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大破梁山寇(下)
独龙岗上,祝家庄前。
北风大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林中烈焰冲霄,浓烟四处,已把这一处**之林化作了断魂之林。
困于其中的梁山贼寇不断被火被烟侵袭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有那不顾一切四散而走者,更是再次落入到了林子里机关陷阱之手,片刻后更是惨叫连连。
一千多梁山军这时真如瓮中鱼鳖,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被烧死呛死者不计其数,这方圆十多里的林子里都快要被尸体给铺满了。
但设计这一切的孙途到底还是有些小觑了对方求生的意志,在如此绝境之下,梁山众人护着宋江爆发出了极强的斗志,前方不断有人倒下,但随即就有人继续补位而上,用刀用斧去劈砍那已燃烧起来的树木,以求能开辟出一条逃生的道路来。
此时,就连那些首领,也都已纷纷下场,身先士卒地挥舞着刀剑利斧清理道路。本来风度翩翩的吕方、花荣等人此时早已浑身都是灼伤,连白净俊俏的脸上都挂满了刮伤和灼伤,但他们却压根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拼命砍伐树木,躲避着四面包裹而来的烟火之气。
“大家伙不要慌张,外头的兄弟一定也赶来相救了,只要我们再往前去上一段,便可与他们汇合,逃出这片林子!”宋江虽未跟其他人一样动手,可也没闲着,不断用嘶哑的声音为兄弟们鼓着劲儿,这时这些人确实需要上下一心鼓足勇气才能死中求活了。
事实上,这把火固然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但也阻碍了孙途他们的视线和箭矢。不然要是真暴露在孙途他们眼前,此时只消几轮箭雨乱射过去,就能把这些早已失去斗志,一心往前的贼寇给全部收割了。
而看着林子里不断有树木轰然倒下,本来志在必得的孙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当时就看向了祝龙他们几个:“此地可还有其他道路能绕去外头吗?”既然以使了绝户计,他就是打算把这些梁山盗匪全留在这儿了,尤其是宋江,更是他必杀的对象。
因为孙途很清楚梁山所以能从山东诸多盗寇山寨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宋江的名声与才干,若没了他,梁山泊与其他诸多山寨也没多少区别,官府想要剿灭他们也不用花太多的心思。
可是祝龙几人却无奈地摇头:“为确保我祝家庄上下安全,除了前方**林这一条通道外再无其他出路。”
得,这么一来孙途纵然有心追击此时怕也难以成行了。毕竟现在林子里还大火肆虐着呢,进入其中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次我已布局一切,能否除掉宋江就只能看天意了。”这一刻的孙途不觉有些理解上方谷诸葛亮的心态了,也是一样将大敌困于绝境,也是一把大火断绝了对方一切生路,可到底还是敌不过天意啊……
今日虽没
有一场大雨浇灭这场火,但那**林终究未能挡住梁山众人的求生本能。在拼死砍伐下,挡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起火树木终于为之一空,然后跟前就冒出了黑压压一大片手持利器的人来,当前一名黑汉子正挥舞着两把板斧想要再扑上来呢,随后便是一愣,已经认出了这些突然出现在跟前的众人身份来:“公明哥哥,公明哥哥可无恙吗?”正是李逵带着伤,率留在大营里的兄弟跑来救援接应,此时这些人也都个个都身上带了灼伤,李逵的一张黑脸更是如锅底一般。
“铁牛,宋江在此。”看到这一众兄弟到来,宋江在激动之余也大松了口气,赶紧嘶哑地喊道:“快走,一旦火灭,官军怕是又要追杀上来了。”这次他们是已经被青州军给杀得胆寒,再没有了与之一战的决心。而且这一次的伤亡也实在太大,又个个带伤,再战只怕真要全军覆没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赶来支援的众人才惊恐地发现面前跑出来的居然只有两三百人,顿时有人就难以置信地喊了起来:“哥哥,其他兄弟呢?”
“他们……我们中了那孙途的奸计,其他兄弟只怕都已丧命。快走……”宋江却已经不想多说什么,由人搀扶着就快步往外走去,身后那些人全是满脸的愤恨与惨然,却也都不说什么,紧随其后一瘸一拐地往大营而去。
这一次,宋江他们虽然杀出重围,逃出火场,但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之前随其攻打祝家庄的足有一千两三百人,可只一两个时辰后,只剩不到两百来人随其逃出,还有不少头领不知所踪,恐怕多半是死在这儿了。
此一战,梁山军一败涂地,伤亡之数早已超过一半,逃出者也都是个个有伤。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居然还有不包括孙立等人在内的十多个头领死在连场战斗中,再加上他们,这数字怕是要上二十了。这是梁山泊聚义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败,明白这点的他们此时都已失魂落魄,连大营都不敢久留,只略作收拾,便已趁夜狼狈撤退,许多辎重武器都随便扔下……
直到天亮后好一阵子,**林中的大火才慢慢熄灭,孙途他们登上高台看到的就是已经空无一人的贼人营地。顿时间,欢呼声终于在祝家庄中响成一片:“我们终于胜利了……”
青州军倒还好,祝家庄的人却是惊喜无限,本来他们都以为家园不保,所有人都可能被梁山贼寇所杀,结果青州军一到,只用了半月不到,就彻底扭转战局,在大败梁山贼寇之余,还杀灭了上千敌人,这是他们之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祝家庄除了一些人的伤亡外,也就付出了一座**林被毁的代价而已。
在欢呼了一阵后,以祝家父子为首的所有人都突然转身,郑重其事地拜谢孙途和青州军的救命之恩:“多谢孙都监率军来救,要不是你们,恐怕我全庄上千人口都将性命不保。
你们对我等有再生之德,还请受小民等一拜。”
孙途这时倒是没有客气,直挺挺地率众立在那儿,受了这些人的恭敬一拜。而这威风凛凛的一幕落入到伤势都未痊愈的扈蓉眼中,又让她对孙途的爱慕之情增添了数分……
贼兵败退,此时是不可能再作追杀了,所以孙途他们还有太多的善后事宜需要处理,比如清理打扫战场,收缴贼人留下的兵器辎重,还有处理边上两庄,尤其是一早就与梁山勾结的李家庄……
而在此之前,孙途要做的,却是安抚人心,尽快把此番大捷破贼的消息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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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大火直冲云霄,哪怕是数十里地外的济州城内也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夜,多少人难以成眠,在大家看来,这把火很可能就是祝家庄被贼寇攻破后的下场,这自然是闹得人心惶惶,府衙连夜就派出了不少人手巡防游弋,以防城中再出什么乱子。
哪怕这一夜总算平静地度过,知府顾同舟也是长吁短叹个不停,直到次日中午都还魂不守舍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变故才好呢。
因为一旦祝家庄被梁山贼寇攻陷,纵然对府城没有太大的威胁,可影响却是极其恶劣的。如此一来,贼寇声势必然作大,气焰也将比以往更加嚣张。而官府,这次之后恐怕就更不敢出手对抗梁山贼寇了。
要知道之前为了救援祝家庄,济州府还派了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前往,结果中伏伤亡惨重。后来青州军赶去援救,顾同舟都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派兵前往支援呢,那里的战斗居然就只转而下,恐怕连那支救援祝家庄的青州军都已被贼人击溃覆灭了吧。
一想到就连战力极强,连灭三山的青州军都被梁山贼寇击溃,顾同舟是越发的胆战心惊起来,那之后这济州府地界官府还能做主吗?朝廷一旦得知此事,追究起来恐怕自己这个一府主官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越想越是惶恐,已让顾同舟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只能不受控制地在公房中不断地踱步转着圈子,身子也时不时地抖动一下。
而过了中午后,本来还平静的府衙外头竟忽地嘈杂起来,似乎有许多人在大喊大叫着什么,还有人在奔走。这让把自己关于房中的顾知府更是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难道梁山贼寇居然趁机杀入了我济州府城,杀入府衙了吗?”就在他已恐惧到极点的瞬间,房门被人快速推开,一名属下心腹已激动地大声喊了起来:“府台,大捷!祝家庄大捷!青州孙都监率三百精锐在祝家庄大破梁山贼寇过千,剩余贼寇已仓皇逃回了梁山泊中……”
本来都快要软倒在地的顾知府在听到这句禀报后整个人是彻底愣在了当场,满脸难以置信,跟听天方夜谭般地盯着这名心腹,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第363章 威震泰山东
纵然是顾同舟的城府与涵养,这一刻也显得极为激动,几步间抢到那心腹跟前,一把就握住了对方的手,急声问道:“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也无怪他如此失态,实在是这一夜半日时间里让他太过煎熬,如今事情大落之后再大起,自然使他惊喜过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只能用再一次的迫问来确认这一点。
那心腹人其实也有些恍惚,但还是用力地点头:“府台明鉴,此事千真万确,小的可不敢瞒您……如今青州军前来报捷之人已经进入府衙……”
话未说完,三名满面尘土却精神抖擞的军卒已大步赶到了公房前,单膝点地大声报道:“祝家庄大捷!我青州孙都监率三百将士救援祝家庄已破两千梁山贼寇,杀敌过千!”
再次听到这些将士传来捷报,顾同舟这回是彻底相信了此事,顿时整个人都难以自禁地颤抖起来,半晌后才高声道:“好!孙都监真不愧是我山东境内少有的名将,竟能在短短半月之内大败梁山贼寇,真乃我济州将士之楷模。本官这就差人,不,本官这就亲自准备钱粮等物送往祝家庄犒劳三军。”
他确实是太激动了,想不到半日一夜的煎熬后,等来的却是如此大好消息。梁山贼寇在祝家庄一败涂地,被杀千余,这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今后的济州应该能太平很长一段时日了。而更关键的是,这事报上朝廷后,即便他这个本地知府并未参与到战事中去,也能分得不小的功劳。反正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能从中获取大量好处。
怀着这样的心思,一向不把武将放在眼前的顾知府还特意弯腰亲手将三名兵卒一一搀扶起来,又好生夸赞了一番,末了又大声吩咐道:“来人,快把三位有功将士请去驿馆中好生款待了,本官这就去准备钱粮布匹!”说完后,便匆匆就往外赶。要想从孙途手上分润些功劳,这次他自然是要付出些好处的。
与知府衙门里的惊喜反应有所不同的是,此时的济州城内早已是欢声一片,无数百姓在闻得捷报后走上街头大声欢呼,许多人更是奔走相告,自发地将这捷报内容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一事就能传遍济州全境,让更多的人为之欢庆。
这梁山泊的人虽然明面上打出的是劫富济贫之类的旗号,可实际上平日里干的依旧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因他们而伤亡的百姓也自不少。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济州百姓总是惶惶不安,尤其是当之前听说连拥有不少人马的祝家庄都可能被梁山贼寇给攻破后,更是人人自危。
可现在好了,梁山贼寇终于被官军击溃,损伤惨重地逃回山上,这对全济州百姓的鼓舞那是相当之大。同时也让孙途和青州军的名气越发的大了起来,现在别说是那些绿林道上的贼匪知道他孙都监的大名,就是寻常百姓也都知道了原来青州有个能征善战的孙都监,有他在,山东境内的那些贼寇山匪就只能匍匐龟缩,再不用担心他们为祸一方了。
当孙途的大名传于山东境内,成为百姓们心目中的守护神,贼寇
山匪眼中的噩梦时,他本人却在祝家庄中见到了另外两庄的庄主。
如今的他完全掌握了主动,只要一句话,无论是扈家庄还是李家庄的人都得乖乖听话前来参见。而且在见了面后,两庄管事者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一个个低眉敛目的,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在沉默了良久,给足了这些人以压力后,孙途才看向了扈家庄主扈震:“扈庄主,本官实在有一事未明,还请你能指教一番。明明扈家庄和祝家庄交好多年,且在立庄之时就曾有过攻守同盟,可为何这次祝家庄遭逢大敌却不见你扈家庄出兵救援?”
扈震心里这时也是一阵后悔,谁能想到事情到了最后会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啊。嗫嚅了半晌后,只能苦笑道:“孙都监明鉴,我扈家庄实在人少兵寡,自保尚且不足,当时确实分不出兵力来救援祝家庄。”
“是吗?”孙途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但只这一下,就已让人胆战心惊,就是一旁的祝承也是心头一紧,不知孙途会作何决定。
就在这时,扈成开了口:“孙都监,其实我扈家庄确实有救祝家庄之意,不然舍妹也不会在那等危险的情况下出庄了。我们实在是走不开才一直死守庄中,但却也一直都在关注着祝家庄内的情况。”
“唔,倒也有些道理。”孙途又笑着点了下头,看向他们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些。毕竟无论怎么说,扈蓉在那危险关头出庄前来是真,还和梁山头领大战了一场呢,哪怕她其实起的作用并不甚大。
扈震却是心头一喜,原先他还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女儿的那一冲动选择呢,现在看来,这反倒成为扈家庄最后的遮羞布了。他当即就跟着道:“是啊孙都监,小女本就与祝家庄交情深厚,所以哪怕明知危险也敢于出庄相助,这也是我扈家庄上下的意思。”
“好吧,扈家庄好歹在本官到来后有所表示,那李家庄呢?李庄主,你又有何话说?”孙途已经决定放过追究扈家庄,但对于李应,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李应脸色阴沉的都能滴下水来了。他是真认定了祝家庄必然被破,昨晚他都以为梁山已经彻底打下祝家庄了。可结果转眼间,胜负倒转,梁山军仓皇溃退,甚至都不给他李家庄一个反应的机会,最终只能落到孙途手上。
此时面对质问,他唯一的说法就只有和扈家庄一致了:“回孙都监,我李家庄也和扈家庄一般,自保尚且不足,可不敢随意出兵。”
“可就本官所知,李家庄的情况可大有不同,前些时日,还有许多人见到梁山贼寇曾入你庄中为客。也就在那日之后,本来还可挡下梁山贼寇的**林也被他们轻易攻破,你敢说这不是你李庄主透露了消息出去?”孙途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脸上已看不到半点笑意,杀气毕露。
“我……”李应本就不是个善于辩驳之人,再加上本就心虚,这一刻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后,才干巴巴地道:“在下也只是迫于形势,为求自保才不得不……”
“好一个为求自保,不得不为!”孙途面色
一寒,砰地一拍桌案道:“你勾结贼人,出卖盟友,到了此时还不知有错?本官既为朝廷官员,自当不能让你逍遥法外。来人,将他给我拿下了,还有李家庄中相关人等也全数捉拿,交由济州府处置!”
“是!”几名军卒闻令当即就扑上来便欲拿人,而李应在这一刻脸色倏变,大喝一声:“谁敢!”身子骤起,一脚已把扑到跟前的一人给蹬飞出去,同时手一翻,已握了一口短刀,转身就往外冲去。今日前来他就猜到可能被人清算,所以自有准备。
这一下倒是真有些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看他仗刀凶悍地往外突去,边上几人纷纷怒喝着,却也不敢随意上前阻拦。毕竟他扑天雕的大名在外,掌中刀可是着实厉害着呢。
与此同时,站在堂下的杜兴也是一声怒吼,抽出暗藏的刀来配合自家主人就往外杀,两人眨眼间就汇合在了一起,双刀起落着已冲到了厅门前。
堂上祝家庄和扈家庄一干人等都露出了愤怒和惊讶的表情来,李应主仆的反应真是大大地出乎了他们意料啊。
可孙途却依旧冷笑地看着这一切,都不见有丝毫意外的:“垂死挣扎,真当本官没有一点防备吗?”
他话音刚落,正冲到厅门前的两人身前突然就出现了数道寒光,一杆枪,一条禅杖,三口刀已各自从不同的方向袭杀而来。李应的反应还快一些,刀一横间倒是架住了那枪和禅杖,但杜兴可就没他这本事了,猝不及防下,已被三刀砍中了身体,惨叫着已倒了下去。
李应见状,顿时怒吼起来:“你们好歹毒的手段!”吼声一起的同时,他手中寒芒一闪,一把飞刀已之取面前那人的面门,却是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施展了出来。
奈何他面对的却是四个武艺不比他弱的高手,虽然林冲这时因为要挡下飞刀而缩回了长枪,但鲁达的禅杖还是重重地砸在了他挥起的刀上,打得他中门大开,而武松和杨志手中刀则不带丝毫犹豫地就劈入了他的身体,将这个济州境内有名的大豪客,大高手给直接格杀当场!
而在此期间,其他人是个个变色,但孙途却依旧似笑非笑地慢悠悠地喝着一口茶水。这一次死在他手下的梁山好汉实在太多,李应杜兴也不可能再让他心生波澜……
随着这两人被杀,李家庄已确定将被彻底铲除。
而随着李家庄在孙途一念间被彻底铲除,也使他在山东绿林道中真确立了人人畏惧的威势。
短短半年多时日里,孙途平白虎、桃花、二龙三山,大败梁山贼寇,灭李家庄……死在他手下的贼寇数量几乎达到两千有余,铁面阎罗之名果然不虚!
自今之后,孙途之名,威震山东全境,各地贼寇,闻风丧胆!
(本卷终)
第364章 捧杀
大宋宣和元年元月二十六日,东京汴梁。
今日小朝,数十重臣齐聚一殿,正与当今天子商议着大小政务,此时开口的正是枢密使童贯:“陛下,前者有辽国使节入我大宋以为邦交,臣以为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此番自当也派使前往。”
他这话顿时就让不少朝臣略感异样,话说别人提出要和辽人交好也就罢了,你一个积极主战,整天想着联络东北女真人南北夹击辽国的武将居然也说要和辽人往来,莫不是想让人在辽国生出什么事端来?
可他一个枢密使开了口,一般朝臣还真不敢随便出言反驳,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向了梁师成,只等他出面了,毕竟这两年里,童梁之间可是争斗不休啊。但梁师成这时却是一阵沉默,完全没有插言此事的意思,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
而这时,赵佶却已开了口:“童卿所言甚是在理,其实早在前两年辽使来我东京时朕就已经有此想法了。既如此,那就还请童卿你代朕去一趟辽帝,与辽国君臣好好说说吧。”
得,天子这一开口,其他臣子就真不好出言质疑了。同时,不少人也皱起了眉头来,隐隐觉察到此事远不像眼前看起来那么简单,就好像皇帝早就和童贯商量好了此事,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童贯却不给他们以任何反应的时间,当即伏身应下了这一差事。当然,从现在被允许到他真个成行却还需要至少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远未到出发的时候呢。
对于这一安排,蔡京也好,梁师成也好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童贯重新回到臣班中,梁师成才看了眼后方兵部的一个侍郎,后者立刻会意,快速走了出来:“陛下,臣有事启奏。就在昨日,有济州府传来捷报,说是青州都监孙途率军与当地官军一起大破梁山贼寇数千,更杀贼破千,实在是山东境内多年未有之大捷……”
此言一出,不光是那些不知此事的寻常臣子,就是童贯的神色也是一变,随即就有些警惕地看向了梁师成。这名侍郎正是梁师成的人,对方会这么好心为孙途请功吗?
赵佶却是面上一喜:“竟还有此等大捷,实在是我大宋之幸了。童卿,你枢密院为何不早作陈奏?”这等兵事按道理应该由枢密院一早呈报才是啊。
童贯这才赶紧出来回奏道:“陛下,此事枢密院也是在昨日才接到的捷报,但兹事体大,臣不敢不慎重以对。杀贼千人可是近几年里未有之大捷,若是因为底下某些人为了争功而编造出来,朝廷随意采信必生后患。”
“童枢密你这也太谨慎了些,陛下,在臣看来,如此大胜是不可能有人造假的。何况此番还是合青济两州之兵大败的当地梁山贼寇,就更不可能有假了。”梁师成这时候也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臣还记得那青州都监孙途本就
是由童枢密你所举荐,之前也曾多次破贼,还在青州以一军之力扫平三山贼匪,其治军有方,带兵更强,如今大败梁山贼寇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童枢密,别人或许还可能对此有所怀疑,你应该信他才对啊。”
经他这一提醒,赵佶也终于想起了孙途的身份来,跟着点头道:“不错,朕记起来了,就在数月前,孙途就曾率军平定了青州三处贼寇山寨,想不到他竟又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当真是我朝少有的良将哪。”
“陛下圣明,臣也以为孙途乃是我朝这些年里难得才出的将才,如此良才可得好生栽培才是。”梁师成忙顺着话附和了起来:“童枢密,你以为呢?”
“那孙途虽偶有功劳,但毕竟年轻,任官也不过数年光景,若是因此贸然升他的官,臣只怕有揠苗助长的后果啊。”
“哎,童枢密这话就太过小家子气了,孙途少年英雄,有将才,正是我大宋所需要的,这次还立下了大功劳,如何就不能好好封赏了?若如此大功还压着他,只怕会寒了他,也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啊。”
这说法之前童贯在保孙途时曾经用过,效果也自不错。想不到今日却被梁师成给拿来用回到了他的身上,竟让童贯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
而这时,赵佶也终于有了决断:“梁卿所言甚是在理,既然孙途有功于社稷自然当赏,众卿以为该当如何封赏他才好啊?”
其他臣子这时候还有些茫然呢,一时间也没准备,怎么可能拿出个方案来。但梁师成这边却早有打算,当即就见刚才那位兵部侍郎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可升孙途本官为五品武官,另外,其差遣也可改为京东路兵马都监,如此才是人尽其才,也可为朝廷镇守山东全境!”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多半都变了颜色,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京东路那是把整个山东的官府兵马之权都交到孙途一人之手了,这可是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大恩荣了,便是那些为朝廷出生入死数十年的宿将老将都未曾能达到的权柄,今日居然要交到孙途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童贯的眼中满是忧色,身子也跟着轻轻一颤。他已经看出梁师成的真实目的了,对方这是要用捧杀之计来置孙途于死地啊,显然这也是他恨死了孙途,甚至是对其已有了极大的忌惮,才不惜用上如此手段来。
要知道大宋朝因为本来就得国不正的关系,对臣子一向极其提防,就连文官都会被刻意分权,比如一路之地都会将财权和政权分开,还会特意留出个州府推官来制衡主官。那到了武官这里,各种牵制就更多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如前朝节度使那样在自己的辖地内彻底掌握一路军马大权。
也是之后外敌实在太强,为防辽人和西夏人入侵,北边和西北几处军州才会冒出一些掌握绝大多数兵
权的宿将名将,可即便是对他们,朝廷也会特意派出其他人来加以制衡。至于非边地的一般军路,那就不可能让一人独掌兵权。
现在孙途所在的山东便不是什么边关之地,梁师成居然提出给他全路兵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成众矢之的,一旦有所行差踏错,瞬间就将万劫不复。而且即便他接下来都是谨小慎微,朝中内外也将有的是挑他毛病的人,因为他的存在已经破坏了大宋百多年来的规矩与平衡,哪怕天子不生猜忌,朝中官员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人物存在于大宋朝堂之上。
“好狠的手段,梁师成这次是真把孙途恨到骨子里去了。哪怕他因此可能会被牵连到,也在所不惜了……”童贯目光阴沉地看着梁师成,心里一阵愤怒。因为一旦孙途真有所差错,他作为此事的主导者,也必然会被追究,影响也自不小。
本以为梁师成今日当场提出此事是为了压制孙途,再来一手之前的明升暗降,想把孙途从青州调离,然后让他消失于朝堂呢。可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招捧杀!这却让童贯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制才好了。
其他朝臣此时是不可能担着得罪自己与梁师成的风险反对的,而自己呢?即便看出了问题所在,这时也不好为孙途拒绝如此封赏只要自己这么做了,说不定就把孙途给得罪了,那接下来梁师成都可以将之拉到自己的阵营,这可是童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是阳谋,哪怕童贯看穿了其险恶用心,到了这时候似乎也已无力阻止,只能看着孙途被捧得高高的,然后成为所有人欲除之而后快的靶子,在不久的将来彻底被摔个粉碎。
如今,他唯一的期盼就是天子不接受梁师成他们的提议,如此倒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童贯的这一心思才刚起,上方的赵佶已点头笑了起来:“倒是在理。孙途既然在山东屡次破贼,那就证明他确有大将之才,只困其于青州一隅太过屈才了,就让他领山东之兵为朕,也为山东百姓扫平境内乱匪,还天下一个太平。准奏,封孙途为京东路都监,统率境内一切兵马!”
天子开口,一言九鼎,再无更改的可能。
梁师成得意地笑了起来,而童贯这时的脸色已迅速一白,最终只能低头应命。事到如今,他也没话可说了,一切只能看孙途自己的造化了。虽然孙途算是他在朝堂之外不小的一股助力,但还不至于让他冒着得罪天子的风险去救他。
直到朝会结束,童贯的心情依然颇为沉重,脸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
可是,就在他离开皇宫,按马缓行在御街之上时,一个念头突然就从心中生了出来:“虽然此时不能让天子改变想法,但却可以暂时让孙途离开如此是非之地。而机会,就在眼前,只看我能不能让他听从号令行事了……”
第365章 一路都监
二月初二,龙抬头。济州府城,厢军军营。
在这次率军大破梁山贼寇后,孙途倒是没有立刻就返回青州,而是暂时留在了济州城内。至于原因嘛,一者便是道路难行,之前就连官道都还被大雪覆盖了大半,有时根本就找不到道路,来时或可为了救祝家庄冒险,回去却不必了。
二者则是顾同舟的热情邀请与挽留,口口声声说着希望由孙都监来好好教导操练一番济州城内的厢军人马,也好让这些地方军马也能强上一些,保境安民。
本来孙途就有交好山东境内各路兵马的意思,既然对方都如此盛情相邀了,他自然不会过多的推拒,于是便着人先回去报捷,自己则带着两百多精锐留在了济州,一边看着操练济州军,一边则让将士们在此好生歇养,至少得把征战而生的伤病都给医治好了。
顾同舟为了交好孙途,这次也确实花费了不少心力,不但整日笑脸相迎,大小宴席地不断请孙途前去,对那两百多青州兵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每日的吃喝用度那都是最好的,还请了城中有名的大夫为伤者诊治,身为文官能对原先完全看不上眼的武官将士如此已经算得上破天荒了。
对此,济州军内部虽然不时有人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孙途这次确实做到了他们多少年都未能做的事情,只这两三百青州精锐就已抵得过一两千的厢军了。而且他们也确实佩服孙途和青州军,也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如他们般杀敌建功,被全城百姓所敬。
只可惜,这一愿望至少在短时间里是不可能成真了,因为他们连平日的操练都草草了事,落到孙途和青州军那些将官眼中更是跟玩儿似的。就如此时,看着那松松垮垮地队列,连拿兵器都没什么精神的军卒,孙途的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周都监,这都有七八日了,将士们看着依然松懈得很,如此操练能有什么长进?”
济州都监周帆心中一阵不快,脸上却带着苦笑道:“孙都监还请息怒,我济州将士确实是因为平日里连饭都吃不到才会有所懈怠啊。而且这几日里大家操练得也太多了些,兄弟们也是累了,所以……”
孙途无奈地叹息一声,大宋厢军羸弱的根源其实都是在明面上的,只是没人去想法儿解决而已。济州如此,江州也是一样,自己毕竟不是当地都监,还真不好管得太多。哪怕这次是顾同舟请自己来操练厢军的,情况似乎也没多少好转。
这一千多厢军平日里被人层层克扣军饷,连吃饱穿暖都是个问题,又怎么可能全情投入到操练中去呢?而且吃不饱饭,压根也没力气好好练啊。这些问题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那些当官的,为将的为了一己之私都不愿意去解决而已。
在呼出了一口浊气后,孙途才摇头道:“既如此,这兵不练也罢。我在青州军中能
做到令行禁止,无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能不打半点折扣地进行,可在此处却根本看不到半点军队的精气神,怪不得此地贼寇横行,就连官府都束手无策了。”
丢下这几句话后,孙途便不顾周帆难看的脸色转身即走,随他一同离开的林冲、鲁达几人也都满脸的不屑。以前身在青州军中倒还不觉着什么,直到见识了济州官军的情况后,他们才明白孙途所做的一切是有多么的难得。
不光是让将士们吃饱穿暖而已,更给了他们自尊与荣誉。而且每一次战后,孙途都能做到大公无私,几乎是把所有缴获到的财物,以及朝廷的赏赐全都分发下去,他自身几乎不作半点截留。就拿这次来说,当顾同舟率人将犒赏的财帛食物送去祝家庄时,除了留了一部分给要重建家园的祝家庄,孙途便全分给了下面的将士。
也正因为孙途的这等做法,才让麾下数千青州军将士对他死心塌地,令行禁止,每当与敌人交战都不避生死,场场战斗都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来。在鲁达看来,现在青州军的战力都快要赶上大宋边军了。
不过孙途显然是不满意只有自己一军强大的,所以在从军营出来后,他又去了府衙见顾同舟,希望能让他做出些有利于厢军强大的决定来,只是这事显然没那么简单,之前顾知府已经明里暗里地推脱过数回了。
济州毕竟不同于之前被孙途大杀四方的青州,这里的相关利益集团实在太过庞大与盘根错节,别说顾同舟本就是其中一员,就是局外人,也是不敢把全州府上下的数百利益相关者给得罪了的。而且他只是一个文官,厢军强大与否其实与他的关系也不是太大。
可即便如此,孙途也还是想要尽最后一分力,至少使自己不至后悔。所以赶在离开此地之前,他再次来见顾同舟,希望能说通对方。
与前几次一样,顾知府还是很快就在二堂的公房里见了他,只是他的态度和前两日相比却又要客气了一些:“孙都监你可来得正好,本官还真有事要与你商议呢。”
“哦?却是何事?”孙途见他这么说来,倒不急着先提自己的事了,不然一旦对方有所推脱,双方又要有所争执不快了。
“都监之前不是曾提过要联合我山东各州府兵马之力吗?本官和与都监联名给各州府送去了邀他们来济州的书信,今日总算是都有了回音了。”
“哦?那各州官员又是何回应?”孙途有些不抱希望地道。当初他所以会留在济州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为了能与山东各州府的武将人等好好见个面。
要是把地点定在青州,就显得自己太过于强势,说不定会惹来其他人的不满,所以就定在了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济州。只是这些公函都送出去有些时日了,也不见那些人有任何回音,他也就死了心了。看来那些地方
官员是完全没有与自己合作的意图,所以如今的他也早已心冷,都没再想过此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此时顾同舟却是一笑:“刚刚得到消息,登州、莱州、沂州等地官员都将各率一部兵马前来济州,以响应孙都监之前所提出的合我山东境内诸地兵马为一体,共抗境内贼寇的策略。”
“嗯?”就算是孙途,这时也有些动容了:“这几州官员真有了这一想法?”
“如此大事我可不敢胡言,这是他们今日一早才送到的文书,想必三五日内就会有人赶到了吧。此番孙都监号令诸州兵马,我山东境内天下太平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远了。”顾同舟有些兴奋地说着,便把几份公文给拿了出来。
孙途忙接过迅速看着,脸上也满是欣喜:“当真是想不到啊,他们居然还能如此深明大义。这么看来,倒是本官有些小人之心了。”
“哎,孙都监何出此言,你可是我山东境内的大英雄啊。这可不光是我等这么说,就是朝廷也是认可的。”趁此机会,顾同舟又奉承了一句,随后才笑着道:“另外,还要恭喜孙都监呢,就在几日前,朝廷已经决定大大地封赏你了,你将升官为五品殿前都虞侯,领京东路兵马都监的差遣。孙都监你这次为国征战,杀敌无数,朝廷自然是要好好封赏于你的。”
这话说得孙途顿时一愣,随后便了然地笑了起来。怪不得顾知府今日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了许多,怪不得那些州府官员会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啊。
因为自己将要升官,成为这山东境内兵权在握的兵马都监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听话。因为只要自己到了任,都不用和他们商量就能命诸地武官前来参见自己了。
别看同样是都监的官名,可一路都监比一州都监的权柄可重了不是一点点,只要此事是真,他就有统领境内十来州府兵马的权力,甚至还可以处置那些都监将领,只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了他们都不算大事。
想明白这一切,孙途心中豪气顿生,笑着说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一个好消息了。本官之前还为我山东境内各地兵马孱弱不堪而感到无能为力呢,那接下来我可得好好一尽职责,以不辜负朝廷厚恩了。”
一股凝重的气势陡然就从孙途的身上升起,竟使顾同舟心头也是一寒。他这时只能陪着笑道:“孙都监能有如此报国之心,实在是我山东之幸,更是大宋之幸啊。”
“好说。对了,济州府的厢军平日里操练太过不上心了,本官觉着也该好好整顿一番才是。还望顾知府能多多帮衬支持。”
“那是自然。”顾同舟心里一阵恼火,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同时又冷笑一声:“你真以为这是好事?刚则易折,你如此嚣张,恐怕长久不了啊……”
第366章 孙途的决心
其实孙途如何能不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更深知自己的不断立功崛起必然会被许多人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倘若想要确保自身安全,最好的做法就是低调做人,莫要再多生事端,落人口实才好。
可他更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怕是不会太多了。虽然对宋朝历史所知有限,可孙途也知道或许用不了太久真正的泼天大祸就将降临到这方土地之上。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积蓄起足够自保,甚至是救亡图存的力量来。
以往的孙途没有那实力,想的就只有能保住自己和身边人罢了,但随着他在青州立稳脚跟,想法就渐渐发生了转变。那些肯为了他辛苦操练,英勇作战的将士他何忍最后抛弃了他们?还有那些淳朴勤劳的百姓,一旦中原大变,最先遭殃的必然就是最无辜的他们,他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们被人屠戮呢?
如果说以前的孙途只是时空过客,对大宋朝廷,对天下百姓都不存在什么感情,只想着自身安全的话。那如今的他已经和太多的人有了羁绊,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去拯救这些人了,哪怕要做到这一切依然太难太难。
只凭他麾下的两三千的青州军,哪怕被他操练得再是精锐,想要守住一方天地,保护境内百姓怕也是力有不逮。所以他才会想法儿团结山东全境的官军兵马,即便在兵力上依然不够看的,但数万军队只要运用得当,操练得足够精锐,就有了自保本钱了。
所以此时即便明知道这么做后患无穷,孙途也只能昂首挺胸地往前走,无论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艰难困阻,他都已无法回头。
孙都监的决心既下,顾同舟自然不敢再做阻碍,之后几日,各州都监、团练等武官便陆续带人赶到了济州,一方面是参见孙途这个新任的本路兵马都监,一方面也是为了响应他之前提出的团结山东境内各州府官军的倡议。
虽然这些人不可能真把麾下的一两千厢军全部拉来,但几日里抵达济州的兵马依然迅速达到了三四千之数,几乎每一位武官都会带上两三百的亲军,那都是各州厢军中的精锐。
只是这些他们自以为的精锐落到孙途和青州军的眼中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这些驻扎在济州城外的几营兵马纵然衣甲鲜明,兵器闪亮,可那股子如同草寇般的松懈劲儿,以及营中乱糟糟的模样,还是让曾站在城头眺看过诸营的孙途连连摇头,也只有一支来自东平府的百人骑兵队伍让孙途觉着眼前一亮,与周围的其他兵营里整日喧哗,不时有人购买了酒菜进入不同,那边营地里却是静悄悄的,不时还有操练声传出来。
不过孙途暂时也没有将自己的不满给展露出来,在那些军官陆续赶来参见自己时,他也很是客气地和他们见了面,说了不少卖好与鼓励的话儿。直到二
月初十,眼看着再没有其他州府官军到来,他才将一众武官聚集在了一处,开始正式训话。
这场山东境内多半州府中级军官参与的会议就设在济州厢军的军营中,在宽阔的指挥大厅内,十多名将领排坐两边,孙途则高坐上方,俯看着这些自己的下属,半晌后才笑道:“各位将军此番能受我之邀前来实在是让孙某大感惊喜啊。”
“孙都监言重了,我等既为朝廷官员,自然也是希望能为朝廷,为辖区内的百姓尽一分心力的。”
“是啊孙都监,我等不才,也就只是守着一些城池而已,无论如何都比不了您能率军屡次攻灭贼寇山寨。这次你提出联合山东境内诸多厢军一起对付境内贼寇,我等自然是要聆听教诲的。”
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显得很是恭敬,话也说得很是好听,但孙途却并没有太当回子事。因为他很清楚众人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身份的改变才不得不接受这一安排,哪怕现在朝廷任命自己的文书尚未送达,却也足以让他们妥协了。
在等他们说了好一番废话后,孙途才肃然道:“你们觉着本官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没有为难这些人的意思,立刻就自己给出了答案:“其实这也是受了那些贼寇的影响。想我青州军于去年攻打三山时,二龙山就曾动过与桃花山结盟的心思。而在攻打二龙山时,更有梁山泊的贼兵突然出现在那里,差点就能和二龙山的贼寇合兵一处与我军一战了。
“当时本官就在想,连那些各自为战,全无统属一说的山贼草寇都能想到互相合作,我等朝廷官军为何就不能同心协力,一起征伐境内的贼寇呢?若是我山东各州府的官军全都一心,这些占山为王,实力却有限得紧的贼寇又如何能有今日般尾大不掉的后果?
“本官可是早听说了,一些山寨所以能立到今日不倒,就是因为他们身在各州府之间的三不管区域,谁都不愿意在自家有所损伤的情况便宜了周边州县,甚至还有人在暗中与贼寇做起了交易来,为了让贼寇少在自己的州县内为祸,每年还会给他们不少的好处。这等以邻为壑,结交贼匪的做法,不光是我山东,如今天下各地多有人为。而其后果,就是让那些贼匪的实力坐大,胃口变大,危害也变得越来越大!”
这番话说出来,直让在场这些将领如坐针毡,许多人的脸色都阵青阵红,有心辩解两句,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这等与贼寇交易的事情其实早已成为如今大宋许多地方官府的潜规则了,有些地方课以重税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落到了那些贼寇的手中。只是这种事情大家都欺上瞒下,不肯让之浮于表面而已。可今日孙途倒好,居然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给摊到了明面上,这实在太让人吃惊,也太让人感到不安了。
当然,这说到底
固然有地方官员不作为的罪过,可根子却还是出在了朝堂之上。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因为大宋朝堂上那些位没有进取之心,在和辽人,和西夏人的交战中屡屡吃亏最后选择了媾和,选择了用钱帛去换所谓的太平,才让整个中原的精气神全然一空。
既然连天子,连朝中重臣都能为了所谓的和平把国库财富双手奉送给敌国,那底下当官的为了不生出乱子来将府库中的钱粮拿出一部分买好贼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反正大家都是得过且过,只要不在自己任上出事就好,至于扫平贼寇什么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堂上众人被孙途拿眼扫过,全都心虚得不行,一个个皆都低下了头去。至于他们心里到底是羞愧还是不以为然,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孙途倒也没有拿着此事追究不放的意思,在给足了他们压力后,才又说道:“前面的事情,本官可以全当不知道。但是,接下来我山东境内的一切就都该变上一变了。其实那些贼寇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难对付,别说是其他山寨了,梁山泊偌大的名头又如何,还不是被我青州军轻易击溃?所以在本官看来,只要我山东官军上下一心,扫灭境内贼寇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这个……”在场众人都面露难色,其实身为武官谁不希望能建立战功,可出兵破贼可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这些人其实还在各州府文官的节制之下呢。
这时,与孙途总算是有些交情的济州都监周帆代众人先开了口:“孙都监所言自然是在理的。可是想要统合全境厢军毕竟不是小事,我等可未必能做得了主啊。另外,孙都监确实带兵有方,青州军更是我大宋少有的精锐之师,可我等州府兵马可就远远不如了,即便大家真有心杀贼报国,怕也力有未逮啊。”
“是啊,我登州兵马自守或许可行,但出征,城池一旦被其他贼寇攻入却该如何是好?”
“我沂州厢军平日里虽操练勤恳,但已有半年未曾发放粮饷,兄弟们都饿着肚子,如何肯出兵杀敌呢?”
很快地,这些人都把自己的难处给全说了出来,然后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向孙途你想法是不错,可在这重重问题之下,真能让大家归心吗?
孙途默然地听着众人不断诉说着自己的难处,半晌后才说道:“你们说的确实都是问题,但本官以为这些又都不算难处,只要我厢军足够强大,无论是来自官府的掣肘,还是外敌的威胁都能轻易化解。至于如何算得上强大,看看你们带来的各路兵马便可知道一二了。”
说着,他已经站起了身来:“今日正好大家都在,本官倒是想先检验一下诸州厢军的成色,不知各位可愿意在这济州城外操演一番,让城中官民从旁一观哪?”
第367章 何谓精兵
“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战鼓如雷,军号嘹亮,顿时就响彻了整片天地,惊得满城官民尽皆出门查看究竟,不少人都以为是又有贼兵来犯,战事将起呢。直到打听之后,大家才是知道是孙都监要检阅各州府兵马,这立刻就让许多人都生出了兴趣来,有那胆大的更是呼朋引伴地赶去城门处看个究竟。
此时,本来四散在济州城各面,一向颇为平静的那些军营也全都热闹了起来,其中的兵卒都穿戴整齐后提着兵器匆匆整队,汇聚在一块,列阵于济州城东门前那一片宽阔的空地处。
将近四五千官军的迅速集结所造成的动静无疑是相当巨大的,也相当之震撼。济州百姓多少年都未曾见过如此多的兵马聚集在此来,看着他们那明亮的衣甲,闪烁着寒光的兵器,以及不时穿梭各营间的少量骑兵,直让不少男子都觉着热血上涌,只想着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这一切落到早已与一众军官站在城头俯瞰动静的孙途眼中,却让他连连皱眉。半晌后,才对身边几人道:“这都过去快半个时辰了,为何这些兵马竟还未能列阵以待?若是真有敌人进犯,就这等效率只怕我官军早就被击溃,一败涂地了吧?”
今日这些官军的行动实在是太让他感到失望了,哪怕早有那些武官的副手回营安排一切,可当鼓号声响起时,依然能看到各营军卒都有慌乱的景象,而且这队伍也太不齐整了些,直到半个时辰后的现在,还有人不时姗姗来迟地跑入队伍,甚至有那找不到自己军伍的兵卒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把个军阵给搅扰得不成模样。
“孙都监,这也怪不得兄弟们哪,毕竟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而且,各州府兵马互不相识,配合上自然更为生疏,这才会有些杂乱。”周帆忙出言解释了一句。其他人也都点头表示附和,觉着孙途这要求也太高了,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表现嘛。
孙途哼了一声:“这也正是本官希望能统合我山东各州府兵马的原因所在,若是能让各路兵马更多地进行这样的配合操练,情况自然能得到改善。不过周都监你前一句话却让本官难以苟同了,什么叫事出突然?既然身在军中,就当随时做好与敌交战的准备,难道敌人会一早就与你们约定了时间地点,等各位都做好了准备再发起攻击吗?连这等最简单的全军集合都如此拖拉,还能指望他们守土安民?”
这话让众武官又是一阵不满,奈何孙途如今已快要成为他们的上司,此时他们也只能领受,唯唯称是了。至于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却不好说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数千官军才终于彻底列阵完成,至少这时候看着整支军队倒是颇有气势,一个个兵卒皆都挺胸抬头,精神抖擞。
孙途目光扫过这些兵卒,才稍微点了下头,至少表面上看倒
有些精锐的意思了。其他人也都露出了自矜的笑容来,这些可都是他们各州府抽调来的厢军中的精锐,今日总算是在孙途跟前给自己露了一脸。
“光站着可看不出些什么来,就让各军都动起来吧。”孙途看了半晌后,突然开口道:“左翼的登州军往左侧行进三里,右翼的沂州军往后退两里地,其他各军向前一里。”
这一命令下达之后,城头那些武官倒也没太当回子事儿,赶紧就让身边的传令官挥舞旗号,让下面的军队照此而动,只是他们并没有发现,这时孙途的嘴角却已轻轻地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来。
当号令传下去,本来还颇为肃穆齐整的整个军阵就突然就变得乱糟糟的一团。左侧的登州军还好,虽然往外扩去时的队列已然变得很是松垮,但好歹还有些军阵的架势,可其他各方军马却开始乱了,居然互相之间迅速搅作了一团。
有想往后去的,却与往前来的队伍撞在了一处,有那聪明的想要往外绕道,结果一动之下反倒把更多的兵马吸引到了外侧,让整支队伍在片刻之间就崩散开来。之前好不容易才聚拢好的军阵居然只在短短盏茶工夫后就彻底成为了一团散沙,根本就不成队列。
当这一切呈现到大家面前时,别说城头的诸多军官了,就是那些在城门附近观看军演的普通百姓也都发出了阵阵叹息,一些泼皮无赖甚至都哈哈地嘲笑起来,觉着这些军队与自家也没什么两样嘛。
孙途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身边那些武官却都一个个臊红了脸,期期艾艾的竟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一个命令,居然就让整支军队分崩离析,这要是真遇到了敌人攻击,下场不问可知。
“诸位,何谓精兵?不是人人皆有过人武艺便可称之为精兵,而是当一支军队能上下同心,一声令下,千人一行,临敌变阵如臂使指,这才能称得上是一支可战强敌的精兵。你们看看这些厢军的样子,他们真算得上精锐,他们真能与贼寇厮杀吗?纵然我官军再多,如此不堪驱使,也不可能扫平山东各地的贼寇,一旦被其偷袭,只会徒增伤亡而已。”孙途面色严肃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这一回,其他人都不敢再发一言,眼前的事实已经表明这些官军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了。别说与敌人交锋了,就是最寻常的操练,也得好好地花上一些心思才能成型。
“我等为兵为将者,既然拿着朝廷的俸禄,自当尽我等所能来使兵强马壮。今日本官既然将任京东路兵马都监,接下来自当想法强我一路厢军,今后之操练切不可再有荒废,尤其是军阵军伍之事,更是不得马虎。你们可都记清楚了吗?”孙途突然又加大了声音喝问道,却是把自己接下来的身份都给摆明了。
众人脸色稍作变化,终于齐齐抱拳应了下来:“下官等遵命。”随后,又有人面露难色:“只是……我等
各州府实在都有难处,光是军饷就一直被官府拖欠着,将士们根本就无心操练啊。”
如今山东十多处州府除了青州这一特例,哪一处厢军的日子不是过得苦巴巴的,甚至连最基本的吃饱穿暖都还是个问题呢。别看今日到济州的军队好像还都挺精神雄健的,可其实那只是遮羞布而已,除去这各自的几百兵马外,其他厢军几乎都没什么战力可言。
孙途也理解他们的难处,便在沉默后道:“这些本官也有所耳闻,此事我自会想法儿解决。本官可以给你们交个底,半年,最多一年之内,本官会让朝廷改变之前的做法,让军饷更多地掌握在我等自己手上。不过有一点我却要将丑话先说在前头了,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作追究,但将来,谁要是敢随意克扣军饷,因此误了大事,我定不会轻饶了他!”话到最后,他的目光已如刀剑般掠过众人的面庞,直让这些武官心头一阵发寒,随后便各自抱拳表态:“我等定不会辜负孙都监的厚望,强我山东官军!”
“好,那本官就拭目以待了。”孙途点头。今日做这一场就是为了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已经几乎全部达成了。接下来,等自己回到青州后,就该想法儿让童贯出面来改变一下百年来的军中积弊了。
那些军官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时竟也有些佩服起来。他们可都知道如今大宋军队的日子有多难过的,除了西军和北军,其他厢军,哪怕是禁军都受制于文官,他们京东路的兵马真能自救吗?
正当这时,一阵乌云被风吹到了济州上方,片刻后,冰冷的雨水就已唰唰地落了下来,仿佛是连老天都有些不看好孙途的雄心,想要给他浇上一盆凉水了。
还没等那些武官心下叹息呢,下方的军队却突然变得更乱,许多人在被雨一淋后,全都哇哇地叫了起来,然后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这几千将士居然在转眼间四散而走,顷刻后,城下就只剩下了两支队伍孤零零地立在那边,半晌后,那支百多人的骑兵才缓缓地退回到了自家军营。
孙途有些愣怔地站在城头,看着那卷堂大散的场面,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末了,才看向那些同样讪讪的军官:“这等军纪居然也敢称什么精兵?不过是一场雨而已,就能吓退了数千官军,那要是面对的换成敌人的箭雨呢?是不是一眨眼间就会全军崩溃了?”
此时城下,只有青州军两百多人依然笔直地立在那里,如一杆杆标枪,一根根柱子。哪怕雨越下越大,他们也不见有丝毫动弹的,仿佛这两百多人都是泥塑木雕。
直到这时,城头那些军官才渐渐明白过来,何谓精兵
下方这支不动如山,一切只听号令行事的青州军才配得上精兵的称号,怪不得他们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里迅速崛起,连战连捷,闯出了偌大的名头……
第368章 回青州
向各州府武官展露了自身实力,又说明了将来的目标与抱负后,孙途便打算返回青州。这次来济州救援祝家庄已有一个多月了,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收获也自不小。
大破梁山贼寇,得到朝廷的封赏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孙途凭此一战彻底在山东各军中博得了极大的名声。别看那些武官对他还有所保留,如今身在城外的那些寻常兵卒早已对孙都监五体投地,说不定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各州兵马都能跑去青州归于他麾下呢。
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也该返回自己的根本之地好好地休养生息,同时等候朝廷提拔自己为京东路都监的文书官诰。毕竟现在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已成为一路都监,但终究只是传言罢了,只有真正拿到官诰,才能名正言顺地号令诸州府兵马按照他孙途的意愿进行整改与操练。
等到二月十五这天,孙途正式告别济州官民,启程返回青州。
与当初来时大雪塞路,北风凛冽的恶劣环境不同,去时已是春光渐好,万物待兴,道路早已通达,吹拂在人脸上的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这让赶路之人的心情也变得越发的好起来。
尤其是当他们还是得胜凯旋归家,除了夺取了不少物资财富梁山军溃败时可是丢下了不少好东西的,再加上之后孙途又雷霆扫穴地将整个李家庄都给铲平了,又从其中获取了大量财物外,还多出了一支由祝扈两庄合并而成的投诚队伍,数量在百人左右。
此番孙途率军帮助祝家庄击破梁山贼寇除了让这两庄之人感恩戴德外,也让他们心生畏惧,开始为自家将来的生存考虑了起来。要知道祝家庄这样的地方豪强其实本质与占山为王的贼寇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对官府来说一样是不安定的因素,只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为非作歹,同时还照章纳税,显得极其安分守己,官府才没有对他们下手的意思。
但是,这并不代表当地官府会认可他们的存在,只是因为还有各路山贼草寇存在,官军实力又不够强,才会对他们放任不管。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关系存在,前日祝家庄被梁山攻打时济州军才没有全力前往救援。
可现在情况却有所不同,官军在孙途的带领下很可能就此强大崛起,祝扈两家更是亲眼见证了青州军的强悍,自然不敢怠慢,开始未雨绸缪地巴结起孙途来。派出自家庄中之人追随孙都监,成为青州军中的一部分,显然是最为直接而有利的一种做法。再加上祝彪也对孙途大为敬重,所以最后祝家便让他带了八十青壮庄丁投入到孙途麾下。
至于扈家庄,则是扈蓉一心要随孙途去青州,她的父兄实在拗不过她,最终只能点头。只是扈家庄实力到底有限,也就能出二十来人随之同往,两厢一凑,就是一支百来人的队伍。
孙途其实也知道扈蓉对自己的心意,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才好,只能先把人带回青州再作
打算了。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对自己一片真心,当日甚至都肯为他面对诸多强敌了,他孙途可不是没有心肝之人,现在总不能伤了人家之心吧。至于对扈蓉的感情,或许也有吧,但因为双方接触不是太多,还没有浓烈到非要娶她的地步。
另外孙途也知道自己还有雅儿在青州,而且一早就答应了要娶她为妻,这事一拖又是一两月……或许当把扈蓉带回青州,让她知道自己不日将要和雅儿成亲,她便会死心了吧。
怀着有些纠结的心思,他们一路往东。相比于之前冒险滑雪的速度,这次返回却要慢了许多,走了足有七八日,才终于再度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青州城。
而这时候,青州城全城军民却早已得到了孙都监归来的消息,早早就倾城而出,来到东郊一带等候着了。当看到孙字大旗从路的尽头冒起,那支熟悉的军队雄赳赳气昂昂地跨步而来时,万民欢呼,更有无数人突然就跪伏于地,大声喊叫了起来:“青州军万胜,孙都监威武!”
很快地,这呼喊声就传了开来,最后变成数万官民一致的喊声,使数里外的官军人等尽皆听得清清楚楚。这也让才刚到青州的祝扈两庄的人大感震撼,连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他们是真没想到青州军民竟会如此上下一心,竟会对孙途如此之崇敬!
等孙途策马来到这些人跟前时,黄文炳更是在一众耆老的簇拥下大步而出,来到他跟前深施一礼道:“卑职率我青州举城军民恭贺都监破强敌而归。今日之后,我青州军之名必然传响宇内,我等将再不会有贼寇之患!”
孙途见状赶紧下马,一把扶起了他,又虚扶了其他人一把,高声道:“各位不必如此多礼,本官这次虽然大破梁山贼寇,但论功劳却是我青州所有军民的。要不是有大家全力支持,我青州断不会有今日之胜!本官也相信,只要你我继续同心一体,我青州的一切都将蒸蒸日上,大好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此话一出,欢呼声再次响彻四野,随后,这几万军民就簇拥着区区几百人回到了青州城。沿途百姓箪食壶浆,喜迎将士们凯旋归来,其中繁盛都不是言语所能表述的。
置身其中的祝彪等人也是一阵激动,想到今后自家也将要成为这支光荣的青州军中的一员,这些人是越发有了动力,恨不能今日就入军营,明日就开始和青州军一起操练起来。
感受着满城军民对自己的崇敬,孙途也是满心振奋,笑脸盈盈,直到往前走了一段,看到前方一条纤细的身影站在人群中间,满是爱慕地看着自己,他的心才陡然地悸动了一下是雅儿。
对这个一心爱着自己的少女,孙途心里其实充满了亏欠之情。以前的事情就不用提了,这次明明都答应了她会在正月间就迎娶她过门,可结果因为祝家庄之事又一次食言了。这对一个女子来说伤害却是何其之大啊。
而这次,自己归来还带
回了扈蓉,一旦让雅儿知道了个中之情,恐怕她会很失望伤心吧。这一刻,哪怕遇到再强的敌人都不会胆怯退缩的孙都监居然生出了怯意来,甚至都不敢与雅儿的目光相对了。
而本来还满脸堆笑,等着和孙途见面的雅儿也突然察觉到了他的回避,这让少女敏感的心突然就是一颤。很快地,凭借着女儿家独有的第六感,雅儿便发现了让自家三哥哥如此失态的关键所在,那个一直随在他身后,一样用柔情似水的眼神深情注视着他的美丽女子。
“她是……”雅儿的心陡然就已揪紧,不过却还没有彻底乱了,在一番仔细地观瞧后,终于认出了扈蓉的身份来:“她不就是去年时在那个小镇里和三哥哥一起杀敌的姐姐吗?难道他们……”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已经从她的心头升起。
雅儿一直以来都以孙途为天,也以他的不断成功为傲。可是,随着孙途的地位越来越高,她却是越来越是自卑了。这几年下来,三哥哥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成了朝廷里的大官,可自己呢?她依然只是个小丫头,一个要是离开三哥哥就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的小丫头。自己真配得上三哥哥,能为他分忧吗?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当日那个小镇里有贼人来犯时,这位扈姐姐可是能与三哥哥并肩杀敌的人啊。这次她应该也和三哥哥一起杀敌了吧,所以才会一起回来……相比于自己,或许扈姐姐才是更适合当三哥哥妻子的人选。
自卑的情绪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让雅儿在伤心之余又感到了阵阵的窒息。自己是要放弃对三哥哥的依恋,成全他们吗?她其实并不介意与人分享三哥哥的爱,可是那位扈姐姐愿意接受自己吗?三哥哥会因此而感到为难吗?她已经帮不到三哥哥了,实在不想再让他感到为难。
在短短的片刻间,雅儿的心已经纠结了许多,甚至都想过了就此退出离开,成全孙途和扈蓉。她的眼中也充满了忧伤和依恋,一时只是痴痴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孙途,完全不知该做何表示才好了。
本来躲着她目光的孙途在这一瞬间也察觉到了少女心中那份忧伤,不用转头后看,他就已经猜到了雅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这让他的心也跟着揪紧发疼。
自己绝不能再让雅儿受此委屈,哪怕会伤了另一个爱着自己的女子的心!
打定主意,孙途突然一提缰绳,策马往前小跑了两步,在冲到雅儿跟前时,竟一展长臂,迅速将那轻巧纤细的人儿给搂了上来。然后,就当着全城军民惊诧的眼神,大声喝道:“我孙途以天地为证,将于三日之后迎娶雅儿为妻!”
话音落下,周围众人皆都愣怔了足有半晌,这才再次爆发出了能把这天都掀开的激烈欢呼:“我等恭贺都监大婚……”
而雅儿,在这一刻却已彻底迷失,整个人已彻底软倒在了孙途那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之中。
第369章 孙途大婚(上)
大宋宣和元年二月二十八日,宜,祈福、斋醮;忌,伐木、开仓。
今日,现青州兵马都监,未来的京东路兵马都监孙途大婚。
二月二十五日,孙途率部返回青州,三日之后的今天,一切如他所言,青州城内外已是披红挂彩,比过年还要热闹数倍,只因为这是孙都监迎娶雅儿过门的大日子。
如今的孙都监在青州一地真正做到了一呼百诺,军民心服。现在又是如此重要的日子,自然是要全城一起努力,让这一婚礼办得越隆重越好了。所以几日下来,城中的红布都几乎被用光了,街道上、酒楼店铺前,甚至是临街的许多民居门前,都已挂满了各种以大红色为主的喜庆彩绸,所有人的面上都挂着喜悦与欢庆的笑容,所有人都在恭贺着孙都监这一次的大婚。
就连本该肃杀严谨的军营之中,现在也已变了模样,到处张灯结彩,将士们甚至连兵器都收了起来,一派欢庆的场面。许多将士更是自发出营帮忙,为孙途张罗起一系列繁琐的婚礼必备之事来。
民间与军中都已如此,那作为主角所在地的孙家府邸自然更是陷入到了欢乐的海洋之中,家中奴仆个个换上了簇新的衣衫,不时满脸堆笑地将一个个赶来的贺客迎入送出,又把各种礼物搬入库房。至于这些闻讯前来道贺的客人,也自然有府中管家以及黄文炳负责招待。倒是作为正主的孙途,此时倒显得颇为空闲,除了不断听人唠叨提醒关于婚礼当日的种种礼仪细节,就是任由诸多三姑六婆施为,把各种花哨的服饰往他身上套,让各种以前全然不碰的花粉胭脂往他身上和脸上涂抹了。
这次的孙途倒是很有耐心,并没有任何不快与反抗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对千年前的这个时代的许多繁文缛节所知还是太少,尤其是像结婚这样的大事,更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切还是入乡随俗,听从他们的意思来为好。这是对这个时代的尊重,也是对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雅儿的最大爱护。不然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就要让人说闲话了,而伤心的只会是雅儿。
所以这三天,孙途就一直留在家中,就跟个木偶似地任由众人摆布,直到二十八号上午,才换上了一身极其耀眼的翠绿色的衣袍,戴着头巾,鬓边还插着一支不知从哪棵树上摘下的鲜花,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缓缓地行出了孙家大门,前往青州城另一端的某处宅子里去把雅儿给迎娶过来。
是的,自打那天之后,孙途就再没有见过雅儿,她早已被人送去了城市的另一端。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古来就有说法,在确定婚期后,男女之间将不能再见面,不然就会有厄运降临。哪怕孙途对这等说法不屑一顾,为了安雅儿之心,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反正也就三日而已,很快自己就将与她彻底成为夫妻了。
只是当孙途骑马缓行街市上,
听着周围百姓的阵阵欢呼和祝贺,心里却还是一阵的别扭。实在是他的这身行头有些过于扎眼了,不光是鬓边的插花让他觉着太过娘炮,这一身的绿色也委实让人不舒服。虽然他已从人口中得知了这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规矩,男女大婚时男子着绿衫,女子着红衫乃是最吉庆的穿着,还流传下了红男绿女的说法。
可作为千年后才来的穿越者,他对绿这个字眼那可是相当之敏感啊,而且居然还是在自己大婚的时候让自己变得绿油油的,这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啊……唯一庆幸的是,至少他们没有为自己准备绿色的帽子或头巾,不然的话孙途是打死也不会接受了。
当然,孙途的 脸上是看不出半点这种别扭纠结的心态的,一路行来,他的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一切都一板一眼地按照身边人的提点来做。直到抵达一处同样披红挂彩的大宅子前,孙途才被人搀扶着从马背上下来,然后一步三摇地来到了紧闭的大门前。
本来照道理的话,作为新郎的孙途是应该前往新娘的娘家接亲才是。可是雅儿却是孤儿,所谓娘家和亲人也就孙途一人,所以只能暂时找了处宅子安置下来,然后再找些人来当她的娘家亲人了。
此时,孙途带来的人把院门一拍,里头就传来了佯装不快的声音:“兀那孙家之子想娶俺家妹子可没那么容易,你可会诗文?若能做得锦绣文章,这门亲事俺们倒是可以认下。”这粗豪的声音,赫然正是鲁达。
听得这话,孙途便是一头的黑线,你这粗鲁不文的家伙居然还敢跟我谈什么诗文?但还是照足了规矩把早准备好的几句酸诗给背了出来,那边院门这才开启,鲁达、杨志等几个充作雅儿娘家人的汉子正都满脸好笑地看着他呢。
等孙途引众人进入,鲁达又当仁不让地上前:“孙三郎,如今俺们都已将雅儿认作了自己的妹子,你今娶了她,从此可要好好待她,不然,俺们这些当舅哥的可不会轻饶了你!”
孙途忙笑着应允,心里也是一阵感激。这几位其实也是知道雅儿出身的,所以才会在今日认下了她,这显然是对她的关爱之情了。毕竟孙途如今地位越来越高,雅儿一个贫家女子与他成亲确实没有保障可言啊。
在这里又是好一番纠缠后,孙途才得以进入后院。但依然未能见到妆扮停当的雅儿,反倒有一个英姿飒爽,模样俊俏的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孙三郎,你要娶雅儿可要先过我这一关。”正是扈蓉挡在了雅儿的房门之前。
看着少女脸上淡淡的愁绪,双眼都还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才刚哭过,孙途心里却是一阵愧疚,此时只能柔声道:“不知扈姑娘你打算如何考校于我?”
“很简单,你打败了我,就可以进去了。”扈蓉说着,已摆出了一个架势来。
孙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今日还真跟唱堂会
似的精彩啊,不但有文的,居然还有武的。也不知这到底是本来就有的规矩,还是扈蓉有心刁难自己。
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推辞,便点了下头,上前一步,抱拳道:“那就请姑娘指教。”话音未落,扈蓉已娇叱一声,迅速扑上,拳肘腿脚并施,当真是虎虎生风,犀利非常。
这让周围人等都看得一呆,不少人甚至都惊呼起来,这姑娘也太实在了吧。以往有那会武的人家成亲时也确实有考校新郎的做法,但大多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哪有真全力以赴的道理,这要伤到了人可就不好了。
好在扈蓉这点武艺还威胁不到孙途,在一番退避格挡后,孙途终于觑准了机会,一拳击在她的肩头,将她轻盈的身体打得后退数步,便即收招:“扈姑娘承让了,还请让路吧。”
扈蓉眼中闪过了一丝痛楚来,但很快又掩盖了起来,换成了一张笑脸:“姑爷果然好本事,确实是能娶我家雅儿妹子的,那就请进房迎她出来吧。”
虽然她眼中的那抹痛色只是一闪便逝,孙途还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轻轻喟叹了一声,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这才迈步向前。两人错身而过时,扈蓉又轻轻地道:“我也已经将雅儿认作了自己的妹妹,你将来可要好好待她呀。”
“这是当然。”孙途低应了一声,稍微一顿后,又道:“你对我的情意我只能是心领了。”说完,不等对方再有所反应,便已大步上前,推开了关闭的房门。身后的扈蓉不觉低下了头去,眼中似有泪光一闪,很快却又被她忍了回去。
直到这时,她才确信孙途是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慕之心的,甚至他对自己也有些情意。奈何,早在自己之前他已有了雅儿……但很快地,那痛楚的心绪又被她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笑:“我是不会放弃的。哪怕你有了妻子,我也可以让你再娶我……”
而这时的孙途已来到了这两日雅儿的闺房内,看着身穿大红色喜庆礼服的雅儿如个瓷娃娃般坐在宽大的床榻边上,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本来雅儿的姿容就自不俗,如今又得人仔细描画妆扮过,就越发显得艳丽起来。可是落在孙途眼中,那白白的肤色,红艳艳的嘴唇反倒是透着些虚假,真如那用泥捏成,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般。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孙途在看了她几眼后,终于上前轻声道:“雅儿,我来接你回家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这话终于让安静的雅儿身子陡然一颤,然后缓缓地抬起脸来,轻轻地叫了声:“三……郎君……”
孙途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但还是温柔地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然后牵着雅儿的柔荑,缓步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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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出去了。。。。所以迟了这么久。。。。
第370章 孙途大婚(下)
“恭祝孙都监与夫人大婚之喜,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当孙途拉着雅儿出门,登上院中早就准备好的缠挂了大红色绸布的宽大马车,并亲自驾车走到外头时,早已聚集在这一带的成百上千的百姓便自发高声地唱和起来,声音源源不绝,往后方扩散,随着他们的车马队伍响了一路。
不错,这一切可不是什么人特意安排的,而是完全出自于青州城中百姓们的自愿,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孙途便是这里的守护神,而且他还没有因此就征收重税苛待大家。百姓往往是最淳朴的,谁对自己好,他们自然要有所报答,哪怕现在他们在钱财税赋方面出不了什么力,但在其他事上也是要好好回报孙途。
今日孙都监大婚,几乎全城百姓都出门来为他庆贺,沿路走来的恭贺声更是不绝于耳,直听得随行人等都与有荣焉,孙途更是心中感慨不已,握着缰绳的手都紧了几分。
在全城百姓的欢呼声中,迎亲的车队终于在中午前后赶到了成亲的宅子前。只是喜宴却还远没到开始的时候呢,婚者昏也,按古礼,真正最隆重的婚礼还得到了傍晚之后才能开始,不过在此之前,依然有着太多复杂的仪式需要这对新人一一去做。
此时的孙途就再次当起了言听计从的提线木偶来,跟着那些司仪老人的指导把诸多繁琐的礼仪全都一一行过,无论是祭天祭祖,还是感谢四邻,反正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虽然这些礼仪行为远不能和上阵与敌人厮杀,带军队出生入死要吃力危险,但对此时的孙途来说,却是最让他感到劳累的。因为这些东西的每一步都有规定的程序,连怎么走路,何时转身都定死了,他必须完全按照既定的章程来执行。这等小心翼翼,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做法确实太过累人。
可就这等繁重复杂的礼仪一做起来就是半日时光,直到天色昏暗下来,才终于入了最后的重头戏,他和雅儿夫妻二人在天地与高堂的见证下真正结发成婚。
这拜天地倒还好,反正就在那儿,可父母高堂却没了人选。无论孙途还是雅儿,此时都找不到在世的长辈,而青州城里虽然老人不少,却也没一人敢当孙都监的长辈。所以最终只能折衷一下,摆上孙家先人的牌位作为此次婚礼的见证者了。
而这最后一步,却不是如孙途所想般的夫妻交拜,却是由人给他们送上了剪子,让他们各自剪下了一缕头发,再将两缕头发交织编在一起,最后则放进了一只雕花描金的木匣中由他们保管。这才是结发夫妻的真正由来,只有做过这道程序的,才是得天地亲朋所承认的正式夫妻。
直到这时,这场隆重而古老的婚礼才算走完了大半,新娘被丫鬟们搀扶着送去了后头的新房里,而孙途这个新郎则还得留在前头招呼前来参加婚礼的贺客们吃上一顿丰盛的喜宴。
事实上,此时的孙途都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
都发花了。要知道打从今日清晨起来后,他一直忙着都没听过,别说吃东西了,就连水都没有喝上半口。这时终于把一切繁琐的礼节都给尽到,也确实该吃点东西填填早已空虚的五脏庙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因为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那些下属兄弟的全力攻击敬酒!这一点古代和千年后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越是关系好的朋友,到了这一天就越是要想方设法地把新郎给灌醉了事。
于是,一杯杯的酒水递到了孙途面前,鲁达、武松、杨志、林冲……这些位可都是真正“酒精沙场”的高手人物,而孙途要应付这些位的疯狂敬酒,还得应付着其他一些青州城里头面人物的恭贺,这喝起酒来就跟喝水也差不了多少了。
纵然孙途酒量也算不错,这时候的水酒也远不如后世浓烈,可架不住一杯杯不停地往下灌啊。于是只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他就已醉得连身子都站不稳了,嘴里也含糊起来,眼看是快站不住了。
眼见如此,其他人也不好再灌他酒,最后便在几个家中奴仆小厮的搀扶下,迈着踉跄的醉步回到后院洞房花烛。至于乱作一团的前院和宴席什么的,自然由其他人来帮他收拾了。
只是没人察觉到的是,看似醉眼都快睁不开的孙途在来到后院后,双眼却重新恢复了清明,脚步也重新变得稳重起来:“小样,想这么闹着坏了我大婚之夜的好事,我可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的!”
后院此时早已红艳艳一片,到处都点着红色的灯笼,尤其是那间婚房跟前,更是喜庆得很,不但门上窗上都是大红喜字,门前还有四名穿着大红色喜服的丫鬟等候着新郎到来。
一见孙途来到,她们便满是笑容地上前见礼,想要服侍孙途入内宽衣。却被孙途摆手阻止了:“你们在此也累了一天了,就都退下歇息去吧。我自己进去便是。”
四女自然知道自家老爷的意思所在,便各自轻笑一声,忙又行了礼后迅速散去。老爷洞房花烛夜,她们自然是不敢打搅的,更不敢在外头听墙根了。
孙途这才满意一笑,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喜服,看到眼色却又一撇嘴,这才推门悄然进入。当他随手把门闩上时,正俏生生坐在喜床上,并未用喜帕蒙头,只在头上戴了顶垂有流苏能半掩面目的冠帽的雅儿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不禁有些僵硬起来。
孙途没有在意她的这一反应,只是笑着上前两步,凝神看了雅儿有好一会儿后才道:“雅儿,多少年了,你我终于成为了正式夫妻。从此,你我将一体同心,再无隔阂。”说着,已走上前去,一把便拉住了对方的小手。
雅儿的身体这回没再颤抖,即便是那些流苏也未能挡住她眼中的柔情与喜悦来:“三……夫君,雅儿今日真是好高兴啊……”
孙途听了又皱了下眉头:“雅儿,你还是喊我三哥哥吧,就别叫什么夫君了,这样才更
亲近些。而且,你不觉着老在夫君前头加个三字很是不好听吗?”就像你还有大夫君,二夫君,而我只排在第三位一般……这最后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雅儿微微一愣,其实她也对于改称呼一事略显别扭,只是觉着如今两人身份已变,改换称呼了。可既然孙途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会再作坚持,便又轻轻地道了声:“三哥哥,雅儿今日也好高兴啊。”
“这只是开始,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孙途笑了起来,随后就转身来到了一旁的长案边,把一只扎了红绸的水瓢给拿了起来,又往里头倒了些酒水,这才回到雅儿跟前,慢慢掀起她面前遮挡的流苏,仔细端详了一下依旧如瓷娃娃般的新婚妻子,再与她并排而坐,两人共饮一瓢酒,是为合卺酒。
直到这时候,这次婚礼的所有步骤才算全部完成,孙途再度满是柔情地看着雅儿,目光里更是充满了某种难言的**:“雅儿,时辰也不早了,你我就早些安歇了吧。”
雅儿轻咬了一下自己红艳艳的嘴唇,心中竟是有些羞怯,又有些欣喜与期待,最后还是低低应了一声,身子与孙途是靠得更近了些。
在红通通的大蜡烛的光线映照下,两个新婚的男女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是接近,最后完全合在了一处,身上的喜服也一件件地被他们脱掉,最后……
直到这时,孙途才发现雅儿是那么的羞怯,不觉又有些笑了起来:“雅儿,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汴京城里,你那晚突然跑来爬上我床的事情吗?那时的你可要比今日大胆百倍啊……”是啊,那时的黄毛丫头居然都敢要逆推他了,可今日的雅儿却完全是处于被动的。
“三哥哥……不要再说了。”雅儿轻轻娇-吟,想到那时啥事不懂的自己居然有勇气夜闯三哥哥的屋子,还想与他……雅儿就更是羞红了脸,就差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孙途见状不觉大笑起来,随后又道:“从今开始,你我都已如愿……”
顿时间,婚房中的气氛越发的旖旎起来,烛光摇曳着,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着这对新婚夫妻间的种种行为了。果然,片刻后,那烛光居然一一熄灭,只留下了屋内的一对男女有些激烈的喘息声。
今夜,孙途大婚,无数人都为他感到高兴,都在祝福着他和雅儿。
但在离此不远的一处小小的院落里,一个本来英气勃勃的女子此刻却满面伤心,最后只能将悲伤化作喝酒的动力,把一大坛子的酒水都倒进了自己的口中。片刻后,她的脸上满是水痕,却不知这到底是酒,还是刚从眼中流出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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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心态的转变
**苦短,红日早升。
当孙途自梦中醒来时,只觉鼻端生香,胸口微尘。等他稍稍低头看去时,才发现却是雅儿正蜷曲了身子缩在自己怀中,散着秀发的整个头都枕在了自己胸前,此时的她双目紧闭,鼻息平稳,但脸上却还挂着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
这让孙途心中又是一荡,想起了昨晚与她共效于飞时的畅然,以及少女初承雨露时的娇羞与痛楚,那小声的轻吟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心头发热的孙途此时忍不住又把雅儿紧搂入怀,而这一动作也迅速让她从梦中醒来,先是一呆,继而又是俏脸一红,糯声道:“三哥哥……”这一声里既有甜蜜更带着难掩的娇羞情绪。
“你醒了?身子可还好吗?”孙途关切地问了一声,却让雅儿更是羞不可抑,半晌后才轻嗯了一声,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随后她又往窗外张了一眼,这才轻呼了一声:“呀,这都日上三竿了……”这几年来除了生病,她都未睡得这么迟过呢,便挣扎着想要起来。
不料却被孙途迅速按住了:“雅儿,不急。昨日我们辛苦了一整天,今日又不用去拜见什么重要人物,只管多歇息会儿。”
他这话其实并没什么毛病,可落到雅儿耳朵里,却让她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也叫她想起了昨夜的荒唐来,脸上顿时如蒙上了一层红布。但心里又是一阵甜蜜,这终究是三哥哥对自己的关切啊。
如此一来,两人也不再说起床,就这么依偎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虽然没有甜言蜜语,但其中的情意却并不少,笑的也是叫人心醉。
为了逗雅儿开心,孙途便说起了后世哪里听说来的笑话来:“雅儿你可听说过人生有四大喜吗?”
雅儿有些茫然地一摇头,也不知是她没听过,还是这时还没有这一说法。孙途见状便耐心地解释了起来:“所谓四大喜事,便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了。想来你我昨夜洞房花烛,也算是人生一大喜事了。”
雅儿仔细想了想,也认可道:“这确实是四大喜事,尤其是后两个……”
“那你知道还有四大悲吗?”
“啊?那又是什么?”
见雅儿来了兴趣,孙途便嘿嘿一笑:“其实这世间万事都是相通的,有时候搞不好喜事就会变成悲事。”
雅儿这下是越发的迷糊了,眨巴着两眼问道:“还有这说法?”
“你且听我说来。所谓四大悲,便是久旱逢甘霖成涝,他乡遇故知债主,金榜题名时重名……”说着,他又卖了个关子,还有些促狭地看了怀里的人儿一眼。
雅儿又想了想,随后才发现他只说了三件,便问道:“那最后一件悲事呢?”
“这个嘛,就是洞房花烛夜隔壁了。你想,别
人家洞房花烛,与你无干,却又能听得声音,岂不是一大悲事?”
雅儿先是有些错愕,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意思,顿时大为羞恼,猛打了孙途几拳:“三哥哥你好坏啊,居然说这样的轻薄话儿……”却是惹来了孙途的一阵畅快大笑。有时候逗弄下单纯的小妻子,对孙途来说倒是一件轻松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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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日,孙途也没有急着返回军营处理公务。毕竟他和雅儿新婚燕尔,总是要多聚聚的,而且军中如今也有齐得胜等人帮他看着,又刚打了好几场的胜仗,这时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以及平日里的操练而已,倒不用他老是露面了。
就这么一直歇了十多天,都到了三月中旬,朝廷那里终于派来了兵部官员把孙途新身份的官诰给送了过来。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成为了五品殿前都虞侯,实授京东路兵马都监一职,同时还加有一条赐带御器械,银鱼袋。
前一个都虞侯官职只是孙途的本官,其实与他的职权并无任何关联,只负责凭此收取俸禄钱粮,后一个都监差遣才是他能在山东一呼百诺的关键所在。从今日起,他孙途也终于成为如今大宋天下间少有的手握数万兵权的地方大员了。
至于最后的两项,则是天子的加恩,是身份的一种体现。如今朝中许多重臣都佩有象征身份的金银鱼袋,有时把这鱼袋亮出来可比官诰或是腰牌什么的更加有用,尤其是那些外臣,只有极少数深得天子看重的人才能得到鱼袋,哪怕只是那一只用银丝线绣成的小鱼囊。
而带御器械则是天子所赐的一柄宝刀,今后孙途就是入朝见驾时都可以佩戴,实在是荣宠不小。如果非要做个比较的话,其实就跟后世所谓的御前带刀侍卫相当,都是可以在皇帝跟前佩戴兵器的。
当然,对此时的孙途来说,自然还是那京东路兵马都监的差遣更要紧了,因为有了这一官职在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按照自己的意图插手山东各州府的厢军兵事,想法儿将这里的几万兵马操练成一支可战之军。
虽然这期间必然会受到来自各方官员的抵制阻挠,但他相信以自己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地位,必然能取得最后的成功。
也正是随着孙途正式获取这一差遣,本路各州府的官员便陆续派了人前来恭贺他的新婚之喜。事实上,这都距离他大婚过去了足有半来个月了。
不过无论如何,众人的态度一出,孙途心里是越发的有底了,这也让他的心情大好,觉着很快就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可以说,自打去年平了三山贼寇之后,孙途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无论在公在私,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眼看着都能将山东军权都逐步收拢到自己掌握中了。唯一有些让他觉着不舒服的,就是某些官员的阳奉阴违的做法,以及来自黄文炳的劝谏。
于他想要尽快在山东各州府军中效仿青州推行军饷军粮自足的做法,黄文炳却是一力反对。哪怕到了今日,他还是神色严肃地看着孙途,言辞诚恳地道:“都监,此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啊。你的想法固然是好,也确实能让山东各路兵马能够迅速强大起来,可这却是虎口夺食,必然会受到所有地方官员的反对。我青州是因为都监你用了雷霆手段一举除掉了慕容彦超才能成事,可是其他州府的官员可没有犯错啊。而且,一旦真惹恼了他们,使他们上表弹劾,都监你的处境也必然危险。毕竟我大宋之前从未有过如都监般的非边关武官能独掌一路兵权,恐怕朝廷见疑啊……”
这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可孙途却听得眉头紧皱,面有怒容:“你这番话可大有危言耸听之嫌啊。朝廷为何肯将如此重任交托于我,还不是因为我为朝廷屡立功勋,天子知道我有为大宋再铸一支精兵的本事。要是我在得官之后什么都不做,碌碌无为,才会被人弹劾呢。”
“都监,有些事情实在急不得啊。你这几年里锋芒毕露,早已成朝中许多人眼中钉,他们此时只是寻不到借口而已,这才没有对你不利。可一旦真叫他们找到了借口,比如这次非要从地方官府那里夺取军队控制权,就难免会授人以柄,让人说你别有居心了。我大宋一向压制武官,不可能因你而改变的。还望都监能够三思啊。”黄文炳可算是苦口婆心,把一切利弊都说得清楚了。
奈何最近的一帆风顺却让孙途有些过于自大和膨胀,对此依然是不屑一顾:“那又如何?我当初来青州时不过区区几十人,照样敢和慕容彦超这个本地知府一争短长,最后更是诛杀他满门,不照样没人敢说一句废话吗?朝中那些人也就逞逞口舌之利,我武将只要够强,就有出头的机会!”
眼见他如此说来,黄文炳心中更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了。他是真怕孙途一意孤行之下,会被某些人抓住把柄,然后走上不归路啊。毕竟他黄文炳如今早已和孙途绑定到了一起,一旦出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紧张的当口,一个亲兵突然有些畏缩地出现在了门前,迟疑地禀报道:“禀报都监,有一个从东京来的商人说是您的旧时朋友,这次特来拜见恭贺,不知都监可要一见吗?”
孙途正头疼于怎么应付黄文炳呢,见此正好找了个台阶,便点头道:“那就请人进来吧。”随后又看了眼黄文炳,后者心中明白,只能是暗叹一声,有些讪然地退了下去。
片刻后,三人在几个军卒的护送下走到了院子前。孙途一开始还以为真是曾经在东京打过交道的某个商人正巧来此所以见自己呢,倒也没太当回事。可在看到为首那个花白头发,面黑无须的男子时,他还是愣住了,随即才赶紧起身,迅速迎了出去:“童……您怎么突然驾临我青州了?”
第372章 当头棒喝
待到孙途将来客迎入房中,屏退左右人等,还留了两名随从中的一人守在关上的房门前后,那老者才很自然地坐到了最上首的主位上,而孙途对此也未有半点异议,立在下头很是恭敬地行礼道:“下官见过童帅。实不知您今日到访,不然下官该率人出城相迎才是。”
这个突然而来的老人,正是孙途恩主,如今大宋朝廷中有数的重臣,枢密使童贯!也只有他,才能让孙途如此重视与多礼,毕竟他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很大一部分还是靠的童贯的提携与保护。
童贯此时冲他淡淡一笑,便把手一指下方的座位:“千里不必多礼,有什么话先坐下慢慢说。”等孙途依言落座,他才看着对方道:“老夫听闻你最近又做了好大事,还成了大婚,真真是事事顺心,春风得意了。我也是在来此路上才知道你已成婚的,不然就该为你备下一份厚礼才是。”
“童帅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哎,成婚也是大事,更是好事,老夫既然知道了,又怎能不为你贺上一贺呢?”童贯呵呵笑着,对身后那人一摆手,这位贴身护卫便从怀中取出一只木匣,捧到了孙途面前。
孙途倒也没有推辞,赶紧双手接过,一面道谢,一面打开了盖子,随即便脸色一变。这匣子中所放的,居然是满满一盒拇指粗细的上品珍珠,恐怕每一颗都要达几百上千贯了,这一匣怎么也有二三十颗,那就是数万贯的重礼,这让他都不敢收下了。虽然这段时日他从各方官员手里也得了许多好处,但加在一起,怕也没有这一匣珍珠贵重。
童贯看出他欲推辞,便摆手道:“老夫给你的,你只管收下便是。区区几万贯的东西还算不得什么。”
“那下官就多谢童帅之赐了。”孙途也很是果断,重新合上了盖子。这时有下人送来了茶水,孙途便亲自去门前接过,并送到了童贯面前。童贯这时倒也有些渴了,便伸手取过茶杯来喝了一口。片刻后,他就略有些异样地看了眼杯中茶汤,却非自己所喝习惯了的深褐色,滋味浓重的茶汤,而是碧绿的一片清茶,这让他有些奇怪地看了孙途一眼:“千里在此只饮这等清茶而非茶汤吗?”
孙途经他这一问,才想起了如今这时代所流行的茶汤与自己习惯喝的茶水间大有区别来。以往无论是在东京,还是在江州等地,他所喝到的茶汤多是掺杂了诸多调味料而成,透着古怪滋味的茶汤,只有一般的小民因为家贫之故才会喝清茶。可自打孙途在青州做了主,因为受其影响,如今各衙门里所喝的也换成了清茶,这一点还真就被他给忽略了。
现在童贯到来,下面的人也按习惯送上了清茶,而看到对方似有不满的意思,孙途便赶紧赔罪道:“这是下官习惯饮用的茶水,所以就在此立了新的规矩。我这就让人送茶汤来……”
“不必了,这茶水虽然滋味寡淡些,却多了些回味,甚是解渴,倒也合老夫心意。”童贯却摆了下手道:“说不定等到回去时,老夫也会让下面的人在府中多用这等简单的法子烹茶呢。”顿了一下后,他才意味深长地看着孙途:“有些小事上标新立异倒也罢了,但在一些大事上若是也全由着性子来,那就是不知轻重了!”
此言一出,童贯的脸色已沉了下去,孙途也是心下一凛,知道对方终于是要入正题了。毕竟童贯身为大宋枢密使,可是朝中排得上数的重臣,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跑来青州这样的小地方和自己闲扯呢。他来此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千里,老夫在到山东后就听说你欲帮着厢军收回军饷军粮的调度之权,可有此事吗?”童贯放下杯子,目光定定地落在孙途脸上问道。
孙途略迟疑了一下,随后便点头道:“下官确有这一想法,因为非如此,我山东官军怕是无法真正强大起来……”
“糊涂!”不等孙途把话说完,童贯已把脸色唰地一沉,沉声呵斥道:“你怎敢有如此想法?你可知道这会给你自己招来多大的祸事,一旦真要做了,恐怕不出数月,你就将成众矢之的,到时别说官位难保,就是你的性命,都未必能得保全!”
这突然的怒斥让孙途猛地一愣,他还真没想到童贯会因此大动肝火,而且从对方这一表现来看,很可能就是为此事才到的青州……
童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口中继续说道:“你入朝为官也有些年月了,难道还不知道我大宋对武将有多严苛吗?为防各地武将专权坐大,朝廷用尽了各种手段来分夺他们手上的职权,这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军粮军饷的分割,几乎所有将领不在战时都无统管粮饷之权,你居然想在山东搞特殊,你以为朝中百官都是瞎子聋子,会任你胡来吗?”
“可下官做这一切并不其他意思,只是希望强我山东厢军,不然何以镇守地方,平靖贼乱?而且,这半年里,下官在青州行的就是此法,一切都很顺利……”
“哼,青州一州之地,区区数千军马能与数万大军的山东全境相比吗?若真让你成了事,只怕对朝廷来说,你的威胁只会比那些贼寇更大,到时他们才真该要担心此地有变了。”童贯没好气地盯着他道:“若是此例一开,恐怕天下其他各路武官也将效仿,到那时,难说会不会出现前朝藩镇割据的场面,你以为朝廷会任由这等亡国之祸再现于世吗?”
这话一出,孙途是真个愣住了。他还真没把事情考虑得这么详细,只是凭着本心来做,却不想这是完全犯了大宋朝的忌讳。
大宋为何要压制武将?还不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强盛的唐朝就是亡于武将势力藩镇割据,最后以下克上。而宋太祖也是以武将的身份夺取的天
下,亲眼见证,亲身经历了武将对皇权的威胁后,他又怎么可能再让自己的臣子势力不断变大呢?
所以哪怕他是马上天子,在坐稳了皇帝位后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削夺武将之权,并把看起来更加牢靠的文官势力给捧起来打压武将,哪怕因此会使大宋国力日弱也在所不惜。到今日,这股风气已彻底压倒了一切,只要有任何苗头出现,无论君臣都会果断出手将之早早掐灭。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差点就走上了绝路。这让他的后背一阵生凉,竟在这早春三月里生出了大片冷汗来。
见他面露惊容,童贯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就怕这小子因为最近诸事顺利而盲目自大,最终干出更大的错事来。因为一旦如此,别说孙途,就是他这个举主都可能受到不小的牵连,而那时朝中许多人可不会放过他的。
沉默了一阵后,童贯才又说道:“而且你别以为自己在青州所做所为就得到了朝堂认可,老夫也不怕告诉你实情,早在去年时,你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光一州官员,就已被无数人给弹劾了。要不是老夫在朝中帮你斡旋,恐怕捉拿你的诏书早就送到青州了。”
孙途又是一呆,赶紧起身再次称谢。童贯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摆手让他坐下后,又道:“还有一事你或许还没想明白吧,其实这次朝廷提拔你为京东路兵马都监也是有人想要除掉你的一个手段而已,是梁师成在朝堂上为你谋得的这一官职,你觉着他有这么好心吗?”
“啊?竟有此事?”孙途一脸的意外,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如此顺利升官是童贯在朝中帮着运作呢。现在一听背后居然是梁师成这个对头所为,心中自生警惕,越发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了。
“他为的就是把你高高架起,成为朝中文官的眼中钉。只要你在这一路都监位置上做出任何的差错来,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你铲除了。别说你这次犯下大忌地妄想将山东官军的粮饷尽皆掌控于手了,就是你接下来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他们盯上,然后给你冠上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最后将你罢官了事。”童贯脸色严肃地道:“老夫这绝非危言耸听,自打你被任以京东路兵马都监这一差遣后,你就已进退无路,等待你的就只剩下丢官了。”
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直接就把志得意满的孙途从自己的迷梦中给打醒了过来。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以为的一切尽在掌握完全是假的,自己如今的处境是有多么的危险。除非他真敢不顾一切地起兵作乱,否则等待他的必然是丢官罢职,甚至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直愣了有好半晌后,孙途才看向了童贯:“下官知错……还请童帅救我!”他知道如今能帮他的只有童贯,而且童贯今日突然来青州必然不可能只为了提醒或是敲打于他,一定还有着其他目的!
第373章 将欲远行
童贯脸上这时再次露出了笑容来:“千里果然是个聪明人,如今天下间能救得了你的,也就只有老夫了。不过,你想摆脱眼下的困局却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你可愿意哪?”
“童帅但有吩咐,孙途无不遵从。”知道自己处境有多危险,孙途自不敢再与对方讨价还价,当即就没口子地应了下来。
可童贯的条件一出,却还是让他大感意外:“老夫要你做的只有一点,与我一起离开青州,离开山东。”孙途迅速就皱起了眉头来:“童帅的意思,是让下官就此辞去一切官职吗?这只怕不容易吧……”这也是他无法接受的,眼下他在军中刚站稳脚跟,青州军也刚有起色,如何甘心就此放手呢?
童贯却笑着摇头:“老夫知道这里是你心血所在,我也不希望你丢下如此基业,不过是让你暂时离开此地,避过朝中某些人的明枪暗箭罢了。”
“童帅的意思是……”
“你若留在此地,无论做不做事都将是错,倒是离开此地才能让他们找不到目标与机会。当然,你现为京东路都监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所以就需要有个能堵住所有人嘴的理由了。正好,老夫这儿就有一个,再过些日子,我将要出使辽国,使节队伍中正需要有一个护卫统领,你就很合适。”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明白童贯这次突然到青州来的真实目的,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来。随后仔细想想,又觉着他的话确实在理,自己和青州已成许多朝中官员的目标,此时离开倒确是个自保的好办法。
而更关键的是,随童贯去辽国出使并不算什么正经差遣,如此一来自己的职权都能得以保留,过几月后再回来,军权自然还在掌握中。而那时候许多人都会淡忘这一切,那自己再行事就方便得多了。
所以很快地,他便抱拳应道:“既然童帅有此吩咐,下官定当听从调遣。不知童帅是否需要下官从青州军中挑选出一些精锐来随队护卫?”一口应下此事,孙途便迅速进入了角色。
“老夫正有此意,这次出外正需要你我信得过的人马护卫,也不用多了,五百人足矣。”童贯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只要此事办妥,你的功劳必然不小,到时便能少了许多麻烦。你这几日就好好准备一下,十日后,去莱州与老夫汇合便是。记住,带去之人一定要忠诚可靠,不得有半点马虎。”
孙途神色一动,觉着其中有些古怪。因为辽国可是在大宋北边,与位于东北方向的莱州可有不小的偏差呢,那边靠着海,莫非童贯是打算出海吗?可这路线也不对啊,辽国虽然也有靠海的区域,可出使当地不该直往其南京幽州才是吗,怎么就跑去海上了?
这么一想,孙途甚至都觉着童贯出现在山东地界都有些问题了。他若真想帮自己,此时该做的是派人来把自己传召过去,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不过心中虽有疑虑,孙途却也没有当面问出,只略作迟疑后,便拱手应下了此事。童贯也没有任何解释
的意思,只是嘱咐了他一句,莫要将他曾到此一事外传,便匆匆而去。
自童贯到来到他离开,前后不过个把时辰,除了孙途这处官衙的上下人等外,都没人留意。孙途在把他送出大门时,还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次陪他而来的人手居然也就四五十,这低调得都有些发指了。
他童贯可是如今大宋军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出了京城不说有万人相护,为他安全考虑总要有个几百精锐陪同左右才是吧。这几十人的车马队伍,怎么看都跟普通行商差不多了,要不是如今山东各地的山匪贼寇人人自危,说不定都有人要抢上他们一把了。
可越是如此,孙途就越觉着童贯出现在山东一定另有深意。但现在还不是揭晓答案的时候,只等到时去莱州见了童贯出发后,应该就能彻底了解内情了。
送走童贯后,孙途便立刻着人将黄文炳等一干心腹都给叫到了官衙,等人都到齐后,他便先郑重其事地起身冲黄文炳抱拳行礼:“黄兄,这段时日我孙途被猪油蒙了心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他这一举动可把黄文炳给惊得不轻,赶紧就避让还礼道:“都监何出此言,下官怎敢怪都监呢……”其他人也都是一脸的意外,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道歉。
孙途对自己人向来没有隐瞒,便神色凝重地将自己的处境给说了出来,这下,众手下的神色也都变了,鲁达更是急得骂娘:“直娘贼,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现在尚有自救之策,只是我却需要带人先离开青州一段时日。所以接下来这里的一切就要全部交托各位了。”孙途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扫而过:“另外,我打算把鲁大哥和武二哥一起带去,这边的民事有黄兄,军务有林师兄几个照看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都监这是打算离开山东地面吗?这当真可行?”黄文炳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
孙途笑了一下:“这个我自有计较,也有人帮我,所以倒不是问题。至于其中细节,现在还不好说。反正这回我会从军中抽调五百精锐随行,其他一切都交由你等负责,可不要让青州闹出什么乱子来。而且,只要我离开了这里,想必那些欲除我后快者也将消停,你们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见他主意已定,又暗藏了什么秘密,众人也不再多劝,当即便纷纷表态,保证自己一定会在孙途离开的时候看顾好青州一切的。孙途这才满意一笑:“还有一点,雅儿那里,你们也帮我照顾一二,可别让她受了什么委屈。”
“都监放心,我等一定看顾好夫人。”
在嘱托完这些后,孙途让众人散去,并嘱咐鲁达武松二人回去准备远行,这才带着些心事的返回家去。
其实和这些兄弟下属倒还好说,他们也能理解,反倒是如何与雅儿道出自己将要离开她一段不短的时日才叫孙途感到为难呢。毕竟他和雅儿成亲才不过半个多月,摆在后世说不定还在蜜月期间呢,这就要分离,实在让他心中惭愧。
但为了将来,为了确保自己和雅儿的安全,孙途这次也只能辜负自己的新婚妻子了。
好在雅儿一向善解人意,哪怕如今已成孙途妻子,也并无太多的改变。听了他的一番解释后,虽然脸上堆满了愁绪,可还是勉强笑着点头道:“既然三哥哥你有公事不得不走,雅儿自然不会拦你。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因为我一个小女子就困在这儿呢……”
“雅儿……”孙途心下感动,忍不住就将她搂进了怀里。在他看来,自己从千年后穿越到此,最大的收获还是有雅儿相陪在侧啊。
“三哥哥,你就放心去吧,雅儿会在这儿乖乖等你回来的。”雅儿靠在他的怀里,嘴里轻轻地呢喃着,只是眼眶却有些发红了,终究还是有些不舍啊。
两人温存了半晌后,雅儿又想起了一事,小声道:“三哥哥,你待会儿能不能去旁边的院子见见扈姐姐,也和她说说话儿……”
“嗯?”孙途一愣,显然她是知道扈蓉对自己的感情的。
“三哥哥,扈姐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雅儿不敢说自己有多大度,但我也不希望她因此伤心。要是……要是你和扈姐姐真个有意,也……也是可以的。”
孙途心中不禁一声叹息,雅儿实在是太贤惠贴心了,就连这等事情居然也能为自己着想。但最终他也不敢做出保证,毕竟在这个有身份,有本事的男子个个都三妻四妾的时代,自己确实很难独善其身,做到一辈子只有雅儿一个女人啊。而且,扈蓉对自己的感情又是这么深,他都不忍心拒绝与伤害她。
孙途终究还是按雅儿说的来到了离他家只有一墙之隔的扈家,很快就见到了明显要比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的扈蓉。只看她那尖尖的下巴,都快和后世的网红脸有得一拼了。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了半晌,扈蓉才轻声道:“你……怎么今日想到来见我?”她都不再像她,再见不到曾经在青甸镇时的娇蛮和直率,却是越发的楚楚可怜。
孙途暗叹了一声:“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你要走?去哪里?”扈蓉一听不觉有些急了,赶紧问道。
“应该是去北边辽国,有公务。我不希望你胡思乱想,所以才……另外,我会离开一段时日,雅儿那里还望你能帮着照顾一下。”
“嗯,我会的。雅儿她很好,一直都把我当作姐姐,我也把她当妹妹看待。”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扈蓉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孙途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才好,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只是在走到门前的瞬间,他却又突然停步,也不回头,轻轻地道了一声:“要是当我回来你还没改变心思,说不定我们可以……”
只这一句,便让扈蓉心花怒放,脸上都见了光了。而这时的孙途,却已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最难辜负美人恩,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一定要辜负其中一个,说不定两人都会被他辜负了。
第374章 出海
四月初五日,孙途率部来到莱州海仓镇,见到了在此等候的童贯等人,也终于确认对方这次是真要出海了。
大宋朝所以能在北方半壁江山差不多都沦落于外族之手的情况下依然富庶,甚至在经济实力上远超汉唐明清,究其根源便再于朝廷重商开海的政策。因为重商,百姓和物品流通远比其他朝代要活跃得多,而且官府和民间的眼界也足够开阔,知道只在陆地上还不足以赚取更多的钱财,便大开海上商路,由此还开辟出了一条流传后世的海上丝绸之路,可与汉时所开的丝绸之路相媲美。
作为自身土地并不是太肥沃,却又靠着大海的所在,山东当地对海上贸易一事也颇为支持与重视,只要是从事相关职业者,官府甚至都能在一些地方做出让步。当初孙途他家所以能在一直在郓城县中开着小酒馆,正是靠着父兄出海经商所得来的好处。
虽然海上风急浪高风险极大,但因为可能给人带来大量的财富,所以山东当地自然就形成了数股大海商势力,即便无法和南方一些海商相比,在当地也是跺跺脚就能让地皮发颤的存在。而海仓镇作为莱州府下一个极重要的出海码头,这里的热闹繁华自然也是不用说了。
这一处小镇比一般县城的人口还要多,城内更是店铺、赌馆、青楼林立。每日里从早到晚,镇子上都是热热闹闹的,一旦有海船出海靠岸,更会吸引大批靠海谋生者聚集码头,其场面之盛都不在大州府的庙会之下。
今日的镇外码头处,就停歇了足有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海船,其中有三艘大海船甚至都足有二三十丈长,立有五根桅杆,只一艘就已经超过了这些年从这儿进出的所有商船。按照以往的惯例,今日这码头一带将彻底人满为患,可偏偏现在海仓镇内外却都是安安静静,几乎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是因为这里的百姓突然就转了性了,实在是因为打从三日前开始,这海仓镇就被官军所围,闲杂人等全都被赶了出去,就是这里的居民,也被限制留在家中不得外出。这么一闹,谁都知道将有大人物要借此出海,连当地官府都要乖乖配合,一般百姓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
所以当孙途他们抵达海仓镇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略显冷清的场面,只有那二三十艘大小海船靠在码头,等候着出发。见此,其他人倒也没太多想法,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次将出海的是童贯,以他身份如此做事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孙途却有些疑虑,如此大张旗鼓地出海,若真是为了自己所想那事,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但童贯却并不给他以太多思考寻求答案的时间,只到了半日,他们便在童贯的吩咐下迅速登船,然后整支船队便缓缓离开了码头,驶入了对如今的许多人来说充满了神秘与危险的大海。
在船队出海行驶了有半日后,孙途又发现自己所乘的最大的海船居然就与其他船只渐渐分开,最终只有三艘略小
些的船只还追随左右,朝着北边而去。而直到这时候,童贯才终于让人将满腹疑窦的孙途给叫到了自己跟前,在上层甲板上喝酒看景,同时说说此行的最终目的。
之前孙途上船后就一直呆在舱房里,倒也没觉着什么,现在得以来到上层甲板,方才真正领略到了如今大宋造船业有多么的发达。在这个只有靠手工和木板造船的时代,他们居然就建造出了这么一艘巨舰,虽然这大船无法与后世相比,却也足够让人震撼了从头到尾,这船足有十七八丈长,左右两边也达到了五丈宽,上头安有五根桅杆,此时五张风帆同时鼓足了劲,使船速飞快,真正做到了乘风破浪。
原先在听说大宋多海上贸易时,孙途还在想着要是遇到了海盗可如何是好。尤其是在江州城时曾和翻江蛟一伙交过手,让他知道这些水上的贼匪只怕不比陆地上的好对付。
可在看到这巨大的舰船后,孙途就觉着自己的顾虑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这等大船,甚至都不用上面的守卫动手,光是拿撞的,就能把海上的大半敌人全给了结了。与这船相比,之前浔阳江上的敌我双方的船只和玩具就没什么差别,擦着一下就得粉身碎骨。
而更可怕的是,这大船两边船舷处此时还安放了十架弩炮,那可是用来攻城作战的利器,几丈厚,砖石垒成的坚墙都能被它打破,光那箭矢都有碗口粗细,恐怕一般船只挨上一箭,就得粉碎了吧。
此时的这艘大船在孙途眼中就是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除非后世的蒸汽铁甲船出现,否则就不可能出现对手。而这,便是童贯此次出海的主力船只,再配上他从青州带来的五百精兵,以及童贯自己的数百亲兵,这战斗力都可以覆灭一些海上小国了。如此就更让孙途好奇童贯出海的真正目的。
看到孙途如此重视地仔细打量着船上的一切,童贯笑了起来:“千里以往可曾出过海?可知道海上那是危险重重,所以老夫此番才会多做几手准备。”
孙途也跟着笑道:“下官虽然未曾出海,却也听我父兄曾说过一些海上的凶险往事。但是,恕我斗胆说一句,童帅做此安排应该不是为了应付海上的风浪或是盗匪什么的吧。”
“哈哈,千里果然心思敏捷,那你再猜猜,老夫此番出海到底是为的什么?”童贯也不以为忤,笑着品了口酒后,又问了一句。
孙途看了看守在童贯背后如雕塑般的两人,这才斟酌着开口道:“童帅之前曾告诉下官说你将出使辽国,可若真是如此,就根本不会出现在山东地界,更不可能在此时出海了。毕竟辽国虽也通海,但其四京却都在内陆,如此走法可是南辕北辙啊。而童帅做这一切,怕是另有深意,下官虽不敢细猜,但以为此行当也与辽国大有干系,却不是为了与他们交好,而是想要避其耳目……”
这番分析再次惹来了童贯的一阵大笑:“说得好,千里你果然思维敏
捷,远超他人哪。不错,老夫此番出海正是为了对付辽人,从而好尽快收回幽云十六州!”说话间,他看向孙途,却发现后者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了然之色:“怎么,你已经猜到答案了?”
“数年前下官就曾提出过一个想法,联合女真人南北夹击辽国,如此我大宋就很有可能夺回幽云十六州,莫非童帅此番便是为此而出海?”孙途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倒是没有藏拙的意思。
童贯再笑,随后点头:“你所言不错,老夫这次正为此而来!女真与我大宋多年来便有接触,不过他们一直都是辽国附庸,所以这等接触多半都是藏于暗地里的。这次兹事体大,为表明我大宋朝廷的诚意,官家便让老夫这个枢密使前来和女真要人一见。
“另外,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不能让辽国眼线,以及我大宋朝中某些昏庸胆怯之辈知道有此会盟,所以我等才会选择在海上相会。无论哪方面的人,都不会想到我们与女真人竟会在此茫茫大海上见面。”
孙途点头表示明白,同时也知道对方话中应该还有没说清楚的。比如为何会到海上见面,而不是让女真人偷偷来宋,恐怕应该是双方间依然存在着猜疑,谁都不放心谁的表现。 只有选在大海上这个两不统属的所在才会让双方放心。
另外,童贯此番使辽的说法怕也是为了让他与女真人会面打掩护吧。毕竟他一个朝中重臣枢密使突然离开东京必然惹人瞩目,只有借口出使大辽,才能显得名正言顺。而且谁能想到,他这个去辽国的使节居然会偷偷跑到海上与女真人结盟一起对付辽国呢?
想明白了这一切,就是孙途也不得不打心眼里地说一句佩服了,这等安排确实巧妙,足以瞒过天下间绝大多数人,无论是辽人还是宋人。
童贯的话还在继续着:“而老夫所以会让你带兵同来也有两层目的,其一便是震慑女真人,他们毕竟也是异族,他日说不定将成大敌,不得不慎重啊。其二,之后我们将再去辽国,为防万一,也总要有所准备的。”
孙途了然,随后又纠结了一阵道:“童帅,我们就不怕与虎谋皮,到最后反而让女真人得了最大的好处吗?”要不是知道北宋最后的结果,他还真觉着如此做法不错呢,但现在嘛……不过话他却不敢说得太过明白了。
“女真再强也比不上辽国,而且一旦开战,他们必有损伤,那就更会让他们无法与我大宋争锋。一旦让我大宋夺回幽云十六州,那我们就有了守住中原的门户,还能获取大量战马,到那时以我大宋之富有,几年间就足以恢复大唐之威仪,区区女真一族又算得了什么呢?”童贯却有自己的看法。
孙途无言,他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虚的,童贯也好,皇帝也罢都不可能采信。只有他这个穿越者知道,随着宋金结盟,北宋的灭亡已进入了倒计时,而他却成了这历史时刻的直接参与者……
第375章 海上之盟(上)
对于宋金结盟一事,其实孙途心里是有些担心的,但此时的他人微言轻,自然不可能改变如此大事,别说他了,就是这次之事的全权主导者童贯都不敢违背天子诏令。可这么一来,却也让他觉得心里堵得慌,只想找人倾诉一番,但此时却找不到了合适的对象。
因为与他关系最为密切,同时也是他最信任的鲁达和武松二人如今居然全部因为晕船而倒了下去,连床榻都下不了,更别提费心地和他讨论接下来的家国大事了。
大海的景色固然壮阔美丽,但也充满了危险与挑战。起伏的波涛,多变的天候,哪怕是在近海地区照样对出海者有着极大的影响,他们的船只座驾再大,在风浪的作用下也是起伏颠簸不断,于是便让诸多从未出过海的将士都得了晕吐之症,其中便有鲁达和武松。
别看他二人在陆地上都是堂堂的好汉子,就是面对千军万马都不带怕的。可这一出海,却露了怯,两个连水性都不怎么通的好汉居然不到半日就吐得一塌糊涂,最后只能是躺在了舱房里直哼哼,连酒菜都吃不下去了。
不光是他们两个,随行的大宋精兵里足有半数以上都患上了相似的病症,即便那些没有倒下的,脸上看着也有些发白,这情况显然也出乎了童贯的意料,之后更是忍不住跟孙途提了一句:“早知如此,老夫就该带水军来才是,如此可就要在女真人面前丢丑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在往北行驶了两三日后,一直空荡荡的碧蓝海面上就蓦地出现了五艘单桅单帆的渔船,这顿时就惹来了各船守卫的警戒,毕竟他们此行干系重大,要是被辽国或大宋的渔船发现行踪,后果可就难说了。
不过很快地,当先一艘渔船上就打出了一面画有海东青的旗号,这才让众军士稍微安心了些,本来已经提起来的弓弩也重新垂了下去。童贯更是笑道:“老夫本以为还要过上几日才能与他们碰上呢,想不到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靠过去,请金国使者上船说话。”
随着这一声吩咐,大宋船队已陆续降帆减速,很快双方便已靠在了一起。这几艘金国渔船与眼前的大宋船只一比实在是太过渺小,靠近后,对方船上那些汉子都只能抬头仰望着船上宋人,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更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宋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强大,这等大船我是连做梦都未曾想见过啊。”
他身前那个满脸剽悍,眼中却又闪烁着睿智光芒的中年汉子则呵呵笑道:“宋国之富确实天下闻名,至于有多强,可就不好说了。不然他们也不会特意与我等在此相会了。”
“侄儿明白,此一番我等一定要从宋国得到足够的好处。”青年低声应了一句。这时,前头的巨舰上已经有人大声招呼着请他们上船,还有人抛下了长长的绳梯。这对叔侄也不见有丝毫犹豫的,只带了少量几个护卫,便敏捷地顺着绳索飞快地登上了巨舰。
等到他们上船看到上面守卫森严的景象时,几人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这才笑着上前,与迎上前来的童贯见礼:“下邦小臣完颜吴乞买见过大宋童枢密。”
本来还等着一旁女真通译帮着翻译的童贯见对方居然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话时,不禁稍稍一愣,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笑道:“原来是谙班勃极烈亲自前来,倒是真让老夫受宠若惊了。来,外头风大,还请快快入舱中说话不迟。”
此话一出,也让吴乞买眼闪异光,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对金国也有不浅的认知,连自己的官职都能随口道来。这谙班勃极烈的官职乃是金国朝中只在皇帝之下的最高职位,比之宋朝的丞相还要高上许多,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这吴乞买除了谙班勃极烈的官职外,更有皇储的身份,一旦金主阿骨打死去,他便是接班人。
不过吴乞买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又笑着行礼答应,这才随在童贯身后,进入到了早已摆下了酒宴的巨型船舱。
这说是船舱,其实也和寻常的大厅堂没有什么区别了,十多张桌案摆在里头还显得空荡荡的。在童贯的示意下,两方人迅速按宾主入座,然后各种酒菜便如流水般地送将上来。
童贯虽是武人,此时为了体现大宋泱泱大国的风范,自然是要显得大气些的,所以也不忙着入正题,而是由酒席上的诸多酒菜入手,向吴乞买叔侄介绍起了中原的诸多繁华和美好来,直听得这两个土包子连连赞叹。而在吃过喝过北国从所未有的美酒佳肴后,两人更是没口子地称赞,几乎把桌上的一切都席卷一空。
见此,童贯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趁机笑道:“其实这等酒菜在我中原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因为这次出海带不了太多好东西,才只能委屈了两位。”
那青年听了,更是动容道:“原先在北方时还不信那些人的说法,但现在见识了南国风物,才知我大金确实远不如大宋富庶啊。”
“所以若金国这次能与我大宋联手,必然能有极大的收获。”童贯呵呵笑道:“老夫可是早就听说你金国百年来受尽了辽人欺压,如今好不容易建国成功,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还受其盘剥。每年光是要上缴的海东青与东珠都数字不小,充足奴役者更是数以万计,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摆脱辽国的压制吗?现在机会已近在眼前,只要贵我双方能够合兵,南北夹击辽国,何愁灭不了那辽国呢?”
青年闻言眼中又闪过一丝异样之色,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而吴乞买则一脸严肃地点头应道:“童枢密所言甚是,别看我大金是辽国的附庸,可多年来却也结下了深仇,若真有机会,我等自不怕起兵与他们战过一场。不过……枢密也该知道我大金国力弱小,要是真个出了兵,那就是倾国之战,一旦失败,必然是国破族灭的下场。想必,这也不是你大宋朝廷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那按谙班勃极烈的意思是?”童贯神色微变地问道。
吴乞买看着对方的双眼说道:“要我大金出兵配合也不是
不成,但是大宋却得支援我们一些钱粮财物还有兵器。不然只靠我大金这点家底,可未必能顺利灭辽啊。”
“哦?你且报个数字我来听听。”
“要我们出兵,就得有钱三百万贯,粮食五十万石,箭矢二十万……至于其他兵器甲胄我们倒是可以自足。”吴乞买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要求,这是他在出发前就与兄长阿骨打商议好的,当然,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有些狮子大开口了,其实是留有余地,等着宋人往下压价。
可事情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面对这一在他们看来很过分的要求,童贯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便点头道:“这个老夫现在就可以代朝廷应下。这些财物兵器还是可以从海路运送,到时你们派人来接收便是。”
这回答的那叫一个痛快,都让完颜家叔侄两个都愣了好一阵子。在他们想来,这么多东西已经抵得过大金半国之力了,可在童贯眼里却显然根本算不得什么,这让他们都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价钱再往高了定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知道大宋是个多么富庶的国度,那是远远要超过自己想象的存在,也是远远要超过大辽的存在,至少在经济上是如此。明白这一点的两人忍不住便一低头,眼中都闪过了难掩的贪婪。
金国穷啊,哪怕如今已经开始崛起,逐渐摆脱了辽人的控制与压迫,可几十万国民依然挣扎在温饱线上,往往为了一口吃的,族人之间都能拔刀相向。
可是南边的宋国呢?对他们来说能够接济自己半数国人的钱财粮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那些足够让他们与辽人大战多少场的几十万根箭矢也不被其重视,这是何等的阔气富饶,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策马踏入南国的花花江山,看看那里的风光,甚至是把那一切都据为己有!
两人的这一反应童贯并没有留心到,他还以为这对叔侄是被自己的大气给惊到了呢,还有些洋洋自得。这些山沟沟里出来的土包子果然就没什么见识,这点好处就能把他们给打发了,枉自己还准备了更多说辞呢。
可一旁作陪的孙途却不这么看,两人虽然低头,但那一抹贪婪之色还是落入到了他的眼中,让他心里陡然就是一紧:“都说财不露白,童贯倒好,居然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向两个金人显摆大宋之富庶,这可太容易勾起他们的贪念了。”虽然心中担忧,可他一时却也不好当了他们的面直言劝谏,只能作罢。
童贯则在这时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来:“一旦等我双方合力灭辽,辽国北边的那片国土可以都给你们,但是我大宋也有规矩,那就是希望到时你金国能成我大宋之臣属,以君臣之礼相待,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这,才是这次他来见金人的关键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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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海上之盟(下)
汉人朝廷自古以来都极其看重君臣名分,正所谓名正则言顺,与外邦相交只要对方肯尊其为君主则一切好说,哪怕因此会让别国沾上不少便宜也只作不见。如今大宋在与金人结盟时的态度也是如此,只要女真人能臣服朝廷,那其他的都不再是问题。
童贯受命出海秘密与金人结盟,便曾从赵佶那边领受了这一底线,此时当了吴乞买二人之面道出来后,他都有些紧张,生怕对方会一口回绝。所以话一出口,便盯住了二人。
吴乞买与侄子只稍作愣怔,便在对视一眼后笑将起来:“宋国本就要强盛过我大金,若这次真能助我们除掉大仇辽国,更是对我等有再造之德,我等尊宋为主也不是太难。”
“好,痛快!”童贯听了话后顿时大喜,当即拍板道:“那就赶紧立盟约吧。从此之后我宋金两国同心一体,合力灭辽!”
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孙途却在旁暗自叹息。他是真无法理解这等虚假的主臣之称对大宋有什么好处。别说金人不可能将之当真了,就是真把大宋当成宗主国,又能给大宋带来什么好处?这时他又不禁从自己浅薄的历史知识里想到了一些东西,好像在多少年后金国灭了北宋,压迫南宋时可是让宋国以臣礼对待自己的,或许根子就出在此处,人家这是明知道你的喜好,故意拿此寒碜你呢。
一听立马就要订立盟约,吴乞买却又开了口:“且慢。童枢密,你我两国如何灭辽的相关细节都还没说完呢,岂能这么快就订立盟约。辽有五京,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幽州城,西京大同府,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云州城。既然你大宋想要重新夺回幽云十六州,那这五京之中你们总得攻下南京和西京两处才是吧?至于其他三京,可由我大金勇士来攻打,不知童枢密以为如何?”
童贯是真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信心,一张口就把辽国给彻底肢解了,口气可真是不小。要知道,其实在大宋君臣看来,此番即便与金国联手,想要灭辽也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毕竟辽国太强了,而且立国比大宋都要久,根基牢固,岂是一两场战斗就能覆灭的。
这次大宋的意图只是想让金国从北边牵制住辽国大部分兵力,然后自己则突然出兵夺取幽云之地。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反对,稍作沉吟后便道:“这是当然,辽国南西二京便由我大宋来拿!”
“如此再好不过。对了,不知大宋又打算何时出兵呢?”
“这个……”童贯又有些犹豫了,半晌后才道:“兵道无常,现在可不好定具体时间。你也当知道,我大宋与你等小国不同,想要出兵伐国光是动员准备都要半年以上的时间。再加上朝中还多有掣肘,需要一些时日安排。所以怎都要等到两三年后才能真正对辽国用兵。”
听到如此答案,吴乞买还好,他身边的青年却忍不住撇了下嘴,露出了轻蔑的表情来。这宋国还真是麻烦得很,不就是出兵打仗吗,居然要如此拖拉,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里总是被辽国压制呢。
吴乞买则在沉默后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大金会在这几年间不断消耗辽国国力,也请大宋可以为我们做出一些补偿。”
“这个好说,只要你们肯认我大宋为主,些许钱财粮食我朝都不会吝啬。”童贯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时,一旁起草盟约的官员已经把一份还算详尽的书稿给写好了,迅速送到了双方面前。
童贯拿过一扫,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看这两个金人使节的了。而吴乞买他们也没让宋人等太久,在草草读了一遍盟约内容后,他们就点头表示认可。
本来嘛,他们此番的目的就是在与宋联手的前提下尽量获取足够的好处,而现在两项目标都已达成,还有是好反对的?至于说认宋为宗主国,那根本就是小事一件,我若比你弱,认你为主理所当然,一旦我比你强了,那就再说。
于是很快地,两份加盖了两国印玺的正式盟约便迅速而成,双方使者各得一份以为凭证。谁也不会想到,这场关系到宋金辽接下来命运的会盟会如此顺利,居然只用了不过半日时间就达成共识。
盟约既成,童贯总算是放下心来,再次大笑着让人将酒菜重新再上,好生款待这两个友好的金国使者。这一顿宴席直喝到了傍晚时份才终于散去,而已经醉眼朦胧的吴乞买叔侄居然没有领受童贯的好意留在宋国大船上过夜,而是坚持下船,趁夜就赶回去。
童贯虽担心这些家伙会在海上出什么差错,毕竟这等夜间,他们又只有几条经不起折腾的小船,可最终还是放任他们离开。反正金人的底线已知,只要给给足他们好处,哪怕这船使节都死在了海上,也会有第二波使者来与自家订盟的。
不过出于礼节,他还是很是客气地亲自将吴乞买几人送下船去,最后还看着他们所乘坐的小船在风浪的颠簸中渐渐远去,这才心满意足地呼出了一口气来:“大事定矣。接下来再去一趟辽国,将他们稳住,过上三年左右,便是我等夺回幽云十六州的日子了!”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眼陪站在身后的孙途,笑道:“千里,此番事成,你也有功。到时老夫说不定会把你抽调去北边戍守,由你来率军夺取幽州城,立不世之功勋,你可愿意哪?”
孙途此时却是神色凝重,想着心事宋金盟约既定,那就意味着三国间的征战很快就要开启了。而就他所知,这场战争会大大地出乎宋国意料,看似强大无比的辽国将会在短短的时日里就被金人彻底摧毁,而宋军也将在这战斗里暴露出自己虚弱的本质,最终引发灭顶之灾!
之前不做细想也就罢
了,现在想想不久的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孙途便是一阵惶惑,自己却该做何选择呢?如此,便没有听见童贯的问话,直到后者又叫了两声,他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童帅……”
“你怎如此心事重重?”童贯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
孙途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提醒了一句:“下官总觉着这是在与虎谋皮。看似驱虎吞狼,可一旦养虎遗患呢?要是金人比辽人更为凶残霸道,没有了辽人在北方阻挡,我大宋处境可就危险了。”
“哈哈哈……”这话却换来了童贯的一阵大笑:“你这也太过杞人忧天了,真把女真人当回子事了。他们要是真有这么强,怎么可能被辽人压制百年之久?在老夫看来,只要开战,最后元气大伤的只会是金国,他们说不定会就此灭国呢。而我大宋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夺取幽云十六州,重开大唐盛世!”说到这儿,他眼中精光一闪,那股子野心和抱负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孙途只能默然,这应该是如今大宋朝中主战一派的普遍心理了,自己一个小小五品武官,自然不可能改变这些人的想法啊。只是接下来,他又该如何做呢?
当孙途满心疑虑,不知前路如何时,那艘破浪而去的渔船上,两个本该醉倒的家伙却已精神焕发,看不出一点喝醉的样子。事实上,女真地处北方寒冷之地,族中男女老幼都好酒如命,而且喝的还是最烈的酒,相比起来,宋国的美酒对他们来说就跟水似的,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喝醉呢?
他们不过是在假装而已,就如今日会盟时的一些表现般。此时的吴乞买看着比之前要更加的沉稳精明,他的侄子也没了愣头青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后者道:“二叔,我刚才仔细看了,那船上的宋兵虽多,却个个精神萎靡,显然他们连海上这点风浪都经受不起,果然就与传说中一样,南朝早已羸弱不堪,一旦开战,只要万把人,就能杀到他们的都城开封城下。”
“哈哈,说得好。宋人确实弱小,但更可贵的在于他们也是真的富有。几十万石的粮食,在他们看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这要是我们能打下南朝花花江山,今后的日子可就跟神仙没什么两样了。兀术,你虽不能继大金皇帝之位,但只要立下功劳,说不定就能在南方当个小皇帝了。”
“是啊,总有一日,我完颜兀术会亲自率军杀入这南国天下,把他们的财物子女全部带回北边!”完颜兀术,这个金国史上难得的大将已然横空出世,只是此时的他却还如宝剑在匣,锋芒未显。
虽然他宿命中的对手岳鹏举还未在宋国朝堂出现,但命运却已经将一个全新的对手一早就摆到了他的面前……
大宋宣和元年四月十一日,金收国五年,宋金结海上之盟。
宋辽金之间的争端由此即将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