离的关系,孙途还真看不清对方模样,只觉着其中一人颇为熟悉,只一时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那一边的萧延平却是一声惨嚎:“天不助我——!”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当即一头栽倒,再无声息。而其双眼却是不甘地瞪得溜圆,当真是死不瞑目啊。
这一瞬间,整个战场上的敌我双方都愣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跟孙途一样汇聚到了那边白马山的方向,想看清楚来人模样。然后他们看到的,却是一片突然而起的火光,随即,一声怒吼爆发了出来:“杀啊,杀辽狗!”
数百人一下就从那影影幢幢的林子里直杀而出,而当两条大汉一马当先杀出时,孙途终于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来。但同时,他心中更感惊讶——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此?
第938章 旧部新援
从黑暗的树林子里突然杀出的几百人个个悍勇如虎,哪怕是对上拼命作战的辽军也是不落半点下风。尤其是当先几人,杀入敌群更如虎入羊群,一条粗大如鹅卵的禅杖,挥舞间虎虎生风,当真是沾着飞,碰着倒,在其前进的道路上几无一合之敌。
而在其身旁,一人手持双刀,步履如飞,更是杀得鲜血喷溅,犹如割草,身形到处,惨叫声就没有停过。相比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人倒显得要收敛得多了,但朴刀长叉此起彼落,却也杀得辽军溃不成形,只能连连后退,已是彻底没有了抵抗之力。
孙途在看到这一幕后,脸上便充满了惊喜,双眼一眯间,吼声已起:“青州军,杀敌!”顾不上身上带着的轻伤,已再度挥刀杀上。
这一吼,也再次鼓舞起了宋军士气,再加上还添了这么一路助力,剩下的青州军将士更是个个杀得兴起,全力反扑。只在短短片刻内,就把那些个辽军挤压到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人数更是被不断削减,死伤遍地。
自家主将被杀,宋军又突然多了一路援兵,这一切给辽军上下的打击无疑是极其致命的。到了这一步,他们更是连反抗的勇气都拿不出来了,随着两方人马左右前后一夹一攻,剩下的两百人也就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转眼就便已死伤殆尽,几乎都没留下个活口。
等孙途叫声住手,辽军已只剩下两三人还能站立,在他们周围全是倒下的同袍,这些人的眼中脸上,也彻底被惊恐所覆盖,再不见契丹人该有的狠绝,几人身子更抖得如同一片片秋风里的枯叶。都不用再喝令的,随着宋军压上,他们已乖乖地丢下手中兵器,高举双手,喊着饶命了。
也是直到这时,孙途才笑看向了大步过来的几个新老朋友,带着疑惑道:“鲁大哥,武二哥,范老哥,你们几个怎会一起出现在此?”
原来,这股突然出现的兵马赫然正是以鲁达、武松等孙途老兄弟为首的青州军精锐,另外再加上范骐赵晃等几个之前曾答应过他在安顿好家人后便会赶来投军的新收部下。
最后上来相见的,还有小李广华荣,刚才就是他和范骐及时发箭,才能在那要命关头救下了孙途。可以说,孙途这次命不该绝,还真就是老天保佑,及时把他们几个给送到了此间。但同时,孙途心里的疑问也大了,这两方人互不相识,怎么就凑到了一块儿?尤其是鲁达他们,要是算脚程,他们从江南动身,再快这时也不可能来到北方,更别提出现在这距离涿州不远的荒野之上了。
鲁达与武松都是哈哈一笑,又看了眼花荣:“还是让花荣兄弟来说吧,这中间可多半是他的功劳啊。不过这事却是说来话长了。”
“哦?”孙途好奇地眨了眨眼,随即便摆手道:“既如此,那就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妥了再说
不迟。”所谓眼前的事情,自然就是处置这些死的与活的辽军了。随着他一声令下,众青州兵就迅速忙碌了起来,打扫战场,救治自家受伤的兄弟,补刀未死的敌人,并把尸体都挪到一旁,同时也把那几个俘虏拿绳索捆了,看守起来。
同时,这处营地也越发的热闹起来,众多兄弟重逢,纵然刚发生过一场血战,大家的情绪依然高涨。于是他们就地把火生大,拿出食物,欢叙别情,把个黎明前的山林给闹得如白昼的市井一般。
孙途也没有制止兄弟们难得的放松时刻,只是把鲁达等人叫到跟前,一面与他们分食吃的,一面再度问起了之前的疑惑。
这一回,花荣终于是能细细把一切都说出来了:“将军有所不知,其实我等兄弟早在接到朝廷调令前就已启程从江南赶去汴京了,并在半道上就知道了你奉命北伐一事。而我们去汴京,正是想向将军拜年,同时把江南这两年的进程如实禀报的。”
“原来如此。”孙途并不急着询问江南两年来的发展,只是道:“所以你们才能如此快的出现在北方吗?只是,你们又怎会与范老哥他们同行,还跑来了这儿?”
“这就在于雁门关那边不肯放我们进入了,虽然我等已经拿出了相关令牌,可那边依然不肯相信我们的身份,只把我们安排在关城之外。”花荣苦笑道:“据说,他们是怕我们之中有辽国细作,为防万一……”
孙途一愣,也不觉失笑摇头。这却是因他而起了,当日在雁门关捉拿辽人奸细时,他就曾三令五申让守军今后务必严格把关,不得给任何人以随意出入关城的机会。却不料,这下反倒作用在了自己的亲信部下身上,使得他们都无法穿关而过。
但现在看来,这一下反倒是歪打正着了。果然只听花荣又道:“当时我等急于北上与将军汇合,所以我就想到了另寻小路,绕过雁门关的办法,同时也在附近寻找向导,毕竟我等从未来过此地,又不善于寻找那些隐藏在深山之中的道路。不想这一找,还真让咱们找到了范兄几人,他们也想着绕过雁门关北上……”
范骐立刻接了他的话道:“孙将军,我等兄弟曾答允过你只要安顿好了家人就会来北方投奔于您,共杀外敌。我们的命是你所救,自当尽全力助你,所以在无后顾之忧后便赶了过来!只雁门关那边不得出入,才想到了另寻出路。”
孙途笑了起来:“所以你们便合在一处,绕了远路,出现在此?”心中更感慨不已,这一切可当真是凑巧啊,要不是种种前因,自己还真就可能死在那萧延平的箭下了。
“本来我们都已经要翻过前面那座山林了,结果留在后头的斥候发现有人在追踪我们留下的痕迹,为防万一,我们才决定再回头看看。不料正看到将军你正遭遇危险,还被数倍之敌围攻
,所以我们就没有多想,出手搭救。”花荣又说道,却让孙途再度啧啧称奇。
原来居然还有这一关键啊。之前自己派人追踪到的,竟不是辽人的踪迹,而是先行一步入山的花荣等人,而且还被他们随后察觉到了行踪。显然他们也确实足够小心,这一回头的本意是想要对后方可能存在的敌人发动突袭了,但最终却是救了自己,杀了辽军一个措手不及,倒也算是达成既定目标了。
在弄明白一切前因后果后,孙途再度叹息:“这一回真就多亏了你们出现在此啊,要不然,我和一众兄弟真就要命丧在此了。”
“对了将军,你怎么会带兵在此?而且身边就这么几个兄弟?”武松提出了他们所有人一开始就有的疑问。
当了自家兄弟之面,孙途自然是有话直说,便把自己这一路的经过给说了出来。无论是杀高俅,还是夺权童贯并与辽军杀个平手,最后更是细说了眼下两军间的困境,以及自己将往涿州见郭药师的目的……
这些事情可比他们的经历要凶险刺激得多了,直把鲁达武松他们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个个叹息不止:“将军不愧是将军,所做之事皆可震动天下,我等佩服!”
孙途摆了下手,制止了他们的吹捧,这才关心问道:“对了,你们说要把江南这两年的变化报于我知,却是有何进展吗?”
“咱们江南这两年的变化可大了。”一提此事,鲁达就来了兴致,眉飞色舞道:“自打我们照将军之意彻底掌控江南各地军政大权后,便把之前的那些苛捐杂税都给除了,又靠着方腊反军所囤积的粮食为底,一开始就让百姓重建家园,再垦田地。短短两年里,江南百姓都已各自归家,安居乐业,光去年一年,收上的钱粮就足以让各地官府吃用不愁,还有大笔富余能用以养兵了。”
孙途点头,这一点早在他的意料中。江南本就是天下最富庶的地区,当初只是因为朝廷盘剥无度,贪官遍地不说,又弄出个害民无数的花石纲来,才导致的民不聊生。但现在,一切弊政全被扫清,而且在孙途的授意下还大减对朝廷的税赋供应,如此江南地区无论军民自然大为富足了。
而这些话落到范骐他们耳中,却让他们大为惊讶和向往了。要知道他们身在大名府的日子可是过得紧巴巴的,想象江南的富足,当真是要羡慕哭了。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真正让他们震惊的事情陆续有来:“也正是因为军中有富余,我们便照将军离开时的嘱咐开始栽培工匠,对火药火器进行革新。到我们离开时,火药已经有了极大的发展,而且除了威力更大的破虏弹外,我们还造出了新一批的火器,有将军曾说过的,能埋入地下用以对付敌军的地雷,还有一批更为轻巧,可以用弓弩发射的小型破虏弹,我们称之为霹雳弹……”
第939章 再定策,抵涿州
都说饱暖思那啥,但这却只是对个人来说,真要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团体,乃至于一个政权上时,饱暖之后他们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多,如今江南的形势就是如此。
无论是宋江等梁山泊旧人,还是童沐这样的朝廷边缘人物,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理想抱负,而江南的富庶和众多的百姓,便成了他们照着孙途指引的道路往下走,去实现自己远大抱负的大好平台,为此,他们甚至都不惜一再抵御朝廷对当地的入侵,把为人臣子,忠君爱国的坚持都给暂时抛在了一边。
而这一番作为所带出的成效也是显而易见的,江南百姓安居乐业,官方仓库不断充盈,投身入军者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到如今,江南军队的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万——而且这二十万人马可不是大宋普遍可见的乌合之众般的各地厢军可比,而是实实在在可以上得战场厮杀的军队。或许他们还比不了当初的山东军青州军,但差的只是战场经验而已。
而更叫孙途感到欣喜的还是童沐他们遵循了他指点的路径,不断开发新的火药火器,在原先的基础上取得了长足进步。光是听到那些个新造火器的名字,就可知其威力不凡——地雷、神火弩、霹雳弹……可以说在用上新研制出来的火药后,每一样都已超过了原先所用的破虏弹的威力,虽然无法做到彻底的普及开来,却已经能让整支江南大军再添三五成的战力了。
“对了,将军,这就是用在弓箭上的霹雳弹,我来时公明哥哥特意给我准备了五枚。”花荣说着,又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一个拇指粗细,圆筒状的瓷瓶递给了孙途。
孙途自然颇感兴趣的接过了,上下打量的同时,还掂了掂份量。发现这东西确实要比原先的破虏弹轻巧许多,而且还能装在那箭矢身上,却对箭矢的飞行影响不大,不觉双眼一亮:“此物倒是有些想法,却是何人所造?”
“是凌振兄弟和几个工匠一起琢磨出来的。他们不但对火药进行了改进,使得其中装填更少火药却依然能爆发极强的力量外,还把这外头的壳子烧得更薄,比之蛋壳也厚不了多少,而且里面还填了不少的铁砂等物,杀伤惊人。唯一的不足就是每一枚霹雳弹的造价都极其不菲,而且造得也慢,一次最多出几百枚。”
孙途点点头,他很清楚这一弊端在手工业被机器取代前很难解决,而就目前大宋的科技水平,这个问题至少短时间里是不可能得到完美解决了。只是这些成功已经足够让他感到兴奋与满意,当即笑道:“你们做得很好,对了,这次奉命北来的大军又有多少兵马,由谁带领?这些事情你们可知道吗?”
鲁达当即笑道:“将军放心,洒家等虽然离了江南,但与那边的联系却未断过。因为将军也到了北边,我们自然不敢再作推辞,不过童老
弟他也做好了安排,只派四万老兵外加三万新兵一同北上,以他们的速度来看,五月间当也能抵达雁门关附近,再过半月,应可到前线大营。至于带兵之人,除了董都监外,还有林冲兄弟等人,宋公明和吴嘉亮他们也在此番北上的队伍里头。对了,听说那岳鹏举也一力要来,只留童老弟和其他一些人留守江南。”
孙途笑了起来:“童沐这一手倒是颇见沉稳,既保留了我们对江南的绝对控制,又可让朝廷稍作放心。倘若真把二十万大军都拉出来,我想朝中那些人可就要感到睡不安寝了。”
这话顿时引得众人又一阵大笑。此时大家的心情都颇为放松,毕竟强敌已除,又找到了自家将军,有了主心骨,接下来遇到任何困难都不带怕了。不过在笑了一阵后,武松还是迟疑道:“将军,有一事我等却不知该不该说……”
“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孙途不以为意地一摆手。
“虽然江南一切都欣欣向荣,发展甚快,但咱们兄弟中间却总有些不一样的说法。前者公明哥哥就曾在请我吃酒时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嘴,说将军和我等所为不像是为朝廷效忠,看着倒像有不轨自立之心,他希望能有所改变。”武松脸上有着几许不安道。
“竟有此事?”率先有反应的却非孙途,而是鲁达,只见他把两只大眼猛然一瞪:“他宋公明想做什么?把咱们兄弟辛苦打下的基业送还给那些昏君奸臣吗?”
这一问让花荣脸上一阵尴尬,毕竟他对宋江一向尊敬有加。当然,现在他对孙途的态度也是一样,当初那一场场厮杀和相处下来,让他对孙途的为人和本事也是深感佩服的。倒是孙途,则在略眯了下眼睛后,又满意地冲武松一点头:“二哥不必太过忧心,我也早看出宋公明他对朝廷素来愚忠,所以有些事情他就不如我等看得开了。不过我总有办法应付的。”
对武松的这一揭发,孙途还是有些意外的。因为他很清楚武松其实和宋江间的关系也自不浅,他为人又最是磊落,能做到这样,就说明两者间他是完全站在自己这边的。当然这也可能和武松早因为自己当初的经历对大宋朝廷失望透顶有关,君不见故事里梁山招安一事上最先跳出来反对的就有他武松,而且在最后平了方腊,他也未再随众人回朝受赏,反倒因此落了个善终。
但这些毕竟是将来的事情,此时大敌当前,还没到收拾内部的时候,孙途也就没有在此问题上多作纠缠,迅速转换话题道:“七八万兵马虽然数字不小,但真放到这次的两国之战的正面战场上,却未必能左右全盘战局。”说着,就把眼下宋辽大战后,双方的实力对比给道了出来:“西军元气大伤,只靠北军和各地厢军,哪怕再加上我江南的兵马,也不可能真个强行败敌,再攻城拿下幽州。”
“那辽人当真如此厉害吗?”几个下属都皱起了眉头来。
“应该是比我们所想的更加可怕,更何况,在其北边,尚有能把辽军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金国女真人呢。”孙途神色凝重道:“所以我以为关键不在正面战场,而在涿州这一线被人忽略的边角。若是无法联系到我江南大军也就罢了,但既然你们有办法与他们联系,就该改变一下战术了。这样,这就派人回南边,把我的军令传达给董平他们,让他们在出了雁门关后不要直接北上,而是转道来涿州,看看能不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原先手上能用的筹码不多,孙途也没多少想法。但现在,一旦发现真正属于自己的军队即将到来,他这颗不怎么安分,习惯于剑走偏锋的心又开始打起别的主意来了。
既然辽军可以通过涿州这边的路线出现在宋军背后,他们自然也是能做同样事情的。当然,现在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能把涿州掌控在自己手中,也就是说服郭药师!
所有的筹谋计划,此刻已全数着落到了涿州一行上,这让孙途除了感到肩头担子更为沉重之外,也是一阵兴奋。显然,相比于之前中规中矩的两军厮杀,他更习惯于眼前这般更为多变,也更为自由的弄巧蹈险!
在压下心中异样的悸动后,孙途才作出了最后的安排:“这样,咱们歇息半日,然后兵分两路。一面派出几人回头南下,找到我们江南兵马,让他们到时赶往涿州,其他人,则直奔涿州。这次无论用出什么手段,我都要让郭药师及其部下军队成为我大宋的一支助力!”
“喏!”一干下属也感受到了孙途志在必得的情绪,顿时全都立身肃容,行礼应命。这一幕落在范骐等人眼中,更感受到了以往在禁军里所不曾见到的强大斗志,让他们也不觉兴奋了起来。
在原地稍作休整,半日之后,孙途他们便再度启程。而这一回,他的队伍可比之前扩大了数倍,气势也比之前要强上了许多。
他们又花了一两日穿过白马山,再循着草已荒芜的官道一路行军,终于赶在四月初五天黑之前,抵达了目的地——涿州。
只是当来到这座久闻其名的北方大城时,孙途他们还是被眼前凋敝的一幕给惊到了——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整座城池都显得死气沉沉,城门四闭不说,附近也看不到任何人影,若非城头之上还有旗帜飘扬,还有一些军卒把守,众人都要以为这里已成一座空城了呢。
如此一看,也就能理解为何他们一路行来,所有村镇都荒无人影了,显然在郭药师带兵一乱后,本就人口不多的辽国南疆已变成鬼域一座。而说到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能是落在郭药师及其部下的身上了。
话说这个郭药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第940章 困境中的郭药师
隶属幽州辖下的涿州城千百年来皆是北方要城,太多的故事曾在此上演,更有无数的英雄人物曾在此或起或落,而其中的表表者,自当为一个卖草鞋的,和一个杀猪卖肉的,他们与一个逃犯在此相遇,义结金兰,然后开启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与人生。
如今的涿州之主郭药师若论起点身份,显然是在那三人之上,但此时他的境遇却是远远无法和那流传后世数千年的英雄豪杰相比的。眼下的涿州,早没有了往日的繁华通达,不但城外荒草遍地,田地荒芜,就是城内,也是民不聊生,十室九空,也就只有两万许常胜军的将士还死守在此,做着最后的拼搏,或者也可称之为挣扎。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已来到了穷途末路之境,至少目前看来,是没有多少出路可走了。尤其是当面前的辽国来使,把他们的艰难处境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细说出后,更是叫郭药师的脸色发青,边上作陪的几名部下更是心思动摇。
“郭将军,该说的话我已经全部说完,还望你能做出一个最明智的选择,如此你我双方才能各得好处,各有保障。要是你依然铁了心要与我大辽为敌,我敢保证不出一月,我辽国精骑必将踏破涿州,到那时满城人等玉石俱焚,你也必将重蹈董小丑等一干反贼的覆辙!”辽国使者萧思训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身上的气势却是越发的强盛了。
最后一句充满了威胁意味的言语再度让郭药师的身子为之一震,但他还是强自镇定心神,赔笑道:“大使说的是,我等也确实知道自身处境。但是,要让我等重新归顺大辽总不能如此草率吧?不知朝廷会作何安排?”
“安排?你到时便可知晓,我能保证的就只有一点,只要你此时归降,朝廷可既往不咎,保你部下兵马不死。”
“只是这样吗?”郭药师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
“怎么?你还不满足吗?你造反谋逆,两年来更是在我大辽境内杀戮无辜,强占城池,这些罪行哪一桩不是必杀的死罪?朝廷能开恩既往不咎已是最大的让步,若你再得寸进尺,一旦朝廷震怒,后果就当自负!”萧思训再度开腔,咄咄逼人地喝道。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时间不多,耐心有限,最多等你三日,若再不肯给个明确答复,就别怪朝廷痛下杀手!你且再作考虑,好自为之!”给足了对方压力,他也就不再多作纠缠,迅速起身便欲离开。
而这堂上的一干将领则是个个面带纠结,有人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郭药师那张依旧发沉的瘦脸后,到底没把话给说出来。眼下涿州的情况有多不堪,他们可是心知肚明的,别说辽军杀来平叛了,就算没人来攻,以城中仅剩的那点存粮,怕也坚持不了几月了。而且看着,至少目前还找不到任何来钱来粮的途径呢。
郭药师刚才的一问,其实也是想试探着看能不能先从
对方手中讨要些好处,但现在看来,辽人是根本不肯给自己机会了。如今山穷水尽,难道真就要重新归降辽国吗?
就在他迟疑着,将将要妥协时,堂外一人匆匆赶到,也不在意自家主将在和辽国使者说话,便疾步来到郭药师身旁,俯身就在其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而随着这几句话一说,本来还满脸纠结的郭药师神色就变了,当时就看向萧思训:“那就先请贵使在我涿州城里稍待两日吧,兹事体大,我还得和兄弟们商量一番才能作决定呢。”说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直接打发其离开了。
这一变化让萧思训的眉头猛然一皱,刚才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郭药师的恐慌犹豫,似乎随时都可能答应归降。可怎么突然间就变了,只因为那人说了几句什么吗?
虽然心中多有疑虑,但因为那人所言极轻,他根本听不到,只能暂时放下,哼了一声:“三日,我只给你三日时间,你可想好了,莫要自误误人!”最后威胁一句,方才起身离开。
待其走后,郭药师才呵呵笑道:“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的机会来了。吴君佐,你代我去城门把宋国来使接进城来。记住,也和之前一样,只让他们进城二十人,其他人等,都留在外边驻扎。”
他这一吩咐终于解开了其他人心中疑团,本来还个个忧心忡忡的众部下,此时都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宋人终于想到用我们了?这可真是天助我常胜军啊!”
在点到名的一个高大将领抱拳离开,郭药师又迅速扫过众人,语气严肃道:“各位兄弟,都把精神打叠起来,可别再犯之前那样的错误了。若再让宋使摸准了我们的命门,后果只会更加严重。现在,就是我们谋求最大好处的时候,绝不能放机会白白溜走,更不能犯错!”
“将军说的是,我等定会小心!”这些人全都肃声答应。之前,就是因为一时不慎被那辽使摸了底去,才导致自家变得如此被动,处处受制,眼看都要被人强逼着归降了,这可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郭药师在嘱咐了众人两句后,脑子又迅速转动起来,筹谋着该如何应对这路宋使才最妥当,最好是能在获得大把好处的同时,还不用真向人卑躬屈膝,最重要的,是不能掺和到宋辽的这场大战中去!他的野心素来不小,可不想被人当成工具利用了。
半个时辰后,再度有人前来禀报,宋国来使已到了守备府门前。郭药师这才施施然起身,把架子端足了,带人出迎——这都是在辽使身上吃过亏后得出的教训,现在全用到了宋使身上。
孙途他们已立在了这座看着还算完整的守备衙门前,再看周围那些房屋院落,却有许多被焚毁倾塌的,宽阔的大街上,也不见什么百姓走动,总叫人觉着整座涿州城都是死气沉沉的,叫人好生压抑。
这种感觉在城外
就有,等进了城门后,却是越发明显了。不过在对方提出只能让二十人进城时,孙途倒也没有反对,毕竟三四百人和二十人放到几万大军面前差别也并不大。不过为万全起见,他把鲁达武松花荣几人都带在了身边,只让范骐的几个兄弟代为留守军中,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信任了。
等进城看到里边的这番景象后,孙途对涿州,对郭药师又多了一分认识——无论是郭药师还是其部下人等,其实能力都有限得紧,说一句志大才疏都不过分。他们居然把座好好的涿州城给祸害成如此光景,根本就难成大事。而且只从让自己等二十人入城,也能看出其小家子气的一面,甚至都未必比得过当初金陵城内的朱勔呢。
这一认知,让孙途在真正见到郭药师时显得越发放松自如,笑着就迎上抱拳:“郭将军,孙某对你可是久仰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仪表堂堂,不愧是能以一军搅得辽国大乱的汉人义师首领啊。”
要说起来,这郭药师的仪表确实不凡,高大的个子,瘦长脸颊,再配上颔下须髯,真有几分古之名将的风度。哪怕是在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的脸上依然是干干净净,不见半点狼狈之色。此刻听了孙途的话,正打量来使的他也笑了起来:“孙将军过誉了,你的大名在下也是多有所闻,可算得大宋军中少有的名将了。”
“哈哈,那不过是其他人抬爱罢了,我孙途可担当不起。”孙途笑着谦虚了一句,然后两人就跟多年未遇的老友般,相携着就往衙门里头行去,却把周围不少人都看得有些傻眼了。
等众人各分主宾坐下,又略作寒暄后,孙途才直奔主题:“本官的来意,想必郭将军应该早已知晓了吧?要说起来,也是将军高义,哪怕到了今日,还能以汉人的身份为念,几次上表朝廷想要归附。只叹之前军中朝中多有奸佞之辈多加阻拦,才使得将军的一片赤忱忠心被耽搁了下来。可如今,一切都有了定论,所以童帅特命本官前来与将军商定归降我大宋事宜,却不知郭将军你有何要求啊?”
“呵呵,大宋朝廷能承认我这个化外之民,肯接收我等兄弟,也是我常胜军几万人马之福。我等既为汉臣,归降朝廷又怎敢提什么条件呢,只不过……”郭药师先是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把话头一转,想提出些问题来。
但这时,边上却有一人低低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当郭药师朝其望来时,对方又是摇头又是打眼色的,让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赶紧转变道:“不过今日贵使新来,想必已是辛苦万分,不如先在我涿州城里住下,等明日养足了精神再谈正事不迟。”
他们的眉来眼去自然是瞒不过孙途的,这让他心中也是一动,果然,事情没这么简单啊。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太过强求,便笑道:“既如此,那就客随主便,有劳郭将军了。”
第941章 待价而沽
让人把孙途他们带去歇息后,郭药师便把目光落到了刚才打断自己话头,并递以眼色的下属:“余老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其他几人也同时看向了这个面白微须,有着几分文气的男子。
此人正是如今这支常胜军中的谋主,姓名万遥,此时见众人皆有疑惑,他便呵呵一笑:“将军,这可是咱们一直苦苦等候的机会啊,怎能把买卖做得如此之急呢?那可卖不出个好价钱了。”
“嗯?”郭药师头脑也颇为灵活,这一点拨,立刻就醒过味来:“你是想借这两家使我们从中获取更多的好处?”
“正是。之前我就已看得分明,那辽使虽然看似强硬,其实却颇为急切,想要让我们尽快归降,所以才会几次提到只给我们三日期限。但当时还未能看破其中关窍,但现在这宋使一来,个中问题自然就明朗了。必然是双方大战之下难分胜负,而我常胜军在涿州已有了足以左右这场战事的实力,所以才会让两家不辞辛劳,先后而来。要是这等送到嘴边的机会都白白放过,我想将军是必然会大感后悔的。”余万遥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看法道出,顿时就让堂内众人一片喝彩,他们都是粗人,看事情还真没他那么细致呢。
郭药师更是抚掌笑道:“老余啊,你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你可知道,就在你打断我之前,我才刚想提出让那宋廷准我在涿州领兵,并帮着我解决了辽军之患就从名义上归顺于他呢。若真如此做了,我可要后悔不迭,说不得又要被人扣上个出尔反尔的骂名了。”提到自己反复无常的作风,他并不为耻,反有些得意的样子。
一众部下又是一阵笑,随后才各自眯眼贪婪道:“那咱们接下来该从这双方身上弄些什么好处?”
“对,既然咱们如此重要,若不能趁机多弄些好处可不能表态。尤其是那些辽人,本就与我们有仇,更不能便宜他们了。”
“宋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当日我们提出条件后,童贯那边不就没了回音了吗?真把我等兄弟当好欺的不成,想用时就来拉拢,没用了就想一脚踢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郭药师微笑着听了众人的说法,心里却已迅速盘算开来。说实在的,这两日他身上的压力也自不小,辽使气势汹汹还真不好应付。但现在嘛,有了宋使以为牵制,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所以他此时也不急着做最后的决定,只是笑道:“既然宋使到了,总得让他们双方知道各自的存在才好。如此大家心里有了数,再说话做事也更好商量不是?”
他提了个头,余万遥就立马明白过来:“将军放心,我这就去做安排。天色也不早了,正好给他们各自安排一桌酒席接风款待,到时他们也就能知道对方的存在了。”
“好,此事就交由你来安排,不必有什么顾虑,现在主动权已重新落回到了我们
手上,不怕他们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郭药师说话间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憋屈不安,整个人都变得踌躇满志,容光焕发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古人诚不我欺,这不,眼下才到绝路,就有转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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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州城百业凋敝,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正是空置的宅院屋子。所以要安顿孙途他们二十人住下,自然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住处不但离着守备府只半街之隔,而且规制环境也自不错,至少在这个几乎犹如鬼域的空城里已算是极难得的上佳居所了。
不过在进入这处院子后,孙途他们却根本无心领略此地布置,先就作出了相应安排,派出几人守在了几处关键点上——屋顶、转角、门口——郭药师他们暧昧不明的态度,自然让人不敢放松警惕。
直到安全有了一定的保障,孙途才与几个兄弟凑到一块儿,谈起了对此地,对郭药师的看法。虽然武松鲁达和花荣都算不得谋略深远之辈,但终究都有些头脑,集思广益之下,总比孙途自己一人想得要多要远。
一提此事,鲁达就握了下拳头道:“郭药师这厮果然不简单,而且图谋不小,居然都不给咱们提出条件的机会,显然是想要狮子大开口啊。”
“我也看出来了,此人是应该从我们的到来看出了些更深的东西,觉着自己有资本向咱们提出更多要求。刚才找着借口把我们支到此地,就是为了自抬身价,同时好与下面的人商量着开出个高价来。”武松也跟着补充道
花荣则皱起了双眉来:“待价而沽……此人果然胆大胃口也大。将军,若想要收服于他,让其帮咱们对付辽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听完这番总结,孙途冷笑一声:“之前我就猜到此人不简单了,现在看来,他比我想的更加贪婪。只是有一点我却觉着有些古怪,他凭的什么敢如此笃定,就不怕我大宋官军出兵讨伐吗?以如今涿州城内的情况,就算我们不出兵,他们怕也撑不了几日了。”
“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他们知道即便不归降我大宋,也能找到其他靠山,比如辽国!”花荣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他们困守于此,又怎么可能对前线战事了解得如此透彻呢?”
“除非……”就当孙途要把自己的猜想道出时,院门突然被人拍响,随后传来了颇为客气的声音:“几位宋使,小人等奉我家将军之令特为你们送上今晚的饭食,还请不要怪我等怠慢。”
孙途只得暂且停下话头,示意外边的人开门将那些吃食给迎进来。门一开,就见有一队人端着各式酒菜走进院来,虽然都是些普通菜色,却也有酒有肉,再联系如今城中的情况,也算是颇显心意了。
这让孙途也只能笑着表示感谢,而那为首的汉子则是笑着抱拳谦虚了几句,这才状似无意
地说道:“其实这些酒菜也是早已安排下了,所以各位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无论哪方客人,我们都是要招待好的……”话说到这儿,他才突然惊觉自己有些说漏嘴了,赶紧止住了话头,脸色有异的告辞离开。
而孙途几人则在那话之后就迅速变了脸色,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才由鲁达低声道:“果然那厮有所凭仗,居然还有另一批重要客人在涿州吗?”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果然是真,他敢做此待价而沽的决定,正是因为还有另一买家在此。而他们的身份,想必不用多说了。”孙途又是一声冷笑。
“辽人!”武松的话言简意赅,却让几人的神色又沉重了几分。
这确实不是个好消息啊,想不到辽人居然已先自己一步来尝试着劝降郭药师了,这无形中就给他们的这次行动增添了不小的变数与难度啊。
而花荣更是小声道:“将军,你觉着那人点破此事是出于无意还是刻意而为?”
“多半是刻意,此人装得太过生硬了。连东京城里那些耍百戏的都比他显得自然些。”鲁达不屑地作出点评。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鲁达也好,武松也好,都不是只知道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莽夫,堪称粗中有细,这也是他一直都看重这两人的原因之一。当然,另一个原因就在于和他们确实交情深厚。
随后他又笑了下道:“如此看来,其实郭药师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底气啊,所以才会想着借由咱们和辽人之间的争端来自抬身价。甚至于,在我们来前,辽人开给他的价钱一定很是难以接受,所以他才没有早些就应下此事。如此看来,我们成事的机会还是不小的。”
几人点头表示赞同,心中的紧张感总算是轻了一些。
“好了,无论内情如何,都不是今日能有结果,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赶了几百里路也都累了,就先吃好喝好休息好,等明日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迟。”孙途又是洒然一笑,随手已拿起了筷子。其他几人此时也放开心怀,笑着落座,和他一起吃起这桌尚算丰盛的酒席来。
比起孙途这边的坦然接受,被人“不经义泄露”知道有宋国使者到来的辽使一边的气氛却要凝重得多了,那些酒菜摆在桌上,都没人去动一下的。
萧思训双眉紧锁,已来回在堂上走动了不下十几趟了:“该死的宋人,居然赶在这时突然到来,却是给了郭药师以转圜之机,再想让他乖乖归降可不容易了啊。不成,我不能把差事就这么办砸了,怎么也要迫使郭药师倒向我们这边,哪怕之后多费手脚!”
想到最后,萧思训的脚步猛然就是一顿,眼中已有浓重的杀意突然冒起。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彻底绝了对方的后路,甚至能逼得郭药师完全倒向大辽!而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先确认宋使的位置了!
第942章 利诱与威胁
接下来几日,郭药师方面对孙途他们的照顾依旧周到,每日的酒食足够丰盛,城里的兵卒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至少和眼下涿州城内可能存在的粮食短缺问题相比,他们这些人确实过得很好。
但也就此而已了。因为除此之外,无论孙途提出任何要求,都被常胜军的人委婉拒绝,无论是他想见郭药师商议归降之事,亦或是在涿州城内四处走走,这些兵卒都只摇头不许,并托词说自家将军忙于公务,暂时抽不出时间来见他们,让他们暂且耐心等候。
如此一来,孙途一行都像是被常胜军给软禁了起来,这自然让人心中不快,更感不安,若非孙途强按着,只怕武松他们几个都要强行硬闯了。而他虽然心中明白这不过是郭药师为了掌握更多主动才定下的策略,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感到急躁起来。
倘若只有他们这一方使者倒也无所谓,可现在又多了一伙辽人,情况就完全不同,不但变数增多,危险系数也将成倍增长,谁知道辽人会不会抓住眼下的机会与郭药师达成默契,又或是涿州城外突然就出现一支辽军呢?
就当孙途都快按捺不住,打算强行闯上一波时,第四日一大早,常胜军竟派人来请他们去见自家将军了。这总算是让孙途稍松了一口气,肯见面就说明尚有机会。只是,当他们一行再度来到守备衙门前时,却发现一队辽人也正好同时抵达,双方当即就泾渭分明地对峙了起来。
“想不到你们宋人此时竟还有心思跑来涿州,莫非真觉着能靠着你们的花言巧语让郭将军为你们卖命不成?”萧思训当即嘲讽说道。
孙途当即反唇相讥:“这话是说的你们自己吧?谁不知道如今辽国内忧外患不断,说不定灭国就在眼前,居然还妄想拿往日之威来压常胜军!实话告诉你,这涿州也好,常胜军也罢,早已是我大宋朝廷的囊中之物了。”
“哼,不过只会徒逞口舌之利罢了,你们宋人软弱,也就只会这一招了。”
“那你可太没有见识了,就在上个月,我大宋还在白沟河上大破你辽国精锐呢。要不是你等使诈在先,只怕如今连幽州城都已易手了吧。”
“简直一派胡言,那一战你宋军伤亡惨重你怎么不提,却要在我面前胡吹大气,真以为我等身在涿州就不知外头情况了吗?”
眼见双方越说火气越大,都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效果了,刚在边上只顾看戏的常胜军的人才赶紧上前一步,笑着道:“几位使者还请莫要伤了和气,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我家将军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说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那辽使一眼,这才轻轻一哼,大步往里走去。那边的辽人见此,也不肯落后,疾步追上,几乎是与他并排着走进了大门。在绕过前头的照壁墙后,他们便看倒已带人等在庭院中的郭药师,此刻其脸上
还挂着得意的微笑,却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外边的争吵,让他觉着已彻底掌控了局面上的主动。
在双方来到跟前后,郭药师才大剌剌一抱拳,道:“还请二位使者海涵,郭某因城中诸事缠身,所以这两日便冷落了你们。幸好,今日得空,那就把此事给定下来吧。二位,请!”
他虽然说着道歉,但无论神情语气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让孙途和萧思训心中都略感不快,但前者只是一笑,后者却是哼了一声。到底谁都没有发作,已随在其后再入堂去。
厅堂里座位早就安置好了,郭药师自然是坐在了最上首的主位处,只是接下来的主客的位置却只得一个,显然这也是他刻意而为,就是为了不断地挑唆双方矛盾,从而好让自己从中牟利。萧思训当即就先一步抢上,一下就坐上了这一客位,同时还挑衅似地看了眼孙途,只等他坐到自己的下首去。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孙途却未就座,而是走到后边的席位处,弯腰一拖,便把位于边上的坐席给拖到了厅堂的正当间,这才施施然地坐了下来。如此一来,这厅上一主二宾的坐法就显得颇为诡异了。
本来,按此时一贯以来的座位安排,主人在上头,然后下方左右两边各有席位,按照身份的高低次第往下坐就是了,这一点不光在大宋如此,辽国也早受礼仪影响,有了这样的安排。
可孙途这一手却完全不照常理,竟直接和郭药师来了个昭穆而坐,不但自己不落下风,还把萧思训给比得身份低下一大截去,这让他脸色一黑,想要照做,却又不甘心,只能是愣在了那里。
孙途这一手不但让辽使难堪,也打了郭药师一个措手不及,直愣了片刻后,才苦笑一声,只当不见。这事他还真没法追究,毕竟是他先有的算计,人家只是破了自己的设计罢了。
就当厅内气氛有些怪异的当口,孙途已抢先说话:“郭将军,看来你今日是打算来一手货卖两家,价高者得了?”
这话再度让郭药师的脸皮一僵。不是说宋人最是守礼吗?不是说宋人要比辽人温和吗?怎么在这个宋使身上自己是半点都感觉不出来?此人行事之大胆,咄咄逼人的气势,可不比辽使要差啊!
心里这么想着,话却还是要说的。当下,他便勉强一笑道:“孙将军说的不错,我确实有此意。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谁叫你们两国使者同时前来,让我也不好做个取舍啊,只能看看你们能给我下面的兄弟以什么保障了,这样,我也好对他们有个满意的交代。”
听他几句话就把手下军士拉出来作挡箭牌,孙途心里又是一阵嘲笑,但脸上却显得颇为郑重:“郭将军说的是,这事就跟做买卖,该货比三家,逢高而卖的。”
眼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有相谈甚欢,就此把事情给敲定下来的意思,萧思训的心头更急,当即开
口道:“郭将军,你可别忘了自己当初可是我辽国臣子……”
“但他也是被逼无奈起义的义军首领,同时还是我汉人子民,一向被你契丹族人所欺凌。”孙途当即回了一句。
萧思训未接他的话,只是低哼了一句,继续看着郭药师道:“你可要想好了,宋人一向狡诈多变,只从今日他们公然撕毁盟约对我大辽用兵就可知他们不可信了。你虽为汉人,但终究不是宋人,他们会容你?但我大辽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有能力,并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立功,则朝廷定会在既往不咎之下,再重赏重用于你,到时就算把涿州一带交你管辖也不是什么难事!”
“哈哈哈,你们辽国朝廷还当真大方得紧啊,居然拿涿州当作赏赐交给郭将军。那我要不要告诉你家皇帝,我把临潢府赏赐给他啊?”孙途大笑嘲讽道。不等对方发作,他又看向了郭药师:“郭将军,我大宋能给出的诚意可就要强得多了,不光可以答应你之前所请,世代用镇涿州,还可以为你全军提供足够的粮草兵甲,帮你守住此城!另外,只要你在此番战事里为朝廷立下功勋,则金银宝物的赏赐也必然是少不了的,更可在东京为你置办最上等的宅院,位极人臣。”说着,他又回头冲被留在外边的一名下属招了下手。
那人随身一直都背了个包裹,此刻赶紧上前两步,把东西交到了守在门前的常胜军兵卒手里,他又把东西送进厅来,放到了郭药师身前的长案上。
只听东西放上案时的咚的一声,就可知包裹里的东西着实不轻了。而当郭药师随手将之打开后,更觉着眼前一花,厅堂内外众人都忍不住都发出一声轻叹,只因那包裹内的,竟是数十个金锭子,此时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粗略一看,郭药师就知道这包金子足有三百两之多,即便是他,也不禁呼吸微促,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巨款啊。
孙途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郭将军,这里的三百两黄金只是为表我们的诚意,只要你肯归顺我大宋,金银钱粮,都不是问题。”这些金子却是从童贯手里抄来,此时也算是借花献佛,物有所用了。
看到郭药师的模样,萧思训脸色更加难看,他真没想到宋人会来这么一手。当下里,便哼声道:“郭药师,你可要想好了,金子什么的不过是身外物,人要是死了,跟石头也没任何区别!我大辽虽然现在拿不出这些黄白之物,但你也别忘了我前两日说的话,一旦你真个叛我大辽,不出几日,大军到时,涿州必将玉石俱焚!”
郭药师本还在庆幸自己玩的这一手呢,要不是把两方拉到一起,哪来如此好处?黄金只是小事,但宋国朝廷的允诺却是他最希望得到的啊。但是,随即听到萧思训满是威胁的话后,他的脸色又变了,这下可真让人为难了。
一方诱之以利,一方胁之以威,他该作何选择呢?
第943章 一座孤城,四股势力
郭药师脸色刚变,孙途却已在对面笑了起来:“阁下还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竟敢在此大放厥词虚言恫吓,真当我等不知外间事,能被你给吓到不成?谁不知道眼下你辽国自身难保,女真人作乱在内,我大宋更陈兵在前,恐怕你们的兵马皆都要疲于应付眼下危局,如何还能对涿州出兵?”
这一句话立刻就点醒了郭药师,是啊,自己这两日可是让人探明了外间情势,知道宋辽双方已成僵局才敢坐地起价啊,怎就会被那萧思训几句话给吓到了?当即便也哼了声:“辽使,你莫不是在吓本将军吗?我不怕与你说实话,我等常胜军兄弟上下个个皆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可不会受了你的威胁。你若有心相商,那就好好提出你的条件来,若不然,就请回吧!”
看他这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萧思训心中怒火更盛,探身道:“看来郭药师你真是要铁了心重走那董小丑的老路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眼下奚王已率我大辽精锐正往这边而来,三五日内再不见我回禀,就会攻城。到时别说你,就是这城里的一只鸡一条狗,都别想活命!”
听到奚王二字,郭药师的面色又是一僵,眼中也有惧意露出。奚王者,辽国萧干也,这才是如今大辽军中堪称第一人的名将。此人不但用兵如神,而且下手最是狠毒,败在其手下的敌人几乎就没人能保得性命的,当日怨军正是被其正面击溃,死伤无数。对此,郭药师都还记忆犹新呢。
孙途冷眼看出对方的惧意,当即道:“萧干嘛,我也是久闻其名了,但却没有你说的那么神,他之前不照样数次败于金人之手?什么大辽战神,不过是吹捧而已。何况,他一直都在北边抗金,根本分身无暇,怎么可能跑来涿州?哪怕他真来了,你觉着我大宋会见死不救吗?”
这话总算是给了郭药师以底气,忙调整了下心态,看着萧思训,虽未急着说什么,但态度已经相当明确了——你那些威胁人的话语已不起作用,想让我归降,总得拿出足够的好处与诚意来。
这让萧思训颇为恼火地又是一哼:“你宋军如今皆被我大辽精锐所拦,若敢分兵只会败得更快,这等话也就骗骗无知小儿了。”
“你辽国还不是一样?”
“我大辽雄兵百万,自能从别处调拨精兵……”
“那我大宋也是一般!正面的兵马自然不会动,可雁门关内却还有数十万大军可用呢!”
两人针锋相对地一阵辩驳,却是谁也没法推翻对方的说辞,最后依旧是个平手。但从眼下的局势来看,明显是宋使一边更占上风,毕竟辽使一直拿不成真正的诚意来,别说当面给金银了,就是点头应承让常胜军自守涿州的承诺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这也与双方的立场密切相关,谁叫涿州本就是辽国的城池呢,宋国这边自然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了。当然,哪怕是换了大宋城池,在此刻的孙途眼
中也是可以拿来当筹码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
如此一来,双方条件已经彻底分出了高下,郭药师更是暗暗做出了决定,看来就算是假意称臣,自己也该靠向宋国。而萧思训的眼中已有杀机闪过,此事绝不能坏在自己手上,即便冒险,也得先控制住了局面。比如拿下郭药师,再杀了眼前的宋国使者,断其后路!
心思既定,他的身子已微微弓起,如虎豹将起,全身都作足了跃势。而这一动作自然瞒不过孙途,让他微微冷笑,也准备一战。对方想改文争为武斗,却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就在厅内局势一紧,一场厮杀已在眼前时,外头又有人疾步奔了过来,直接入内,就在郭药师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而这一听之下,郭药师径直而起,脸上更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你说什么?女真竟也派使者来我涿州了?”直到这话出口,他才惊觉自己失态了,而且把这一要紧情报给泄露了出来。
本来蓄势待发的两人也在听到这话后同时一怔,身子也跟着软了下去。这一变故可太突然了,想不到涿州城竟成了如此大一块香饽饽,把千里外的女真人都给吸引过来了!
萧思训不敢再动手了,因为他知道此时自己最大的敌人已不再是眼前的宋使,而换成了到来的金使,哪怕自己真杀了孙途,怕也无补于事,反而会把郭药师推到金国一边。至于孙途,也是深怀戒备,因为在他眼里,金国也确实要比辽国更加可怕,而且这些家伙的出现也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
厅内的气氛又变得一阵沉静诡异,片刻后,郭药师才道:“那就请金国来使入城说话吧,记住,他们也只准二十人入城!”
他这话一说,萧思训的双眉微微就是一挑。而那前来禀报的部下却在答应后又跟了一句:“其实这次前来的金人也就区区二十之数。”
“嘿……”三人齐齐变色,这些女真人的胆子还真是大得没边儿了,不但从北方横穿大半个辽国来到此处,居然只区区二十人,真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啊。
随后,堂内又是一阵静默,所有人都在心中思索着什么,孙途只觉一阵头疼,本来这涿州的情况就够复杂了,再有女真人跑来掺合一脚,这里的水可就更浑了。
如今女真在北边连战连捷,气势正盛,想必郭药师也该是知道的,人家前来招揽,他会不会趁机投靠?还有,女真此时出这一招,其用心又有多深远?只是为了对付辽国,还是已经开始布局,想对南边的大宋下手了?
如果不是知道后面的历史,孙途还不会作此猜想,但联系其迅速攻宋灭宋的做法,其用心却是藏都藏不住了。
这一刻,孙途已然迅速作出了决定哪怕自己招揽不成,也绝不能让金人得手,不然这里将成为极大的一处隐患!
时间就在这沉默中过去,半个时辰后,一行身量高大,满是粗犷肃杀之
气的汉子已大踏步地走进院来。当首之人年岁看着不大,但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势,一到厅前,就哈哈作笑:“郭将军,某可是久闻你之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却是说得好流利的一口汉话,要不是他的装束模样,只听声音一定以为来的是大宋之人呢。
郭药师这时忙起身出迎,笑着抱拳道:“在下些微名声可不敢污了你女真豪杰之耳,未知阁下是……”
“某叫完颜兀术,有个汉人名字叫宗弼,是阿骨打的儿子!”这位完全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迅速便把自己的身份给明确报了出来。
在这些女真人来时,孙途的目光便在那二十人中间迅速扫过,并在其中两男子身上略作停留。直到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后,他才迅速收回目光,深深地落在了这个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的女真使者的面上,心跳陡然加速。
倘若对方只报完颜宗弼,他还真未必清楚其身份来历,但再加上其女真名字完颜兀术,就真是如雷贯耳了。哪怕孙途对北宋末年的历史所知极其有限,也是听说过这位岳飞的一生大敌,金国开国后最厉害的一代名臣名将的大名的。
可以说此人在金国崛起过程中的作用完全不在其父阿骨打之下,而且不但带兵作战极其厉害,就是治国也是金国少有的好手。虽然许多演义故事里都把他刻意贬低,似乎处处不如岳飞,但真论起本事来,这位金国四太子只会在岳武穆之上!
这是真正的强敌!哪怕他现在年纪还小,也不能有半点轻视!
孙途心里已迅速做出了判断,脸色也变得越发凝重了。至于一边的萧思训,更是面如锅底,死盯着那些女真人,看起来恨不能上去杀个痛快。
而在被引进厅内后,完颜兀术却只朝孙途一抱拳:“阁下当是大宋使者吧,宗弼在此有礼了。”
孙途勉强一笑,也冲他抱拳回礼:“在下孙途,见过四太子。”
“原来是越侯孙将军,果然仪表不凡。”完颜兀术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色,看了眼孙途笑道:“看来阁下也是为了这涿州及常胜军而来了?”
“不错,你也是吗?”
“正是。”完颜兀术完全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当即笑着看向郭药师:“郭将军,眼下我大金形势已一片大好,若你肯与咱们联手,我相信不日之间,辽国南边诸多城池也将尽入我等之手。怎么样,考虑一下。你我双方之前都受尽了契丹人的欺压,最是相合不过,只要你点头,再坚守两月,我大金精锐就能杀到此地,帮你报多年之仇怨!”
这位说得实在,却完全把边上的辽使萧思训给当成了空气,当真霸气十足。
而这一刻,郭药师却陷入了纠结,本来二选一的问题,瞬间就成了三选一,变得极其复杂了。
谁能想到,小小的一座涿州城在此一刻,居然汇聚了四方势力,这里的水已彻底浑了!
第944章 混乱夜(上)
郭药师到底没有在宋辽金三方使者面前表明自己的最终决定,只是打了个哈哈,就把此事暂时压下。他也不是蠢人,当然明白一旦真表明立场会引发多大的麻烦,这三方势力他可是一个都招惹不起啊。
他能做的,就是再次设下酒宴款待三方来使,并在席间说上一番空洞无用的吹捧之辞,随后又试探着从各使者口中套出他们的底线所在,这才亲自送他们出门,也把完颜兀术一行安排住在了涿州城中——至少在他拿出准主意前,这三方使者还得在涿州城里待上几日了。
直到最后离开的孙途一行出门,郭药师才长长舒出口气来:“这事可真不好办了。”
“郭老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办的,咱们只要分出哪方给的好处更多,便归降哪方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呢?”一个五短身材,脸上带疤的汉子忍不住开口道。这位是跟随郭药师时日最久的一个兄弟,名叫燕虎,最是耿直,作战也最是剽悍,颇得其信任,所以说话也没太多的顾忌。
“虎子,你说的简单,要真能从他们的话里分出高低来,将军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了。”余万遥当即出言解释道。
燕虎顿时把双铜铃般的大眼一睁:“这还分不出高低来?要我看,宋人的诚意最大,不光给足咱们好处,还送了金子来……”
“但南边的人也最不可信啊,他们的话根本就难以作数。”余万遥苦笑着道:“你又不是没和宋人打过交道,该知道他们有多狡猾奸诈。”
这话让燕虎的神色一凛,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当即低低骂了句什么,这才又道:“那就与女真人合作,他们与我们一样,也早和辽人结仇了,正好一起对付辽人。反正我是信不过辽人的,之前死在我们手上的契丹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真就会这么轻易放过?”
“可对咱们来说威胁最大的反而正是辽人。”郭药师再度开口:“看那辽使的态度,我担心辽军真就已经在来此的路上了。”那萧思训的强硬看着是有底气的,再加上他在金人到来后沉默的表现,更让郭药师感到一阵不安。
“倒是那些金人的话最不可靠,他们虽在北边屡屡告捷,但想要一口吃下整个辽国又谈何容易?在我看来,他们来此不过是为了搅乱这边的局势罢了,哪怕失败了,于他们也无损失,可要是真让我们为其所用,就可为他们的南下扫清一些麻烦。”郭药师继续说道,眉头是皱得越发的紧了。
边上另一个部下祁达也点头道:“将军说的是,我也看那金人不可靠,他们说只要两月便有大军南来,完全就是在空口白牙让我们为其所用了。要是我们真信了,就是被其利用了。”
这下,在场这些人顿时又陷入到了纠结之中,说来说去,依旧没个定主意啊。这时,一个年纪比他们要小上不少的青年突然开口道:“义父,我倒是有个看法,不知能不能行。”
大郎有主意了?且说来听听。”郭药师顿时精神一振,赶紧点头道。自己的这个义子无论武艺谋略都相当了得,甚至要高过手下一干人等。但因为其身份关系,总不得重用。但其人也算低调,倒也没有因此起过二心。
此时见他有了对策,其他也都纷纷期盼地看了过来。只见那大郎微微一笑:“就目前的局势看,咱们只能找一方靠山,但义父又担心其他两家的威胁。既如此,那就简单了,来一个先到先得即可。我们只要分别告诉三家使者我们愿意归顺,然后请他们赶紧派军马前来接收,不就可保万无一失了。”
“唔……”郭药师略作沉吟,还是有所犹豫道:“那要是他们进城后对我们下手,夺我兵权呢?”
“那就不让他们进城即可。而且我相信很快的,就会另有军马赶来,再让他们打上一场,我们便可坐收渔利,如此岂不更好?”大郎迅速作答:“只要咱们守住了涿州,就不怕他们不肯招揽咱们。这就叫货卖三家,先到先得!”
“此计倒真有些可行……”余万遥率先点头表示赞同:“也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一个策略,将军!”
“就是有些不够地道,不够爽利。”
“但这也能试出他们三方谁最有真心,可以一试。”
几个心腹部下纷纷提出自己的看法,多半都认可了大郎的策略,就是郭药师此时也已经心动了:“大郎果然头脑足够清醒,那就依你所言,明日就把事情给定下来。接下来就看他们三方谁的诚意更大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此事就算彻底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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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途脸色凝重地带人回到住处,才一进得院子,便迅速吩咐道:“所有人都提起精神来,弓弩上弦,恐怕天黑之后会有一场变故。”
“这……将军怎有此判断?”花荣有些奇怪道,至于其他人,则已迅速动了起来,占住了宅子里几个最利于防守的位置,只要有敌人敢来,无论是从正门,还是从院墙而入,都能被他们第一时间发现并遭受攻击。
孙途则在进入正对大门的厅堂落座后才道:“适才我已感受到了那辽使的浓重杀意,他看我的眼神更是欲除之而后快。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辽人在此已完全落入下风,能做的,就只有冒险一搏,把我们彻底铲除,断了郭药师的后路与念想了。哼,这不过是我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他真当自己是班定远不成?”
班超班定远,那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更是为后世的使者指出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出使之路——若在出使他国时遇到敌对势力怀同样目的该如何?不是委曲求全,提高自己的筹码,而是果断下手,将敌对势力的使者斩杀殆尽!如此,另一边没了后路,就只能与之合作了。
这样的策略简单粗暴,而且有不小的后患,但在面对凶险处境时,却是唯一的解法。显然,今日的辽国使者就
已只能做此选择了。
花荣也是读过书,知道这些典故的,当即也是心头一震,答应一声,便取来弓箭,做好了防御准备。
而孙途和武松鲁达三个,却端然坐在了厅堂内,等候着敌人上门,只是三人的兵器,却已全部放在了探手可得的位置处。顿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一片肃杀,只等敌人如意料中般撞上门来了。
天色很快就暗沉了下来,这让本就安静的涿州城更是陷入到了一片静谧,连几只春虫的鸣叫声,此时都显得格外响亮。
而这时,一队人正快速奔行在空旷的街头,在避过一批巡城兵卒后,直扑孙途他们所在的宅院。真就如所料一般,有人要对宋使下手了。
在悄然来到院子跟前后,二十人先是一顿,并随着为首之人的一个手势,他们已迅速分开,然后一个个如鹰隼般高跃而起,将那丈许多高的院墙视若无物,轻松翻越,手中兵刃更是已同时出鞘,只在墙头一顿间,便要往院内落去。
与此同时,离此处院落有半里地的一处小巷内,一伙同样着夜行服色的汉子则停在了原地,萧思训一脸诧异地盯着这批捷足先登的家伙,轻声道:“那是什么路数?女真人吗?他们为何会对宋人下手?”
谁都没有想到,率先对宋使出手的并非辽人,而是才刚入涿州的金人!
完颜兀术刚欲跃下,侧方就有一声弦响传来,利箭瞬间破空而至,让刚欲作势而下的几人动作都是一顿,赶紧举刀自守。但这一箭却只是一个信号,随即左右和前方高处竟同时有利箭呼啸而来,疾袭他们周身。
宋人竟早有防备,这让完颜兀术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但身上的动作却不受影响,一弓身间,人已果断往下掠去,同时看准了一支箭矢来势,弯刀劈出,叮的一声,正好将之劈飞,人也已平安落地。
其他金人也深知此战必须速战速决的道理,所以虽然十来支利箭飞来,他们还是果断跃入院中,有人身手够快,挡下了那突兀的箭矢,也有两三个未能成功,被箭矢钉身。但即便如此,也未能阻止他们杀人的决心,只在地上一顿,就再度如猛虎扑食般杀了过去,直逼暗处的弓弩手。
这些金人既然敢以二十人横穿大半个辽国而来,自然有他们的底气。从完颜兀术而下,所有人皆是金军中千里挑一的好手,这点意外和伤势,根本就不会让他们感到畏惧。
完颜兀术更是一马当先,刀光急闪,已护住了自己身前,脚步如电,却是直扑还亮了烛光的正厅。
在看到这些敌人的如此声势后,便是孙途也微微愣怔了一下,但随即,他心头的战意也被点燃,当即断喝一声,刀在手,人也跟着直扑向前。同时而动的,还有鲁达和武松二人!
一场刺杀瞬间就变作了正面厮杀,而院外,辽人也已直冲了过来,人数上却比宋金加起来更多,足有五十之数!
第945章 混乱夜(中)
“嗖!嗖!”两支利箭分左右突然直朝正疾步前冲的完颜兀术而来,但他已有准备,只一拧身,并借势挥刀而出,便已闪过一箭,又磕飞一箭,而他自身前扑的势头却并不受此影响。
可就在两箭落空的瞬间,正面处却再传弓响,一道流光飞来,直夺兀术面门。这一箭无论是时间上的拿捏,还是力道上的把握都要强过之前那些乱箭太多,挑在了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时刻,而且又急又准,只眨眼间,已到眼前,他甚至都来不及偏头躲避。
好个兀术,纵然遇到如此奇袭,依旧不见慌乱,一声沉喝的同时,身子已果断往后倒去,竟在电光火石间让过了当面这一箭。但终究还是稍有迟缓,额头处被箭头擦过,鲜血立刻流出。而就在他刚欲靠腰劲直身之时,一人已如奔雷掠来,高喝声里,长刀之劈,急攻其胸口,却是孙途已杀将出来,看到如此机会,岂会放过?
正厅顶上的花荣这时才把目光从兀术身上挪开,弓箭抬处,便朝后方一名正把个军卒杀得狼狈退却的女真人射去。刚才那一箭自然是出自他小李广之手,不但借助了边上弩手的袭击,还为孙途接下来的攻势创造了足够有利的条件,确实展现出了他一流弓手的能力所在。
花荣的冷箭极少落空,就是完颜兀术这样的高手都因此挂彩,前方那名女真汉子自然更是猝不及防,刚举刀欲结果面前已带伤的青州兵,后方已有劲风袭来。他都没来得及回神招架呢,箭矢已钉入后背,穿胸而出,让他的动作陡然一窒,口中更有鲜血涌出。
而面前的青州兵自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合身再上,手中短矛如电般刺出,正中其心窝,使那女真人一声惨嚎,便翻倒在地,只抽搐了两下就再没有了动静。而他,直到此刻才觉着浑身伤口一阵刺痛,呼吸急促,双手双脚一阵发软,却是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他适才只是与此人正面交锋数招,便已被连续砍中,要不是作战经验丰富,及时闪过要害,怕是早死在敌手了。而这,却更叫人感到恐慌,自己作为青州兵中精锐居然被敌人如此压制,那其他人岂不更糟?
事实也正是如此,院中此刻已杀作一团,而青州兵这边个个都陷入到了危险之中,其中几人更是浑身浴血,难以招架。随着两声惨叫,边上两人已被身手更为了得的女真人所杀,那两人也迅速腾出手来,直朝前方而来。
而更叫人不安的,是直到此时,这些人竟没有全部动手,还有五人只立在院墙附近,似乎是作为后援的。也就是说,光十五人,已足够压制住有弓弩在手,且早有准备的大宋精锐青州兵二十之数了。
当然,真正能左右这场厮杀的却非这些兵卒,而是已正面交上手的孙途与完颜兀术。当孙途这一刀袭来时,兀术的处境确实极其危险,但他的反应却是极快,就在钢刀临身的瞬间,他手中刀也已呼的劈出,却不是挡架,而是急斩孙途的腰部。
他手中的刀背厚刃宽,一看就份量不轻,该有二
三十斤,再加上其全力劈斩,这一下何止百斤,一旦真砍中了,只怕孙途会被其一刀腰斩。这完全就是两败俱伤的杀法,而兀术作为金国四太子,却是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出手。只此一招,就足见其有多狠绝!
孙途可不想与他以命相换,一见此招,便只能收招旁闪,但同时一脚还是果断蹴出,取其侧腰。这一下,兀术终于是闪避不了了,闷哼声里,被一脚踢得往边上跌去。但他却尚未脱离险境,因为就在他借势与孙途拉来距离的瞬间,一人已疾步靠近,寒光闪处,一刀再砍其颈部,另一刀则直刺他胸口,却是武松抓住机会杀到了。
倘若是几年前的武松,当此之时是不可能趁人之危的。哪怕想杀敌,他也会以光明磊落的姿态与之正面一战。但是在军中厮混多年,经历了那么多场生死搏杀后,他早把以往行走江湖时的坚持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对现在的他来说,能杀敌就是好招,至于够不够英雄,只有活着的人才配谈,死人只是死人。
“当当……”但他志在必得的两刀却也被挡了下来,倒不是身形失控的兀术还能自救,而是后方一人及时蹿上,帮他把这要命的杀招给挡了下来。直到这时,兀术才砰的落地,就地滚出一圈,才弹地而起。与此同时,随着一声惨叫,那救下他的家伙却被武松一刀砍去条臂膀,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
此人论武艺本就远不如武松,再加上仓促而上,自然破绽一大把,当下就被重创。而这一幕,也终于让后边的那五个还想袖手旁观之人坐不住了,伴随着连声怒喝,几人发力便要冲来。
但就在这时,后方院墙处突然又冒起一排黑影,伴随着一声低喝,数十利箭已迅然而出,直取他们后背,以及院中宋金两方人马,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正是辽人出手了!
其实在发现女真人竟早自己一步杀向宋人住处时,萧思训在意外之余,还有些高兴,觉着自己这回可以来个坐山观虎斗,等到双方杀个两败俱伤后再出来收拾局面。但很快的,听到里头大打出手的动静后,他又改变了主意,想必这声响很快就会引来常胜军的人,那要是双方未有太大损伤,自己可就亏大了。、
因为一旦有了今日这一遭后,城中守卫必然加强,到时再想袭击宋人可就没机会了。而且,眼前的金人更是他们的死敌,更是必杀的目标。于是,他当即就让人趁机靠到院墙处,在发现双方杀得难解难分时,骤然放箭偷袭。
这一下出手还真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无论是宋人还是金人都被这阵冷箭杀伤不少。本来还待扑上的孙途和鲁达更是迅速收兵回防,在直退回堂内的同时,口中还大叫道:“大家进屋!”
“杀!”在一轮箭矢射倒了七八人后,那些辽人也再不作任何遮掩,径直从院墙上跳下,挥舞着兵器,便往前杀来。他们完全就不顾对上的是什么人,反正见人就杀,直打得本就带伤的宋金双方都直往后退,与此同时,在退避时,这两边依旧不时出手互相攻击
,让整个局面变得越发混乱。
在孙途几人飞退到堂内后,完颜兀术也跟着进入,他虽然有些狼狈,浑身是尘土,脸上还不断有血落下,但其实倒未受什么大伤,当下竟再度一摆手中刀,还要与孙途一战。可就在这时,孙途却一声喝:“完颜兀术,你还没闹明白如今谁是真正的敌人吗?”
这一声断喝,让兀术前冲的脚步顿时一止,只片刻间,就已旋身持刀在胸前:“你什么意思?”他刚才只是杀得性起,才遮蔽了思绪,现在终于回过神来,知道眼下局势确实不该再与宋人厮杀搏命,从而便宜了外头的敌人。
“你我之间的事情可以稍后再算,先与外头的敌人做过这一场!要不然只会鹬蚌相争,让渔翁得了利去。”孙途在说出这话后,已回身抬步,再往外杀去。刚才他只是怕被箭矢所伤才躲入进来,但既然对方未再发箭,那就可以正面战上一场了。
“好!就按你说的。”兀术也是个果决之人,当即答应着,也跟上杀出,几乎是与孙途并排出门,在和刚退到堂前的双方人马合在了一处。
萧思训才刚跳进院子,就看到了这突然生变的一幕,心中不觉有些后悔,自己这一来,居然就把宋金两方给捏合在一起了?但此时也顾不上多想了,当即下令再以弓箭开道,袭杀眼前的敌人。
“花荣!”孙途虽然听不懂那家伙的契丹话,但只听其语气,就知道此人乃是对方首领,便立刻高声招呼,示意花荣射杀了他。
花荣虽然在刚才已经从位置绝佳的屋顶下来,但目光依旧犀利,当即举弓瞄准,嗖的一箭直往萧思训射去,竟是比那些听命行事的辽兵更快上一线。
但孙途这一声叫还是给萧思训提了个醒儿,就在箭矢射来的瞬间,他已惊醒闪避,让这一箭只擦着他的肩头落空,却未能要了他的命。同时,前方的辽人却是一阵乱箭再度射来,几乎把刚聚集起来的宋金双方都给覆盖住了。
这时就看出双方间实力的差距了,青州兵这边好一阵的手忙脚乱,拿兵器格挡招架,却还有数人中箭。倒是女真人这里,他们手中兵器被舞得呼呼生风,将身体守得滴水不漏不说,还趁机掩杀过去。
这些女真人身量高大,动作敏捷,竟在几步间就已冲到了辽军跟前。此时,许多人手中弓弩才刚搭上第二支箭呢,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就被他们一头撞破阵势,刀光起落间,惨叫已响作一片。
同样算是精锐,契丹人却远非女真对手,吓得他们急忙又往后缩去。
而就在这时,外头长街上,又是一阵当当当哐哐哐的锣声响起,更有大队人马奔行而来的脚步声彻地传来。附近的常胜军终于闻声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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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一件小事,日子都过迷糊的路人突然发现今天居然是我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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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6章 混乱夜(下)
“吐结罗,乍火合!”眼见金人攻势凶猛,刚从花荣箭下死里脱生的萧思训立刻就高声喝叫起来。
而随着他这一声叫,辽人中间同时响起两声怒啸,两道极其高大壮硕的人影突然就从人群里蹿将出来,寒光暴闪间,便把正杀得兴起的三名女真军卒拦腰斩断。这两人出刀之快,力道之猛,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意料,竟把正欲前压的女真队伍都给吓得停滞住了。
在他们后方,已挡开那些箭矢并欲趁势而上的青州兵的脚步也为之一顿,所有人都把目光汇聚到了这两个看着足有丈许长短,浑身筋肉虬结,宛如铁塔般的契丹壮汉的身上,心头都不觉泛起一丝凉意来。
“杀!杀光他们!”伴随着萧思训的又一声命令,那两人再度暴喝前冲,两把如门板般宽阔的巨刀也呼啸着直往前挥劈过去,顿时杀得金人直往后退。这些女真战士虽然个个骁勇敏捷,可在这两个巨人面前却显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手中的兵器更是连对方的身都挨不到。
在此二人带头冲锋下,本来已有些散乱的辽人队伍再度集结成阵,也不再用弓弩了,纷纷亮出刀枪来,紧随其后,掩杀过来。
“放箭!”眼看连完颜兀术都被此二人杀得步步后退,孙途更觉心下一凛,一旦真让他们杀到跟前,青州兵可未必抵挡得住啊,所以还是得用上自身的长处应对。
听到孙途的喝令,众军卒才从惊吓里定神,十来个还能战的将士赶紧抬弩怒射。箭矢在撕裂空气,嗖嗖直夺那两个巨汉的面部。纵然他们看着皮糙肉厚,但想必脸部也是弱点所在吧,只要射中,不死也将重伤。
他们的想法确实不错,奈何这两个巨汉身手居然并不像体型展现出来的那般迟钝,当箭矢临头时,他们同时闪避,手中巨刀更是急速回收,在身前一横一挡。叮当声中,箭矢全数落空,甚至都未能减缓他们前进的脚步。
更叫人感到头疼的是,此二人领头在前,巨刀挥舞,几乎把所有箭矢的去路都给封死了,使青州兵的后续攻击也全部被挡。如此一来,处境可就越发不妙了,眨眼工夫,那些金人已重新退到了宋人边上,兀术眼中燃烧着怒火,满满的都是不甘。
“四太子,这次我们可得通力合作一把了。把我们的底牌都亮出来吧!”孙途深知再退回堂内只会更为被动,索性把心一横,有了拼一把的意思,口中说着,已左右看向了武松和鲁达二人。
那两人立刻会意,兵器举在胸前,身子微弓,已做好了反冲过去一战的准备。而兀术在略一皱眉后,也果断道:“咱们联手,再杀一场!曾升,韩本善,格龙台,还不动手!”
伴随着他一声令出,女真队伍里突然就蹿出三人直扑向前而兀术自己也没落后多少,当即一个箭步,就反冲了过去。孙途和武松二人眼中都露出一丝异色,但脚步却不见缓的,也是个个掠身而起,如鹞鹰般飞袭那两条
巨汉。
韩本善、曾升,这两个曾与孙途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同时又相互毫无关联的人物却在此时此地出现在了金人队伍之中,成为了完颜兀术的下属,这确实足够让孙途感到意外了。
曾升乃是当初曾头市五兄弟中的老幺,武艺高绝,一度给孙途带来不小的麻烦。但在随着曾头市被破后,因为父亲被女真卧底苏定所杀,而兄弟几个又被官军所俘,最后才不得不听从孙途的吩咐,与自己两个兄长曾涂曾索一起去往金国卧底。只是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居然已得到了完颜兀术的信任,成了他身边亲信,连来涿州都在一起。
至于韩本善,则是孙途的仇敌,本是山东响马,却因其兄弟人等被孙途率军所灭,便对其恨之入骨,几次设计想要报仇,结果全都失败告终。因为他的从中作梗,导致孙途当初损伤不小,而二龙山群盗和青州知府慕容彦超也可说是因他而最终走向了灭亡。倒是他这个幕后黑手,每每都能及时抽身,等到二龙山被青州军所灭后,他更是看出再无报复机会,便离开山东,并一路北上,最后落根到了女真金国。
凭着他一身过人的武艺和头脑,韩本善很快就在金国立稳脚跟。虽然是汉人出身,却是深得完颜兀术的赏识,并打算在带他立下这次功劳后荐其为官。当然,他所以会来,还是带着想要报复大宋朝廷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兄弟被杀,罪魁祸首还是大宋朝廷。
而更叫他想不到的是,居然会在此地见到孙途这个最大的仇人。今日金人所以会对孙途他们发动突袭,也有他在旁推波助澜的原因。
其实早些时候,孙途在见到这些金国来使时,就留意到了他们二人。对曾升,虽时隔数年,但他还是能认出自己当初布下的一子。至于韩本善,孙途其实与他并无交集,但他那一张汉人面孔在一大堆女真人中还是颇为显眼的。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有那么一段怨仇而已。
此时此刻,就在这小小的宅子里,三方势力,公仇私恨竟是彻底搅和在了一起,真真是混乱不堪。但在眼下的处境中,无论是韩本善还是完颜兀术,都深知只能暂时抛开其他,先应对面前的危局,所以众人都不带有丝毫犹豫的,就已挺身杀上。
可以说,这一下宋金双方都已把压箱底的杀招都给施展了出来,最强几人竟是同时出击。这其中身法最快的当算韩本善,只见他低头塌腰,整个人几乎都与地面平行了,呼一下就已出现在了那两个巨汉跟前,同时手中寒芒一闪,一柄飞刀已自下而上直刺对方最难防御的下巴。鬼刀的本事多年来不但未见减弱,反倒是越发精熟了。
但这巨汉却在一声咆哮后再度拧刀下压,这口巨刀此时就跟面巨大的盾牌似的,竟把他的身前全部挡住,当的一声间,这突兀的一飞刀也被磕落,而其手腕再一抖后,巨刀更是顺势劈落,直取已近在眼前的韩本善头顶。
说武艺一道一力降十会,今日在此处,便是把这一说法得到了充分体现,这一刀拍下,任韩本善招数再多精妙多变,也全然失去了用处,只能仓皇地往边上闪去,但对方这一刀却也跟着横劈而至,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好在此刻一条粗大的禅杖从旁呼啸而至,当的一声帮他挡下了这拦腰一刀,才使他得以脱身后撤。而救下他的鲁达则是一声断喝,双臂再度较劲,全身力发,才把这挟着千斤之力的一刀给隔了开去,只是其脸色却是一变,这家伙的力道比他想的更大,自己远非其对手啊。
一直以来,鲁达都以一身神力自傲,以往作战,也少有人能与他正面拼斗力量的。可今日,他终于知道人外有人了,这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的契丹巨汉就是自己的克星。
只一愣间,那巨汉又是一声怒吼响起,巨刀迎面斩来。鲁达心知自己身法不快,想躲已然无从,便也是一声暴喝,再度托举禅杖相迎,当的一声,刀杖相交,直震得他虎口破裂,手中禅杖都几乎脱手,人也跟着踉跄着就往后倒去。没有任何花巧的力拼下,鲁达却是输得极其狼狈。
要不是这条水磨禅杖也自不凡,全身镔铁打造,重达六十多斤,怕是这一刀就能断杖取他性命了。可眼下他处境也自极其危险,因为一刀之后,对方只一收间,又是极其暴烈的一刀斜斩而来。而此时的鲁达双臂已然无力再起,身子更是微微倾倒,连闪避都做不到了。
眼看他就要被一刀斩断,边上寒光再起,韩本善终于回气出手,两口飞刀直夺对方咽喉和左眼,却是趁着那巨汉挥刀的空隙,想要来个一击必杀。
与此同时,另一边又是两道寒光飒然飞斩,取的却是对方双足。武松也终于看准机会出手了,而且他这一出手把握的机会更妙,攻的更是敌人的弱点所在。
那巨汉动作敏捷,手中巨刀更是可攻可守,最是难以应付。但是在其几番施为后,还是暴露出了问题,那就是他巨大的身躯还是拖累了步伐,让其无法如其他人般纵跳自如。而且,那刀再大,也不可能把周身全给防进去,在守住上半身的要害时,下盘却是空了出来。
而这,正好给了武松以机会,他贴地上前,刀出如风,疾斩对方双足,一击而中!
噗哧一声的同时,那巨汉又是一声惨嚎,身子陡然就是一顿。他天生神力,又个子高大,还有一身了得的刀法,以往杀敌最是干脆,还从未被人如此反击过,一道腿脚重伤,心里顿时就着了慌了。
而就在这一慌间,更大的破绽再生,韩本善手中飞刀再闪,噗的一下,寒芒正没入其大张到底嘴中,再从其后脑冒出……
同时,另一边,那条大汉也发出一声悲号,巨大的身躯砰一声砸倒在地,鲜血如喷泉般从咽喉和心口两处要害激射而出。而在其身前,孙途和兀术浑身浴血,另一个女真汉子则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947章 混乱夜(终)
当鲁武韩三人联手猛攻那名辽人巨汉时,另一边的孙途三人也对另一巨汉发起了攻击。与那边一样,这里也有个气力足够的格龙台正面扛住了那家伙的迎面劈斩,而孙途和兀术的战术却更为灵活,几乎是同时左右抢上,寻机而动。
就当那巨汉三刀劈得格龙台兵器断裂,胸口中招时,孙途已欺到其跟前,手中钢刀直刺心坎。不料这家伙反应也足够快速竟在瞬间一个挪移,再张臂一夹,正好把孙途刺出的这一刀给夹在了肋下。
同时,巨汉手中刀也是急速回收,竟赶在完颜兀术劈到跟前的一刀还有尺许时陡然上撩,正好架在了这一刀上,震得他双手一麻,身子更是一个前倾,与孙途一道竟踉跄跌向巨汉身前。
显然,这家伙不但力量惊人,而且还深谙借力打力的搏击之术,竟想把两人全拉到自己跟前,以近身肉搏来取他二人性命。确实,以他这身气力,一旦真成了贴身之战,孙途二人是断不可能有半点机会的。
孙途也在这瞬间明白了对方心思,当即弃刀侧掠,不肯与之较劲,但脚步依然被带得有些失控,兀术的情况则更危险,饶是他艺高胆大,也是脸色几变,全力后仰。而就在这时,变数再生!
本该倒下的格龙台突然就是一声嘶吼,比那巨汉矮了一头的雄壮身躯竟是直接扑将上去,直把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在了对方刀上,在鲜血迸溅的同时,这一撞也把巨汉撞得身形一晃,几乎倒下,但也就如此而已。
可只这一下却已足够了,孙途已抓住了这一机会,手腕一番间,贴身的短刀已握在手,并趁着前扑之势而起,抓住破绽,短刀如电般刺出,直夺巨汉咽喉。对方反应依旧敏捷,见状不及回刀自救,却是探出左手想要抵挡。却不防孙途在此刻还能变招,一脚踢出,正中其抬起的左手,身子已趁势再跃起数尺,再双足猛地发力,使了个千斤坠!
他刚一起间,人已与巨汉贴近,而且还高过了他半头不止,再一下落,双手握刀一振再下,势头比之刚才还快了三分,猛了三分。而那巨汉这时左手也被踢得往边上一错,咽喉再没有了防御,被一刀直接洞穿。
而更致命的是,他这一分心防御孙途的攻势,又把身前给漏了出来。而此时已经扑跌到跟前的完颜兀术可不会放过机会束手待毙,当即一声喝,看准机会,手中刀猛然急刺,竟也直入其心坎!
“嗷……”一声惨嚎从巨汉口中喷出,同时喷出的,还有两处要害的大股鲜血,直淋了孙途二人一头。而在这垂死之际,他更是举刀全力在身前斩出,声势惊人,虽然孙途二人急速后退,却还是被刀锋带到,一伤在臂膀,一伤在前胸,狼狈后撤。
但这也是他回光返照的表现了,一刀扫出,他人已仰面而倒。同时倒下的,还有女真勇士格龙台。他本就重伤,再全力
一扑,被巨刀几乎把身子一斩两断,此时倒在血泊中,却是再没有半点声息了。
两边的战斗都极其惨烈凶险,却也极快,只在兔起鹘落间,不但分出胜负,也见了生死。而随着这两名巨汉的轰然倒地,后方的辽人才反应过来,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他们心目中战无不胜的两大勇士,居然就这么被杀了?这怎么可能?
也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里,对面的宋金合军却已在一声呐喊中猛冲了上来,再度与辽军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孙途他们几个则迅速抽身后退,别看这一战转眼结束,几人却都已筋疲力竭,浑身血汗淋漓,暂时都无法出手了。但就目前来看,哪怕他们几个不出手也已经稳占上风,随着两个巨汉被杀,辽人的士气已迅速低落,然后被压得直往后退,任后头的萧思训喊破喉咙都没有用了。
就当形势即将大定的瞬间,院门砰的一声竟被人从外撞开,数百兵卒如潮水般涌入,随着一人高声大喝:“统统给我住手!”那些兵卒已包围上来,长矛刀枪果断劈刺间,立刻就把还在混战的三方人马给分了开来。
同时,三面墙上,又闪出了一排弓弩手,居高临下围住了整个院子,已在弦上的箭头在黑夜里闪烁着慑人的寒芒,警告着在场所有人,再有敢胡乱动手的,下场必然极其惨淡。
孙途是率先叫回那些兄弟的:“青州兵,回来!”那七八个军卒全都身上带伤,但还是迅速后撤,立在了他的左右,这场混战下来,近半兄弟战死!
而后随着完颜兀术的一声呼哨,十多个女真人也都退到了侧方。虽然他们刚才腹背受敌,又被辽人弓弩针对,死的却比青州军要少,只是个个都带伤罢了。当然,在兀术看来,今日的损伤也是极大,一个格龙台足可顶得过上百女真勇士了。
至于辽人方面,更是伤亡惨重。杀进来的五十人,现在只剩三十不到。而更大的损失在于那两条巨汉的当场战死,这可是萧思训的底牌保障,所以他的脸色显得尤其难看。今日这一战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一举杀光宋金两边之敌,反而折了最多的人手。
现在,他是真后悔之前的决定了,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晚了。
常胜军上下对眼下的这一地狼藉也是一阵恼火与茫然。恼火的,自然是这些所谓的三国使者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完全不把自己这个涿州主人放在眼里,随意厮杀。而茫然的,则是眼前这局面,他们又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毕竟这三方他们谁也不敢得罪啊。
唯一的例外,或许只有那个带队进来的青年。只见他黑了张脸,眯了眼睛扫过分头站立的三方:“诸位,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常胜军不想知道,可你们在我常胜军的地头如此肆无忌惮地厮杀,可就太不地道了吧?”说话间,身上自有一股凛然之
气透出,竟有稳压三方的意思。
“阁下是?”孙途略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位一眼,此刻他所展露出来的气度甚至都不比郭药师要弱了。
“在下董匡,郭药师正是我义父。”青年当即表露身份道。
“原来是董公子,幸会了。”孙途心中微微一动,但还是直视对方双眼道:“但你刚才所言请恕孙某无法认同。这儿本就是我宋国使者的住处,是他们两方突然袭杀上门,我们总不能不作反抗,伸直了脖子让他们砍吧?”
“这个……”董匡顿时一呆,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因为孙途说的确是实情,你总不能说人家反抗是错的吧?
而孙途的话还没完呢,只见他踏前一步继续道:“还有,我们代表的可是大宋朝廷,纵然谈不成事,你们也总要确保我等安全。现在居然让辽金两边人马同时杀来,却是何道理?”
话说到这份上,董匡不好再不给答复了,只能苦笑抱拳:“孙将军说的是,这一切错都在我常胜军,董匡先在此给您赔罪了。此事我定会上报义父,然后给你们一个交代。而且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人守在此处,确保各位的安全!”
孙途轻哼一声,倒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这已是对方能给出的最大善意了,毕竟他不是郭药师本人,权力有效。而且,就算是郭药师,在面对此事时,怕也有些不好下手啊。宋使他得罪不起,那辽金两方他就敢得罪了?
倘若他们真杀光了宋国使者,郭药师到最后也只会如萧思训之前所猜想的那样,不作追究的同时,最后断了归降宋国的念头呢。倒是眼下各有死伤的结果,最叫人感到头疼了。
董匡随即又把神色一敛,冲其他两方道:“你们就烦请随董某去见我义父吧,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由他来作决定。”说着,朝被砸开的院门一指,显得不卑不亢。
对此,兀术只是冷冷一笑,便转身招呼众人离开。今日到这一步,确实已不可能再有变化,人是肯定杀不了了。
而就在他抬步时,孙途又开了口:“四太子,今日一事孙某定不会忘,他日也必会加倍奉还。”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丝丝杀意。
完颜兀术脚步一顿,又呵呵一笑:“你宋国要全是如孙将军般豪杰我自会感到惶恐,只可惜……”摇了摇头,他已大步出门。
另一边的辽人,却是个个面露不甘,就是萧思训,也是面容扭曲。今日他们伤亡最惨,而且最后还是最理亏的一方,这让他们如何能忍?尤其是面前这些,还是被他们视作逆贼的常胜军余孽……
“孛律烈!”萧思训突然就是一声怒吼,随之一名辽人陡然旋身,一个箭步就朝着孙途扑去,手中更有寒光闪起,直夺孙途面门。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这些辽人竟还不死心,当了常胜军众人之面还想杀孙途!
第948章 董大郎(上)
辽人的再出杀招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孙途都感到有些始料未及。以至于他都不及举刀防御,只能撤步闪身,躲避这致命的一击,周围那些部下则是个个怒吼上扑,但显然已经全迟了一步。
但有人却似早有了准备,就在那刀擦着孙途面颊落空的瞬间,人影一闪,董匡已抢步杀出,手中长枪如寒电乍起,呼啸而出,一下就没入了那个叫孛律烈的辽人的胸口,并无半点迟滞的,就已贯穿其身体,竟带着他直往侧方退去,最后更是将之狠狠钉在了那边的土墙之上。
这一下实在太快,力道也是大得惊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偷袭者已挂在墙上,不断抽搐着,身上嘴里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出来,眼见是不活了。孙途等人的动作便因之一断,而萧思训则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董匡,你敢杀我契丹勇士……”
“谁敢在我面前伤我们常胜军的客人,他便是榜样!”董匡却是一脸淡漠,手一抖间,那钉在墙上的长枪被他唰一下抽回,鲜血淋漓间,那辽人尸体已砰然落地,当真是杀气腾腾。
孙途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如此强硬的董匡,随即又有所想,闪目望向四周,却发现那些守在墙头的弓手竟依旧持弓对着这里,完全没有受半点影响,只等一声令下,便会乱箭攒射。这让他心中对自己的某个判断又增了几分确信,这个董匡果然不简单啊。
感受到了对方浓重的敌意,萧思训终于有了一丝畏惧,连追究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脚步又往后退了两步:“好……”
似是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恐慌,身边一名护卫却上前一步,将萧思训挡在了身后,同时目光也着落到了目无表情的董匡身上:“裂云枪,你是董小丑的什么人?”显然,他是从董匡这一招里看出了些东西来。
董匡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但还是如实回道:“董小丑正是先父!”
听到这回答,那些辽人脸上再起惊容,这回萧思训是真不敢再放肆多说什么了。而孙途则是一笑,果然如此。之前听他自称姓董时,就已想到了这一层,而周围那些人的反应,更证明了某一猜想。
董小丑是被辽人所杀,据说还是最惨的分尸而死。可以说,作为董小丑儿子的董匡与辽人之间堪称仇深似海了。或许以他现在的身份不敢真对辽人下手,但只要给他一个合适的借口,他显然是不介意杀光他们出口恶气的。这一点,只从他毫不犹豫一枪结果了偷袭孙途的孛律烈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也正是因为瞧出了这一点,让本来还有些嚣张的萧思训等辽人不敢再多作追究,更不敢再动手了。因为他们相信,只要自己再敢有所异动,那些箭矢就会全部落到自己身上。
最后,他们也只能灰溜溜地转身离去。而随着他们离开,今夜的这场风波也终于结束,当然,后续麻烦却是
不小,这却得看郭药师方面作何补偿了。
同时,这次的变故也给他提了个醒,在面对三方势力时,他必须尽快拿出个准主意了,要不然再拖下去,涿州城内的情况只会变得越发混乱复杂,到时只怕会不受其控制啊。
明白其中关窍的郭药师在听到禀报后,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不但砸了身前的一张书案,更是叫人把安排三方入住的相关部下拉到外头,重重责打,他自己则是紧急召集一众心腹部下商议对策,整夜都未曾合眼的。
直到次日上午,他才带了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亲自去找那三方使者,把自己的立场挑明了,也顺便将一早就定下的对策给说与了他们知晓:“常胜军愿意归降,但还望贵国能尽快派兵前来接收,只等朝廷大军一到,我涿州城就开门出降,绝不食言!”
同样的话,他先后跟金辽双方使者都说了,最后才来到孙途面前,在道过歉后,说了同样的话。但与其他两家一口应下他的请求不同,孙途却未急着作声,而是盯着他看了半晌,都把郭药师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了:“孙将军,你这是何意?到底大宋是个什么态度,还得由您来做决断啊。”
“我只是想看看郭将军你这番话到底是否出自真心罢了。原先我在军中看到郭将军的降表时,还是颇为佩服你为汉人之担当,但现在嘛,却有所怀疑了。”孙途似笑非笑地盯着对方:“郭将军,有些时候太精明了未必是件好事啊,你想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到最后会发现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首鼠两端最要不得。”
这话听得郭药师脸色一变,但还是强自镇定道:“孙将军说的话我可半点都听不明白。我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我愿意归降大宋朝廷,只等你们大军到来,便开城归降,绝不会反悔……”
“只怕你对三家都说了同样的话吧?”孙途一针见血地道出了个中用心:“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啊。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多作劝阻。我会派人回去将你的意思报于童帅,再让朝廷即刻发兵来涿州。希望到时候你莫要后悔才好。”
郭药师的心再度一紧,他是真没想到对方能看穿,并直言不讳地把自己的那点用心给道了出来。但他还是决定装傻充愣,只是道:“如此最好不过。我到底对大宋是不是忠心,到时将军自会看到。”
“呵呵,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孙途淡淡一笑,又道。
“却是什么?”
“职责所在,在我大宋军队接收涿州前,我孙途也不好离开此地。但是我更不想再发生昨夜之事,所以我需要你确保我们的安全。”
“这……这是当然,我已让人加强夜间巡视,还有,你住处周围也被安排了三百将士守护,足以确保贵使不受任何威胁了。”这后一点其实早在昨夜就已施行,现在外头便有好几百
常胜军的人守着呢。
但孙途却还是摇头:“这却还不够,我信不过你手底下的人。”
“你这是何意?”郭药师顿时皱起了眉头来,脸带不快道。
“昨夜之事看似寻常,却也藏有蹊跷。我可是记得清楚,咱们三方皆不知各自住处,想必这也是郭将军你刻意安排的吧?”这一点孙途早看出来了,郭药师为了不让这三方使者起了冲突,特意把他们安排在三个不同的位置,而且还是分别送去,这样即便他们真想要找事,也寻不到目标所在。
但昨夜的情况却让他知道原来自己的安排大有漏洞,而其中的原因嘛……孙途毫不留情就点了出来:“显然,这一切皆因有人给辽金两方透露了我们的住址,所以我不认为他们真能全心全意地保护我们。”
“那你想如何?把城外的兵马调进来自保吗?”郭药师当即问道,却是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不料孙途却再度摇头:“不,其他人我信不过,只有董匡董公子我是信得过的。所以若郭将军真想要表示诚意,就请你调他来我这里帮着看守,如何?”
郭药师心中一动,顿时生出一丝疑虑来,为何孙途会特意要董匡过来?随即,他又想到了昨夜之事,正是董匡及时赶到,救下的这宋使,莫非这两者间有什么勾结吗?再联想到董匡的另一重身份,竟让他疑心更重了。
但很快的,他又暂时把这些猜疑抛到了一边,点头道:“就依你所言,我让董匡来此驻守,这下孙将军总能感到安心了吧?”
孙途点头:“如此才足见诚意,我这就让人回去传递消息,想必不出一月,我大宋官军便会赶来接收涿州。”
直到郭药师带着重重心思离开,武松几个才开口问道:“将军,既已看出此人不可靠,又何必再犯险留在涿州呢?”
“因为我们不得不冒这个险啊,涿州这里将左右整个战局,必须要将之拿下。”孙途肃然道。
“那你又为何非要点破他的险恶用心?这不是让他有所警惕吗?”
“这不过是为了给他增加压力罢了,还有,这些话刚才也被他带来的部下听到,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辽金两方使者耳中,你说他们会任其摆布吗?我这么做,只是为了防止万一,怕某些人未曾想明白其中关窍罢了。”
顿了一下,孙途又道:“这次想要平平安安收服常胜军已不可能,总要冒点风险了。而我现在要做的,第一就是让涿州城乱起来,第二,则是拉到一支能与我们站在一起的军队力量。而董匡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一下,连大家心中的第二个疑问都有了答案,原来他想让董匡过来竟是还有这么一层用意啊。
只是,这个董匡他真能放心拉拢,他真肯帮孙途他们吗?
这个答案,随着午后董匡的到来,即将得到解答……
第949章 董大郎(下)
当董匡来时,孙途正在厅内悠闲地煮水泡茶,随着壶中水沸腾,他正将那透亮带着热汽的滚水倒入到一个小小的茶壶里头,看着茶叶随水而动,散发出阵阵清香,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恬淡平静的表情来。
随着身份提高,年岁增长,孙途慢慢也对一些修身养性的事情有了兴趣。只可惜他无论穿越前后都只是一介武夫,所以对舞文弄墨等事实在生疏,最后只能选择了两样事情陶冶情操,其一是钓鱼,其二就是这泡茶了。
临河钓鱼能让人抛开俗事,一心只专注于河面与钓竿之上,而这泡茶,则是可以通过一系列程序让心情得到极好的放松,为接下来做的某个大决定铺好道路。现在他身在涿州自不好随意外出钓鱼,所以就只能泡茶了。
这一整套沏茶的工具还都是被孙途从仓库系统里找出来的呢,倒是便于随身携带了,只是此时拿出来却有些过于醒目了,让董匡都看得眼神微变。不过他是个冷静理智到近乎冷漠之人,纵然觉着事情有些古怪,也并没有好奇发问,只是抱了下拳:“见过孙将军,从现在开始,此处安全就由在下一力承担。”
“好说,辛苦董将军了。”孙途笑着指了指身前的座位,示意他坐下说话,口中则道:“要说起来我可还要多谢董将军救我之恩呢,而且是一连两次。惭愧的是现在我也无以为报,只能以一杯清茶为谢了。”说着,提起茶壶,在小小的茶碗里为其满上了一汪绿茶,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董匡倒也没有忸怩,当即坐了下去,端起茶碗也不怕烫,一口就把茶水倒入口中,然后一双眼睛则盯住了孙途双目,虽未说什么,但却已把心中疑问给传递了过去。
孙途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轻轻吹了几下,才将茶水吸入口中,这才慢悠悠道:“董将军可是觉着有些奇怪,我为何会点名让你前来护卫?”
“还望孙将军据实以告。”董匡的回答简捷有力,一如他之前发的那一枪。
“我想,要是我说只为了自身安危,董将军是肯定不会信了。”孙途又为双方满上了一杯茶水,但这一回对方却未再端茶,一双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就要个答案。
“既如此,我也只能实言相告了。董将军你救过我,我孙途是知恩图报的,自然也会想着救你一回,把你请到这儿,正是为此。”顿一下,他才与之对视道:“因为我相信涿州很快就有剧变,到时只有你我合作,才能保住自身,掌握局势!”
“哼,剧变?不就是你们三国势力想吞了我涿州吗?这与我之安危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想以董将军之精明不会看不出涿州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早已暗流汹涌。而一旦潜流冲出,就必然是滔天巨浪,到时整座涿州都将不保,只靠区区几千人
怕是难求自保啊。”
见对方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孙途又是嘿的一笑:“董将军,其实你也知道自己在此处境微妙,所以一直以来都刻意低调,不敢太过表现。但你却也要知道一个道理,有时候你的敌人不会因为你装得低调就放过你的,尤其是当变故陡生,他们自身难保,又对你早就生疑时……哪怕你与他表面相处融洽,甚至以父子相称!”
这最后一句话犹如重锤般轰击在了董匡心头,饶是他一贯沉稳,这时也已脸色急变:“你……”
“董公子不必急着否认,因为事实不是你能否认得了的,这一点你知我知,外头也有大把人心知肚明。说到底,这一切的根源只在你乃董小丑的儿子,而郭药师与你父亲间又有着许多内情。为了常胜军内部稳定,这几年来他只能留你在旁,还得装作一副极其重视信任的模样,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为何一直都显得如此低调,甚至不是到了此地我都不知有你这么个人物,还不是在此?”
孙途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快刀,一下下劈斩在董匡的保护膜上,很快就把这层伪装砍出了道道裂痕,让他的心情也变得越发紧张,甚至都忘了否认与辩驳了。
“倘若没有当初的那些变故,他和他的亲信自然会对你极其放心。倘若没有这次的变数,你也依旧会是他视若子侄的部下,义父义子相得益彰。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不出几日,涿州必然生变,而到那时,他就不必再有顾虑,有的是办法对你下手,而且事后还能把你污为图谋不轨,让你父亲留给你的那些旧部都无法为你报仇。当然,也有可能是到那时他们也会和你一样被彻底铲除,我想你应该了解郭药师的为人,一旦动手,他是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的。”
董匡的面色很有些发白,额头更是有涔涔汗水流下。他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会如此狼狈,就跟被剥光了衣服般,一丝不挂地被人看着,什么秘密都不再有。这让他心头发虚,目光都不敢继续直视孙途了。
半晌后,他才嘶哑着喉咙道:“你如何敢说我涿州必有剧变?”
只此一句,就算是承认孙途之前对于他的那些说辞的正确性了。他,董匡,董小丑的儿子董大郎确实一直以来都在伪装顺服,一直以来都对郭药师怀有敌意和戒心!双方只是因为各自的利益才没有撕破了脸,一直都在各自演戏!
而孙途,则在这一刻心头一定。刚才的那番话虽然他有七八成的把握,但终究只是通过现有的线索推断所得,没有确切佐证。不过现在,他的这份担心终于可以放下了,神色也变得越发郑重:“这不明摆着吗?如今宋辽金三国势力都在涿州,而郭药师却一直打着三家通吃的如意算盘,迟迟不肯拿定主意。他这一手看似聪明,其实却是蠢不可及
,他是在玩火,是在自寻死路!”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实态度,话语也就没多少顾虑了。
“就因为义父的这一决定,你就断定涿州必然生乱?”董匡称呼上一时是改不了的,他也没准备改。
“他的想法其实没有问题,关键是能力,以及手底下人的想法。你觉着我三方使者到了涿州后就一定会乖乖听话,静等着他最后做出决定吗?哪怕是最有把握的一方,也得有个准备吧,更别提其他两方了。现在郭药师表现得如此贪婪,你说我们三方会怎么做?既然涿州如此重要,自然不能落在他郭药师和常胜军的手上,怎么也得由自己信得过的人来掌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董匡的呼吸顿时一急:“你是说,已经有人与你们三方使者勾结在一处了?”
“而且必是常胜军中的要紧人物,至少掌握了一定的兵权和城防之权,颇得郭药师的信任之人!”孙途的回答斩钉截铁。而他的态度越坚决,对方心中的惶惑也就于强烈,董匡甚至都因为心头不安而下意识端起茶碗,把那半温的茶水一口给吞了下去。
孙途见此动作,眼角又带上了一丝笑意:“这一点可不是我的猜测,而是通过事实可知。试问既然郭药师一早就有防着我们三方各自下手,辽金双方又怎么可能找到我的住处,并悍然下手偷袭呢?对辽人来说或许还不算太难,毕竟他们有数日时间可以慢慢找机会,但金人呢?他们昨日才到的涿州,然后夜间就能准确摸上门来,这定是早有人将城中详情告知他们了,这不是早与他们有所勾结又是什么?”
董匡脸色又是一番变化,他知道孙途的判断确实在理,常胜军里的人居然已经有人背着郭药师和辽金方面的人勾结了!
仔细想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一直以来常胜军的情况都不太好,尤其是这半年里,涿州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死城,断粮已在眼前,谁不想为自己谋个好出路呢?再大的忠心,也比不了自家的生存啊。
“所以在我看来,他郭药师自以为是的坐地起价完全就是认不清形势的愚蠢表现。若换作是我,早已选一个方势力投靠了,那会省了许多麻烦,还能保全自身。”
“那你们呢?你们在这儿又可有内应吗?”
“这个嘛……”孙途笑了一下,“这就要看董将军你是不是足够明智了。如今你我双方合则两利,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乱起,合你我之力,定能占据城中主动,取郭药师而代之也不是太难。却不知董大郎你可有决心和胆色与我合作一把,把本就该属于你的常胜军,不,是怨军,拿回到自己手上啊?”
说到最后,孙途的一双眼睛已定定落在对方面上,就跟诱使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般,提出了这么个敏感的问题。
答案,只在董匡的一念之间!
第950章 当年事,今朝决
“你是说那宋使孙途特意向郭药师要了董匡带兵护卫其安全?”完颜兀术重复了一遍面前之人带来的消息,双眉一挑间,又把硕大的皮酒囊凑到了嘴边,将一大口酸涩的酒液给灌了下去。
与孙途这个汉人喜欢在思考问题时烹茶喝茶不同,豪迈粗鲁的女真人更习惯一边大口喝酒一边谈事。不光是完颜兀术如是,堂内其他几人也都一边听着,一边喝酒,完全不在意身上的伤口才刚经过包扎。
面前之人点了下头:“而且据在下看来,孙途此举图谋不小,这是想把董匡给策反了对付咱们啊。”
“哦?何以见得?董匡可是郭药师的义子,孙途一个外人怎能如此轻易就说动了他?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作疏不间亲吗?”
“四太子有所不知,这其中还有一个隐情……”这人迟疑了下,才不自觉压了下声音道:“当年董小丑之死似乎与郭药师脱不了干系!”
这话一出,终于是让完颜兀术变色了。现在他已经知道董小丑正是董匡的亲父,要真是郭药师害死的董小丑,那董匡此时倒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何况还有个孙途在旁煽风点火呢!但随即,他又不满地看向对方:“此等要事,你为何早不报与我知?”确实,他掌握这一关键信息可太迟了一步,不然自己也能利用此事,而不是现在般身处被动。
“四太子恕罪,实在是这事依旧难有定论,在下也不敢随意胡说啊。”被兀术拿眼一盯,这人心头顿时一紧,赶忙出言解释道:“只是从孙途的举动,我才隐隐觉着之前的说法是真。”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传言?”
“据说数年前我怨军在北边一片大好,却遭到了辽军突袭。当时董将军就定下了分兵突围的策略,其中一路是董匡等亲信,一路是郭药师为主,而他自己则率主力拖住辽军全军。”
“倒是条好汉子,为了兄弟部下以身犯险!”兀术一听,颇有些赞叹地拍了下手,随后又道:“你继续。”
“但我怨军终究兵力不如辽军,而且还分兵突围,哪怕主力一军兄弟拼死厮杀,结果还是伤亡惨重,最终也只能仓皇出逃,最终退守青鹿镇,这一困就是七日,而且粮米断绝,箭矢用尽……”说到这等绝处,这位眼睛也有些泛红了。
“本以为这是必死之局,好在两路突围而出的兵马并未抛弃他们,竟在第七日上突然从后方对全无防备的辽军发起突袭,然后真就打散了同样已筋疲力尽的辽军,杀进了青鹿镇。
“董匡因为被辽军精锐又挡了一挡,所以迟了半个时辰才入的镇子,结果,当他进去时,才发现镇内兄弟伤亡足有八成,而董将军,也因身受重伤,已入弥留,边上则是同样浴血的郭药师。到最后,他只见了父亲最后一面,但董将军却连一句话都未能留给他,只是看了他和郭药师一眼便气绝身亡……”
似乎是为了平复心情,
他稍作沉默又道:“当时大家都不疑有他,外加情势紧急,就只想着突围离开。而且在那一场中郭药师又表现出色,很快就获得了我怨军上下之心,就是董匡也没有提出异议,我们也就认他为主了。
“只是大半年后,随着我们暂时脱离了辽军威胁,暗地里才有一个说法传出,说是董将军其实并非战死在辽人之手,而是被冲进镇子后的郭药师所杀,而且当时被他所杀的,还有董将军身边十多个亲信护卫,剩下那些人,则早已投到了他的麾下听用。
“至于个中缘由也是众说纷纭,有说这是郭药师与辽人之间达成的协议,本来他所部也差点被灭,却是他临危归降,并提出自己可以帮着辽人杀死董将军这一心头大患,方才得以脱身。也正因如此,之后当我军走投无路归降辽军时,他们才会无疑有他,结果被我们诈降脱身。
“而另一个说法则是这一切都是董将军和郭药师商量好的,为了保存怨军余部,才使的苦肉计,牺牲他一人来博取辽人的信任;当然,大家更愿意相信的却是郭药师一直以来都对主帅之位有觊觎之心,在杀入青鹿镇后眼见有了机会,就毫不犹豫出了手。而且据说当日我们会陷入辽军围困,也是因为他郭药师派人暗中向辽人透露了我们的行踪……”
听完他这番讲述,便是兀术也是连连咋舌,一支小小的怨军内部居然也勾心斗角到这般地步吗?怪不得他们难以成事呢,人人皆有自己的私心算盘,兄弟将帅之心离心离德,又怎么可能在辽国杀出一片天来呢?
半晌后,他才又道:“所以说你认为董匡已经查到或是相信了这些说法的真实性,再有孙途于旁一蛊惑,便会倒戈了?”
“正是,所以此事不得不防啊。”
“是啊,此事要真如你所言,我们的处境可相当危险了。”又灌了一口酒入喉后,兀术眼中闪过厉芒来:“既如此,那我也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让这涿州现在就乱起来吧。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囫囵的常胜军和涿州!”说到最后,他已唰的站起身来。
随着他这一动,周围人等也都同时起身,他们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只要是兀术想做什么,必会全力支持,生死相随。
“四太子这是打算做什么?”面前告密之人却被吓了一跳,急声问道。
“去见郭药师!”在丢下这话后,兀术已快步走出了厅堂。他很清楚,只靠自己这点人手即便涿州真个生出内乱也难有作为,所以还不如找上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呢。而郭药师眼下明显是最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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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匡突然笑了,他看着孙途展眉咧嘴:“孙将军何以认为我会不顾一切地与你合作呢?我与义父早有父子之情,他也曾答应过我,今后会把常胜军完全交给我……”
“你自己信这说法吗?”孙途毫不留情打断了他的说话:“你要是真相信他
的承诺,就不会一直如此低调了。什么人才会行韬晦之计,只有那些感到身处之地有大威胁,担心自己锋芒一露会被人忌惮甚至谋害的人!
“而且怨军之败,常胜军之起本身就透着些古怪,我想以董将军之聪明不会这么多年都看不出来。你与郭药师间不过是互相利用,同时又互相防备,既如此,为何不给自己一个夺回一切的机会呢?”
董匡再度沉默,对方居然把自己的心思和处境都给摸透了,竟让他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孙途的话还在继续:“更何况,眼下既是你的机会,同时也将是他郭药师的机会。若你不下定决心动手,我想一旦真就乱起,屠刀就要落到你和你父亲留给你的亲信头上了。”
“你别危言耸听——!”
“真是危言耸听吗?恐怕不见得吧。随着我三方势力同入涿州,这里已人心惶惶是不是真事?就是你常胜军中也有不少人在为自己的将来筹谋,是不是真有其事?还有,你和郭药师之间虚与委蛇,互有算计与提防,又是不是真事?”
孙途说着,突然起身,两手撑着身前的矮几,身子前探到对方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双眼:“还有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你说,现在我把你请到住处,又与你密谋这良久,若是让郭药师知道了,他又会不会疑心你将行不轨啊?
“即便你们父子真亲如一家,有此疑虑都有可能生出嫌隙来,更别提你和他本就关系微妙了。董将军,你醒一醒吧,你自姓董,他自姓郭,何来父子之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难道你想重蹈你父董小丑之覆辙吗?”
这最后一句话,如一记雷霆炸响,轰在了董匡的头顶,直让他身子猛一个震动,脸上神色迅速变幻,最后才看向孙途:“看来你早就想好了利用我来达成目的了?你,真是好卑鄙啊!”
“不,其实来此之时我从未想过要搅乱涿州,图谋你常胜军什么。是他郭药师贪心不足,非要坐地起价,货卖三家,我才会因势利导,对付于他。不过你放心,只要诛除郭药师,你把整支常胜军掌握在手,并与我大宋合作,则之前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必不会有丝毫反悔!”
董匡也慢慢起身,随着身子拔高,他脸上的神色也发生了转变,从犹豫,迟疑,不忿,变作了平静而坚决。双眉一挑间,之前那个看似淡漠的青年竟陡然有了锋芒,就如同一把藏于剑匣中的宝剑,突然就从遮掩其锋锐的皮鞘里抽了出来,寒芒暴现。
“什么时候动手?”这一刻的他,再没有了任何多余的问题,直入正题。
孙途笑了,他要的就是对方的这一态度:“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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