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章 到此为止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哪怕事后高俅已叮嘱过樊楼方面务必要保守今晚发生在这边院子里之事的秘密,可到了次日,这里发生的冲突还是小规模的在东京官场传了出去。毕竟这事闹得可是不小,孙途带人进出也没有半点避人的意思,自然很容易就被有心人给打听到了。
不过对于这事,知道者也都是三缄其口,并未作什么宣扬。毕竟这可涉及到了高太尉以及太子方面,一个不好得罪了他们,后果可就真难说了。
这便让狄虎臣兄弟得知此事的时间稍有延后,直到第三日才有所耳闻,也就让狄虎臣心中更感愧疚,没有多少犹豫,便再度登门,跟孙途赔罪去了。
只是他登门赔罪的时间上却有些不巧,正好是唐枫等人带兵平定了京畿一地贼匪凯旋而归的当日,所以早些时候孙途就去了军营,居然使他扑了个空。为表诚意,他索性就等在府上,静候孙途归来。
唐枫他们的凯旋归来算是孙途这段时日里难得的好消息了,这也让他的精神陡然一振。尤其是在见到那些经历了战事洗礼的虎贲军将士整个精气神都已有所提升后,他就更觉欢喜:“好,看得出来,这次平贼你们都长进不小啊。”
“都是将军平日里教诲有方,还有那些山东军前辈悉心指教,才让卑职等不至于在与那些山贼土匪的战斗中出什么问题。”当下就有军官由衷地说道,此时他们再看向唐枫等人时,眼中可是充满了崇敬啊。
说实在的,以往他们还真没有太多的想法,觉着自己身为禁军,又辛苦操练多日,出征剿匪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直到真上了战场,与那些凶悍的贼匪交上手后,这些禁军将士方才知道纸上谈兵与实际作战之间却是差距极大。
前几次战斗,若非有山东军老兵在侧方压阵,只怕这几千禁军得有半数折在其中。也正是通过这一场场艰难凶险的战斗,终于让整支虎贲军形成了以山东军老兵为核心,全军上下休戚与共,同心同德的强大凝聚力。
这是以往几个月的辛苦操练都不可能练出来的军中之魂。也是直到这一刻,这支以往一直被旁人所轻视鄙薄的虎贲军才真正的成为了一支有着一战之力的军队。当然,离着成为能让孙途满意的精锐雄师,他们却还有太多的路要走呢。要知道山东军,青州军那都是靠着一场场的艰险厮杀成长起来的。
唯一可惜的,是这次接连剿平了数处贼匪后,京畿一地已找不到对手。若不然,以现在虎贲军上下一心,令行禁止且士气高昂的状态,再有个几场大战,大胜之余,必能使战力再次提升。
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孙途还是相当满意了:“只以战死一百二十三人,重伤六十五,轻伤三百余的代价就平定了四处贼匪,你们确实做得足够好了。本侯过两日便会向殿前司为你们请功,无论封赏还是抚恤,都一定少不了各位的。”
这话自然就引得了众部下的一阵欢呼,随着孙途摆手,他们才各自解散。这些将士离京多日,又是
征战归来,近几日孙途是不可能再操练他们了,便传令让他们各自回家,等腊月初一再重归军营。
直到众人散去,唐枫才走上前来,关切道:“将军,京城里的事情可还顺利吗?”
“剿平无忧洞一战自然是极其顺利的,只布局半月,便一战扫平了他们。只是其中后续却比我所想的要复杂不少。”孙途微皱了下眉头道,在唐枫这样的亲信面前,他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而在听完他简略的讲述后,唐枫自是一阵愤愤难平:“我就知道那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官官相护,利益交换什么的早成了他们骨子里的习惯了!将军,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尤其是那高铎,更是该死,若任其逍遥,只怕周老他们都死不瞑目啊!”
顿了一下,他又请命道:“将军,你若信得过我,就让我带人去把东西给抢出来。如今咱们虎贲军的兄弟们个个都遵从号令,只要您一声令下,定是个个争先,不会有二话。”
孙途却立刻否决了他的这一提议:“这事不得再说,尤其别去鼓动下面的兄弟。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出息,可不能因为我的一点私事就坏了大家的前程。”
“可是将军,这口气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咽下去吧?如此大仇若是不报,将军您如何立威?虎贲军本就是由你一手拉扯起来,你的事就是我全军之事。”
“你错了,公是公私是私,两者绝不可混为一谈。倘若将来真有大事要用到他们,我自不会有任何犹豫。但是这一次嘛,一切只是私事而已,我也早有了对策,所以你不必再提。现在你就先安心留在军中,帮我把虎贲军看好了,练成一支真正的精锐便可,其他一切自由我来处理。”
见孙途说得郑重,唐枫不敢再作坚持,只能是叉手应命。不过看他神色,依然是对此事耿耿于怀了。
在军营待了大半日,又慰问了那些受伤的将士一番后,孙途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家中。然后就得知狄虎臣竟已在府上等了良久了,他只淡淡一笑,便来到客厅见自己的二舅哥。
已等了大半日的狄虎臣这时也不见有丝毫不耐的,见了孙途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容:“三郎你果然一心为公,倒是让为兄有些汗颜了。”
“二哥说笑了,这不是那些出征在外的兄弟凯旋归来了吗,我这个虎贲军主将总是要前往慰问一番的。对了,过两日我还打算为他们请功呢,还请二哥你在殿前司多多帮衬才好啊。”孙途笑着请对方落座。
“那是当然……”狄虎臣先是下意识地点头答应,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顿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虎贲军的人都回来了?三郎,有句话我说了你可不要见怪啊,这里终究是东京汴梁天子脚下,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干出让无数人受到牵连的事情来啊。”
孙途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看来樊楼的事情二哥已经知道了,你也是为了这事才来见我的吧?”
狄虎臣苦涩地一笑:“终究是瞒不过三郎啊,不错,我正
是为此而来。说来惭愧,明明之前都已经与你达成了协议,却不料又生出了此等变故来。其实我早前也曾劝过太子,与高俅合作便是与虎谋皮,可是太子和其他人却根本不肯听啊,我也是无能为力。而且,因为当日咱们定下的计策未能实现,几日前,那人证物证就已被其他人要去了。”说着,他又有些心虚地看了孙途一眼,生怕对方会因此再动怒。
可结果孙途却显得颇为平静,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笑:“这个我早就猜到了,不然那些人也不敢去和高俅见面谈判了。现如今他双方已然达成共识,再想拿回人证物证怕是更难了吧。”
狄虎臣无奈点头:“三郎,事到如今,我以为你还是暂且接受这一事实为好。正所谓天下事不如意者十有**,你也看开些,莫要再做傻事。不然,不光是你,就是雅儿,还有虎头也会受到牵连啊。
“其实我早就想劝你了,我知道你一心为朝廷着想,甚至为此不惜多番冒险。以往在山东在江南如此,这次想尽一切办法剿平无忧洞贼匪也是如此。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些激烈的做法固然让你声名远播,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可同时却也是多方树敌啊。说到底,你终究只是一介臣子,还是武将,有时候少做反而比多做要好,其中取舍,你应该有所明悟才是啊。”
狄虎臣的这番话确是发自肺腑,也是对孙途最大的关心和提点了。确实,从他狄家几代人的遭遇来看,武将在大宋朝确实不该太锋芒毕露,不然下场必然惨淡,他可不希望看着孙途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二哥的心意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也是有家室之人,不会胡来的。”孙途点头应道:“至于你所担心的我会去抢回那些物证人证,就更不可能了。这次我已经看得明白,如今朝堂之上官官相护,沆瀣一气,哪怕我真重新拿到证据,告上去,只怕也难动那高铎分毫。既如此,我又何必冒如此风险呢?”
狄虎臣苦笑,自己这妹夫当真是不留半点情面啊,直接就将朝中弊病给说了出来。不过他也没有为那些人辩驳的意思,只是道:“你能明白这点便好。你也总算是把为祸多年的无忧洞贼匪全给平了,而那周雄也命不久矣,你也算是能给那些死难者一个交代了,所以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孙途当即就痛快点头:“二哥说的是,就到此为止吧。”
见他这么个反应,狄虎臣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的话孙途还是听进去了,但忧的却是不知怎的,他总觉着孙途似乎尚有什么想法没有真正的表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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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个特别的日子,既是全面抗战纪念日,又是这个特殊年份里的高考日,所以路人要说一句勿忘历史之外,也要跟可能存在的考生说一句
你怎么还不去复习,居然还跑来看小说。。。。。
额,不对,是这其实是个好兆头啊,七七爆发全面抗战,然后我们国家就翻了百年挨打的身,今日高考,想必你也能考出好成绩,从而一飞冲天,大展所长。。。。
第862章 四面楚歌
高俅这一回倒真是信守承诺说到做到,就在樊楼密会后,他在朝中党羽之前对太子的种种攻讦非议就迅速偃旗息鼓。而其一党本就是讨伐弹劾太子胡作非为草菅人命的急先锋,现在这一退,自然也就带得朝中其他势力也消停了下来。
此消彼长下,原先还不敢出声力保太子的那些朝臣们,总算是抓住了机会,短短几日间,为其开脱求情的奏疏也如雪片般纷纷呈送进入银台司,这风向竟一下子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这一点就是连赵佶都未曾料到,本来他是真有心趁此机会把赵恒这个太子给拿下的,但现在嘛,一看群臣是如此反应,倒又有所犹豫了,只能暂且放到一边,以观后效。
其实高俅这等两面三刀的做法放在朝中也算是大忌了,若非事关自己独苗儿子的生死大事,他也不敢冒这等风险。好在赵佶终究不同于那些雄猜之主,另外他高太尉自身羽翼也足够丰满,居然真就让他把此事给顺利圆满给解决掉了。
这当中自然也有蔡京等权臣等放他一马的原因在其中,至于个中原委嘛,他们除了不想与高俅斗个两败俱伤外,更关键的还在于确实无意得罪当今储君。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君,而且身怀大义,有的是忠心守旧的官员为他仗义执言,要真起了纷争,他们还真未必能做到全身而退呢。现在高俅又和太子联手,就更不是他们愿意随意招惹的了,尤其是在自身还不可能从中获益的情况下,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朝中官员还是不怎么愿做的。
之前声势浩大的针对太子的弹劾非议终于是迅速平息了下来,但对于当日京城里那场变故的责任追究却并未彻底消停。很快的,朝臣们就找准了一个全新的靶子——越侯孙途!
之前因为大家都把注意力投放到了身份更高的太子身上,倒是把他给忽略了,只有少数几人弹劾了他。可现在,随着不再为难太子,群臣才突然发现这位越侯才是此事真正的推手,联络三处衙门的官员有他,亲自动手拿人有他,就连下令往下方水道灌烟,导致上千人生生被呛杀在那里的也是他的人——太子手令一事已被他们选择性地忽视了——这就让官员们找到了太子的替罪羊,各种弹劾再度而起。
才进入腊月没两日呢,针对孙途的弹劾在银台司就摞起了数百份之多,这还有不少都送进宫去了。在这些弹章里,孙途完全被他们描述成了一个残忍嗜杀,窃权胡为,手段阴狠毒辣的小人。甚至还有人又旧事重提,把他之前在山东和江南多次斩杀朝廷官员的罪行也给搬了出来,以为佐证,认为他罪大恶极,该当处斩才是。
事实上这些弹劾孙途的官员有多少是出自本心,又有多少是受某些人的指使,却连孙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得而知就不好说了。反正如今朝廷之内声讨弹劾孙途已成正确之事,至于他这么做是不是为东京消除大患,百姓们对此又是个什么看法,这些朝
臣却是完全不会往心里去想的。
也是在这等情况下,孙途最大的弱点也终于是彻底暴露了出来——他在朝中几乎是没有任何跟脚可言的,而且崛起过快,京中还未有什么同盟,到了这关键时刻,连个能为他说话分辩之人都没有。
原先倒还有个童贯可为依靠。可此时的童帅一直留在北边,忙着准备北伐之事,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在京城里与这么多势力为敌呢?就是他亲自而来,都招架不住,就更别提那些党羽了。他们能做的只是不落井下石,跟着他人一道弹劾声讨孙途而已。
至于其他与孙途交好的朝中人等,狄虎臣本就是太子一党,这时自然不可能突然就调转枪头,狄鹰扬更是位卑言轻,连奏本都递不出去。而虎贲军那些部下的家人们,全都各有党派,根本不可能因为儿子的几句话就改弦易辙,甚至有些人为了表明自身立场,上疏弹劾孙途的行为还更急迫了些。
可以说现在的孙途正处于风雨飘摇,四面楚歌的境地,身在朝中,就如一叶孤舟落到了茫茫的大海之上,当风浪大起时,当真是随时都可能被彻底掀翻。在许多人看来,要不是大宋朝一向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只怕这回他真就要把命都给赔进去了。
虽然皇帝尚未最终作出惩治他的决定,但在许多人看来,这个曾为朝廷立下过不少功劳的年轻将军,少有的青年侯爵怕是已走到头了。哪怕真能保住性命,这身上的差遣却是很难再保持得住。而一旦身在京城又无差遣,还满朝皆敌,那孙途的未来可真就一片灰暗,荆棘满布了。
殿前司是最先做出反应的,高俅只一声令下,就把孙途手中的兵权给全部收了回去,虽然他还挂着殿前司都虞侯一职,但却只是一个闲差,再无任何实权。而为了让其难堪,高俅还特意派狄虎臣上门送达这一决定。
狄虎臣虽满心愧疚,却也只能听从号令行事,在腊月初五这天,捧着手令再度上门见孙途。本来在他想来,知道此事后,孙途定然大为恼火,甚至因为怨怪自己而把自己赶出家门都有可能。可结果,却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已然处于漩涡之中,随时都可能难保自身的孙途此时竟显得颇为从容,甚至还有空带了儿子虎头在家中后院打着雪仗。当狄虎臣被领到他跟前时,咱们的越侯头上还沾了不少雪沫,看着可有些狼狈呢。
“三郎你……”狄虎臣愣愣地看着对方,本来准备好的那些安慰人的话,这时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孙途笑着把儿子抱在怀里,冲狄虎臣点头道:“二哥今日可是奉了那高俅之命而来?他是想借此看我笑话吧……”
“你……早料到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他也就这点出息了,得志的小人一样是小人。”孙途不屑地给出了评价,这才把儿子交到已然闻讯而来的雅儿手中:“二哥你也不必感到愧疚,即便你不来,也
照样会有其他人来。而且相比于你,别人只会更显嚣张,更想叫我下不来台。”
“呵呵,你倒是看得通透,倒是把我给比下去了。”狄虎臣苦笑摇头:“但说到底,还是我辜负了你啊。要不是我之前为了太子没有帮你把事办好,你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所以我今日并不打算请二哥你坐下来说话,也不会给你喝茶。”孙途说着上前要过了那份手令,只打开扫了眼,就被他丢到了一旁。既然早知道高俅会做此安排,自然没有看的必要了。
不过孙途脸上还是露出了几许可惜之色:“只可惜了虎贲军。本来在我的带领下,他们是能慢慢变成一支禁军中少有的精锐的,可接下来由他人插手,怕是又要被打回原型了。”
“你这时候还在为虎贲军操心?”狄虎臣都有些惊了,自己这妹夫的心可实在太大了吧,这都火烧眉毛了,他居然还有闲心想别的?
孙途呵呵一笑:“我知道二哥你在担心些什么,显然朝中那些家伙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了。”
“在我看来,这只是个开始。当你身上的一切差遣全数被剥夺后,就意味着你再没有了任何反抗和自保的能力。到那时,他们自然就有的是手段来炮制你了。”狄虎臣一脸的忧心忡忡:“你就真一点都不为自己感到担心吗?我知道你曾经历过多次大战,战场上的厮杀经验最是丰富不过,但这朝堂争斗虽不见血,可有时候却比之真刀真枪更为凶险可怕啊。我祖狄武襄征战多年,少有败绩,可结果到了朝中,还不是有志难伸,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
“文武之间本就有着天壤之别,现在你又没了差遣庇身,还多处树敌,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众矢之的。哪怕你没问题,他们也能找出各种罪名来。”
孙途看得出来,狄虎臣这一回是真个为自己操碎了心,为此甚至都不惜把祖宗的事情都拿出来说话了。这让他心中不觉一暖,对自己舅哥的怨气是彻底消散了。
当下里,便又是一笑:“我知道自身处境艰难,之后说不定更有不小的麻烦会接踵而来。但是,我孙途也不是泥捏的,就能任他们随意拿捏。当日我敢从江南回到京城,就已经有了准备了。”
“你……还有后手?”狄虎臣突然心头一跳,似乎抓到了什么。
孙途却未再多说,只是道:“我这里的事二哥就不必挂心了。若你真有心帮我,就为虎贲军的兄弟们说几句好话,至少把之前我答应他们的封赏给讨要下来,不然他们前日辛苦讨贼可就白费了。”
“我知道了。”狄虎臣点头应允:“那你就安心在家中歇养吧。好在,这眼看就是年节,即便那些人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拖上一段了。”
“是啊,就要过年了。债不过年啊……”孙途附和了一声,最后一句却微不可闻,连面前的狄虎臣都没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第863章 债不过年(上)
对于大宋官场上拖沓的办事效率,孙途素来是颇有些意见的。以往无论是官职的升迁变更,军中粮饷的调拨,又或是其他的一些公务,哪怕再是急迫的事务,朝廷方面都能因着各种原因拖上相当长的一段时日才能落实,有时候三两月没有个准信也是所在多有。
那时孙途还曾腹诽过,说不定大宋朝被金人所灭这一拖沓的风格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呢,真不知那满朝官员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不过这一回,他倒是有些庆幸于朝廷患有拖延症了,至少在追究自己罪责的时候,他们的态度也是一样,并无加急的意思。
尤其是在过了腊八节后,朝中各衙门都进入了放羊阶段,就连那些弹劾孙途的奏疏都直线下降,宫里更是没有进一步的结论出来,好像一切都得为即将到来的年节让道,再重要的事情都要留等过完了年再说了。
这便让孙途越发的放松下来,无差遣一身轻的他除了在家陪伴妻儿外,甚至还能带着他们到城中各处走走看看,领略这东京城过年时的繁华盛景呢。如此一来,倒是让虎头高兴坏了,每日里都能跟了爹娘一起游玩,可比留在早已走遍的了家里要有趣得多了,经常都能看着他在人群中咯咯直笑。
这让本来还有些忧心于孙途眼下处境的雅儿和扈蓉也不觉放下了心来。之前他虽然说过一切都在掌握,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但二女看着孙途被剥夺差遣,只能待在家里还多少有些不安呢。可现在看他如此放松,还能经常带了自己和儿子外出游玩,两女自然就彻底信了他的话了。
其实东京城里的百姓最近也都和孙途一样,趁着天未下雪,举家出来走动,或是到处游逛,或是采买年节时要用到的各项物品,使得整座繁华的东京城更添了不少的烟火气。而这一切要说起来倒真要全赖孙途他们的功劳了。
因为要不是孙途之前重拳出击把无忧洞一伙贼匪全数剿平,到了今日东京城里必然会生出诸多乱象。鼠窃狗偷之辈趁着人多行事自不必说,还有的是那等狡猾的拐子会趁人多眼杂的工夫把某个落单的女子或孩童给拐了去。
以往为了杜绝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开封府等治安衙门需要特意派人维持安全,百姓们也不太敢经常带妇孺出门。可是如今,汴京的治安已然大好,那一场剿贼几乎是把这些祸患给平了个干净,纵然偶有漏网之鱼,到了这时也不敢再露头作恶,百姓们的安全自然也就有了保障。
如此一来,东京城各处都越发的热闹,许多以往还总是躲在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抽着机会出门来了,这自然也成了城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尤其是一向主管着家中平安的东岳庙一带,更是这些女子们出没的好去处,甚至都吸引了不少浪荡纨绔们特意赶去一看究竟呢。
当然,这些人去了也就是凑凑热闹,趁着人多挨挨擦擦,最多赚些口舌上的
便宜,还真没人敢当了大庭广众干出强抢民女之类的勾当来。有时遇上个厉害些的女人,说不定还会被人追着骂,狼狈而逃呢。
但是今日,就在这东岳庙前,就发生了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却又无能为力的一幕——
临近中午时,东岳庙内上香的人已少了许多,但还是有几个心诚的信善在等着能到那神像跟前敬上一炷香火,好求得家中平安。可就在这时,远远的却传来了一声惊叫:“快走啊,那花花太岁又来祸害人了!”
这一声叫,顿时就吓得周围不少人都变了脸色,有那惊慌扭头就走的,也有那连连叹息的:“这家伙怎的又回来了?这两年里,一直都不曾见他再来调戏霸占良家女子啊,今日怎又来了?”
有那不知内情的还跟边上的人打听起了那花花太岁的来历来,当知道其居然是高俅高太尉家的衙内后,也是吓得什么话都不敢说了,闪避到旁。这等人物可不是自己这样的小民能招惹得起的。
他们却不知道,这两年里高铎所以未曾再跑到外头祸害良家女子,实在是因为他忙不过来啊。在当了无忧洞那些人的靠山后,每过一两月,他们就会把新近掳来的女子孝敬给他。那些也都是良家,最对他的脾胃,而且还不用到外头多费心思,自然最好不过了。
饶是高铎确是个色中恶鬼,但终究也只得一人,如此频繁的有女可享用,早已让他满意,又何必再跑到外头滋扰?直到这回孙途出手打掉了整个无忧洞,又使他被禁足在家一月有余,才又勾起了高铎心中的那些邪念。今日就趁着机会跑出来祸害人了。
现在的他当真是全无顾忌,以他现在的身份,京城里哪个衙门的人会不开眼地前来阻挠?就是他最为忌惮的孙途,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绝无可能来跟他作对,高铎自然就能毫无顾忌,为所欲为地一逞所欲了。
此时庙外人群已风流云散,但庙内上香之人却还不知外间事。一名姿色上乘,体态婀娜的妙龄女子正虔诚地在神像前叩首祷告,细细地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起身,由丫鬟陪伴着慢慢往外走。
刚出得庙门,她就发现原来还热热闹闹的街上居然变得空荡荡的,这可让她小吃了一惊:“这是……”
“小娘子,你快些离开这儿吧,听人说那花花太岁就要来了。要是让他见了你这等标致的模样,怕是绝不肯放过的。”有个大婶儿赶紧就提醒了对方一句,这让女子的脸色更是一变,赶忙扭身就要离开。
可不想这时,一伙人已大摇大摆而来,就跟净街虎似的,但凡他们经过,周围人群便下意识地往两边散去,避得远远的。而对此,高铎及周围那些伴当不以为耻,反而是洋洋自得,显得是越发的嚣张起来。
这么一路走来,很快地,高铎的目光就落到了那个刚从庙中出来,听了话后正欲远避的女
子身上。虽然还隔了些距离,但他却还是一眼就瞧出这女子身姿诱人,当下就高声叫道:“前边的小娘子还请留步,本衙内看你甚是面善,不知是哪里人氏啊?”说着便快步抢了上去。
那女子一听这话,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脚下行进的速度是越发的快了起来,只想避过对方。但被高衙内相中的猎物哪能这么轻易让其逃离呢,高铎立马就把手一指:“给我拦下了她!”
那些伴当立马就如饿狗见了食物般飞快地奔了上去。她一个弱女子论速度又怎么可能是这些身强力壮的家奴的对手,只跑了没两步,便已被他们拦住去路,一人更是呵呵笑道:“小娘子哪里走,没听到我家衙内正与你说话吗?”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家小姐可是许员外的女公子,你们可不要乱来……”那丫鬟倒是有些胆子,忠心护主之下,便硬着头皮上前理论起来。
“许员外?那又是什么东西,能和咱们衙内相比?”这些家奴浑不当回子事儿,依然嘻嘻笑着,拦阻住她们去路。而这一耽搁间,高衙内已大步而至,再一见到女子模样后,他更是大喜过望:“这位小娘子果然让我觉着面善得紧,想来你我前世必有一段缘分,故而才能让你我今世在这东岳庙内重逢。既如此,不如且让咱们再入庙中,在那神佛面前好好叙叙旧,如何?”口中问着话,他却根本不等对方做出反应,便已直接上手,拉起女子的纤手便要往庙内拖去。
边上众人看着,虽觉愤慨,却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挠的。花花太岁一向恶名在外,以往也曾有人挺身护花,可结果却落得凄惨收场,导致后来是再没人敢仗义执言了。
那丫鬟刚欲再上前护主,却已被其他家奴给团团围住:“你好不晓事,居然想要坏了你家小姐的一段良缘。我看你也是缘分到了,要不就跟咱哥几个好生乐呵乐呵?”说着几人直接伸手就抓,一下就把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给抓住了,然后在看到自家衙内把那小娘子拖入庙去后,也拉了她要往里走。
那庙内虽然还有几个香客以及庙祝人等,可在看到高衙内他们如此嚣张地拉了女子进来后,也是吓得不敢说话。高铎见此气势更甚,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们还不走吗?难道想在旁看着本衙内快活不成?”
“各位,救我啊……”那许小姐立刻就叫着求起饶来。但这些人却没一个敢相助的,全都低着头,颓然地快步离开,包括这里的庙祝。
只此一点,就足以看出哪怕时隔两年,高衙内的淫威尚在!
而就在他们仓皇惭愧地往外走着,刚一出庙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身姿挺拔,模样英挺,身上还带着慑人气势的青年男子。这让他们都不觉一愣:“你是……”
“哦。我是来讨债的,正所谓债不过年嘛。”这位说话间,脚步不停,已与他们擦身而过,走进了庙去。
第864章 债不过年(中)
虽然有个岳字,东岳庙内供奉的当然不可能是现在还只是个少年郎的岳飞,而是泰山帝君。这一神祇在后世或许没多少名头,但放在千年前的大宋朝,却是响当当的大神了,不光是东京,大宋其他州府城池内也多有为他塑像建庙的,只是论起规模来,却是没一处能与这里相比的。
再加上泰山帝君素来以保家宅平安,护人间正道著称,这就使得他这里的香火一向鼎盛。光是负责庙中诸般事务的庙祝及杂役人等就有二三十人,白日里更有无数信善前来进香,堪称是东城这里几处有名的热闹去处了。
但今日,这座庄严肃穆的东岳庙内却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不但香客们被驱逐一空,就连庙祝人等也被人强行赶出了门去,而霸占了这座庙的一干人却在光天化日,神佛面前,干起了直叫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尤其是把那女子拖拽着来到大殿中,正对着神色肃穆威严的泰山帝君放肆作笑的高衙内,此时一边用手去撕扯对方的衣物,一边口中笑道:“小娘子,想必你从未在如此时候,如此地方与人畅快玩上一回吧?今日本衙内就要让你一尝个中美妙。说实在的,就是本衙内,以为也未曾在庙中做这等快活之事呢。”
那女子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一面努力挣扎逃避着,口则不断讨着饶:“衙内,奴家早已许配他人,你可不能这样啊……奴家求你了,只要你放了我,我父亲多少钱都肯出……”
“哈哈哈,你道本衙内会看得上那点黄白之物吗?在我眼中,你可比那些东西有趣得多了,只要你从了我,有的是荣华富贵。”说着,他又想到了对方已为人妇的身份,顿时间就越发的兴奋起来:“你乖乖听话,我自会叫你知道什么才是人间至乐!”说话间,手上动作未停,嗤啦一声,已将女子的前襟都给扯开了,吓得她又是一声惊呼。
心中的惶恐让女子陡然生出一股大力来,趁着高铎因看到自己胸前白腻腻的一片而有所失神的当口,一把推开了他,变欲往外跑。但她终究比不得男人的力气,只一个踉跄,高衙内已再度飞扑上来,一把擒住了她,又将她重新按倒在了神像前,同时脸色也变了:“不识好歹,本衙内今日就要在这泰山帝君前与你成就一段良缘啊!”
眼看着自己再难挣扎,即将贞洁不保,女子顿时再度惊叫出声,俏目更是流出两行恐惧与羞愤的泪来:“帝君啊,你就不能救救我吗?”
但上方的泰山帝君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下方恶行,没有半点反应。它不过就是一尊泥塑罢了,怎么可能真个显灵呢?哪怕就在不久前,下方女子才刚虔诚地在其身前叩首进香祷告。
而正在撕扯女子衣物的高衙内却是越发感到了刺激与兴奋,这等在庙内神像前,外头还有无数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场景可比以往
任何一次强夺美人儿身体都要有趣啊,他觉着今后这里真能成为自己寻欢的最好去处。
可就在他将将要得手时,外边突然就响起了两声惨叫,这让高铎的身子陡然就是一僵,因为他听得出来,那叫声正是来自自己身边的亲信。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硬闯进来,居然还伤到了自己的下人?什么人竟敢这么大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就在这一愣神间,高铎就瞧见了一人正缓步自前方空荡荡的庭院道路上走来,他脚步悠闲,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就跟行走在热闹街头,观赏着此间美景似的。但这一切与周围的一切,殿内的场景,以及这人手中尚在滴血的短刀配在一起,就足够让人感到惊骇了。
而更让高铎感到恐惧的,还是来人的那张脸。这张脸当然是没什么丑怪,更没有疤痕留在上头,英挺坚毅,棱角分明,还带着一丝杀伐之气。
这张脸虽然他也只见过一次,但却印象深刻,只因他是孙途,那个只手便已将整个无忧洞全部剿灭,谈笑间千人被杀,还在樊楼里给了他深深恐惧与威胁的家伙。哪怕高铎表面上总是否认,内心里早已惧怕了孙途。
而现在,他居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让高衙内本已填满整个身体的欲念顿时烟消云散,双眼更是死死地盯着外头,待其近前,更是颤抖着叫道:“你……你来做甚?高亮他们……”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孙途施施然进到殿内,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趴在女子身上的高铎:“你是说外面那些欺侮女子的家伙吗?我当然是将他们就地正法了。至于我为何来找你,不过是想向你讨一笔债罢了,毕竟快过年了,债不过年可是民间的传统了。哦,对了,衙内你毕竟是贵人,自然是没做过买卖的,更不可能知道这一规矩了。但不要紧,我都来了,你总得还债了吧。”
孙途的话轻松平淡,就好像真和在和一个与他有债务关系的朋友谈着还钱这样的小事。可这话听到高铎耳中就完全是另一番滋味了,那深深的恐惧,早已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的身子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口中则勉强叫道:“债……什么债?我可从未欠过你什么?你……你别乱来……”
孙途再笑,只是这一回,他的眼中已多了几分讥诮:“衙内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自己欠下的血债之前也曾亲口承认了,怎么到了现在倒忘了呢?我师父周侗,就是因你庇护纵容那些贼匪而死,他们都已经被我剿平,你这个罪魁祸首又怎能逃得了呢?还有,婉儿也是被你害死,我只要你一条命来作抵偿,已经算是便宜你了。”说着,弯腰探手,就要拿人。
身处如此危境,顿时就让高铎爆发出了从所未有的力气和勇气来,只见他猛地一声尖叫,身子已陡然从女子身上弹起,低头就往孙途怀里撞来,同
时,手在腰间一带,已把随身的一把象牙为柄的短刀给抽了出来,直刺向孙途的心窝。
作为高俅的独子,高铎一向养尊处优为所欲为,虽然也曾有军中好手教授过他武艺,但完全不能吃苦的他自然不可能真就有什么成就,现在不过是临危拼命罢了。
但即便如此,这一刀落到孙途眼中也跟闹着玩似的,他只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就已让高铎的这一撞落在了空处。同时,手已迅速探出,一把就扣在了对方的挥刀刺来的手腕处。当即,就如铁钳般钳住了他,使其手中刀连一分都再难递出,口中更因手上的剧痛而发出了一声惨叫。
孙途这时再没有丝毫逗弄他的意思,一把就将刀抢了过来,然后拖着根本无力挣扎的高铎就往外走。高铎把身子一倒,口中叫道:“孙途,你别乱来……我可是高俅的儿子,你要是敢对我下手,我爹一定不会饶过了你,一定会让你和你的家人……”威胁的话尚未出口,就只见啪的一下,他脸上已被重重掴了一掌,孙途眼中已透出了丝丝怒意来:“再敢拿我家人说话,我便叫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高铎嘴角应声淌出血来,但此时已经被惶恐所侵袭的他早已乱了分寸,以为自己这一下是摸到了孙途的弱点,反而越发叫嚣起来:“孙途你怕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胆子……只要你敢动我,我爹就一定会杀了你,再把你的妻子全都卖进青楼里去,让你就是死也颜面扫地,不得安宁啊……”
听着他用恶毒的话咒骂着自己,孙途的脸色也迅速阴沉了下来。雅儿他们一直都是他的逆鳞,但凡有人会威胁到她们,孙途都会不惜一切将之铲除。现在的高铎已然死路一条,但他还是能选择用什么手段让其毙命。既然他非要自己找死,那就只能多费些手脚,让他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而付出代价了。
此时,他们身后大殿内的女子还木然地躺在那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惊人的一幕——那个恶棍,那个被京城里无数男女都视作恶魔般存在的花花太岁居然就这么轻易被人给拖走了?自己居然就这么获救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莫不是那边的泰山帝君听到了自己的求救,所以显灵下来搭救自己了吧?此时的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同样被这一幕惊到的,还有庙外的那些百姓。本来,他们还感到义愤填膺,却又敢怒不敢言呢,那高铎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嚣张,但他们又无可奈何。但随着孙途的出现,里面很快居然就响起了一阵惨叫,又不一会儿,那位被大家所畏惧的花花太岁居然被人如牵猪犬般拖了出来,这一下实在太过骇人,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屏息敛神,静静看着,有许多人甚至还以为这是自己生出幻觉,又或是做着一个荒诞的梦呢……
第865章 债不过年(下)
在经历了前段日子针对孙途的打压弹劾处理后,无论是高俅父子,还是朝中其他官员都认定了孙途已不足为虑,到了这一步他只能选择接受事实,已被夺去兵权差遣的他再不敢对高铎不利。
是的,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高铎才敢像今日般大摇大摆地走上街头,再度干起当年的老本行,当街强抢民女,欲行那不轨之事。但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行止其实一直都在被孙途关注着,只要他踏出府门,孙途就能在短时间内得知消息。
虽然虎贲军那边的统兵练兵之权已被收走,但孙途手上却还是有不少听令行事的斥候将士的。这些人从山东一路追随在他左右,多少次出生入死都不曾叛离,这点小挫折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离开呢?所以在孙途的授意下,他们一直都分批监视着高俅府邸外的一举一动,高衙内如此高调的进出自然难逃他们的眼睛了。
事实上,打从高铎在孙途面前提到他的妻儿,并以此为要挟时,他就算是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阎罗王的生死簿上。除非这家伙一辈子就躲在高俅府邸不出来,否则孙途总能找到机会杀他的。
而今日这一场,更是给了孙途以充分的时间。当得知其带了随从来东岳庙后,孙途就知道机会到了,因为以其秉性来说,在忍了一个多月后,必然会外出物色猎物,只要赶来,就能找到他们。
果然,一切正如孙途所料,而且事情的进展比他所想的更为顺利。那几个留在东岳庙外院的伴当随从也都稀松平常得紧,被孙途一个突袭就杀得干干净净,然后又轻而易举就将高衙内拖到了东岳庙前那大块的空地上——只是在庙内下手杀他实在太便宜这个恶事做尽的混账了,孙途决定要给予他最痛苦和丢人的死法,以告慰那些被他所害的无辜女子,告慰那个活泼美丽的女子的在天之灵!
当看到往日里气焰嚣张的高衙内被人如拖死狗般拖出来时,外间众人先是短暂愣住,而后就是阵阵惊呼,有人惶恐地往后退去,有人则仔细打量着孙途,猜测着这位敢于为民除害的好汉的身份来历。
而他们这一避让,更是为孙途让出了好大一块可以施为的空地来,这让他更是一笑,猛一用力,就已将高铎狠狠掼在了地上。砰的一声闷响后,高铎额头磕在地上,顿时鲜血长流,痛得他一个激灵,终于是从刚才的失神状态里走出来,当即就大声叫嚷了起来:“救命,救命啊……他要杀我,谁来救救我……快去个人报官啊……”
听得这凄厉的求救声,众人更是吓得再度后退,却也更不可能有人上前说什么了。本来这些百姓就对高铎就是敢怒不敢言,现在能有个英雄站出来为民除害,大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何况这孙途一手提刀,身上杀意浓重,一看就不是善茬儿,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上来救人呢?
倒是有几个心思活络的,想到若是能救下高衙内必有大把的好处,便偷偷回退着要去报官。孙途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却全无半点阻拦的意思,只是一脚踏在了高铎的身上,将他固定住后,高声喝道:“此高铎,人称花花太岁,乃是当前殿前司太尉高俅之子。此人平日里恶事做尽,多少女子清白皆毁于他手,更且还借着他父亲的官职身份私下里包庇为祸我东京多年的鬼樊楼无忧洞一伙贼匪!导致这些贼匪日渐嚣张,更让无数无辜百姓深受其害!”
这番话高声说出来,立马就让周围百姓再度发出了阵阵的惊呼。他们是真没想到这高衙内除了祸害良家女子外,竟还做出这等恶事。顿时个个义愤填膺,还有那胆大热血的青年高声叫嚷了起来:“该死,他就该死!”
孙途嘿的一笑:“本官孙途,之前就因见城中百姓受此劫难而有心为民除害,故而联络各处衙门剿平贼匪,更且已获得相关人证物证交与太子及刑部衙门,以求朝廷能诛杀恶贼,还冤死者一个公道。
“却不料朝中竟奸佞当道,官官相护,太子身边更有任疏等人罔顾国法人伦,包庇凶顽,却将这些证据尽数昧了下来,以致使如此要犯逍遥法外,再害他人。
“我孙途虽然不才,却有心为民除害,纵然事后被朝廷所怪罪,也在所不惜,纵死无悔!”说着,已唰的一下举起了手中刀,当真是正气凛然,威风凛凛。
周围百姓的情绪早已被他鼓动起来,一听这话,一见这架势,更是高叫起来:“孙官人,真豪杰也!杀了此人,我等为你作证!”
“孙侯爷当真是这东京城里少有的清官啊,杀了他,就是为我等做主了!”
虽然这些人不敢亲自动手,但却不妨碍他们支持孙途杀贼的做法。而在这一阵阵的叫喊声里,高铎是真个怕了,他的身子已抖得如筛糠一般,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模样,下身已然湿了,口中也终于是讨起饶来:“孙途,孙侯爷,孙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做那些恶事,更不该害了那姑娘的。求求你饶了我吧,只要我这次不死,我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敢仗势欺人了。我这就离开东京,只要你还在,我就再不踏入东京半步。孙爷爷,你就饶了我吧……”
只见他一面说着,已是涕泪交流,当真是好不狼狈可怜。但这些模样落在孙途眼中反倒让他杀意更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以往害的每一个人,他们的遭遇岂不与你现在一样,这都是报应!”话音未落,手腕一翻间,短刀已猛然刺落,噗哧一声间却未入高铎的要害,而是将他的左手手掌给钉在了地上。
孙途这一下的力道用得极巧,正好能让刀刃从高铎的手腕处穿过,使寸许刀尖入地,却并不损刀身,而且速度极快,甚至没能让高铎做出反应来。他在过了片刻后,才感受到
那彻骨的疼痛,立刻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说实在的,他自出生以来,都还未曾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呢。但这声才刚出口,孙途已把又一柄短刀狠狠刺透了他另一只手腕,又将之钉入地上,然后是双脚脚踝,也是一样的下场。
只在短短片刻间,四把刀就直接将他钉作了一个大字,这其中的痛苦和对心理的冲击可是太大了,让高铎瞬间就吼哑了喉咙,身子又强力地想要挣扎。但只一挣间,便带动了那几把透体而过的钢刀,立马就让痛苦加倍,使他在惨叫之余,都不敢再做挣扎了。同时,他的下身处不光是前边,就是后边都有东西滚滚而出,顿时恶臭传出,把早已受惊吓住的百姓们给熏得再度往后退去。
这些百姓何曾见过有人受这等苦楚,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领教到了孙途的可怕,再看他的眼神里已充满了畏惧。也有那读过书的,下意识就想起了一句话来,叫作恶人自有恶人磨!
孙途这次为了替师父和婉儿报仇,早就拿好了主意,所以连处决高铎的兵器都准备妥当。只是现在,他手中却又多了一把从对方那儿夺来的象牙匕首,这让他心中突然又多了一个想法。也没有顾忌高铎身上的恶臭,再度靠过去,口中慢悠悠道:“衙内,我又想了下,其实你作恶时用的不光是手脚,那地方才是关键啊,所以若只用刀穿透四肢还远远不够,所以你还请忍着些!”说着,手再度挥落,短匕已利落地从高铎的两腿间的要害处穿过,把他的子孙袋也给钉在了地上——真正做到了五肢齐废!
“啊……”发出这一声叫的却非高铎,就在下体受到这一刺间,高铎已因为恐惧和痛苦而直接昏死了过去。倒是周围那些百姓,在看到如此刁钻狠辣的一刀后,几乎齐齐发出惊叫来,有不少男子都觉着自己胯下也是一凉,不禁夹紧了双腿。
这时,终于有人想起了孙途的来历来:“他,他不就是多年前那个铁面阎罗吗?怪不得敢干出这等事情来。这下当真是为民除害了……”这一说法迅速传开,众人除了害怕外,也多了几分惊喜。这么个敢为民做主除害的英雄回来了,大家总有好日子过了吧。
此时的高铎,五肢齐伤,不断有泊泊的鲜血从伤口处流淌出来,而孙途就这么淡漠地在旁看着。他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只一刀杀了他实在太过便宜,他就是要对方在众人面前受尽折磨,出尽丑态,然后失血而亡。
而且,只要这事情闹得够大,自己刚才说的话也能迅速扩散出来,从而彻底打乱那些家伙的如意算盘。太子,高俅……他们不是想要掩盖真相吗,那我就把盖子完全揭开,把你们的丑恶嘴脸彻底暴露在天日之下,看你们还能如何?
这时候,一队人马已匆匆赶了过来,正是附近巡视的官兵闻讯来了……
第866章 交代
作为街道司东城一带巡哨治安的都头,曲统自以为还是有些见识的,以往也没少在城中捉拿盗贼,前几日更是参与到了剿平无忧洞贼匪的战斗之中,他甚至还在某处涵洞口点过火放过烟呢。
可在听人来报,说是高衙内在东岳庙前被人袭击重伤求救后,曲统还是足足愣了半晌,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在确认一切无误后,他却不敢再有半点耽搁,立刻带了几十名手下火急火燎就往东岳庙赶去,要是高衙内真在自己的辖区内有个好歹,那自己的都头一职也就到头了。
离着东岳庙尚有一段距离呢,他就瞧见了那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两三百人,把条街道都给彻底堵塞住了。这让曲统心中更感慌张,当即大声下令,让人将周围的百姓驱散开来,由自己过去看个明白。
瞧热闹的百姓们自然是不敢与官兵作对的,一见他们到来,纷纷散开让出了路,还有人颇为担忧地看着内里正坐在街边茶寮内,好整以暇喝着茶水,远远盯着还在不断流血抽搐的高衙内的孙途,担心他会被赶来的官府中人给拿下了。
哪怕有着一定心理准备,可在看到那满地的鲜血,以及躺在血泊中半死不活的高铎时,曲统还是心底一慌,大踏步就赶了过去,喊道:“什么人竟敢在东京城中犯下如此恶行?可是你等所为?”说着他已恶狠狠地看向了周围一圈百姓,吓得他们再度往后退去,有那怕事的更是掉头就跑,但又被后边的官军给挡了下来:“话没说清之前,谁也别想离开!”
在曲统看来,以高衙内的身份行凶之人得手后必然逃之夭夭,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先拿下一些人来好对上头有个交代。可就在这时,边上已响起了一个从容平淡的声音:“是我动的手,与其他人无关!”这才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霍地转头望向茶摊,正瞧见大马金刀坐于摊子里的孙途。
曲统心头一定,当即就一指茶摊喝道:“把这凶徒给我拿下!”只是话一出口,才猛然感觉到这凶手的气度不凡,而且看着完全就没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啊。再一想对方都敢当众如此重创高衙内了,其身份必然极不简单。这使得曲都头的心陡然一缩,更觉不安了。
那些官兵想的就没有自家都头要多,听得号令,就已迅速围了上来,刀枪挺举,随时都防着孙途拒捕反抗。但孙途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已略略变色的曲统一眼,然后手一抬,把个东西亮在了众人面前:“我看谁敢拿我?”
这东西一亮出来,就是那些再没见识的官兵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上前的脚步立马就顿住了:“金……金鱼袋……”他们再没见识,好歹也是京城官场内的人,谁不知道金鱼袋所代表的身份和权势,哪怕他们之前只见过银鱼袋。
而曲统更是心直往下沉,他知道这回算是
碰上大难题了,无论是凶手,还是受害者,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街道司都头能应付的。而这时,孙途还微笑着冲他一招手:“你是这里做主的吧,过来说话。”
曲统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走了过去。进到茶摊里,又下意识地行礼:“卑职见过官人,不知官人是……”
“本侯孙途,你可听说过我啊?”孙途笑眯眯地说道。
“孙……小的见过越侯!”这下曲统却是更激动了,当即就要大礼参见,好在被孙途一手拦了下来。话说如今在东京城里,孙途的名头可是太大了,民间还好些,军伍中早已是威名远播,人人敬慕!
就算不提他在山东和江南的诸般功劳,光是在京城练虎贲军,平无忧洞这两件事情就足以让有点热血的军中男儿满怀敬意,而曲统也算是军伍中人。
“不必如此紧张,我也没有任何为难你的意思。今日本侯来此,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你既然在这一带巡哨,想必也该知道这花花太岁曾作下过多少恶行,害了多少无辜吧?就在刚才,他还把个清白女子掳进庙去,若非本侯及时出手,只怕又是一场人间悲剧。所以你说说,本侯出手对付高铎可有错吗?”
“侯爷为民除害自然是不会错的,可是……”曲统怎敢与孙途唱反调,但同时又担忧地回头看了眼那边的高铎,这才发现他居然是五肢被钉在地,那一声声的惨叫虽不甚大,却足够让人感到恐惧了。
“既如此,这事你就不必插手了,只管离去便是,其他衙门有何反应,自有本侯做主。”孙途却压根不给他求情的机会,笑着说道。
曲统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敢再为高铎求情。其实他也知道高铎恶事作尽,死有余辜,可就这么离开又担不起这个责任,毕竟这里可是由他所管,而且自己都已经带人来了,这么离开后果只会更加严重啊。
就在他左右为难,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口,又有一队人马已匆匆赶到,这回却是开封府的人闻报而至。但是和曲统这边一样,随着孙途亮明身份,再加上他强硬的态度,这些小人物别说捉拿他这个凶犯了,就是上前解救高铎都不敢,所有人都只能是愣愣留在周围,算是保护了案发现场。
之后半个多时辰里,又先后来了三拨人马,结果无一例外,所有人都不敢对孙途出手,反倒把时间给耽搁了过去,也让高铎更加的痛苦和丢人。他几度痛昏又几度醒来,到最后,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彻底麻木了。
后世某些人都会把一些尴尬的事情被曝光而称之为公开处刑,而今日在这东岳庙前,高铎才是真正被公开处刑了。哪怕伤口的血已凝结,但那痛苦还是一**袭来,再加上自己下体重创的羞痛,让他恨不能就这么死去。
直到半个多时辰后,事情终于有了变化,因为高俅已亲
自带人赶来了。
高太尉还从未有过像今日般的仓皇失措呢,为了能尽快赶来这里,他甚至一路鞭马冲刺,连官帽掉落,衣衫凌乱都顾不上了。在远远瞧见了自己儿子被如此残酷地钉在地上时,他的心更是乱作一团,怒火直冲泥丸宫,当即就尖声喝道:“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对我儿下此毒手?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等冲到近前,他更是惊怒地看到周围赫然已围了上百官兵,可居然就没一个上前救人的,这让他再度怒喝:“你们都是瞎子吗?竟不先救人?若我儿有个好歹,定要让你等全部抵命!”
在场人等顿时噤若寒蝉,但也有心中不忿的,你儿子又不是我们伤的,有本事找凶手去啊,跟我们这儿摆什么威风?
也是直到这时,孙途才站起身来,一步跨出了茶摊,看着翻身下马的高俅道:“高太尉,你可算是来了。”
听到这话,见到孙途,高俅顿时就已知道了一切,所以说出手重创自己儿子的,就是这孙途了!但此时他已顾不上先与孙途计较了,当即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衙内救出来!”随在他身后的那几十个禁军立刻答应一声,也纷纷下马便欲上前救人。
地上的高铎头脑倒还算清醒,此时见救星到了,也是心下一喜。只要自己这时不死,他日就能十倍百倍地奉还,到时定要让孙途全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就在他还在盘算着怎么报复时,却发现眼前一暗,竟有人先一步来到了跟前,而赶来救自己的那些人则是一阵惊呼:“你……你要做什么?”
“高铎,强抢奸污民女无数,草菅人命,包庇无忧洞贼匪……桩桩罪责尽皆该死,却因其父高俅勾结太子赵恒匿藏相关证据而逍遥法外。本官孙途虽不才,却愿为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以及被害无辜人等主持公道,定其死罪!”在大声而又极快地将这一连串的话道出之后,孙途足尖突然一挑,将跟前一口扎在高铎手腕处的短刀给挑了起来,然后手便是一拨一挥——
“不要……”高俅当即全力上扑,口中更是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叫。而其身前,那些禁军也是猛扑向前,想要阻止孙途的行动,但他们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孙途早就算好了一切,在他们出现时,便已蓄势待发,一旦出手,那就是绝杀!
“噗哧——!”短刀落下,瞬间就洞穿了高铎的心口。只见他身子猛然向上一挺,再是一声嘶哑的凄厉惨叫,最后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一颓,整个人已彻底没了声息。
此时那几个禁军刚扑着摸到高铎,而高俅更是狼狈地扑倒在地,老泪纵横。
孙途冷眼看着这一切,轻轻道:“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不肯给我一个交代,那只好由我来给你们一个交代了!天不诛他,法不诛他,我诛他!”
第867章 全身而退
看着高铎浑身是血,双目鼓突,面容扭曲,已然气绝,扑倒在地的高俅一瞬间竟似被抽掉了灵魂。他再没有了身为殿前太尉的气度,没有了作为朝中权臣的阴狠,眼中尽是茫然,以及悲伤。
此一刻的他,只是一个骤失爱子的半老之人罢了,真正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事实上这天下间绝少有人知道,哪怕是高铎自己都不曾得知,他其实并非高俅亲生儿子,而只是被他从族中兄弟里接养过来的从子罢了。但一生无所出的高俅却把这个非亲生的儿子看得比亲生的更重,当真是视若掌上明珠,无论他提出任何条件,当爹的都会全力满足。
正因如此,打小就受尽溺爱的高铎才会成长为这般模样,成为东京城里无人敢惹,坏事做尽的一大恶霸。而即便如此,高俅都未曾真正的责备过他。哪怕高铎多次拒绝了其父的安排,不肯入朝为官,甚至为了自己痛快不愿成亲,高俅也依然听之任之,毕竟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还在,儿子就断不可能出任何的差错。
可这一回的事实却证明他错了,哪怕他还是权倾一时的殿前司太尉,却依旧保不住自己儿子的性命。哪怕他已经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飞马赶来,结果也只能是亲眼目睹儿子被杀,却无能为力!
悲痛的情绪很快就化作了满腔的怒火,高俅死盯前方,尖声叫道:“孙途——”声若杜鹃啼血,厉鬼嘶吼,把急忙过来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的军卒都给吓得浑身一颤,而他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一扶,口中叫道:“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杀了?居然有人胆敢当街杀我儿,还有王法吗?”
这一叫,才让那些部下从刚才的震惊中略略回神,当即便高声答应着,就要往孙途身前扑去。而此时孙途却猛地抽步后退,再度举起了手中金鱼袋,喝声道:“谁敢?我乃节度留后,朝廷新封的越侯,现不过是为民诛贼,杀了一个普通百姓罢了,你们谁敢动我?”
此话一出,就跟用了定身咒似的,一下就让那些军卒上抢的动作全都顿住,个个都面露惊疑之色。金鱼袋他们自然识得,孙途报出了那些官职身份更让他们感到惊心,他们虽是殿前司的人,应该听从高太尉的号令行事,但也无法做到不管不顾地盲从啊。若是真伤到了眼前的贵人,高太尉固然无所谓,他们可就完了。
高俅也没想到孙途会来这么一手,有些狼狈地挣扎起身后,再度厉声喝道:“你就是有官职在身也不能伤我儿……”
“有何不可?我是官,他是民,他犯罪反抗,本侯就有理由杀他!”孙途回得是振振有词:“这不正是高太尉你之前为其推脱罪责时的说法吗?不过你当时却是说错了,你儿子从来不是朝廷命官,而只是一介草民,其命如草,杀了也就杀了!”
你——!”高俅的胸口剧烈鼓动,已是气到了极点,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说辞来。因为孙途所言确是实情,自己儿子素来放荡,还真就没个官职傍身,以往不觉什么,现在才知道犯下了大错。而更叫他感到窝火的,是孙途居然把那日在樊楼时自己所说的搪塞之词完全给了回来,这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可实在是太憋屈了。
但高俅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当即高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我杀了!有任何后果,自有本官一力承担!若是不肯听令的,我要了他的性命!”他高太尉什么时候和人讲过道理了?以往只有他欺负人,现在居然被孙途欺负到头上,还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要是这都不报复,他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高俅对下属的威慑自然极大,那二三十名部下虽然犹豫,却还是纷纷抽刀欲上。当两条路看着都是绝路时,他们只能选择那条看起来不那么凶险的走了,至少杀了孙途还能跟上司交代,还有上司顶着呢。
但事实再度打了他们的脸,就在他们迎步欲上时,孙途看向周围那几个衙门的人手:“诸位就这么看着他们杀官造反吗?你们就不怕自己吃挂落?”
曲统苦笑,没想到孙途竟在这儿等着自己等人呢。而现在,他们却是没有任何选择,只能是站在他这一边了。
一者,作为官府中人,又是管着治安事宜的他们是断不能看着有人在身前行凶刺杀孙途这样的大人物的;二者,此时他们也早就和孙途站在一边了,打从刚才他们到了后一直只能陪站而不敢救人,就已经站在了高俅的对立面。哪怕现在高太尉还无心关注他们,但等他冷静下来,也会想明白他们的不作为,从而迁怒到他们的头上,到时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可真就死路一条了。
有那么一刻,这些人都在后悔自己之前做出的留下来观望的决定了。早知是这般情况,当时就该离开,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但这天下,却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
既如此,那索性就和高太尉作对到底了,至少这样还能和越侯扯上关系,靠他来保证自身安全呢。想明白这一点的他们当即高喝一声:“你等不得胡来,东京天子脚下,岂容你等放肆!”然后便一拥而上,直接挡住了那几十人的去路。
一边是三十来个禁军,一边是一百多各处治安衙门的人,明显前者是处于劣势的,也让他们前冲的动作陡然一止。不动手太尉那儿还不好说,但一动起来,自己是肯定没好果子吃的。一瞬间,刚才两条绝路的凶险程度就已倒了个个儿,这些人也很明智地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孙途立在队伍之后,满脸讥讽地看着高俅:“今日我就把你儿子那天的话还给你高太尉,即便你知道,看到是我杀的你儿子,但因为我是官,他是
民,而且我有正当理由,你就只能看着,难奈我何!现在不能,将来也不能。而且总有一日,我会把你也一并铲除了,为国锄奸,为民除害!”
“你……”这一回,高俅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脸色更是跟开了染坊般不断变化,青红白黑。心里也是愤怒、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如决堤的江河般汹涌而冲,让他在颤抖了半晌后,终于张嘴,哇的一下,呕出了一大口血来,然后身子一仰,直挺挺地就往后倒!
“太尉——!”身边人等顿时失声惊叫,赶忙上前搀扶,才总算没让他砸倒在地。但只看他面如金纸,呼吸微弱的模样,就可知这一下可是病得不轻。说到底,高俅也是过五十的人了,哪怕平日里养尊处优,身子骨也不是太好,现在先看着儿子惨死,后又被孙途一气一激,自然当场就闭过了气去。若是救治不及,很可能就此一命呜呼呢。
这下可把手下人等吓坏了,他们再无二话,立刻抬起太尉,急匆匆就往回跑,却是要去寻京中名医为其诊治了,倒是省得他们再为难要不要对孙途下手了。而除了抬高俅的,还有几人总算没彻底乱了心神,又赶紧过去抬高铎的尸体。不过他尚有四肢被钉在地,让他们花了好一番手脚才将之取走,也让他们对孙途更生惧意,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就已仓皇而走。
其实就是孙途自己个儿,也有些错愕,他是真没想到这高俅竟会被自己几句话给气得急病倒下,倘若真就这么死了,那可真能成一段史上佳话了。
不过他很快就定下神来,冲曲统等人抱了下拳:“多谢各位仗义相助,此番情意本侯已记下了,他日必有所报。另外,这次的事情你们都是知情与参与者,所以他日朝中审理,可还需要你们出面作个见证呢。”
“不,不敢。”曲统等人全都摆手说道,却不知是不敢领受孙途的感谢,还是不敢作证。但他们既已参与到了此事之中,又怎么可能置身其外呢?
倒是周围那些之前已远远避开的百姓,在看到高俅等人离开后,全都重新聚拢回来,一时间欢声大作,直夸孙途乃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青天。还有那胆子大的,更是挺身直言,说是自己愿意为孙途作证,乃是高铎在此行凶掳劫民女欲行不轨,才被孙途仗义所杀。
对此,孙途只是随意一笑,他相信,用不了半日,此间之事就能传得满城皆知。而这么一来,自己刚才当众说的那些话,也能传得人尽皆知,从而把太子和高俅合谋一事彻底公开。如此,也算是解决了另一个后患了。毕竟自己已把太子得罪死了,倒也不怕再多一份仇恨。
而且他相信,无论是蔡京,亦或是当今官家,都很乐意听到这样的一个说法。
太子赵恒,完了!
第868章 太师有请
腊月过半,又是一场风雪袭击了东京汴梁,这让本来还因为接近年节而越发热闹繁华的大宋都城竟又冷清了不少。而这还只是城内,城外就更是道路空空人马稀,尤其是一些远离官道的小山包,几日里都见不到什么人影。
但二十这天,城外的这座小山上却多了一些人气,只是那十几二十个扈从只守在山脚处,而山冈之上却只得一人伫立在那座简陋的坟茔前,在这个雪花不断被北风吹得四下飘落的环境里,显得尤其孤寂。
孙途好容易才把香烛点燃放到了背风处,然后又筛了三杯酒,慢慢地倾倒在周侗和新立的周绣婉的衣冠冢前——直到今日他都未能找到后者的尸骨,事实上就是高铎或是那些帮着处理尸体的无忧洞的家伙都不可能记得把她的尸体葬到哪里去了,所以只能立这么一个衣冠冢以为祭奠。
半晌后,孙途才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两座坟茔道:“师父,婉儿,请你们莫要怪罪于我,至少现在我还不能将你们安葬到别的更好的地方去。不是我出不起这个价钱,实在是我现在树敌太多,他们或许不敢把我怎样,但却可能会来滋扰你们。所以暂时还请你们委屈在此吧。
“不过你们的仇我已经报得差不多了,无忧洞里那些混账都已用命抵偿了自己的罪过,就算是没被呛死在水道下的家伙,朝廷也已作了重判,等到过完了年,就会将他们发配边关。至于周雄,之前虽然差点被他脱身,但到底还是被所断臂擒拿,如今更是重伤将死,说不定连这个年都过不去了。
“当然,他们都不重要,最关键的还是那高铎。几日前,他被我当众所杀,这时应该已经下去跟你们赔罪了。婉儿,有师父在身边,这等宵小自然别想伤你分毫,若是在下面见了他,你可别手软,咱有仇报仇!”
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四有青年,孙途本来是不信神神鬼鬼那套玩意儿的。但如今,他却希望真有这样一个死后的世界存在,至少这样他还能跟师父他们说些心里话呢。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后,他的话锋才突然一转:“还有高俅,其实真论起来,他的罪责也不比高铎要轻,因为要不是他纵容庇护,根本就不可能有其子的肆意妄为无法无天。我虽然将他气得重病倒下,但听说现在已好转了许多,看来暂时是无法要他下来赔罪了。不过你们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他后悔自己曾做过的一切,让他用性命来抵偿曾经的过错。”
虽然今日距离孙途当街杀死高铎也没几天,但此事在京城里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毕竟高铎的身份可是相当特殊,而高俅在无能狂怒后的倒下,更是在让人感到大快人心的同时又生出了种种异样的情绪来——办成这一切的孙途的手段也太狠了,胆子也太大了吧!
可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哪怕孙途
干出了如此大事来,朝廷却依然没有立刻拿他法办的意思。由此,民间甚至都传出连官家都认可其作为的说法来。毕竟孙途在杀高铎前确实有言在先,他是以官杀民,而且杀的是犯法的罪民,所以真要较真起来,他不但无罪反倒有功了。至于说高铎是高太尉之子,那也只能表明其出身不凡,但自身身份却远无法与堂堂越侯相比了。
其实关注朝堂之事的人还发现了一桩更为让人心惊的真相,孙途这一回居然还把太子一党也给扯下了水去,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虽然某些人有意隐瞒,当孙途在杀人前高声喊出的那些话还是传开了——原来高铎所以能从无忧洞一案中摆脱出来竟是被太子一党所保啊,他们居然因为自家利益而罔顾朝廷王法,把证人和证据全给瞒了下来,这当真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也连带着让太子在朝中的声望也是一落千丈。
若只是如此,也就是让众人在茶余饭后多几个谈资罢了,但随后朝廷方面的一系列做法却敲定了大家的这一推测。先是由政事堂亲自挑人,从御史台和大理寺中选出官员对无忧洞一案进行了复审,还有人直入那几个东宫官员的府邸里进行了彻底的搜查,据说连太子东宫都被人进了三次,却不知有没有搜出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来。
不过从后面发生的一切来看,应该是有的。因为就在前日里,朝廷突然颁旨,准许任疏告老还乡,而其他一些东宫臣子也被纷纷外调他处。要知道前者可是太子身边最得信重的老臣了,又没病没灾的,突然致仕告老,不正是夺官罢职的温和做法吗?至于其他东宫臣子的离开,也是孤立太子的必要做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旨废立太子了。
如果说这两者还只是暗示的话,那昨日一条更劲爆的消息就真让人确信官家已铁了心要废太子了——赵恒身上的晋王身份倒是没变,但开封府尹本官却被夺去了。
要知道大宋朝自太宗朝开始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个太子在做上皇位前都会被立为晋王,并授予开封府尹的本官。虽然这不是差遣,却足以证明其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而现在,赵恒失去了这份荣耀,接下来恐怕就是被剥夺晋王的爵位,然后废太子了吧。
对于如此结果,孙途虽略感异样,但很快还是明白了过来,这显然是赵佶和蔡京在借机生事了。皇帝本来就有废长立幼的想法,之前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现在倒好,高铎一事可算是被他抓到把柄了,自然是要把戏唱大,趁此机会废掉太子了。虽然这其中必然会有人劝谏阻拦,但只要有蔡京这个权相相助,再加上太子本身确实有问题,就足以压服群臣。
而在想明白这一切后,孙途也没太多的想法。他对赵恒本就没有任何的忠诚可言,甚至对于他之前的那个选择还颇有些
不满呢。至于说什么影响历史,在他看来就更是笑话了。有没有赵恒当那个宋钦宗,似乎对北宋的结局,对中原百姓的灾难也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啊,毕竟在他继位后,金人还不是如履平地般杀入中原,最后轻而易举就打下了东京城?
而且说到底,有这一结果也是赵恒他咎由自取。是他的昏庸贪婪,是他重用那些只知自身利益的政客草导致的如今结局,孙途不过是做了一些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甚至这时在师父坟前,孙途还能轻松地把这一事也缓缓道来呢:“师父,这一回徒弟我连太子都给拖下了水,也不知你在天有灵会是个什么看法。不过在我看来,其实他们这些人都差不多,都是些短视而贪婪,志大而才疏的平庸之辈,说到底都是一丘之貉。今日一切只是个开始,你就在这儿看着吧,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一长番话说下来,天已晚,风雪更紧。孙途抬头看了眼低压的天穹,又把最后一杯酒喝了下去:“时候不早了,徒弟这就回去了。我想这个年应该不会太平静,但师父还有婉儿你们也不用为我担心,那些人现在还不敢对我不利。你们也该知道,我可不是个会打无把握之仗的人。”
当孙途走下山来时,正好瞧见有一队车马缓缓从城中出来。这时已近黄昏,居然有人挑这么个时候出城赶路,可实在太过古怪了些。不过在看到头前挑起的,被风吹开的小旗时,他又笑了:“原来是任疏离京啊,看来这回皇帝是动真格的了,居然连个年都不肯让他过完就赶人了。”照道理来说,像他这样的老臣致仕离京,总有各种恩荣,皇帝还得设宴呢。可今日他的离开可太凄惶了些,也就自己一家人而已,还得冒雪赶路。
此时病恹恹卧在车厢里的任疏可不知道自己正从孙途这个始作俑者的身边经过,要是知道了,老头说不定会气得爆血管,都回不了家乡了。
孙途冷眼目送这队人马迤逦而去,方才翻身上马,喝一声:“走,咱们回去,今晚好好地喝上几杯,庆贺一番。”
身边的亲卫们当即大笑应和,泼剌剌间,数十骑顶着风雪,快速冲向了城门。
不过孙途想在家中喝上一顿酒庆祝的打算却在回家后就落了空。就在他进门后,就见一名管事神情古怪地迎了过来,把一份请柬递过来道:“侯爷,午后有人送来了请柬,说是蔡太师想请您过府一叙。”
孙途听到这话也是一呆,随手接过了那份烫金的请柬,打开后,果然看到了那遒劲优美的蔡京手书的文字——“今在家中设薄宴,望越侯大驾光临。”后面则是龙飞凤舞的落款,翰林蔡京!
“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请我?”虽然心中对此事充满了疑虑,但孙途却也知道,这晚宴是推不了的。而看天色,却是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
第869章 孙途的底气(上)
在如今大宋朝中,若是谁能被蔡京蔡太师设宴邀请并送以请柬,那当真是足够吹上一年的大幸事了,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将平步青云,很快就能在朝堂上有了出头之日,官升多少级都是在情理之中。
而那人更是会因为兴奋而手足无措,等到了时候更将早早赶去,可不敢让蔡太师等自己啊。但是,当这一事落到孙途身上时,就完全是另一番模样了。他本就回来得有些迟了,居然也不急着出门赴宴,而是先让下人准备了一些吃食,就在前厅填饱了肚子,吃饱喝足后,方才施施然出门。
虽然他依旧是带人骑马而行,却并无半点快走的意思,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去,直到初更都快过尽了,才终于来到蔡京的相府。当他递上自己的请柬时,无论是等在外头多时想攀上蔡太师这棵大树的官员们,还是相府的下人们都吃惊不小,半晌后,才由一名管事恭敬地将他迎进了门去。
此时,外头早已议论纷纷,不断有人猜测着孙途的来历。但因为他本就与官场走得不近,这些人愣是没一个能识破其身份的,倒是众说纷纭,谣言不断。
而那相府管事带了孙途往里走,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当然是知道这位是来赴宴的,但这来得也太迟了吧。而且这个青年还与以往进入相府的官员们表现全然不同,并无一点战战兢兢的紧张感,甚至还能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观察着这府内的环境景致呢,这家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事实上,此时的孙途也是暗自咋舌,他初来相府还真被这里的布置格局给惊到了。这里的占地虽然比不了皇宫,但论其中亭台楼榭,花木园林的设计,其匠心显然已远在他所进过的皇宫之上了。身于其中,总能清晰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贵气,这里的每一件物事都是那么的不同凡响又合情合理,用料更是考究非常,只是路边的一方怪石,就是上等的汉白玉。
见微知著,管中窥豹,只这些细节就能看出这一进进的院子花费了多少的精力与财富。而作为此宅主人的蔡京平日里有多么的奢侈富贵自然就更不用提了。而且,直到进入中间院落的厅堂后,孙途才忽地察觉到一点,自己在进入相府后居然未曾感受到半点寒意,哪怕明明是在室外,竟也是如处春日,显然整个府邸都作了特别的布置,导致寒气未能侵入,保持了真正的恒温,至于这是怎么做到的,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的蔡京,正在厅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几道精致的小菜放于案上,色香味俱全,更有两名姿容俏丽的女子正小心地为他布菜捶背,当真是逍遥得很啊。而在其下首处,还另设有一席,除此之外,就再无旁人了。
当那管事向蔡京禀报孙途到来时,后者正有些意外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本以为今日与会的还有不少宾客,不想却只请了
自己一人。这让他只能抱拳赔礼道:“不知太师竟会突然宴请本侯,所以来得迟了,还请万勿见怪啊。”
见孙途未以下官自称,表现出两人乃是平起平坐的,这让蔡京呵呵一笑:“越侯言重了,却是老夫唐突了,居然临时起意想请你前来吃顿便饭,顺便谈些事情,倒忽略了你也有事在身。这不,等你不到,老夫就只能先行用饭,年纪大了,可经不起饿啊。”
“太师说笑了,肚饿吃饭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说个不字。”孙途说着,已很自然就走到了那边空着的席位前,随意地坐了下去。
都不用蔡京吩咐的,自有下人把上头已经冷了的酒菜撤走,又为他重新上了一桌。但孙途却连筷子都未曾拿起,杯也未碰,只是道:“说来惭愧,本侯来前已在家中吃过饭了,所以倒要辜负太师一番美意了。”
蔡京灰白色的眉毛略略一挑,他已听出了孙途话中之意——你有事直说,就别拿什么酒席来绕弯子了。甚至于,孙途这是在提防着自己会在酒菜做什么手脚,这让他不禁有些无奈地一笑,却也没有当场点破,只点了下头:“既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说着,又吃喝起来,倒是放松得很。
孙途也这么随意坐等着,直到蔡京把东西吃完,身边的女子帮着收拾掉一切退下后,他才笑道:“现在太师可以说说为何突然叫本侯前来了吧?”
蔡京注视了他片刻,突然就把脸色一沉,问道:“孙途,你可知罪?”
多年掌权之下蔡京身上自带无上威严,此时一旦严肃起来,这气势更是如山峦般压将过来。换了一般官员,被他这么一盯一问,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说不定都要跪下来求饶了。可孙途却镇定如故,坐那儿连动都未曾动一下,只是与之对视:“不知我有何罪啊,居然要劳动太师过问了。”
“哼,你自己做下的事情难道不自知吗?藐视太子,无视王法,当街杀人……这里头哪一条都足够将你关入天牢中去,再由刑部定下重罪,严惩到底了!”蔡京眯着眼睛,满是威胁道。此时的他,已一改刚才好说话的模样,已变得杀气腾腾。
“原来太师指的是我前两日处死高铎一事啊,这本侯可就要说道说道了。那高铎恶事做尽,坏了多少良家女子的名节,又害死了多少无辜,更且还为那些无忧洞的贼匪撑腰,导致京中百姓多遭苦难,凡此种种罪行,居然还没人处置。本侯就想不明白了,明明罪行罄竹难书的是他,为何我一个秉公行事之人反倒要被怪罪?”孙途丝毫不避地与之对视,口中侃侃而谈:“民若杀官便是重罪,但官杀民,却是另一回事了。而就我所知,那高铎可未有官职在身,他如此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恶,我杀他何来什么罪过?若太师不信,大可召集相关人等询问其中因果,但想要拿此事
诬赖于我,就恕我无法领受了。”
顿了一下后,他又继续道:“至于藐视太子一说,本侯就更无法接受了。我之前的言辞虽有冒犯到太子,但却句句属实。我既食朝廷俸禄,自当忠君之事,难道看到有人多行不义也不能指出吗?太子虽然是储君,但终究非君,本侯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大宋朝廷,为了陛下的清明着想。”
蔡京听他这一番慷慨陈词,不觉也有些愕然。但很快地,他便鼓掌笑道:“好,想不到你越侯居然还有这等急辩之才,倒是让老夫有些佩服了。但你可知道就因你如此肆意妄为,导致高太尉突然重病卧床,陛下也龙颜大怒,更让东宫变故连连,你就不怕给自己招来灾祸吗?”
“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孙途眯眼说道:“难道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吗?何况,这也不正是太师你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就我所知,你对当今太子早有成见,一直怂恿天子行废立之事,现在终于有了这么个机会,你如何还能不抓住?只怕任疏等人的结局,也是太师你在中间使力吧?现在居然把一切都归咎到本侯身上,太师这么做未免也太不地道了吧?”
蔡京从未想过到了今日居然还有人敢与自己如此针锋相对的说话,完全不带半点畏惧的。这让他一时都有些辩驳不过了,只能是哼道:“越侯当真是好一张利嘴,但有时候朝堂争胜,可不是看谁嘴利的。”
“我当然知道其中道理,但这些道理总是要先讲明白了的,正所谓名正言才能顺,太师以为呢?
“而且我相信,太师你今日特意请我过来也不是只为了说这么些不疼不痒的话,所以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吧。”
以往蔡京见高俅和梁师成总是拿孙途没有半点法子还觉着是他们没用呢,但今日,真与此人交锋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确实相当棘手,这是个心思缜密,同时又无任何顾虑的家伙,甚至都不把自己这个权倾天下到底丞相放在眼中!
而让他感到尤其恼火的是,他还真就拿孙途没什么办法,对方没有顾虑,他倒是顾虑重重,以致于完全无法用以往对付其他官员的那一套来对付孙途。
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从气势上压倒对方,蔡京陡然就一拍桌案:“孙途,你真是太高估自己了,真道老夫不能把你如何吗?光是你之前所为种种,陛下就已有将你拿下问罪之意,老夫现在就能一声令下,让你插翅难飞!”
“太师你是不是有些高估自己,又低估我孙途了?你我现在相隔不过十步,只要你开口下令,我便能在眨眼间将你制住。你觉着外头那些人还敢对我出手吗?”孙途却完全不为所动,笑吟吟道:“当日连朱勔都不敢冒这样的险,我觉着太师应该不会比他更蠢吧。有话就直说,别再说这些东西来试探于我。”
第870章 孙途的底气(下)
蔡京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人胆敢在自己跟前说这样的话了。近十多年来,每一个在他面前的朝中官员,无论身份高低那都是战战兢兢,最起码是规规矩矩,就没一个敢说一句重话的,更别提跟眼前的孙途般如此肆无忌惮地说着满是威胁的话了。
可是在对上孙途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蔡京却完全无法动怒,因为他不敢。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这番话可不是虚的,若自己真有什么异动,孙途就会直接下手了。这一刻,蔡京是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草率决定了,早知他如此胆大,就该安排几个护卫在侧才好啊。
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看着孙途道:“越侯,你可知道你若真敢如此做会是什么后果吗?你固然无法脱身,还会连累你的妻儿家人,这应该不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孙途的脸色陡然一冷:“别拿我的家人安危来要挟我,上一个说这话的正是高铎。而且若是连我都保不住性命,我不认为你们还能好心地留下他们。所以当我踏出那一步后,就从未想过妥协!”
居然连这一手都动摇不到孙途,蔡京这才感到了真正的棘手,只能勉强道:“你可知道你之前所为已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居然如此肆意妄为,就是陛下也对你颇有看法。老夫也不怕把话挑明了,高俅乃是陛下跟前极其信重之人,他重病之下还去见了陛下,请陛下为他主持公道。这已无关律法,而是人情,老夫虽无心针对你,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做。当然,你若是能知错认罪,束手受罚,朝廷倒也不会真严惩于你,最多就是在天牢里委屈几日罢了。等陛下气消,自然就会放你出来了。你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而使自己和家人都陷于绝地呢?”
孙途静静听他把话说完,然后笑了起来,眼中满满的尽讥诮:“太师当真是好口才啊,若是换了他人,怕是已经要动心了。但我就很好奇一点,你为何会要多此一举地把我请来,然后又说这么多话,还让我自己认罪呢?”
顿了一下,他才深深地望着对方双眼:“让我猜一猜,是因为你有顾虑,因为你很清楚,一旦真对我用强,必然会导致大乱发生,而无论是你,亦或是当今官家,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而这场乱子的源头,应该就来自于江南吧?”
“孙途——!”蔡京的脸也陡然冷了,低低地喝了一声,似欲打断其放肆的言论。但孙途却压根不为所动,依旧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实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我所以敢回到东京,所以敢在这个时候出手杀了高铎,正是因为我有做这一切的底气!江南那十万大军,就是我孙途的底气!”
“你……真想图谋不轨吗?”蔡京寒声道,后面几个字似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他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了。他是真没想到啊,眼前这个年轻人竟胆大嚣张到如此地步
,都已经不再做任何的掩饰了。
感受到对方紧张的情绪,孙途反倒平静了:“不过是为保我自身安全罢了,若朝廷不曾对我下手,我当然就是大宋忠臣。但要是有人想诬陷害我,想夺我性命,说不得就得让你们付出代价了。”
“哼,你真以为区区江南一隅之地就能动摇朝廷的决心,就能威胁到老夫了?”蔡京兀自强撑道。
孙途摇头:“江南一隅?若是放在汉唐,你确实有资格这么说,但放在如今大宋朝,一旦失去对整个江南的控制,你觉着会是个什么后果?之前方腊之乱只在苏浙二地,就已让朝廷焦头烂额了,我敢说的是,一旦这次再起纷乱,乱的就将是整个长江以南,包括金陵,那便是大宋的半壁江山都要彻底乱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蔡京闻言,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要想想这会是个什么情况,他都觉着一阵胆寒。但嘴上却还是道:“就凭你从山东带去的那几万人马?只要朝廷大军一到,登时就能平了他们!”
“若朝廷真有这等本事,也不用我千里迢迢地率山东将士去江南平乱了。太师你身居高位,虽不涉足军务,却也该知道如今我大宋官兵已孱弱到何等地步了吧。各地厢军早不堪用,将他们派去江南,恐怕与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我还有边军禁军……”
“就我所知,边军早在这几年里就被不断屯于北方边境,宋辽之间的战斗即将全面开展,此时谁敢把那里的兵马往回调?辽人早知我大宋意向,也早已有了防备,一旦边军当真撤回去江南,恐怕北边边防顷刻就将被辽军踏平,到时连汴京都要危险了。至于禁军,我身在其中,也见识过不少,除了上四军,就没一支能战的,已与厢军没有太大差别。而上四军可还要拱卫天子,守护东京,谁敢轻动?”
这一番话说下来,孙途彻底堵死了蔡京的两条出路,让老人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看来你是早就处心积虑,算准一切了!”
“不把这些都算到了,我怎敢孤身犯险,与你们一斗呢?”
“你也别得意得太早,江南局势可未必真能如你所愿。那里的百姓皆是我大宋臣民,岂会追随那些反贼?”
“若无官府这些年来的横征暴敛,或许百姓还真会有所犹豫,但现在嘛,可就说不定了。何况,我虽在东京,但那边也不是没人可以做主,更有谢默深得江南百姓拥戴,只要他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十万反军之数都说少了。对了,太师你日理万机,不知可曾听说过谢默此人吗?”
“东晋谢安一族的后人吗……”蔡京吐出了一口浊气来,却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在江南确实名望极高,一旦真自愿成为反军旗帜,那江南诸府真就会在瞬间沦陷。
事实上他所以知道有这么个人物,还得从之
前说起。自把孙途给弄到东京后,蔡京他们其实也想过把江南的控制权给夺回来,为此,这几月里他们都陆续派出了不少文武官员,想着接收那边的军政大权。
可结果,这些人去到江南后无一例外地全受到了抵制和架空,别说军权了,就是一般的政务,都没他们说话的余地。而当地百姓更是将他们视作仇寇,仔细打听后才知道,这一切皆是来自谢默的影响。
而这一回蔡京之所以费了心思想让孙途认罪,也是因为江南已先一步有了变故。就在孙途动手杀了高铎之前,江南各地都发生了兵变,那些新近由朝廷派往当地的文武官员全数被拿,然后其中一些则被放了回来,带回了那边不受管制的消息。
当时蔡京等人就迅速明白了过来,这是江南那边在配合孙途行事啊。又或者可以说,那边的反应皆是出自孙途早一步的授意,为的就是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因杀高铎一事而追究他的罪责。
这便是孙途做这一切的底气所在,看似孤身在东京无依无靠,其实却是稳如泰山!
有时候蔡京等人陷害朝中对头,总喜欢用什么图谋不轨之类的罪名,但那都是假的,对方也完全没这个胆子与能力。但眼前的孙途却不同了,他不但有这个心,更有这个力,甚至已经当面将自己的不臣之心说了出来。可蔡京在面对这等情况时,反而感到阵阵无力,因为他实在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啊。
诚如孙途所言,一旦他有个好歹,江南必乱。而以现在大宋在北边的安排来看,一旦江南大乱,则连整个江山都要不保了!
“孙途,你就不怕自己成为千古罪人,遗臭万年,为万世所唾弃吗?”蔡京做着最后的努力。
但回应他的却是一声不屑的冷笑:“连你等都不怕遗臭万年,我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人若死了,什么名声评价那都是虚的,我为何要去计较自己的身后事?我只要眼下,不管其他。蔡京,我也不怕将实话告诉你,留在京城已是我的底线,谁要是再想着对我不利,那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会让无数人为我陪葬,包括你!”
说着,他已站起身来,走到已然愣住的蔡京面前,一把就将其从坐席间拉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太师安歇了,烦请你送我出府吧。也请你到时告诉陛下,我孙途无意当一个逆臣,但要是真有人得寸进尺,妄想要我和家人的性命,我也不介意博上一把,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看谁的损失更大!”说着,已强行拉了蔡京往外走去。
这可把厅外那些家奴护卫给惊得不轻,有人大声呼喝让孙途放人,可完全没有半点效果。最后,只能是上百人一点点倒退着看着孙途架着自家老爷往外走去。
蔡京步履蹒跚,满脸苦涩,他知道,这一回自己的全部盘算都已落空,孙途是彻底动不了了……
第871章 过年
相府门前,蔡京目送孙途在十多个亲卫的随扈下扬长而去,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脸色数变,却最终没有下令留人,即便他身边此时已经聚集了近两百家奴护卫,其中更不乏高手。
因为这时已经冷静下来的蔡太师很清楚即便真能拿下孙途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只要江南不在朝廷掌控,拿下他只会有更多的麻烦。另外,更要命的是,虽然孙途未提,他却知道江南还有个一直被童贯当作接班人培养的童沐呢。
一旦江南真个乱起,童沐就是反贼首脑,到时童贯在北边将作何选择可就不好说了。那里可屯聚着大宋朝过半精锐军队呢,一个差池,真就会把大宋拖入到无底深渊里去,这是他蔡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也不敢让这等事情有机会发生。既然孙途已经亮明了立场,只要朝廷不作追究,他就会安心在京城当一个富贵闲散的侯爷,那就如他所愿,先稳住他便是。
至少在蔡京看来,自己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江南那边他们可以花个几年渗透分化,又或是等到北边与辽国的战事结束,再让边军南下平叛也不迟嘛。这点耐心和肚量他还是有的,毕竟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当然现在摆在蔡京面前的问题也不算小,至少得劝住天子,按住已经急怒攻心的高俅。这些却需要他尽快着手,却有些刻不容缓了……就这么在府门前沉吟半晌,直到一阵寒风吹来,让他打了个寒噤后,蔡太师才神色淡然地转身回府,这个年,他怕是过不舒坦了。
当孙途重新回到家里时已近三更,但家中却无一人回房歇息,尤其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在得知他回来后,第一时间就从外厅迎了出来:“将军可无恙吗,听说你突然被那奸相请去,卑职还深为担心呢。”
来人虽然满脸的关切却不掩其身上的干练与精明,正是有神行太保之称的戴宗。而孙途在看到他后,也是微微一愣:“你怎么突然从江南赶来了?”
“前段时日咱们接到将军的密令,当即就在江南各地按计行事。只是当咱们要把消息回传过来时,却发现长江以被各要道皆被官府有意封锁。大家都担心将军在京师有什么意外,所以就派我绕过大路,专走小道,传递消息。”戴宗笑了下回道。
孙途不觉有些感动:“辛苦你们了。其实你们完全不必如此担心,我相信你们在江南必能成事。这不,就连蔡京都奈何不了我,只能放我回来,其他人就更不敢把我怎样了。”
“可是将军……”戴宗脸上略带不安地道:“这么做当真没有后患吗?公明哥哥他们在江南可是颇为担心啊,咱们这么一做,就是摆明了有不臣之心啊。”说着,更是目光一垂,都不敢与孙途对视了。
对这一说法,孙途倒也并未有不满,只是一笑道:“放心吧,至少这一两年内,朝廷只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北边,只要我们在江南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这事卑职倒也听说了,我大宋正打算北伐辽国,夺回幽云十六州。可是,这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到时……”
“到那时就更不用担心了。”孙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把对方给说愣住了,实在想不清楚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孙途自不能告诉戴宗自己是基于历史走势所得出的结论,便随口道:“至于其中原委,到时你们就会知道了。反正只要我们经营好江南一地,就不必有任何的担忧。毕竟那里可是天下间最富庶的所在了!”
这倒是句实话,可以说江南一地多年来都负担了大宋朝钱粮税赋中的半数,只要他们铁了心在那边自立,便可做到自给自足。哪怕之后真与朝廷反目,在钱粮兵源充足的前提下,又有长江天险,足以和大宋举国之力掰掰手腕了。何况如今的宋朝早不是太祖赵匡胤时的大宋了,以如今官军的战力,除非放弃北边边境,否则是断不可能扫平江南的。
戴宗虽不是太明白孙途的底气在哪里,但见他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纠缠于此,只能是点头应了下来。而孙途也在之后放松下来,笑道:“既然你远道而来,如今又临近年节,索性就在此把年过了吧。我这就让人安排你住在家中,等过完年,事情淡化后,再回去也不迟。”
戴宗倒也没有推辞,当下就抱拳应了下来。对他来说,能在东京汴梁过上一个不一样的年节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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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这个年是不舒坦还是有趣,终究是准时准点地来了。腊月三十,又是一年除夕。
中华民族数千年的传承,各种节日五花八门,但论起节日氛围最浓,最让人感到放松,从而更希望能一家团聚的日子,终究还是这个一年之末的除夕。
到了这一日,无论是种地的,还是做工的,无论是经商的还是当官的,只要有可能,就会回到家乡,去和自己的亲人热热闹闹地过上一个圆满的团圆年。这一传统哪怕是放在千年前的大宋朝也是一样,甚至在亲情上,古人更胜后世之人呢。
天还亮着呢,往日热闹繁华的东京街面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行人了,几乎所有人都已回到家中,与家人欢聚一堂。而今日的越侯府中更是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戴宗在此,唐枫在此,崔略商一家也一直留在府中,再加上一直追随在孙途身边的那些护卫,几乎把家中几处宽敞的厅堂都给坐了个满满当当。
这就让作为主人的孙途显得格外忙碌,经常需要端了酒杯四处敬酒,和那些部下兄弟们碰杯痛饮,畅叙情怀。直到时近三更,酒意都有了七八分后,方才停杯止饮,然后陪着家人来到了后园。
此时,外头已陆续响起了一阵噼啪的爆响,正是有不少人在烧爆竹增加节日的气氛了。不错,是烧,而非放爆竹。因为此时的火药还没有先进到能造出后世的鞭炮爆竹来,而为了让年节更有味道,更有些节日的氛围,打从唐朝开始就已经有人尝试着烧烤中空的竹竿,使其
爆响来喜迎新年了。
到得后来,更是有人开始往竹子里填充硝石等物,如此一来,就能让爆竹被点燃后爆得更响,还有一些鲜艳夺目的红光迸现,这往往能引来附近不少人的追逐围观,只是这价钱嘛,却也是寻常爆竹的好几倍了,非有钱人家不能用。
越侯府中自然一早就准备下了大量带有硝石的爆竹,等孙途携带了妻儿来到院子里后,家奴们便纷纷开始点起火盆,然后把一根根的爆竹放入其中。随着那噼啪的声音伴随着红光不断响起,虎头早已喜得咧嘴拍手,哈哈大笑,兴奋非常。甚至于,他都几次想要挣脱自己娘亲的怀抱,跑上去亲自放几根爆竹玩耍了,却把个雅儿吓得不轻,只能死死把人给抱住了。
毕竟儿子年纪尚小,可不敢让他沾火啊。而虎头在几次挣扎都未能成功后,不觉有些生气了,呜呜叫着,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老爹,口齿不清地说着:“爹爹,要,爹爹,要……”
见儿子跟自己求起救来,孙途不禁莞尔。不过他也不放心还不满三岁的儿子去玩爆竹,便道:“虎头,你要是乖乖听话,爹给你看一个更好玩的。”
虎头瞪大了双眼仔细端详了父亲半晌,这才用力点头:“好,我要好看……”
孙途当下就先回了一趟后院,其实却是进了仓库系统里,取出了几个剩余下来的烟火——当初在山东,他虽然提供了不少相关的火药让匠人仿制,却还未曾全部用完——然后便在儿子眼巴巴的注视下,在其他人一脸期待的目光里,在院子前方点燃了烟火的引线。
只片刻后,一束束火树银花就在众人面前不断升腾展开,直把在场众人都看了个目瞪口呆。虎头更是兴奋得哇哇大叫,把个小手都给拍烂了,这东西可比那爆竹要有趣太多了,与之一比,旁边的爆竹就实在太简陋而不起眼了。
孙途这时已经抱起了儿子,在他耳边郑重说道:“儿子,你可要看好了,这烟花里头放的就是火药,这将是咱们汉人今后能否立足中原,开疆拓土,把北边那些外敌彻底征服的关键。等你长大了,也得用尽一切办法,让火药不断改进,成为真正的杀敌利器!”
已经被烟火的灿烂夺去全部注意力的虎头只是茫然地点头答应,却不知自己老爹的这番话,会不会就此种入他的心中,从而改变一些东西呢?至少只得三岁的孙捷现在是说不出来的。
此时,远处有梆子更鼓声不断传来,终于已入三更。
大宋宣和五年已然过去,辞旧迎新又是全新的一年,已是宣和六年的正月初一了!
(本卷终)
第872章 一年又一年
正月都已过半,可这场打从去年腊月底就开始下的大雪竟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飘飘扬扬的雪花不断从苍穹落下,已把个东京汴梁城彻底掩盖在了那一片洁白之中。
哪怕是一直有人负责清雪开道的御街直道,如今也已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来,人踏足其中都能发出阵阵咯吱声,至于其他街巷市坊就更不用提了。如此恶劣的气候对满城百姓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尤其是那些商家,过年后就没开过张。
要是放在往日里,正月的东京乃是格外的热闹,不光是那些沿街的店铺生意兴隆,就是随意支起的一个个小摊子也能赚出不少钱来,可今年的大宋都城却显得格外冷清,各处街道上几乎都看不到半个人影。
素鼎阁的掌柜捧了一只暖炉在手,哈着白汽,满是担忧地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一开年就是天灾临头,咱们的宣和七年可真就不好过了呀!”
旁边的账房也跟着苦笑一声:“是啊,现在北边战事紧张,京城里又是这般模样,这一年对咱大宋来说可真有难了,这难道是老天在示警惩罚吗?”
他话一出口,就见掌柜的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你这老货不要命了,居然敢说这种话?要是让人听到了报去官府,可别把我和咱们整个店铺都给牵连了。”
账房这才感到后怕,立刻呜呜点头,示意自己不敢再胡说了,掌柜的方才松开手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长舒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如今就是东京城里也是局势紧张,官府年前就拿了几个吃醉酒发牢骚说我北伐必败的家伙,你可别害人啊。”
账房忙又用力点头,只是心里却在叹息,光这么做有什么用,难道京城乃至大宋各地再无一人说北伐会败那边就能胜利了不成?但这话他到底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觉着心头越发堵得慌了。
只宣和六年到七年的短短一年时间里,大宋国内就发生了不少大事,总结起来,甚至都比前几年加一起更加麻烦呢。其实真要论起来,自进宣和年后,大宋国内也就出了两起大乱子,分别就是梁山泊和江南的起义造反,而且还全都被迅速平定镇压。
可去年一年里,东南西北接连爆发起义,虽然这些反贼的势力远不是梁山泊和江南能比的,却也让各地官府风声鹤唳,疲于奔命了。几场平乱的战斗打下来,把官仓里的钱粮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然后到了秋天又闹起了水患来,黄河突然改道决口,导致京畿之地数县受灾,十多万百姓流离失所。当朝廷好不容易花大力气安顿下灾民,未曾受灾的地方又爆发了蝗灾,导致当地秋粮几乎绝收,让朝廷只能在减免了这些地方的粮税后,又从国库中紧急调出大量钱粮救济地方。
要是这样接踵而至的灾难放到其他王朝,朝廷国库怕是早就捉襟见肘无以为继了。可在大宋,却尚未做到伤筋动骨,甚至于他们还能在这一年里发兵北伐,与
辽人展开了连番大战。
要知道无论是古是今,征国之战说到底比拼的还是财力国力,而接连遭受天灾打击的大宋朝这时就堪比是两线作战了,可它依然凭借着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给扛住了。
虽然事实上出兵北伐攻打辽国是多年前就定下的国策,而且到了宣和六年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宋国在几年里不断调兵集结到两国边界,又将大量军粮兵器甲胄等辎重源源不断地送往边关,早就引得辽人怀疑,而且他们又早与金人有过约定,对方已挑在这一年里突然发兵攻打辽国城池,使大宋再没有了退缩余地——虽然童贯兵出雁门关展开北伐是在开年后不久的春季,此时国内尚未天灾频发,一切都能有条不紊地进行呢,但在入秋之后,情况就已急转直下。可即便如此,大宋朝廷对前线的支持也一直未曾出过半点差错,无论是辎重粮草,还是兵源补充,他们都做到了最后。
可这一切所换来的,却不是连场大捷,反倒是不断失利的可怕消息。在这一年里,纵然童贯已经尽了全力,纵然北边的金人连战连捷,早把辽国半壁杀得仓皇难守,眼看连上京都要保不住了。可是宋军却总是在辽人手下吃亏,损兵折将不说,连城池都没能夺下来几座,到了最后,更是只能暂时兵退白沟河,与守边的辽军对峙僵持,而且看情势还相当之不妙。
当这些战况不断传回南边,整个大宋国内的百姓都有些接受不了了。要知道在今年之前,天下人可都是相当看好此番北伐的,毕竟大宋被辽人欺压百年,每年都要向他们纳岁币什么的早已让无数有血性的男儿愤愤难平了,而现在,大宋国力强盛,而辽人已走向没落,甚至北边小股的金人都能打得他们无力还手了,怎么到了自己这边,却是连战连败呢?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着金人不断扩大战果,而自家却是这般模样,百姓对朝廷自然多有不满,怪话连篇。闹到后来,东京城里都全是集体看衰北伐一事,直言应该放弃再战,与辽人再缔盟约的。
这却让以赵佶和蔡京为首的主战派的君臣大为恼火了,他们也担心此风一开必然会让议和之论大张,从而带来更大的麻烦,甚至影响前方军心。所以便索性用了强压,抓了诸多当街唱衰宋军北伐之人,这才暂时止住了这一风向,但事情想要有所转机,却还是需要北伐军能有所建树啊。
只是照目前宋军由攻转守,只能在白沟河一带与辽人僵持的情况看,真想要扭转战局可是相当困难了。为此,皇帝都已经连下几道严旨,责令童贯必须尽快北上,与辽人展开决战,并拿下一场大胜了。
话说这最后一道旨意用辞更是严厉到了极点,上面更写得明明白白,若是童贯再不能决战取胜,那就只能撤其三军统帅之职,另立新帅,并将他押回东京受审。而这道旨意,正是昨日才被送出京师,今日已小范围地在京城官场内传扬开了。
途是在傍晚时分才得知的有这道旨意,这让他也不觉深深皱起了眉来:“相隔千里,陛下居然打算遥控指挥前线战事,怪不得我宋军会连战连败了。都说上行下效,我能预见,前线所以次次大败,有一半当归咎于此!”
这一年下来,大宋天下间变化多端,君臣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孙途这个以往的大忙人,却成了东京城里少有的闲人。他身上早没有了任何差遣,但身份却足够贵重,真正就成了让无数人羡慕的富贵闲散侯。
每日里除了吃和睡,就是翻翻书,再加上陪着家人在京城及周边地区走走看看,小日子可不要过得太潇洒。这样长达一年无忧无虑的日子过下来,都让孙途看着比以往都胖了一些,再加上他特意须起的须髯,其身上的贵气倒也重了许多。
当然,这还是其次的,更关键的是,孙家又已添了人口。经过多次的尝试,扈蓉终于为孙途诞下一女。虽然扈蓉对此有些失落,但孙途这个当爹的对这个女儿却是宝贝得不行,不但取名孙蕊,小名凤儿,而且整日里都把个女儿抱在怀里,几乎都不肯撒手的,这却让儿子虎头颇有些吃醋,也老是缠着老爹,让他只能是一手一个抱着……
而杂见到丈夫如此疼爱女儿后,扈蓉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一定要为自家郎君生下个儿子来。
此时的孙途,正抱了凤儿在手,却没有理会儿子在脚边拉扯自己,想要得抱,目光却定在了面前那张挂在墙上的大地图上。这上头正画着北边宋辽两军进退的具体情况,直看得他连连摇头:“白沟河一带虽然有险可守,但终究不是用兵的善地啊。若是童帅他真个遵从旨意冒险与辽人展开正面决战,只怕结果必不乐观,甚至于……”
以他穿越前有限的历史知识,只知道大宋最终没能拿下幽州,之后是靠着金人出兵才从他们手中买下了已成空城一座的幽州城。但也正是如此,彻底暴露出了大宋的羸弱,从而使得金人在随后大举南侵,酿成了一场天大的惨剧。
而就孙途看来,白沟河这一战很可能就是左右整个宋辽金三国之战的关键点。大宋正是因为这一战失利,才元气大伤,最终导致再无力北伐破辽。只是,他纵然看出了这一点,也知道历史走向,却依旧无能为力啊。
这一年里,他固然身份尊贵,日子舒坦,可唯一一点,却是再无任何实权。别说兵权了,就是想过问一下某个衙门都小事都是极其困难的,所有人都跟防贼似的防着他呢。这让他的话根本就无法传递上去,又怎么可能影响前方战局呢?
而就在这时,府中外管事突然就神色兴奋地跑了来:“侯爷,宫里有旨意,让您明日入宫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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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有想到吧,一卷就跨了两年时间。。。。
新的一卷,孙途又要出征了,今日又正好周一,所以求票为越侯壮行啊。。。。。
第873章 御前论军事
与外边寒风刺骨的恶劣气候不同,偏殿内如今却是一派温暖如春,这让几名穿着厚实衣物的臣子不一会儿额头就略带了汗意。当然,这汗未必就一定是因为殿内的气温所致,也可能是来自于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
在赵佶与一众臣子面前,正挂了一张数丈长短,巨细无遗的北边宋辽双方的军事动向地图,图上的内容可比孙途手头那张要详尽得多了,就连近几月来两军进退情况都是一览无余,也就让人更容易感受到宋军如今情势之窘迫,从一开始的主动出击偶有小胜,到如今却只能退守白沟河,再无半点优势可言。
赵佶的脸色颇显沉重,目光从面前这些重臣脸上一一扫过,这才说道:“如今北伐前线情势紧迫,朕今日召众卿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可有什么良策破敌吗?”
下方十多个臣子再度沉默,事实上打从入冬宋军接连败绩以来,像这样的君臣奏对已有多次,该出的主意他们都已经出了,但无论是否采纳,反正前线战事就不见有丝毫好转的,到今日,纵然这些人都是兵部和枢密院中高官,此时也只能是装聋作哑,默不作声了。
群臣的沉默让赵佶更感恼火,哼了一声后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几人之一:“高俅,你有何想法?”
离着儿子高铎被孙途所杀已过一年,高俅的病倒是已经大好,但人却也看着苍老了许多,也瘦了一大块,此时看着就跟个竹竿似的。作为事实上如今东京城中武将之首,既然前线出了问题,他高太尉自然是无法逃避的,便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以为我军屡次失败当只是一些意外所致,只要朝廷严令前线将帅小心戒备,鼓舞军心士气,则破辽军当非难事。”
好嘛,他虽然确实开口说了话,但却都是些老生常谈,且全无半点用处的废话,就是赵佶这个其实并不懂兵事的皇帝都有些不满与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来。高俅见状,赶紧又补充道:“而且以臣愚见,这段时日的败绩当与童贯在前线指挥不当有关,陛下该再派良将名臣前往北方辅佐,才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说话间,高俅迅速朝身旁一名官员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上前帮他解围道:“陛下,臣以为高太尉所言确实在理,而朝廷这次责令童贯尽快出兵与辽军正面决战的策略也是极其正确的,若能有此辅佐,则此战必胜!”
“哦?何以见得?”赵佶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又满是期待地问了句。
“臣仔细研读过之前一整年的两军战报,却发现我大宋官军在一开始时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只是后来几场小规模的战斗打下来后,才由胜转败,最后更不得不后退自守。究其原因,就在于是否与辽军全面开战上。我军兵力本就远胜辽军,而且准备充分,唯一的弱点就在于地形不熟。若是全军压上,与敌正面交锋,则我军大大占优,哪有不胜之
理?可若小股突进,则情况就又不同了,辽军大可分兵阻挠,再无兵力劣势可言,又有地利之便,我军几场败仗打下来,军心动摇,自然也就只能后撤自保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还真让殿内不少人都暗自点头,觉着这一分析大有道理。只有少数几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几乎身处于群臣之末的孙途更是面露不屑的冷笑,就差直接上前说一句胡言乱语了。
虽然他未曾去过前线,但只从得到的战报内情来看,就已能清晰地分析出不少东西来了。宋军一开始所以能取得节节胜利,压根就不在于什么全军压进,而是因为当时的辽军准备并不够充分所导致的。另外这其中说不定还有他孙途的一分功劳在呢,因为从宋军的进军作战路线来看,他们分明就是挑中了辽军边防的漏洞在作突袭打击了,这哪有不取胜的道理?
而宋军所以能轻易选中其弱点打击,正是靠的孙途在几年前和童贯前往辽国出使时所获取的辽国边防图的指引。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上头可是把辽国边军的具体布置,甚至是城池关卡的内部情况都标注到了,只要有的放矢,就必能轻而易举地攻破辽军防线。唯一让人有些不解的是,既然如此,为何宋军在取得了数场大胜后情势又急转而下了呢?
至于说现在再不顾一切地与辽军作正面决战,哪怕宋军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怕也不可能取胜了,甚至反而可能酿成一场战略性的惨败。所以说,若是要孙途来进言的话,他便会劝皇帝下旨退兵,继续以雁门关等雄关为依托,与辽军打一场消耗战。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其实论起宋对辽最大的优势,一向就只在一点,那就是雄厚的国力。尤其是到了今日,辽国后方早已烽烟四起,金人在辽国内部大杀四方,那前线与宋交锋的辽军后勤补给势必短缺,只要能拖上一段时日,就能将整支辽军彻底拖垮。到时再与金军南北夹击,则大破辽军,夺回幽州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而且如此一来,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能保存宋军的绝对战力,为将来应付南下的金军做好充足的准备。在他眼中,辽人早就不再是大宋的威胁了,金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只是这些话孙途却不好说,因为他看得出来,朝中君臣早已拿定了主意,连旨意都已经传达去北边了,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番说辞就改变呢?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本就被皇帝所猜忌,只是顾虑江南之事,才由着他做个闲散侯爷,现在大唱反调,除了惹天子生气,让群臣耻笑,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
孙途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大宋的忠臣,所以就连这点口水都省了,只是在后头就跟看戏似的看着那些臣子把一个个看似有理,其实却根本于事无补的建议提出来。
只是他这看戏的状态终究没能持续到底,因为很快地
,赵佶就点了他的名:“越侯,对于北方一事你可有什么见解吗?朕可记得清清楚楚,你可是我大宋这几年里少有的名将,在山东和江南屡立战功,几乎未尝败绩呢。”
想躲都躲不了,孙途只能无奈走上前来。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既然皇帝特意下旨让自己今日入宫参与朝议,就定是有东西要问到自己了。
在略作思忖后,他便说道:“陛下,臣以为北伐一战确实相当凶险,我宋军本就在战力上不如辽军,再加上辽军有哀兵之势,若是正面作战,我军胜算应不足三成……”
“越侯,你这话可太危言耸听了吧?你刚才也应该听见了,我大宋天兵北伐之初可是一直稳压辽军一头的,何来不如敌军一说,你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我大宋威风啊。”当下,就有官员不阴不阳地开了腔。
皇帝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哼了一声:“难道你就真觉着我大宋无法夺回幽云十六州了吗?”
“回陛下,机会还是有的。”孙途筹措了一下语言道:“但绝不能急于冒进,而是该把我大宋的优势发挥出来才成。臣以为以退为进,与敌人打消耗战,才是取胜之道。就如当初曹操袁绍官渡之战,若袁绍能善用自己的优势,以拖字慢慢消耗曹操粮草兵力,则以其十倍于敌的实力,破曹便非难事。可结果他却因为乌巢之失而采取了冒进决战,才导致……”
“越侯,你这话可真就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了。我大宋和辽国怎么就成袁绍和曹操了?莫非你以为大义是在辽人一方吗?”当下又有人跳出来反对道,而且还很诛心地开始把话题往另一处引去。
孙途脸色也是一变:“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何来什么大义之说?而且伐国之战本就不是一两场战斗就能分出胜负的,以守为攻,静待时机,便是我们取胜的最好策略。”居然被一个从未带过兵上过战场的家伙说自己纸上谈兵,孙途也是有些无言以对了。
但显然赵佶和群臣都不可能采纳他的这个保守的策略,高俅更是趁机进言:“陛下,臣以为与辽军决战才是扭转眼下不利战局最有效的策略,至于越侯所担心的,我军不如辽军的问题,倒也容易解决。”
“哦?此话怎讲?”这一说倒真让赵佶来了兴趣,忙问道。
高俅看了眼孙途,回道:“越侯这些年来不是为我大宋练出了一支百战精兵吗?如今大敌在前,正是越侯为朝廷效力的时候,陛下大可让其重新再领这一军北上支援童贯,有他亲自带兵而至,则辽军必败!”
殿上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很快就都回过了味来,就连皇帝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然后看向孙途:“越侯,你可愿为朕,为我大宋江山黎民再次出征吗?”
孙途则是暗吸了一口凉气,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了今日这一场,高俅等人的真实目的!
第874章 自作自受
都不用作细想,孙途便已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高俅的图谋,今日这场君臣奏对很可能就是冲着自己而来啊,为的正是把自己在江南的兵马家底全给调往北方战场!
数万忠于孙途的数万大军一直留在江南却又不在朝廷的掌控中,对高俅来说还只是让他难报杀子之仇,可对赵佶,对那些朝中权臣们来说,那就是一枚不定时的炸弹了,是谁也无法真正放心的存在,必须想法将之调走。
要知道在这一年时间里,朝廷方面可没少花心思和手段,试图往江南官场和军队里掺沙子,分化离间之计更是用了许多。但收效却是甚微,孙途早在领旨从江南来到京城前,就已将那里视作自己的保障所在,自然也就做好了各手准备,应付朝廷的诸般手段。
再加上那里还有童沐董平等无论能力还是忠诚都不存在任何问题之人掌控一切,就更使朝廷方面无机可趁了。哪怕他们真派了官员去往江南,也被当场架空,手中压根连半点实权都没有。可以说,如今的江南早成铁板一块,几乎都能独立于朝廷之外,只听孙途一人之号令行事了。
当这些失败的消息不断传回东京,无论赵佶还是蔡京,亦或是其他朝臣都对那里深怀戒备,也想着能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来解决掉这一威胁。而他们也很清楚,那数万精兵所以敢这么做,就在于他们身处江南鱼米富庶之地,军粮军饷压根就不用指望朝廷,这让他们的胆子更大,从无顾虑。
所以把他们从江南调走便是处理他们的关键一步,而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最最合适的借口,调江南兵马北上抗辽!
这几万忠于孙途的大军一旦真大了北边战场之上,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要知道那里现在可囤聚了近三十万大军呢,数万人放到其中压根连水花都不怎么起。何况北边边军正是大宋官军精锐所在,哪怕他们真有什么异动也能及时扑灭,不至于像在江南那里似的一旦叛变,连收拾他们的兵马都找不出来。
当然,在高俅等人看来,更关键的是,这还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妙计。只要江南兵马到了北边,那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了。到时只要略施小计,就能把这几万人直接送到辽军的刀口上去,借刀杀人,一劳永逸!
在此期间,若孙途也战死在前线当然不错,而要是他在损兵折将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就更好了。那时的他再无任何倚仗,高俅他们再想要杀他,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到了那时连罪名都是现成的,光是一个败军之将的说法,就足以掩盖其以往的所有功绩,灭他满门都足够了。
这便是大宋朝中文武官员最根本的差距所在了。文官哪怕犯下再大的错误也能保全身家官位,最差也就被贬官远方。但武将,则不能犯错,不然一旦被人抓住,多年努力便将付诸流水,顷刻而消……
当然孙途在这时候也能选择拒绝,这或许是最能保证其安全,也是最让殿
内君臣感到头疼的做法了。只是这么一来的后遗症也必然极其严重。到时都不用高俅等人刻意损贬,光是一个贪生怕死,不救边关的骂名就足以毁掉孙途多年积累下来的口碑。
而这一切对江南的军心士气的打击也必然极大,等到他日朝廷能腾出手来,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出兵讨伐了。
所以说,高俅这一计着实高明,这已不算阴谋而是阳谋,是哪怕孙途已看穿其险恶用心,照样无法化解,只能遂其心意的堂堂阳谋!
想明白这一切,便让孙途的心猛然又是一沉,再看向殿内这些人时,目光就显得有些阴沉了。片刻后,他才施礼回道:“陛下既已下旨,臣岂敢不遵。只是江南离着北边可足有数千里之遥,纵然现在下旨调兵,没个半年怕也难以抵达边关,臣只怕远水难救近渴啊。”
他说的也是事实存在的问题。大军开拔,又是数千里的征程,哪怕放在千年后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大宋朝来说,更是一场浩大的工程。要知道为了开启这一场北伐,大宋可是足足准备了四五年时间啊,光是兵马调动,后勤补给方面的安排,就是一个足够让无数人头疼的艰巨问题。
“越侯不必担心去了之后无功可立,在我看来,此番北伐入辽还有的打呢。白沟河一战取胜,我军也需要休养数月,再北上攻打幽州等重城,又是旷日持久的战事。只要江南兵马能在半年内赶到,便能参与到接下来的大战中去。”早有官员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赶紧就帮着解答道。
高俅又在一旁冷声道:“越侯,你若是急着为国征战,也可先一步出发。听说那虎贲军已被你练成一支禁军精锐,如今正好让陛下见识一下他们的厉害。”
“不错不错,光是像之前那样剿匪算什么禁军精锐,能到北边杀敌破辽才真叫人佩服呢。”
一时间,在场不少人都附和起来,大有让孙途立马就答应出发的意思,就连赵佶都大为意动,有些热切地看向了孙途:“越侯,你以为如何?”
对方竟如此迫不及待就要推自己离京北上,这让孙途心中不禁生出了警惕。看来那高俅的阴谋还不止于此啊。但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确实不好再作推辞。事实上,就连孙途自己个儿,也是有心尽快前往北边,看能不能挽救一下即将崩溃的边军的。
他很清楚,一旦白沟河一战真个大败,则大宋接下来的形势将变得极其危险,历史上那中原陷落的可怕场景就不远了。哪怕之后他真能率江南大军出手,在如此大势面前,怕也是无力回天啊。
所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在一切还尚有挽救余地之前止住这一场颓势。而去往北边,劝说童贯改变既定方针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孙途缓缓弯腰:“既然陛下有旨,臣岂敢耽搁不从?只不过,臣也有一个条件,还望陛下允准。”
“说来听听。”
赵佶见他答应,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原先对他的成见都小了一些。
孙途的目光轻轻瞥过高俅,让后者心里一沉,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而后,又赶紧道:“陛下,臣这段时日里也听说了一些说法,朝中居然有人在散播臣有不臣之心的说法,这实在叫臣诚惶诚恐。臣虽敢言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毕竟人言可畏,若是在京中也就罢了,可一旦到了前线还有此等说法,就很可能扰乱军心,最终导致出现不可料的后果……
“尤其是这次臣将率虎贲军北上,就越发的心存不安了。所以未表臣对陛下,对我大宋的忠心,臣还请陛下能派一重臣为监军,随臣一道北上!”
这番话当真说得慷慨激昂,一派忠心模样,就连赵佶都有些被他感动了:“越侯所虑甚是在理,其实朕对你是极其放心的,哪怕没有监军随行,你也定能全力为朝廷杀敌。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安军心,朕就准你所请,至于这监军的人选嘛……”
不等皇帝拿出自己中意的人选来,孙途已抢先一步道:“陛下,臣以为高太尉无论忠心能力还是声望都是此番监军的最佳人选!禁军本就受他节制,有他在旁,臣相信虎贲军将士定会在战场上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再无任何犹豫。臣也会竭尽所能,杀敌报国!”
“你……”高俅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孙途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啊。他千算万算都未曾算到,会把自己给算到这危险的境地里去,这让他的整张脸都急红扭曲了,他很想推辞,可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
就如刚才孙途不好推辞一样,他作为天子宠臣,作为殿前司太尉,确实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推辞啊。而殿内其他人也都愣住了,然后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孙途,这家伙真是好狠的手段,好大的胆子,居然能在这等情况下奋起反击!而最关键的是,他们也怕自己会被派去北边当什么监军,那就真要人命了,北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可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哪怕不少人以高太尉马首是瞻,但到了这个时候,却没人会站出来帮其脱身,毕竟这么一来,自己可就危险了。能为了富贵官位跟从高俅的官员,又怎么可能做到大义凛然,跟他讲义气呢?
就是赵佶也在足足愣了好一阵后方才说道:“高俅,你怎么说?”
“微臣,微臣确有为国之心,但臣毕竟乃是殿前司太尉,身上责任重大,若是就这么去了北边,只怕……”
“高太尉此言差矣,如今我大宋最重要的就在北伐,你作为我朝中武将之首,焉能一直置身事外?去往北边监军作战,才是你职责所在!”孙途却不给其推脱的机会,当即出言反驳道。
这一次就是让你知道什么叫机关算尽太聪明,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而他这么一说,高俅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是恳求地看向了上边的天子……
第875章 即刻出征
眼巴巴看着上方天子,高俅的心是越提越高,生怕他受孙途蛊惑,轻而易举地就点下了头去。他实在不想去北方啊,虽然以他高太尉的身份即便真到了那边,哪怕宋军真个败了也不至于让他有什么生死危机,但那毕竟是北方边境,哪有东京日子舒坦啊。
何况,这要真去了北边做那劳什子的监军,怕没个一两年是回不来了,这对像高俅这样只是靠着帝宠才登上高位的权臣来说是极其致命的事情。两年的空白期,足够让皇帝遗忘自己,哪怕平安回来,都难再有当初风光。这一点只看如今本属于童贯掌握下的枢密院已成他高太尉的后花园,就可知结果了。
另外还有一点是高俅真怕孙途会对自己不利啊。他很清楚,就跟自己恨孙途入骨一样,对方也恨不得找个机会弄死自己,毕竟周侗等人之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而只要到了前线,这样的机会自然会有不少,哪比得过自己身在东京用些手段害孙途去死来得方便啊。
可就在这时,孙途的声音却再度响起:“高太尉,陛下对你一向信任有加,并委以如此重任,怎么你却连这一点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力的想法都没有吗?莫非你其实一直都只关心自己,却无尽忠之心吗?”
就跟之前高俅他们挤兑孙途的说辞一样,他的这番话也是句句诛心,捏准了对方的要害。一旦高俅这时再作推脱,哪怕赵佶最后念着君臣之情免了此事,心中也必然会栽下一根刺,这对他高俅来说,便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了。
同时这几句话也说动了赵佶,让他本来还有些松动的心思陡然坚定下来:“越侯所言倒也在理,高俅,你之前就曾多次进言北伐之事,这次朕就授你监军之职,前往北方协助童贯一道破辽,拿下幽云十六州!”
此言一出,高俅更是如遭雷击,面色唰的一下就已雪白,身子更是猛地一震。半晌后,方才跪地伏身,颤抖着应道:“微臣领旨谢恩……”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因为他知道,到了这一步,自己却是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旁边那些高俅党羽也是个个神色紧张,他们也深知高太尉这一去,朝中必然再起变故,自己等人的处境可就堪虞了。同时这些人心里也慢慢想到了一些东西,陛下所以会做此决定,除了因为受到孙途言辞的影响外,更关键的一点,恐怕还在于高太尉的圣宠已衰,再不复当初了。
前年废太子赵桓一事虽然看似早已过去,但其实天子心中却还是留了刺的,那就是之前曾与之勾结的高俅。只是碍于多年君臣相得的情谊,再加上他在朝中党羽众多,皇帝才没有发难惩治。不过只从后来赵佶对孙途杀高铎一案的态度,未作过多深究,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而今日,这一点猜测更是落到了实处,君臣之间嫌隙已成。哪怕一两年后高俅回来,朝中怕也没有今日之地位了。在想通这一切后,不少人已经开始为自己想起了后路,自然更不敢趟这浑水了。
高俅因为心情激荡
倒还没有想得这么深,心里还在思索着有何办法避免离朝。现在看着,唯一的方法就是装病了。想来自己年岁也已不小,只要赶在孙途出发前突然“得了重病”,天子总不能如此不顾臣子身体吧?而只要给自己半月时间安排一切,就能让此事查不出半点问题来。
就在高俅暗自打着这一主意时,孙途却再度开口:“陛下,臣以为既然事已定下,前方军情如火,兵贵神速,咱们就该迅速出发。哪怕只是先去五千禁军,那也是对前线将士莫大的鼓舞。”
这倒让赵佶微微一喜,忙笑道:“那依着越侯之见,该当何时出发呢?”
“捡日不如撞日,就定在明日吧。”孙途毫不犹豫就道出了自己的意思。
“越侯当真公忠体国,朕甚感欣慰。既然你有此心意,就如你所奏,明日一早,便率军离京!”赵佶颇为满意地点头应道。
而高俅则如再遭重击,愣在了当场。这一下,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孙途当真是好歹毒啊,非要拉着自己一起掉进那浑水中去吗?但事到如今,他也已无法拒绝,只能无奈称是,并思索着该做些什么准备了。
身旁的孙途此时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高俅:“这可是你自己找的,等离了京,看我如何摆布于你!”
亲手杀死高铎还不足以让他感到解恨,本来还想不出个妥当的对付高俅的法子呢,今日他既然撞了上来,那就不用客气了。有些事情虽然冒险,但该做还是得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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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竟要北去边关,与辽军作战?”当孙途回到府中,将这一事道出后,相关人等都吃惊叫出了声来。
孙途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之前我也全无准备,也无法推辞,所以就只能去一趟了。而且北边战事我也颇为关心,若能亲身赶去尽一份心力,总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吧。”
“可是连江南的兵马也要一并带去,这可颇有不妥啊。”
“是啊将军,那里才是咱们的根基所在,一旦去了北边,恐怕朝廷接下来再无顾虑,就要对你下手了。”
“是啊,还请将军三思,这险可冒不得啊。”
这些下属都是跟随孙途日久,对他忠心耿耿,又知道一切内情之人,所以一旦得知朝廷的这一安排,自然会感到不安了。
孙途倒是显得很是从容:“这一点确是问题,但我们也有应对之策。你们可别忘了,如今的江南与两年前可大不一样了。”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虽只两年时间,但江南的兵力却有了极大的增长。当初孙途来时,手下不过四五万兵,而现在,靠着江南富庶的环境,再加上童沐等人的不懈努力,能调动的兵马数字已翻了一倍不止。而这一切,远在东京的朝廷君臣却是不怎么清楚的。
朝廷对地方兵马的数字一向只是通过兵粮饷银来做统计,所以才会让地方武将找到机会大吃空额。但江南那边如今却
是反其道而行,不断增兵的同时却从未伸手跟朝廷多要过一文钱一粒粮,这就让许多人对此有了错误的判断,以为那边如今最多也就五六万兵马而已。
而事实上的江南,现在足有精兵十二万三千,这是孙途年前刚得到的准确数字。所谓精兵,那都是按照孙途之前留下的练兵之法操练出来的,令行禁止的军队。虽然未曾真上过战场见过血,但其战力已要强过大宋所有厢军,以及八成禁军许多了。
所以现在只要让人带六万人北上,又留下一半驻守江南,孙途自能确保万无一失!在明白个中道理后,这些下属终于是安下心来,纷纷抱拳应命。
随后,孙途又把唐枫和崔略商等几人叫到了跟前,正色吩咐道:“这次你们就留在东京,帮我照看住了家人,不要让其他宵小有任何的可趁之机。另外,我也会请托狄家也多作照应,如此便能保家中安全了。”
唐枫和崔略商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正色抱拳:“卑职领命!”本来前者是打算随孙途同赴北边的,但现在既然身上责任重大,就不敢推脱了。
等到黄昏时,孙途又来到了狄府,见到了自己的两个舅哥。话说狄虎臣也受到了太子一事的不小影响,但好在他家毕竟是大宋勋臣,好歹是保住了官职,也未被贬出京去,但最近一年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多生事端了。
而在得知孙途将往北方后,两兄弟也是大感惊讶,好生关切了一番,才答应了孙途的请求。随后,狄虎臣又写就了一封书信,递给孙途:“我那五弟鹤鸣,七弟凤腾如今都在北方作战,你若去了那边,当可与他们一见。”这才是狄家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关键所在,也可看出狄虎臣对孙途还是相当重视的。
其实也是不重视不行了,太子一倒,他狄虎臣已是明日黄花,若再没有孙途这样的亲眷帮着,那等他一老,狄家可真就要倒了。
孙途也颇为郑重地接过书信,再谢过对方后,又匆匆而去。
等他回到家中,天色早已黑下。两个妻子和一对儿女更是早早在后院等着他了,他们也已经从下人口中知道了这一突然的消息。
女儿凤儿尚不懂事,见爹爹来了,只是咿呀的求抱,儿子却是一脸的不舍,拉了老爹的手总不撒开。至于二女,更是担忧不已:“怎么又要去打仗了,朝中就没有其他将军可用了吗?”
孙途抱了女儿,安慰着她们:“不过就是出征北伐而已,你们的郎君我以往也多次出征,不都得胜归来了吗?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你们只管安心在家中等着,我想用不了几月,就能凯旋归来了。”
这话别说雅儿她们了,就是街边寻常百姓都未必能哄得住。但这时候,深知此事已无可更改的两女却只能选择相信,含了泪地点头道:“那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等你尽快回来,给虎头过今年的生辰。”
虎头的生辰正是七月十八,而今日则是正月十七,满打满算,正好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