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狐狸尾巴(下)
雁门关内,黎明之前。
监军杜昌国面色不善坐在孙途几人跟前,听他们说明来意。换了任何人,大半夜被人从床榻上叫起来都会不快,更何况他还身上抱恙,时不时都要低低咳嗽两声呢。
而当终于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后,杜监军脸上更带阴翳之色:“你二人这是在怀疑本官是辽人奸细了?”
“不敢,但兹事体大,下官也只能公事公办,还望监军能够体谅!”田伯元说话不卑不亢,正对着对方不善的目光,倒也有几分胆色与担当。
而这自然让杜昌国越发的恼火起来,砰的一拍几案:“大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无凭无据就敢如此诬陷本官,真当这雁门关就没有王法了吗?你想如何?把本官就地拿下,然后严刑拷打不成?你有这个胆子吗?”
连珠炮似的问话不断落到田伯元的脸上,让他也不禁有些心虚起来,气势更是瞬间弱了一大截。他刚才也确实把事情想简单了,如今大宋文官当家,武将只有俯首帖耳听从吩咐的份儿,还真没几人能跟孙途似的不把这些文官太放在心上呢。更何况,他还真不敢一口咬定了对方就有问题,手无证据,凭什么下手呢?
不过话都已经说满了,他也不好就这么缩回去,便只能是板着脸道:“杜监军,下官可没说真要对你如何,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吗?你也总不希望在外头有人说三道四,传你与辽人有所关联吧?所以下官以为,还是让我的人查一查为好,比如将此处的文书都看上一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物,再比如……”
“放肆!本官这里是你能随意搜查的?真当本官是嫌犯了不成?田伯元,你若问本官是不是辽国奸细,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不是!本官是堂堂大宋进士出身,岂会与那等蛮夷之辈有任何瓜葛?还有,真论起来,这雁门关如今还在我的节制之下,你根本无权搜我……”确实,若论双方官职地位,他这个监军可比田伯元要高出一大截去,连田伯元都得听他差遣行事呢。
这下,田伯元是彻底没了法子,虽然真要下令,两人中还是他这个主将更有威信,但这就是将脸彻底撕破了,要是对方并非奸细,当真是后患无穷啊。
看出了田伯元的无奈,孙途知道这个恶人还得由自己来当。当下就低咳一声:“杜监军,本侯可是听说了,这城中所以如此乱糟糟的,可全是拜你所赐啊,不知对此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话让本来还气势汹汹的杜昌国突然一怔,对这个孙途,还是相当忌惮的。纵然与他只是初次见面,但孙途的大名却是久闻了,也知道他曾经干出过哪些事来。可以说,如今大宋几百武将中,这个孙途或许功劳不是最大的,但在文官中的声名却是最大的,当然,这全是恶名了。
刚才杜昌国心里就有所提防,现在见
孙途果然开口,更觉心头一凛,但脸上却依然是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怎么,我雁门关的事情你越侯也要插手吗?你就不怕本官向朝廷告你一个僭越之罪吗?”
他的应对倒是没什么问题,官场中最被人诟病的就是越俎代庖,除非地位高到了一定地步,否则非你职分内的事情,几乎没人敢作过问。在杜昌国看来,这等官场大忌,孙途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触碰吧。
可事实却大出其所料,孙途只盯着他的双眼道:“本侯奉旨北来,就是为了帮我大军破辽的,至于从哪里入手,至少现在还没人提过。雁门关如今身处困局,又关系到中原安危与前线胜败,本侯以为,至少目前没有比查出此中辽国奸细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此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会一查到底,无论那幕后奸细是谁,是什么身份,都别想逃过我的追查!”
孙途的话并不大,也不急,但那森然的语气,强大的气场,还有自身一直带着的冰冷杀意,顿时就使得杜昌国心头发凉,面色也终于变了:“你……”
“杜监军,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不是奸细,又怎么会怕我查呢?除非你有鬼!而且,关内如今军民杂乱也确实因你而起,而这也正是城外辽人所希望看到的,你的嫌疑已然不小,你真打算要死扛到底吗?”孙途继续给他施加压力,而随着他这话说出,房中几个部下的手都已经搭上了腰畔佩刀,似乎随时都可能发难动手。
“你……”杜昌国满脸纠结,这毕竟事关自己的颜面尊严啊,要是让这些丘八胡乱在自己的住处搜查,一旦传扬出去,就真会成为仕林中的一大笑话了。
但在面对孙途咄咄逼人的言辞与气势下,他的坚持已然崩碎。他看得出来,孙途绝不是说说而已,这可是个真敢杀官的主儿啊。半晌后,他终于低头认怂:“既然你们要查,本官就任你们查就是了。但有一条,我房中要是少了什么东西,自会唯你是问!本官清清白白,岂会怕你们,不过是为了我雁门关安危罢了。”
见他终于服软,田伯元不觉大大松了口气,刚才他是真有些不知所措了。同时,也让他对孙途更多了几分敬意,这才是真正的军中豪杰啊,与之一比,自己却是那么的无用渺小。
孙途则皱眉看了已起身往外走去的杜昌国一眼,对方的这一态度倒让他开始觉着此人是清白的了。因为倘若他真有问题,应该更坚持些才是,至少得等到自己真个翻脸动手。当然,也不排除他已经把一切线索都清理干净了,所以完全不怕自己搜查,但这样一来,又何必如刚才般阻拦呢?反正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里的搜查怕是很难有什么发现了。
结果也正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虽然他手底下的人已经搜得很仔细,就差把这座院子给翻个底朝天了,可依然没能搜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至于对比杜昌国的笔迹,就更让这些武人们感到头疼了。
这对照笔迹听着好像挺容易,但其实若非个中高手,能从运笔落笔等等细节处看出两份文字间的细微相似点来,否则只要对方刻意作出点遮掩,就足以瞒过绝大多数人的眼睛了。
而孙途手中的这份布帛上的文字,看着和杜昌国平日的书文字体更是大相径庭,完全就是两个风格的。如此一来,就更确定了一个推断,此事确与他没有半点干系,至少不是他把布帛交给老关的。
直到确认自己是清白的,杜昌国的气势才有足了些:“现在知道本官与此无半点干系了吧,越侯,此事本官已然记下,他日必将后报。”今日他颜面扫地,对孙途自然大为衔恨。
孙途倒也不太在意,只是回了句:“好说。不过关中民夫聚集却是你的意思,此事多有不妥,本侯也会如实上报。还有,今日我们就会将这一隐患彻底清出关去,还望监军莫要阻碍才好。”
“你……”杜昌国顿时大恼,但孙途压根没有再与之多费口舌的意思,转身就走。此时天色已明,他们还需要对其他几个可疑之人进行查验呢,自然不会再在此处多作耽搁。
有了这边的经验,对其他几个军中参赞的查问就要容易得多了。他们也不敢不从,毕竟连堂堂杜监军都被搜了住处,他们几个又算得了什么呢?甚至这几个还担心自己一旦稍有阻碍,反而会被扣上疑犯的帽子呢,自然是配合得不得了,不但住处和公房里随意让他们搜查,甚至还配合着用左右手同时写下文字来让人勘验,而结果却也是一样,没有任何的问题,他们也都是清白的。
如此一番查问下来,时间又过了半日,眼看都临近中午,连那些民夫都被守卒安排着开始出南门,在关外安顿下来了。
如此一番折腾竟毫无所获,这让田伯元都有些泄了气了:“这家伙藏得好深,我等都花了如此大力气了,居然依旧一无所获……孙将军,莫不是真就只是那老关一人而已,却无更重要的奸细了?又或是那奸细其实藏于那些民夫之中,要真这样,可就跟大海捞针没有区别了呀。”
孙途这时也满心疑惑,手里的布帛已被他翻来覆去看了良久,上面的字已经印入心中,都能倒背如流了,可依旧没有收获。听得问题,他紧锁双眉:“你说的这两者都很难做到。那老关终究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又时刻有职责在身,怎么可能知道所有军粮起运路线时间?还有,那些民夫百姓就更不可能掌握这些军中之事了,就连他们到来的时间都是随机的。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咱们给忽略掉了,狐狸尾巴明明就在眼前,却被我们不自觉地忽略掉了……”
孙途说着,手一紧,又把那布帛给捏作了一团。而就在这一刻,他的目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第889章 捕狐
夕阳西沉,已是黄昏。
郑宗南脚步略显沉重地朝着自己住处走去,这两日里,因为雁门关守备一声令下,使得之前盘桓逗留在此的民夫百姓都只能撤出南门,并重新在外驻扎。这自然惹得不少人怨声载道,除了用守关兵卒进行压制之外,他这个总管关内粮米布匹等后勤之物的管勾官的职责也自不小,需要及时调拨相应物品,同时还得好言劝慰那些百姓,两日下来不但腿跑细了,连嗓子都已经哑了。
好在到了这时候,一切都已安顿妥当,总算是可以歇口气了。只是,和同僚下属的放松不同,他心里却多了一丝不安,想不到自己的辛苦筹谋居然就如此轻易被人识破并解决了,而且这其中自己竟也出力不小,想想都觉着讽刺啊。
不错,他郑宗南就是隐藏在雁门关中统筹一切的辽国细作,那老关正是奉他之命一直朝外传递的消息。但奈何,两日前的夜里,那家伙居然暴露了身份,导致所有布置功亏一篑,至少已不可能再借着关内混乱的局面,和外头的大辽精骑来一个里应外合了。
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心中更是暗暗恨道:“这个孙途果然厉害,之前大石林牙提及他时我还觉着有些言过其实呢,却不料他才到雁门关三日,就已让我无计可施了。”若非他自知匹夫之力难以除掉孙途,都想要冒险刺杀了。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郑宗南已来到了自己住处门前。虽然已深感疲惫,但警觉性却丝毫未减,到了家门前并不急着进入,而是先看了眼夹在门缝间的半片树叶的位置,确信没有问题后,方才开门进入,同时再次舒出了一口气来。只有进到这处只属于他一人的空间,他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可就在郑宗南打算胡乱煮点吃食应付一下时,门却被人拍响,旋即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郑兄可回来了吗?我今日得了一瓶好酒,不敢独食,特来与你共谋一醉啊。”
待知道来人乃是自己的同僚好友麦梁时,郑宗南才重新放松下来,出去开门。他二人平日里倒是没少一起喝酒,所以今日这位前来也算是合乎情理。门一开,那麦梁就已很自然地走进来,又举了下手中酒瓶,以及另一只手上的纸包:“有酒有菜,今日咱们兄弟可得好好喝上一会儿了。”
郑宗南露出笑来:“我还真在为今晚吃什么头疼呢,麦兄你来得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今日你请我,待明日我也去寻坛好酒来回请你。”
“你我之间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走,先进屋吃喝,有什么等明日再说。”麦梁呵呵笑着,已反客为主地拉了对方回屋,然后熟练地找了酒碗筷子,又坐到了客位处。
此时在一些富贵人家里还习惯于千年传承下来的分桌吃饭的习惯,但雁门关这儿地处偏远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桌前,就着几样下酒菜,喝起了那瓶子好酒来。
这酒滋味儿确
实不错,酒劲够足之余还没有多少苦涩滋味,这让向来有些贪杯的郑宗南更是吃得连连赞叹,喝的都比麦梁要多了。
在有了些酒意后,他才好奇问道:“对了麦兄,你这酒是从哪儿弄来的?若得机会,我也想去买上一些。”
“咳,这不是几日来都在安顿那些民夫吗,这酒就是从其中一人手中买下的,听说是他家祖传的方子所酿,可比外头的酒水要好得多了。”
“原来如此,不如明日咱们找他去……”作为打从辽国而来的细作,郑宗南也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好酒。今日吃过这等好酒,实在让他欲罢不能,觉着今后再喝别的酒水都将寡淡无味了。
“也成,明日我……我带你去见他。”麦梁说话间酒劲上来,舌头都大了,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这让郑宗南不觉有些失笑,这家伙什么时候酒量变这么差了,才几杯而已,居然有醉了?这不是便宜自己吗,眼前瓶中还有小半酒未动呢。
想到这儿,他便探手去取,不料第一下未触碰到瓶子,第二下竟是把瓶子给打翻了。也直到这时,郑宗南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也醉上了头,不但眼花,连手都不听使唤了。
“这酒劲儿也太大了吧……不对!”还保持着清明的郑宗南突然醒悟过来,以自己能连饮几十杯不醉的酒量怎么可能被半来瓶酒就给醉倒呢?这其中定有蹊跷!一瞬间,他作为辽人细作的警惕心已重新归来,手一按桌子,便欲起身去那边拿武器防身。
可就在这时,砰砰几声裂响传来,这间小屋子的门窗竟同时碎裂,几条身影已如扑向猎物的豹子般直朝他合身扑来。这让郑宗南更是一慌,忙欲反抗。可人才一起,就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双足一软,眼前发黑,就咕咚一声重新倒了下去,顷刻间,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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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郑宗南才觉着迎头一寒,身子猛打了个激灵,方才醒来。然后便惶恐发现自己竟被绑在了一根大木柱上,身周则火光闪烁,照出了数十人来。自己竟着了他人之道,彻底落在了宋军手中了!
这一刻,他心里着实慌乱,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居然会让对方用上此等计策来捉拿自己。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装傻充愣,希望能应付过去吧。想到这儿,他便装模作样地叫了起来:“你……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可是管勾官郑宗南,可是朝廷命官……”
“郑宗南,到了这时候你就别再想用这等说法蒙混过关了,若非已握有确凿证据,我等怎会突然拿下你呢?”一个暗含恨意的声音从边上响起,郑宗南转头看去,正瞧见雁门关守备田伯元正死死盯着自己呢。
即便到了这时候,郑宗南还在作着最后努力:“田将军,你说的什么,我怎半点都听不懂呢?我一向办事勤恳,任劳任怨,也未曾有过贪污克扣之举,你怎能如此冤枉我啊……”
“你就别再装了,且看这是什么?”随着一声叱喝,一个带了血迹的东西被抛到了他的脚下。而在看到此物,又下意识舔向牙齿深处,却舔了个空后,郑宗南才终于变了脸色,死了心。
为防失手被擒后要受严刑拷打,万一撑不住会招供关键东西,他们这些密谍都在嘴中藏有毒药囊,只要一咬破了,顷刻间便会致命。而现在,这毒药囊却已不在自己口中,落到了前方地上。这一下,他纵然有再多的辩解说辞都已彻底没用,这东西就是他辽人密谍身份的最好明证。
这时抛过东西来的孙途又上前一步,冷笑道:“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我们轻易识破身份的吗?”
这正是郑宗南心中最大的疑问,此时下意识就问了一声:“为何?我哪里露了破绽?”
“就是这个。”孙途又取过那张未曾射出去的密信,抖开在其面前。
“这不可能!这上头的字迹我都刻意隐藏了习惯,而且是用的是左手……”对这一点他是极其小心的,当即大声辩驳道。
孙途却再度失笑摇头:“我可没说是上头的字出卖了你。要说起来,我也跟你一样,一开始就忽略了更重要的线索,那就是这布帛。”
郑宗南盯着布帛,实在有些无法理解,自己随手扯来的半截布帛有什么问题。看出他心中疑虑,孙途又道:“还没想明白吗?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可知道,这截布帛恰好是前两日才送到雁门关的,而且还是江南新造的一批布,都还没来得及发到军中呢。也就是说,这块布是断不可能出现在仓库之外的任何地方的,除非是管着仓库的某人扯去用了。”
这一句话终于让郑宗南想起了当时自己的行为。那时因为感受到了来自孙途的压力,所以他就趁着左右无人,将一匹刚被手下孝敬给他的一匹布扯了一截,然后在上头写了那段密信。
当时他以为一切都没有破绽——事实上,要是密信被射出关去,确实不存在任何破绽——可结果,却是栽在了这一小小的疏漏上。
孙途正是通过这一点,很快就锁定了他辽国细作的身份。也是直到这时候,田伯元才猛然惊觉,除了杜昌国和那些参赞外,郑宗南这个管勾官也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宋军送粮队伍和军队出关确切时间的人——前者就不用说了,粮食进出本就要经他之手,后者,兵马出征也是要准备粮草的,做了多年管勾官的他,甚至能通过调用粮食的多寡来计算出兵马数量。
可以说他是完全被人忽略的重要人物,若非孙途足够细心,怕是直到今日都未能查到其确切身份,并为将来埋下隐患呢。
而现在,孙途却更想知道一点:“说吧,那些藏身在民夫,以及守关军卒中的辽国奸细到底有哪些?还有,你们的全部计划又是什么?是不是打算里应外合,夺下雁门关?又该如何与外头的辽兵联络?”
第890章 猎狼(上)
这次拿捕郑宗南的行动,一力由孙途筹划主导,而所以会选择如此费时费力的做法,也是因为接受了之前老关在众人面前从容就死的教训,为防其也服毒自尽,便让其同僚好友麦梁送上加了蒙汗药的美酒,在将之麻翻之后,便能轻易除掉隐患,使他想死都难。
在求死不能的情况下,郑宗南最后的退路也就彻底断绝了。虽然一开始他还强自咬牙坚持,但孙途可不会对他有丝毫客气,当即就下令严刑逼供。一晚上的手段施展下来,他整个人已皮开肉绽,就跟个血葫芦也似,但头脑却依旧清醒,而且也未有性命之忧。
直到这时,郑宗南才真正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在死不了只能活受罪的绝境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毕竟他并非真正的契丹人,而是北地汉人,对辽国的忠心本就不是太足。再加上他已在宋国潜伏多年,都已经习惯了眼前平静的生活,当年受命而来时的雄心壮志早被消磨干净,此刻只能是做出最有利于自身的选择了。
随着他这一开口,雁门关内就好一阵的喧闹纷乱。说实在的,就是田伯元都未曾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藏了这么多辽人奸细,不光是那些才来不久的民夫里有,就连关城内居然也有七八个隐藏多时的奸细,其中一人更是雁门关北门军官。
在把人拿下,并找到确凿证据后,田伯元更是感到阵阵后怕。因为一旦真让他们内外勾结,找到机会,只怕顷刻间雁门关门就会被他们所占据,到那时再想守住关城就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了。而且在此期间,恐怕存放在此的粮草辎重也会被人刻意损毁,这必然将重重打击前线队伍的士气,甚至彻底决定北伐宋军的大败结果呢。
幸好如今在孙途的帮助下将这些隐患一一剔除,总算是叫人放下心来,也让田伯元等武将对孙途是越发敬重感激。但孙途却并没有太过欢喜,反而依旧有所忧心:“虽然雁门关内到底辽人奸细已被肃清,可保万全。可眼下的困局却尚未解决,那支精锐辽军可还在外头等候捕猎呢,我们的粮食辎重怕是依旧运不到前线去啊。”
确实,虽然那郑宗南同时交代了与外头那支辽军的联络之法,但当孙途提议索性将计就计,借此机会把敌人引入关城,再设伏聚而歼之的策略时,却被杜昌国极力给否了。
他的理由也颇为在理,若有个差错,导致雁门关真个被破,落入到辽人掌握,这后果却是谁也担待不起的。哪怕孙途认为这完全是关门打狗的计策,敌人全无准备,一旦被四面伏击,必然瞬间崩溃。可还是无法说服这位监军,他随后更是神色严肃地说了一句:“若有万一呢?雁门关何其重要,焉能因你等一时贪功就不顾此处安危?若真有好歹,可不是你我,以及这关内所有人的性命能承受的!”
他这么一说,就连田伯元都开始动摇了,久守此关的他自然也很清楚雁门关对整个大宋的重要性,哪怕只是微
乎其微的一点可能,他们也是不敢冒险的。所以最终,这一策只能作废。
而随后他们定下的,想伏兵雁门关北边,然后引辽兵前来,再突然杀出的策略也以失败告终。虽然他们确实用上了郑宗南交代的联络之法,可那封射到外头的书信却整夜都未被人动过,所以辽人压根就没有攻下雁门关的想法吗?
在又枯等了几日后,这一策略也只能被迫放弃。如此一来,摆在孙途他们跟前的,就只剩下最后的一个法子了——抛出鱼饵,引敌上钩!
只是这一回,却连田伯元都无法接受了:“孙将军,你这一法实在太冒险了。若是由你带了虎贲军将士佯作押运粮草的队伍北上,在引得辽兵攻击你们后,再以狼烟为信让下官率军来救,那你可想过,这中间若是有所差池,我等迟来一步,又或是你们守不住,将会是个什么结果吗?”
“是啊越侯,此事太过凶险,还请你三思啊。”就连对他颇有些意见的杜昌国也极力劝阻道:“在我看来,如今前线应该已经知道后方有异了,到时他们必会派出兵马搜寻那些辽人下落,并将之彻底歼灭,又何必非冒此大险呢?你已为朝廷立下诸多功劳,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
孙途眯眼扫了他一眼:“这是小事?现在前线战事一触即发,再调兵马南下只会给童帅他们增添无数麻烦,若因此导致决战失利,我们的罪责可就大了。我孙途虽不才,但既来了此地,就当尽我所能帮着前线解决麻烦。何况我虎贲军纵然再无用,但想要挡下同等兵力的辽军一两日还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在此期间田将军能率兵赶到,则可彻底将这支辽兵清除掉。”
眼见孙途已经彻底下了决心,田伯元和杜昌国也终于不再多劝,只能是抱拳道:“既然孙将军如此一心为国,我等只能听从你的意思,好生做足准备了。”
“呵呵,你们也不必过于忧心,只要让我军多备箭矢,再加上我们乃是有备而战,就定不会出什么差错。”孙途这才满意而笑,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对此,田伯元自是满口答应,当即就让人去打开仓库,把囤积在此的弓弩箭矢调出一大部分来交给整支虎贲军使用。话说这五千虎贲军本身就因为是禁军的关系,无论兵器还是甲胄都要远胜寻常宋军,就连弓弩配备都差不多能达到五人一具。而现在,在得到雁门关这里的供给后,这一数字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平均两人就有一具弓弩的地步。
只凭这等弓弩配备,孙途相信即便遇上强敌,只要给他们找到一处险要把守,也足以守个七八日不失了。
既然计议已定,一切又都已安排妥当,孙途便不再逗留,当即就率五千虎贲军出关,踏上了北去之路。不过和来时有所不同的是,今日的他们装束又有所改变,除了一千兵马依旧如故外,其他人都换上了寻常百姓的服色,扮作民夫的样子,还各自推起了小车上路。
当然,这些军卒只是外着布衣,里面可都穿着甲胄呢。而车中所放的,也都是兵器箭矢。敌人不来则罢,只要真敢如之前般袭击运粮队伍,迎接他们的就将是最猛烈的反击,以及紧随而来的雁门关守军!
如果说之前在关内捉拿奸细是捕狐,那这一次的行动孙途则可称之为猎狼了。他要捕猎的,正是那群游荡在北边荒野间,行踪无定,却又凶残狡诈的辽国野狼!
事实上,想要猎狼的人又何止他孙途一路,立下军令状从前线过来的秦敢可比他更急于找到并歼灭这支辽军啊。
但让他感到煎熬的,却是数日下来竟是连辽军的影子都未曾摸到,更别说找到其下落了。
事实上,秦敢已经足够花费心思,手下的斥候探子也足够卖力,已将离前线近两百里的方圆一带都给仔细搜过,虽然确实找到过一些有辽军驻营的痕迹,但再循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却往往又一无所获。
这时他已经明白了过来,这支辽军主将也是个谨慎之人,而且最是精于潜踪匿行,甚至还一直都在提防着大队宋军的围剿。这自然让他更觉懊恼:“再往南去一两百里,都快要到雁门关一带了,你们说他们会离雁门那么近吗?”
“这可难说,照之前的线索来看,他们就是冲着雁门运出的军粮而来,靠得近了更易得手。”有部下随口猜测道。
“可雁门关内却也有数万驻军呢,又岂是那几千辽军能抗衡的?他们既然防着我们,自然也会防着那边了。”又有人反对道。
“不对,我们忽略了一点。如今雁门关内的守军多半皆是后来调集的兵马,他们可没我边军的胆色,又怎敢随意出关呢?”秦敢却突然想到了这一点,神色严肃道:“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往南走,再不能跟之前般总是到处搜寻,就先到雁门关!”
当这一支两万人的宋军火速往南赶去时,另两路宋辽军队已相隔极近,而更精于野外作战的辽军更是先于宋军察觉到了他们的位置。
当闻知此事后,辽军主将萧延平双眼顿有精芒闪过:“宋军居然还敢往外派人运送粮草吗?”
“看着确是如此,小的远远看了,发现他们除了一千兵马外,其他皆是民夫,还推着一辆辆小车……”前来报信的斥候当即禀报道。
“只一千人押送粮队北来……”萧延平的手在自己那张巨型硬弓上摩挲了一下,慢慢就露出了一抹异样的笑来:“他们真把我当作傻子不成?看来这只是一块香饵罢了,为的就是把我们钓出来。怪不得如今雁门关那边居然没了动静,应该是我们的人已经暴露了。”
“啊……那,该如何是好?”这些辽人骑兵习惯了用战斗解决问题,其他的都只听从自家主将的命令行事。
“现下天色将暗,再等等看吧。只要机会合适,吃下这块饵倒也不错。”萧延平笑得杀气四溢,信心十足。
第891章 猎狼(下)
雁门关以北荒野之上,宋军营地。
两日行军,已走了近五十里地,这速度若是放在军伍中当然算不得快,也就比之前北来时要快些,但对这支扮作以民夫为主的虎贲军来说,这等速度却已是极限了。这可不光是需要掩饰自身实力的缘故,更在于他们一路走着还得时刻关注道上的风吹草动,为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做好准备呢。
如此,不光是体能的消耗,更是精神的损耗,军队前进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而等到夜间驻营时,大家伙儿更是颇感疲惫,除了少量守夜的人,其他人全都早早钻进了帐中睡下。
当然,有付出自然也有收获,虽只两日时间,虎贲军上下却已比之前大有改观,再不敢因为以往的顺利而有所松懈了。到了今日他们总算是知道当面对真正强敌时有多么的艰苦了,那跟当初他们轻易平定京畿一地匪乱时可完全不一样啊。
其他将士可以及时歇息,但作为三军主将的孙途此时还不肯放松,二更天时,他又如前晚一样走出军帐,在营中巡视起来,同时目光还在四下的黑暗中扫动着,不知那暗处到底有没有躲藏着真正的威胁。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家应该已经是被辽人给盯上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遇袭击。
要知道这支虎贲军中可不光只有那些从未面临过真正大战的战场新丁,还有两百可是一路随着孙途从山东杀到江南的青州军老兵啊,而且他们半数更是斥候营精锐出身。这点人论冲锋陷阵或许未必能扭转战局,但论起查看周围情况,并从中分析出敌人踪迹来却是一把好手。
其实从昨夜开始,孙途就已得知自家已被辽人盯上,只是不知道对方会选在何时何地对自家发起攻势罢了。为此,今日他就选择在了此处驻扎,正是因为觉着敌人说不定就会选在今夜来袭了。
“将军,咱们做此布置真能等来辽军吗?”随着他一起巡营的韦诚略有些不安地左右看了看,荒野之上只有呼呼的风声不断奏响,叫人心里难免感到紧张,似乎随时都可能有可怕的野兽会从暗处扑出来似的。
孙途脚步一顿,回首拍了拍他的肩头:“怎么,怕了?”
“卑职……”韦诚脸色一红,但又不敢在孙途面前承认自己胆怯。确实,他现在挺害怕的,毕竟两年前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呢,现在却已成军中将官,而且还得和强大的辽人交手,更何况现在又……
“不要惊慌,咱们可不比辽人要弱,如今的他们早不是百年前那纵横天下的百战雄师了,不然也不至于耍这等手段。而且我们早有准备,只要他们敢来,此处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孙途说着,继续迈步穿行在点了丛丛篝火的军营中,这里静悄悄的,也就只得三五十人值守罢了。
韦诚这才低低应了声,连忙跟上孙途的脚步,巡视起这一座驻扎
在山岗底下的军营来。应是为了避风,宋军营地紧挨这座三十多丈高的小山冈,整个营盘倒是扎得颇为紧密,不给敌人以任何可趁之机。
远处的黑暗里,几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座营寨。虽然今夜无星无月,但因为宋军营中的那些篝火未熄,所以倒是方便了外间之人掌握营中状况了。
“回去吧,看情况宋军虽有防备,但还是过于托大了。”其中为首之人轻轻道了一句,便已无声往后退去。其他人跟着他一起抽身后退,并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出现在了十多里外一处枯木林中。今年春季的严寒让这片林子依旧维持着冬天的模样,树上都看不到几片叶子,但对这一座占地足有几十里方圆的林子来说,藏下一支五千众的骑兵却是足够了。
在临近林子时,便有人大声叫道:“大辽当兴!”正是军中口令。直到里头传来一声:“败宋灭金!”的下句后,他们才迅速靠上前去,林中隐藏的人马才没有对他们发动袭击。
很快地,他们几个便来到了萧延平跟前,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如实禀报。萧延平仔细听着,随后露出了异样的笑容来:“外松内紧,这是为了诱使我们发动夜袭吗?”
“将军是说这一切都是他们作伪?”那奉命查探的斥候有些不敢相信道。
“若我之前的判断不错,那就是如此了。”萧延平撇嘴一笑:“不过区区五千宋军就想反过来算计我,倒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了。我说过,这饵食我是吃定了!”说到这儿,他眼中已有凶光一闪而过:“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吃些东西,四更天,发动攻击!”
一般的夜袭都选在半夜时分,可他却觉着临近天亮的四更天才是最适合偷袭的时间。因为这时,已经提防了一整晚的宋军必然疲惫,也必然因为即将天亮而放松下来,甚至多半都已睡去。到了这时猝然袭击,必能一举破敌。他还真不信如今大宋后方军中还有什么精锐能与自己正面抗衡的。
四更天很快就到了。
军营里的篝火在烧了大半夜后已渐渐微弱,这让只能靠此取暖的守夜军卒心中越发不安,赶紧就从一间小营帐中取出了不少干柴往里添去。有些人更是嘀嘀咕咕,抱怨着什么。
可就在他们含糊不清说着什么话时,突然一阵隆隆的声响自数里外响起,使得他们不觉一怔:“这是什么?地龙翻身吗?”一直身在东京富贵地,从未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他们甚至都没往敌袭的方向去想。直到脚下的地面已剧烈震颤,更有呼喝杀声伴随而起,他们才猛然醒悟过来,脸色大变,惊声尖叫了起来:“辽人!是辽人来偷袭了!”
尖锐的叫声瞬间划破了宋军大营的宁静。但到此时才大叫示警显然是有些迟了,因为辽军骑兵已风驰电掣,冲杀了过来。
为了这
一次的夜袭能一击破敌萧延平可是没少花心思。不光挑选了这么个敌人最放松疲惫的时刻,而且还让全军下马步行,人衔枚,马摘铃,悄然靠近宋军营地。直到还有三里许时,才陡然下令全军冲锋。
三里地对全力冲刺起来的骑兵来说,那就真只是转瞬间的事情了。守夜军卒的惊叫还回荡在营房上空呢,上百支箭矢已呼啸着越过前方营门,密密麻麻地直朝着他们当头扑落。顿时间,惊叫便被惨叫所替代,这些兵卒甚至都把武器给扔了,转头就往后跑去。
但这么一来,却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因为敌人已经趁此机会策马冲破了前方营盘的防线。那些草草布置在营门前的鹿角拒马等物,早被冲在第一线的辽军拿手中矛给挑到了旁边,在清理出一片坦途后,他们更是全速冲击,在撞破那单薄的营门后,眼前的宋军营地在他们眼中几乎已成为砧板上的一块肉,只等着他们挥刀砍下,大快朵颐了。
随着部下骑兵一起杀进营来的萧延平也是面露轻蔑,这支宋军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无用,本以为还有一场大战呢,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一场收割罢了。
可这个念头一生间,他心头又是一震,察觉到了情况不妙:“不对。四下营帐居然到现在都未有人跑出来……还有,这里竟无马嘶,他们明明是有骑兵的,那些马儿又去了何处?”
前方,辽兵早已按照固定的夜袭手段开始四处纵火了,把个本来黑魆魆的营地给点得一片通红,也有人追着那些四散奔逃的守夜宋军,跟宰杀牲畜般将他们砍倒在地,然后马蹄便毫不留情地踩踏了上去,顿时惨叫一片。
“小心两边,宋军在此设有埋伏!”萧延平一面大叫,手中长刀已横在胸前,做好了一切准备,目光更是往左右两侧不断扫视,但那里静悄悄黑魆魆的,实在叫人看不透有无伏兵啊。
这时的他真后悔自己过于托大的决定了。既然明知道对方有备,就该做好相应准备才是,至少不能把左右两翼给暴露了出来。好在他相信自己麾下的精骑足够善战,只要有了防备,就不怕意外。
这些辽兵也果然不负他的信任,听得这声怒吼后,虽然依旧四下放火,但更多的注意力已放到了营盘之外。其实都不用他再多作提醒,此时整个宋营都再无人跑出来,便已足够说明问题了。
谁能想到,这座被他们盯上,并派斥候仔细观察了小半夜的宋营居然是个空营陷阱,为的就是诱他们入彀!
当是时也,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伴随而来的,更是铺天盖地,数以千计的密集箭雨!
而更叫辽兵上下遽然变色的,是这些箭矢竟不是从他们已防备着的左右而来,而是来自营后山冈之上。
宋军,居然一直都藏于他们的头顶,占尽地利,突然发动偷袭!
第892章 各逞手段(上)
敌强我弱的态势孙途一早就已清楚,哪怕他有所准备,也不敢让这几千虎贲军就这么与辽国精骑正面交锋。所以当他确认自己已被辽人盯上后,便早早作出了布置,只等敌人一脚踩进陷阱。
山冈下的营地只是一个引敌入彀的障眼法而已,早在天黑之前,趁着确认左右无人,他偷偷就把全部兵马带到了山上,只留下几十个高俅部下守在下面,充作守夜兵卒。这些人早已无力反抗,只能听从孙途安排,不然军法之下依然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这么做也有点冒险,一来孙途也无法确定辽兵就会选择今晚袭击军营,一旦天亮再来,一切也就暴露了;二来这上了山固然占据了一定的地理优势,居高临下更易杀敌自守,可一旦让敌人形成包围,他们就将被彻底困死在此,想要突围都变得极其困难了。
好在这两点孙途都能承受,毕竟他的目的只在引敌来袭,并拖住他们等候援军杀到,最多一两日间就能有个了断了。反正机会就这么一次,敌人今夜不来,那就另寻机会便是。
结果还真就如他所愿,辽兵真就趁夜来袭。而且因为快马急冲,他们纵然察觉营中有些古怪也来不及了,直接就闯入到了山上弓弩手的射程之中。这一下,孙途哪里还会错过良机,当即下令放箭,好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登时间,乱箭密集如雨,迎面就朝着下方辽军骑兵泼洒过去。人叫马嘶间,不少人已中箭倒下,更有许多人赶紧圈马转向,四散逃避。但因为周围都是被他们放火点燃的营帐,一时间他们的腾挪余地竟不如想象中宽阔,只跑了几步,就又顿住。如此,他们只能是重新变招,一边拼力挥动兵器格挡,一边回首往后逃去。
这时候就体现出这支辽军精骑的实力来了,纵然是猝然受袭,被一面倒的乱箭攒射,他们也没有彻底乱了心神,即便是在不断后退,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战斗队形,看着是四散,却未成散沙,还时刻提防着上方可能发起的攻势。
事实上,孙途还真就动了这一心思,在其后方,还有上千骑兵蠢蠢欲动呢。但在借着火光看到如此一幕后,他却不敢冒险了。双方间的战力高下已是明摆着了,如今敌人退而不乱,真派骑兵杀下去,很可能就是送羊入虎口,还不如让他们在侧后方压阵来得稳妥呢。
而就在这一犹豫间,敌人更是退得飞快,已撤出了宋军营地,只丢下百来即尸体,付出的代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只是如此一来,宋军的位置已是彻底暴露,到底谁占便宜还真不好说了。
萧延平目光阴沉地看着那依旧黑黢黢的山冈,口中轻轻说道:“这宋将倒是有些胆色谋略,居然明知被咱们盯上还敢借此设伏。但他也太小瞧我契丹勇士了,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折百里——”
随着他一声喝,一名瘦长个的辽人骑将已应声而出。他肩头也中了一箭,但却浑不当回事,扫了山
冈上方一眼,就等候起了自家主将的军令。
“你带三百兵绕到后边去,试着冲击看看。记住,要是宋军依然放箭,你就先避锋芒。”萧延平果断下令道。
“是。”折百里当即应命,点了所部骑兵,然后迅速前冲,绕过小山冈,就直往后方而去。
而在其带兵出动的同时,另有两将也得到了萧延平的命令,分别带人从左右两侧对山冈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
不过这回孙途早就做足了准备,山冈四面皆有布置弓弩手,敌人一旦进入射程,他们便果断放箭,居然又伤了二三十人,唬得对方只能再度后撤,远离山冈。
这一番试探下来,便是一个多时辰过去,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山下辽军也得以看清楚上方情况,确如自家将军一早判断的那样,这支看似只有千人护送的运粮队伍其实全是宋军,而且他们弓弩齐备,箭矢充足,由下方望去,都能瞧见那密密麻麻闪烁着寒光的可怕箭阵呢。
百年下来,宋辽双方战斗何止数百,辽人早就领教过宋军在弓弩上的厉害了。现在敌人又占据着高处,竟让他们一时难以应对了。就是萧延平在得到三将禀报后,也深深皱起了眉来:“竟是连一点破绽都不留吗?”
但旋即,他又笑了起来,这样的对手才更有趣啊,不枉自己这段日子的辛苦。当下里,他看了眼头顶天色,说道:“暂且停止攻击,先盯住了他们。大家也都辛苦一夜了,先用饭歇息,等养足了精神,再攻山不迟。”他其实已有定策,但这却得先让兵马都把精神气力养足了再说。
辽军上下确实有些劳累,闻言纷纷下马,就地从宋军营中取来那些帐篷、木栅等物引火燃烧,再烧烤起随身的干粮肉食,居然就打算和宋军耗上了。
与此同时,山上的宋军也是一样点起火头,埋锅造饭,这一夜的折腾下来,他们也是饥肠辘辘了。好在粮草等物也被他们搬到山上,不然可就要便宜下方的辽军了。
古怪的一幕就在此地出现了,宋辽敌对的两军居然就这么隔了座山冈上下对峙,却是各自弄起了吃的来。
“将军,若能困他们三五日,这支宋军必死无疑。我已查看过四周了,这山冈上下都无水源,他们随身也不可能带太多水……”这时折百里凑到了正啃着一块干馍的萧延平身边,小声说道。话说他们所用的粮食也都是之前抢夺的宋军粮队,算是把以战养战的策略给活用了。
听了这话,萧延平却不见有多少欢喜的,只略点了下头。见部下面有疑问,他就点了下前方山冈:“你觉着那宋军会没有后手准备吗?这里可是宋境,他们再有准备,也只是块饵食,我想很快,真正的威胁就要到了。”
“啊,这……”折百里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忧心道:“那我们却该如何应对?”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明日天黑前,必须拿下他们。你们可有
信心吗?”萧延平说着,扫过众部将。
这些人都是辽军中到底精锐,一听这话,当时就大声呼喝了起来:“有!正要杀了他们替之前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好,再歇半个时辰,就发起攻击!”萧延平一口吞掉了那已然发硬的干馍,随即便闭目养起神来。
片刻后,又有辽兵发出几声惊呼,却是终于发现山冈上除了做饭时升起的炊烟外,更有一道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正是向远方传递军情消息的狼烟了。这下,更是落实了萧延平的判断。
但对此,他却不是太放在心上,只略睁眼看了下,就重新闭目。他相信附近并无其他宋军,那对方想要通知的,自然就是雁门关的守军了。而那里的兵马纵然快速赶来,没有两日是到不了的。到那时,自己早就杀光这山上宋军,逍遥而去了。
半个时辰后,萧延平蓦地睁开双眼,身子已弹地而起,跃上马背的同时,已持硬弓在手,口中喝道:“四面围山,以弓对弓,消耗宋人箭矢。”说着,已一马当先,直冲山冈正面。
他胯下所骑乃是辽**中都是千中挑一的良驹,现在全力催发,速度更是飞快,眨眼间就已冲入已然破损不堪的军营,同时张弓搭箭,一下就朝着上方军旗下的一道人影射去。
刚才派人三面袭扰试探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发号施令之人的位置,这次正是瞄了他而去。
他手中宝弓可比一般弓弩要强得太多,射程还在居高临下的宋军之上,人还离着山冈有两百多步呢,箭矢已呼啸着飞上山头,直取旗下的孙途。
孙途的反应也是相当迅速,在听得动静后,本来端坐的他立马就出刀侧扑,寒光一闪间,正好挡在了那飞掠而来的箭矢之上。当的一声,便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臂都因此被震动了一下,这让他的心头一紧:“好霸道的一箭!”
而周围的那些部下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人急忙上前护卫,也有前方的弓弩手慌不迭弯弓搭箭,朝着已经冲杀过来的敌人放箭。
只这一下对比,就暴露出了宋辽双方将士实力上的差距来,光论临阵反应,宋军就差了对方不止一筹,主将都受到袭击了,他们才作出相应反击。
而更叫人脸红的一幕也随之发生,宋军在放出箭后,才发现敌人居然就在射程之外突然停下了脚步,自己射出的一轮密集箭雨竟全无用处,轻飘飘落在了地上,未造成任何杀伤。
而且这还不只是正面,其他三面也同时遭受了辽军袭扰,可阵阵箭雨射下去,同样是难损敌人分毫,他们居然算准了宋军射程,这一冲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而在得知这一结果后,孙途的脸色陡然就是一沉,辽军这是想用此招来消耗自身箭矢啊。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刚才被自己挡开的那支狼牙箭上,心头更是一跳,他已认出这箭,以及山下那辽将的身份了!
第893章 各逞手段(中)
虽时隔多年,有些事情却是无法忘记的,毕竟当年那一箭可是差点就取了孙途的性命,可以说是他两世为人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啊。
当初孙途随童贯北使辽国在获得那份极其关键的边境布防图的同时,也牵涉进了幽州城内的一场叛乱之中。那时他为了让童贯等人顺利逃脱,不惜以身为饵,引辽军追击,而在眼看能脱身时,却被那一个叫作萧延平的于身后一箭射中,落入到滚滚江水之中。要不是之后被皇甫端等商人所救,只怕他真就要死在那一场上了。
也不知是否命运如此,今日当孙途再次想以身而饵诱出辽军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赫然又是此人!这支狼牙箭他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而现在仔细往山下望去,更是隐隐认出了那人的模样。多年后的萧延平模样略有变化,但那冷肃锐利的气质却未曾有变,甚至变得越发可怕起来。
孙途只有一点想不明白,他可是记得清楚,当日萧延平可是辽国叛军中的一员,怎么他竟没被辽国朝廷清算,甚至都还能继续领军在外吗?他可不知道自己被射落水后发生的变故,更不清楚这萧延平其实还有一重真实身份,乃是耶律大石布置在外的重要棋子。童贯事后也未特意把这一变故如实告诉于他。
但无论如何,双方乃是敌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一点已毋庸置疑。孙途在深知其射术之精妙霸道后,更是不敢有半点懈怠,手中刀紧握的同时,口里高声喝道:“都停下!敌军旨在消耗我们的箭矢和气力,莫要中了他们的奸计!”
虎贲军上下终究是没有真正与强敌血战过的新兵,刚才被辽人气势汹汹的冲击给吓到了,居然一气射出了数轮箭雨,却是几乎没对敌人造成什么伤亡。直到孙途喝叫劝阻,他们才慢慢明白过来,有些讪讪住手。不过他们倒也还算明智,没有彻底放松,箭矢还是搭在弦上,注意力也继续留在下方凝立未动的敌人,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萧延平冷笑着往上望去,宋军这一轮乱箭的声势倒也不小,居然一气射下了两三千箭矢来,若非这些骑兵控制着距离,怕是真要造成自身不小伤亡了。而对方主将的反应也足够迅速,只三轮箭后就察觉不妙,果断叫停,本来他都还想多耗些时间呢。
但这也算是收获不小了,消耗宋军箭矢只是一方面,寻出破绽才是关键。当下里,他已挺刀一指,高喝道:“从右侧靠过去,放箭阻敌!快!”
伴随着他这一声令下,早已蓄势而待的辽军骑兵已迅速拨转马头,全都朝着这一个方向蜂拥而来。而在冲刺的同时,他们更是全都张弓放箭,把利箭一支支朝着山头射去。
那一边山头的位置本就比别处要矮上一截,同时弓手布置也要少一些,正是这一防御阵势的薄弱点。萧延平居然只通过一次佯攻就已找出破绽,然后猛抓此点,率军发起了凶悍突袭。
来因为地势高低,宋军都不用太过提防辽军的箭矢,但现在嘛,情况却有些不同了,辽人骑兵的射术要强过这些虎贲军将士,再加上冲刺所带来的惯性,一支支箭矢竟不断飞上山头,射得宋军一阵人仰马翻,惨叫连声,反倒被他们给压制住了,更得以不断靠近山冈。
这其中,萧延平更是再度一马当先,双手持弓在身前飞快拨动,将力道十足的箭矢激射上去,每一下都能射中一敌,而他本人也已快要冲到山脚了。
这自然更给了辽军以无穷的鼓舞,他们个个长啸连声,如同滔天巨浪般迫压上去,似是要把整座山冈都给淹没吞噬了一般。
当看到这一幕时,别说那些虎贲军将士了,就是孙途也感受到了不小压力。这,才是真正的强敌,远比自己以往对付的那些山贼草寇和乱民要强太多了。但他却也是遇强愈强的性格,此时双目放光,已果断下令:“放石!”
既然占据了高处,自然要把这一优势完全利用起来,只用弓弩却敌是远远不够的,还得用上守城时最好使的落石!在昨日天黑前上得山冈后,他便已命人把这附近的山石都搜集起来,一部分藏于后方,一部分则摆在了山头边沿,并以绳索藤蔓稍作阻拦。
现在随着他下令,这边的将士已立刻行动起来,顶着箭矢,有人搬石下抛,也有人挥刀砍在了那些藤蔓绳索上头。嘣响间,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石头便是一阵颤抖,然后伴随着沙石的簌簌声,便轰隆下落。
这下还真有些出乎辽军意料了,只一愕间,漫山的石头已滚滚砸来。把最前面的几名军卒连马都给砸翻在地,就是萧延平,也是险险地策马闪过两块近在眼前的石头,吓得他赶紧勒缰控马,往侧方闪去。这一刻他已经迅速反应过来,这所谓的薄弱点完全就是宋军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引自家靠近,从而以山石造成大规模的杀伤。
但是他终究还是小瞧了孙途的算计,因为就在这些辽军仓皇后撤的当口,他已在山上再度喝令:“放箭!曹炎,给我用神臂弓招呼他们!”曹炎就是守在山冈左侧的这路军队的主将。
没有二话,曹炎在高声答应后,果断亲手拿起一张神臂弓,就朝着不断逃遁的敌人后背射去。其他军卒也都同时而动,三百张神臂弓同时激发,箭矢带着呼啸,直扑向了敌军。
大宋百年,与辽人,与夏人交战,所倚仗者一是坚固的关卡城防,二就是远超敌国的精良弓弩了。而这其中,最佼佼者,便是如今正用以射敌的神臂弓了。
这神臂弓名为弓,实则为弩。但是它却比寻常的弩箭更加犀利精准,射程也是寻常弩箭的两倍许,但是其拉弓开弦却又比一般弩机要简单不少。当然,想要拉开神臂弓,需要的力气也是极大,若不借助工具,需要有开三石强弩的气力才能拉得开它,故而才有神臂弓之称。
其实之前辽军驻足的
位置早已落入到神臂弓的射程内了。但孙途却一直隐忍未发,因为他深知那时出手未必能对敌人造成多少杀伤,毕竟敌人大有余裕闪躲退走。但现在,当敌人被石头打退,只一心逃跑时,就不可能再防着射程更远的神臂弓了。
事实也被他再度算中。拼出全力策马亡命的辽兵在蹿出两百步距离后,自以为已经安全,便下意识勒缰驻马,并开始思考着如何反击了。可就在这时,后方尖啸突至,他们都来不及作出反应呢,那倏忽而至的箭矢已透背而入,贯穿身体,将他们钉在了马背之上。
顿时间,又是好一片的惨叫连声,砰砰不断有人连马倒下。只片刻间,竟足有两百多人中箭,或死或伤。以只有三百张神臂弓出手的情况来看,这一阵攒射当真算得上是箭无虚发了,顿时就让原来已经低落的宋军士气猛然重抬,欢呼连连。
而正亡命而逃的辽军则是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有丝毫停留,如飞般前冲,直冲出去两三里地外,方才止住了脚步,却依然个个满脸惊慌,心有余悸。就是萧延平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因为他的后背也中了一石,好在甲胄够坚固,才没有受什么伤……
而山上的孙途则在此时有些可惜地放下了手中弓箭。本来,他都已经瞄向了萧延平,奈何对方实在太过精明,骑术也足够高,居然在策马奔逃时不断变向,愣是让他没有把握出手,最后只能是看着这一强敌逃出射程。
而现在,摆在孙途面前的却多了一个问题,经此一败,这些辽人还会继续留在此地吗?眼前山下,已倒了不下五百辽兵,这对只有五千人的辽军来说可是极大的伤亡了。一旦那萧延平在知道无法对宋军取得压倒性胜利,又担心又更多宋军援兵杀来之下果断放弃撤离,自己这边可就无法阻拦了。
因为他很清楚,纵然取得了这一小胜,麾下虎贲军依然不是敌人的正面之敌,是断无法冲下山去追击作战的。
至于雁门关的援军,最早也得等明日才能赶来……
辽军中,不少人也生出了撤离的念头,可当他们一提出这一想法后,却遭到了萧延平的断然拒绝:“虽遇挫折,还不至于让我契丹勇士就此逃避。我说过,这支宋军我是吃定了的!”
“可是将军……”有部下满是忧心地还想再劝,却被他一个眼神给止住了:“既然无法强攻,我们也可学着攻城作战来对付他们。那边不是就有大片的林子吗,造出几架投石车来,就足以击溃他们了!”
众部下都是一愣,这可要耗费不少时间啊。但看到自家主将一副铁了心的模样后,他们也只能低声应命。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回萧延平的目标更明确了,他不但要杀光这支宋军,更关键的,是想要夺取那些神臂弓啊。
要是这些宋军利器能落到自己手中,那就真是如虎添翼,能在这场大战中起到关键作用了……
第894章 各逞手段(下)
这一场宋辽两支偏师间的战斗已然彻底偏离了各自主将的筹谋与意愿。
从一开始的偷袭与伏击,变成后来的弓弩矢石间的较量,而现在,更是成为了正面的攻防对决,其激烈程度更是迅速抬升,如火如荼。
辽人毕竟不同于以往中原王朝所面对的那些北方游牧之敌,他们早早已建立政权国家,国祚甚至要比大宋更长上几十年,而在其发展的过程里,更是不断吸收中原文化为己用,这不光体现在政体官制等文治方面,也呈现在了他们的用兵与战争上头。
他们再不像以往那些游牧部落般只知道侵略攻伐,却对攻城之战生疏得紧。如今的辽人对于攻关破城那是极其熟悉的,还能建造出各种各样流传于中原大地的攻城器械,这当然也包括了最简单的投石车。
当看到辽人开始在山前修造起投石车来时,孙途的心便迅速沉了下去,这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情况。他是真没想到这么一支辽军轻骑,居然也有人会制造如此器械,而且还有这样的心思,敢在宋军援兵很快就会赶来时好整以暇地造出来针对自己的防线。
而山上的宋军对此却是拿不出防御的手段来,这山冈本就不高,很容易就进入到投石车的射程。但是,他们的弓弩却显然无法对五百步左右的投石车造成威胁。而且山上还不像城池那样有墙体可为掩护遮蔽,这就让山上几千人全都暴露在了敌人的投射范围内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敌人忙于修造投石车时也赶紧在山上垒起简易的土石墙来,但这玩意儿能挡住几下轰击可就不好说了。如果是在极寒的深冬季节,再加上有足够的水源的话,孙途倒还能用以水凝冰的效果来使墙体变得更加坚固,但现在嘛,这却只成空想了。
所以如今看着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主动下山,破坏敌人的投石车。但这也没多少成算,因为辽人早有了布置,山下三百步外骑兵早已集结蓄势,一旦宋军敢下山冲击,便会立刻陷入到他们的包围之中……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就让末将等冲上一场,看能不能奏效!”曹炎有些急切地出声请命道,边上的潘松韦诚等将也都露出了相似的眼神,他们也感受到了威胁的逼近,也想拼上一把。
但孙途却当即制止了他们的这一冒险念头:“还没到拼命的份上,你们可别忘了,咱们到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咱们是为了亲手歼灭这支辽军精锐吗?不,咱们是为了把他们引出来,然后等着雁门关的大军到来,以绝对兵力将之剿灭!所以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一个拖字,而不是与他们拼死决战。
“现在我们身在山上到底还是占据了地利,这简陋的投石车的杀伤也有限,只要坚持住,就有胜机!”
听了孙途的话后,这些部将终于也定下心来,不再叫嚷着要冒险下山了,同时随着一声声令下,本就
不是太多的盾牌被迅速调集起来,树于众人身前。同时,原来用以隐藏身份的那些木车也被悉数拆成一块块木板,当作盾牌的替代品使用,反正山上宋军是打算坚守到底了。
上方宋军的举动自然全落在了萧延平的眼中,这让他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失望。他确实是在想着能把宋军给逼下山来的,这样自己的骑兵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之彻底歼灭了。但现在嘛,真就只能依靠投石车之威来决定胜败了。
经过半日一夜的辛苦赶工,第三日天亮时,十多架投石车已全部就绪。其实这都不能称之为投石车,而是投石机,没有能自如进退的车轮等物,只是固定在原地的机器,而且其结构比之宋军中常见的攻城器械也简陋许多。但这已经足够对山上的宋军造成强大的威慑与打击了,尤其是在萧延平的一声命令下,随着杠杆前端猛然下落,带得后方网兜高高抛起,再把里头所装的一块块石头朝着山冈飞来时,山下辽军便是好一阵的欢呼。
此时山上的宋军能做的,就只有藏身于掩体之后,祈祷着老天保佑了。这一回,老天还算是站在了宋军这边,这一批看似惊人的石头在来到山前时,竟有多半因力道不够早早就坠落了,只有少数小块的石头砸到山上,却也被宋军的盾牌和土墙给挡了下来,只造成了极小的损伤。
投石机虽然简单,却也不是仓促间就能完全制造出来的,辽军的这一批明显力道不是太够。这让宋军大感振奋,嘲笑声不断传下山去,也让辽军气势为之一馁。
但很快的,宋军就笑不出来了。萧延平再度下令,让人把投石车前移五十步,然后装上了更少一些的石头。随着网兜再次弹起,数以百计的石块顿时就如雨点般砸上山来,纵然许多宋军都顶着盾牌木块,还是叫苦不迭,伤亡不小。
更惨的还是树于最前方的那面土墙,只两轮抛射,那墙体已被打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崩碎倒塌了。这可吓得宋军只能后撤,以求能减少伤亡了。但是在已然前移五十步的投石车面前,这点距离根本就没什么用,半日下来,竟打伤打死宋军超过五百之数。
这对宋军的打击可是极大,要知道这可是在敌军全无任何损伤的情况下的伤亡啊,而且自家还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只是被动挨打。这要是再来上一两日,五千人被生生砸光都是有可能的。
直到夕阳落下,辽军才终于暂时停手,然后萧延平又再度派出一支骑兵突然冲击了山冈正前方,竟是打算趁着宋军士气低迷,前方又无兵力布置的机会一举冲上山去。
好在孙途的反应足够迅速,当机立断亲自带人上前抵挡,一阵厮杀下来,才算是打退来敌,但自身也付出不小的代价,又有三百军卒或死或伤。
可以说只此一日间,宋军的伤亡就已达到了可怕的千人之数,而且伤者多半都已无力再战,眼下还能一战者,
竟不满四千之数了。
等黑夜降临,战事暂歇时,山冈上已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将士们虽没怎么说话,但看向孙途的目光里已多了几分绝望和无奈,还有人在小声嘀咕:“援军呢?他们为何还没到来?照道理今日天黑前雁门关的兵马就该到了,他们为何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这也正是孙途心中的疑虑所在。他之前敢阻止部下冒险,死守山冈,就是认为援军会在今夜前赶到。可现在,远远朝南方眺望,却连半点援军的影子都没有啊。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同样对此感到疑惑的还有萧延平,他早看出了宋军的用心,所以敢如此做,只因他一早已派出探子去了南边几十里外盯着了,只要宋军援兵出现,他会在第一时间撤军。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明日都未必有宋军赶来,而那时,自己麾下兵马就足以踏平眼前的小山冈了。
别看宋军好像只折了一小半兵马,但其实战场上的实力减损可不是简单的算数。一旦伤亡数字超过某条线,纵然是再精锐的军队也会瞬间崩溃。而就萧延平对宋军的了解,四成的伤亡,就足以让山上宋军失去继续撑下去的勇气,到时只要自己率军再冲一次,战斗就能结束了。
几乎是同时的,山上山下两军主将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雁门关的方向,猜测着那里的兵马何时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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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内,直到此时,都未曾动上一兵一卒!孙途期待中的援军,打从开始就没有出发,哪怕此时他们依然能清晰地看大那滚滚的浓烟在几十里外直冲天际!
事实上,就在两日前,看到这狼烟升起时,田伯元就已点兵欲出关北上救援了。但奈何,就在此时,一人却拦住了他的命令——监军杜昌国。
“杜监军,你此事阻我救援是何道理?”田伯元有些急切地吼道。
“田将军,本官问你,你现是何职?”杜昌国却显得颇为淡定,甚至带了笑问道。
“雁门关守备,怎么了?”
“这就是了。你的职责只在守关,至于关外战事,就不是你能做主了,你更无权带兵冒险,去和那未必存在的辽军作战。”
“可是,这不是我们一早就与孙将军约好的吗?”
“这本官可不管。”看着对方那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杜昌国笑意更盛:“我这个监军有权辖制于你,若你敢胡作妄为,导致雁门关守军空虚,本官自当行权否决一切!所以你就给我安心留守于此便可,至于关外一切,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是……”田伯元还待再说什么,但很快地,他就明白了过来。这是杜昌国有意而为,就是为了报当日孙途压得他只能服软的一箭之仇啊。此人竟如此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甚至不惜以北边那几千兵卒的性命为陪葬,也要将孙途害死在外……
第895章 绝境无援
见田伯元已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杜昌国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看着他道:“田将军,那孙途本就非我雁门关的人,他之死活于你我何干?更何况,你应该早听说了,他在朝中树敌极多,蔡太师,梁太傅,还有高太尉,皆将他视作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你真想要救他吗?”
如果说之前田伯元因为对孙途的敬重还想要硬扛着对方的威胁出兵的话,那现在,听完杜监军所报的几个朝中权臣的名字后,这最后的一点勇气也就烟消云散了。他虽身在边关,但朝中一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更知道对方并非在危言耸听。
很明显,杜昌国是铁了心要置孙途于死地了,若是自己不顾一切出兵,先不说他这一关能不能过,光是事后来自那些位大佬的怪罪就不是他一个区区七品武将能承受得了的。
如果只是冒险去和辽军一战田伯元还不怕,可来自朝中的威胁,却已吓住了他。让他最后只能是昧起良心来,不敢再发一声。只是他的身子却在颤抖,双拳更是紧握,心中的愧疚、愤怒和无奈交织在一处,久久都未能平静下来。
而一旁的杜昌国见他再不说话,虽神色不断变化,也没放在心中,只是不屑一笑,冲那些刚聚集起来的守关军卒一摆手:“你等还留在这儿做什么?速速散了,好生守住雁门关,莫让辽人有了可趁之机才是正办。”
众军卒虽心中疑惑,但此时也只能听从号令行事,答应之后,这几千人便迅速散去,雁门关重新恢复平静,就跟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而杜昌国见此,更是不屑作笑,这些武人真以为能翻得了身?哪怕现在战时,哪怕身处边关,可自己这个文官还是能做主的。至于孙途这样的异类,就让他早早死了为好,最好是死在辽人之手,如此更省了许多手脚。而对于此事会否影响前方战事,就完全不在其考虑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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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途此时虽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但还没有生命危险。
一夜过去,天光再亮,山下辽军新一轮的攻势由之再来。
这一回,他们不再如昨日般只是一味地往山上抛射石块,而是在此期间派出兵马紧随杀来。趁着山上宋军被抛石机打得东躲西藏被动无比的当口,上千骑兵迅速突进到自家射程之内,然后把一轮又一轮的箭矢也射上山来,继续收割宋军性命,然后还有人趁此压制,纵马往山上急冲,竟是打算一口气打开一个缺口,让宋军连最后的一点地理优势都不再有。
好在到了这个时候虎贲军上下总算是爆发出了最悍勇无畏的一面,哪怕头顶不断有箭矢飞来,他们还是在孙途等将领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冒死往上压去,与辽军在山头边沿处进行了连番激战。
得亏辽军因为有所顾虑没有在自己人登山猛攻后再抛射石头,这才让宋军缓出一口气来,凭着强弓硬弩为后盾
,再加上两三千人全力拼杀,总算是把这一拨敌人给赶下山去。虽然这一战也杀敌两三百,可宋军自身的伤亡却是更多,只半日间,就有五六百人倒了下去,可谓代价惨重。
要不是临近中午时山下突然鸣金收兵,只怕这一场攻防战会让宋军伤亡再攀新高呢。直到敌人退下山去,众将士才稍稍松了口气,许多人更是直接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着,半日苦战,竟让他们此时连干渴饥饿都感受不到了。但其实,这几千虎贲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眼看着都要到极限,离着崩溃已然不远。
这一点山下的辽军将士也有不少人看在眼中,所以当萧延平下令撤退后,不少人还是无法理解,并有人随之提出了疑问来:“将军,明明我们已可一鼓作气踏平宋军,为何还要后撤,给予他们喘息之机?”
这一句话立刻赢得了不少人的认同,许多将士都把目光落到了萧延平的身上。令行禁止是一回事,但辽军内部的尊卑观念却比宋军要淡薄不少,有疑问就敢当面提出。
萧延平倒也不以为忤,笑了下指着山上的宋军:“他们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走投无路了,要灭他们不再是什么难事。可你们想过没有,若是逼迫太甚,这余下的三千宋军一旦拼死作战,对我们也将造成不小的损伤。我们的目标可不只是灭掉这一支宋军,所以能保存实力再破敌,自然更好不过。
“只要让他们冷静下来,心生恐惧,其军心必然彻底崩溃。等到下午我们再以乱石箭矢开路,我相信必能一战击溃他们,让他们再无半点反抗机会!”
萧延平不光有着一身超卓的武艺箭术,跟随耶律大石多年的他对用兵之道也是深有心得,此时随口道来,立刻就赢得了众部下的一致拥戴和敬意,所有人都连连点头。是啊,能以最小的代价破敌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此时山上,看着周围将士那茫然惶恐,带着绝望的神色后,孙途也迅速明白了下方敌人的险恶用心。同时心里也是一阵后悔,自己到底还是小觑了辽军战力,也高估了虎贲军自身的实力啊。
他本以为借助地势还能再守上一日,或许那时援军就能杀到了。但眼下的虎贲军,却显然已做不到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虎贲军终究只是一支刚上战场的新兵,然后就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与辽军精锐正面作战,这等打击对他们来说可比身上的伤更加可怕。
当然,倘若这些将士能从这场战斗里活下来,并吸取这一战的经验教训,那下一次再开战时,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精兵老兵。只是,敌人还会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吗?
孙途向山下望了一眼,他看到了数里外的辽军阵中也有炊烟冒起,显然,当他们吃饱喝足,就会再度发起攻击。而到那时,身旁这些将士还有抵抗血战的勇气吗?
不能再把主动权出让给敌人了!孙途咬牙间已
做出了决断。之前自己确实过于乐观,犯下了错误,应该更早些主动出击,想法毁掉这些投石机的。而现在,已是最后的机会。
“郑平!”随着孙途一声喝,代替唐枫作为亲卫队长的一个军官应声走了过来,他虽然身上带伤,但腰杆却依然笔直如枪,眼中更有光芒闪过。
“我们青州军兄弟还有多少能战的?”孙途目光扫过山头,低声问道。
“回将军,还有一百二十人可以一战。”
这一次共有三百当初的青州军随孙途北来,只此一战,就去了大半。但孙途这时已顾不得肉痛了,当下道:“叫齐所有人,让他们除了兵器弓弩外再多备火把,待会儿随我杀下山去,烧掉那些投石机。”
孙途的命令下得平静,郑平的回答也是干脆:“喏!”在叉手答应后,他便迅速后退,去后面点齐人马了。而这些青州军老兵这时更是眼中冒火,精神焕发,这一次,终于能再随孙将军冲杀一回了,这可比之前被动挨打要爽快得多,哪怕就此死了,也再无遗憾。
这边的动静居然都没有被太多虎贲军将士所关注。他们这时早已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有人喃喃自语,说着死定了死定了,也有人左顾右盼,想着能不能趁机会逃离此地,甚至还有人竟生出就此投降辽人的念头来。军心到这一刻几乎已经崩溃,正如萧延平所说,接下来只要再次发石放箭,就能轻易破敌。
虎贲军,毕竟跟随孙途时日太短,虽有精兵之形,却无精兵之神,精兵之魂!
只有曹炎等几个将领察觉到了孙途的意图,当下里,他们也跌撞着上前:“将军,你想要下山一搏?”
“不错,只有先毁掉他们的投石机,才能让我们有一线生机。之前是我判断有误,导致让所有人都陷于绝境。”孙途苦笑着承认错误。
这可以说是孙途从军以来少有的犯错了,只是这一次犯错,代价却很可能是全军覆没,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将交代在此。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一搏,看能否作出补救。
“将军,不如让末将代您去吧,此战凶险,你是军中主将,要是有个好歹……”曹炎急忙劝道,同时韦诚他们也说出了同样的话来,个个想要替换孙途。
但孙途却摇头否了这一请求:“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而我相信,若论冲锋陷阵,你们都比不了我孙途。好了,时间紧迫,不要再多言,你们要做的就是带人继续守在山上,看我扭转乾坤!”
孙途说着,已迅速回身,与郑平等青州军老部下汇合。他们牵马疾行,再来到山边时,几乎是同时翻上马背,呼喝声里,一百多骑已同时发力冲刺,如奔腾下落的狂澜,直朝着几百步外的辽军前阵杀去。
此一时,正拿了个皮囊咕嘟嘟喝水的萧延平神色就是一变,本来坐着他已弹地而起,却是被这一冲刺给惊到了!
第896章 放手一搏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结阵守在投石机前方的那三百辽军,他们虽奉命守候,却不认为宋军还有这个勇气能冲下山来一战,所以就被这一下给闹了个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时,宋军几乎已冲下山来。
“拦住他们!”这里的指挥正是折百里,他在吼出这一声的同时,已然催马举矛,反迎而上。其他辽兵也都个个打叠精神,呼喝连声,向前冲去。只是因为仓促应战,论气势人数更多的他们还真就被宋军给比了下去。
这些随孙途冲下来的宋军都是青州军老兵,个个都是从一场场的厮杀中活下来的精锐,此番更是绝地反击,自然更是个个奋勇,不敢有半点犹豫,把浑身解数都给施展了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是以双腿控马,腾出两手,稳稳将那一张张神臂弓端在身前,瞄向了前方已反冲过来的辽兵。
在他们刚下得山冈的瞬间,一百多支利箭已应声掠出,直扑前方敌军。
这神臂弓除了射程远,精度准外,还有一桩厉害处就是射出的箭矢速度要超过寻常弩箭许多。双方两百多步的距离几乎只用了眨眼工夫便已飞至,冲在最前端的那些辽兵甚至都没把刀提起来呢,箭矢已凌空而到,噗哧连声,已穿透了他们的前胸,带着他们的身体直往后仰去,跌落坐骑。
就这一轮攒射,居然就让几十人中箭落马,这给了辽兵上下以极大的威胁,就是折百里都在瞬间勒马横矛,不敢再冲杀过去,只有十多个足够悍勇无畏之徒才全然不管不顾地继续前冲,很快就杀到了宋军面前。
此时宋兵已弃掉了射空的神臂弓——这弓固然有着诸般优势,但也有其不足处,那就是拉弦很是麻烦,至少在马背上想要开弓放箭是极难做到的。寻常军士自然无法兼顾,为了杀敌,只能直接丢下宝弓,抽刀在手,全力一搏了。
双方当即迎面撞上,纷纷控马挥刀,咬牙咆哮。辽军骑兵个个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此时心理还占据着优势,当然不可能有有顾虑,刀卷处已急劈敌人的脖子。但宋军的反应也自不慢,早有准备的他们几乎是同时一个侧身闪躲,避开了敌人那直接的劈斩,而且还再度催马加速,竟是一下便从敌人的身侧给奔了过去,直扑向后方已然停驻下来的敌军。
而在一刀落空后,这些辽兵也是一愣,想当然便收刀。可这时,他们只得十几人冲锋在前的致命缺陷便暴露了出来。因为就在他们收刀的同时,更多的宋兵已涌杀过来,刀枪同时递来,劈刺之下,瞬间就把这十多人给杀落马下,然后再被全力冲刺的马蹄狠狠踏入泥中,全部惨死。
这一切只在短短片刻间就已发生,也让折百里迅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支宋军远比自己所想要强悍得多,万不可有半点大意。同时他也看到敌人手中已没了弓弩,也就不用再顾忌这一点了,当下就再度催马前冲,挥矛就朝着位于队伍箭头处的那名宋将头部扎去
他的眼力确实不错,一下就找到了孙途所在,也本着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对孙途下手。奈何他的本事却显然还是差了点,这一矛刺来,只让孙途略皱了下眉头,然后手中枪也同步刺出,却是奔着那一矛而去。
就在双方接马交锋的瞬间,他手中长枪突然就由直刺化作斜挑,啪的一下后发先至,打在了长矛中段最难发力处。这一下的力道极大,竟一下就把折百里全力而出的一矛给打得往斜处掠去,再无法对孙途的身体构成威胁。
而他手中枪却只一弹便又恢复了既定路线,再度刺向对方的咽喉。这一个照面间,双方实力差距就彻底体现了出来,也让折百里心头大骇,竭尽全力仰身躲闪,总算是避过了这破喉一击。只是如此一来,他却无法再分心收矛了,而孙途更是已贴身而至于,两马几乎错镫而过,两人相距更是连一臂都不到了,他却已中门空虚,全面失守。
孙途也已看出此人乃是这支阻拦在投石机前的辽军指挥,所以也存心要取其性命,就在两马交错的瞬间,手腕一抖,长枪再度吞吐间暴然刺出,袭向敌人的小腹。只要这一下刺中,即便杀不死对方,也能挑他下马,使面前几百辽兵瞬间变成群龙无首的状态。
可就在这一枪将将要中的的同时,前方却有一道锐啸突至,一支利箭竟及时飞来,直夺孙途面门。这让他心头一凛,知道是那萧延平出手了。
虽然宋军来得突兀,但萧延平的反应也是极其迅速。既然一时间还无法率军杀过去,那索性就亲自下场。在跃马前冲的同时,他也已搭箭上弦,并一眼就认准了孙途所在,放箭以救折百里。
孙途也在眨眼间收招自保,拧身闪避的同时,手中长枪已被他由直刺又换作了斜打,正好迎在了那一箭的来路上,当的一声,将之磕飞。直到这时,他和折百里两人才交错而过,双方都迎面撞上了对方的后续兵马。
此时的孙途已顾不上后方的战斗会变成什么样了,当即再度低喝,双腿猛夹马腹,驾着骏马如离弦之箭,迅猛扑向了前方辽兵。那些辽兵也个个凶悍如狼,挥舞着兵器,策马迎来。只是他们的武艺却与孙途有着太大的差距,才刚一碰上,他手中长枪已暴出团团枪影,罩向了面前四五人,几乎同时刺中他们的咽喉心坎等要害处。这些人连招数都未能施展,便已相继落马。
而孙途的前冲势头更是不曾有丝毫减缓,依旧向前。倒是把那些辽兵给唬了一大跳,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只这一耽搁间,他已突破了他们的队列,长枪不断刺挑扫捺,竟再度把十几个敌人扫落马下,自己则已破开阻碍,直接就来到了那一排投石机前。
后方这时也已响起了一阵杀声,还混合着不少惨叫。却是宋辽两支骑兵终于是正面相撞,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但孙途这时却没有回头望上半眼,因为他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
在长枪扫挑着把那些个还想上前阻碍的敌人逼退后,他已取出火折,拿过随身的火把迅速点燃,再俯身前冲,把凑到了最靠近的那一台投石机上。
火焰瞬间就点燃了这台由木头造起来的投石机,蔓延着向上,看着很快就能将之彻底吞噬。这一举动也吓得那些负责使用投石机的辽兵一阵大叫,他们再度挥刀围杀过来。同时,随着一声暴喝,嗖嗖的箭矢竟是接二连三地飞来。
与箭矢一道而来的,还有萧延平!在刚才放箭救下折百里后,他的弓上再度搭箭。奈何此刻孙途身前已全是辽军将士,而且所有人都在不断变化着位置,哪怕射术如神的他,也没有把握真能中的,只能是暂时放弃这一念头,继续策马疾冲。
等到孙途杀到投石机前,点燃其中一架后,萧延平更是恼火异常。他倒不是担心如此一来会被宋军扭转战局,而是愤怒于这宋将居然还能有此等反扑之力,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要知道,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大石林牙手里讨来的差事,必要做得圆圆满满,不能有半点差错和遗憾啊。
所以这时的萧延平是彻底不管不顾了,哪怕孙途身旁依然还有不少辽兵围困,他也毫不犹豫地放箭射敌,而且这一回用的还是连珠快射,六七支箭矢接连飞来,几乎封死了孙途的一切闪避空间。
孙途抬眼看到这一幕后也是一阵心惊。他自以为箭术也有小成,但连珠箭也就三箭而已,与对面的辽将一比,可真差得太远了。而且只看其来势,这箭矢的力道竟不再神臂弓之下,足见此人的射术有多么可怕了。
不敢再有疏忽,孙途立刻丢下火把,持枪迎向已近在眼前的一箭的同时,另一只手已闪电般探出,一把就将身侧一名辽兵给提了起来。高喝声中,他直接以此人为盾,挥舞着挡在了身前。
眨眼间,那连珠箭先后而至,噗哧连声,却是全部没入到了那倒霉的辽兵体内,使其只发出两声惨叫,就已毙命当场。而这一下,再度吓得其他辽兵直往后缩,也让已跃马驰来的萧延平能从他们的头顶一掠而过,手中长刀呼啸着竟以泰山压顶之势,直劈孙途头颅:“杀!”
孙途见此来势汹汹也是心头一震,不敢怠慢,以挺枪相迎,只当的一下间,竟连人带马被他杀得直朝后退去。要不是胯下骏马神骏异常,只怕这一下就得四蹄酥软,把个孙途给抛飞出去了。
但此时,孙途的情况也大为不妙,不但面前的萧延平在稳住马儿的落势后再度拍马挥刀攻来。身周那些辽兵也已再度鼓起了勇气,高叫着挥舞着兵器围杀过来。
而相比于他,更危险的还是那些随他一道下山的青州兵将士。因为此时的他们不但要面对迎杀过来的折百里手下兵马,还有几千辽兵也自背后分左右围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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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7章 意料之外的援军(上)
萧延平可不是只有一身武艺可用的武夫,其兵法谋略,临阵指挥也是深得耶律大石的熏陶指点,算是辽军中排名前列的将领了,不然他也无法自领一军,深入宋境来做这影响全盘战局的重要棋子。
刚才在看到孙途他们杀下山来的瞬间,他固然惊怒交加,却也没有彻底丧失理智。所以在策马冲上前的同时,已果断下达了军令,让后方军队在杀上前时分左右围攻,誓要一举将这支还有一战之力的宋军给彻底歼灭,一个不留!
这些辽国骑兵作战经验丰富,立马就明白了自家主将的用意,自然行动迅速,立刻从两边包抄压上,再配合着前方那些虽被孙途冲散却并未乱掉的骑兵,一下就三面合围,对刚下得山的青州军发起猛烈进攻。
青州兵上下一心,倒也无惧,个个呼吼着,一往无前向上就冲,他们也已看到了自己和早一步杀穿阻滞的孙途的处境,此时他们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聚集到自家将军身边,与他痛快杀上一场。
而这一选择明显是最正确的。毕竟相比于左右包来的数千骑兵,他们正面的敌人反而是最少的,几百辽兵虽然依旧在他们兵力之上,但在面对他们全力冲击的气势面前,居然再度被他们破出一个缺口来,得以迅速往前方冲去。
但就在他们杀散阻截,眼看将要成功时,左右却是一阵乱箭如雨,已铁了心要将他们全部留在此地的辽兵终于动了弓弩。这一下,宋军却是招架不住了,他们虽个个奋勇,但终究只是血肉之躯,敌众我寡,左右乱箭更是防不胜防,顿时间,就有不少人中箭落马,前冲的势头也终于被迫暂缓,只能在呼喝间迅速结阵自保,情势已是岌岌可危。
而更前面的孙途处境也不比他们轻松多少,若只和萧延平一人作战他还足以应付,但现在他不但要与这辽军猛将交锋,还要时刻应对身周不断袭来的辽军兵卒,这就让他无法全力以赴,只能被动以防御为主了,别说再想烧那些投石机,就连撤身后退都做不到,只有苦苦支撑的份儿。
萧延平这时却是精神大振,暴喝连声,手中刀不断劈斩削刺以最凶狠的杀法攻击着孙途的各处要害,誓要将此强敌斩落马下。他可从来不会因为身边有人相助就手下留情,两军交战只有胜负生死,哪有什么英雄磊落之说。
此时,又是一名军卒刀砍孙途马腿,被他急速提缰闪过,然后一枪正中其胸口。可还没等孙途抽枪回来呢,萧延平的刀已再度从侧方袭来,直挂其侧颈。把个孙途吓得猛一激灵,都不及抽枪,就是一个大仰身,让过这致命的一击。可就在这一动作施展出来的瞬间,孙途的心却再度一沉,因为他赫然发现,对方这一刀竟是虚招,力未发尽,竟乘他翻倒马背的机会由斜劈化作下斩,竟是要将他一刀两断!
好个孙途,即便陷入如此绝地,依旧未见慌乱,
怒吼声中,双足已急速从马镫里脱出,腰背同时发力,身子已如游鱼般直朝后射出,竟赶在这一刀加身的瞬间脱马落地,人在半空,手中枪已连带着上头所串之人凶猛挥出,砰砰几声间,正好砸在了刚从侧边包来,想要对他下手的辽兵身上,将几人全部打得骨断筋折,惨叫飞跌而出。
与此同时,他的坐骑却已是一声惨嘶,被萧延平一刀砍翻,再起不能。孙途的这一手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竟让他来不及变招,若非刚才还有其他辽兵帮手分担,只怕这一个机会就足以让孙途伤他了。这让萧延平更为重视眼前的对手,迅速拨马看来,手中滴血的刀虚指过来,喝道:“你这宋将果然有些本事,报上名来!”
话说两人已战了数日,正面交锋都有好一阵了,萧延平却还连对方是谁都不曾知晓呢。本来他是真没这心思,但现在,开始重视对手后,却有打听一下的必要了。
但孙途却压根没有理会他的发问,因为就趁着自己挥枪扫翻数人的工夫,他已经找到了少有的机会,那些辽兵心下一怯间,竟暂时不敢包抄过来了。他当即一声清啸,步伐一开,人已挺枪全力冲上,长枪如龙似蛟,翻腾变化,带起阵阵虚影,直朝敌人的人马周身攒刺了过去。
见此,萧延平也是一声高喝,立马催马前迎,手中刀高举过顶,却是要与孙途来一个正面交锋,以硬碰硬。不过他心里很是清楚,骑兵对步卒可是占尽了便宜,纵然对方武艺似在自己之上,如此交战自己也是大优。
只片刻间,两人已正面相遇,挟骏马冲势而来的萧延平势若雷霆,暴喝再起,刀如匹练般划破空气,直取孙途头顶。而孙途的长枪这时却慢了半拍,而且因为高度上的差距,让他这一枪似乎只能中敌坐骑,而难损其分毫。
也就是说,要是这一招接实了,孙途将以自己一命换得对方一马,这可实在太吃亏了。萧延平则是双眼圆睁,只等一刀中敌。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却是警兆陡起,眼前宋将无论武艺头脑皆非等闲,眼下也没到彻底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怎么就会犯下如此错误,给自己这么好的机会?
其中有诈!
这个念头一起,萧延平心下就是一紧,手中下挥的一刀明显收了三分力。而就在这时,孙途也变招了,他突然弃枪,伏身,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寒光呛啷出鞘,并借着身体的冲势,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唰地一下劈在了对方的骏马前腿上。
鲜血迸溅,惨嘶骤起,那骏马被一刀断腿,整个身子竟不自觉地腾空而起,再一头往下栽去。而孙途也趁此机会猛一回身,手中刀再次急斩出去,直取对方的后背。
正如萧延平最后所警觉的那样,刚才那气势不小的挥枪猛攻居然真就是虚招,为的只是吸引对方全力出招,然后他则先伤马,再杀敌,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孙途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步战与骑兵对决有多么的吃亏,所以才有了这冒险一招。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因为萧延平在此之前也已做出了最及时的反应,同样脱马翻身,收刀自守,使他这凶狠一刀被完全挡下。
当的一声震响后,孙途整个人已侧翻而去,而刚从马背下来的萧延平也是踉跄落地,再往后退出十多步后,方才稳住身形。此时的他脸色越发凝重,后背一阵发凉,刚才这一个照面要不是自己临时警惕变招,恐怕真就阴沟里翻船了。
而孙途在稳住身形后脸上却是一阵懊恼,这已是他创造的最好的杀敌机会了。甚至于,这已是最后的翻盘点。因为如果刚才自己能阵斩敌军主将,那辽兵必乱,到时他们的攻势也就缓了,山上的部下才有一搏之力。但现在嘛,敌将安然,反倒是自己,已再度陷入到了敌军的包抄之中。
而已经回过身来的他也更清晰地看到了跟随自己杀下来的青州兵将士的危险处境——在面对三面包抄后,一阵厮杀下来,一百多人只剩下不到五十,而且个个带伤,眼看就要被几十倍的敌人给吞没掉了。而孙途自身也同样陷于数十倍之敌的包围之中。
这一刻,这支作为诱饵而来的宋军,真就来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期待中的援军,却是直到现在都还未曾出现。
到了此时,孙途已经心知肚明,援军是不可能来了。这必然是雁门关中再起变故,有人从中作梗,竟是顺水推舟,想借辽人的刀除掉自己!
但到了这时,孙途已无暇再去后悔之前做下的决定了,哪怕想要报复,也得先有命回去才成,所以他此刻再度收摄心神,横刀在胸前,亮出了最后一搏的姿态来。
而萧延平,则眯起了眼睛,却不再急着冒进,而是突然喝道:“给我围杀了他!”他可不想再逞英雄了,这里还有几十上百部下,足以围杀这个可怕的宋将。
后方山冈上,曹炎等将握紧了手中兵器,呼吸已变得极其急促:“兄弟们,将士们!孙将军在下边拼死作战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给我们杀出条血路来?难道我们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下面浴血奋战却都无动于衷吗?现在已无援军,我们能指望的只有自己,只有我们全力一搏,孤注一掷,才能为自己打出一条生路来!
“兄弟们,是男儿汉的,就跟了我一起杀下去,杀辽狗,报国仇!杀呀!”伴随着最后一声怒吼,曹炎再顾不上其他,已利落上马,挥动着自己的兵器,已迅速冲下山去。
在其身后,韦诚等多年好友也动了,然后是大批的虎贲军将士,在略作犹豫后,也全都纷纷怒吼连声,悍然冲下山冈!
既然援军未能到,那就由自己来做自己的援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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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8章 意料之外的援军(下)
两日苦战,尤其是后来被辽军以抛石机迎头痛击伤亡不小却无反抗之力,让这些才刚到北边,并无多少战争经验的虎贲军将士士气大挫,最后更是连拼命的勇气都拿不出来了。
直到眼看着孙途带了青州兵精锐杀下山去,看着他们与数十倍的敌人作着殊死之战,看着那些袍泽们不断战死当场,想到这一切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他们是为了能帮自己开辟生路才不惜以命相拼,纵死无悔;看到身为军中主将的孙将军冲杀在第一线,纵然落马依旧酣战不退……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断刺激着虎贲军将士的内心,一点点消解着他们心头的惧意,鼓舞着他们的军心。而随着曹炎等将高呼连声,并身先士卒地跨马下冲后,这些将士终于全都醒悟了过来——事到如今,绝境无援,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此时再不拼力搏上一把却待何时?
顿时间,之前还不断瑟缩往后的虎贲军将士终于个个发出嘶声呐喊,眼中再没有了恐惧,换作了拼命的决绝,举起了手中兵器,迈开双腿,如潮水般直朝下方的辽军扑杀过去。
而在听到后方将士的奔跑和呐喊声后,曹炎等将底气更足,更是疯狂催马前冲,如一只只被逼到绝路的猛兽般露出了最后的獠牙与利爪,直朝着下方还在四面合围青州兵的辽军侧后方便冲杀过去。
在前冲的同时,许多人把手中最后的弓弩全部射尽,然后再举刀枪,一往无前,撞向敌人。此时的战斗,已再无章法可言,有的只是以命搏命,以血换血!
宋军的这一突然反扑还真就杀了辽军一个措手不及呢,毕竟就在不久前,山上宋军就把自身的怯懦与畏战表现得淋漓尽致。谁能想到,只一会儿工夫,这些宋军就会像换了批人似,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冲击和杀伤来。
再加上辽军自以为大局已定,只一心想着全歼包围圈里的宋军精锐,更是未曾防着有此一招。只片刻间,后方阵势就已被宋军捅穿拆散,曹炎更是一马当先,双刀挥舞不断,向前猛杀,口中则大声道:“诸位山东的弟兄们,我老曹来了,来与你们并肩杀敌,杀光这些辽狗!”口中喊得凶,手中刀舞得也自不慢,竟被他连斩数人,再进丈许。然后……
然后就被已反应过来的辽军回头挡住,同样被挡下的,还有随其身后猛打猛冲的这几千宋军。辽军终究要比这支宋军强出太多,纵然一开始被打了个冷不防,但随着他们冷静下来,随着那些将领不断呼喝指挥,从容布阵,宋军那看似凶狠,犹如疾风暴雨般的攻势就不再是多大的威胁。
更要命的,是这些军卒因为急于下山搏命,甚至连该有的阵势都未能组成,松松垮垮的,几乎和乌合之众都没太多分别了。如此状态,又怎么可能真个就把数量更多些的辽军给杀散杀败呢?
也就一开始占了点先机便宜,之后的他们就迅速陷入苦战。不过他们这么一
冲,倒也是有些作用的,好歹让包围圈内岌岌可危的青州军精锐有了喘息反击的机会,随着敌人把兵力扩散到外,内层的阻击一下就虚弱了下去,他们当时就催马再冲,而且这一回他们不再往孙途所在处冲锋,而是回头去找自己的同袍,又杀了敌人一个猝不及防,反而被这几十人突破重围,顺利与虎贲军汇合。
只是到了这时,青州军的伤亡也已极大,百多人只剩下了三十七,而且个个带伤,不但自身,就是胯下骏马,也全被鲜血所染,个个都如血葫芦也似。
而当两路兵马汇合之后,宋军又一次爆发出了强悍的攻势,居然硬生生把周边辽军杀得后退出一截去,两军总算是分清界线,再不像之前般乱糟糟一团了。
“再杀!”曹炎身上也已带伤,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只回了口气,便又是一声怒吼,再度策马急冲,而身后宋军也全都咬牙再上。他们都很清楚,这时双方斗的就是个狠字,斗的就是这一口气,看谁能支撑到最后了。
辽军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们更明白的是,自己在这一战中必然占据着绝对优势,无论兵力还是实力,自身要强出宋军太多。其实要不是敌人在山上设防,他们压根就不用多费手脚弄出什么投石机来,直接厮杀,就能全歼宋军。所以在看到这一幕后,辽军上下也都嗷嗷叫着,再度反冲过来。
宋辽两军,就在这山冈前,展开了一轮惨烈的搏杀,双方都已不再有任何的保留。
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部下将士都在拼命厮杀,作为主将的孙途和萧延平当然也不可能闲着。他们的战场虽然人数只有几十,但激烈程度却有过之。此时两名主将身上皆已带伤,孙途更是半身披血,左肩中了半截长矛他都没空理会,只能任鲜血长流。而在地上,却已倒了二十多具尸体,皆是被他所杀。
刚才的战斗可谓孙途从军以来最惨烈的一战了,他既要与武艺不俗的萧延平交锋,还得时刻对付那些四面包抄游走,抽冷子偷袭自己的辽兵。这么一来,自然有顾此失彼的凶险,经常防了左防不了右,最后只能是避重就轻,以伤换命。结果就成这般模样,他伤势极重,而敌人也倒下了许多,其他兵卒已然胆怯不敢靠近,只有萧延平虽有小伤,却还能继续死拼。
到了这一步,就是萧延平也不得不佩服孙途的悍勇了:“你这宋将果然了得,若是此时放下兵器,投降我大辽,我保你无事,还能加官进爵……”竟是突然打起收服孙途的主意来了。
孙途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呸一下吐出口中血沫:“到了这时候再提此事,你不觉有些多费力气口舌了吗?”
“宋将,你可别忘了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绝境。连你们自己人都背叛了你,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萧延平口中继续说着,还真是一针见血呢。果然,此言一出,
顿时就让孙途的眼神一变,身子也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而就在这破绽一生的当口,萧延平已飞掠上前,手中刀呼啸着直劈孙途面门,竟是要一刀将之斩成两半。原来,刚才那些话只是为了乱其心神罢了,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真能招降孙途。
而就在这时,孙途眼中也有一道寒芒闪过,刀临面的同时,他的双腿依然稳稳立在地上,如两根柱子也似,而上半身却突地后倒,竟使出了一招极险的铁板桥!
这下也确实出乎了萧延平的意料,他自以为算计了孙途,却不料自己的算计竟在孙途的算计之中。这自然让他下劈的一刀力道上多有不同,等他反应过来,再想加力时,破绽也就出现了。
孙途此时完全没有闪避后退的意思,当即抬足上踢,竟精准地找到了对方握刀的前臂。这一下,萧延平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砰响间,他手上力道便是一失,双臂一抬,刀已高高抛起,同时中门也已大露!
“不好!”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的萧延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急忙抽步后撤,想要全力拉开与孙途间的距离。但孙途又岂会放过这一自己冒着被斩杀风险得来的良机?只见他一声低喝,身子竟以仰式猛然一个前滑,直扑对方,同时手中刀已划过弧线,直抹向对方前胸要害。这一下若是砍实了,那就是开膛破肚,惨死当场的结果。
好在萧延平的反应和动作都足够快,已抢先后撤,总算是没有身死。但前胸还是被刀锋掠过,衣衫被割裂不说,一道血线斜着透出,让他更是发出一声惨叫,倒退飞掠,同时手中刀也全力在身前劈斩,阻住了孙途后续的攻势。
孙途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自己的气力终究不继,不然这一刀是真能斩杀对方的,现在却只是伤而不杀,后面的麻烦可就大了。
“给我杀了他!”险死还生的萧延平恼火异常,既怕且怒,当即大声下令,让剩下的辽兵再度补位杀上。
而孙途听到这话,也是迅速往后退去,摆出了防御的架势来。这一战,怕是还有的打呢。
而就在这时,数骑从北边疾驰而来,正是辽兵。离得远远的,他们就已高声喝叫了起来:“不好啦,宋军杀来了……”
这话让正待全力再战的萧延平和那些辽兵都是一呆。孙途虽听不懂他们再说什么,但也跟着他们一起朝着北边望去,然后就瞧见了那个方向上,一股烟尘卷地而来,只看这声势,来的兵马数量就是不少。
厮杀多日,血战到今,援军终于是赶到了!
只是有一点却让孙途有些想不明白,怎么援军并不是从雁门关所在的南边而来,而是从北方出现呢?
不光是他,就连萧延平也是满脸惊疑,这支宋军援兵还真是来得出人意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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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9章 战局突转(四更求票!)
两日苦战,身入绝境,在如此境况下,宋军依然没有让山冈上的那处狼烟烽火熄灭。哪怕这时几乎已全军冲下身去,依旧有一道浓得发黑的烟柱直冲云霄,就算是几十里外的人也能清晰看到。
而这,就是孙途他们能绝境得生的原因所在——雁门关方向在看到狼烟后并未出兵,但另一路南来的宋军却是发现了这一异样,并果断快速赶来,正是之前奉命寻找并歼灭后方辽军的秦敢所部!
其实早在今日清晨,秦敢他们就已看到了这一股狼烟,并迅速得出了那里正发生着一场激战的推断。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并没有急吼吼地就直扑上去,毕竟那边战况不明,敌军具体兵力也是个谜,为防出什么差错,还是稳稳压上才是正经。作为多年征战的军中将领,秦敢早养成了谋定后动,未虑胜先虑败的好习惯。
等他们遥遥发现那边山冈一带的激战时,之前奉命把守示警的辽兵也终于看到了这一路宋军。这可把他们吓得不轻,二话不说,十多人就赶紧策马狂奔想要回去示警。
也是直到这时,秦敢才不再藏匿行踪,号令一出,两千骑兵已先一步前冲追击,而剩下的一万八千步卒也是紧随其后,大举压进。而在确认眼前的敌人不过数千后,他更是果断下达了分兵包抄,想要把这支辽军一口气给全部围歼在此。
于是,随着骑兵不断放箭,前方辽兵斥候死伤大半,只有两三骑得以安全逃回,并将这么一个可怕的消息早上一步吼了出来。还没等这些辽军从震惊中定神呢,震天的喊杀声与脚步声如雷而至,后方立刻就遭到了大宋骑兵的猛烈冲击。
本来他们的后方就十足空虚,几乎所有兵力都被调到前方去对付虎贲军了,此时再受突袭,就瞬间防线崩溃,被大宋骑兵一个突击就杀到了中军位置。得亏现在萧延平正在前方与孙途交战,否则这一下还真可能就这么交代了呢。
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庆幸了,因为随着这两万宋军排山倒海般三面压来,让他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家已入必败之局。
不错,辽军从整体战力上自是要强过宋军不止一筹,但那指的是在各方面因素都均等的情况下。可现在无论是体能精力,还是兵力决心,他们都差着这支新力宋军不是一点半点啊。这两日苦战的可不止虎贲军,辽军上下也早已疲惫不堪,也都成强弩之末了。他们固然还能稳压虎贲军一头,但当宋军援兵一到,就瞬间斗志全消,纵然是再精锐的军队,也是血肉之躯,也是有自己的极限和畏惧的。
萧延平瞬间就做出了最明确的判断,当即一声呼啸,再顾不上对正陷入重围的孙途下手,身形陡然就往侧方退去,目光逡巡间,已找到了一匹无主的骏马。当下里,他已腾身而起,利落上马,只一抖缰绳,就高声喝道:“宋军势大,撤!”
事到如今,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这么一个事实,他们失手了。之
前的种种心思,全部落空。别说吃下这支宋军,就连想从他们手里夺到神臂弓这样的利器都成了妄想,能脱出重围,保存实力才是正经。
孙途正打算作最后一拼呢,见此变数,精神也是一振,当即刀出如风,呼啸着砍飞两个扑到身前的敌人,然后口中喝道:“你等末日已在眼前,还敢战否!”暴吼声中,不退反进,再度扑前。却把那些个辽兵吓得脸色一变,当即再顾不上他是不是在虚张声势,转身就跟着已经策马往边上奔去的萧延平就走。
而在他们身后,孙途只作势迈了两步,身形就猛然顿住,随即以刀拄地,呼呼大喘起来。事实上,他确实无力再战了,连番的血战,大量的伤口与失血,让他的体能已到极限,甚至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刚才两刀杀敌,把最后压箱底的本事都施展了出来,若再有敌人攻杀过来,只怕他真就要死在这一黎明之前了。
好在,辽军已然破胆,再加上他的确已杀怕了他们,在此情况下,再无人敢冒险一试,总算让他得到了喘息之机。
而这一下受影响的可不光只有正和孙途交锋这百十名辽兵,前方,本来已稳操胜券,打算一口气吃掉全部宋军的辽军主力,也在听得后方的呼啸后惊觉大事不妙。等他们回头看去时,更是看到了如浪潮般涌杀而来,就要对自己形成包围态势的数万宋军。
这下,可把他们吓了个魂不附体,尤其是发现主将竟先一步撤退后,他们更是再无半点犹豫,顾不上对败势已呈的虎贲军将士下手,迅速扭身,紧跟着就往右侧退去。他们的选择与自家主将一样,犯不上为了杀敌,而把自己全给搭进去啊。
但滚滚杀来的宋军又怎么可能任这支辽军轻松逃离呢,顿时间呼喝之声不断,或分头截击,或乱箭攒射,或鼓噪追赶……两万大军已分作数部分,凶狠地与辽军展开了新一轮的搏杀,追亡逐北!
当此关头,辽军再度展现出了他们的狼性与狠性,竟有一部果断回身,不惜死战与紧追上来的宋军展开了殊死搏斗,从而为前方的同袍争取脱离的时间。但是,宋军这次却是有备而来,兵力更是他们的数倍,三个方向的包抄追击效果更是立竿见影,纵然辽军多半是骑兵,依然有大部分被包围,然后被宋军一点点压制吞噬。
而且此时追击的可不止这支援军,那些已经回过神来的虎贲军将士也展开了反击。正面交锋他们不如辽兵,可现在一面倒的追杀,这些将士可是再趁手不过了,也给辽军再度添上一处压力。
秦敢策马冲到了孙途跟前,目光只与他一触,心头就是一震。此时的孙途虽然浑身是伤,看着连站都站不稳了,但那如山岳般耸峙,如刀锋般锐利的气势还是给了他不小压力,让他下意识就问道:“敢问阁下是?”
“越侯,孙途。”
仅仅四字,已让秦敢及周围将士肃然起敬。话说这十年,甚至五十年来,孙途算是大宋
军中最大的一个传奇了。他虽然不曾在边关杀敌,但其事迹却已传得天下皆知,早被无数将士视作偶像。因为只有他,在面对文官的强力压迫时才敢奋起反击,还把许多文官都给闹了灰头土脸,甚至杀了他们。这是多少武将心中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啊。
而今日,他们更是见识到了孙途的另一面。哪怕之前相隔甚远,他们还是看到了他以一人对数十,却酣战不退,越战越勇的表现。此等样人,才是真正的战神,是所有人心目中大宋军人该有的模样啊!
“原来是孙将军当面,末将秦敢。”秦敢忙抱拳行礼道。
孙途经过这片刻的歇息后,终于是恢复了些气力,摆手道:“不必多礼,先杀敌要紧。我等在此苦战,为的就是这一刻!”
听到这话,秦敢心中顿起疑问,但这时却非深谈细问的好时候,便暂且压下心中疑虑,高声道:“将军说的是,待我率军再追截辽狗,为我大宋将士报仇!”
“可还有马吗?我随你同去!”孙途突然问道。
马当然是有的,随着孙途这一声问,已有人迅速下马,让出坐骑。而孙途也不作推脱,立刻翻身而上,只一抖缰绳,就紧随着这些兵马转向朝着辽军败退的方向追去。
此时辽军的情况更是糟到了极处,宋军三面追击,以及口袋不断缩小的战术正在不断收割着落到后方军卒的性命。早成强弩之末的他们虽然拼死厮杀,却难与强大的敌军,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袍泽落马身死,用这些人的性命来争取一些时间。而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发现自家骏马的速度已经开始不断削减,就连这些大辽良驹,都已撑不住了。
“将军,怎么办?”折百里也已身批数创,浑身是血,却还是紧随在萧延平身侧,大声喝问道。
萧延平眼中满是悲愤与无奈,还有后悔。早知是这么个结果,他就不该贪功战这一场啊。但谁能想到会在此地突然跑出来一支近两万数的宋军呢,之前在他想来,能有个万把援军赶到就不错了。现在多加了一倍之敌,他们自然只有逃命的份了,而现在,却是连逃都似乎逃不掉了。
“拼一把!宋军怕死,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杀伤,定能让他们不敢再追!集合所有弓手,随我回头!”眼看再逃下去必是一死,萧延平突然就把心一横,做出了这一大胆的决定。
随着他和折百里的连声呼喝,正亡命奔逃的辽军突然就开始变阵。数百精于射术的骑兵刻意放缓了速度,弓箭都已备妥,同时不断回首观察着紧追而来的宋军位置。
就在发现敌人已入射程后,萧延平猛地一勒缰绳,控着战马希律律一声长嘶,前蹄一抬的同时,已硬生生扭过身来。而就趁着这一扭间,他人也已翻过来,弯弓拉弦出箭,一气呵成。
箭出如流星,直奔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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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0章 这一箭,还你!(五更)
宋军追击辽军的骑兵队伍最前方,王贯正一马当先全力冲刺,手中长矛伴随着骏马奔驰的势头狠狠刺出,正中前方一名落在后边的辽军骑兵的后背。
在他凄厉的惨叫中,长矛几无任何阻滞地透体而过,同时随着王贯双臂较劲往上一挑,这么条大汉就已被他生生从马背上直挑而起,再砰的砸落在地,瞬间鲜血飞溅,惨死当场。
但作为与辽军交战多年,手下也不知有多少敌军性命的边军偏将,王贯对此却是没有半点反应。在把人挑杀下马后,他的目光已挪移到了前方另一名目标上头,欲再行刺杀。这可是难得的追杀辽军败兵啊,这回自然是要杀个痛快才成。
可就在他再度催马加速时,眼睛余光却瞟见了前方竟有一道寒芒爆闪而至,这让他的心头陡然就是一凛,刚欲刺出的长矛已被他及时回守,横在了胸前,然后再挡向前方,正好和那点寒芒相撞,竟是一支劲矢。这一箭的力道好大,纵然挡下,依旧有余力袭来,竟让王贯虎头一麻,也让他的脸色再变。
这一下确实是险到了极处,倘若他没有察觉前方那点寒芒,并及时收招防御,恐怕这势大力沉的一箭都要射穿他的脖颈了。这顿时让王贯心生警惕,赶忙凝目向着箭矢的来处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几百个仓皇而逃的辽军竟陡然回身,漫天箭雨竟从他们手中爆射而出!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叫他心惊的,是在这一瞬间,三支劲矢已从前方敌我双方的骑兵中间空隙处穿过,直冲他飞来。他刚欲做出反应格挡,却已是太迟了。手中长矛才抖动着打落其中一箭,另两箭几乎同时射在了他的面门与心口!
王贯只来得及发出声惨叫,便已倾斜着翻下马去。而周围那些宋军将士刚欲出手搭救,那几百支利箭欲破空飞来,把这些紧追不舍的先头骑兵给彻底笼罩,惨叫声此起彼伏,落马一片,竟是生生就阻住了宋军追击的势头。
这一阵箭雨射来,竟是杀了追兵一个措手不及,当先的百多人连着他们的主将王贯一起落马。也吓住了后边的兵马,毕竟追击全无反抗之力的敌人和与已经孤注一掷打算拼命的敌人完全是两件事情,大胜之下,宋军自然更加惜命啊。
宋军的这一停顿,反倒让辽军的胆气更是一壮。都不用萧延平再次催促的,那几百精骑竟已怒吼着,反向冲杀过来,同时他们还不断开弓放箭,把一支支利箭携带着自己的怒火,反射向宋军,竟硬生生以几百兵力把两千许的宋军给打得开始往后退却,几无招架之力了。
“我早就知道宋人畏战,刚才不过是被他们的气势给吓到了,其实也不过如此嘛!”有辽将猖狂大笑,射光随身箭矢后,更是不管不顾地提刀再冲,竟是打算一口气反败为胜,杀退追兵!
而就在这时,后方的萧延平高叫了起来:“不要再耽搁了,走!”虽然他用连珠箭射杀了一名宋将,而且因此让战局大好,但其实他心中很是清
楚,如今败势已成,可不是这么眼下杀个几百宋军就能扭转的。一旦让宋军回过神来,再度压上,他们依然只有逃命的份儿。所以还不如现在趁着宋军裹足不前时尽快与之拉开距离呢,这样脱身的把握还大着些。
随着这一声令下,辽军多半已迅速扭身转马,便欲追赶前方同袍,只有百来个性子豪放的,竟不管不顾又反冲了上去,连萧延平的命令都没有听到。这让他心头大恼,刚欲再高声呼喝呢,那边已有一路宋军劈波斩浪般撕开自家阵势,直冲了上来,当先一将盔甲鲜明,持斧纵马,势如雷霆,竟是直扑到了那些个辽军跟前。
只一看其声势,萧延平就已能断定这是宋军猛将,当即再度开弓想要射掉来将。但此时对方却已一下撞入到了辽军阵中,而且速度奇快,压根不给他从容瞄准的机会。
同样快速的还有他手中已然舞开的长斧。这斧子不但速度够快,更是力道千钧,盘旋飞舞间,便把跟前数名辽兵的脑袋都给砍了下来,最后他更是收招前冲,宛若魔神般狠狠一斧直劈而出,瞬间把个刚才还肆意冲杀的辽将连人带马给劈作两半!
只这一阵冲杀,就瞬间又把战局给扭了回去。那些辽兵见得此人如此悍勇,瞬间就破了胆,再不敢作逗留,迅速就回马逃来。而此时,后方的宋军已再度冲杀过来,一下就把这些鲁莽行事的辽军给吞没了。
萧延平只觉心头都在滴血了,这些可都是他麾下的百战精锐啊,竟连一个照面都未能挡下就被这一队宋军给直接歼灭。他目光深沉,很想用利箭回击,但再一想到自身处境,便迅速打消了念头:“走!快退!”趁着双方还拉开了一段距离,得赶紧逃走才是真啊。
这一回,再没有辽兵敢冒险回去了,当下就随着他一起继续往前逃窜。只是这情况却依然不见乐观,因为这时刚才分兵包抄上来的宋军也终于到位,不但是他们这些落在后头阻击追兵的,就是那些跑在前头的辽军,也正遭受着宋军猛攻,伤亡不断增加,前路看着却是遥遥无期啊。
见得辽军被追杀得如此狼狈,孙途等久战之士也是打叠起了精神,继续奋力追赶。尤其是孙途,更是不敢有丝毫放松,紧跟在已溅了一身血的秦敢身后,长枪摆动着,又把两个落到跟前的敌人给挑下了马来。
刚才在那要紧关头冲阵杀出的,正是秦敢。就是孙途都被他那凶悍绝伦的杀法给弄得一惊,实在没想到宋军之中还有此等猛人。竟是一人一斧便生生扭转战局。这本事,都已不在林冲等将之下了。
事实上这才是宋军中的现实,或许宋军确实不如辽金善战,但近百万军队,几十万边军里,还是有诸多豪杰英雄的。他秦敢只是其中之一。而大宋所以最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说到底还是错在庙堂,而非军队。
有秦敢这样的猛将率军追击,又是以众追寡的一面倒战斗,宋军自然是个个奋勇,哪怕敌人跑得飞快,他们依然是紧咬不放
,一口气就追了不下三十里地出去。
这一路上,辽军不断有人落后被杀,也有人被包抄拦截,数量不断减少,等到天黑时,五千之众都只剩下不到千人了。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还在拼命打马疾奔。所以说,论起骑术来,辽人还是要强过宋军太多,所以到了这时候,竟还能保留了一点脱身的希望。倒是宋军,此时只剩下两千许骑兵追着,后面的大部队都已不知被抛在何处了。
“走那边的谷道!”在亡命了大半日后,辽军上下全都累得快喘不过气来。他们胯下的战马更是不时打颤,也有突然跌倒的。纵是良驹宝马,到了这时也已支撑不住了。
萧延平头脑还算清醒,立刻就找到了一条更适合于脱身的狭窄谷道,同时心里算计着,或许还能派人在此设下埋伏,以阻挡宋军追兵。可还没等他把想法落到实处呢,后方杀声再起,宋军竟是如附骨之蛆般再度追杀而来,当先的,正是那个持斧的宋将。
这人一路上已连杀数十辽兵辽将,早让他们心生恐惧了。一见着他,众人再无二话,转身就再度催马奔向谷道深处。而萧延平也在略一叹后,恨恨便欲转马而走。本来,他还想故技重施,亲自带人殿后战上一场呢。可现在看来,部下已无斗志,只能是继续亡命了。
他这一迟疑耽搁间,就再度拉近了双方距离,也让已经几乎和秦敢并列的孙途遥遥地看到了这个大敌。虽然隔着好几百步,还是在夜里,但孙途双目如炬,却还是一眼就从这些辽军中间认出了萧延平来。
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再加上有心要歼灭所有辽人,孙途便陡然一声暴喝,从马背上取过了一张早已准备妥当的神臂弓,就朝那目标瞄去:
“萧延平,你可还记得数年前幽州城外的那一箭吗?今日,老子就还你!”吼声刚起,弓弦如霹雳炸响,一支利箭嗖然而出,如流星追月,飞袭前方辽军主将。
正待策马加速的萧延平在隐隐听得这声大吼的瞬间,身子陡然就是一僵。脸上也有了恍然之色,怪不得自己在与孙途交战时会有熟悉的异样感呢,原来他居然是当日那个被自己一箭射下江去的宋人。他,居然没死?
可这念头很快就被深深的恐惧所替代,因为这时,已有箭矢的凌厉破空声飞来。而此时的萧延平,早已疲软无力,刚欲回身挥刀挡格,却已慢了一拍。
噗哧一声间,利箭透背而入,让他哇的一声惨叫,身子一颓,重重趴在了马背之上。同时也把身旁那些护卫给吓得面色惨白:“将军……将军受伤了!”
谁能想到,宋军竟能在五百步外,将箭矢精准地射入自家将军的背上啊!
这一刻,辽军彻底崩溃,而后方追击的宋军则在声声欢呼里,更如浪潮般狂冲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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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1章 战后功罪谁来当
在这个以冷兵器近距离厮杀为主的时代里,一个将领,尤其是主将在军中的作用要比想象中的更大,他的睿智与否,勇猛与否完全能决定一支军队的上下限。而一旦主将身死重伤,便能在顷刻间摧毁掉一支百战雄师的全部斗志,哪怕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实力远不如己方的敌人。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发生过许多次,而今日,在这宋辽边境的广阔荒野上,相同的一幕再度出现,而且这一回,辽军本就已陷入必败的局面,在发现自家主将萧延平中箭倒下,生死不知后,更是全军崩溃。
此时的他们再也保持不了什么阵形队形了,只慌不迭地就往四下里逃窜开去,连抵挡挣扎一下的勇气也荡然无存。有人继续顺着谷道往前狂奔,也有人从本就疲惫不堪的马背上下来,然后往上方的山坡攀去,寄希望于能够凭此躲避宋军追杀。更有一些人,则在此时选择了原地跪倒,再不敢有任何反抗。
随着萧延平被一箭射翻,辽军再无半点威胁,在宋军杀到谷口后,就看到了一地的俘虏,还有许多人正慌不择路直往山上跑着。就是秦敢这样战斗经验丰富的将领,这时也大感惊诧,叹一声:“孙将军果然了得,你这一箭可抵千军啊。”
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意思也差不多了。倘若真要彻底摧毁这支辽国溃军,恐怕宋军只投入一千兵马是远远不够的。而现在,却让大家省了许多力气,更不用再造成没必要的损伤了。这也让那些紧跟着追杀而来的宋军士气更盛,呼喊着上前拿人杀敌,获取属于自己的功劳。
地上跪伏着的自然是手到擒来,至于跑上山和往外逃的,也有人迅速分兵追击。就目前这局势来看,用不到半夜,这场追亡逐北的大战就能告一段落了。
而孙途这时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只是怔怔地勒马立于谷口,就连秦敢等将领对他的夸赞,都没有听进耳去。虽然这一战到底以宋军大胜而告终,但之前虎贲军的伤亡却实在太过惨重。而这一切,皆是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
另外,如今谷口也未曾见到那作为罪魁祸首的辽将萧延平,那家伙虽被自己一箭射中,却不知是否如当年自己般挺过去,并逃出生天啊。
不过战斗到了此刻,他一人已不可能顾得过来了,再加上伤疲交加,此时的他也再无力冒险追杀,只能是有些颓然地翻下马来,无奈地远眺四周,看着这一战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很快就呈报了上来。此一战,宋军确是大胜,把一整支将近五千众的辽军彻底杀溃,几乎全歼。大概只有三四百人趁黑逃走,俘虏则在五百左右。至于重要的辽军将领,倒也抓了几个活的,但却并无萧延平。
当听到这些禀报后,孙途就更显沉默了:“还是未能尽全功吗?”
“孙将军,你这就有些太过于求全责备了。今日一战,我大宋将士已竭尽所能,取得了一场少有的大胜。不但一举扫平了后方隐患,更歼敌数千,哪怕是放在前线
,也是难得的大捷。”秦敢倒是颇感满意,忙笑着道:“当然,这一战真要论起来,你孙将军和部下将士当居首功,若非你们在此苦苦坚持,本将纵然赶到,也无法大破辽军。”
周围那些已经回来的将士也是纷纷附和,对孙途及尚未赶到到底虎贲军将士也是不吝溢美之辞。直到这时,孙途才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拱手笑道:“秦将军,诸位将军,各位好意本官心领。但你们所言,恕我无法认同,真要论功劳,各位只在我虎贲军之上,若非有你们及时赶到,恐怕我和部下数千众就要命丧辽军之手了。”
孙途这话倒是让这些将士为之一喜,对他有多了几分亲近。之前只因他足够英勇,名头够大才生出佩服,现在嘛,真有些认同这位从中原来的将军了。
秦敢也是哈哈作笑:“孙将军这话也太见外了,你我本就一体,何来功劳大小之分。虎贲军和咱们都是好样的,都该受赏!”一句话算是把此事彻底定了性,双方平分这一份功劳。
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等候后方兵马陆续赶来。
刚才这一论追逃,双方骑兵都拼尽了全力,自己还不觉什么,但对后方步卒来说,却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再加上他们一路还得有所警惕并对付那些零散逃出的辽兵,于是时间上又有所耗费。所以等主力终于赶到时,这天已再度放亮,一整夜都已过去了。
随后,就是清点自身伤亡的悲伤时刻了。当具体数字出来时,就是秦敢的脸色也为之一变,他带来的兵马倒是伤亡不大,也就两三百而已,可虎贲军却是元气大伤。
本来五千众的队伍,现如今已剩下不到三千,而且这其中将士多半都带了伤,个个疲惫不堪,连站都站不稳了。事实上,若非秦敢的援军及时杀到,这一伤亡只会成倍增加,到那时现在辽军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了。
而孙途,在得到这一残酷数字时,又呆立了半晌。尤其是当知道赵炯光、杨嗣鸣两将也死于乱军之中,潘松则断臂重伤,至今未醒的消息后,他更是握紧了佩刀刀柄,直作了几次深呼吸后,才平复了心情。
这些将领虽非他的亲信,却也追随他有段日子,对他言听计从的军中兄弟啊。而这一回,却都战死沙场,这种痛,一时自然无法消解。更何况,这样的悲剧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只要雁门关那边的援军能够按约定了的及时杀到,辽军根本不可能对守在高处的虎贲军造成这么大的威胁,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自救而搏命一冲啊……
倘若不是秦敢为了寻找辽军不断南下,并及时看到了那一股狼烟,只怕虎贲军全军都要葬身在那土丘之下,被那雁门关里的某人给生生坑死了。
这一刻,孙途心中已被愤恨与杀意所填满,目光扫过身前那些带伤将士,更已做出了决定——这个公道,自己一定要讨回来!
所以当秦敢看着他问出:“不知孙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时,他想都不想,就回道:“自然是先回雁门
关了!”雁门关三字,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
“去雁门关稍作休整吗?倒也是个良策,毕竟此处距离前线大营还有几百里路程呢,而且我们不少将士都带了伤,还有这些个俘虏。就去那里!”秦敢当即就响应了这一说法,同时,又招手叫来一名亲信:“你带上几个骑兵这就星夜回营,把此处大捷奏报童帅,让他和前线将士可以安心。我将不日亲自押送军粮回去。”他到底还记挂着自己曾立下的军令状,此时算起来,明日就是十日之期了,倒算未曾违令。
“喏!”
“还有,”他说着又看了眼旁边神色略有异样的孙途:“再将越侯孙途率军前来的消息报上去,也包括这次他麾下军马立功一事,不得有半点隐瞒。”虽是边将,他也知道孙途与童贯间关系不浅,所以这点颜面自然该卖。
等那亲信点了几人一起策马远去,秦敢便又下令全军暂且在这谷口歇息半日,然后再回去雁门关。对此,孙途倒也没有其他看法,他和手下的虎贲军将士也确实需要好好歇息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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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正午时分,雁门关北边城头。
田伯元再一次登城北眺,眼中除了担忧之外,更有着满满的愧疚与自责。
此时,那股直冲云霄的烟柱早已消散,就跟从来不曾出现过那样。但他却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恐怕孙将军及所部兵马已经在那边折戟沉沙,败亡于辽军之手了吧。
作为曾与辽军有过正面交锋经验的将领,他很清楚辽军在关城之外对上宋军时有着多大的优势,哪怕是精锐边军都要吃亏,更别提那几千从京城来的禁军了。
而更叫他感到恐慌的是,这都过去五日了,前方竟无一人逃回来。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一路宋军真就全军尽墨在了北边的荒野之上?
那可是好几千人啊,就因为自己的胆怯无能,还有那杜监军的阴谋报复就全部战死了?这几日里,他是食不知味,睡难安寝,几乎时刻都想着跑到北边城头眺望,想看到孙途带了败军逃回来。哪怕他们只回来几百人也好啊,至少能让他知道一个结果,而不是像这几天般,什么都要靠想,靠猜。
“早知如此,我当日就该……”田伯元有些事后孔明地轻轻念叨了一句,其实也就这么一说。真给他重来的机会,他依然是不敢选择与杜昌国为敌的。
而就在这话出口后不久,身边却有军卒突然惊讶地叫道:“那……那是什么?好大的烟尘,是有大军赶来吗?”
“什么?”田伯元也是一凛,随后张目远望,发现果然有一支大军正朝着雁门关而来,就这架势,兵力至少有几万呢!
“准备作战,怕是辽军杀来了!”此时的田伯元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这个,毕竟哪怕孙途他们逃回来,最多也就几千人,不可能回来几倍兵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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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2章 讨公道
二月进入下旬后,天气才终于从严寒的冬日里走出来,开始有了些春天的暖意。尤其是眼下这午后时刻,暖阳照下,能把积攒了数月的寒气尽数驱散,让杜昌国更感惬意,端一杯浊酒都能喝出佳酿的滋味儿来了。
在花了几日处理了诸多杂事军务后,杜监军今日总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在自己宅子的后院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随着前线决战开始,身处后方的雁门关很快也将变得越发忙碌,所以他更得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好好享受一番。
可就在他读着手中《春秋》,似乎领悟到了一些圣人的微言大义时,外头却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的好心情顿时少了大半,眉头更是迅速皱了起来,当即喝道:“来人,去把在外搅扰的混账给我驱散了,再敢吵闹,便与我拿下狠狠惩治!”
他话音刚落,连接前后院的木门也被人大力推开,一个充满了讥诮的声音随之传来:“杜监军,你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怪不得竟敢公报私仇,干出如此大胆违逆之事来。”
“什么人?”杜昌国顿时心下一凛,人也跟着从坐席间腾身而起,满脸的警惕。他只觉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又一时记不起到底是什么人了。
不过这一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人立刻就跟了声音一道迈进了后院,而在看清楚来人后,杜昌国却更是一惊,脚步都不觉朝后退了两步,颤声道:“越……越侯……”
来的正是孙途。当然,进得院中的可远不止他一人,还有数十军卒,以及神色灰败,满脸羞惭的田伯元。无论是孙途,还是那些将士,身上都带着强烈的杀意,进得院中,所有人的眼睛死死盯在了他杜昌国的身上,似乎是恨不能目光化作刀剑,现场就将他给千刀万剐了。
这等气势确实一下就压得杜监军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他终究多年为官,也有些处变不惊的养气功夫,很快又强自镇定,先发制人地喝道:“田将军,越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无缘无故直闯本官家门,竟连通报一声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这里虽处于边塞,但该有礼节总不会全部荒废了吧?”说这番话时,他的目光更多是着落在田伯元的身上,显然是吃定这名关系更近的将领了。
同时,他心中也是一阵惶恐,到了此时,他如何还不明白孙途这是上门讨要公道来了。只看这些人个个带伤的狼狈样,就可知道他们这次北去定是遭遇了辽军猛攻,伤亡必然不小。而此番回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他还看出了,那胆小无担当的田伯元定是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此刻杜监军就拿定了主意要反客为主,绝不能在气势上被孙途所夺,如此才能颠倒是非,把自己先撇清了。这些辽人怎就如此无能呢,居然没能把那孙途
一并杀掉了,居然还让他回来找自己麻烦……
就在杜昌国心思电转,打着如何为自己开脱的主意时,孙途已是一声冷笑响起:“不过就是闯个门而已,有甚关系?难道还能比得了你杜监军之前罔顾军情所犯下的大错?本侯问你,明明之前我已与你等商量定了,你为何却在最后关头阻止雁门关守军出兵救援?你,是何居心?”
孙途压根就没问一句不出兵是不是你的主意,因为在进关时听了田伯元的解释后,他就相信了这一事实。确实以他对田伯元的了解,此人是断不会干出出尔反尔,置几千将士于死地的事情来的,所以这个因为辽人奸细一事而与自己生出龃龉的监军杜昌国就成了最大的祸首。
被孙途拿眼一瞪,杜昌国更感心虚,脸色也有些发白了,但依旧还作着最后的死撑:“越侯这话本官可就听不懂了。你也说了,这儿的兵马皆是雁门关守军,既如此,岂能随意外出,若是因此导致关内兵力空虚,并最终为辽军所趁,这后果谁能担当得起?不错,当日我确实未提出反对,但那不是一时没想明白其中轻重吗,但后来却想到了,这才苦劝田将军。对此,他也是接受的。”
这番推脱的说辞可算有些道理,当然不可能是现时想出来的,而是早在几日前杜昌国就打定了的托词。因为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次的事情必然导致虎贲军伤亡惨重,到时前线或朝廷必然问责,那总得拿出个合理的说法来搪塞一下啊。
倘若是朝廷方面前来问责,得到这样的解释后,以如今文贵武轻的局面,此事最终还真有可能就此作罢。但现在是孙途前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了,他当即又上前一步,盯着对方双眼:“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可如今我大宋主力一直在前线与辽军作战,雁门关怎么可能有什么危险?这不过就是你用来敷衍于人的空话罢了。我且问你,可是因为与我有仇,所以便公报私仇,阻拦出兵,想置我数千将士于死地?”
感受到孙途问出这番话时那慑人的气势,让杜昌国心头更感紧张。此时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这么做是在公报私仇呢,所以当即就摇头道:“越侯你这就是在冤枉本官了,本官岂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别说之前之事压根算不上什么矛盾,就算有,本官也会以大局为重。你莫要拿这等小人心思来猜度于我。田将军,这事你也可以作证吧?本官做这一切,皆是出于局势考虑,你也是在明白了我苦心后,才遵循的这一道理。”说着,又带了些威胁地深深看了眼田伯元。
可田伯元这时就跟丢了魂似的,压根就没有理会他这个监军的问题,倒是孙途,在听了他的解释后,脸上不但没有因此露出怒色来,反而笑得更欢了:“好,杜监军当真是好一张利嘴,怕是和那些善于颠倒黑白的讼棍一流相差仿佛了,真是叫人大开
眼界啊。”
“越侯,你敢辱我?本官可是进士科出身的朝廷命官,你竟敢拿我与那等下九流的人物相提并论!”杜昌国顿时大怒,脸色竟有些转红了喝道。对此时的读书人来说,那等总是怂恿百姓打官司,并以之谋生求财的讼棍那是最不堪的存在,这比当面骂他们是混账之类的粗话都要严重。
可孙途却压根不去理会他的愤怒,只是嘿笑道:“我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你又急得什么?而且在本侯看来,你之所作所为,还不如那等讼棍呢,至少他们还不至于干出此等祸国殃民,吃里爬外的勾当来。”
“你……”杜昌国顿时更为恼火,再顾不上眼前皆是孙途的人了,手指了对方喝道:“你真是有辱斯文,真以为自己手中有兵就能无所顾忌了吗?来人,给我拿下了这些目无军纪的混账东西。田伯元,你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叫人?”
但田伯元却只是眼珠子挫动了下,嘴巴都未张一下。而面前的孙途却在此时哈哈作笑:“杜昌国,死到临头你居然还敢如此颐指气使,真以为你的心思和真实身份就没人能查出来了吗?来人,把他给我拿下,拖出去!”
这一声命令刚一出口,周围早等得不耐烦的将士已迅速扑了上去,就跟虎狼拿小鸡崽似的,一把就将杜监军给按倒在地,拿绳索一捆,他便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这一下可把他吓得神魂都要飞出身体了,当即吼叫道:“你们做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本地监军,你等竟敢随意捉拿我?本官……”他的话吼到一半,一只大脚已呼地飞来,砰的一下重重踢在他的面门上:“给我收声闭嘴!”
这一下可踢得很实在,不但把他的话语全给堵了回去,也让杜昌国嘴巴破裂,牙齿乱飞,叫嚣声也就化作了一声惨哼,差点都直接晕过去。
但同时,这一下也是把杜昌国也踢醒了,对方的一系列行为是那么的肆无忌惮,明显是谋定后动,这孙途是要下死手啊!在明白这一层后,杜监军立刻就陷入到了极大的恐惧之中,身子也不再扭动了,便被将士们推拉着就带出了自己的院子。
在踉跄跌撞着往外去时,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孙途到底想用什么借口来对付自己?对了,他刚才提了一嘴真实身份,那又是什么意思?
边上的田伯元有些浑浑噩噩地跟了他们一起出来,此时的他心中满是悔恨,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当日自己就算与杜昌国翻脸也该带兵去救孙途他们啊。现在倒好,自己的生死已完全操于人手,而且就算死了,也将名声尽毁啊……
身在家中的杜昌国不知外间事,他田伯元可是知道这回孙途到来带了多少兵马,而这些人看着又是多么的愤慨。此事可不好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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