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4章 入室弟子
无色真人一派长者风范,不与小雷这顽童计较,余冰如终于也松了一口气。
不料小雷却还意犹未尽,眼珠一转又道:“对了无色真人,你这道号怎么那么像和尚的法号,确定不是取的时候弄错了么?”
无色真人咳声道:“岳小友此言差矣,我玄门也讲清心寡欲,摒除私心杂念方得大道,这点与佛门并无不同。”
小雷点点头道:“明白了,小子鲁钝无知,多谢无色真人教诲。”
无色真人看他如此乖巧,正自暗暗欣慰,孰料紧接着便听他嘻嘻笑道:“可咱们今天是吃寿酒来的,饮食之道一向讲究色香味俱全,无色真人一来便把那个‘色’字抹了去,岂不是有些大煞风景么?”
饶是无色真人涵养功夫高深,听到这话也禁不住眉心抽痛,其余终南派众人则更加怒形于色。
只听那位无念子沉声一哼,手中的铁如意示威似的晃了晃,显然是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恭敬的顽童了。
余冰如暗叫苦也,浑不知小雷为何要没完没了的讥刺人家。小雷却不以为意,反而变本加厉的道:“幸好贵师弟们没跟着叫‘无香子’和‘无味子’,否则以后谁家做寿还敢请你们终南三‘鲜’呢?”
这次连那位无欲子都忍不住了,一伸手便向小雷肩膀抓来,其势迅如雷霆掣电,果然不愧为当世高手。
慕云觑得分明,出掌轻轻一格,柔和的冰渊凝劲立时将无欲子的手掌黏住,让他再没法进击分毫。
无欲子脸色微变,正待运劲挣脱,慕云却已不着痕迹的收回劲力,跟着欠身恭声道:“无欲道长息怒,在下担保这位岳雷少侠不会再对贵派出言不逊,否则道长尽管找在下出气,在下绝不还手就是。”
此语一出,众人不由得齐齐一怔,余冰如先自回过神来,心念电转间也歉然道:“各位道长千万海涵,这位岳雷少侠是小女子带来的,他若有何过失,小女子也该当一体承担。”
小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吃瘪的道:“好吧好吧,算小爷怕了你们,咳……刚刚多有得罪,无色真人见谅啊。”
无色真人方才见慕云露了一手上乘功夫,心中也自暗暗惊异,闻言就坡下驴的道:“岳小友从善如流,贫道十分欣慰。余姑娘和祁少侠则言重了,贵我两派一向交好,岂能为这等小事伤了和气。”
余冰如和慕云自然感谢不尽,一场小小风波也就此消弭于无形。
余冰如疑问未解,正打算向小雷探问,小雷却在四下张望,自言自语的道:“小莺儿哪里去了,刚刚还看见来着。”
余冰如心中一动,同样颇觉讶异,这时候邢稚莺去哪儿了呢?
幽深隐秘的闺房之中,只听哗哗水声盈耳传来,其间还夹杂着些许舒爽的低吟,听起来着实**得紧。
门外只见一名绿衣小鬟正在来回踱步,脸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还不时的向房间里偷偷瞟上几眼。
这绿衣小鬟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生得极是俏丽可人,尤其是那一双晶莹明媚的桃花眼,更透出一份天然娇态,令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眼看时辰已经不早,绿衣小鬟终于忍无可忍,径向房间里娇叱道:“喂~你到底洗好了没呀,这么磨磨蹭蹭的,小姐回来看到更要生气了。”
门内水声微微一停,随即便听一个慵懒声音道:“我说绣绣姑娘呀,若是换你被丢在神炉边上烤一整夜,你便能理解我了。”
那位名唤绣绣的绿衣小鬟嫩脸一红,没好气的道:“谁让你这家伙自己本事不济来着,要不是小姐知道用神炉帮你驱毒,你早就见阎王了。”
那慵懒声音似是一滞,无奈叹口气道:“绣绣姑娘不能这么说我吧,我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家小姐,一时不慎才受的伤?”
绣绣不以为然的道:“少胡扯了,趁夜溜进我家小姐的闺房,我瞧你跟那恶贼一样,也是个无耻淫徒。”
那慵懒声音轻啊一声,颇见委屈的道:“此言差矣啊,我祁学古堂堂擎天宫上德殿入室弟子,怎会去作采花淫贼?”
绣绣失笑道:“是呀,所谓‘入室’弟子,便是趁人不备登堂入室,然后欺侮人家女眷的吧?”
祁学古连连苦笑道:“非也非也,这‘入室’二字乃是……咳……总之绣绣姑娘,你该多读些书才是。”
绣绣啼笑皆非,轻啐一声道:“要你来管,那你倒说清楚,干嘛溜进我家小姐的闺房?”
祁学古讪讪的道:“这个嘛……我是因为囊中羞涩,想找府上借些盘缠,无奈道路不熟,这才误闯闺房的呀。”
绣绣哧的一笑道:“敢情是为了‘借’些盘缠,你这位擎天宫上德殿入室弟子哟,偷东西就老老实实说偷东西,冒充什么‘盗亦有道’呢?”
祁学古打个哈哈,分明谄媚的道:“正是正是,看来绣绣姑娘还是读过书的,能理解我这番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你家那位喜怒无常的大小姐可就差远了,咳……她不是还打算把我丢进神炉祭剑吧?”
绣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单手叉腰娇嗔着道:“怕死鬼一个,还学人家‘劫富济贫’呢,我看哎……你到底洗好了没,快一点行不行?”
祁学古却好整以暇的道:“别着急嘛绣绣姑娘,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想到稍后又要被你家小姐虐待,我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唉……你家小姐论人才倒是没的说,只可惜性情太过不可理喻了些。”
绣绣又惊又急,慌忙嗔斥道:“你这家伙快给我闭嘴,有时间说这些混帐话,还不赶紧洗完滚出来?”
祁学古不为所动,依旧满腹牢骚的道:“绣绣姑娘你那夜来的太晚,不明白原委也就罢了,你家小姐可是亲眼看着我跟那恶贼拼命的。谁成想她事后不仅没半点感激,反而还想置我于死地,你说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正说得苦大仇深之际,却忽听一个冷峭声音自窗外传来道:“好一个‘不可理喻’,好一个‘恩将仇报’,祁学古……你眼下很逍遥是吧?”
第0025章 金屋藏骄
听到居然是邢稚莺的声音,祁学古不由得怪叫一声,片刻方强自镇定的道:“好……好啊,邢大小姐来了也好,哼……我祁某人今天豁出去了,倒要看你还真能把我吃了不成?”
窗外的邢稚莺听得气沮不已,咬着嘴唇冷冷的道:“祁学古……你这下流小贼,占了本姑娘的便宜还假装委屈,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么?”
祁学古似是一滞,无奈讪讪的道:“我说邢大小姐啊,那晚我的确是一不小心……稍微看了你一点点,可我不是立马就闭上眼睛了吗,不然又怎么会轻易便给那恶贼打了一镖。”
邢稚莺俏脸飞红,顿足嗔斥道:“你住口!那晚的事情不许你再说,另外……除非你把那晚看到什么都忘干净,不然本姑娘绝对饶不了你!”
祁学古又是一滞,转念间苦口婆心的道:“邢大小姐尽管放心好了,你这身上白白净净的,什么特殊记号都没有,我就算跟人家说我看过了,人家也未必相信啊,所以这对你的名节也没什么损失嘛。”
邢稚莺面红似火,又羞又气的道:“你……你还敢说!不是让你都忘记了么?还有……什么叫对名节没损失?那你就该占本姑娘的便宜了?”
祁学古叹了口气,颇见无奈的道:“算了算了,遇上你这样认死理的大小姐,想必也是我祁某人命中有此一劫。好吧,那我对你负责就是,不过私定终身总是有些不妥,你先等我回山秉过师尊如何?”
此语一出,邢稚莺固是错愕当场,绣绣也忍不住抿嘴偷笑,片刻才见邢稚莺狠狠一顿足,声色俱厉的道:“祁学古!你……你这登徒子!我几时要你负什么责了?啐!你快给本姑娘从房间里滚出来!”
祁学古哦了一声,如释重负的道:“邢大小姐真的不要我负责吗?呼……侥幸侥幸,那你再稍等片刻,我马上出来。”
邢稚莺胸口起伏,依旧戾烈的道:“限你半盏茶时间滚出来,否则不许吃晚饭!”
祁学古大大一滞,不禁哀号道:“大小姐你怎么又用这招来虐待我,我好命苦啊。”
他这厢还在抱怨,绣绣却忍不住嬉笑道:“别鬼叫了,我家小姐是带了食盒来的,待会儿饭菜凉了看你后不后悔。”
祁学古精神一振,难掩欣喜的道:“此话当真?哈……邢大小姐真是好人啊,体谅我被烤了一整夜的苦楚,咳……稍等稍等,我这就来了。”
话声间只听门扉顿启,一条矫捷人影已自房中电射而出,径直来到邢稚莺面前,满脸堆笑的道:“敢问邢大小姐,今天做的又是什么菜色?”
此人看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脸上好似天生带着三分笑容,再加上此刻兴高采烈,愈发显得喜气洋洋,着实令观者也不由得心怀舒畅,再有多少怨怼都发作不出来。
邢稚莺本来还紧绷着粉脸,见状也禁不住嘴角微翘,当下将手中的食盒往他面前一推,跟着没好气的道:“自己看去吧,哼……一说到吃就撒欢,真是饿死鬼投胎。”
祁学古迫不及待的掀开盒盖,一瞧之下却是大失所望,摇摇头讪讪的道:“呃……邢大小姐见谅,这个‘修行圣品’我实在是享用不了,咱们能不能随便换上一样?”
邢稚莺俏脸一板,斩截的道:“不成,这是我亲手为爷爷做的长寿面,你……哼……你先替我尝尝。”
祁学古身子一颤,眨眨眼道:“啊?……替你尝尝?我说邢大小姐……你以前不是没下过厨吧?”
邢稚莺脸上微现红晕,垂首忸怩着道:“这个不用你管,其实我也不要有多好吃,只要爷爷知道我有这份心意就好。”
祁学古苦笑一声,连连摇头道:“嗯……不要有多好吃,只要是能吃就行对吧?”
邢稚莺愈见局促,索性冷哼一声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不吃……不吃今晚就不许吃饭。”
祁学古再吃一记杀手锏,只能哀声道:“好了好了,我吃就是,只当是成全邢大小姐这一片至诚孝心了。”
嘴上讨完便宜,接下来便该迎接挑战了,祁学古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端起碗来便一通风卷残云。
邢稚莺看得又是欢喜又是感激,期期艾艾的道:“味道怎么样,口感还成么?”
祁学古喘了口气,神色古怪的道:“嗯……比起我们山上那位赵长生大厨,似乎还是大小姐你做的更好吃一点,所以勉勉强强算你通过了。”
邢稚莺如释重负,抿嘴轻笑道:“行吧,懂得欣赏本姑娘的呕心沥血之作,勉勉强强算你识相。”
祁学古摇了摇头,颇见无奈的道:“所以说我们那位赵大厨就是极品啊,连你这种新手都能碾压他。”
邢稚莺愈发好笑的道:“就你嘴刁,人家余姐姐怎么从来没抱怨过?”
祁学古干笑道:“我们那位余师姐非常人也,即便我没见过也是如雷贯耳,不能比,不能比。”
邢稚莺为之莞尔,想了想又道:“今天你也在房里老实呆着,别出去随意走动,听到没有?”
祁学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道:“不用弄的这么神秘吧,金屋藏‘骄’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我,我看……”
邢稚莺尚未回答,绣绣已经抢白道:“你看什么看啊,我家小姐还不是为了你好,否则若是让老爷知道那晚的窃贼还在府里,看他不差人把你打个半死,然后扭送到官府发落。”
祁学古登时噎住,尴尬间只听邢稚莺涩声道:“好啦,你身上的余毒还得再蒸两次才能祛尽,然后便乖乖回山上去吧,以后……以后就当咱们两个从来都没遇见过。”
她说罢便收起食盒,转身默默的去了。祁学古也似有所感,摸摸下巴强笑道:“邢大小姐还真是莫名其妙,没遇见过就没遇见过,难道还担心我祁某人来要挟她吗?”
绣绣冷眼旁观,忍不住轻哼道:“傻子,一点都不懂小姐的心,快滚回去挺你的尸吧。”
祁学古听出她隐含不忿,苦笑间也无心辩解,转身回房之际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第0026章 寿宴佳肴
时近正午,治剑馆庭院之中人头攒动,几乎已称得上座无虚席。
一众宾客高谈阔论,意兴盎然,此时忽听一声高唱道:“各位好朋友请了!午正时间刚好,咱们开筵喽!”
随着老管家冯伯的一声吆喝,只见一众小厮抬着食盒自后厨鱼贯而来,快手翻飞间一盘盘珍馐佳肴已竞相上桌,一时之间香飘四溢,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此次前来贺寿的宾客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寿宴的掌勺大厨也非无名之辈,乃是昔日的御膳房大执事,人送外号“厨神”的梁福宽、梁老太爷。
这位梁老太爷不仅厨艺高超,武艺也颇不差,只可惜近年来已有封刀退隐之意,此次若不是看了老友邢振梁的面子,旁人想要请他出手才真的是千难万难。
小雷一双眼睛在各色碗碟之间溜来溜去,分明一副垂涎欲滴的老饕模样,慕云看得暗暗好笑,便压低声音道:“我说小雷你呀,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平白给人家看了笑话。”
小雷打眼一瞟,果然见到终南三仙脸上皆有不以为然之色,于是眉毛一挑道:“谁没见过世面了,梁厨子这点汤汤水水小爷其实早吃腻了,肯动筷子还是赏他老没出息的面子哩。”
耳听得这位小爷大言炎炎,连终南三仙那四位弟子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小雷却是满不在乎,拿起筷子便想去夹他面前的那碟八宝酱卤肉。
余冰如见状直是气笑不得,赶紧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记,小雷毕竟不敢造次,只能干咳一声讪讪的收回筷子,倒让慕云看得愈发忍俊不禁。
须臾菜已上齐,只听冯伯清了清嗓子,又是一声高唱道:“请寿星公喽~”
众人闻言同时起立鼓掌欢呼,一片喧腾之中足见喜气洋洋。这时但见正堂门扉开启,一名身着粉红衣裙的绝色少女推着一辆卧龙车袅袅步出。
车上端坐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观之面相慈和却又隐带威严,尤其一双鹰眼更是锐利如钩,令人一见便难以忘记。
这位老者自然便是治剑馆主邢振梁了,慕云一面跟着众人鼓掌,一面向余冰如低声道:“师姐你看,邢老这双眼睛可真有点骇人,幸亏邢大小姐这一点没有随他,否则那‘莺’字可真得换个写法了。”
余冰如也压低声音道:“邢老艺成于故天山派,方出道便博得了‘铁翼神隼’的美名,他老人家这双眼睛厉如鹰隼,再加上向来嫉恶如仇,当年可吓得好些江湖败类夜不能寐呢。”
慕云听得悠然神往,连连点头道:“行侠仗义,震慑妖邪,大丈夫当如是也。不过邢老他这是不良于行么,否则怎么还要依靠车辇代步?”
余冰如轻叹道:“当年净宇魔教肆虐武林,邢老曾血战魔王‘残照’辛泣血,最终却不幸落败。之后他被囚禁在地底水牢,四年里双腿一直浸泡在冰水之中,这才落得不良于行。”
慕云听罢也自心有戚戚焉,这时只见寿星公邢振梁双手抱拳,面带微笑的道:“各位好朋友今日能拨冗前来捧老朽这个场,老朽着实荣幸得很,也感激得很,这里就跟莺丫头一起谢过各位好朋友了。”
这声音虽然并不如何响亮,但在一片喧腾之中仍是字字清晰,足见此老功力之深绝非浪得虚名。
此时邢稚莺也步履轻盈的走上前来,含笑间落落大方的道:“各位叔伯前辈、哥哥姐姐,小莺儿这厢有礼了,今日大家不辞舟车劳顿来给我爷爷祝寿,这份盛情咱们治剑馆一定永远记得,在此席间已略备薄酒答谢大家,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家千万海涵。”
他祖孙两人虽然言辞有别,拳拳待客之意却是一般无二,众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捧场,登时只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高德劭青春不老”等贺词回响全场、不绝于耳。
内中更不乏翩翩公子、灼灼少年之流,趁机对邢稚莺大献谀词,直把个飞雪娇莺听得又是害羞又是欢喜,一张嫩脸红馥馥的娇艳欲滴,更显得她好似海棠初绽、俏丽无俦。
邢振梁一面回应众人,一面以目示意冯伯继续章程,冯伯自然心领神会,精神一振再次高唱道:“各位好朋友就别客气啦,御封梁大厨神的手艺,敬请各位赏脸品尝喽。”
一众宾客又辞让了一番,终于各自重新就坐,几番推杯换盏之后,场中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众人不觉间已放下矜持,管他是名门耆宿还是一派尊长,到了饭桌之上总归是免不了那份与生俱来的烟火气。
慕云与小雷这一番堪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杯盘勺箸之间的功夫显然都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不一刻只见两人双双吃得肚儿溜圆,互相打量之间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慕云没想到小雷虽然身形瘦小,食量却能跟自己不相上下,满心感叹间似笑非笑的道:“小雷你不是说已经吃腻梁大厨神做的菜了吗,那干嘛到头来还吃得这么起劲呢?”
小雷打了个饱嗝,兀自嘴硬的道:“小爷不过是有日子没吃梁厨子做的菜,所以一时之间有点怀念而已,否则要真是凭手艺论座次,他梁厨子在小爷眼里还排不上号哩。”
慕云闻言正自好笑,此时却听对面一人气急败坏的道:“你这小痞子,吃了那么多菜还说风凉话,难道你没听过孔融让梨的典故吗,还是你根本不懂得尊敬长者的道理?”
小雷打眼一瞧,敢情发话之人是终南派那四名弟子之中年纪最轻的常净,只见他面前杯盘之中空空如也,嘴角也不见半分油光,果然堪称‘尊敬长者’的典范。
只不过他那三位师兄的情况似乎也好不了多少,充其量只捞到几筷散蔬游肴而已,反倒以无色真人为首的终南三仙尽显长者风范,看起来勉强算是自给自足了。
小雷觑得分明,当下嘻嘻一笑道:“小道士说得不错,小爷毕竟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要尊敬长者。来来来,无色真人不要客气,这条鸡腿便请你享用好了。”
第0027章 借机亲近
难得小雷如此乖巧,可眼见他将自己盘中吃剩的半条鸡腿夹过来,无色真人也直是暗自扶额,连忙举箸一挡道:“岳小友的好意贫道心领了,但我等修道中人一向清心寡欲,这等油腻之物敬谢不敏。”
小雷眨了眨眼,故作神秘的道:“好啦无色真人,咱们之间还用得着假模虚式的么?半个月前我亲眼见到你们终南三仙在咸阳城下馆子,用的还是为蜀地雹灾募捐的银子,那大鱼大肉的可真馋人呢。”
无色真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差点忍不住要动手捂上小雷的嘴,所幸他毕竟涵养功夫高深,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岳小友这话太过玩笑了!贫道……咳……贫道等三人怎会如此荒唐,总之绝无此事!”
慕云和余冰如冷眼旁观,各自也只觉啼笑皆非,慕云忽然心中一动,靠近余冰如细声道:“师姐你并非修道中人吧,那怎么看起来比这终南三仙还要清心寡欲,连素菜都没好好吃上几口呢。”
余冰如白了他一眼,颇见无奈的道:“你还敢说,小雷是小孩子也就罢了,可你怎么也跟他一样吃相那么差?方才若是我再不知道收敛,咱们昆仑派以后不是要被人家叫做‘吃货派’了么?”
慕云眼珠一转,愈发凑近低声道:“师姐多虑了吧,人家终南派才是真的吃货派,怎会舍得将这名头送给咱们?”
余冰如哑然失笑,同样低低的道:“快些别贫嘴了,给人家听到成什么话?”
两人这时已经靠得极近,慕云闻到余冰如身上淡淡的少女幽香,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初识那晚的观音庙中。
脑海里禁不住酒意上涌,慕云索性大胆老脸的往余冰如肩头倚去,同时含含糊糊的道:“阿……阿冰,我有点……醉了,让我……靠一会儿……”
余冰如猝不及防,本能的想要伸手推他,但闪念间又怕碰到他胸口的伤处,就这么稍稍一迟疑,慕云的脑袋已经老实不客气的枕上她的肩头。
余冰如霎那间惊羞交集,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却猛听小雷怪叫一声道:“阿~冰?啧……敢情铁面女你也有主儿了,小爷还以为你这样的暴力女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呢。”
余冰如大为窘迫,慌忙辩解道:“我哪有……那什么的,你这小毛头不许胡说。”
无色真人刚刚正被小雷调侃得招架不住,见状可也乐得移祸江东,于是抚须微笑道:“余姑娘不必如此紧张,少年男女相互倾慕,也是人之常情嘛。”
这一次余冰如还没来得及辩解,便又听另一个娇俏声音嘻嘻一笑道:“余姐姐~就算你跟祁大哥情投意合,也不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吧,这相拥相偎、郎情妾意的,就不怕抢了我爷爷的风头么?”
敢情这是又来了一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余冰如只觉焦头烂额,无奈对着慕云的耳朵低斥道:“师弟你快起来,邢老和莺妹过来敬酒了,你这像什么样子?”
慕云却不为所动,依旧醉眼迷蒙的道:“没事……阿冰你尽管随意,我都习惯了的。”
敢情他还是“习惯了的”,余冰如发觉周遭目光都向这边看过来,无限窘迫之下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时只见邢稚莺推着卧龙车来到近前,她自己固然是一脸戏谑的笑意,车上的邢振梁也满是欣慰之色,当下爽朗一笑道:“原来余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这可要让不少青年才俊黯然神伤了。”
余冰如面红似火,结结巴巴的道:“邢老……切莫取笑,祁师弟他秉性顽劣,行事一向无法无天,我们……真的不是啊。”
邢振梁不待她说完,已自摆摆手道:“余姑娘放心,老朽心中有数,此次贵派慷慨赠予昆仑玄铁精百斤,老朽委实受之有愧,少时必当亲手为你打造一口神兵,便权当是对你二人提前的贺礼吧。”
敢情他这“心中有数”也是自说自话,余冰如本来还待稍作谦逊,听完最后一句却直窘得无地自容。
偏偏慕云这时又得寸进尺的往她肩窝里多靠了几分,更让她羞恼之余又生出些许莫名悸动。
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却忽听左近一个沉浑声音冷笑道:“昆仑派不愧是西武林领袖,区区一名三代弟子也能让邢老这般厚待,可真羡煞咱们这帮无名小卒了。”
余冰如闻言一愕,当下循声望去,只见是一名身长八尺、背负大刀、满面络腮胡须的汉子正用不忿的目光打量着她。
而他身边还坐着另一位形貌相似的大汉,只不过这名大汉背后背的却是一柄开山斧。
余冰如正自讷讷,邢振梁却是面色如常,径向那两名大汉拱拱手道:“原来是关外的耿大侠和耿二侠,贤昆仲远道而来,老朽真是怠慢了。余姑娘请稍待片刻,莺丫头你先推我过去给两位侠士敬酒。”
邢稚莺柔声应是,先前发话的大汉也有些尴尬,连忙站起身来抱拳为礼道:“邢老言重了,在下不是有意挑刺,只不过大家一起来贺寿,礼物轻重不同也是在所难免,倘若邢老您厚此薄彼,恐怕……”
这边小雷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哂笑道:“这位老兄当然不是专门跑来得罪人的,只不过是想借机讨一口趁手兵刃罢了,不知小爷说得对不对呀?”
那大汉脸上更红,显然是被小雷说中了心事,但一时之间又不好承认。
他这厢正自抓耳挠腮,却见旁边那位背着开山斧的大汉站起身来,径向邢振梁一抱拳道:“我大成兄弟不会说话,耿大雄在此向邢老陪罪了。只不过这次大家远道而来,或多或少也都存了那么一点念想,邢老您应该可以理解。”
他这话倒是说出了不少宾客的心声,场中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随声附和者亦不在少数。
邢振梁游目四顾,已然心中有底,于是微微一笑道:“各位好朋友既然看得起老朽的手艺,老朽自然也不该扫了大家的兴致。今日天时地利人和齐聚于此,老朽便不揣冒昧,正好借这机会为大家卖上一把力气。”
第0028章 天炉现世
邢振梁一语说罢,众人皆是又惊又喜,没想到他竟是要亲自为到场宾客锻制兵刃。只不过眼下场中宾客足有数百人之众,却又是谁有幸能获得治剑馆主的青睐?
邢振梁先向耿氏兄弟敬过酒,又跟身边的邢稚莺耳语了两句,待她听命往后进而去,这才又笑着道:“各位好朋友稍安勿躁,少时老朽会立下规矩,但凡有谁能符合条件,老朽便亲手为他锻冶兵刃。”
众人闻言都暗暗点头,虽然符合条件之人必定极少,但岂知自己便无此运道?
邢振梁仍是面带微笑,端起酒杯示意道:“余姑娘还请见谅,如今老朽也没法再额外优待,便看你是否符合相应条件了。”
余冰如本欲起身相应,无奈慕云仍旧赖在她肩上,窘迫之下也只能微颔首道:“邢老的盛情晚辈愧不敢领,失礼之处还请千万海涵,晚辈先干为敬。”她说罢径自斟满杯盏,就口一饮而尽。
邢振梁则只是浅浅的酌了一口,之后又向无色真人等终南派一众敬过水酒,这才命冯伯将卧龙车推往庭院中心。
这庭院中心是一座径长丈许的圆形花坛,此刻虽已寒冬腊月,花坛之中却是群芳争艳,甚至还有几丛魏紫姚黄正值绽放,看起来倒像是仲春光景一般。
场中宾客原以为邢振梁要当众一展锻冶绝艺,这时见状自不免心生纳罕,只见人群中一名身着锦袍、气宇轩昂的精壮汉子站起身来,抱拳爽朗一笑道:“邢老请了,在下听说这治剑馆的铸炉是在地底下,便请邢老带我等到下面去开开眼界如何?”
邢振梁莞尔道:“龚帮主不必性急,要看铸炉并非难事,但眼下还请大家先往这座花坛中间聚拢过来。”
那精壮汉子名唤龚海通,乃是黄河五蟒帮现任帮主,闻言干笑一声道:“邢老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粗人一个,实在没有欣赏这些花花草草的兴头,邢老总不会说那铸炉会从花儿里长出来吧?”
他这话登时引起一片哄笑,邢振梁却不以为忤,反而哈哈一笑道:“龚帮主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敝处这铸炉马上将于此地呈现,各位请上眼瞧。”
话音方落,众人便觉脚下地面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轧轧的机枢运转之声在地下响起,紧接着赫见那座花坛由中央分裂开来,然后缓缓的向两侧移去。
原来这治剑馆的地面皆是由巨大的青石方砖铺就,而那座花坛正是建在相邻的两块方砖之上,中间再以两面隐藏的矮墙分开,这样随着底下的方砖被机关牵引左右移动,整座花坛自然便跟着一分为二。
众人正不由得啧啧称奇,忽然一股炽热气流自花坛下的地洞里蹿了出来,靠近地洞的几名宾客登时怪叫连连,纷纷抽身退后,倒又引得场中一阵哄笑。
邢振梁和冯伯却是恍若未觉,反而还向地洞前趋近了几分,那座花坛分开又有数尺便不再移动,但轧轧声仍未停止,显然是地下的机关还在运作之中。
慕云这一阵也听得心痒难搔,悄悄睁开眼睛循声望去,此时却听耳边响起余冰如清冷的声音道:“师弟不是‘醉’了么,那还不继续好好‘休息’?”
慕云心底发虚,只能讪讪的道:“师姐勿怪,方才我是觉得心口疼痛,再加上喝多了酒,脑子里的确是有些昏乱,不过休息一会儿之后已经好多了。”
余冰如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无奈叹口气道:“既然如此便快些起来,还嫌咱们不够现眼吗?”
慕云却是虚弱的道:“师姐见谅,我这时虽然清醒了些,可身上仍旧没半点力气,唉……真是惭愧。”
余冰如听得气沮不已,所幸众人的目光都已被那地洞吸引了过去,并没有谁来刻意关注他们,于是她也勉强镇定心神,只当自己肩上是负了个活褡裢。
须臾只见那地洞之中炽热之意更甚,接着便是有一物缓缓自洞口升了上来,观之果然是一座铸炉的模样。
但见这铸炉径长亦足有丈许,四面皆开有炉口,内中熊熊火光映得满目赤烈,直令人不敢逼视。
随着铸炉整体升上地面,机关运转也渐渐止歇,丈二高的炉体下面是一整块铁板,刚好将方才的地洞盖得严丝合缝,其上则备有铁砧火钳等诸般物事。
铸炉之中烈火炽燃,周遭气温登时抬升不少,众人不得已再次纷纷退后,只有冯伯推着邢振梁来至炉前。
邢振梁一双隼目环顾全场,接着展颜一笑道:“各位好朋友请看,此炉乃是敝处‘三才’铸炉中的天炉,内中所燃为三十三重天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而老朽所定的规矩之一,便是各位的兵刃必须经得起这烈火一烘,倘若能分毫不损便算过关。”
众人闻言不由得各自宽心,只道这炉中烈火虽然较寻常更为炽热,但自己的兵刃亦是百炼精钢,怎可能连区区一烘都生受不得?
登时只见那位来自关外的耿大成抢步上前,拔出背后的九环刀放在铁砧之上,豪兴满满的道:“方才既然是在下先开的口,便请邢老首先试炼在下这把刀吧。”
众人看他抢了先机,各自也都有些眼红,此时只见邢振梁打眼一扫,皱眉沉吟着道:“耿二侠殷切之意老朽能可理解,不过也请恕老朽直言,阁下这口九环刀铁质不纯,恐怕经不起三昧真火的煅烧。”
耿大成哪里肯信,便即一挥手道:“邢老用不着顾虑,这把刀在下也已经用了十年之久,相信绝不会连过一下火都承受不了。”
邢振梁看他心意已决,只好叹口气道:“耿二侠既然有此自信,老朽若再推拒反而显得心虚,也罢,那便请耿二侠看仔细了。”
说罢只见邢振梁拿起火钳,夹住耿大成那口九环刀送入炉口之中,登时只见天炉内的火光猛然一炽,紧接着火钳便已原路返回。
众人这下觑得分明,只见那口九环刀的刀身瞬间竟已穿孔冒烟,还有不少大小铁屑带着火星落在地上,整个刀身更是摇摇欲坠,显然已经不堪使用了!
第0029章 一击碎斧
全没料到天炉中的三昧真火竟如此霸道,众人不由得暗暗咂舌,耿大成却是面红过耳,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兵刃会如此不济,瞠目结舌间连邢振梁的一声告罪都未及时回应。
场中忽来一阵沉寂,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这三昧真火到底是何来历。
此时却忽听小雷惊叫一声道:“小莺儿!这么个狼抗物事,你怎么能拿得动?还是让小爷来吧。”
他说罢已自起身离座,众人跟着转目望去,只见邢稚莺正双手捧着一柄通体透亮的黑铁锻锤缓步行来。
那锤头形制极为奇特,前宽后窄而左方右圆,各处棱边角度也不尽相同,运用之时想必自有妙处。
眼看小雷满脸殷切的迎了上来,邢稚莺虽然心中感激,面上却只微微一笑道:“岳少侠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不过这柄殛星神锤是我们治剑馆的传承重器,外……旁人却是不方便触碰的。”
她此刻虽在谈笑,鬓边却已隐现汗珠,足见这殛星神锤的分量绝对不轻。
小雷虽然诚心要帮她分担,但听罢原委也无法可想,只能讪讪的退了下来,如此倒也连带绝了不少青年才俊跟着献殷勤的念想。
邢稚莺继续走近天炉,众人也自发的让开一条道来,炽热的气息再加上沉重的锻锤,很快便让她汗如雨下。
但此刻邢稚莺也只能咬紧牙关勉力前行,熊熊火光映照在她的娇靥之上,更加令人心生怜爱。
慕云同样大起怜香惜玉之心,忍不住感叹道:“邢大小姐虽然是邢老的唯一孙女,但这么一柄大锤将来传了给她,难道真要让她也做一名淬火打铁的铸匠?咳……这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余冰如鼻中一哼,分明哂然道:“师弟若是不能释怀,大可尝试去帮莺妹接过殛星神锤,端看她愿不愿意将你当作‘内’人。”
慕云脸上一热,干咳一声道:“师姐多虑了,我怎么敢对未来的师婶有什么非分之想?眼下只求师姐能将我当作‘内’人啊。”
余冰如听他前半句倒还算规矩,可后半句却不成话了,羞恼之下一指便封上了他的哑穴,让这不住漏风的活褡裢暂且扎好袋口。
这时邢稚莺终于来到天炉近旁,接着双膝一屈盈盈跪落,手捧殛星神锤献至邢振梁面前,恭恭敬敬的道:“请……馆主执锤。”
邢振梁伸出右手接过锤柄,先浑不着力的挥舞了两下,这才淡淡的道:“神锤不过百廿斤重,莺丫头你就喘成这副德性,唉……看来女儿家的确是指望不上,爷爷真该尽快帮你寻一个如意郎君才是。”
众人闻言登时哄堂大笑,邢稚莺直羞得满面酡红,低垂螓首娇嗔着道:“爷爷~人家赶明儿就跟您认真锻炼力气嘛,才……才不要那什么呢,哼……”
绝色少女娇态可人,羞涩之中别见清纯,众家青年才俊莫不看得如醉如痴,这边崆峒派的探花郎庞子健也红光满面,喜爱之中更还透出几分得意之色。
他身旁的鱼妙荷也心中有数,于是出言调笑道:“邢侄女别勉强自己啊,咱们女儿家干嘛要跟他们男人比蛮力?我瞧你还是依了邢老的意思吧,不然我们这位庞师侄先给你评一评,看到底如不如意?”
邢稚莺脸上更红,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邢振梁见状呵呵笑道:“玩笑先不开了,老朽所定的规矩之二,便是各位的兵刃必须经得起这神锤一击,倘若能维持不断便算过关。”
众人已经领略了那三昧真火的威能,此时自然不敢再小觑这号称治剑馆传承重器的殛星神锤,尤其寻常刀剑为求锋利,形制莫不极尽轻薄,便是对敌之时也须避免碰撞,要硬抗这神锤一击又谈何容易?
正在众人纷纷迟疑之际,却见耿大雄昂首阔步走上前来,伸手摘下背后的开山斧放在铁砧之上,接着满面严肃的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在下也不怕丢人现眼,便请邢老试试这柄斧头是否够格。”
众人心知他是给自家兄弟找场子来了,不过他这柄开山斧极是厚重,绝非寻常刀剑可比,或许真能挺过殛星神锤一击也未可知。
邢振梁微一颔首,目光凝注间却是欲言又止,耿大雄不由得脸色一沉,抱着臂膀冷冷的道:“邢老若不肯动手,那便是看不起我兄弟二人了,我兄弟二人也并非死皮赖脸之辈,这便告辞回关外去了。”
邢振梁见他发怒,终于是轻叹一声,举起神锤便向那开山斧击下。
说来也未见他使出多大力道,众人耳边却只听嗡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喀喇断裂之声传来,那柄开山斧竟是当场被击成十几块大小碎片。
耿大雄见状登时面如死灰,愣怔了片刻才向邢振梁虚一抱拳,紧接着又抓起身边耿大成的手臂,兄弟两人连一句场面话都没交待,便要拔步离场而去。
此时只听邢振梁扬声道:“两位贤昆仲请留步,老朽还有话说。”
耿大雄微一迟疑,终于还是转过身来,面皮紧绷的道:“我兄弟二人今日自取其辱,原本也无话可说,却不知邢老还打算交待什么?”
邢振梁和声道:“两位贤昆仲言重了,今日在场大多是咱们西武林的好朋友,只有两位是不远千里从关外赶来为老朽祝寿,倘若老朽任由两位含怨离去,今后恐怕人人都要耻笑老朽不懂待客之道了。”
耿大雄依旧胸中如堵,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我兄弟二人怎敢对邢老心生怨怼,这次我兄弟二人返回关外,也决不说您的坏话,请您尽管放心便是。”
邢振梁欠身为礼道:“两位高义老朽衷心感激,但老朽行事也要求个无愧于心,两位若是不嫌敝处技艺粗陋,便请往后院藏兵府挑选两件趁手兵刃,权当是老朽对两位的回礼了。”
耿大雄和耿大成对视一眼,各自都掩饰不住惊喜之色。
须知这治剑馆的藏兵府中皆是百炼精锐,平常纵有千金亦难购得,虽然比之馆主亲手铸炼尚有相当差距,但用于行走江湖也足称得上所向披靡了。
第0030章 破天神杵
众人听到耿氏兄弟得遇机缘,也都羡慕不已,更有甚者还深恨自己生不逢“地”,否则若也是不远千里赶来祝寿,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岂不也能砸在自己头上?
耿大雄和耿大成两人心意相通,眨眼间便已打定主意,随即只见两人齐齐抱拳为礼,还是耿大雄轻咳一声道:“邢老盛情我兄弟二人心领了,只不过正所谓愿赌服输,咱们总不能坏了邢老的规矩啊。”
邢振梁抚须微笑道:“两位远来是客,当知客随主便的道理,何况老朽如此安排也不算坏了规矩,所以还请两位莫再推辞了。”
他说罢便命冯伯领着两人往藏兵府挑选兵刃,耿大雄和耿大成几番推拒不过,终于还是满怀欣喜的随着去了。
这边小雷看得暗暗点头,转念间斜睨着余冰如道:“怎样样铁面女,你那一百来斤的玄铁重剑敢不敢请邢老试炼试炼,毕竟人家可是点名要帮你重铸的哟。”
余冰如略一沉吟,却是淡淡的道:“不急,先看看各位武林同道手中的兵刃有何表现再说。”
小雷正不以为然,便见那位黄河五蟒帮的帮主龚海通走出人群,径将手中一根四尺出头的赤色铁杵放在砧上,跟着哈哈一笑道:
“请老清了,此乃本帮世传神器破天杵,故老相传曾用于镇服黄河之中作乱的水妖。而本帮上一代裘老帮主也凭借此杵横扫黄河两岸,称得上威风八面,今日便请邢老试炼此杵能否满足您的条件了。”
邢振梁凝目仔细观看,只见这破天杵周身赤红如火,形制严谨而线条流畅,通体上下并无明显瑕疵,隐约还闪现出熠熠亳光,果然不愧为故老相传的镇妖神器。
龚海通见邢振梁微微点头,更见意兴勃发的道:“邢老是打算先让这破天杵过火还是挨锤,在下都悉听尊便,结果如何自凭本事,绝不会浑赖治剑馆的兵刃。”
众人闻言大多会心一笑,邢振梁亦莞尔道:“龚帮主此杵的确锻造精良,老朽衷心祈望它禁得住神锤一击,便请龚帮主留意了。”
说罢但见他高举殛星神锤,随即轰然砸落,堪堪正打在那破天杵中央。只听又是一声闷响冲击耳鼓,这次却未见金铁碎裂。
龚海通本来还有几分忐忑,此刻眼见破天杵完好如初,忍不住拊掌大笑道:“看来本帮世传神器的确不同凡响,邢老不妨再试炼那天炉一烘如何?”
邢振梁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顿了顿方咳声道:“龚帮主千万见谅,贵帮世传神器今日不幸毁于老朽之手,老朽当真惭愧之极。”
龚海通闻言一怔,忍不住抗声道:“邢老这话是从何说起?本帮世传神器分明完好无损,怎能说是毁于你手?各位不信请看。”
他这时深觉受了冤枉,激愤之下探手便向那破天杵捞去。孰料才刚刚拿起杵柄,整个杵身便忽然断成数节,其中更有不少铁屑自断裂处沙沙流出,竟是连整个杵心都已化作了飞灰!
龚海通霎时目瞪口呆,片刻方难以置信的道:“这……怎有可能?!这可是本帮的世传神器啊……怎么会真的这么不堪一击?”
邢振梁叹口气道:“这破天杵外层铁质极纯,锻铸也颇见功力,只可惜内里质地平庸,想必是铸匠手中乏材,不得以才舍此而及彼,唉……总之是老朽莽撞了,万请龚帮主原宥。”
龚海通此时心乱如麻,听罢只是苦笑道:“邢老言重了,说起来都是在下不自量力,非要强出头才惹出这桩尴尬事。罢罢罢……本帮世传神器毁于一旦,在下也当闭门思过百日,以求历代帮主宽恕。”
邢振梁心中一动,当下微颔首道:“多谢龚帮主宽宏大量,只不过此杵外层材质极是难得,可否请龚帮主慷慨将其赠予老朽?”
龚海通稍一踟蹰,终是慨然道:“好吧,书上说君子成人之美,在下今日便做他一回君子。以后邢老若将这破天杵的材料用在其他兵刃之上,本帮世传神器也算后继有人了,哈!”
众人见他如此慷慨豁达,本来的几分讥笑之意也一时尽敛,反而还生出几分衷心佩服。
龚海通更不多言,依着邢振梁的指点将破天杵的残骸堆放在天炉左近,这才回到了人群之中。
先后见识了三昧真火与殛星神锤之威,一时之间竟再无人敢挺身相试,毕竟自己的兵刃多少总有其渊源,倘若像这位龚帮主的破天杵一般不幸损毁,那可真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边小雷以手支颐,若有所思的道:“看起来这殛星神锤的力道十分刚猛,以硬碰硬多半讨不了好,不过正所谓柔弱胜刚强,或许软剑软鞭之类的兵刃能顶得住。”
余冰如听罢却是不以为然的道:“小雷你这话便显外行了,殛星神锤所施之力刚极至柔,一击之下足以令任何缺陷都无所遁形,岂是一句柔弱胜刚强便能化解的?”
小雷正自不服,却见一条白色人影由他们身后快步走出,来至邢振梁面前抱拳为礼道:“见过邢老,在下‘银蛇潘安’刘凌飞,想请您帮忙试炼这条银丝蛇骨鞭。”
他说罢便自腰间抽出一根银光闪闪的四尺软鞭放在砧上,众人打眼觑得分明,只见此人二三十岁年纪,容貌生得十分英俊,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足蹬同色的薄底云履,看起来当真是风度翩翩。
不过若是练达之人便深知这位“银蛇潘安”刘凌飞的底细,此人生性风流,向来惯于依靠一副好皮相拈花惹草,据说私底下已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女子的清白,实为正道人士所不齿。
邢振梁见刘凌飞忽然现身,似乎也颇觉意外,暗自皱眉间只听他打个哈哈道:“在下今日不请自来,确实有些唐突,但邢老的规矩只对兵刃不对人,想必不会拒绝在下的请求吧?”
小雷毕竟年齿尚稚,全不知刘凌飞私德败坏,此刻见状倒有些莫名兴奋。
余冰如却与大多数宾客相同,心中对这名“银蛇潘安”十分厌恶,却不知邢振梁将如何应对这位不速之客?
第0031章 银丝蛇骨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邢振梁面色如常,颔首相应道:“刘公子言之有理,既然肯来捧场便是老朽的客人,老朽自然不会怠慢了阁下。”
他说罢便向那砧上的银丝蛇骨鞭仔细瞧去,同时抚须沉吟着道:“金缕银丝九编九缚,包裹百年银环蛇之骨,的确难得的上好兵刃。”
刘凌飞含笑点头道:“邢老不愧为武林第一神眼,除去您方才所说,这银丝蛇骨鞭还以特殊药水浸泡过,堪称水火不侵、刀剑难伤,绝非先前那些碎铜烂铁可比。”
他这厢得意非凡,那边小雷也兴冲冲的道:“怎么样铁面女,敢不敢跟小爷打个赌,看这位刘老兄的鞭子能不能真的以柔克刚,代替你那口重剑拔下今天的头筹?”
余冰如也并无十足把握,闻言无可无不可的道:“打赌有什么不敢,只不过你这小毛头连一件像样的寿礼都拿不出来,我即便赢了又能有什么好彩头?”
小雷嫩脸一红,撇撇嘴道:“铁面女你这么清心寡欲,寻常的彩头谅你也不放在眼里。那不如这样吧,如果真的是你赢了,小爷便帮你解决你祁师弟的麻烦如何?”
余冰如心中一动,斜睨着仍然靠在她肩上的慕云道:“师弟听到了吗,连小雷都看出你是在故意放刁,那还不赶紧滚起来面壁思过?”
慕云却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边执着的扮演虚弱,一边还无力的指了指自己的咽嗓,那意思是他的哑穴还被余冰如点着,此刻想要回话也是无能为力。
余冰如见状直是气笑不得,索性一挑眉道:“好吧,赌就赌了,若是最后我赢,小雷你便负责帮祁师弟‘康复’起来,否则若是你赢,我便……嗯……”
小雷不待她说完,已自抢先道:“若是小爷赢了,铁面女你就得当场答应,以后再不追究阿飞的事情,并且承认小爷不是他的徒弟。”
余冰如闻言正自好笑,却忽听嗡的一声闷响传来,原来就在她和小雷商议赌约的当口,邢振梁已经手起锤落,堪堪正砸在那银丝蛇骨鞭靠近柄端最为粗大的一节上。
余冰如心头一凛,连忙循声望去,却见铁砧上的银丝蛇骨鞭依旧完好如初,甚至上面的光泽还更闪亮了一些,果然颇有以柔克刚之意。
她这厢正暗自哑然,却见小雷欢欣鼓舞的道:“哈!小爷说什么来着,铁面女你以后还敢把小爷当成外行吗?啊对了刚才的赌约你还敢不敢接呀?”
余冰如定了定神,不以为然的道:“赌约接了又有何妨,不过小雷你也别急着得意,方才龚帮主的破天杵不也是看起来没有损伤,实际里面却已经化作齑粉了吗?”
似乎是为了回应的她的诘问,只见刘凌飞伸手握住鞭柄,足下一点来至庭院空地上,径用银丝蛇骨鞭舞出几个漂亮的鞭花,观其动作潇洒轻盈之极,果然不负“银蛇潘安”之名。
小雷得意洋洋的瞥着余冰如,一副已经胜券在握的模样,刘凌飞则哈哈一笑道:“邢老请看,这神锤一关在下是过了吧,便再请试炼那天炉一关如何?”
邢振梁淡淡的道:“刘公子这条银丝蛇骨鞭的确非同凡响,倘若真能再经得起天炉一烘,老朽今日必当抖擞精神,为阁下锦上添花。”
刘凌飞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不爽,当下意气风发的道:“就是这话,今日在下便借邢老一方宝地,咱两人各出兵刃手艺,为武林中留下一段佳话。”
邢振梁微颔首道:“请刘公子将银丝蛇骨鞭交予老朽,三昧真火试炼之下,能否过关有目共睹。”
刘凌飞眼珠一转,却向在旁边侍立的邢稚莺道:“邢大小姐请移玉步,将在下的兵刃交予邢老可好?”
邢稚莺闻言一愕,不知他是何用意。刘凌飞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隐见尴尬的道:“邢老千万恕罪,实在是贵处这天炉太过鏖热,在下**凡胎,委实经不起三昧真火炙烤啊。”
他这话虽是半真半假,但总也在情理之中,倒不算纯粹胡搅蛮缠。
邢振梁也不好点破,便不动声色的道:“的确是老朽疏忽了,那莺丫头你便帮刘公子将银丝蛇骨鞭拿过来吧。”
邢稚莺这一阵紧邻天炉而立,虽说自幼承训、颇能隐忍,但也已经有些头昏脑胀。此刻闻言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径自上前向刘凌飞施礼道:“见过刘公子,请将兵刃交我便好。”
刘凌飞性喜渔色,对这位“飞雪娇莺”当真垂涎已久,此刻听到她娇软可人的声音,愈发难掩兴奋道:“那便有劳邢大小姐了,请邢大小姐以玉手握好在下之鞭。”
邢稚莺不过盈盈十六,又加纯真未凿,听完这话倒也不觉什么。
在场众人却已经有不少听出刘凌飞是在口头上讨便宜,那边庞子健更不由得脸色一沉,暗地里思谋稍后该如何惩治这不修口德的登徒子。
这时只见邢稚莺伸手接过银丝蛇骨鞭,刘凌飞却似乎意犹未尽,趁着交接的当口十分隐蔽的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
邢稚莺心头一跳,闪念间却又觉得他并非故意,只好微红着脸转身默默走回天炉近旁。
刘凌飞暗暗得意,又向邢振梁一抱拳道:“邢老请尽管一试,相信在下不会令您失望。”
邢振梁微一颔首,拿起火钳夹住银丝蛇骨鞭的鞭柄,雄浑内力到处,四尺长的鞭身立刻绷的笔直。登时只见一道银光没入天炉之中,紧接着便又原路返回。
众人打眼觑得分明,只见那银丝蛇骨鞭锃亮依旧,上面全不见半点火星,看来刘凌飞方才并非夸口,此鞭之上的确浸有避火药物。
众人看得又是惊奇又是艳羡,没想到这刘凌飞人品低下,却当真有一口罕世神兵。
小雷更加喜笑颜开的道:“看到了吗铁面女,行走江湖愿赌服输啊,以后可不许再追究小爷的师承喽。”
余冰如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听刘凌飞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抓起银丝蛇骨鞭,满脸得意的道:“承蒙邢老错爱,看来今日毕竟是在下拔得头筹,各位同道承让了。”
第0032章 惩治邪徒
刘凌飞正自意气风发,此时却见那银丝蛇骨鞭的鞭柄和鞭身连接之处冒出丝丝青烟,紧接着整条鞭身都浸没在烟雾之中。随即只听哄的一声爆响,原本银光透亮的鞭身,竟已化作一条烈焰蒸腾的火龙!
刘凌飞啊的一声惊叫,心念电转间本能的想要放开鞭柄,但这银丝蛇骨鞭毕竟是他的成名兵刃,却教他如何能忍心轻弃?
就这么一个迟疑,火龙已经借着风势引燃了他的衣袖,紧接着向全身蔓延开来。
古语有言道水火无情,饶是刘凌飞平日也自诩能为不弱,但当此火魔临身之际,他毕竟还是难免心慌。
于是只见他一面惊呼,一面手忙脚乱的扑打,却根本阻不住烈火焚身之势。人群之中不乏幸灾乐祸之辈,当场便发出一阵嗤笑起哄之声。
邢稚莺却是不敢怠慢,急忙上前帮刘凌飞遏阻火势,同时还不忘指点他着地翻滚,以身体压灭尚未完全燃起的火焰。
刘凌飞直滚得涕泗横流,须臾总算是扑灭了身上的烈火,但他一身衣履却也烧得所剩无几,露出的肌肤上红一块黑一块,整个人直似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瘫在地上急速喘息不已。
邢稚莺同样遭了池鱼之殃,不仅衣裙之上被迸出的火星燎穿了好几处,连鬓边的秀发都烧焦了不少。
此刻只见她呼吸急促,红扑扑的俏脸上也汗水淋漓,看起来当真是狼狈得紧。
邢振梁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才微微一呻道:“莺丫头啊莺丫头,爷爷教你的控火御火之术都学到狗身上去了吗?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爷爷以后怎么能放心把治剑馆交给你?”
邢稚莺自知没法反驳,直羞得彻耳根子通红,低垂螓首间作声不得。
这边小雷同样难掩尴尬之色,只能气沮的道:“好你铁面女,还真有那么点先见之明,这次算小爷认栽了。”
余冰如抿嘴一笑道:“愿赌服输,认栽了又该如何?”
小雷翻翻白眼,略一思忖便凑到慕云耳边说了句什么。
慕云喉中咕噜一声,稍一迟疑便乖乖直起身子,先随手解开了自己的哑穴,接着讪讪的道:“师姐不要误会,我刚刚的确是伤势发作,不过这会儿已经没大碍了,请师姐尽管放心。”
余冰如心道信你才有鬼,但如今尴尬已经解除,释然之下便也淡淡的道:“记着下不为例,否则绝不宽待。”慕云暗呼侥幸,但面上还得继续装傻。
这一阵刘凌飞也缓过了一口气,只见他哼哼唧唧的站起身来,手中还握着仅剩下一指长的鞭柄,哭丧着脸埋怨道:“邢老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毁了在下的成名兵刃不算,还连累在下出了这一场大洋相。你……在下自问从来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如此作弄在下?”
邢振梁轻咳一声道:“刘公子切莫多心,方才之事老朽也颇觉意外,在此衷心向阁下陪罪了。”
刘凌飞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赔罪就不敢当了,只不过在下没了趁手兵刃,邢老你看这该怎么办?”
敢情这位是拉下面子想要讹诈了,众人登时发出一片鄙夷之声,那位黄河五蟒帮的帮主龚海通更忍不住高声斥骂道:“姓刘的你要不要脸?是好汉子就大方些愿赌服输,这么撒泼耍赖的算什么东西?”
刘凌飞狠狠剜了他一眼,强词夺理的道:“若只是兵刃毁了,在下当然无话可说,但治剑馆的三昧真火将在下烧成重伤,这笔账可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在下平日里行侠仗义,得罪了不少恶徒败类,万一他们趁在下身负重伤又丢了兵刃,联合起来赶尽杀绝,那在下这条性命不是相当于被治剑馆害了?”
他这厢振振有词,直说得口沫横飞,分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邢振梁听罢也面现尴尬之色,正在低头沉吟之际,却听那边崆峒派的探花郎庞子健冷笑道:
“你刘某人如何‘行侠仗义’,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要是害怕现世报,就赶紧夹起尾巴滚得远远的。或者我瞧你那‘鞭’只剩下短短一截,索性切干净了去宫里谋个差事,那也勉强算是造福大众了。”
他这话可阴损得紧,刘凌飞登时直气的七窍生烟,跳着脚大骂道:“我呸!你姓庞的又算什么东西?别仗着打赢了几个不入流的愣头青,博了个什么‘探花郎’的虚名就目空一切,真要单打独斗”
他这下气急败坏,总不免动作过大,一不留神竟踩到了半拖在地下的袍边。
登时只听嗤喇一声响,那原本已被烧得七零八落的衣袍又撕开了老大一条缝,差一点儿边彩光尽现了。
众人见状不由得哄堂大笑,其中更有女眷连声啐骂,直把个刘凌飞羞得无地自容。
当下只见他慌乱的裹好衣衫,连半个字都不敢再嗦,旋即拔起身形落荒而逃,不过眨眼间便消失在治剑馆大门之外。
众人眼见这恶名远播的登徒子如此狼狈逃窜,快意之余也更对那三昧真火和殛星神锤心生敬畏。
邢振梁见一时之间无人再敢上来试炼,便也爽朗一笑道:“方才出了些许意外,害得刘公子赔了面子又折兵,总归是老朽太过疏忽了。大伙儿便容老朽先歇一歇,为余下的好朋友们敬完了酒,待会儿如果还有哪位好朋友想要拿兵刃来试炼,咱们再说不迟。”
众人免不了随声附和,邢振梁又看了看邢稚莺,摇头叹笑道:“莺丫头你也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啦,赶紧回房去重新梳妆打扮,否则就凭这一副烧糊卷子似的倒霉模样,爷爷想给你找如意郎君都难喽。”
邢稚莺粉脸酡红,满心惭愧之下也不敢再撒娇弄痴,打眼瞥见冯伯走过来接手推动卧龙车,低低应了声是便逃也似的往后进去了。
众人见状也不禁各自莞尔,跟着陆续返回座位,继续享用那未尽之宴。
这边余冰如微一沉吟,站起身来向慕云道:“师弟你帮忙照料小雷,我去关心一下莺妹的状况。”
慕云自然是满口答应,余冰如又禀告过邢振梁,随后便轻车熟路也往后进而去。
第0033章 闺房笑闹
慕云看着余冰如的身影转过月洞门后,这才靠近小雷低声道:“好啦我的小爷,现在能告诉我余……阿冰平日里最喜欢什么了吧?”
小雷眨眨眼睛,分明无辜的道:“祁师弟你这话问得奇怪,小爷又不是铁面女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她平日里最喜欢什么?”
慕云登时一滞,不禁皱眉道:“那你方才跟我说想不想知道……”
小雷不待他说完,已自抢白道:“小爷就是问一问嘛,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铁面女平日里最喜欢什么,这样才好对症下药大献殷勤喽。”
慕云不意竟被这小毛头摆了一道,啼笑皆非之下一瞪眼道:“小雷你给我记住,阿冰注定是我的,你要敢跟我抢,绝对没好下场。”
“另外别再不伦不类的叫我‘祁师弟’,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昆仑派弟子祁学古是也,现在就老老实实叫一声祁大哥听听。”
小雷却是嗤之以鼻,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不屑的道:“凭什么铁面女就注定是你的,小爷还真就不信这个邪,至于你名叫祁什么古,哼……怎么听怎么像个老古董,干脆小爷以后就叫你‘老古’好了。”
慕云给他呛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苦笑道:“你这小毛头专爱给别人起外号吗,就算要起也起得贴切一点行不行?我姓祁的老不老且不说,阿冰戴的明明是面纱,你干嘛老喊人家‘铁面女’?”
小雷先是一怔,随即嘻嘻一笑道:“是说老古你啊,装得跟铁面女情投意合的,实际却根本没看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吧?”
慕云心中一动,故意激将道:“我看没看过不重要,但听这话意你是看过了?”
小雷得意的道:“那还用说,小爷跟铁面女的交情岂是你能忖度的?咳……其实她的容貌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着实赛过嫫母、力压无盐,尤其总是死沉着脸好像一块铁板,所以小爷才喊她铁面女嘛。”
慕云越听越是疑惑,忍不住抗声道:“你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吧,阿冰如果真的容貌丑陋,那又怎么会被封为‘四小美女’之一,难道江湖上的朋友都是睁眼瞎?”
小雷早有腹案,当下不以为然的道:“所谓‘四小美女’不过是依着武林大会的名次排的,哪就真的是以‘美’会友?铁面女从来都没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过真容,可见她这名头纯粹是穿凿附会罢了。”
慕云听他振振有词,也不禁有些动摇的道:“是这样吗?可既然阿冰的容貌堪比嫫母无盐,你干嘛还要死乞白赖的跟我抢?难道口味真这么独特,偏偏喜欢丑女?”
小雷整整颜色,一派语重心长的道:“没法子啊,你们这些肤浅男子向来只看重女孩儿的容貌,一旦发现铁面女的庐山真面目肯定就要落跑,所以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小爷只能率先把她抢到手喽。”
慕云听罢直是气笑不得,两人来来去去嘀嘀咕咕,都是在谈论余冰如,却不知就在后院邢稚莺的闺房之中,他们也成了别人的谈资。
雕琢考究的红木梳妆台前,邢稚莺正细心的以素粉敷面,着意抹去先前火燎的痕迹。
余冰如站在她身后,一面为她梳发一面轻笑道:“真是好一个千娇百媚的二八俏佳人呀,若是当初我生做了男儿身,这时可一定要去跟邢老求告,让我做了莺妹你的如意郎君呢。”
邢稚莺嫩脸微红,小嘴一撇佯嗔道:“余姐姐你就别胡乱取笑我啦,何况你都跟祁大哥在一起了,再来招惹我算不算用情不专呀?”
余冰如随手在她顶心拍了一记,接着没好气的道:“莺妹你还有完没完,祁师弟刚刚明明就是故意做作,我才不信你会看不出来,再这样不依不饶我可真生气了。”
邢稚莺吐吐舌尖,俨似委屈的道:“好嘛,人家不说就是了,可余姐姐你也该听一听小雷的意见,别一言不合就诉诸暴力,否则以后真把祁大哥吓跑了可怎么办?”
余冰如眼见她屡教不改,头痛之下索性抛出杀手锏道:“莺妹你知不知道,邢老已经打算把你许配我们那位龙师叔了,想必不久以后我便得改口叫你‘师婶’喽。”
邢稚莺登时呆住,片刻方通红着脸娇嗔道:“余姐姐你开什么玩笑?我……我才不知道呢,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嘴上说着不知道,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她,那娇羞之余的心虚毕竟是做不来假。
余冰如更加笃定,笑吟吟的道:“是么?那就当是我第一个告知你这喜讯的吧,不日待聘礼下到,莺妹你可得记着我的好处。”
邢稚莺心头鹿撞,也顾不得再整理妆容,回过身来便想捂住余冰如的嘴。两人登时搂作一团,笑闹之声不绝于耳。
好一阵才见邢稚莺放开余冰如,低垂螓首忸怩着道:“好啦,真是怕了你了。爷爷的确是嘱咐我跟你们那个龙师叔亲近一点,还说了好些别的莫名其妙的话。”
“可你们那个龙师叔实在高傲得很,见了人都爱搭不理的,哼……好神气么?”
余冰如了然的道:“龙师叔性子淡泊,尤其不善交际应酬,但他绝非眼高于顶之辈,以后等莺妹你嫁了自然便能了解。”
邢稚莺听得羞意横生,扭过头去娇哼道:“不要,嫁谁也不要嫁他。余姐姐你既然对他这么了解,索性就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喽,我保证绝不会跟你抢的。”
余冰如倒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道:“我这惯于诉诸暴力的‘铁面女’,哪能及得上莺妹你半分人才?这声‘师婶’是叫定了的,日后还请‘师婶’多多提携哟。”
邢稚莺给她说得没半分招架之功,只好故伎重施的道:“阿冰你别净是闹我,刚刚你都跟祁大哥相依相偎、肌肤相亲了,真要说到嫁人,恐怕你比我还嫁得早呢。”
余冰如先是一滞,察颜观色间意味深长的道:“小莺儿长大了啊,连‘肌肤相亲’都晓得了,哼……还不快给我从实招来,到底是哪个少年郎跟你风言风语来着?”
第0034章 调谑师婶
听到余冰如诘问,邢稚莺心里咯噔一下,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哪有什么少年郎啊,就不许我是从书上看来的么?说起来余姐姐你跟祁大哥同行,这才叫带了少年郎招摇过市呢,想倒打一耙可不成。”
余冰如哧的一笑道:“倒打一耙?我还正打一掌呢。好啦快别躲了,我认认真真跟你说,那些酸腐文人写的混帐书只会教人学坏,你以后可要少看一些,多跟邢老讨教治剑馆的家传绝艺才是正经啊。”
邢稚莺神色一僵,怏怏的回到座位,一边继续梳理一边嘟着小嘴道:“连余姐姐你都来取笑我,其实我平时真的很努力了,今天只是一时不慎才吃了点小亏而已,你就别再帮着爷爷敲打我了好不好?”
余冰如心中一动,似笑非笑的道:“很努力了是么?那你倒不妨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先前刘凌飞的银丝蛇骨鞭已经浸泡过避火药物,最后却仍然被三昧真火烧成了一堆灰烬?”
邢稚莺秀眉微蹙,低头沉吟着道:“当时起火的正好是爷爷用殛星神锤击打过的位置,莫非爷爷那一锤已经打碎了外面的避火层,只是从外表上暂时还看不出来?”
余冰如摇摇头道:“不对,倘若那一锤打碎了避火层,那鞭子刚进天炉便该烧起来了,不会等到刘凌飞抓住才开始冒烟。”邢稚莺闻言也觉有理,但思忖片刻又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只能含含糊糊的道:
“总之肯定是那一锤的缘故,余姐姐你等我好好想一想,明天起来再答复你。”
余冰如莞尔道:“好吧,晚上你偷偷问过邢老,明天再答复我好了。”
邢稚莺俏脸飞红,莫名羞窘间又听余冰如轻笑道:“要照我的看法,邢老那一锤是以柔劲震松里面的蛇骨,让蛇骨和外层之间产生了微小的罅隙。三昧真火虽然不能烧透避火层,其中的热量却可以侵入罅隙之中,最后由内而外将那银丝蛇骨鞭毁去。”
邢稚莺听得将信将疑,忍不住讷讷的道:“余姐姐你的意思是……爷爷故意要让那位刘公子出丑?这……你猜得对不对且不说,可爷爷干嘛要对付人家刘公子呢?”
余冰如一时碍口,顿了顿方正声道:“总之那姓刘的并非什么正人君子,而这次他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难保不会对治剑馆怀恨在心,所以莺妹你今后对这人也要远远避开,切莫再招惹上他。”
邢稚莺听她说得郑重,纳罕之余也只能点点头道:“嗯……我都记下了,不过庞大哥当时为什么要让刘公子去宫里谋差事,好像还得把兵刃丢干净了才行,难道宫里的大内高手都是不许用兵刃的吗?”
余冰如闻言直是啼笑皆非,强忍羞意斩截的道:“那是混账话!莺妹你好好的女儿家,可别学那些个无聊男子胡说八道,否则给别人听见成什么话?”
邢稚莺平白吃了一顿排头,愣了愣才委屈的道:“人家也不知道那是混账话嘛,何况余姐姐你不也是女儿家,为什么你就能听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余冰如登时一滞,无奈苦笑着道:“莺妹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何苦非要跟我来别这个苗头?以后等你出……出门多历练些,大约便能听懂了。”
邢稚莺唔了一声,破涕为笑的道:“那余姐姐咱们说好了,下次你出门历练的时候一定要来叫上我,咱们两位女侠结伴行走江湖,想想就有趣得很。”
余冰如摇头一笑道:“跟我结伴行走江湖有什么意思,还是下次等我探听到龙师叔出门历练,便第一时间传书给你,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才是正经。”
邢稚莺晕生双颊,又羞又气的道:“余姐姐你别再拿这事取笑我了好不好?我是真的不想嫁给你们那个龙师叔呀,况且话又说回来,难道你就想叫我‘师婶’么?”
余冰如一边帮她梳好发髻,一边忍着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不想又有什么法子?莺妹你还是认命吧,我们龙师叔天纵奇才,说起来也不算辱没了你。”
邢稚莺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作声不得。余冰如只道她是害羞,又为她簪好一根青玉步摇,远近看了看方满意的道:“成了,应该看不出头发刚刚被烧过,莺妹咱们这便回去吧。”
邢稚莺微微一顿,却是涩声道:“余姐姐你先去吧,我再简单整理整理。”
余冰如并不知道她真正的心事,只好点点头道:“也罢,那我先去了,莺妹你也快些。”
她前脚刚走,便见一条人影自床底下钻了出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抱怨道:“好我的大小姐哟,光顾着跟余师姐打情骂俏,全忘了我祁某人还躲在下面,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吗?”
邢稚莺瞥了他一眼,垂下螓首幽幽的道:“刚刚我跟余姐姐说的那些话,你肯定也都听到了吧?”
那躲在床下之人自然便是祁学古,闻言打个哈哈道:“当然是听的一字不落,咳……总之恭喜邢大小姐跟龙状元喜结良缘了,不过我祁某人还没正式拜入昆仑派门下,所以你别想让我喊你‘师婶’哟。”
邢稚莺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更觉愁苦,祁学古也觉出气氛有异,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起来。闺房之中一片静谧,却不知有多少宛转心思在暗中流动。
余冰如径自回到前院,打眼只见席间只剩慕云跟小雷两人,终南三仙和他们那四名弟子却已不知所踪,讶异之下便向慕云道:“师弟怎么回事,无色真人他们呢?”
慕云干笑一声道:“师姐你还是问小雷吧,他最清楚不过。”
余冰如又将目光转向小雷,只见他嘻嘻一笑道:“吃货真人的佩剑刚刚也毁在邢老手里了,大概他是觉得面上无光,所以提前尿遁去也。”
余冰如察言观色,心中自有定见,当下轻轻一叹道:“你们这两个小滑头就会惹事生非,即便终南三仙行事真有不当之处,可他们毕竟是朝廷敕封的玄门真人,凭你们这点资历怎么敢随便得罪人家?”
第0035章 六器归位
余冰如一语说罢,便听慕云解释道:“师姐别一竿子打翻整船人啊,这件事我可没参与,都是小雷百般讥讽人家,硬说无色真人的九苍古剑是欺世盗名,实际却碎铜烂铁不过尔尔,无色真人这才……”
余冰如不待他说完,已自冷冷一哂道:“师弟你还敢说,我先前走的时候是怎么吩咐你的?小雷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尤其这时候还只顾着撇清自己,到底有没有一点男子大丈夫的担当?”
慕云登时一滞,顿了顿方苦笑道:“师姐教训的是,告黑状是我不对,但凭我这点资历实在也镇不住小雷啊。他小爷这一开口就得罪人,我总不能学你的榜样,二话不说便点了他的哑穴吧?”
小雷听他说完,也大剌剌的道:“好了铁面女,不过就是几个欺世盗名的假道士而已嘛,小爷孤家寡人都不怕他们,你背后有那么大的靠山,犯得着这么穷紧张吗?”
余冰如睨了他一眼,声音转低的道:“你这小毛头也是,就算想捣乱也别讥讽人家啊。倒不如假意修好、认真夸一夸那九苍古剑,笃定无色真人必能通过邢老的试炼,这样他们事后也不好再怪你喽。”
小雷闻言眼前一亮,慕云更加瞠目结舌,片刻方讷讷的道:“你真的是余师姐?怎么也这么滑头?”
余冰如白他一眼道:“成日与你们这帮小滑头打交道,我若不也学得精乖些,还真怕被你们卖了。”
慕云听得一阵心虚,真担心余冰如下一刻便要揭破他的身份。
小雷则是小嘴一撇,干哼一声道:“行吧,这次勉强算铁面女你的主意稍微高明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下次小爷一定会盖过你的。”
余冰如不禁扶额道:“歇歇吧我的小爷,一天不惹事生非便浑身难受么?”
小雷鼻中一哂,不以为然的道:“什么叫惹事生非,世间不平事那么多,要是人人都不惹事,那才是最坏的事呢。”
余冰如微微一顿,缓和了语气道:“就算惹事也得谋定而后动对不对?小雷你本身天资聪颖,樊前辈又以智巧闻名,你正该好好跟人家学一些为人处事的大智慧呀。”
这次轮到小雷扶额道:“铁面女你还真是够执着,难道非得逼着小爷冒认是阿飞的徒弟吗?何况阿飞有什么大智慧了,我看他也只有些专门欺负小孩子的招数而已。”
余冰如在他顶心拍了一记,语带不悦的道:“小毛头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还敢出言不逊,真是欠揍。”
小雷啊哟一声,吃瘪的道:“欠揍也轮不到你铁面女出手啊,除非你真想跑去给阿飞当续弦。”
余冰如又羞又气,当下也懒得理他,径向慕云道:“方才应该还有其他人请邢老试炼兵刃吧,我看天炉边上又多了几堆残片,想必铩羽而归的不止无色真人一个吧?”
慕云眼见小雷“失宠”,得意之下恭声应答道:“师姐说得不错,那边正是卧虎岗温老大的蟠龙紫金枪,饮马川奚当家的丧魂爪,以及**堡傅少堡主的少阳神剑。”
“还有最后那个,哈……是小财神富裕仑花了大价钱购来的万孽宝刀,据说还斩杀过东海里作乱的恶蛟,可最后还是抵不住神锤一击,整个儿都碎成了一摊废铁渣。”
余冰如听罢微颔首道:“所以还是没人能通过邢老的试炼了,不过我看那几堆残片排列的位置大有道理,若是可以激发三昧真火之灵,或许到后面还能够有所转机。”
慕云心中一动,连声附和道:“不错不错,邢老的确是跟先前对那位龚帮主一样,吩咐大伙儿将损坏的兵刃放在特殊位置。只不过师姐你说的三昧真火之灵到底是什么,又怎么才能让事情有所转机?”
余冰如微微一笑道:“师弟你不知道,眼下这三昧真火其实只发挥出不足三成威力,除非有烈阳火海出产的地炎玉襄助,那才能真正激发火灵,从而化腐朽为神奇。”
慕云听的似懂非懂,心念连转间低声道:“师姐的意思是说,只要有那什么烈阳火海地炎玉,这些损毁的兵刃便都能修复如初?那岂不是今天下场的人都不会吃亏?”
余冰如微颔首道:“岂止不会吃亏,这些兵刃经过邢老重新锻造,必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反而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呢。”
小雷这一阵虽然遭到冷落,话却半句都没少听,此时忍不住插口道:“所以关键就在地炎玉上咯?要是治剑馆里真有这东西,吃货真人反倒会因祸得福是吗?”
余冰如睨了他一眼,不急不徐的道:“烈阳火海地炎玉极难采取,所以治剑馆向来是没有贮藏的。”
小雷才松了口气,却听她又缓缓的道:“不过方才我听莺妹提起,今日崆峒派的贺礼之中便有一枚地炎玉,眼下再看邢老为这些残片排布的方位,想来他的确是要为大家修复损毁的兵刃了。”
小雷听罢直是懊恼不已,慕云却是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的道:“那师姐你还等什么,难得你有这先见之明,还不赶紧下场分一杯羹?”
余冰如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也罢,现下破天杵居艮位,九苍古剑居坎位,蟠龙紫金枪居震位,丧魂爪居兑位,少阳神剑居离位,万孽宝刀居巽位,八卦方位之中只余乾坤空缺,不论是否能通过试炼,机会都已经十分有限了。”
慕云闻言更惊,此时却忽听一个冷峭声音传来道:“邢老曾说过要为昆仑派的余姑娘打造一口神兵,那余姑娘总该出来试炼一番吧,否则岂不是辜负了邢老的美意?”
余冰如循声望去,只见发话之人正是崆峒派的庞子健,想必他这一番激将正是因为昨晚那场过节。
不过在慕云和小雷看来,他这才真叫弄巧成拙,只听小雷低低的道:“这位庞探花也没什么眼色,小爷总算找到垫背的喽。”
余冰如同样暗自莞尔,起身之际淡淡的道:“小女子当然不会辜负邢老的美意,只不过庞兄既然如此热心,那你是否也敢请邢老试炼一番呢?”
第0036章 冰心无惧
庞子健耳听余冰如诘问,却是冷冷一哂道:“本派与治剑馆素为近邻,想要试炼随时皆可登门拜访,而余姑娘你毕竟远来是客,庞某今日便不与你抢这风头了。”
他这话既暗示亲疏有别,同时又故作大度,余冰如心道这厮却也狡猾,当下便微微一笑道:“庞兄如此高风亮节,小女子真是佩服之至,如此只好却之不恭了。”
她说罢便步履沉稳的走上前去,自背后剑囊中拔出佩剑放在铁砧上,随后敛衽为礼道:“晚辈此剑名曰‘冰心’,乃是家师赤阳道长亲手所铸,恳请邢老试炼。”
众人先前亲见诸般兵刃接二连三毁于殛星神锤与三昧真火之下,这一阵着实已无人再敢上前参与试炼,但此刻余冰如异军突起,众人心中可不由得又泛起了嘀咕。
一来余冰如所代表的是西武林领袖昆仑派,二来她的授业恩师赤阳子亦为武林中知名的顶尖铸师,三来邢振梁还早有意愿要为她打造一口神兵,如此看来她的确极有可能成为今日通过试炼的第一人了。
邢振梁自然也知晓出众人心中所想,沉吟间淡淡的道:“余姑娘这口佩剑,去年老朽便曾见过,但其后经令师以昆仑玄铁精开锋,自然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了。”
余冰如点点头道:“邢老所言不错,唐人王昌龄有诗云‘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家师便是以此剑鞭策晚辈,期望晚辈能够明澈磊落、志存高远,以无双锋锐披荆斩棘,扫尽世间妖邪。”
邢振梁虽然有意克制,却仍是忍不住面露赞赏的道:“余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令师亦深谙因材施教之道,的确令老朽衷心羡慕之至,只不过今日试炼绝无偏私,余姑娘是否担心此剑将毁于老朽之手?”
余冰如垂首恭声道:“此剑之上共铸玄铁一百单八斤,晚辈自忖绝难驾驭如此重剑,而且临行之前家师也曾暗示寿礼已带在晚辈身上,所以晚辈大胆推测,此剑必须破而后立,方可恢复其本来面目。”
邢振梁抚须微笑道:“原来如此,令师这是考校老朽来了,哈……正所谓‘同行是冤家’,此言诚不欺我啊。”
余冰如闻言惶恐的道:“邢老切莫误会,一切都是晚辈私下揣测,或许并非家师本意。”
邢振梁摆摆手道:“余姑娘不必解释,老朽心中有数,这便当众一试令师的作品吧。”
余冰如不敢再说,只好默默侍立在侧,众人也自邢振梁口中听出了几分火药味,一时之间更对这场试炼充满期待。
邢振梁鹰眼凝注,反复仔细观察那口冰心剑,慕云见状也不禁心生嘀咕,便向小雷低声道:“小雷你说邢老会不会真的不留情面,把阿冰这口佩剑也当场砸断?”
小雷沉吟着道:“如果没有铁面女刚才那一通解释,我猜邢老多半是会手下留情,可现在连她自己都说什么‘破而后立’,那这一次的结果恐怕就凶多吉少喽。”
慕云叹口气道:“虽然阿冰刚才解释得头头是道,可真要是佩剑毁在这里,她肯定也不好受吧。”
小雷撇撇嘴道:“不好受也得受着,谁让她师父赤阳道士非要搞这一出,摆明了是要向邢老挑战嘛。”
慕云心中一动,试探着道:“小雷你的意思是赤阳……师伯表面上拿昆仑玄铁精送礼,实际却是在有意试探,看邢老有没有从冰心剑上剥离昆仑玄铁精的能为?”
小雷嗯声道:“听铁面女和邢老的话意,多半就是这个意思。传说昆仑玄铁精非但无比坚硬,施于锋刃更能削金碎玉,所以即便太过沉重,也仍是铸师们梦寐以求的神材,小爷今天倒正好见识见识。”
慕云暗忖你这小毛头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自己同样生出几分期盼之心。
此时只见邢振梁目光一凛,高高举起殛星神锤,一锤猛击向冰心剑靠近锋端半尺之处。
慕云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只听嗡的一声熟悉的震响,却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几分。
众人也顿觉耳鼓一痛,不由得纷纷向后退却,各自脸上也都露出惊异之色。数百道目光汇聚之处,但见铁砧上的冰心剑依旧黑沉沉的岿然不动。
余冰如强抑心中忐忑,握住剑柄顺手挽了个剑花,熠熠乌光立刻倾洒向全场,沉凛之姿几乎令人不敢逼视。众人亦对昆仑玄铁精之特异早有耳闻,此刻见状更不由得暗暗称许。
邢振梁同样面现激赏之色,缓缓点头道:“不错,余姑娘令师锻冶造诣深湛,的确令老朽为之心折,接下来便再试这三昧真火吧。”
余冰如依言将佩剑放回铁砧之上,邢振梁径以火钳夹起剑柄,稳稳投入天炉之中。
随即只见他收回手臂,经历煅烧后的冰心剑同样未见丝毫损伤,反而还更显出几分黝黑光泽。
众人打眼觑得分明,立时一片轰然叫好,慕云更加兴奋异常,一面高声喝彩,一面喜笑颜开的道:“小雷你这次可又猜错了,毕竟还是我们昆仑派的兵刃能技压群雄,哈……”
小雷脸上隐现红晕,小嘴一撇咕哝着道:“看来你们这昆仑玄铁精的确是有些鬼门道,连邢老这样的大行家都奈何不得,不过借着祝寿公然削主人家的颜面,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你们能做的出来了。”
慕云闻言固是一怔,场中的余冰如又岂非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心念电转间深深一躬道:“邢老千万恕罪,家师一向都对您推崇备至,此番也的确是诚心祝寿,方才全怪晚辈妄加揣测,绝非家师本意。”
邢振梁哈哈一笑道:“余姑娘这是把老朽当成小肚鸡肠之人了吧?无妨无妨,漫说眼下老朽还不曾认输,即便真是能为不及令师,老朽也只有衷心欢喜的份,毕竟精益求精方为我同道中人所乐见啊。”
众人听罢无不钦佩此老之胸怀,而邢振梁也隐见意气风发之色,转头向身后的冯伯吩咐道:“老冯你去催一下莺丫头,快些给我梳妆打扮好了,然后再指挥将天铁运至此地。”
第0037章 天山寒铁
听到邢振梁吩咐运送天铁,冯伯先是一愣,接着难掩兴奋的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邢振梁见他匆匆去了,才又向余冰如道:“少时老朽将为余姑娘重制冰心剑,所以可否容我先一揣你之武骨?”
余冰如连忙恭声道:“承蒙邢老错爱,小女子敢不从命。”说罢落落大方的递过右手,任由邢振梁的大手握住,由指尖向手腕一路细细揣摩过去。
慕云看得大为眼热,却听小雷揶揄着道:“怎么了老古,嫉妒邢老占你家铁面女便宜了么?人家铁面女自己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在这儿喝飞醋?”
慕云心虚的干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的道:“方才邢老说要让邢大小姐指挥将‘天铁’运来,那小雷你可知道这‘天铁’又是什么神异材料?”
小雷得意一笑道:“这你可算问对人了,小爷虽然是铸冶外行,但对这天铁的来历却是一清二楚天铁全名天山寒锻铁,顾名思义便是产自天山的寒铁,其寒赛过万年玄冰,其韧更当得天下之最。”
“不过这天山寒锻铁大多埋藏在地下极深之处,寻常之人绝难觅其踪迹,治剑馆也是去年才有幸寻得一块,而过程中最大的功臣便是小莺儿了。”
他说到这儿微微一顿,一双眼睛似有意似无意的瞟向桌上的酒壶。
慕云见状心领神会,一面斟酒一面凑趣的道:“邢大小姐年纪轻轻,论经验应该及不上邢老和冯伯,那她又怎么会成为最大的功臣?”
小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神秘兮兮的道:“看老古你这么上道,小爷便告诉你也无妨,但你可得保证不能泄露出去。”
慕云暗自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出于你口,入于我耳,绝不外传。”
小雷又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至阴避寒珠,老古你听过没?”
慕云心中一动,点点头道:“至阴避寒珠又名寒魄,能够自行吸纳阴寒之气,从而使得身怀此物之人不畏严寒,可是如此?”
小雷先是面露诧异之色,随即却轻哼一声道:“行吧,算你老古还有些见识,不过你刚刚说的只是‘死’的寒魄,那么‘活’的寒魄你听过没?”
眼见慕云有些迟疑,他赶紧接着道:“这你就没听过了吧?哈……所谓‘活’的寒魄便是有人生辰八字与天相吻合,生来便能自行感应和吸纳阴寒之气,比如~”
慕云恍然一悟,当下微颔首道:“所以邢大小姐就是生来体质特异,所以能够感应到天山寒锻铁?嗯……至阴……稚莺,果然大有渊源。”
小雷嘻嘻一笑道:“老古果然孺子可教,怎么样羡不羡慕?”
慕云打个哈哈,转念间又轻咦一声道:“对了小雷,先前你隔着老远便感应到邢大小姐将要出现,这又是什么缘故,难道你也有什么特异体质?”
小雷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随即没好气的道:“哪就有那么多特异体质了,小爷跟小莺儿纯粹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哼……难不成你有意见?”
慕云莫名其妙碰了个钉子,无奈也只好一笑置之,此时又见小雷眉毛一挑,难掩欣喜的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们小莺儿终于又出来喽。”
慕云对他这“心心相印”的本领倒也不能不服,果然转眼便见一行人由后进鱼贯而出。
最前面是冯伯领路,中间两名健壮汉子以木柱抬着一只狭长铁箱,最后压阵的则是已经重新梳理打扮过的邢稚莺。
邢稚莺刚刚换过一身水红色的衣裙,较之先前更显明媚娇艳,小雷看得大为倾倒,小脸上满溢陶醉的道:“还是我们小莺儿美绝人寰啊,哪像铁面女似的徒有虚名,唔……不过……真的好冷。”
说话间他已不由自主的缩起了身子,场中其他人此刻也感觉到一阵寒意扑面袭来,冯伯面前几乎是瞬间便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两旁更有人已经忍不住连连搓手,口中也呼出了白森森的雾气。
冯伯倒还算勉强不动声色,那两名健壮汉子却已显得十分难熬,不仅各自脸色发青,四排牙齿也跟着抖个不住,只是一个劲儿加快脚步,想要尽早走完这段路程。
直至前脚赶后脚的来至天炉近前,两名健壮汉子才如释重负,放下铁箱之后径向邢振梁躬身施礼道:“徒儿……惭愧,所幸……并未辱命……”
邢振梁微颔首道:“辛苦你们了,下去休息吧。”
邢稚莺看两名健壮汉子快步去了,这才向邢振梁娇笑道:“怎么样爷爷,到头来还是得依靠人家才行吧,这次人家可不会再‘丢人现眼’了哦。”
邢振梁抚须一笑道:“你这丫头倒爱记仇,也罢,这次便权当是让你露露脸,还不快些请天铁镇炉?”
众人听他们祖孙二人如此对话,又见邢稚莺竟丝毫不畏严寒,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暗暗称奇。
余冰如和邢稚莺私交甚厚,自然知晓个中原委,此时一面运功御寒一面敛衽为礼道:“今日为我之事劳动莺妹大驾,姐姐在此先行谢过莺妹了。”
邢稚莺抿嘴一笑,却是促狭的道:“口头说谢有什么用,余姐姐你要是真心谢我,怎么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吧,比如把你那匹黑风骓送给我如何?”
余冰如看她故意放刁,索性也半开玩笑的道:“治剑馆并不缺宝马良驹,其实依我来看,莺妹你最缺的还是一个如意郎君。正好我们龙师叔也是孑然未娶,你瞧若是如意,姐姐自然会卖力帮你说项。”
邢稚莺不意竟惹出她大庭广众之下这番调笑,一时直羞得满面生霞,不依的顿足娇嗔道:“余姐姐你……爷爷您看她,您怎么还不替人家做主?”
话说出口她才觉得不太对劲,果然只见邢振梁貌似惊讶的道:“哦~莺丫头你若真的如意,爷爷便拼着豁出这张老脸,自会为你‘做主’就是。”
邢稚莺闻言更是招架不得,玉颊发烫之际连连顿足娇嗔道:“爷爷您怎么也来调笑人家,你们……你们再这样,人家就不帮你们的忙了,哼……”
第0038章 农夫与蛇
姣姣少女一时羞态毕现,倒惹得场中嬉笑之声更甚,连先前损了兵刃的众人都不禁莞尔。
唯独探花郎庞子健脸色阴沉,满怀怨愤的目光盯着余冰如,却没留意身旁姚琳脸上那掩不住的诧喜之色。
邢振梁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道:“好啦莺丫头,不想继续‘丢人现眼’就赶紧先办正事,待会儿等筵席散了,再悄悄跟爷爷说到底如不如意。”
邢稚莺哪里还敢还嘴,只能勉强压下羞意,低垂着螓首去开那铁箱。
慕云睨了小雷一眼,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小雷你以后可别再乱说什么‘我们小莺儿’了,否则我们龙师叔可饶不了你。”
小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你们那龙师叔有什么好,长得既其貌不扬,性情又恁地无聊,小莺儿要是真的嫁给了他,那才叫暴殄天物呢。”
慕云摇头叹笑道:“此言差矣,立足武林终究要靠真实本领,长得好看难道能当饭吃?而且我听说去年武林大会之上,小雷你就是败给了我们那位既‘其貌不扬’又‘恁地无聊’的龙师叔吧?”
小雷面现红晕,又羞又气的道:“是又怎样?哼……你们那个龙师叔分明就是使诈,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却是最会扮猪吃老虎。小爷只不过是上了他的恶当而已,下回再见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一番豪言壮语出口,彻骨的寒意又阵阵席卷而来,小雷虽然尽力蜷起身子,却仍是冷得浑身打颤,秀气的眉尖也紧紧蹙起,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慕云见状暗自哑然,打眼只见邢稚莺已经打开了那只铁箱,白森森的雾气之中,但见一块银色的方形物事正静静躺在那里。
这物事通体晶莹如玉,却又不似玉石那般温润,反而还透出一派寒凛肃杀之气,令人只是旁观便禁不住心生畏怯避忌之意。
积聚千万年的阴寒之气源源不断的自铁箱内逸出,竟完全盖过了天炉中那三昧真火的炽热之气,使得众人恍惚间如坠冰窟。
慕云心道这便是天山寒锻铁了,果然邢稚莺此刻也收起了忸怩之色,一双玉手结印合于胸前,樱口中还低低的吟诵着什么。
而随着邢稚莺的吟诵,铁箱中的天山寒锻铁竟微微的颤动起来,不一刻更加缓缓的凭空浮起,随后自行循向往天炉内移去。
众人直看得屏息凝神,全不意世上竟有此等奇事,慕云同样瞠目结舌,喃喃自语着道:“这是什么道理,小雷你知道吗?”
说完却不见小雷回应,慕云奇怪之下往身旁一瞥,只见小雷不知何时竟已冻得脸色发青,连鼻息都若有若无,整个人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慕云大吃一惊,当下也不及细想,一把搂住小雷的肩膀,一面以体温助他驱寒,一面虎口相抵将真气渡入,推动他的气血自行流转。
小雷身躯微颤,却仍是神志不清,嘴唇翕动间还在低低呼唤着什么。
慕云一时好奇,附耳过去才听清,原来小雷呼唤的是“义父”二字。
看来这小毛头虽然言行乖张,但总归还是个稚龄童子,一旦身不由主便本能的呼爹唤娘,待会儿可得拿住这把柄,好好戏谑他一番。
慕云正打着如意算盘,转念间却又脸上发热,想到今日晨醒之时,自己不也曾脱口叫出“师父”来?
唉……想必阿冰当时便已经在心里暗笑不已,直把自己这名没出息的师弟也当作小孩儿来看待了吧?
慕云一念及此,只觉一阵沮丧,正自有些失神之际,却忽听臂弯中的小雷口中嘤咛一声,眼皮先疾快的跳动了几下,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
慕云见小雷目光之中还带着几分迷茫,释然之下展颜一笑道:“小雷你总算醒了,是说你怎么那么怕冷,一个没留神竟然当场晕去,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小雷又茫然了片刻,这才醒悟到眼下的处境,霎那间只见他嫩脸飞红,一面奋力挣扎,一面哑声尖叫道:“你!快放开我!我……小爷……不许你碰我!”
慕云大出意料,忽然又觉左手手背一痛,敢情是小雷尖利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他的肉里,若非这小毛头还气力未复,这一下便要掐得他血光迸现了。
慕云依稀记得曾经读过一部志怪杂书,里面便讲了一名农夫救活一条冻僵的毒蛇,最后却反被毒蛇咬死的故事,这一下可正是身临其境,真教他忍不住啼笑皆非。
小雷脸上却更见惊惶羞惧之色,瘦小的身躯一阵阵发软,泫然欲泣的道:“祁学古!你还不放开小爷?!再……再这样乱占便宜,看小爷不……”
慕云斜睨着他,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行了吧我的小爷,犯得着这么一惊一乍的吗?咱们两个都是男的,我也从来不搞分桃断袖那一套,怎么就占你便宜了?”
说罢心里却咯噔一下,暗忖难道是昨晚“调戏”陶继武的事情被这小毛头知道了?不过那位陶兄看起来也并非多嘴饶舌之辈,何况他们两人又是几时有了交集的?
正在心生疑惑之际,小雷却趁机奋起余力,终于自他“魔掌”之中脱出身来。
慕云见他脸色仍显苍白,身躯也还在微微颤抖,关切之下跟着又道:“小雷你还行吧?小孩子家家的别胡思乱想,先把身上的寒气祛尽才是正经。”
他说罢便伸手去捉小雷的手掌,孰料小雷却勉力退开一大步,接着语带轻颤的道:“不要你管!你这登徒子居然敢占小爷的便宜,小爷要跟你决斗!今晚酉末戌初,地点城外了仇坪,你敢不敢来?”
慕云闻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满脸苦笑的道:“决斗?小雷你是认真的?唉……算我怕了你了,就当是你赢吧。”
小雷脸上羞恼之色更甚,斩钉截铁的道:“什么叫‘就当是我赢’?总之晚上你必须来,否则就是敢做不敢当的无胆鼠辈!”
他说罢小脸一扬,迈着蹒跚的步伐愤然离席而去,慕云再没料到这番好心不仅全无回报,反而还莫名其妙结下了一名冤家,这可真是从何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