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御前论军事
与外边寒风刺骨的恶劣气候不同,偏殿内如今却是一派温暖如春,这让几名穿着厚实衣物的臣子不一会儿额头就略带了汗意。当然,这汗未必就一定是因为殿内的气温所致,也可能是来自于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
在赵佶与一众臣子面前,正挂了一张数丈长短,巨细无遗的北边宋辽双方的军事动向地图,图上的内容可比孙途手头那张要详尽得多了,就连近几月来两军进退情况都是一览无余,也就让人更容易感受到宋军如今情势之窘迫,从一开始的主动出击偶有小胜,到如今却只能退守白沟河,再无半点优势可言。
赵佶的脸色颇显沉重,目光从面前这些重臣脸上一一扫过,这才说道:“如今北伐前线情势紧迫,朕今日召众卿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可有什么良策破敌吗?”
下方十多个臣子再度沉默,事实上打从入冬宋军接连败绩以来,像这样的君臣奏对已有多次,该出的主意他们都已经出了,但无论是否采纳,反正前线战事就不见有丝毫好转的,到今日,纵然这些人都是兵部和枢密院中高官,此时也只能是装聋作哑,默不作声了。
群臣的沉默让赵佶更感恼火,哼了一声后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几人之一:“高俅,你有何想法?”
离着儿子高铎被孙途所杀已过一年,高俅的病倒是已经大好,但人却也看着苍老了许多,也瘦了一大块,此时看着就跟个竹竿似的。作为事实上如今东京城中武将之首,既然前线出了问题,他高太尉自然是无法逃避的,便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以为我军屡次失败当只是一些意外所致,只要朝廷严令前线将帅小心戒备,鼓舞军心士气,则破辽军当非难事。”
好嘛,他虽然确实开口说了话,但却都是些老生常谈,且全无半点用处的废话,就是赵佶这个其实并不懂兵事的皇帝都有些不满与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来。高俅见状,赶紧又补充道:“而且以臣愚见,这段时日的败绩当与童贯在前线指挥不当有关,陛下该再派良将名臣前往北方辅佐,才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说话间,高俅迅速朝身旁一名官员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上前帮他解围道:“陛下,臣以为高太尉所言确实在理,而朝廷这次责令童贯尽快出兵与辽军正面决战的策略也是极其正确的,若能有此辅佐,则此战必胜!”
“哦?何以见得?”赵佶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又满是期待地问了句。
“臣仔细研读过之前一整年的两军战报,却发现我大宋官军在一开始时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只是后来几场小规模的战斗打下来后,才由胜转败,最后更不得不后退自守。究其原因,就在于是否与辽军全面开战上。我军兵力本就远胜辽军,而且准备充分,唯一的弱点就在于地形不熟。若是全军压上,与敌正面交锋,则我军大大占优,哪有不胜之
理?可若小股突进,则情况就又不同了,辽军大可分兵阻挠,再无兵力劣势可言,又有地利之便,我军几场败仗打下来,军心动摇,自然也就只能后撤自保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还真让殿内不少人都暗自点头,觉着这一分析大有道理。只有少数几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几乎身处于群臣之末的孙途更是面露不屑的冷笑,就差直接上前说一句胡言乱语了。
虽然他未曾去过前线,但只从得到的战报内情来看,就已能清晰地分析出不少东西来了。宋军一开始所以能取得节节胜利,压根就不在于什么全军压进,而是因为当时的辽军准备并不够充分所导致的。另外这其中说不定还有他孙途的一分功劳在呢,因为从宋军的进军作战路线来看,他们分明就是挑中了辽军边防的漏洞在作突袭打击了,这哪有不取胜的道理?
而宋军所以能轻易选中其弱点打击,正是靠的孙途在几年前和童贯前往辽国出使时所获取的辽国边防图的指引。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上头可是把辽国边军的具体布置,甚至是城池关卡的内部情况都标注到了,只要有的放矢,就必能轻而易举地攻破辽军防线。唯一让人有些不解的是,既然如此,为何宋军在取得了数场大胜后情势又急转而下了呢?
至于说现在再不顾一切地与辽军作正面决战,哪怕宋军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怕也不可能取胜了,甚至反而可能酿成一场战略性的惨败。所以说,若是要孙途来进言的话,他便会劝皇帝下旨退兵,继续以雁门关等雄关为依托,与辽军打一场消耗战。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其实论起宋对辽最大的优势,一向就只在一点,那就是雄厚的国力。尤其是到了今日,辽国后方早已烽烟四起,金人在辽国内部大杀四方,那前线与宋交锋的辽军后勤补给势必短缺,只要能拖上一段时日,就能将整支辽军彻底拖垮。到时再与金军南北夹击,则大破辽军,夺回幽州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而且如此一来,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能保存宋军的绝对战力,为将来应付南下的金军做好充足的准备。在他眼中,辽人早就不再是大宋的威胁了,金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只是这些话孙途却不好说,因为他看得出来,朝中君臣早已拿定了主意,连旨意都已经传达去北边了,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番说辞就改变呢?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本就被皇帝所猜忌,只是顾虑江南之事,才由着他做个闲散侯爷,现在大唱反调,除了惹天子生气,让群臣耻笑,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
孙途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大宋的忠臣,所以就连这点口水都省了,只是在后头就跟看戏似的看着那些臣子把一个个看似有理,其实却根本于事无补的建议提出来。
只是他这看戏的状态终究没能持续到底,因为很快地
,赵佶就点了他的名:“越侯,对于北方一事你可有什么见解吗?朕可记得清清楚楚,你可是我大宋这几年里少有的名将,在山东和江南屡立战功,几乎未尝败绩呢。”
想躲都躲不了,孙途只能无奈走上前来。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既然皇帝特意下旨让自己今日入宫参与朝议,就定是有东西要问到自己了。
在略作思忖后,他便说道:“陛下,臣以为北伐一战确实相当凶险,我宋军本就在战力上不如辽军,再加上辽军有哀兵之势,若是正面作战,我军胜算应不足三成……”
“越侯,你这话可太危言耸听了吧?你刚才也应该听见了,我大宋天兵北伐之初可是一直稳压辽军一头的,何来不如敌军一说,你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我大宋威风啊。”当下,就有官员不阴不阳地开了腔。
皇帝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哼了一声:“难道你就真觉着我大宋无法夺回幽云十六州了吗?”
“回陛下,机会还是有的。”孙途筹措了一下语言道:“但绝不能急于冒进,而是该把我大宋的优势发挥出来才成。臣以为以退为进,与敌人打消耗战,才是取胜之道。就如当初曹操袁绍官渡之战,若袁绍能善用自己的优势,以拖字慢慢消耗曹操粮草兵力,则以其十倍于敌的实力,破曹便非难事。可结果他却因为乌巢之失而采取了冒进决战,才导致……”
“越侯,你这话可真就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了。我大宋和辽国怎么就成袁绍和曹操了?莫非你以为大义是在辽人一方吗?”当下又有人跳出来反对道,而且还很诛心地开始把话题往另一处引去。
孙途脸色也是一变:“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何来什么大义之说?而且伐国之战本就不是一两场战斗就能分出胜负的,以守为攻,静待时机,便是我们取胜的最好策略。”居然被一个从未带过兵上过战场的家伙说自己纸上谈兵,孙途也是有些无言以对了。
但显然赵佶和群臣都不可能采纳他的这个保守的策略,高俅更是趁机进言:“陛下,臣以为与辽军决战才是扭转眼下不利战局最有效的策略,至于越侯所担心的,我军不如辽军的问题,倒也容易解决。”
“哦?此话怎讲?”这一说倒真让赵佶来了兴趣,忙问道。
高俅看了眼孙途,回道:“越侯这些年来不是为我大宋练出了一支百战精兵吗?如今大敌在前,正是越侯为朝廷效力的时候,陛下大可让其重新再领这一军北上支援童贯,有他亲自带兵而至,则辽军必败!”
殿上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很快就都回过了味来,就连皇帝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然后看向孙途:“越侯,你可愿为朕,为我大宋江山黎民再次出征吗?”
孙途则是暗吸了一口凉气,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了今日这一场,高俅等人的真实目的!
第874章 自作自受
都不用作细想,孙途便已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高俅的图谋,今日这场君臣奏对很可能就是冲着自己而来啊,为的正是把自己在江南的兵马家底全给调往北方战场!
数万忠于孙途的数万大军一直留在江南却又不在朝廷的掌控中,对高俅来说还只是让他难报杀子之仇,可对赵佶,对那些朝中权臣们来说,那就是一枚不定时的炸弹了,是谁也无法真正放心的存在,必须想法将之调走。
要知道在这一年时间里,朝廷方面可没少花心思和手段,试图往江南官场和军队里掺沙子,分化离间之计更是用了许多。但收效却是甚微,孙途早在领旨从江南来到京城前,就已将那里视作自己的保障所在,自然也就做好了各手准备,应付朝廷的诸般手段。
再加上那里还有童沐董平等无论能力还是忠诚都不存在任何问题之人掌控一切,就更使朝廷方面无机可趁了。哪怕他们真派了官员去往江南,也被当场架空,手中压根连半点实权都没有。可以说,如今的江南早成铁板一块,几乎都能独立于朝廷之外,只听孙途一人之号令行事了。
当这些失败的消息不断传回东京,无论赵佶还是蔡京,亦或是其他朝臣都对那里深怀戒备,也想着能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来解决掉这一威胁。而他们也很清楚,那数万精兵所以敢这么做,就在于他们身处江南鱼米富庶之地,军粮军饷压根就不用指望朝廷,这让他们的胆子更大,从无顾虑。
所以把他们从江南调走便是处理他们的关键一步,而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最最合适的借口,调江南兵马北上抗辽!
这几万忠于孙途的大军一旦真大了北边战场之上,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要知道那里现在可囤聚了近三十万大军呢,数万人放到其中压根连水花都不怎么起。何况北边边军正是大宋官军精锐所在,哪怕他们真有什么异动也能及时扑灭,不至于像在江南那里似的一旦叛变,连收拾他们的兵马都找不出来。
当然,在高俅等人看来,更关键的是,这还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妙计。只要江南兵马到了北边,那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了。到时只要略施小计,就能把这几万人直接送到辽军的刀口上去,借刀杀人,一劳永逸!
在此期间,若孙途也战死在前线当然不错,而要是他在损兵折将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就更好了。那时的他再无任何倚仗,高俅他们再想要杀他,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到了那时连罪名都是现成的,光是一个败军之将的说法,就足以掩盖其以往的所有功绩,灭他满门都足够了。
这便是大宋朝中文武官员最根本的差距所在了。文官哪怕犯下再大的错误也能保全身家官位,最差也就被贬官远方。但武将,则不能犯错,不然一旦被人抓住,多年努力便将付诸流水,顷刻而消……
当然孙途在这时候也能选择拒绝,这或许是最能保证其安全,也是最让殿
内君臣感到头疼的做法了。只是这么一来的后遗症也必然极其严重。到时都不用高俅等人刻意损贬,光是一个贪生怕死,不救边关的骂名就足以毁掉孙途多年积累下来的口碑。
而这一切对江南的军心士气的打击也必然极大,等到他日朝廷能腾出手来,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出兵讨伐了。
所以说,高俅这一计着实高明,这已不算阴谋而是阳谋,是哪怕孙途已看穿其险恶用心,照样无法化解,只能遂其心意的堂堂阳谋!
想明白这一切,便让孙途的心猛然又是一沉,再看向殿内这些人时,目光就显得有些阴沉了。片刻后,他才施礼回道:“陛下既已下旨,臣岂敢不遵。只是江南离着北边可足有数千里之遥,纵然现在下旨调兵,没个半年怕也难以抵达边关,臣只怕远水难救近渴啊。”
他说的也是事实存在的问题。大军开拔,又是数千里的征程,哪怕放在千年后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大宋朝来说,更是一场浩大的工程。要知道为了开启这一场北伐,大宋可是足足准备了四五年时间啊,光是兵马调动,后勤补给方面的安排,就是一个足够让无数人头疼的艰巨问题。
“越侯不必担心去了之后无功可立,在我看来,此番北伐入辽还有的打呢。白沟河一战取胜,我军也需要休养数月,再北上攻打幽州等重城,又是旷日持久的战事。只要江南兵马能在半年内赶到,便能参与到接下来的大战中去。”早有官员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赶紧就帮着解答道。
高俅又在一旁冷声道:“越侯,你若是急着为国征战,也可先一步出发。听说那虎贲军已被你练成一支禁军精锐,如今正好让陛下见识一下他们的厉害。”
“不错不错,光是像之前那样剿匪算什么禁军精锐,能到北边杀敌破辽才真叫人佩服呢。”
一时间,在场不少人都附和起来,大有让孙途立马就答应出发的意思,就连赵佶都大为意动,有些热切地看向了孙途:“越侯,你以为如何?”
对方竟如此迫不及待就要推自己离京北上,这让孙途心中不禁生出了警惕。看来那高俅的阴谋还不止于此啊。但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确实不好再作推辞。事实上,就连孙途自己个儿,也是有心尽快前往北边,看能不能挽救一下即将崩溃的边军的。
他很清楚,一旦白沟河一战真个大败,则大宋接下来的形势将变得极其危险,历史上那中原陷落的可怕场景就不远了。哪怕之后他真能率江南大军出手,在如此大势面前,怕也是无力回天啊。
所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在一切还尚有挽救余地之前止住这一场颓势。而去往北边,劝说童贯改变既定方针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孙途缓缓弯腰:“既然陛下有旨,臣岂敢耽搁不从?只不过,臣也有一个条件,还望陛下允准。”
“说来听听。”
赵佶见他答应,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原先对他的成见都小了一些。
孙途的目光轻轻瞥过高俅,让后者心里一沉,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而后,又赶紧道:“陛下,臣这段时日里也听说了一些说法,朝中居然有人在散播臣有不臣之心的说法,这实在叫臣诚惶诚恐。臣虽敢言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毕竟人言可畏,若是在京中也就罢了,可一旦到了前线还有此等说法,就很可能扰乱军心,最终导致出现不可料的后果……
“尤其是这次臣将率虎贲军北上,就越发的心存不安了。所以未表臣对陛下,对我大宋的忠心,臣还请陛下能派一重臣为监军,随臣一道北上!”
这番话当真说得慷慨激昂,一派忠心模样,就连赵佶都有些被他感动了:“越侯所虑甚是在理,其实朕对你是极其放心的,哪怕没有监军随行,你也定能全力为朝廷杀敌。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安军心,朕就准你所请,至于这监军的人选嘛……”
不等皇帝拿出自己中意的人选来,孙途已抢先一步道:“陛下,臣以为高太尉无论忠心能力还是声望都是此番监军的最佳人选!禁军本就受他节制,有他在旁,臣相信虎贲军将士定会在战场上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再无任何犹豫。臣也会竭尽所能,杀敌报国!”
“你……”高俅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孙途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啊。他千算万算都未曾算到,会把自己给算到这危险的境地里去,这让他的整张脸都急红扭曲了,他很想推辞,可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
就如刚才孙途不好推辞一样,他作为天子宠臣,作为殿前司太尉,确实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推辞啊。而殿内其他人也都愣住了,然后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孙途,这家伙真是好狠的手段,好大的胆子,居然能在这等情况下奋起反击!而最关键的是,他们也怕自己会被派去北边当什么监军,那就真要人命了,北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可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哪怕不少人以高太尉马首是瞻,但到了这个时候,却没人会站出来帮其脱身,毕竟这么一来,自己可就危险了。能为了富贵官位跟从高俅的官员,又怎么可能做到大义凛然,跟他讲义气呢?
就是赵佶也在足足愣了好一阵后方才说道:“高俅,你怎么说?”
“微臣,微臣确有为国之心,但臣毕竟乃是殿前司太尉,身上责任重大,若是就这么去了北边,只怕……”
“高太尉此言差矣,如今我大宋最重要的就在北伐,你作为我朝中武将之首,焉能一直置身事外?去往北边监军作战,才是你职责所在!”孙途却不给其推脱的机会,当即出言反驳道。
这一次就是让你知道什么叫机关算尽太聪明,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而他这么一说,高俅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是恳求地看向了上边的天子……
第875章 即刻出征
眼巴巴看着上方天子,高俅的心是越提越高,生怕他受孙途蛊惑,轻而易举地就点下了头去。他实在不想去北方啊,虽然以他高太尉的身份即便真到了那边,哪怕宋军真个败了也不至于让他有什么生死危机,但那毕竟是北方边境,哪有东京日子舒坦啊。
何况,这要真去了北边做那劳什子的监军,怕没个一两年是回不来了,这对像高俅这样只是靠着帝宠才登上高位的权臣来说是极其致命的事情。两年的空白期,足够让皇帝遗忘自己,哪怕平安回来,都难再有当初风光。这一点只看如今本属于童贯掌握下的枢密院已成他高太尉的后花园,就可知结果了。
另外还有一点是高俅真怕孙途会对自己不利啊。他很清楚,就跟自己恨孙途入骨一样,对方也恨不得找个机会弄死自己,毕竟周侗等人之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而只要到了前线,这样的机会自然会有不少,哪比得过自己身在东京用些手段害孙途去死来得方便啊。
可就在这时,孙途的声音却再度响起:“高太尉,陛下对你一向信任有加,并委以如此重任,怎么你却连这一点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力的想法都没有吗?莫非你其实一直都只关心自己,却无尽忠之心吗?”
就跟之前高俅他们挤兑孙途的说辞一样,他的这番话也是句句诛心,捏准了对方的要害。一旦高俅这时再作推脱,哪怕赵佶最后念着君臣之情免了此事,心中也必然会栽下一根刺,这对他高俅来说,便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了。
同时这几句话也说动了赵佶,让他本来还有些松动的心思陡然坚定下来:“越侯所言倒也在理,高俅,你之前就曾多次进言北伐之事,这次朕就授你监军之职,前往北方协助童贯一道破辽,拿下幽云十六州!”
此言一出,高俅更是如遭雷击,面色唰的一下就已雪白,身子更是猛地一震。半晌后,方才跪地伏身,颤抖着应道:“微臣领旨谢恩……”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因为他知道,到了这一步,自己却是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旁边那些高俅党羽也是个个神色紧张,他们也深知高太尉这一去,朝中必然再起变故,自己等人的处境可就堪虞了。同时这些人心里也慢慢想到了一些东西,陛下所以会做此决定,除了因为受到孙途言辞的影响外,更关键的一点,恐怕还在于高太尉的圣宠已衰,再不复当初了。
前年废太子赵桓一事虽然看似早已过去,但其实天子心中却还是留了刺的,那就是之前曾与之勾结的高俅。只是碍于多年君臣相得的情谊,再加上他在朝中党羽众多,皇帝才没有发难惩治。不过只从后来赵佶对孙途杀高铎一案的态度,未作过多深究,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而今日,这一点猜测更是落到了实处,君臣之间嫌隙已成。哪怕一两年后高俅回来,朝中怕也没有今日之地位了。在想通这一切后,不少人已经开始为自己想起了后路,自然更不敢趟这浑水了。
高俅因为心情激荡
倒还没有想得这么深,心里还在思索着有何办法避免离朝。现在看着,唯一的方法就是装病了。想来自己年岁也已不小,只要赶在孙途出发前突然“得了重病”,天子总不能如此不顾臣子身体吧?而只要给自己半月时间安排一切,就能让此事查不出半点问题来。
就在高俅暗自打着这一主意时,孙途却再度开口:“陛下,臣以为既然事已定下,前方军情如火,兵贵神速,咱们就该迅速出发。哪怕只是先去五千禁军,那也是对前线将士莫大的鼓舞。”
这倒让赵佶微微一喜,忙笑道:“那依着越侯之见,该当何时出发呢?”
“捡日不如撞日,就定在明日吧。”孙途毫不犹豫就道出了自己的意思。
“越侯当真公忠体国,朕甚感欣慰。既然你有此心意,就如你所奏,明日一早,便率军离京!”赵佶颇为满意地点头应道。
而高俅则如再遭重击,愣在了当场。这一下,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孙途当真是好歹毒啊,非要拉着自己一起掉进那浑水中去吗?但事到如今,他也已无法拒绝,只能无奈称是,并思索着该做些什么准备了。
身旁的孙途此时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高俅:“这可是你自己找的,等离了京,看我如何摆布于你!”
亲手杀死高铎还不足以让他感到解恨,本来还想不出个妥当的对付高俅的法子呢,今日他既然撞了上来,那就不用客气了。有些事情虽然冒险,但该做还是得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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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竟要北去边关,与辽军作战?”当孙途回到府中,将这一事道出后,相关人等都吃惊叫出了声来。
孙途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之前我也全无准备,也无法推辞,所以就只能去一趟了。而且北边战事我也颇为关心,若能亲身赶去尽一份心力,总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吧。”
“可是连江南的兵马也要一并带去,这可颇有不妥啊。”
“是啊将军,那里才是咱们的根基所在,一旦去了北边,恐怕朝廷接下来再无顾虑,就要对你下手了。”
“是啊,还请将军三思,这险可冒不得啊。”
这些下属都是跟随孙途日久,对他忠心耿耿,又知道一切内情之人,所以一旦得知朝廷的这一安排,自然会感到不安了。
孙途倒是显得很是从容:“这一点确是问题,但我们也有应对之策。你们可别忘了,如今的江南与两年前可大不一样了。”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虽只两年时间,但江南的兵力却有了极大的增长。当初孙途来时,手下不过四五万兵,而现在,靠着江南富庶的环境,再加上童沐等人的不懈努力,能调动的兵马数字已翻了一倍不止。而这一切,远在东京的朝廷君臣却是不怎么清楚的。
朝廷对地方兵马的数字一向只是通过兵粮饷银来做统计,所以才会让地方武将找到机会大吃空额。但江南那边如今却
是反其道而行,不断增兵的同时却从未伸手跟朝廷多要过一文钱一粒粮,这就让许多人对此有了错误的判断,以为那边如今最多也就五六万兵马而已。
而事实上的江南,现在足有精兵十二万三千,这是孙途年前刚得到的准确数字。所谓精兵,那都是按照孙途之前留下的练兵之法操练出来的,令行禁止的军队。虽然未曾真上过战场见过血,但其战力已要强过大宋所有厢军,以及八成禁军许多了。
所以现在只要让人带六万人北上,又留下一半驻守江南,孙途自能确保万无一失!在明白个中道理后,这些下属终于是安下心来,纷纷抱拳应命。
随后,孙途又把唐枫和崔略商等几人叫到了跟前,正色吩咐道:“这次你们就留在东京,帮我照看住了家人,不要让其他宵小有任何的可趁之机。另外,我也会请托狄家也多作照应,如此便能保家中安全了。”
唐枫和崔略商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正色抱拳:“卑职领命!”本来前者是打算随孙途同赴北边的,但现在既然身上责任重大,就不敢推脱了。
等到黄昏时,孙途又来到了狄府,见到了自己的两个舅哥。话说狄虎臣也受到了太子一事的不小影响,但好在他家毕竟是大宋勋臣,好歹是保住了官职,也未被贬出京去,但最近一年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多生事端了。
而在得知孙途将往北方后,两兄弟也是大感惊讶,好生关切了一番,才答应了孙途的请求。随后,狄虎臣又写就了一封书信,递给孙途:“我那五弟鹤鸣,七弟凤腾如今都在北方作战,你若去了那边,当可与他们一见。”这才是狄家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关键所在,也可看出狄虎臣对孙途还是相当重视的。
其实也是不重视不行了,太子一倒,他狄虎臣已是明日黄花,若再没有孙途这样的亲眷帮着,那等他一老,狄家可真就要倒了。
孙途也颇为郑重地接过书信,再谢过对方后,又匆匆而去。
等他回到家中,天色早已黑下。两个妻子和一对儿女更是早早在后院等着他了,他们也已经从下人口中知道了这一突然的消息。
女儿凤儿尚不懂事,见爹爹来了,只是咿呀的求抱,儿子却是一脸的不舍,拉了老爹的手总不撒开。至于二女,更是担忧不已:“怎么又要去打仗了,朝中就没有其他将军可用了吗?”
孙途抱了女儿,安慰着她们:“不过就是出征北伐而已,你们的郎君我以往也多次出征,不都得胜归来了吗?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你们只管安心在家中等着,我想用不了几月,就能凯旋归来了。”
这话别说雅儿她们了,就是街边寻常百姓都未必能哄得住。但这时候,深知此事已无可更改的两女却只能选择相信,含了泪地点头道:“那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等你尽快回来,给虎头过今年的生辰。”
虎头的生辰正是七月十八,而今日则是正月十七,满打满算,正好半年。
第876章 在路上
二月初二,龙抬头。
雪虽已停,风却未休,依然带着呼啸在这旷野上肆虐着,把地上的积雪都给吹得腾起,扑到不少赶路军卒的脸上,让他们的脚步再度放缓。
离开东京已过半月,但如今孙途他们的队伍才刚过大名府境,离着北方前线可还有数百里之遥呢。这半月时间里,这支队伍日行不过二三十里再加上一路上的各种应酬耽搁,居然让他们总共都只走了三百多里地,这等行军速度实在是开创新记录了。
若是按照孙途的意思急行军,哪怕路上因为大雪阻道和其他外在原因影响,半月时间也快能抵达雁门关附近,至少在二十日左右就能到达前线。可照如今的行程来看,没一个半月怕是根本到不了地方了,到那时,说不定那白沟河一战都已经要分出胜负了。
之所以会如此拖慢脚步,外在原因还在其次,关键只在队伍中间多了高俅一行。不知他是为了摆谱或是另有所图,反正这一路他这一队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加快行军速度的,他所乘坐的四辕马车在雪地里本就不如单人单骑来得灵活迅速,再加上其亮明身份后一路应酬,就更是把这次奔赴北方的行军变成了一场郊游。
而更让孙途皱眉的是,当他过去催促时,高俅却是回得理直气壮:“要是越侯你急于赶赴前线,大可先行一步,老夫随后就来。”
显然对方打的是与孙途他们分开的主意,这除了在提防孙途会在路上对他们有所不利外,也是高俅逃避即将到来的大战的一种手段。虽然以他的身份真到了前线,哪怕宋军大败也能保万全,可高俅却依然心存忌惮,不肯冒险。为此,他甚至都在大名府中一呆三日,到处赴宴应酬,把架子拿了个十足。
要不是孙途到最后终于翻脸强逼着他启程,恐怕直到今日他们都还在大名府里盘桓着呢。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出了大名府境后,接下来就没什么像样的城池可以让高俅再作逗留了。但之后的道路却会越发难行,尤其是在如今大雪拥塞道路,连那官道的位置都有些模糊未明的情况下,想要快速赶路就越发艰难。
此时几千人马踩踏在茫茫雪原之上,能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一眼望去除了白色就没有其他景象了,这对整支赶路的队伍来说也是不小的磨练。像这样单调又无变化的环境走上几日,众人身上的疲惫感就会越发强烈,到时连速度都会被再度拖慢啊。
在前方探路的一支斥候队伍此时已赶了回来,见着孙途就报道:“将军,卑职看过,二十里外都不见有什么村落镇甸,看来今晚咱们只能是在野外露宿了。”
孙途点点头,又抬眼看了下已暗沉下来的天色,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传令下去,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找背风处安下营寨。”
出了
京畿地界后,大宋朝留给人们的繁华景象就已急转直下,到处都是荒村野店,一片萧条,除了那些大城外,能有个落脚的镇甸都算是运气不错了。尤其是最近一年里天灾频发,导致北方不少百姓都逃灾离乡,就让沿路越发的冷清而少人气。
而等到出了北京大名府地界,离着辽宋边境越来越近时,路上就越发的荒凉起来,两日来都未曾见过什么像样的村镇呢。这让一直呆在东京的几千禁军明显感觉到了不适应,哪怕虎贲军将士之前曾出京平过乱,却也没走这么远,对京畿之外的世界可是没有多少概念的。
孙途倒是早知道是这般场景了,他也见识过比这儿更为荒凉的景象,所以显得格外镇定,指挥得当,几句话间就把相关命令都给安排了下去。可就在队伍继续往前时,后方却有一骑赶了上来,正是高俅跟前的一个亲信,只见他大声道:“越侯,太尉有令,大家伙儿赶了一整日路早已人困马乏,就在此地安营歇息吧。”
“这天还没黑,急着歇息做什么?”孙途又皱起了眉头来。到今日,他是越发觉着自己硬要把高俅一并带出京城是个错误了,这家伙和保护他的三百人实在是大大的累赘啊。
那亲信却皮笑肉不笑道:“越侯您正当年,身子健壮自然没问题。可太尉年岁已高,可吃不消这等奔波劳顿啊。您总不希望太尉因此得了病吧?”
孙途往后看了眼,眼神有些发冷。要知道这一路高俅一直都坐在他那辆要用四匹骏马拖着的华贵大马车,那里边不但温暖如春,而且宽大得都能让其站立起来而不碰头。一个舒坦坐车的家伙居然跟自己等骑马步行,顶风赶路的人说辛苦,也亏他有这脸皮。
可拖在队伍后方的那几百人这时都已经不再等孙途的号令了,直接就已找地儿安下了营寨来。显然他们这是铁了心要在此过夜了,至于孙途及虎贲军是个什么想法,就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事实上这一路走来,双方间的隔阂是越来越大,几乎已成水火之势,整支队伍立营时都是泾渭分明的各自分开。所以哪怕孙途他继续带人往前,人家也不会跟从,毕竟急着上前线的只有孙途,他高太尉可有的是时间耽搁。
见此,孙途只能是叹了口气,在扫过周边环境后,指着不远处一座小高坡道:“咱们也在那边扎寨吧,明日早些起来再赶路,把今日的份补上。”
虎贲军将士纷纷应命,很快就在离着高俅那边营地有两里远处扎下营来,随后有人支起帐篷营房,也有人去往周围拾取枯枝等物,用以到时生起篝火。连番历练,倒把这支之前孱弱的禁军给锻炼出来了。
作为主将的孙途当然没必要管这些小事,他趁机打开羊皮地图,查看起自家所处的位置来。就此来看,自家现在正位于大名府以北将近八十里外处,看着距离边关也已不远,两日内
就能越过辽宋边境,然后再往北赶上十来日,应该就能抵达前线了。
当然,这是指的一切顺利,队伍能按自己预想的速度前进的话。可背后那支队伍必然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速度可就要减慢许多了。这让孙途眼中不觉有丝丝杀气透出。他把高俅强拉出来可不是真让他做个拖累的,而是想把恩怨一并了结了。
本来,这事是打算在离开大宋国境之后再干,可现在孙途却是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就目前的环境来看,即便在此处动手,也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只是却得把周围都给锁住了,万不能让人逃出去!
想到这儿,孙途陡然回头,又朝不远处的高俅所在的营地瞥了一眼,是选在今夜动手吗?
此刻,一名派去外头捡拾柴火的军卒却神色凝重地跑了回来,见着孙途就禀报道:“将军,小的在两里外的山冈上发现有三组脚印,委实有些奇怪……”
“嗯?”孙途一听这话,忙收摄了心神,说道:“走,你带我去看看,别是你看错,把野兽留下的足迹当作人的脚印了吧。”话说这几日里,他们就没见过半个其他人影,在这等恶劣的气候下,又是荒野之上,怎么可能突然有人出现在大家身边?
但这说法很快就被孙途给否决掉了。果然,就在西南那一座小山冈顶上,留着三行浅浅的脚印。要不是有军卒来此寻柴,如今天色又还有些亮着呢,恐怕这点痕迹早被掩盖或忽略过去了吧。
这让孙途的脸色也变得颇为凝重:“看来附近一直有人在盯着我们啊,却是什么人?”
“不会是什么占山为王的土匪强盗吧?”有部下提出看法,却被孙途摇头否了:“这地方如此荒凉,除了我们都不见有什么行人,哪会有土匪在此落脚?何况,我们这许多官兵过境,若是土匪发现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又怎么可能冒险跟踪观察呢?他们定有其他目的!”
说着,孙途按着面前痕迹半蹲在了山冈上,然后仔细观察起了下方的道路,慢慢地,嘴角就翘了起来:“这边的角度正好能将高俅他们的营地全部收入眼中,倒是我们那边的营地离此距离过远,难见全豹。看来,他们是冲着高俅而来了!”
“啊?”众人不觉有些疑惑:“这又是何道理?”
“具体因何还不好说,但既然不是冲我们而来,我们大可看着就是。只管守好了自家营盘,至于高俅那边嘛,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孙途立刻就给出了决定,笑呵呵地道。高俅本就坏事做尽,以往在东京别人找不到机会报仇也就罢了,现在到了这荒野上,有那仇深似海之人冒险偷袭,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这些家伙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要是真能借他人之手除掉高俅,对孙途来说就更是一件好事了。
一切,只看今夜到底是个什么动静了……
第877章 夜袭
旷野之上夜已浓,风更紧,呼啸着吹着那点点篝火,但终究没有把这些辛苦点起来的火光给吹灭了,只是这不断摇晃明暗不定的火光在这个无星无月的黑夜里却是显得格外弱小,那点光亮除了营地范围,就几乎照不到更远的黑暗中去。
这一来,倒是给了那些早已藏匿于侧方山冈上的百来个汉子以机会,让他们能藏得更好,再加上呼啸不断的北风,连他们小声的交谈都被彻底掩盖了起来。
“爹,真是那高俅老贼吗?”一个青年握紧了手中刀,满是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更靠近自己这边的那处小营地。
他身旁是个体格粗壮,模样粗犷的壮汉,手中钢叉紧握,面色凝重地沉声道:“你二叔和三叔跟了他们已有数日,从大名府直到这儿,一定错不了。”说着,又回头看了眼身后两个汉子。
那两人同时点头,小声道:“就是那老贼,他就算化了灰我们也认得出他来。想不到他这次居然就从汴京离开了,正好给咱们这么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可咱们这点人手真能成事吗?那边可足有好几千人呢……”又一人满是担忧地说道,说话间目光还往远处眺了一眼,正是孙途所立的营寨。
“这已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而且周围环境我们都已掌握,即便不成功,也能做到全身而退!”为首的汉子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大家也都看到了,这边的防御并不严密,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必能在惊动前方军营前得手退走。”
说到这儿,他把钢叉一指,果断下令:“进攻!先把那边守夜的人干掉,再直扑那最大的帐篷!”话音刚落,他已一马当先,整个人犹如猎豹一般直蹿而出,闪电般扑向了那座只有几百人的营地。
其他人也再无任何的犹豫,同时长身而起,快速前冲。这些人个个身形矫健,脚步轻盈,纵然上百人同时而动,可在北风和黑夜到底掩护下,居然也没闹出多少动静来,只片刻工夫,已出现在了营地边沿。
他们皆是多年打猎的好手,互相间的配合更是极其默契,都不用那首领再作吩咐,便有二十人同时亮出了随身的短弓,熟练地搭箭挽弦,箭矢登时跨过十来丈的距离,一下就射穿了正立于篝火边上的那些守夜禁军的脖颈,箭箭穿喉!
这些人的突袭果然极其犀利凶狠,此时这边营地里守夜的只得十人,他们却由二十人放出冷箭,两个照顾一个,而且个个都有百步穿杨的本领,几乎每一箭都命中咽喉要害,这让十名军卒别说闪躲了,就连临死前的惨叫都被封死在了喉咙之内。而他们倒下的身体又因为下方松软的积雪都没能闹出什么声响来。
从未有过这段时日般辛苦的禁军和高俅的护卫们在赶了多日路后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全都在帐中酣然熟睡,自然不可能察觉到外头的刺杀。所以当那十人倒下后,营地里依旧是一片
宁静,这让本来已把心提到嗓子眼,做着最坏打算的众刺客顿是一宽,而他们的动作则是更加迅捷,十丈距离眨眼即过,全都跃身而起,轻易就翻过了半人高的围栏,挺举着兵刃,就直往中间的大帐扑去。
当先的首领一个箭步已到帐前,右手持叉,左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抓到那帐帘后,就猛然下拉,哗啦一声,就把用整张牛皮硝制而成,风雨难透的帐帘整个给撕了下来,同时身子一晃,已冲将进去,都没来得及仔细分辩内中情况,右手钢叉已急刺黑暗中某个因听得动静而翻身欲起的黑影。
噗哧一声,钢叉入体,但却并未传来想象中的惨叫,同时汉子也觉着手上钢叉处一紧,自己的兵器居然被目标用身体给夹住了!这让他心中猛然就是一震,知道事情有变,竟是找错目标了!
“有刺客!”一声尖锐的惊叫,瞬间就撕破了夜的宁静,同一时间,其左右两道寒光如匹练般直斩而来,分袭向那汉子的脖颈和腰腹,虽在这黑暗中几不可见物,但这两个袭来的对手却能捕捉到这一杀敌的良机。
手中兵器被人拼死夹住,一时难以摆脱的汉子顿时间就陷入到了极大的危险中。他或许可以放弃钢叉往后退避,但这么一来,必然难以招架左右杀来的两人的后续招数。
好个猛人,即便是如此突变的险境之中,他依然没有慌乱,陡然一声高喝,双手握住叉柄,全力往前一送。只听噗哧声伴随着惨厉的尖叫再起,本来已无法向前的他竟在两刀将将要到的瞬间大步迈进,使得这两刀落到了身后。他竟是生生凭着气力把面前之人给刺穿了!
与此同时,他又挥叉拧身,竟挑了个百十斤的敌人果断转身扫出,使身后两名刀手的后续刀招全都落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这一回此人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不但身体被钢叉洞穿,胸腹等处更是连中数刀,血肉横飞。而那两名刀手也被同伴的身体狠狠抡中,狼狈地飞跌出去,一人更是撞在了旁边的帐柱之上,喀拉声中,那人腿粗细的柱子都被撞裂了。
这一切看似复杂,却是在兔起鹘落的瞬间便已完成。也是直到这时,跟随着汉子的同伴才有人冲进帐来,结果就听得他一声低喝:“高俅老贼并不在此,速退!”
后面进来的几人听得这话先是一惊,随后便赶忙回身往外蹿去。他们的理智一直都压着仇恨,深知留着性命要比报仇更为重要,现在既然一击未能得手,又身陷军营,四周皆是官兵,那先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时,四周帐中的禁军将士却已全部惊醒了过来,惊叫声,呼喝声响作一片,许多人都没来得及穿上甲胄,便已提着兵器满是惊慌地就扑出了帐来。在看到外头那些个已撒腿欲走的刺客时,他们更是怒喝连声:“贼子哪里走!”手中刀枪全力劈刺上去,也有人绕道堵截,阻拦他们的去路。
一时间
,整个营盘都沸腾混乱了起来,却只有位于营地左上角的一座小帐跟前有三四十人稳守门前,所有人都全神戒备,不敢有半点松懈,而且其中还有人手持战场上的杀敌利器神臂弓,遥遥指着前方,一旦有人胆敢趁乱靠近,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发箭杀敌。
而在这小帐之中,高俅正面色铁青地拥衣而坐,其左右,更有四名气度沉稳的汉子守着,他们手中的兵器也都已出鞘。在如此内外数重环绕护卫下,除非是有大军猛杀而来,否则就别想伤到他高太尉分毫。
高俅脸色铁青既是因为愤怒,更多的却还在于后怕。他已得到消息,居然有刺客摸进了中军大帐,而且还似得手杀了人。要是不是自己留了一手,只怕此时都已经命丧黄泉了。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行刺于我?可是孙途的人吗?”高俅在略定神后,寒声问道。
“看样子不是,那边军营才刚有些反应呢,而且来人穿的都是百姓服色。”一名亲卫挑起帘子看着外头的战况,随口说道。虽然外边依然黑咕隆咚只有点点摇摆不定的篝火照着,人影还很是杂乱,但他的眼力还是能看清楚那些已被围住的二三十名刺客的装束模样,皆非禁军中人。
这一回答让高俅略感惊讶的同时又稍稍松了口气:“幸好……”事实上,他所以放弃更好的中军大帐而跑来这么个角落小帐睡觉,就是在防着那边孙途会对自己不利。毕竟他与孙途仇恨不浅,又见识过对方的狠辣手段。可同时,他心里又生出了新的疑问来,那这些刺客又是什么来历,为何会如此行刺自己?
“留几个活口。”高俅很快就有了决定,当即吩咐道。
可就在这道命令被传递出去的同时,外头突然就有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不断响起,随之而起的,则是一阵惨叫。这让高俅的眉头猛然一皱:“不是让他们多留活口吗,一旦用上了弓弩,可就控制不住了!”
“太尉,是刺客在外边还有同伙,他们用弓箭射杀了我们不少兄弟!”手下急忙回禀道。
这一伙刺客为了这一场刺杀已做好了许多准备,连后路都想得明白。所以哪怕一着失手,又被十多倍的官军围困,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同时,早安排在外边接应的同伴也果断放箭杀敌,迅速为他们开辟出了一条血路来。
在得知是这么个情况后,高俅终于忍耐不住了:“留下他们,无论生死!”若是让这些刺客脱逃,他的颜面还往哪里放?还有,更叫他感到恼火的是,这都好一阵了,离这边只有两三里路的孙途的大营居然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就好像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里已打作一团似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荒野之上两处营地,形成了诡异而强烈的对比,一边已杀声震天,有几处营房都起了火了;而另一边,却不见半点动静,只有一些人影走出帐来,远远眺望着……
第878章 殿后与遁逃
深夜荒凉的雪原之上,两座只相隔数里的军营此时呈现出了极其诡异的对照,一静一动,一杀声震天,一无声静谧,就仿佛两座营盘是处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位面时空也似。
但要真有人靠近那依旧黑咕隆咚,只有几处篝火在噼啪作响的虎贲军营,就会惊讶地发现那里其实早已严阵以待,数千禁军刀枪在手,弓弩上弦,把个军营四周守得如铁桶一般,若真有刺客敢撞上来,离着百十步呢,就能被射成一只只刺猬。
这等严密的防线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甚至不是高俅那边的营地发生动荡后能紧急调动的,必然是早在天黑后不久,就做出的部署安排。可即便如此,当高俅的营盘遭受偷袭时,这里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
而在军营背后那座并不是太高的小山包上,这时正有十多人登高远眺,借着手中带有夜视效果的望远镜,孙途已将那边纷乱的战况尽收眼底,口中还感叹似地嘟囔了几句:“想不到高俅竟早有提防,居然不在中军大帐内,倒是躲过了这一场刺杀。只是不知道他做此安排到底是防着什么人呢……这些刺客确也有些本事,心思也算缜密,居然还在外边安排了不少接应人手……”
前方被火光映照得明暗变幻不断的军营内,战斗已变得越发混乱。
本来那些刺客真有被反应过来的禁军四面围杀的可能,毕竟他们入营的人数太少,而且也没有偷营的经验,并未四处纵火搅乱整座军营,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想很快就将另一边几千众的官军给吸引过来。反正如此一来,随着不断有禁军从周围营帐中杀出包抄,这些刺客突围的脚步就变得越发艰难。
也得亏当先三人,使钢叉的首领和两个挥刀冲杀的汉子武艺足够高强,寻常军卒难以对他们构成太大威胁,才使他们不至于被彻底围杀。但随着官军数量不断增多,几乎是里外三层,刀枪不断往他们身上招呼下,这些刺客还是不断有人中招倒下,最后更是在离着营盘木栅还有十多步处被彻底拦截下来。
这时,营外黑暗处却有冷箭突然射来,从身后给了围捕刺客的禁军以严重打击,眨眼间十多个处于外围的军卒便相继惨叫而倒。这一下立刻就唬得其他人急忙回身自保,再无法全力以赴地围困捉拿刺客了。
而在见到这一幕后,为首的汉子当即一声高喝,手中钢叉舞出重重幻影,嗤嗤连声间,竟伤了面前数人,并把跟前二十来个军卒都给迫得往边上散去,一条通道顿时显露出来。他立刻高喝一声:“不要纠缠,杀出去!”便再度一马当先,舞叉急冲。在冲到半人高的木栏跟前时,更是暴喝一声,钢叉全力挥出,砰的一下木屑纷飞,竟生生在木栏处砸开了一道口子,快步就往外冲去。
其他十多人也紧随其后,飞步出营,然后转向就往另
一侧的山冈跑去。可他们还没跑两步呢,后方已传来了一声喝令:“放箭!”却是帐中高俅在得知刺客竟要逃脱后再顾不上捉什么活口,命令下死手了。
骤然间,弦声绷响一片,上百利箭的破空声几乎都把北风的呼啸都给掩盖了过去。正欲快步逃走的一众刺客更觉着头皮一阵发麻,想都没作细想,便已齐齐往前方雪地里扑去。
也得亏他们的反应足够迅速干脆,但凡只要迟上一步,那漫天而来的箭雨就能射进他们的后背里去。至于此时,除了两三个运气差的还是被落下的箭矢伤到,其他人都毫发无损。
但如此做法也有一个极大的弊端,这一扑间,把他们全力奔逃的势头给彻底打断了,后方的官兵却不用停,直接就恶狠狠地再扑上来。同时,后边的那些弓手又迅速抬弓,朝着四周黑暗处不断攒射乱箭,压制着那些藏于黑暗处的刺客同伙的弓箭。
看着十倍于己的官兵汹涌杀来,刚从雪地里狼狈而起的众人眼中也不觉露出一丝骇色来。这时若再逃只是把后背让与敌人,那只会死得更快。所以他们当即就把牙一咬,怒喝一声,不退反进,竟再度挥舞着兵器杀了回去,当即就与第一波禁军就在营前展开了厮杀。
这些人既然敢来军营行刺高俅,除了仇恨够深外,也是因为艺高人胆大,个个都有着一身不俗的本领。哪怕人人都要应对四五人以上,却也能支撑得住。尤其是那为首之人,一杆钢叉更是被他使得如同一条蛟龙,腾空飞掠,总能从人群中击中目标,杀得跟前军卒连连后退。
但是,他们终究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下风,在面对官兵一浪又一浪的绵绵攻势下,他们的动作开始迟钝,随后就有人受伤甚至倒下。同时,另一队官兵已从一旁绕过,居然从两侧对他们发动了夹攻。
这一下,那个首脑便知道情况已大为不妙,他和两个兄弟虽然还有能力自保杀敌,但其他人却撑不住了。而且那边荒野上用以接应的弓手们也有人不断惨叫出声,显然是被官兵密集的箭雨所伤,若再拖下去,就真要全军覆没了。毕竟说到底这些兄弟只是猎户,而非真正的士兵,与数倍的军队战斗起来,自然是要吃大亏的。
“老四,你带了其他人先走,我和老三老五挡着他们!”
“老大,还是你走……”那被点到名的汉子急忙开腔道,想劝首领先走,但对方却喝声打断:“你哪来的这个本事,这是命令,走!”说着,他已长身而起,手中钢叉更是呼的横扫而出,在扫得两个近前的官兵倒下后,其他人则慌忙后撤。而他则趁机猛扑向前,势如疯虎般吼叫连连,钢叉全力朝着四方点刺撩提,竟是一下就挡下了一大片的敌人。
一直跟在他左右的两名刀客这时也是长声作笑,两把刀如车轮般滚滚向前,配合着他往前冲斩。
居然只凭三人凶狠的杀法,就把跟前一两百官兵给杀得连连后撤,再难对其他人造成威胁。
这一幕落到正用望远镜观察的孙途眼中,便是他,也不觉啧啧赞叹起来:“还真是少有的猛将啊,只可惜……”个人的武勇摆在两君阵中确实用处不是太大啊,这点道理他其实早就已经领悟,但同时也不觉生出了惜才之心,这几人若能为己所用,倒是能暂解眼下手边能用将才不足的问题呢。
变数也就在他叹息的同时发生了。在眼看到这些刺客竟嚣张凶狠到如此地步后,那边的官兵终于是彻底怒了。要知道背后高太尉可还看着他们呢,若真被他们区区三人杀得无力还手,这些禁军将士必然会受严惩。所以当下里,随着一声喝令,数十弓手突然调转目标,密集的箭雨就直冲这三人而去。
听得号令,见到这等箭雨袭来,三人也是神色大变,齐齐发了声喊,急忙收兵后撤,全力防御,钢叉和刀更是在他们的身前织成了一道道防线,用以抵挡乱箭。
但百密一疏,终究还是有箭矢透过空隙射中他们的身体。而只要一被射中身躯,他们的动作就会为之一缓,如此就让更多箭矢趁隙而入,瞬息间,三人都连中七八箭,惨哼声中,步伐凌乱,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而之前被他们压制住的官兵见状当即就再度反攻杀上,只几合间,三人兵器相继落地,脖颈处也被刀枪指住。若非刚才高太尉下令要活口,只怕他们三个皆已一命呜呼了。
不过他们的殿后牺牲倒也是有价值的。因为就在这番工夫里,其余十来人已杀出血路,连滚带爬地上得那座山冈,并在埋伏在那里的同伴的接应下,翻过山冈往更远处的黑暗跑去。
“给我追,一个都别放跑了!”一名军官见此更是大怒,连声催促间,更是一马当先就往前追去。在这等兵力占了绝对优势,又几乎是四面合围的情况下若再让这些刺客脱逃了,那他的罪责可就大了。
其他兵卒也是一般想法,紧随其左右,快步往山冈上冲去。可就在将将要到山头时,突然那军官便是一声惊叫,随即人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这让左右人等皆是一愣,但脚下的步子却未作停顿。然后,惊叫和惨叫就立刻在山冈上响作了一片,许多人也跟着突然消失。
直到这时,才有人猛地醒悟过来:“大家小心,上头陷阱!”这让后面急追的那些人赶紧就止住了步子,小心靠上去。果然,就瞧见了前方雪地里有一大块塌陷的坑洞,里头倒了十多人。而更可怕的是,那下方竟还埋有倒刺,这些袍泽在摔进丈许深的陷坑后,居然还被刺穿了身体,有几个更是要害被刺穿,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下就连孙途都感到有些吃惊,低声叹道:“这些家伙倒是做好了诸般准备。只是可惜了,到底未能得手啊……”
第879章 轮到我了
黑暗中,数十漏网之鱼正在仓皇逃命,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速度却是飞快。虽然背后的追兵因为被设下的陷阱所吓暂停了追击,但他们却不敢有所停留,这可是三个首领拼死殿后才为他们争取到的机会啊。
只有那青年被人架着却还在挣扎想要回头:“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去救爹和三叔五叔……”但他力气却比不了身旁两名壮汉,依然是被动地直往黑暗的前方而去。只一气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去到十多里外后,他才被人丢在了地上,身旁两人早已气喘吁吁,管不得他了。
而青年在落地后,便又迅速弹起,转身就要回去。不过边上立刻就有人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珣儿不要犯浑,你现在回去不过是送羊入虎口罢了,反倒辜负了大哥他们几个拼死的决心。你以为大哥为何不惜一切殿后阻敌,还不是想让我们保你安全离开。”
青年却不肯听,还待闪身就走,终于是不那汉子给惹气了,砰的一拳打在了他的面颊上:“你给我清醒些,别再添乱了!”一下就把他给打翻在地,人也给彻底打懵了。
“珣儿,我知道你想救他们,可现在官军已经都有了准备,就算我们都去了也难有成算,更别说只得你一人了。”刚才一路架了他来的其中一个汉子已恢复过来,神色诚恳地道。
“你们怕死,我却不怕。我就是死,也要和爹,和三叔五叔他们一起!”青年一时起不得身,但却依然梗着头说道。
“谁说我们怕死?要真怕死,就不会跟了老大一起来刺杀那奸贼高俅了!我们只是不想白白死去而已,更不想让老大他们的死全无价值。”刚才动手的汉子低声斥责道:“你年纪轻轻的又懂得什么,这才是大局为重。”
“珣儿,你听我说,我们现在离开并不是真就不管大哥他们了,正相反,我们离开才能保他们一命。”
“二叔你是说真的?”青年有些无法相信地问道。
“当然,你想啊,这时候高俅必然会想着抓到我们,那就不会真杀了大哥他们几个泄愤。而只要他们想着把人送去大名府或是别处看押起来,我们就有救人的机会了。四弟,你觉着如何?”
身边的壮汉当即点头:“二哥说的不错,你一向看东西极准,这次也不会有错。珣儿,四叔也是为了你好,刚才打你你可别放在心上。”
已经冷静下来的青年终于点下了头去:“那……咱们就先藏起来,然后再看他们的动向?”
“正是如此。这里我们最熟悉不过了,任他们如何走,都逃不过我们的追踪。”那二叔忙点头道,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个一根筋的家伙给劝住了。
这番争论说完,大家也算歇息得差不多了,趁着天还未亮,他们再度起身赶路,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在了这一片黑暗之中。
而此时的高俅营中,太尉正自大发
雷霆:“废物,几百人追击他们二三十个漏网之鱼居然让他们给跑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跟前跪了数名部下军官,全都把头伏于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这些禁军护卫以往在东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本就吃不得苦,刚才又遇上了刺客布下的陷阱,一下就死了十多人,这可把其他人给吓坏了,所以便不敢再追。而这一拖延间,那些刺客更是早走得没影儿了,最后只能是空了手回来。
今夜的高俅可是受惊不小,要不是他足够小心换了帐篷来睡,只怕之前就已被杀,这让他在后怕之余大为恼火,自然是想将这一干刺客全数杀光的。可最后,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这让他更感愤怒,要不是之后还要仰仗这些人护卫自己,他都要下令把他们全部处斩了。
恨恨地盯着这些家伙一阵后,他才咬牙道:“现在刺客脱逃过半,你们说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难道接下来一路我们都要小心提防,晚上连觉都不用睡了吗?”
“太尉息怒,小的以为这些刺客一定跑不远。毕竟他们有同伙还在我们手上,只要严加拷问,必能从其口中得到那些人的下落。到时我们再领兵攻击,就可将之一网打尽了。”总算有个头脑还算清醒的,提出了一个还算有用的主意。
高俅也反应了过来:“把那几个活口都带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刺杀本太尉,我要奏请朝廷,灭其满门!”
片刻后,几个浑身是伤的汉子就被人押送到了高俅面前,他们双手已被反剪捆死在背后,左右更被军卒按着,根本别想有任何的举动。而且就看他们那满身的创口血迹,以及踉跄的步伐,显然也不可能真有任何威胁了。
只是当他们进到帐中,看见高俅时,几人的眼中还透出了浓浓的恨意与杀意,其中一个汉子还挣扎了下,但被身后军卒砰的一刀拍在背上,人便已栽倒在地。而其他人,也被大力按倒,跪在了高俅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本太尉!”高俅眯眼打量着眼前五人,却实在想不起与他们有什么冤仇,甚至连他们是谁都记不起来。
“呸……”其中一人吐出了一口血水,满脸愤恨道:“高俅老贼,你害得我等兄弟家破人亡,亡命天涯,居然还有脸说这话。只恨我等兄弟学艺不精,老天不开眼,居然未能杀你……”
“大胆,竟敢对太尉不敬!”边上的军卒闻言大怒,都不用高俅吩咐的,便已动手对其拳打脚踢,打得他扑倒在地,身上创口崩裂,口中也是鲜血喷出,几乎昏死过去。
高俅也明显感受到了这几个对自己的浓浓恨意,倒是来了兴趣:“你们到底是何人?本官连你们的面都未曾见过……”
“你害的人多,自然不可能记得我等。我们本是禁军将士,是龙渊军的兵将。可就因为你贪得无厌,手段卑劣,导
致我们众多兄弟家破人亡,只能逃亡到此。怎么,你还想不起来吗?”另一人咯血说道。
而在听到龙渊军这个名号后,高俅脸上终于露出了深思之色:“原来竟是你们这些叛军。真想不到啊,你们居然还能活到今日,还敢行刺本太尉,当真是罪该万死。”
顿了一下,他又喝道:“交代你们同伙藏匿之处,帮本官找到相关人等,本官还能念你们将功赎罪,留你们一条贱命。若不然,定让你们受尽诸般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呸……高俅老贼,我们既然敢刺杀你,就早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你想让我们背叛其他兄弟,那是做梦!要杀就杀,不必多言。”随着这话出口,几人皆都挺起了胸膛,闭上了双目,完全是一副引颈就戮,不肯合作的态度。
这态度让高俅更为恼怒,当即叫道:“来人,把他们拖出去细细拷问,不要让他们就这么死了。我要知道他们同伙的藏匿之处,将所有叛逆全都一网打尽!”
“喏!”边上军官忙答应一声,抬手间,这五人就再度被拖出了帐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严酷的刑罚。
而就在这时,隆隆的脚步声却从远处传了过来,这让高俅等人都是一惊,随后才有人进来禀报:“太尉,那边虎贲军过来了,说是看到咱们这里起了战事,特来查看。”
“哼,他们倒是真能挑时候啊。刚才我营中杀得激烈就视而不见,现在战事已了,就又跑来献殷勤了,真当老夫要欺不成?”高俅恼火地说了一句。但最终还是摆了下手:“就让孙途进营来说话。”至少这时候他是不敢与孙途当面撕破脸的,哪怕他早已恨孙途入骨,甚至已经盘算好了,等到了前线,便找机会将之坑杀。
可等了片刻,却不见孙途进帐,反倒是外头响起了孙途的声音:“还请太尉出来说话。这大半夜的,本侯觉着还是不入帐为好,免得说不清楚。”
高俅又低声骂了对方几句,这才在几名高手护卫下,不情不愿地出得帐来,脸上更是没好气地看着不远处的孙途:“越侯,你真是好快的反应啊,等到刺客一走,就到了。”
“呵呵,高太尉说的哪里话,本侯这不也是怕瓜田李下说不清楚吗?毕竟谁都知道你与我素有仇怨,要是那时我带人过来,被你当作刺客同党可就不好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怀疑你了吗?看你这样子,怕是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不满吧?”正在怒头上的高俅也失去了与孙途虚与委蛇的心情,说话变得极其直接。
顿时间,营中不少人都变了脸色,想不到两人间的矛盾居然就这么直接公开化了。
而孙途倒是不见有丝毫惊讶的,反倒是笑着点头:“太尉果然是慧眼如炬,一下就把我这点想法都给看穿了。是啊,刚才我就在想,这些刺客当真没用,怎么就失手了呢?如此看来,就只能轮到我了!”
第880章 冻杀高俅
孙途在突然变色道出此一句的同时,左手也跟着猛然握拳上举。而随着他这一动作,身后将士已齐齐而动,上百弓弩直指前方,营外兵马更是迅速围拢上来,刀枪高举,一下就把这边营中的数百人给全部包围起来。
高俅更是被吓得身子一震,惊怒喝道:“孙途你……”其身后四名高手护卫的反应也是极快,两人拉他后退,两人已呛啷拔刀出鞘便欲出击。但他们的速度再快也是快不过那些早已搭上弦的箭矢的,只一个动作间,数十箭矢已带了啸声飞来。
几人虽然武艺出众,并极力格挡,但在如此近的距离里被数十箭攒射也非他们所能应对。惨叫声里,当先两人皆已身中数间,翻倒在了血泊中。而另两个想护了高俅后退的,也是脚上中箭,扑跌倒地,连带着把高俅也给拉倒,吓得他哇哇大叫,早没有了之前的气焰。
至于周围其他禁军护卫人等,则全都未敢轻动,别说救援了,就是扶高俅起来的动作都不敢有。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除了面前这些,营外四周还有数百弓弩手张弓以待呢,一旦自己等人有任何异动,必然会迎来铺天盖地的箭雨,那就真将命都搭进去了。孙途的人已经用一阵乱箭亮明了自身态度。
于是只片刻间,这边的营地已整个落到了孙途的掌握之中,就连高俅都已沦为他掌握中的阶下囚。直到把一干护卫亲军全都拿住后,孙途才缓步来到依旧倒于雪地之上难以起身的高俅跟前:“高太尉,你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森然而带杀气的话让高俅的身子再度一颤,但还是强自镇定,盯着对方:“孙途,你,你想做什么?你可别忘了,本官可是你的上司,是受命前往北边的监军!你若敢动我分毫,管教你……”话未说完,就被一声惨叫打断,却是孙途听得这话后,一个箭步过来,踢在了他的前胸,将之踢作了滚地葫芦。
“到了这时候还敢摆你那殿前太尉的威风,你道这里是东京汴梁吗?”孙途收足,居高临下地看着颇显狼狈的对方:“高太尉,你我早年就已结下仇怨,到如今更是因为你子高铎一事而成死仇。所以这一路你都在提防着我,更筹谋着在到了前线后,如何用自己手上的权势害我吧?”
到了这个时候,高俅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当即就哑声道:“不错,你杀死我儿,此仇不同戴天,只要我有机会,就不会放过你!”
“其实我也一样。”孙途冷笑一声:“当初我在青州时,你就已伙同梁师成几度欲置我于死地,更且趁我远去辽国而派了自己的侄子到青州为恶,差点葬送我大好局面。这也就罢了,而后你又在东京纵容自己的儿子四处害人,连我师父和师妹都因此而死。虽然高铎已然被诛,但这仇却未曾报尽,因为真要论起来,你才该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所以我今日杀你,既是为天下除害
,也是替师父他们报仇,天经地义!”
“你……你真敢杀我?你可别忘了,老夫的身份,我可是朝中重臣,更是监军,若是真出了事,你也别想脱罪,朝廷必然不会饶过了你。”高俅这回是真个怕了,因为他已经从孙途的身上感受到了浓重而决绝的杀意。
“那又如何?当日在江南我能于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朱勔,杀你又有何难?更何况,你是意外冻死的,又与我何干?”孙途说着,便一摆手:“来人,为高太尉宽衣。”
身边的禁军将士都不带有犹豫的,便已如饿虎般直扑了上去。别说高俅此时早已因为惊吓而手足发软,就是寻常时候,也根本不是这数名如狼似虎的健卒对手,没挣扎两下呢,就已被控制住四肢,然后被人干脆利落地将满身华贵厚实的裘衣袍服都给扒了个干净。
当这一幕发生时,他那些护卫亲兵们更是目瞪口呆,噤若寒蝉。他们是真没想到孙途及麾下的虎贲军将士胆子会这么大,行事会如此绝,压根就不带半点犹豫的。
事实上这些人并不知道,虎贲军将士所以会如此决绝,一方面在于对孙途的心服口服,死心塌地,毕竟他们是被孙途一手从堕落的深渊中拉出来的。就在两年前,他们还是禁军中的一个大笑话,过着朝不保夕的困苦生活呢,正是孙途的出现,才让他们找回了自己的尊严,成为了一支真正的军队。
这一份感激之情早已刻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可不是一两年时间就能磨灭掉的。何况,在那时的练兵过程中,他们也早已习惯了听从号令行事,所以今日孙途下令,他们也未作多想,直接出手。
另一方面,则在于他们对高俅也是恨到了骨子里去,可以说虎贲军上下对孙途有多么的敬重感恩,就对高俅有多么的愤恨。因为之前的一年里,高俅可没少因为他们是由孙途练出来的就刻意刁难,甚至还有不少人因此获罪受罚,连一整年的军饷也只到手小半。
倘若是在东京,是在没有人领头的情况下,这些将士纵然心中有恨也是无处发泄的。但现在,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荒野之上,又有孙途带头下令,这些人便再无所顾虑。刚才听令之下放箭射人,反而让他们生出一股报复强敌后的畅快感来。
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些敢于上前扯去高太尉衣物的,乃是跟随孙途最久的山东军老兵。他们心中只有自家将军,至于高俅什么的,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别说脱他衣服了,就是直接拿刀斩了他,这些人都不带半点迟疑的。
这一刻,高俅已变得赤条条,虽然年纪已不小,却因养尊处优多年的缘故,居然浑身皮肤紧绷而白皙。只是这时的他却完全没有因此而感到骄傲,反倒是因为羞愤而大声叫嚷起来,并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以此来躲避众人玩味的视线。
不过很快的,随着
一阵寒风吹来,他便已顾不得什么羞耻了,开始因为寒冷而剧烈颤抖了起来,身体更是缩成一团,口中则叫道:“孙途……你……你好歹毒,居然敢如此对我……”
孙途则在不远处站着,看着对方:“高俅,你平日里贪婪无度,需索无穷,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我现在就是要告诉你,你所拥有的一切皆非你能掌控。以你之罪,纵然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今日只让你受冻而死已是大大的便宜了。毕竟,你本赤条条而来,再赤条条而去,倒也不冤,至少能保个全尸!”
“孙途,沽酒小儿,你敢如此害我,陛下,朝廷定不会饶过了你,你定不得好死……”受冻之下,高俅的声音越发的尖细,也颤抖得更厉害了,但他还是不住地叫骂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里好过些似的。
而孙途倒也不曾动气,只是冷眼看着对方的身体慢慢变得青白一片,脸色也慢慢转作灰白起来,嘴角甚至都还有一丝笑容。他看得出来,以高俅的身子骨,在这等寒冷的冬夜里是撑不了太久的。
果然,只顿饭工夫,高俅的身子已然发僵,刚才还不断骂着孙途的他不但声音微弱下去,也从叫骂换作了求饶:“孙……越侯,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与你为敌了。求你饶了我吧。我答应你,只要你放过我这一遭,到了北边我一定帮你说话,听从你的安排。还有,还有朝中,我一定会帮你谋一份最好的差遣,让你再回江南?如何?越侯,你就饶了……饶了我这条狗命吧……”说到最后,他更是涕泪交流,满脸都是恐惧与悔恨的眼泪,但随即这些就被寒冷冻结在了他的脸上。
只在雪地里被寒风吹了半个多时辰,高俅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便再没有了动静,脸上身上竟开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直看得周围那些护卫亲兵们更为惶恐紧张,更是连大气都不敢透上半口了。
直到高俅咽气前,他们都不敢相信孙途真就敢下死手,把这一位堂堂的大宋殿前司太尉给生生冻杀在这荒野之上。他们还以为孙途只是给太尉一个教训,最多让其大病一场,再难对自己构成威胁呢。
可现实,却告诉他们,眼前这个青年将军行事有多么的决绝。而只看他平静的表情,微微上翘的嘴唇,都会让人觉着他只是杀了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呢。这种视权贵高官如无物的气势,更是唬得所有人骨酥筋麻,不知是由哪个起的头,只片刻间,这几百护卫亲兵竟先后跪倒,朝孙途拜了下去:“越侯……饶命啊……”
他们确实有理由感到恐惧,高太尉就这么被杀死了,那越侯必然会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而想到杀掉他们所有人灭口……
直到这时,孙途的目光才转而落到了这些人的身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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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1章 旧日仇,今日了
对那些禁军将士来说,近距离亲眼见人被杀并不可怕,甚至他们中也有不少曾杀过人。但是,当被杀之人变作高俅时,这冲击力就足够让他们恐惧万分了,尤其是当他还是被强行剥去衣袍,生生冻杀在大家面前时,这可比他被人一刀刺死更加可怖,叫人直到此刻都浑身战栗,汗出如浆。
而当孙途的目光陡然落到他们身上时,这些人最后的一点骨气都已不见,除了跪伏求饶,已不敢有任何别个想法。孙途望着他们,用平淡的声音道:“诸位,今日之事实在出人意表,不想高太尉居然因天气严寒,身子老弱而大病而死,这确是我等责任,该当奏请朝廷追责才是。”
这些兵将听他如此道来,全都有些茫然,完全是跟不上他的节奏了。好在他的话还在继续:“然则我等毕竟职责在身,将往北边支援大军,自不可因一人之死便贻误军机。故而以我之见,如今该做的,就是该先带上高太尉的尸体,赶往北方。直到那时,再将此事报与朝廷却也不迟。
“当然,因高太尉是得病而死,为防有疫病在军中扩散开来,我们自该先将其火化,只带其骨灰上路。诸位以为本侯的主意如何?”
大多数人还有些发懵,甚至连孙途到底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进去呢,但终究还是有几个头脑聪明之人已经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当即就高声道:“侯爷所言甚是,自该一切以大局为重,烧化其尸再带着上路也确实要更安全和方便些……”
这几句话终于点醒了那一批惶恐不安的禁军和高俅的护卫们,顿时间,数百人个个都如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连声答应:“侯爷考虑的是,我等自当听从您的号令行事,绝不敢有半点违拗。”
“那就好。”孙途满意作笑:“既如此,就烦请你们动手,将其火化了吧。”说着一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行动了。
此时的高俅早已气绝好一阵了,身子都冻得**,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极其不甘与怨忿地盯着前方,似是对孙途的控诉,又像是在埋怨自己部下人等不肯效死保护。当边上几人想要动手时,一对上高太尉的眼睛,也不觉打了个寒颤,但在环顾四周,发现虎贲军的人依然围于四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后,终于是把牙一咬,上前搬动起了尸体来。
这些兵将心里已明白过来,孙途确实没有将他们全部杀死的意思,但为防万一,却需要他们交上投名状来。而动手焚烧高俅尸体,就是他们所要交上的投名状了,只要做了这事,他们就再也别想置身事外,一旦朝廷知道真相追究下来,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脱罪。
几百人做事那是相当之快,片刻间,足够的柴火已被堆叠起来,高俅的尸体也被置身其上。一名禁军武官手持火把,在略作迟疑后,终于是把牙一咬,将之丢在了干柴之上。
只眨眼工夫,火焰
便已蔓延开来,将周围的木柴全部点燃,并开始吞噬高俅冰冷僵硬的尸体……直到这时,在旁看着的孙途才摆了下手,四周虎贲军将士方才放下了手中兵器,只留下部分人在边上盯着,其他人则各自归营。
话说这一夜他们虽未参战,但却整晚未睡,早已一个个满身疲惫。虽然事情已了,天也已亮,但今日明显是走不了了,那索性就先回去好生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只等明日天明再上路了。
而孙途倒是精神不减,直到看着高俅完全成灰,又让人寻来个匣子装了一捧在内后,便叫人将其他的骨灰尽数扬撒四周——真正做到了那句不但杀了你,还把你骨灰都扬喽的狠话。
而他这一杀人扬灰的举动,就更叫人心生忌惮了,尤其是那些高俅的亲卫们,一个个全跟鹌鹑似的,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孙途见此,只是一笑:“你们不必紧张,高太尉之死只是一场意外,到时本侯自会向朝廷解释,定不会让你们担负什么罪责。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事想你们配合,昨日拿下的那几个刺客何在?你们把他带到帐中与我说话。”说着,已迈步走进了本属于高俅的华贵大帐,当仁不让地就坐在了上首处。
到了这时,这些人如何敢违逆孙途的命令,立刻就有人跑去边上的营帐,把那几个被抓的刺客都带了过来。这几人此时脸上也充满了惊疑,同时还带了一丝释然。他们虽被关押在小帐中,但却也通过听闻,把外头发生的一切有了个基本了解。尤其是之前高俅死时那一声声如杜鹃啼血,厉鬼哀号的叫声,更是叫他们确信这不是一场戏,那个自己等不顾一切想要杀死的大仇人,真就被眼前的青年将领给除掉了。
见他们满脸惊疑不断打量着自己,孙途也不动气,反而笑着先自报了家门:“本官孙途,不知各位又是什么身份哪?”
听得他的名号,几人都明显震了一下,才由一个汉子抬首回话道:“原来是孙将军,我等这些年来,也是久闻您的大名了,知道您是如今大宋官军中少有的好官,名将……我们也不敢瞒您,十多年前,我们兄弟皆是东京禁军,是龙渊军中的兵将。但之后,因为被这高俅所害,才逃出京城,成了大名府内的一群猎户……”
孙途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你们与高俅之间的仇恨也是极深了。”
“仇深似海!”另一个汉子咬牙道:“我到今日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高俅才刚任殿前司太尉,他为了立威居然栽赃,把我龙渊军指挥使项将军给打入死牢。而当我等想要为项将军申冤时,又被他百般阻挠,最后更是颠倒黑白,把我等一营三百兄弟都定了个图谋不轨的罪名,竟欲将我等全部处死。”
说到这儿,那人又看了眼一开始说话的汉子:“要不是范将军及时出手救下我等,又带着我们杀出营去,只怕我等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是
一堆冤死的孤魂了。只可惜,我们的家人却来不及离开东京,最终皆被高俅那厮强加罪名而死。可怜我妻子刚有身孕,一尸两命……”当提到这些往事时,这位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两眼泛红,就连之前受重伤将死时都未曾有过的泪水,也不觉流淌了下来。
而其他人,也都一个个面露恨意,虽未开口说什么,但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年的仇恨。最后,由一开始说话的汉子开口道:“孙将军,这便是我等兄弟不惜冒死也要刺杀高俅的原因所在。现在他既已伏诛,我等纵死也甘心了,你只管叫人动手,我等绝不敢有任何的不满。”
孙途笑着摇起头来:“既然你们已知道高俅是被我所杀,又为何会有此一想法呢?我有什么理由杀你们?来人,为他们松绑。”
几个刺客大感惊讶,他们本以为自己终究难逃一死,却不料对方竟是这么一个态度。在被松绑后,几人就都艰难地站直了身子,只是看向孙途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疑惑:“难道孙将军你不打算把杀死高俅的罪责推到我等头上吗?”在他们看来,这是最顺理成章的做法了,一旦如此,孙途身上的责任就去了九成。
“呵呵,我孙途虽然不才,却还干不出这等栽赃于人的事情来。我既敢杀他,自然有善后之法,何须由你们来顶这个罪?所以叫你们过来,一者是为了问一问你们与那高俅之间的关系,二来,也是好给你们一个交代而已。”
几人听后,又是一阵沉默,对孙途倒是多了几分敬意。孙途则趁机问道:“对了,还未请教你们的姓名呢。”
“在下范骐,这几个都是我的兄弟,赵晃,岑搏虎,关定武……”
“他们几个皆以你为首吧?”孙途看了范骐一眼问道。
对方点头:“正是,之前在龙渊军中我就是他们的主将,所以他们一直奉我为主。”
“那之前逃走的几十人呢?”
“他们也是一般,皆是我龙渊军的兄弟,还有几个则是侥幸从京城逃出来的家中子侄。”
“所以你们这些年来一直靠着狩猎为生?”在对方点头后,孙途才道:“如今你们大仇得报,可有想过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吗?”
“孙将军的意思是?”
“我以为你们现在当有两个选择,其一自然是回去继续当你们的猎户,没有了高俅这样的仇人,想必以你们的本事,定能在大名府里好好地活下去。”
几人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已经听出来了,孙途的重点不在这上头。果然,只听他继续道:“但这么一来,却是荒废了你们这一身本事。我看得出来,你们皆是禁军中难得的好手,无论箭术还是武艺,皆是一等一的,只用于狩猎却是太浪费了。所以这第二条路,就是以此有用之身,再为国效力,从而好再博取一个功名来。几位以为如何?”
第882章 招揽
原先的高俅军营,如今已完全被虎贲军所掌控,那些受了惊吓的禁军将士早已各自回帐,哪怕难以入睡,也是不敢擅自踏出帐来的。而营盘内外,则有数百虎贲军将士守着,曹炎和韦诚两人则坐在一旁以为照应。
这两个当日的东京纨绔,到了如今无论形貌气质都已有了不小的改变,一两年的辛苦操练,以及几场厮杀,早让他们变得精明强悍,哪怕一夜未睡忙到现在,依然是精神奕奕头脑清明。
可即便如此,他们心里依旧对这一夜里发生的事情感到有些糊涂。此时看着周围没有旁人,曹炎便忍不住小声道:“我是真没想明白侯爷为何竟会选在昨夜对那高俅下手,就因为他营中突遭行刺吗?其实咱们早前也有机会下手才是啊。”
韦诚思忖了一下,才猜测道:“当是与时间和我们所处的位置有关吧。如今咱们离着边关不远,自然不怕此事外泄。而且你我都看得分明,若非那几个刺客出手,我们又岂能如此轻易就把那奸猾的高俅老鬼从军营里找出来?”
对后一点曹炎倒也颇为赞同,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总觉着侯爷作此安排有些过于急躁了。还有现在居然与那几个刺客说这么多,莫非……”他隐隐然已经有了某个猜测。
此时帐中,范骐几个也正露出惊讶之色:“将军竟欲收我们入营?难道你就不在乎咱们的出身,我们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而且刚刚还刺杀高俅……”
“所谓要犯不过是受人陷害,不得以才逃出东京罢了。至于刺杀高俅,在我这个亲手除掉此贼的人面前,你们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只问你们,可愿意为自身,也为子孙,再博上一场吗?”
顿了一下,孙途已起身来到了他们跟前,神色郑重道:“实不相瞒,本侯此番便是前往北边以抗辽兵的。你们身在大名府,应该也知道如今北方战事大起,宋辽之间已到了举国一战的地步了吧?当此之时,我辈武人,该做的就是为国效力,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或杀敌退敌,名扬天下,如此才不枉费了你我这一身所学,这一腔热血,各位以为如何?”
这番话当真说的是掷地有声,帐中那些个军卒早已热血上涌,都想要大声附和了。就连另几个刺客也面有激动,想要点头,只有范骐却轻皱其眉,迟疑道:“非是在下信不过孙将军,实在是我等身份……若到军前,谁敢用我们呢?”
“既然是我招揽得你们,自然由我来做主。”孙途满脸诚恳地看着他们:“本侯也是因为看出你等个个皆是百战精锐,不忍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一事无成,这才想着能将你们招揽入军中。当然,若是你等真对朝廷没了信心,热血已凉,本侯也不好强求。现在就可以任你们离去。”
这态度当真是让人感动了。就在不久前,他们几个还自度必死呢,现在却是能去留随意了,已足见孙途诚意。赵
晃岑搏虎几个甚至都忍不住要点头答允了,但却被范骐抢先了一步:“孙将军的心意我等已然尽知,但我们还有家人在外,若这么答应了你,只怕他们会担心啊。”
这倒是实话,十多年过去,这些人在大名府境内隐姓埋名做了猎户自然都已重新娶妻生子。要不是高俅与他们确实有着血海深仇,他们都不会冒险行刺了。但此番前往北地抗辽就是另一回事了,自然要好生斟酌才是。
而范骐这一开口,其他几人皆以他马首是瞻,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孙途见此,只能是轻轻一叹:“你说的也对,而且你们如今早非军伍中人,本侯确实不能强迫你们再舍命去北方参战。我只希望你们能多考虑考虑,无论是个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勉强。来人,送几位离开。”
话说到这个地步,该说的都已说尽,孙途也就不再多言,只把手一摆,打算送客。事实上,正如外头曹炎他们所猜测的那样,孙途所以会选在昨夜突然对高俅下手,除了确认这里已然安全,以及找到其确切位置外,也确实是因这些刺客而来。
虽然只是在夜间看上几眼,他已能作出精准判断,这些刺客个个都是军伍中的好手,尤其是那使钢叉和两名使刀殿后者,也就是眼前的范骐几人,在军中更是堪称猛将。
而现在,孙途身边却少了这样的人物,之前收拢的一众将领现在都还在江南呢,而到了北边前线,谁知道他们和战斗哪个先来,所以若能招揽他们,便是一大臂助,真有战事,自然也多了几分胜算不是。
而且,孙途还看得出来,其实这些人对大宋朝廷早已没多少忠诚和信任了,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因为只有这样,等到自己有所行动时,他们才会跟董平等一手带出来的部下般,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啊。
不过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能强求,他们已经心灰意懒,又有了家庭拖累,确实再难有当日的豪情和勇气了。既如此,那就放他们离开,孙途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出尔反尔地对他们下杀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到他肯任自己离开后,范骐反倒有所犹豫了。半晌后,他终于是把牙一咬:“孙将军果然气量宽宏,怪不得能有如此响亮的名声,在下佩服。若是将军真个不弃,我等兄弟倒也有心为我汉人江山尽一份自己的心力。不过,家人在外等候,我等不敢这时便跟了你去,若您信我,可给我一两月时间,等我等安顿好家小,再去北边与您汇合,如何?”
这话就是赵晃几个也是深感同意的,纷纷把眼看向了孙途,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孙途更是满意的笑了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刚才就说过了,你们已非军伍中人,保家卫国早不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我更没有权利逼你们舍身冒险。我只说一句,若诸位真有心的,我孙途麾下军队的营门一直为你等敞开。”
几人对视了数眼,皆都
对孙途心服口服,当即再朝他一拜,方才起身:“那就烦请孙将军等我等两月,到时沙场再见。”
孙途大喜点头,随后又命人取来伤药为他们包扎,还把从高俅营中搜出来到底银钱取出一部分来交给他们。这几人既已决心跟从孙途,此时倒也不作任何推辞,爽快收下,也不再多作耽搁,便趁着天色大亮,迅速离开了这片军营。
直到见这些人离开,曹炎二人才有些不解地来见孙途,询问其中原委。孙途在这些部下面前也未作隐瞒,把自己的考虑都给说了:“所以这一回我们出手算是一箭双雕,大有收获了。不但为民除害,杀了高俅,了却心事,而且还收了这些军伍中的好手,他日到了战场之上,也多了一份保障。”
“将军真觉着他们在战场上将有大用?”曹炎依然有所保留。
“那是当然,就不提那范骐几个全都武艺精熟,堪称百人敌,就是昨夜咱们见到的那几十人的一手百步穿杨的射术,放在军中就是斩将夺旗的一件利器了。”
“既如此,将军怎么又轻易放他们离开?好歹也该扣下一人以为保障才是啊。”韦诚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来。
孙途却又是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已要用到他们,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何况,我相信他们都是信守承诺之辈,不出两月,就会赶来与我们相会。我只希望,在此之前,前线战事不要恶化才好啊。”
说完这些,孙途也感到有些疲惫了,便吩咐两人几句,就先回营歇息。
接下来,两营兵马就完全混杂在了一起,只在此处逗留了一日,等到次日一大早,大军就再度开拔,直奔北边而去,奔向了那莫测可知,但绝对凶险异常的北方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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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里外,幽州城。
耶律大石立于一幅巨大的地图面前,在其身侧,则还站了个同样容貌奇异,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两人的目光同在这张标注了宋辽两军进退路线的地图上扫视了许久,才由那人道:“大石林牙这就要出发了?”
“是啊,前线战事吃紧,我总要尽一份心力的。那童贯虽然颇通兵事,但终究有些过于自大了,不知自身弱点所在。现在我已把一切都布置妥当,只等机会一到,宋军必乱!”
“呵呵,希望如此。那萧干也提前祝你马到功成了。”
“那后方一切就都拜托萧兄了。”
“呵呵,小事而已。”萧干说着,又叹了口气:“现在最可虑的,还是上京等地啊,那女真反贼可比宋人要可怕得多了。你我又都在这南边,我只怕朝中那些人无用,陛下又……只怕上京也会出什么问题啊。”
这一句话说得耶律大石也彻底沉默了下来。别看南边战局似乎对大辽有利,可北边的情况已是岌岌可危,而那里,才是大辽的根基所在呀……
第883章 再临雁门关
七日后,二月初十,孙途终于率军抵达雁门关前,比之前的预计要早了一半。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之前所以行军缓慢皆是被高俅拖累,但在将其处死后,就再没有了耽搁,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禁军将士也不敢再喊苦喊累,只能全力跟上,总算是为孙途争取了一点时间。
这已是孙途穿越大宋后第二次抵达这北方边境上的雄关,但远远望着那直插天穹,墙高十多丈,还与周围地形完美融合,挡住北方强敌无法窥伺中原的巨大关城时,他的心中还是一阵激荡。
大宋百年时光里,多少将士在此血战苦战,将强悍的辽人大军拦阻在外,又有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在这一座关城的内外不断上演发生,而这其中的绝大多数,恐怕早已被淹没在了滚滚的历史洪流之中,那些人连个姓名都未能留下。
而今日,孙途再临雁门也注定只是一个过客,最多也就在此关城内歇上两日,就将再踏征程,与身后的五千将士一道奔赴不可知的命运,去和辽人,甚至是更北方的金人刀兵相见,分出胜负!
当孙途突然勒马远眺时,身边那些虎贲军将士们也都齐齐驻马远望,然后不少人也都各自发出了阵阵赞叹。一直身处东京繁华地的禁军将士们对这等边塞风光也是大感兴趣的,尤其是当那金戈铁马,将军百战心不死的宏伟气势被呼呼的风声带着扑面袭来时,更是叫他们心旌动摇,感慨万千了。
而这时的孙途却又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虽然关墙高耸,但位于雁门关南边的墙体终究无法把里头的一切都遮挡住,而他们又身处远方高处,故而便能勉强看到关内情形。这让他不觉轻轻地咦了一声。
只见这关城内部竟是帐篷连绵,更有无数人在其中走动奔忙,看着这雁门关更像是一座巨大的互市榷场多过一座阻敌南下的雄关了。不过很快地,他又想明白了其中原委,显然,当大宋主力已北上后,这处原来的中原门户就更多的承担起了后勤运输和接收伤兵的作用,所以此时关内纵然热闹得有些不像话,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走吧。”想通个中关窍,孙途便是一笑,再一振缰绳,便已率先策马冲下了高坡,直往关城的南边门户而去。其他几千人也不敢怠慢,大声应喝间,已紧随其后,军旗漫卷,蹄声如雷,飞驰关门。
此时的雁门关上,早有守关兵卒见到了这一支兵马。但那些军卒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反倒有人轻轻啐了一口:“又来了几千拖后腿的,也不知朝廷里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派这些人来还不如多给咱们送些兵甲粮食来得实在呢。”
“小屈,慎言,这要是被下面的将军们听到了,你必受责罚。”身旁一个老练的军汉虽然脸上也有些不以为然,但口中还是警告道。
“关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几月里,已经打从南边来了不下十多支援军,可结果呢,前线该败还是得败。而且现在我关城内外又是如
此局势,他们来了只会给咱们徒增麻烦。”小屈一脸的轻蔑,但说话的声音倒是小了许多。
“虽是事实,但他们毕竟个个身份高过我等……”关哥说着,已看清楚了那不断靠近的队伍的旗上内容,更是苦笑道:“来的还是禁军,这些位大爷就是咱们守备都得小心照应巴结着,就更别提我等小人物了。快叫下面的打开关城,迎他们进来。”却是孙途他们已然来到关前。
雄伟高耸,足有五丈许高,够七八辆车马并行的关门应声开启,使孙途他们都不用驻马,只消稍减马速,便能顺利入关。与此同时,已有兵将快速往关内奔跑,把有东京禁军到来的消息第一时间报与关中守备知道。
如今守着雁门关的只是一名守备将佐,姓田名伯元。他虽才四十有五,却已是实打实的边关老将了,已在雁门关守了二十多年,打从十八岁参军就驻守在此,堪称是最熟悉雁门关的人,同时也让他养成了自傲的性格,对边军以外的军队都不怎么放在眼中。
当其得闻有数千禁军抵达时,反应和那兵卒小屈也差不太多,一撇嘴道:“只区区几千人能济得甚事?不过想来也是,禁军嘛,可宝贝得很,能来几千,去北边混个功劳已是大不容易了。只是他们这回却是来错了,白沟河那里的战事可不乐观啊。”
话虽然这么说着,田伯元终究不敢怠慢,迅速从指挥所里出来,带人就往南去迎接那些禁军。而此时的孙途他们也正由几个守关将士的引领下沿着开阔的街道直往里走,同时目光诧异地看着左右两边。之前从外边看到的连绵帐篷和往来人口,此时已近在眼前了。
真叫孙途感到疑惑的是,这些人居然八成都是寻常百姓,军卒竟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此时见他们到来,不少人还都一脸好奇和畏惧地作着围观,打听着他们的来历,在知道他们竟是东京来的禁军后,更多了几分敬畏与羡慕,连讨论的声音都低沉了下去。
“将军,你说这雁门关内怎么会留有这许多的百姓,粗略看着都足有两三万之数了。难道他们打算今后就由这些百姓来守这雁门关吗?”曹炎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当然不可能,应该是有他们自己考量,这都是守关将士自己的事情,与我们可没有多少关系。”孙途按马徐行,随口说道,“我们要做的,只是在此休整两天,再问他们要些干粮食水启程北上。过了雁门关,虽然还在我大宋境内,但却比南边要更加荒凉,说不定几日都找不到什么补给了。”
“喏。”前后部下都低低应声。如今孙途在他们心中就是神祇一般的存在,自然无人敢违抗命令了。
而说话前行间,他们就看到了前方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匆匆迎了过来。为首之人远远见到他们,便已堆着笑容,抱拳行起了礼来:“不知禁军兄弟们远道而来,我田伯元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啊。”
孙途见此,赶紧就翻下马背,同样笑着抱拳回礼:“田
将军言重了,我孙途可担不起你如此大礼啊。”在他身后,那些骑在马背上的几百将士已齐齐下马,而其他的步卒也同时停步,动作整齐划一,却把田伯元和周围众人都看得一呆。
话说他们还真没见识过如此动作齐整,上下一体的队伍呢,这让他们不觉收起了一点轻视之心,而田伯元更是双眼一亮:“好军容!”随后才反应过来:“孙途……敢问这位将军,你与那东京的越侯是何关系?”
“正是本侯。”孙途笑呵呵道,却让对方又是一怔,随即就把身子挺得更直了:“原来是越侯驾到,末将当真是多有失敬了。我等雁门关守军可是久仰您之大名,之前缘薄未能相见,此番倒是圆了我等一个心愿了。”说着再度下拜行礼,这回的态度可比之前要恭谨太多了。
其他那些关中守军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崇敬之色来,纷纷大礼参见,倒让孙途有些措手不及,赶紧上前搀扶:“田将军太见外了,不必如此……”周围百姓见此,也是大感惊讶,纷纷打听起这位禁军将领的来历,不知有何不得了的功绩。
当然,更感惊讶和自豪的,还当数虎贲军的将士们。其实他们刚才一路行来,也感受到了关内守军对他们的轻蔑之意,只是不好发作。但现在,对方居然在知道越侯身份后如此前倨后恭,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声名远播,霸气外露了吗?
就是孙途自己都有些意外,他自问虽然有些名头,但也不至于让田伯元这样的边关老将如此失态吧。莫非他是因为童贯的关系才如此多礼的?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童贯虽在北边也有不小势力,但真正的重心却在西军,还无法影响到田伯元这样的雁门守将。所以会有这等场面,其实还是在于孙途自己。不是他在山东或江南的多番立功,而在多年前在辽国境内的那番强大表现。
雁门关地处宋辽边境,所以那边发生的一切他们都能很快并清晰地知道。孙途那时在幽州保童贯,杀辽兵,夺边防图……种种壮举早就被此地将士们传得人尽皆知,甚至多有夸张,将他视作大英雄真豪杰了。
而且还有之前随他同来北边,后来又被迫留在雁门关内的青州兵将士在此的一番传播,以及在军中比斗中他们连连获胜的战绩,就更让雁门关守军们对孙途大生敬佩与好感。至于他后来在江南的种种事迹功劳反倒不被他们所熟知了。
既然如此,双方间的关系也就变得极其融洽。田伯元不敢有半点怠慢,赶紧就安排孙途所部在关内驻扎下来,同时还特地设宴为孙途接风,虽然如今关中不得饮酒,但菜式倒是相当丰盛。
也是在这宴席上,孙途终于道出了自己的意思,打算只在此处盘桓两日就出关北上。可结果在听了他的话后,田伯元却露出了难色来:“侯爷见谅,此事怕是极其危险,以卑职之见,还是先留在关内为好。”
这却让孙途迅速蹙起了眉来:“这是为何,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第884章 雁门困境
田伯元踌躇了一下,这才稍稍压低声音道:“想必孙将军也看到了,如今我雁门关内人员复杂,数量繁多,除了一般的兵卒军将外,还有两三万的百姓逗留在此,你就不觉着有些奇怪吗?”
“是啊,我也觉着这事看着颇为古怪,怎么,这与你所说的危险有关?”孙途更感好奇:“对了,他们为何会在此不走?”
“因为走不了啊。”田伯元苦笑道:“实不相瞒,这些百姓皆是大名府各地的民夫,是受调帮着把军械军粮等物资运去前线的。”
伐国之战,比拼的可不光只有两国间的军事实力,像这样旷日持久的战争考验的还有敌我双方之间的后勤供应能力,以及其他方方面面与战争相配套的软硬实力。
如今大宋有几十万军队在前线作战,那就是一头极其恐怖的吞金巨兽了,光是每日里的粮米菜蔬等等的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哪怕朝廷早在多年前就已开始着手布置,可经过一年的消耗后,也必须由后方源源不断地提供后勤保障。而此时的雁门关便成了囤积运送这些后勤物资的中转站,几乎有一大半的物资是打从这里北上的,如此一来,征发的民夫自然也就多半到此了。
而现在,这些民夫居然全部困守在此,再联系田伯元那一脸的难色,孙途自然就猜到了一些什么:“莫不是北边的粮道出了什么问题?”
“不敢瞒孙将军,正是如此。就在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我们派出的三路运送物资北上的队伍皆被辽人骑兵所袭扰,有两队几乎全军覆没,最后一队因为有所准备,几经奋战才得以脱身,但也伤亡不小,粮食更是丢了一大半……而据他们所说,关外的辽人骑兵竟有三五千之数,来去如风,攻势凶悍,根本防不胜防啊。以至于如今我们都无法再把粮食物资往北送了,不然就只会落到他们手中,而那些民夫,也只能暂时逗留在关内。”
这一番话说下来,也让孙途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了,要知道前线宋军本就已处于下风,一旦粮道受阻日久,真断了军粮,恐怕真将有一场大败了。但随即,他又想到了其中的问题:“如此大事,田将军既有职责在身为何不速报前线,还有,你不是该率军破敌,清理粮道吗?我粗略看过,雁门关内的兵马数量可是不少,应该足以应付此难题了吧?”
“孙将军所说下官怎么会不曾做过呢?就说这送信吧,这段日子里,我已前后派了不下五拨人马北去,可结果却都如石沉大海,再无半点音信。而派兵打击这些辽人骑兵,我也试过。但几次派兵出关,竟都未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这些辽人奸猾如狐,而且就跟未卜先知似的,只要是后勤粮队出关就能及时出现阻截,若是我官军出动,却又逃去无踪。几番下来,却使军心受挫,关内更是人心惶惶。现在连那些
民夫都已知道此事,个个都不敢再冒险出关了。幸亏前方军中素来有囤积三月之粮的习惯,不然这一月下来,就真要出乱子了。”
满脸苦涩地把这话说完,田伯元又看着孙途道:“孙将军,你也该知道若是到了平原之上,数量相当的骑兵对步卒是有极大优势的,若是你们真这么出了关去,只怕……”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意思说清楚即可。
而孙途的眉头也已紧紧皱了起来:“竟是这等缘故吗?可我依然觉着此事有些诡异,这些辽人骑兵竟是从何而来,为何竟能绕过我前线大军,出现在雁门关附近?还有,你就不觉着奇怪吗,何以他们能对运粮队伍与出征的军队分得如此清晰,竟从无失手?就连送信前线之人都能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截下了。”
“这个下官自然也是有过考虑的,前者还不好说,这后者嘛,应该就在于我雁门关内有辽人奸细,他能将这些消息传送出去,才使外边的辽人有的放矢。其实下官这段日子已仔细查过守军上下,也拿下了几个可疑之人,却依然没有多少收获……”田伯元无奈道。作为守将,若论调兵遣将,论对关城的熟悉,又或是一旦有敌来犯的应对策略,他都不会有半点为难。可是,像这样在十来万军民中找出那潜藏起来的辽国奸细,就实在太难为他了。
不光是他田伯元,这雁门关内的其他将士也都对此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向前线示警求救,希望那些将帅能派兵前来,帮着一起把粮道给护住,并找出那些辽人骑兵来,一举歼灭。
“孙将军,非是下官有轻视你和禁军将士的意思,但这毕竟关系到你们的安危,所以还是暂且忍耐,留在雁门关为好。而且我相信,这一月里未曾送粮北上,那边的童帅等人应该也已经能察觉到不妙了,最多半月,事情就能得到解决。”最后,他又神色诚恳地劝说道。
孙途权衡了一下利弊,也不禁点头表示赞同。是啊,若真如田伯元所说,一旦离开雁门关,还真有不小的危险呢。手下的虎贲军虽然强过一般禁军,但真论战力,却是远不如辽军精锐的。这一点他当初在幽州时就曾领教过,就是他引以为傲的青州军,都未必敢说能在正面对决里胜过辽军精锐。
更何况,出了雁门关,他们对环境更是陌生,而对方却已在此藏匿多时,自然就占据了地利上的优势。再加上敌暗我明,主动权也在辽人,真要遇上,还真有可能一败涂地呢。
所以无论怎么算,似乎留在雁门关内都是最理性与正确的选择。孙途可不想来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可太没有价值了。所以在一阵沉默后,他终于是点下了头去:“田将军说的是,好在我们也不是太急于赶去前线,就先在雁门关盘桓几日倒也无妨。”
见他这么说,田伯元也不禁松了口气:“孙将军
能如此想,下官也就放心了。来,我以水代酒,敬你一碗。”
孙途笑着举杯相应,把碗中白水一气喝尽,但心中却依然盘算着眼下的局面,他总觉着这事看着多有古怪,可一时间又想不通哪里有不对的。
直到宴席散去,他住进了关内唯一的一处军驿的最大院落,半倚于榻上,似睡非睡间,孙途才猛地想到了自己刚才觉着有些不妥的地方在哪儿了——辽人做这一切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表面看来,这个问题可太奇怪了,甚至答案都是明摆着的。这几千骑兵出现在宋军后方所能起到的作用可真是不小,不但能掐断宋军粮道,还能对大军后路造成一定的威胁,甚至能靠前一手而把大宋的军心士气彻底打落,然后逼着他们仓皇南退,从而化解眼下的危局。
但孙途却看出了隐藏在这些之后的,将对辽人大为不利的一面——要知道如今战局可是辽人明显占优啊,要是双方立刻决战,大宋有七八成会大败亏输,如此一来,他们南线的压力也就彻底消失了。可今日这般的做法,却会让宋军因后方不稳而心生顾虑,从而后退撤军,以避辽人锋芒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朝廷曾下旨让童贯他们尽快决战,但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真要是觉着这么做没有成算,无论童贯还是其他老于战事的将领都不可能头铁到去赌那连一两成都不到的胜机。他们会撤军,退回雁门关,这就与之前孙途在朝中提出的建议不谋而合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有这么个合理的借口,甚至连背锅之人都是现成的——若田伯元还不够,那也能拉出几个负责后勤保障的官员来顶罪——童贯他们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顾虑了。
一旦真从速战速决变作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辽人本就国力不足,现在更有金人在后方大肆破坏的问题就会呈现出来,到时他们真就离被拖垮,离败亡不远了。
所以仔细想起来,辽军做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是百害无利,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以孙途对辽人的认识,耶律大石等人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等份上。
如此一来,答案就很明晰了,辽人这么做定还有更深层次的阴谋,远比要断宋军粮道更为凶险,只是田伯元他们被眼前的困局给迷惑了双目,竟未曾察觉罢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想通这些,孙途反而越发的烦躁起来,当下又走出门来,来到了外边的庭院,然后就看到驿馆外头也是乱糟糟的一片,各种帐篷胡乱树立着,那都是押运粮食从南边赶来的厢军和民夫啊。因为这么多无关之人身处其中,这座雁门关已没有了以往的肃杀,就是严格的宵禁都无法正常运转了。
而这一刻,孙途心中已猛然一凛,一个可怕的念头随之而生:“莫非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我雁门关?!”
第885章 狐狸尾巴(上)
“孙将军你是说辽人这次的真正目标竟是我雁门关?”田伯元满是惊诧地看着孙途,此时一阵夜风吹来,竟让他不觉打了个寒噤。此事若是真的,那可相当凶险了,而若非说这话的是孙途,他恐怕当下就会摇头不信了。
孙途则看了眼四周幽暗的环境,点头道:“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你且想……”他很快就把自己之前的考虑详细道了出来。事关重大,他也不敢有半点懈怠,只要想想一旦雁门关真因为他们的一时疏忽而陷落,那后果可就太可怕了。
雁门关是什么?那可是大宋倚之阻挡北方强敌辽国铁骑的重要门户之一,与偏头关、武关合称北三关,而且还是这三关中最重要,最易守难攻,也最贴近中原腹地的一处关卡。一旦此处被破,那就是把整个中原大地,甚至是东京汴梁都彻底暴露在了辽人的铁蹄之下了。
当然,以如今辽国内部四处起火的艰难处境,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有这个实力再举大兵杀入中原的。可是,一旦雁门关失守,势必会让前线大军瞬间陷入到混乱的局面中去,到时几十万大军彻底失去斗志,童贯他们仓促退兵的话,一场惨败势必难免,甚至都有可能把整个大宋江山都给赔进去呢。
这些东西孙途能想到,田伯元自然也是一样,所以在孙途点出辽人骑兵突然到雁门关无助于前线战事,只有破关一途后,他的脸色是越发的紧张与凝重了,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会是真的吗?孙将军,非是下官不信你的判断,可毕竟兹事体大,我雁门关又是少有的雄关,就算有十万辽军精锐也休想轻易破关吧?”
“若是正面强攻,我雁门关自能守得固若金汤,可战场之上向来兵不厌诈啊。何况,如今关中又是这么个情势,若我所料不差,他们打的必然是里应外合的主意,一旦有人偷偷开了关门,关中必然大乱,再想守住可就千难万难了。”孙途肃然道。
田伯元沉吟半晌,不觉有些认同。是啊,如今雁门关内不光有守军,还有几万民夫。而要是孙途所言成真,那这些人中必然暗藏了许多辽人奸细,他们到时四处作乱放火,就能直接把个雁门关彻底搅乱。那些民夫百姓可不是身经百战的军中将士,一旦真起了乱子,这些人纵然无心,也会被辽人利用,成为让雁门关彻底失去控制的最后一环。
越想,他就越觉着恐慌:“这……这可如何是好?孙将军可有什么良策吗?”
“其实你一早就做错了,这儿可是雁门关,岂能让这许多无关人等盘桓关内呢?要想稳妥,就必须将这些民夫百姓清理出去,在关隘之外另设驻地。”
听了孙途这第一个补救之法,田伯元便是一声苦笑:“孙将军,其实下官虽然不才,但这一点问题还是早已察觉了的。只是,这却是杜监军坚持要做的事情,我纵然多番劝阻,也无法改变
啊。”
“唔?”孙途愣了一下:“那杜监军又是什么人?”
“哦,他是朝廷所派的一名要员名叫杜昌国,只因之前有病在身,所以未曾来见孙将军。而当日那些民夫到来却被阻于关内时,我本打算将他们安排在关隘之南,可那杜监军却以为这样实在有伤朝廷之德,不该让辛苦北来的百姓在外风餐露宿,一力坚持把他们安顿在城内,这才有今日局面。”
“竟有此等事情?”孙途思忖了一下,也能理解对方的难处。哪怕是在边关,依然难逃大宋文贵武轻,以文御武的现实啊。所以一个监军就能定下这么个极不合理的策略,而作为守将的田伯元却无能为力。
“这样,明日一早,你就按我说的办,尽快把关内人等送出去。把他们留在这里不是什么尊重,反而是在害他们。要是一旦辽人真杀进关来,他们留在此处只会死得更快。至于那什么杜监军若是问责起来,就由我来应对。”孙途深知情势紧迫,索性就大包大揽地下达了命令。
田伯元本就有自己的想法,得了孙途这一说后,更是一喜,赶忙就应了下来。
而后就见孙途又道:“还有一点却更为关键,那就是找出那个藏在雁门关内的辽人奸细,尤其是那个不断通风报信之人。”
“这个,谈何容易啊。”田伯元有些为难道。如今关城内足有七八万军民,除非一个个查问过去,否则怎么可能查到此人身份呢?而一个个查,又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在他看来这完全是无解的一道题。要不然,他早在有了所怀疑时就动手一查到底了。
可孙途却道:“机会眼下就有一个。我相信那个传递消息出去的奸细一定会把关内的一些重要变化及时传出去,比如之前运粮队伍的动向路线,又比如你派兵想要将之剿灭。而我今日率军抵达雁门关,应该就是一件不小的要情,你觉着他会不想尽一切办法将之送出关去吗?”
田伯元这才恍然:“孙将军说的是,可是他会在什么时候,去哪里传递消息呢?”
“军情如火,若我所料不差,很可能就在今夜。至于怎么传递,虽不知手段,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必然是要去北边关墙一带的。”孙途说着,往那黑咕隆咚的关墙处眺看了一眼:“说不定,人现在已经去了那边,我们可得抓紧了。”
这话更是让田伯元精神一振,哪怕此时已过三更,他依然急声道:“那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对,但记住一定要隐秘行事,可别给打草惊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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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雁门关,寒风呼啸。尤其是位于北边关墙高处,因为四边无遮无拦,又各位空旷的缘故,那寒风更如刀子般肆虐,把零星的几个火盆都给吹得快要熄灭了。
而在这等环境里,守夜的军卒当然不可能老
老实实待在墙边,而是全都躲进了后方的箭楼中,只每过半个时辰,才由一两人外出走动巡视。这也算不得玩忽职守,毕竟如今这年月少有夜袭,更别提于夜间袭击这么一座固若金汤般的关隘了。
只是躲在箭楼烤火的他们却也有些无聊,睡是自然没的睡,又不能喝酒赌钱,那就只能是吹牛说笑了。这边刚有一人说了个不算好笑的荤笑话,引得众人一阵嬉笑,一名军卒却突然站起身来,迈步往门口走去。
这让边上的队长略感奇怪:“老关,还没到巡视的时候呢,你这是去哪儿啊?”
“哦?之前喝水多了,去外头撒泡尿。”那老关笑嘻嘻地回道:“趁便也好四处巡视一番,省得兄弟们辛苦了。”
“咳,要说还是老关你够兄弟,行,就你去看看吧。也出不了什么事,意思到了就行了。”那队长倒是颇为高兴,毕竟外头天寒地冻的,大家都不愿意出去,能有个人负担一下可省了他不少事呢。
老关忙答应一声,这才开门而出,又熟练地把门给带上了。后方,还有人在小声称赞呢:“要说还是老关他做人地道,中午还在南边守着呢,夜里就自请跟得了风寒的小屈换了来此受罪。现在又……”
听到这些兄弟的称赞,老关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只是在走了两步后,他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诡异而讥诮起来。这些蠢货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所以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能把这一关键的消息传出去啊。
那孙途居然率军到了雁门关,虽然只得五千众,但对整个夺取雁门关的计划却是一个大大的变数。他必须让外头的人马有所准备,所以哪怕今日不是之前约定好的传递消息的时候,也得一试了。
即便身怀要事,老关的心态依然平稳,脚步从容地走上城头,一副巡视的模样。直到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处,才先解开衣袍撒了泡尿下去。这才从角落里拿起一弓一箭,又将一张写满了字的布帛给拿了出来,再将之熟练地缠到箭身上。
这样的事情他已做过多次,自然是熟极而流。无论是对这些备用弓箭的位置,又或是缠布放箭的手法,全都不用思考便能做好。
而就在他把箭矢搭上,张弓待发时,本该静悄悄的城头却响起了一个冷酷的声音:“果然!狐狸尾巴到底是露出来了!”这让老关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震,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身后风声骤起,七八个军中健卒已一拥而上,一下就控制住了他的手脚,把他整个人都给按倒在了关墙之上,手中的弓箭也没能发出,落到了地上。
直到这时,孙途和田伯元才大步上来,后者更是面色铁青,一把拿过那支箭矢,取下上头的布帛展开了,就着已经点起的火把只一扫,他就知道孙途所言果然不差,这奸细真就急吼吼地欲把孙途率军进入雁门关的消息给传递出去了。
第886章 狐狸尾巴(中)
雁门关墙上,二十多个守夜的兵卒已跪了一地,个个都面带恐惧,却不敢开口求饶。而在他们边上,那老关已倒毙在地,口鼻之中有黑血渗出,竟是被毒死的,这让前方的孙途田伯元二人也是双眉紧缩,面色肃然。
适才带人把这个辽国奸细人赃并获时,他们还颇有种松了口气的意思,可不曾想只眨眼工夫,落入控制的老关就身子抽搐,面容扭曲,片刻间就没了声息,甚至孙途他们连问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呢。很显然,这家伙一早便在嘴中藏了毒囊,一旦被识破身份被抓,就毫不犹豫地自尽。
而这边的动静也迅速惊动了还在箭楼里烤火的那些守夜军卒,等他们闻声赶出来,看到居然是田伯元带人到来后,自然是一阵心虚,毕竟他们留在箭楼里烤火是有躲懒嫌疑的。而当他们看到死去的老关,随后又笼统知道其辽人细作的身份后,就更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这要是让人怀疑自己也是辽人奸细,或是与之有什么勾结的话,不光脑袋难保,就连家人都要受其牵连啊。
如此情况,他们只能是跪地认错,然后一再说着自己是清白的。不过孙途倒真没怀疑到他们身上,只是目光在老关的尸体上打转,随后看着他们问道:“本月初四,上月二十一,十六几天你们谁在此守夜?”
几人一听赶紧仔细想了一想,随后才有几人连声道:“小的,小的那日就在关城上守夜。”
“那他呢?”孙途点了下地上的老关尸体:“他有否在场,还有,是否跟今夜一样,借故曾离开过你们?”
这下田伯元和他们几个已迅速明白了孙途的用意。前者只回忆了一阵,便纷纷点头:“回将军,那几日他确实都在场,也跟今日一样,说是要去方便曾离开过一段日子。”
“还有,本来今日是小屈来守夜,却因其得了风寒,所以才换了他来。”
孙途看了眼田伯元,后者点头表示认同。刚才孙途提到的三个日子,正是之前兵马出剿那些辽人骑兵的时候,如此就可确认一点,宋军所以连连扑空,就是在于这个家伙把如此要紧的消息给传递出去了。
这让田伯元更感愤怒,恨不能上前踢那尸体几脚出气。倒是孙途显得颇为冷静,突然吩咐道:“来人,去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另外,再派人去他的住处仔细找找,看有无线索。”
边上的兵卒都是关内守军,听得孙途的吩咐还有些迟疑,但在田伯元点头后,就赶紧抱拳应了下来。同时,他又道:“把这几人也都带下去仔细看押起来。”指的正是与老关一起的那些个兵卒,虽然他也相信这些人是清白的,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至少这段时日这几人都无法再上关城了。
“怎会如此,这家伙竟如此决绝吗?居然一被拿下,就直接服毒自尽了。”直过了好一阵,田伯元才有些惊疑
地叹息道,刚才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可是不小。
“看来此人该是真正的辽人,而非被他们收买的只用以传递消息的小人物。”孙途则要镇定许多,若有所思道。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虽然老关在雁门关内只是个最不起眼的小卒,但其作用还真就不小,至少每一个关键消息应该都是由他给传递出去的。而要是换了个身份高一些的将领官员什么的,还真不可能如他般轻易上城墙而不受关注呢。
这时,搜他身的军卒已站起身来,禀报道:“两位将军,他身上除了一块木质腰牌外就再无他物了。”却是一无所获。
但这倒也在孙途的意料之中,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便点点头。倒是田伯元有些疑惑道:“若真如孙将军所言,他是辽人细作,那代价可是不小。据我所知,这家伙已入我雁门关有五六年了,以往也不曾有什么异样表现,难道就是为了这次的事情?”
“不过是当初的一枚伏子罢了,现在不就派上大用了吗?”孙途看了尸体一眼:“要不是他,我们雁门关也不会有今日的困局了。不过有一点我依然觉着有问题,他应该不是我们要挖出的关键目标,只是他这一死,却无法从其口中问到更多东西了。”
田伯元点头:“是啊,他不过一寻常兵卒,不可能知道我关内兵马调动的具体情况的,更不可能连粮队的行进路线都能知道并告知外间辽人。”
“而且一般兵卒,哪怕是奸细也不可能识字,所以要想知道背后之人的身份,还得着落在这东西上头。”孙途说着,又抖了下手上写满了字的布帛,上头所写倒是汉子,而非契丹文字。
“对啊,说不定通过这字迹,我就能查到幕后之人的身份了。”田伯元一听便是精神一振,赶紧从孙途手中拿过那张布帛,凑到了火边看了起来。奈何他只是个大老粗,根本不识得几个字,更别提识别什么字迹了,只看了半晌,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重新将之交给孙途:“孙将军你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吗?”
孙途也苦笑摇头:“这事我可做不到,何况真要有心,想要掩盖自己的笔迹终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从这字上唯一可知的,就是背后之人定然是识文断字的。”
“这可太没准了,虽然关中多半是目不识丁的丘八,可也有不少能写会算之人……”
“那要是再加上能掌握准确掌握兵马调动和军粮运送这等军机要务之人呢?”孙途忙道出了自己的意思,这倒让田伯元有了些眉目:“这么说的话,一般管着后勤事务的小吏都可以排除了,只有那三五个参赞最值得怀疑,还有就是,就是……”
见他一副为难的模样,孙途便帮他说了:“还有那监军杜昌国,想必关中有什么决定,你都不会瞒他吧?而且,让雁门关处于眼下这一困境的,也多得了他的提议与坚持。”
“正是如此……”田伯元深吸了口气,这才点头道:“只是我们可没有其他证据啊。”那可是一位六品文官,却不是他区区一个雁门关守备能随意拿捏的。
倒是孙途,没有这许多的顾虑,只是寒了张脸道:“兹事体大,为防被辽人有机可趁,我们必须尽快动手拿人了。至于证据线索什么的,等见了他,再在其房中搜索也不迟。”他连高俅这样的大人物都敢杀,又怎么可能在意区区一个监军呢?
见田伯元尚在犹豫,孙途又肃声道:“田将军,军情如火,可容不得咱们瞻前顾后啊。现在城头闹出这等动静来,很快就会被许多有心人所知,到时就连证据都怕是找不到了。而且一切有我,捉拿杜监军也是我的主意……”
“孙将军说的是,事关我雁门安危,即便有所后果也顾不得了。你是客我是主,这里的一切自由下官一力担当了。”这田伯元倒也有些胆色,当即就作下了决定,在与孙途疾步冲下关墙的同时,已经火速下令,让其亲卫随自己过去拿人了。
孙途落在后头见此,眼中倒也露出了几许激赏来。都说边军要比大宋其他地方的军队要强上许多,他之前或许还有些怀疑,但现在倒是信了。只从这田伯元一人,就能看出他们的底气确实要强过别处军将许多,至少他们还是敢与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斗上一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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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里外,宋军大营。
二三十万人马铺陈开来,当真是彻地连天,无边无沿,哪怕是那夜间的丛丛篝火,都足以与天上到底繁星交相辉映了。
与雁门关内巡夜兵卒的松懈不同,此处巡营兵马却是往来不休,绝不放过一丝空隙,只有来人报出今晚口令,并亮出随身腰牌,才能通过那层层防御,并在变换多次口令后才得以来到那位于军营中间的最大军帐前。
身材敦实,模样精明的秦敢脚步匆匆就来到了帐前,看了眼帐中依旧透出的灯火光芒,当即低声说道:“末将秦敢有事禀报童帅。”帐前还有一队百来人的护卫守着,若不得里面之人的允准,谁敢靠近,绝对格杀勿论。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童贯略有些嘶哑的声音:“是子忠来了啊,进来说话吧。”随着这一声,帐门前两名护卫才退开一步,冲秦敢做了个请的手势,其中一人更是帮着他把帐帘都掀开了一线,让他都不用弯腰动手便可进入。
秦敢冲他们略一点头,这才迈步进了暖融融的中军帐中。童贯此时正在看着一份军报,他也不敢急着打扰,只能束手静立。过了一阵,才见对方放下手中文书,抬眼扫来:“怎么样,可是后方之事已有结果了吗?”
大军粮道出了岔子,哪怕雁门关派出的人如石沉大海,前线还是早有所觉,童贯也已着人去仔细查办了,负责此事的,正是眼前深夜而来的秦敢。
第887章 决战前的对弈
这秦敢也算是童贯身边极得信重的亲信之一了,其人最是沉稳细心,或许不是冲锋陷阵的好手,但却总能把军中一些紧急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以往童贯还真没见过有什么事情能难到他呢。
可今日,秦敢在被自家主帅问到后,便露出了难色来:“童帅,此事确实颇为古怪。半月前,末将已受命派了人去雁门关询问,结果全无回音。之后我又派了几次人,才在前日得到了消息,我大军身后竟有强敌。”
童贯略皱了下眉头,却没有急着说话。果然,秦敢又道:“因事关重大,末将昨日一早就带人去看了一次,确实发现后方百里外,竟有厮杀痕迹,更找到了十多具我大宋将士的尸体被人埋在地下。也就是说,这段时日,我们的后方正遭受偷袭,粮道已然被这支不知来历的兵马给截断了。”
“竟真被我等猜中了吗?”童贯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拿手摩挲着案头的一方玉佩,眼中光芒闪烁:“雁门关那边是干什么吃的?竟让敌人无端出现,断我粮道,还不见有人前来禀报?”
“应该是……报信之人也被他们拦截了。”秦敢试着给出解释。
“这怎么可能?”童贯不信摇头:“后方几百里方圆,岂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截住的?难道连一个报信的都穿不过来?”
秦敢这回不好再说了,只能默然。而童贯倒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结,只是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末将以为必须尽快找到并歼灭这一路敌军,无论他们是谁,都是我们的大患。只是,眼看大战在即,一旦抽调精兵去后方,只怕于战不利啊。可要是只让少数人南返,我又担心不足以找到并歼灭这股敌军。还有,末将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路敌军究竟从何而来?”
“是啊,这支敌人敌人既然干出此等事来,就定是辽兵无疑了。可敌我双方如今早成对峙之势,他们绝不可能瞒过我们的耳目,把一支几千人的军队投到我们身后。要真有这等本事,他们只要把几万人投到我们后方,再猝然发难,只怕我们就必败无疑了。”
将帅二人在说出心中疑虑后,顿时便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因为这个问题他们确实想破了头都难有答案,这可不是他们在为自己开脱,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身在雁门关的孙途和田伯元不知前线事,他们却是很清楚的。别说几千人了,就是几百人,想要从宋军身侧绕过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必然会被发现,然后就只有死路一条。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可太叫人不安了。
“除非他们并不是从辽军大营而来,而是从我们的侧后方……”说到这儿,秦敢猛打了个寒噤,要真是如此,接下来的战事可真就危险了。那侧后方的势力一直都未曾定性,宋军也一直在作争取,可一旦真如自己所言,这结果可不是他们愿意看到
的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本就是叛辽而起,如此反复无常,就不怕事后被清算吗?”童贯的眉头锁得更紧,心中不安下,摩挲玉佩的动作都更快了。但这个问题,他和秦敢一时都无法解答,而更要命的是,这事他还不好找更多人来商议。
宋军中的情况要比外人看到的更为复杂,反正就是一句话,一旦后路粮道被断的消息散播开来,则这一仗未打就败了。而且一旦真出了这样的结果,他童贯必然将背负八成罪责,到时回到东京,真就只能是投闲置散,再无任何权势可言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结果。
所以在沉吟半晌后,童贯终于又道:“若给你两万精兵,你能在十日内扫清后方,保住粮道安全吗?”
秦敢心头也是一震,他很清楚,这是件极其难办的差事,毕竟刚才童帅也说了,后方有几百里方圆,若是对方真要藏起来,还真不好找呢。十天时间,可真是太紧了。
但他更清楚军情如火,半月之内大战就可能开启,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让几十万宋军万劫不复。所以这事只能成功,而且必须只能由自己来办!心中有了定策,秦敢便叉手上前:“末将定全力以赴,不负童帅重托。”
“不是全力以赴,是一定要把此事办成了!”童贯直视着对方双眼,语气严肃道:“我要你立下军令状!”
“末将遵命!”秦敢再无迟疑,立刻大声应道。
“明日一早,你就带兵南返,找出他们,歼灭他们!”
“喏!”随着这最后的叉手一礼,秦敢便以自己的性命为保证,接了这份大为困难的军令。
此时,与宋军大营遥遥相对的辽军营中,也有人尚未歇息。
耶律大石,他虽然才刚从幽州而来,脸上却无半点疲惫之色,正和耶律雄格坐在一处,听着对方细说着今年以来宋辽双方的战斗详情呢。
其实今年以来双方虽然也打过几场,但都是小规模的试探而已。不过大家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真正的决战已然不远了。只从双方每日的兵马调动,就已能看出不少端倪。
耶律大石在听完这番叙述后,不禁由衷叹道:“当真是辛苦大王了。”
“嘿,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是我等臣子的本份罢了。倒是北方,才是我大辽的问题所在啊,我可听说了,金人如今越发嚣张,已夺下了我们十多座城池,甚至都叫嚣着要在数月内打下我上京!”说话间,耶律雄格面目都有些狰狞了:“早知如此,当初我们就该将这女真一族彻底灭掉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尾大不掉的情状了!”
耶律大石苦笑一声,却未接他这一话茬。事实上,这几年里随着金人日渐坐大,朝中已有许多人说了同样的话,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天下间就没有后悔药的,谁让大辽养虎遗患,最后让金人从那白
山黑水间迅速崛起了呢?
他能做的,只是顾着眼下。当下里,就见他神色凝重道:“大王,正因我们北边有强敌崛起,这南边一战才务必要胜,而且是要有一场大胜。惟其如此,才能鼓舞我大辽全国士气,再回头去平定金人之乱。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宋人不敢再犯我朝,至少是在十年内不敢再言南下。”
“我自然知道此战关乎我大辽兴亡,可是……”耶律雄格面露难色,哪怕是他,对此也没有太大的信心啊。
不是说他就觉着辽军不是宋军对手了,而是指以最小的代价来取得这么一场大胜。双方可是有几十万大军铺陈在白沟河两岸呢,一旦真个全线交锋,伤亡自然是极其严重的,哪怕是胜利的一方,怕也将付出惨重代价。
耶律大石却在此时笑了起来:“大王莫要泄气,下官此来,就是为咱们争取这大胜机会的。”
“你有良策?大石,你可不要拿这等话来哄我呀!”耶律雄格一听之下,精神便是一振,身子都坐直了几分,双眼灼灼地盯着眼前这个同僚。
“军中大事,下官怎敢信口开河?我有两步策略,只要其中有一步走成了,这次我大辽便可取得一场绝对的大胜。”
“却是何妙计?”耶律雄格急声问道,他还从没有如今日般急切过呢。
耶律大石嘴角一翘,这才稍稍压下声音,道出了自己早前就作下的布置,而这一番话却说得对方一阵瞠目结舌:“你……你竟早就把一切都布置下了?就连那边竟也……”
“呵呵,不然之前那五千精骑又怎么会突然无故不知所踪呢?幸亏大王对我足够信任,并未因此就问责于我。”
“呼……大石林牙,你不愧是我大辽如今少有的俊才,居然早在几年前就已料到了有今日。如此,我就放心了。只要宋军后方当真有了变故,此番决战他们必败!”
“不过该有防备还是不能放松了,那宋军之中,终究还是有厉害人物的。”说到这儿,他脑海里不觉就想起了一个青年的容貌来。这让他都不禁有些失笑了,那孙途虽然厉害,但听说他已恶了宋廷里的一些当权重臣,又怎么可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呢?何况,此人毕竟年轻,真到了沙场上,怎会成为自己的劲敌呢?
真正值得注意的,还是那宋军中的老将,西军中的种家兄弟,那可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名将啊。
而对于这方面的顾虑,耶律雄格却有自己的看法:“你只管放心,如今宋军之中也多有不稳,童贯和种家兄弟更非一心,只要你的妙计达成,他们只会迅速成一盘散沙,破敌就非难事了。”
“希望如此吧。”耶律大石点头说道,但他心里对此依然持有保留意见。至少在此番大战最终结果出现之前,他还是要小心再小心啊,尤其是后一手,更是不能有半点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