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8章 玉润水清
邢稚莺听了一阵,早已又惊又喜,推开房门同时谑声道:“梁二丫,又发这么大的脾气,难道不怕老得快了?”
厨房里面虽然烟雾缭绕,但足够辨认出各自形影。除五名伙头军之外,另有一位身形纤巧的紫衣少女,敢情正是那位新来的大厨,厨神府上的二小姐梁玉清。
这位“姑奶奶”本来还在横眉立目做忿忿状,闻言可不由得大吃一惊,定睛处难以置信的道:“小莺儿?怎么会是你?难不成你给温寨主捉来做压寨夫人了?”
邢稚莺气笑不得,白了梁玉清一眼道:“我还要问你呢,好好的不在家过年,怎么跑到这边来了,还是你真的做了人家的压寨夫人?”
梁玉清正自一滞,却见那位正打算把莲藕过油的军士走上前来,满面肃然的道:“敢问这位姑娘是何身份,为何来此军机重地?”
邢稚莺整整颜色,敛衽为礼道:“小女子今日是来作客,奉温将军之命到此会晤故人,这是通行凭信。”
她说罢便递上一面铁质虎纹令牌,那军士仔细看过,这才缓和了神色道:“凭信无误,不知姑娘要会晤那位故人?”
邢稚莺莞尔道:“正是这位梁大厨。”
那军士其实早有预料,转向梁玉清道:“大厨意下如何?”
梁玉清威严的道:“既然是温寨主的意思,本大厨当然不好推辞,老高你先负责,本大厨去去便回。”
那军士老高凛然应是,随即扬声喝道:“大厨有事暂离,现由本将负责,小胡你去把泔水倒了。”
“干嘛是我去倒?这活计一向都是小毛的,我还要发干贝呢。”
“本将让你去便去,哪这么多废话。”
“哼……公报私仇。”
“大周,鸡蛋放下,帮小姜把乳猪料理了。”
“遵命,哎哟我的蛋呀!……待会儿谁还吃蛋炒饭?”
一摔门将喧闹声关在身后,梁玉清这才嘘了口气,扶额哀叹道:“这帮笨蛋,只会给本大厨添乱,个个都烂泥扶不上墙。”
邢稚莺抿嘴一笑,拉着梁玉清的手道:“你还没说呢,怎么会跑来给人家做年夜饭,温寨主要请也该请厨神爷爷啊。”
梁玉清没好气的道:“先别忙着问我,你到底怎么回事,那次寿宴过后便再没露面,我好心去看你,还吃了闭门羹呢。”
邢稚莺略一踟蹰,勉强不动声色的道:“生了点小病而已,你去的时候见过我爷爷么?”
梁玉清撇撇嘴道:“没有,是冯伯挡的驾,你这病不是会传人的吧?不然你们家这一阵怎么都不接待客人了?”
邢稚莺暗自一叹,索性咳声道:“好你梁二丫,还真是猜得准,不然我骗你过来干嘛,你现在也传上了哟。”
梁玉清吃吃笑道:“骗鬼,你要真还病着,谁会放你出来害人?哼……传便传,谁怕谁?”
她说罢张臂将邢稚莺搂了个正着,两女顿时咭咭咯咯笑作一团,半晌才听邢稚莺喘喘的道:“好啦~怕了你成不成,当心给那些小兵瞧见,折了你大厨的面子。”
梁玉清这才放开邢稚莺,却又不无羡慕的道:“真是好没天理,你明明叫做‘小莺儿’,怎么偏偏长得这么高,才个把月不见,我连你的咯吱窝都快够不着了。”
邢稚莺含笑道:“别尽是说我,你也老实交代,怎么会跑来这里的?”
梁玉清神情一颓,低头咕哝着道:“还不是爷爷老财迷,非要把我送过来,不过说到底更得怪那伙儿恶贼。”
她说罢秀眉一扬,难掩恼恨的道:“跟你说也没关系,前些天我们家遭了大贼,爷爷看过以后当场便晕过去了。醒过来又牙疼了好久,整天长吁短叹的,真好像丢了命根子一样。”
邢稚莺大为惊愕,一脸关切的道:“厨神爷爷没事吧?那伙儿恶贼也真是,明知道他老人家……为人精细,还专往心窝上捅刀子,以后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
梁玉清叹口气道:“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他们呀,还好大姐知书达理、能说会道,总算把爷爷劝了过来。可爷爷之后不晓得搭错了哪根筋,硬说报官不顶用,非要上赶着来讨好温寨主。”
邢稚莺沉吟着道:“温寨主是咱们西武林绿林道上的头把交椅,你家既然遭了贼,找他帮忙也算对症下药。”
梁玉清哭丧着脸道:“那爷爷自己来不行吗,干嘛非要把我卖给人家做苦役?”
“我好好一个大姑娘,成天呆在贼窝子里,将来传扬出去可怎么办?”
邢稚莺赶紧宽慰道:“好啦,其实我看温寨主这里军纪严明,可不像你说的什么贼窝子。”
梁玉清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都说是绿林道了,那还不是贼窝子?”
邢稚莺反驳不得,想了想才又道:“总之你要多体谅厨神爷爷,他毕竟年事已高,你能帮他尽这份力,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梁玉清微微一愕,随即干哼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爷爷派来的说客,否则怎么跟他的口气一模一样?还说什么只有我能继承他的衣钵,留我在这儿他才放心,哼……根本都是抓壮丁的借口。”
邢稚莺忍俊不禁的道:“我倒觉得厨神爷爷一点都没说错呢,要换成我是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梁玉清沉默片刻,小声嘟囔着道:“我也是气不过嘛,小妹年纪还小,只知道胡吃海睡那也由她。”
“可大姐……说不学武功,爷爷便不逼她,说想女扮男装出门,爷爷便随她去,爷爷偏心都偏到肩膀上去了。”
邢稚莺轻笑道:“你不也说了么,谁让人家知书达理、能说会道呢,各有各的好处嘛。”
她说罢忽然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道:“女扮男装?看来那晚遇上的当真是她。”
梁玉清了然的道:“你也看见了吧?爷爷还说只有我会武功,不怕别人欺负。”
“其实还不如让大姐扮成那副怪相过来,保证这帮贼头土鳖都不会打歪主意。”
邢稚莺哧的一笑,眨眨眼道:“哦,听你这意思,难道有哪只贼头土鳖不自量力,把歪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第0369章 总兵视察
梁玉清一时嘴快,被邢稚莺拿住了把柄,心虚之下难掩娇急的道:“小莺儿你!你要再敢乱说,看我还理你不!”
邢稚莺察言观色,心中愈发笃定,正待乘胜追击,此时忽听一人淡淡的道:“梁姑娘,晚宴开宴在即,你却在此玩笑,恐怕有玩忽职守之嫌吧?”
两女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正闲庭信步般缓缓踱来,邢稚莺立刻将他与梁玉清口中的“土鳖”挂在了一起,当下险些笑出声来。
但好笑归好笑,此刻毕竟在人家的地盘,邢稚莺自知放肆不得,于是敛衽和声道:“原来是冯将军,小女子有礼了。”
敢情来人正是先前在山下打过交道的冯士骏,他纳罕之余神色一整,拱手还礼道:“不敢当,姑娘怎会在此?”
邢稚莺坦然道:“小女子受温将军之命,前来此地探望故人,这是凭信,请冯将军过目。”
冯士骏只扫了一眼,便微颔首道:“看来两位姑娘私交甚笃,那真是有缘了。”
邢稚莺浅浅一笑道:“冯将军不是担任贵处前山总巡的么,怎么又巡到后山来了?”
冯士骏咳声道:“方才敌友莫辨,不免有所隐瞒,敝处并无所谓前山总巡之职,在下的军衔实际是兵备司总兵官。”
邢稚莺闻言暗自一滞,梁玉清则哂然道:“说得煞有介事,其实还不是个专干杂务的小……头目?”
冯士骏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道:“梁姑娘如此悠闲,莫非晚宴之事已经准备妥当了?”
梁玉清得意的道:“一切都在本大厨掌握之中,你是不是还要巡查一下?”
冯士骏一正色道:“不错,兹事体大,本将不敢玩忽职守,所以只好有劳梁姑娘了。”
梁玉清嘻嘻一笑道:“那总兵官大人请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本大厨一定知无不言。”
冯士骏嗯了一声,当先走进厨房。梁玉清则拉住邢稚莺,笑眯眯的道:“小莺儿咱们走,看土鳖出丑去。”
邢稚莺抿嘴一笑,挽着梁玉清的手也进入厨房,但见一片烟雾缭绕之中,冯士骏正伫立于案板之前,若有所思的道:“火腿,菜心,冬虫夏草,敢问梁姑娘,你这是要烹制虫草扒鱼肚么?”
梁玉清似是一怔,颇有些意外的道:“冯将军眼力不差,正是这道菜没错。”
冯士骏摇了摇头,淡淡的道:“鱼肚切片以提片为佳,吊片略次之,最下则为风干的搭片,梁姑娘以为然否?”
梁玉清随口答道:“本大厨亲自下刀,当然片片俱佳,你若能挑出半点不对,我情愿——慢着,你怎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冯士骏并不回应,只是优哉游哉的道:“鱼肚为海八珍之一,以鲨鱼肚为上品,梁姑娘所用却是最寻常的大黄鱼,这恐怕有偷工减料之嫌吧?”
梁玉清愈发吃惊,瞪大眼睛道:“你先前连鱼翅都能认成粉丝,居然分得清黄鱼肚和鲨鱼肚?”
冯士骏淡淡一笑,一派莫测高深的道:“至于这一盘,地耳,海参,鸡脯肉,看来应该是参茸葛仙米了?”
梁玉清满面错愕,讷讷的道:“不……不错。”
冯士骏皱眉道:“地耳俗称葛仙米,得名于东晋丹鼎宗师抱朴子,所以这道菜盛盘之时,应该摆成太极图形,追溯道家起源,梁姑娘令祖父没教授过么?”
梁玉清鬓边见汗,强自镇定的道:“本大厨只是还没来得及摆罢了,反正又不急着开宴。”
冯士骏嗯声道:“原来如此,本将也认为梁姑娘家学渊源,不应如此疏忽才是。”
梁玉清刚松了口气,却听冯士骏接着又道:“不过根据《本草纲目》记载,地耳‘气味甘寒,无毒,明目益气,令人有子’,恐怕与如今的时令气候不合,梁姑娘的选材未免太过随意了。”
梁玉清大大一滞,娇躯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来。邢稚莺这阵听得云里雾里,见状只能小声宽慰道:“二丫先别慌,我看冯将军并无恶意,待会儿你再好好料理一下便是了。”
梁玉清还没答话,便见冯士骏又踱至烤炉旁边,吸了吸鼻子道:“这应该是羊方藏鱼了,不错,的确香味扑鼻。”
那负责炙烤的军士立刻站直身子,郑重施礼道:“启禀将军,这道菜正是羊方藏鱼,卑职谨遵大厨教诲,大火烤焦,中火焖香,外酥里嫩,鲜香无匹……”
他这厢兀自说得起劲,那正在发干贝的军士却谑笑道:“好啦小姜,别净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听听冯将军怎么说。”
话音方落,正在跟鸡蛋较劲的那位军士附和道:“是啊,大厨的话要听,冯将军的话也要听,是吧大厨?”
梁玉清认得这两人是小胡和大周,却仍旧把气撒在冯士骏身上,鼓起香腮气咻咻的道:“这道菜是我料理的,你怎么说?”
冯士骏咳声道:“无懈可击,极好,非常之好。”
梁玉清听罢顿觉扬眉吐气,小胡和大周却似霜打了的茄子,对视一眼慌忙低下头去。
此时只听“暂为负责”的老高打个哈哈道:“看吧,大厨的手艺超凡脱俗,绝对无懈可击,小毛你记得我说过吧?”
那最后一位小个子军士笑着道了声是,梁玉清心绪稍定,颦眉沉声道:“你还要看什么?”
冯士骏微笑道:“不忙,梁姑娘可知这道羊方藏鱼有何典故?”
梁玉清闻言暗暗叫苦,心道本姑奶奶生平最烦的便是读书,怎晓得菜里面还有什么典故?早知道便让大姐来顶缸,保准能问一答十,看你这土鳖怎么收场。
她这厢还在自怨自艾,冯士骏已经悠悠的道:“这道羊方藏鱼是春秋时齐桓公的御厨易牙首创,以鲤鱼和羊肉为主料,冬笋和香菇为辅料,据说古时的鱻字是由三个鱼字叠成,便如淼字和焱字。”
梁玉清越听越是头大,忍不住哀叹道:“什么仙字眇字眼字,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士骏轻笑道:“古人以三鱼为鱻,便是认为鱼乃鲜香之最。直至羊方藏鱼横空出世,鱼羊双吃更增鲜美,这才化作而今的鲜字,如此梁姑娘应该懂了吧?”
第0370章 猪猴争霸
梁玉清被冯士骏说得一愣一愣的,单手叉腰不忿的道:“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跟烧菜有什么关系?”
冯士骏嘴角微翘,轻描淡写的道:“没什么,纯属交流切磋,眼下开宴在即,请梁姑娘多留意。”
他说罢便优哉游哉的踱出了厨房,梁玉清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颇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邢稚莺见状暗自一叹,揽住梁玉清的手臂,咬着耳朵道:“大厨赶紧回神啦,你那些手下们可都看着呢。”
梁玉清翟然一醒,连忙整整颜色,扬声娇喝道:“有什么好看的,都不许趁机偷懒!哼……无非是个太极图,姑奶奶这便摆给他看!”
一众军士虽然神情各异,无奈上峰既有交待,他们只能乖乖服膺。
梁玉清收起悍妇之状,又偷眼看了看邢稚莺,怪不自在的道:“我……我也没想到,那土鳖什么时侯变得这么厉害了。”
邢稚莺轻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人家土鳖这回应该晋升为水鳖了吧?”
梁玉清娇哼道:“总之还是个挨炖的死家伙,哼~”
邢稚莺心下暗笑,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二丫你别怪我在背后嚼舌根,那位冯将军似乎滑头得很,你这样大大咧咧的脾气,可千万别给他蒙了。”
梁玉清脸上一红,扁扁嘴道:“谁看得起那土鳖了,我可是一心一意……喜欢人家寇公子的。”
邢稚莺哧的一笑道:“我的意思是他刚才那么厉害多半有诈,你却想到哪里去了,嘻……做贼心虚么?”
梁玉清登时窘得无地自容,连连顿足不已,邢稚莺好不容易逮着她这软柿子,岂肯轻易放过,两女一时之间闹作一团,倒将那晚宴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阿弟你准备了这么一大摊,只是为了煮碗面?”
“什么叫煮‘碗’面,你们一下子多出来七张嘴,小爷得煮一大锅呢。”
“哪有这样的道理,来了客人不招待也还罢了,过年连顿饺子都不给吃?”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狐狸精,还好意思在这儿指手画脚?不然你也过来帮忙,小爷便开恩给你做。”
“小慕是本盟主的人,他帮忙等于本盟主帮忙,小慕你说是不?”
“咳……我只是没工钱的杂役童,不敢高攀,实在不敢高攀。”
“好啊,你们还敢沆瀣一气,阿衡你去帮忙。”
“呃……这个……那个……”
“左右护法!”
“……惭愧。”
“嗯……岳小弟今日煮面,莫非有什么说道?”
“还是算命的懂事,那你猜有什么说道?”
“这个嘛~面形长而瘦,寓意为长寿,是为了谁的生辰么?”
“哈……小狐狸精你猜呢?”
“我……你……”
本来气得发红的俏脸,霎时却羞得更红,接着只听鄢婷期艾着道:“小阿弟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是袖姐偷偷告诉你的?”
小雷尚未回答,商红袖已经摆摆手道:“天公作证,我可没有。”
鄢婷愈发狐疑的道:“那是小竹你说的?”
竹风吟摇摇头道:“我也不曾,岳少兄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小雷眼珠一转,慢条斯理的道:“小狐狸精的生辰是大年三十么?”
鄢婷眨眨眼道:“是大年初一啊,所以大伙儿才光顾着过年,从来都没什么人给我庆生,小阿弟你……真好。”
她这厢正自满心感动,却听小雷悠悠的道:“那倒真是巧了,不过我可没打算巴结你,这次是你踩了狗屎运,沾了某人的光而已。”
鄢婷大大一滞,本来羞红的脸瞬间气得通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泪珠在眼眶里不住打转,显然委屈之极。
商红袖见状颇觉尴尬,连忙搂住鄢婷,柔声劝慰道:“好啦小妹,你转眼便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何必跟岳小弟一般见识,平白丢了咱们六侠盟的威严。”
鄢婷勉强定定心神,轻哼一声道:“谁跟他一般见识了,这种没皮没脸的小混蛋,活该一辈子没人疼,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小雷暗自好笑,睨着鄢婷道:“原来你才这么点年纪,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精哟。对了,那你不是属猪吗?嘿~怪不得呢。”
鄢婷脸上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忿忿的瞪着小雷道:“你!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小雷好整以暇的道:“我是老虎啊,而且是专吃肥……瘦猪的老虎,怎么样怕了吧?”
鄢婷这一瘪吃了个透心凉,情急之下顿足娇斥道:“老虎又怎样,没听过扮猪吃老虎么,我……哎呀谁是猪了!”
众人闻言各自忍俊不禁,此时却听小雷啊哟一声痛叫,随即恨恨的道:“好你死老古,居然敢暗算小爷,难道是帮小狐狸精出头么?铁面女你管是不管?”
余冰如笑嗔道:“谁让你自己口没遮拦的,我只是不想绕远,否则也得教训你。”
小雷撇撇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铁面女你难道是属狗的?”
余冰如摇头一笑道:“我这一大把年纪,怎么可能只比鄢姑娘大一岁,我是属蛇的。”
小雷白眼一翻道:“原来如此,你这叫蛇咬老农夫,最毒妇人心。”
余冰如听罢气笑不得,慕云则惊奇的道:“原来小雷你也听过这故事,那咱们先前在治剑馆的时侯,我好心好意救活了你,你反而恩将仇报、落井下石,那算不算最毒……”
小雷心下发虚,连忙打断道:“好你死老古,还敢帮着小狐狸精挤兑小爷,你又是什么属相?”
慕云得意的道:“我是齐天大圣,连龙王爷都能打得满地乱窜,何况你区区一只小布老虎。”
小雷哂然道:“猴子而已嘛,小爷没在你才敢称大王呢,你这属相可跟小狐狸精天生不登对,好比孙悟空和猪八戒铁定亲近不了。还有啊,春秋战国那几百年,不正是所谓的猪猴争霸么?”
众人登时一愕,接着只听小雷理直气壮的道:“这是我师父亲口说的,争霸来争霸去,表面上承天景命、仁义道德,骨子里穷奢极欲、男盗女娼,全是些畜牲之流,左不过蠢的是猪、精的是猴罢了。”
第0371章 慕记水饺
众人听小雷发表完一番高论,各自忍俊不禁固然有之,但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
小雷可还没忘记原本的目的,眼珠一转又咳声道:“猪跟猴不登对,蛇跟猴便好多了,正所谓‘蛇盘猴,没忧愁’嘛。”
鄢婷登时一滞,忍不住反驳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蛇盘兔,必定富’,对了,小孔正是属兔的吧?”
孔方听出这玩笑话里火药味渐浓,当下微微一笑道:“若论星相命理之学,此地恐怕没人及得上商姑娘,恰好今日正逢佳节,不如请商姑娘一展长才,为咱们的小寿星算上一卦如何?”
商红袖心领神会,点头莞尔道:“不错,小妹临近碧玉年华,天数命理为之初开,此时观测最为准确,来吧小妹,可要记得相由心生哦。”
鄢婷翟然一醒,偷眼看到余冰波澜不惊的情状,霎那间只觉羞愧难当,连忙整整颜色强笑道:“好嘛,那袖姐帮我好好看看,可别报喜不报忧呀。”
商红袖洒然道:“那是自然,我红袖神相绝非江湖骗子,天地通、阴阳眼说的便是我呢。”
她们两人这厢拉开架势,用心研究起“星相命理”来。小雷见状十分得意,压低声音道:“怎么样铁面女,小爷坚决站在你这边,以后可不许恩将仇报。”
余冰如摇了摇头,苦笑着道:“还敢说,待会儿包好饺子去跟鄢姑娘告罪,权当是我欠你的人情。”
小雷暗自一滞,撇撇嘴道:“想都别想,要小爷跟小狐狸精服软,除非太阳打北边出来。”
余冰如心念电转,意味深长的道:“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总是这么针对鄢姑娘,无非是因为嫉妒而已吧?”
小雷吃了一惊,心虚的道:“鬼才要嫉妒她,她除了长得勾人一点、会打扮一点、家世好一点、银子多一点,还有什么出色的?”
眼见余冰如笑而不语,小雷终是红晕上脸,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铁面女你吃素,是不是鸡蛋都不碰,那我这面可得另和了。”
余冰如轻笑道:“无妨,我毕竟不是出家人,不必太过强求,只要浇头清淡些便好了。”
小雷欣然道:“这个容易,我下料之前给你开个小灶,算是照顾病号了。”
余冰如点头道一声好,此时只听慕云得意的道:“我这边都齐活儿了,你们怎么样?”
小雷打眼一瞧,登时讶然道:“老古你行啊,难不成以前真的干过大厨,这刀工相当不错嘛。”
慕云呵呵一笑道:“那当然,正所谓久病成良医、惯饥养大厨,好歹我也是练过的。”
小雷俨然赞赏的道:“能者多劳,这肉你也一并切了吧,统统都切成臊子。”
慕云迟疑着道:“都做浇头有点多了吧,我看不如再烧几个小菜,那不是还有冬笋和木耳?”
小雷翻翻白眼,干哼一声道:“谁让你们这帮吃货吵着要吃饺子,小爷懒得伺候,你和铁面女给他们包。”
慕云和余冰如相视一笑,慕云取过菜刀,一面料理一面悠悠的道:“阿冰你是名门高足,这些事情多半从不沾手,待会儿便看我的吧。”
余冰如放下手里剥好的葱蒜,不以为然的道:“又不是只有你练过,别忘了我也养过弟弟的。”
慕云哈哈一笑,手起刀落间朗声道:“来呀来呀,慕记水饺好吃不贵,各位客官参观免费。”
雷衡正自百无聊赖,闻言不由得大喜过望,脱口欢叫道:“真有饺子?那敢情好,可怎么是‘参观’免费,难道吃还要钱的?”
慕云殷勤的道:“雷老弟别多心,我这是良心生意,绝对不会黑你,二两银子五个怎么样?”
雷衡登时一滞,孔方也摇头苦笑道:“慕兄这也敢叫良心生意,那天底下便再无奸商了。”
慕云神色尴尬,讪讪的道:“孔兄你们刚分了那么多俸银,眼下只当赈济灾民了嘛,咳……竹兄你怎么看?”
竹风吟拱手施礼道:“慕兄买卖开张,在下本应捧场,但在下还是更加偏爱汤面,这次便敬谢不敏了。”
慕云直似挨了一闷棍,连连叹气道:“竹兄啊,枉你我都是打南边来的,当真要这么绝情吗?”
竹风吟咳声道:“慕兄恐怕误会了,在下虽然在黄山派学艺,原籍却是河西,所以并非打南边来的。”
慕云被噎得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只得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满怀哀怨的道:“神相姑娘,想当初我差点冤死在你手里,算是你欠我一条命吧,今天无论如何得拉兄弟一把,呃……神相姑娘?”
一番血泪求诉竟然全无回应,慕云错愕间只见商红袖面色凝肃,分明已经陷入沉思。
至于对面的鄢婷,此刻也是一脸期艾之色,全没听到慕云在说什么。
慕云只觉自己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瞬间便碎了一地,暗忖这两人还真是山右精英,好一个“此时无声胜有声”,实在令人衷心钦佩啊。
正在慕云腹诽之际,却听鄢婷讷讷的道:“袖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商红袖微微回神,随即展颜一笑道:“怪哉,天下竟有这等好命,小妹你都把我羡慕得失魂落魄了呢。”
鄢婷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迟疑的道:“真的么?袖姐你不是故意瞒我的吧?”
商红袖一本正经的道:“我可是有原则的,不信的话小妹你眼下便有一桩喜事,你猜猜看是什么?”
鄢婷正自惊讶,慕云已经抢着道:“神相姑娘所言极是,我这里马上便有新鲜出锅的饺子,二两银子七个不贵吧?”
鄢婷闻言直是气笑不得,赏了慕云一记白眼道:“死小慕,你怎么不去抢呢?袖姐说的肯定不是这个吧?”
商红袖不禁莞尔道:“当然,能吃到饺子虽然值得庆贺,但我这喜事更加令人欣喜,那便是——小妹的桃花运要来了呢。”
鄢婷听罢惊羞交集,忍不住顿足娇嗔道:“袖姐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什么桃花运?”
话音方落,却听一阵脚步声隐约自庙门外传来。众人面面相觑,直是暗自嘀咕,莫非这便是所谓的“桃花运”么?
第0372章 穷神驾临
众人心生好奇,不约而同的向庙门口望去,连小雷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还不忘满是调谑的睨了鄢婷一眼,更把她弄得羞恼难当,暗地里不住埋怨商红袖信口开河。
正在众人情态殊异、各怀心思之际,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接着一条佝偻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但见他身上的朽烂衣袄黑漆油腻,脚下的九耳麻鞋破孔朝天,腰围草绳,手持竹杖,赫然竟是一名乞丐。
而且不止如此,看这乞丐老态龙钟的模样,少说也有八十上下的年岁。满头凌乱披散的白发,满面纵横交错的深纹,再加上左目已渺,右腿微跛,腰塌背躬,颤巍抖嗦,更加透出十足的虚弱颓败之相。
众人见状同时愣住,此时却听鄢婷欢叫一声,跳起身来扑在那老丐怀里,随即亲热无比的蹭个不住。
场中登时一片死寂,慕云尤其惊得目瞪口呆,心忖这世上难道真有月老的红线,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慕云这厢兀自感慨不已,那老丐却是难掩惊喜之色,沙哑的嗓音哈哈一笑道:“好个小妮子,你是怎么打听到我老叫化的行踪,还预先埋伏在这里的?”
鄢婷抬起头来,笑眯眯的道:“这便是缘分喽,您老人家撇下我跟妈不管,我们可没您这么绝情,哼~这次您休想再跑。”
她说罢愈发贴住那老丐,也不管身上的礼服早被蹭得一片脏污。
那老丐笑得十分欢畅,抚着鄢婷的顶心道:“好妮子,个子长高了,模样更好看了,也是个鬼精灵嘞。”
鄢婷闻言吃吃低笑,慕云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见孔方上前纳头拜倒,毕恭毕敬的道:“晚生参见前辈,恭祝前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老丐独目一轮,微颔首道:“起来吧,还好我老叫化已经活够本了,不然给你这堂堂圣人子孙一拜,必定折寿不少。”
孔方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期期艾艾的道:“前辈太谦虚了,晚生汗颜无地。”
他说罢又转向众人道:“这位便是丐帮的元老路老前辈,名讳上不下平,江湖人送雅号‘穷神’,请大家都来见过了。”
众人闻言都是恍然一悟,随即却更生惊异。原来这位“穷神”路不平辈分极高,非但在丐帮中是当之无愧的元老,便是左右武林大局的正义盟五大元首,以及叱诧风云的神州七剑等人,也无一例外都是他的后生晚辈,没成想今日竟能有缘得见。
当下众人便一齐上前参拜,路不平也坦然受了,寒暄间却见小雷仍然大剌剌的待在原地,别说上来见礼,竟是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脸上还分明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鄢婷看得心中有气,忍不住嗔斥道:“好你小布老虎,枉你还自称读过书的,这里面数你年纪最小,反而不懂得敬老尊贤么?”
小雷翻翻眼皮,不屑的道:“原来你也认得这家伙,他是你什么人?不会真是桃花运吧?”
鄢婷俏脸飞红,又羞又气的道:“你住口!不许对我师公无礼!”
小雷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原来这老猫儿是你娘亲的师父,那真有意思了。”
鄢婷正自一滞,却见路不平摆了摆手,呵呵笑道:“妮子别生气,不拜也没所谓,看来我老叫化来得正是时侯,你们这是打算开伙儿了吧?”
孔方恭声道:“不知前辈要来,饮食未免寒酸,所幸岳少兄准备了寿面,咳……莫非今日便是前辈的生辰?”
路不平嘿然道:“猜得没错,这寿面正是给我老叫化准备的,不过妮子既然也在,咱爷儿俩正好一起过了。”
孔方莞尔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也适逢其会了,岳少兄有此仁孝之心,在下衷心感佩。”
小雷横了孔方一眼,不以为然的道:“看你白脸的满腹经纶,原来竟是半通不通,小爷又没打算娶小狐狸精来做老婆,所以根本不算他们家的人,那这个‘孝’字又是从何说起呀?”
孔方闻言登时一滞,鄢婷更加羞忿交加,银牙一咬恨声道:“谁还非要吃你的了?师公咱们这便走,赶明儿到了广元城,我包下整间酒楼给您庆生。大伙儿也别待着,都跟我走了!”
众人见鄢婷动了真火,倒有些进退两难。余冰如秀眉紧蹙,凛凛的瞪了小雷一眼,显然是要他上前赔罪。
小雷恍若未见,反而更显好整以暇,抱着臂膀悠悠的道:“小爷倒是不反对,可老猫儿你呢?”
他这厢变本加厉,愈发出言不逊,众人都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却听路不平讪讪的道:“算了妮子,气大伤身,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坐坐坐,你们都坐,等着吃雷少爷煮的面。”
眼见这位老前辈如此度量宽宏、平易近人,众人钦佩之余也都松了口气。
只有鄢婷依旧满腹不豫,狠狠瞪着小雷道:“先让你得意一阵,要再敢冒犯我师公,本盟主绝对饶不了你!”
小雷睨了鄢婷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我说老猫儿,你徒孙冲着小爷大小声,你难道不管管她吗?”
鄢婷气得柳眉倒竖,上前一步寒声道:“你敢再叫一声试试!”
路不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颇见无奈的道:“雷少爷,看老叫化的薄面,别跟妮子计较了吧。”
此语一出,鄢婷固是错愕当场,众人更加大跌眼镜,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雷满心得意,又向路不平道:“小爷有那么好说话么?老猫儿你别忘了,十年期限还没到呢,要是小爷在师父面前进几句谗言,你吃罪得起吗?”
路不平神色一变,难掩窘迫的道:“可别呀小祖宗,老叫化服软还不行吗?咳……妮子你赶快跟雷少爷道歉,算我老叫化求你了。”
鄢婷看路不平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自己也窘得面红耳赤,又是疑惑又是不服的道:“师公您怎么了,是不是有把柄落在这小混蛋手里?反正咱们人多势众,不怕教训不了他。”
路不平兀自讷讷,小雷却哂笑道:“小狐狸精你听到了,刚才老猫儿喊我小祖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第0373章 镇服小雷
鄢婷看小雷一脸挑衅,一时之间直恨得咬碎银牙,小雷见状哧的一笑道:“这都想不明白,真是笨死了。大一辈是太师公,大两辈便是曾太师公,只要你乖乖叫了,小爷便饶恕你的不敬之罪,如何?”
这下非但鄢婷,连孔方都听不下去了,当即正声道:“岳少兄还请适可而止,否则休怪在下得罪了。”
小雷尚未答话,便听路不平咳声道:“没事没事,我们做叫化的,从来都是这天底下最贱的命。”
“平日里沿街乞讨的时侯,也得说些‘老爷行行好,给口饭吃’‘贵人家吉祥,饶小的顿饭辙’之类的话,老叫化早习惯啦。”
众人听路不平虽然是在自嘲,更多的却是和蔼豁达,都禁不住心生钦佩。只见余冰如敛衽为礼道:“前辈返璞归真,品性淡泊高洁,晚辈今日能够瞻仰风采,实在三生有幸。”
路不平笑眯眯的道:“看女娃儿这身装束,应该是昆仑派那位‘美人鱼’吧?”
“你师父——不对,应该是师祖了,老叫化跟他还颇有些渊源嘞。”
余冰如正自赧然,却听小雷不耐烦的道:“喂,事情一件是一件,你们要叙旧待会儿也不迟。”
“小狐狸精你到底叫不叫,不叫的话小爷可……可——铁面女你!”
说话间小雷瞪向余冰如,只见她和慕云掌心相握,不疾不徐的道:“原来小雷你是‘渴’了,那还不快烧水去?”
小雷闷哼一声道:“好……算你狠,小爷去便是了。”
路不平察言观色,不禁讶然道:“女娃儿刚用一线传音说了什么,雷少爷居然会听你的话?”
余冰如微微一笑道:“前辈请放心,咱们雷‘少爷’其实最懂事,知道方才玩笑开过了头,所以才急着烧水泡茶,打算跟您老请罪呢。”
路不平明知余冰如是在搪塞,转念间便也付之一笑。
小雷同样有所警醒,低头小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不关你老……人家的事。”
“只怪小爷一时疏忽,被铁面女抓住了把柄,今后即便要算账,小爷也只找那些‘蛇猪一窝’的家伙,不会迁怒你。”
他说罢便出门去打水,众人虽然不明就里,但矛盾既然已经化解,倒也皆大欢喜。
商红袖眨了眨眼,径向路不平施礼道:“晚辈才给小寿星看过相,若是老寿星不嫌下愚,便也容晚辈冒昧一观如何?”
路不平欣然道:“那敢情好,我老叫化一辈子都给别人说好话,今天总算逮到了机会,能听别人说好话喽。”
商红袖抿嘴轻笑道:“前辈这一点倒跟我没差,咱们正好切磋一番呢。”
路不平闻言哈哈大笑,鄢婷同样满心欢畅,当下瞥了余冰如一眼,压低声音道:“美人鱼,刚才谢谢你啦。”
余冰如微笑示意,鄢婷脸上闪过一抹羞红,两手分别拉着商红袖和路不平,径往后进去了。
慕云略一迟疑,凑近余冰如耳边道:“阿冰你到底跟小雷说了什么,他怎么立刻便服软了?”
余冰如莞尔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不可说~”
慕云心痒难搔,正待觍颜再问,余冰如已经悠然道:“真想知道便自己去问小雷吧,当然你得先讨好‘她’才是。”
慕云暗自苦笑,心道小雷分明吃硬不吃软,讨好他有什么用?不过甭管讨好不讨好,这年夜饭的活儿总还得干,谁让咱是“杂役童”呢?
面对着满满当当整桌精致菜肴,邢稚莺和梁玉清却只能相对枯坐,甚至连筷子都不曾动一动。
淑女风范固然要守,但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座中只有她们两人而已。
梁玉清神情郁郁,满不是味的道:“这些个贼头,大年夜还不忘收买人心,要跟小贼们吃饺子怎么不早说?本大厨辛辛苦苦做了这一桌,待会儿要放凉了还怎么吃,真是暴殄天物。”
邢稚莺游目四顾,低声劝告道:“二丫你别一口一个‘贼’的,给人家听见多不好。”
梁玉清撇撇嘴道:“听见怎么了,老大一个山寨,内厅却修得这么寒酸,连我家的客房都不如,还开什么宴嘛。”
邢稚莺啼笑皆非,想了想才又道:“这样不更能显出你的本事么,毕竟俗话说一俊遮百丑嘛,何况我猜温寨主本来也没要办家宴的意思,纯粹是因为你家的名声才起的念头,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梁玉清回嗔作喜,扬起下巴得意的道:“说得也是,我手下那帮土鳖连乌鱼子都没见过,他们哪能做出什么正经宴席,哪怕给我挤兑走的那个洪大厨,也只是眼高手低的路数而已。”
邢稚莺闻言但笑不语,梁玉清微微一顿,忽然正声道:“小莺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和那个皇甫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真的给他做了压寨夫人?”
邢稚莺俏脸生霞,不由得嗔声道:“少乱说这些有的没的,人家是我世叔。”
梁玉清不以为然的道:“还‘世叔’,当我是聋子么?其实那家伙挺英俊的,只可惜是个贼。”
邢稚莺愈发心慌,鬼使神差的道:“才不是贼呢,我们……”
话到中途倏地刹住,邢稚莺只觉面上发烧,再也接不下去了。
梁玉清见状咯咯娇笑道:“连‘我们’都出来了,敢情‘你们’这次是结伴回婆家喽?难怪温寨主办家宴还要请你们,原来是一家人呢~”
邢稚莺有心解释,却又怕愈描愈黑,索性瞪了梁玉清一眼,没好气的道:“谁说家宴非得是一家人的,你自己不也在这里么?我看那位郑将军对你照顾得很,莫非是对你有意,打算娶你做压寨夫人?”
梁玉清哂然道:“看你狗急跳墙乱咬人了吧,那个神头鬼脑的郑凯舟是温寨主的妻舅,咱们今天见过的冯土鳖也管他叫舅舅,我爷爷又是冯土鳖他老爹的姑父,这下你弄明白了没?”
邢稚莺好不容易才理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低眉沉吟着道:“总之冯将军是你表兄了?他今晚也会来吗?”
梁玉清不屑的道:“我才懒得认这种远房表亲,他要真敢喊我一声表妹,我一定要他好看。”
第0374章 卧虎家宴
邢稚莺看到梁玉清那副满脸嫌弃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但转念间又羡慕的道:“好歹你还有这些亲戚,不像我自小便是独苗一根,除爷爷之外再没其他家人。”
梁玉清不为所动,反而嘟起小嘴道:“那你还不是三千宠爱集于一身,难怪能长得这么高,要是真嫌亲戚少,你不如嫁给冯土鳖,这样七拐八绕绝对能攀不少亲。”
邢稚莺气笑不得,白了梁玉清一眼道:“没学问还乱掉书袋,你才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呢,要嫁自己去嫁,亲上加亲还不好么?”
梁玉清正待反击,却见邢稚莺神色一整,压低声音道:“温寨主回来了,待会儿可不许闹我,否则别怪我‘玉石俱焚’。”
梁玉清正不以为然,便听一阵脚步声排沓而来,接着四条人影自门口鱼贯而入,当先者正是卧虎岗之主温虎臣,冯士骏则紧随其后。
皇甫鹰扬走在最后,与一名戎装男子并肩而行,那男子看起来约摸三十上下年纪,生得鼻直口方、白面短髯,眉目间隐隐透着书卷气,自然便是那位郑凯舟将军了。
邢稚莺和梁玉清虽然私下浑闹,这时可不敢有半分怠慢,连忙起身向众人施礼。
温虎臣满面和蔼之色,笑吟吟的道:“不必客套,都是自家人,大伙儿随便坐吧。”
众人依言各自坐了,皇甫鹰扬睨着邢稚莺,半开玩笑的道:“毛丫头没忍不住先开动吧,待会儿要是烧鸡没了腿,烤鱼少半边,那我可得跟着你一起丢人现眼了。”
邢稚莺窘得满面绯红,但碍着情势又不好发作。所幸梁玉清颇有义气,立刻反驳道:“皇甫将军这话好没道理,怎么能随便冤枉我们小莺儿?”
邢稚莺闻言正自暗中称许,却听梁玉清又振振有词的道:“冤枉便冤枉吧,事情总得说清楚,这道葫芦鸡不是烧鸡,那道羊方藏鱼也不是烤鱼,绝不能混为一谈。”
“咳……冯总兵官不是懂得很多典故么,赶快来跟皇甫将军解释一下啊。”
冯士骏面现尴尬,正声低斥道:“梁姑娘还请自重身份,切莫失了分寸。”
梁玉清小嘴一撇,娇哼一声权作回应。皇甫鹰扬倒也不以为忤,反而朗笑道:“小妹子言之有理,是我这山野村夫露怯了。”
坐在身边的郑凯舟眉头微皱,轻咳一声道:“皇甫兄童心未泯,令人好生羡慕啊。”
皇甫鹰扬翻翻白眼道:“总之要强过你老郑,自己少年老成还不算,调教外甥也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哈……”
郑凯舟无奈的摇了摇头,冯士骏则面上发热,期艾着道:“先前刚见过表姐,怎么她还没过来?”
温虎臣摆摆手道:“女娃子嘛,出来见人总得先涂墙补坑妆点一番,大伙儿不必等她,这便开动吧。”
他说罢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邢稚莺见状心里打了个突,细声探问道:“大哥,我也要喝么?”
皇甫鹰扬同样干了一杯,这才轻笑道:“没那么多规矩,喝不喝随意,但吃得慢了可千万别后悔。”
邢稚莺闻言正自一愕,却倏见皇甫鹰扬勺箸并举,张牙舞爪的向桌上的佳肴冲去。
还没来得及埋怨他吃相不雅,便又见温虎臣横箸如戟,一劲的往自己碗里“划拨军粮”,俨然“气吞万里如虎”之概。
惊讶间再打眼一扫,所幸冯士骏和郑凯舟这甥舅两人还算沉得住气,可他们碗里的“军需储备”怎么也涨得这么快?敢情这便是传说中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去看梁玉清,毕竟人家是堂堂大厨的姿态,灵动双眸亮得好似暗夜中的灯火,每次下箸必定指向盘中成色最佳之处,分明兵贵精而不贵多,深谙擒贼先擒王的要诀。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又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更所谓——且慢所谓,若是再不开动,恐怕连地主家都没余粮了,为了隐忍已久的胃国公大人,淑女风范什么的便暂时让它见鬼去吧~
如此一番竞锋鏖战,真好比滚汤泼雪,恰又似风卷残云,杀得是天愁地惨、日月无光。
直至杯盘见底、酒肴皆净,众人才各持斩获、鸣金收兵,相视之间会心一笑。
皇甫鹰扬餍足的擦擦嘴角,瞄着邢稚莺道:“毛丫头不错嘛,头一次上阵便这么驾轻就熟,真要吃皇粮,至少不会饿着。”
邢稚莺粉面娇红,难为情的道:“我也是入乡随俗,总之还是比不上大哥。”
众人闻言各自莞尔,只听皇甫鹰扬打个哈哈道:“那还用说,本巨侠这只金瓜勺,当初可是赫赫有名,恐怕只有老郑的混天叉才能匹敌。”
郑凯舟淡淡一笑,拱拱手道:“这一项皇甫兄足堪称王,郑某不敢比肩。”
皇甫鹰扬不以为然的道:“别妄自菲薄嘛,这些年我的手段都荒疏了,你却添了一位好帮手,这‘王位’岂不是非你莫属?”
郑凯舟摇头轻叹道:“若是老郭仍在,咱们两人还有什么好争的,唉……”
皇甫鹰扬为之一滞,讷讷间只听温虎臣强笑道:“今天过节,咱们不说丧气话,两位姑娘可都吃好了么?”
梁玉清嘻笑着点了点头,邢稚莺却心中一动,眨眨眼道:“温将军如此款待,晚辈衷心感激,只是令媛错过了这场家宴,实在有些可惜。”
温虎臣沉吟着道:“这孩子今天的确磨蹭了些,不过咱们营盘里的规矩便是这样,她不来也没办法,还请邢姑娘宽赦她这轻慢无礼之过。”
邢稚莺连忙道声不敢,皇甫鹰扬微微一笑,顺势接过话头道:“丽华妹子不是早习惯了吗,我这左右开弓的绝技还是跟她学的呢,用得着故作矜持么?”
温虎臣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女儿大了,管不了喽。”
梁玉清眼珠一转,神秘兮兮的道:“其实我知道表姐为什么来得这么晚,皇甫将军想不想听?”
皇甫鹰扬心中一动,凑趣的道:“愿闻其详。”
梁玉清刚要开口,转念间却又抿嘴轻笑道:“还是不说了,待会儿等表姐来了自有分晓。”
第0375章 温氏丽华
梁玉清话说一半便即住口,倒惹得皇甫鹰扬心痒难搔,正待旁敲侧击之际,便听一个清涩声音自门外传来道:“女儿来迟,请父帅见谅。”
话声中门扉轻启,一条窈窕丽影映入眼帘。但见她着一身浅紫色宫装襦裙,腰围淡金色织锦鸾带,莲步轻移间隐约可见玄彩的凤首宫鞋,摇曳身姿直是美不胜收。
瘦削的秀肩上搭着玉色丝缎披帛,细细的柔颈间明珠闪耀光辉。云鬟雾鬓之上翠黛交相点缀,精致华美中又不失清雅气质。
肤色白里透红,莹润而极富光泽,眉目纤秀如画,配上小巧而挺翘的瑶鼻,正与那红菱般的薄唇相得益彰,堪称殊丽脱俗。
众人见状都不免有些愣怔,尤其邢稚莺之前并未见过这位“少将军”温丽华的真容,满以为她必定是飒爽英姿、锐气逼人,却不料是如此菁华韵致、纤柔静雅,满心震惊之下更生出几分没来由的慌张。
温虎臣首先回过神来,抚须轻笑道:“来了便好,毕竟是大姑娘了,不该不懂礼数,咳……先前用过饭了吗?”
温丽华清眸略扫,微微一笑道:“无妨之事,父帅不必为女儿挂心。”
温虎臣心下了然,此时只见冯士骏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既然这样便将宴席撤了吧,甥儿再命人送来些干果茶点,表姐也好聊作果腹之用。”
梁玉清微一犹豫,同样起身施礼道:“温寨主见谅,这次都怪晚辈没有把菜做够,晚辈马上回厨房重新起火,待会儿再给表姐送宵夜来。”
温虎臣摆了摆手,哈哈一笑道:“梁姑娘言重了,不必如此上心,还是留下来大家随意聊聊吧。”
梁玉清闻言正自讷讷,却见郑凯舟摇摇头道:“大将军虽然是一片好意,但逼着人家一个活泼伶俐的小姑娘留在这里,听咱们说那些打打杀杀的血腥故事,恐怕便有些强人所难了。”
梁玉清禁不住红晕上脸,搓着衣角作忸怩状。温虎臣翟然一醒,自嘲的道:“是我糊涂了,梁姑娘是贵客,咱们岂敢勉强。这样吧,便让骏儿带你四处逛逛,也借机叙叙兄妹之情,梁姑娘意下如何?”
梁玉清面现喜色,赶紧施礼道:“多谢温寨主体谅,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小莺儿咱们一起走吧,到后山凿开冰面,我教你钓水鳖玩儿。”
邢稚莺虽然心向往之,但转念间又生犹豫,终是摇摇头道:“不了,我陪温将军他们说会儿话,你自己玩得开心点,千万别掉到水里去。”
梁玉清面现讶然,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可想,只好讪讪的道:“那你先待着,地方在后山水塘那边,要无聊了便来找我。”
她说罢才觉出有点失礼,吐吐舌尖一溜烟般开门便走,冯士骏见状哭笑不得,告个罪也紧随而去。
片刻之后有军士前来撤下残羹冷炙,又摆好果品茶水,众人却有些各怀心思,半晌只是寻常寒暄而已。
邢稚莺不由得心下惴惴,期期艾艾的道:“温将军你们是不是有机密要谈,那我这便回避?”
温虎臣莞尔道:“邢姑娘多心了,温某对邢老一向衷心钦佩,此番能够与你共度年节,着实三生有幸啊。”
邢稚莺赧然道:“多蒙温寨主抬爱,晚辈才真是受宠若惊呢。”
温丽华冷眼旁观,清咳一声道:“父帅今晚喝多了些,难免词不达意,得罪之处还望邢姑娘勿怪。”
温虎臣似是一滞,神色中颇见无奈。邢稚莺正自哑然失笑,便见温丽华眸子一转,盯向皇甫鹰扬道:“咱们这里应该属皇甫统领最为健谈,怎么今晚偏偏如此沉默,用得着故作矜持么?”
皇甫鹰扬干笑两声,眨眨眼道:“多年不见丽华妹子,真要刮目相看了,这身段这打扮这气质,简直比女人都有女人味呀。”
温丽华眸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也不理会皇甫鹰扬话里的调侃之意,只是低眉嗔声道:“这话好没道理,今日早些时候咱们还曾见过,怎么能叫‘多年不见’呢?”
皇甫鹰扬神色讪讪,拍拍脑门感慨的道:“瞧我这记性,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今后可不敢再厚着脸皮,管人家叫妹子喽。”
温丽华抿嘴轻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老了,不然大宗师岂会允许你再下山,他老人家近来还好么?”
皇甫鹰扬鬓边冒汗,打个哈哈道:“老头能有什么不好,看他那副架势,不等我再当上将军,他一定不肯咽气。”
温丽华白了皇甫鹰扬一眼,鼻中轻哼道:“哪有这么咒自家长辈的,你纯粹是口没遮拦、欠人管教。”
“说起来我好多年没见过大宗师了,心里怪想他的,什么时候你带我去拜会一次?”
皇甫鹰扬听温丽华话里的暗示越来越明显,不由得暗暗叫苦,正在思忖该如何排解之际,便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喝道:“报!北岗要冲客至,已纳拜帖在此,请大将军——!”
喝声戛然而止,随即只听一个尖细声音悠悠的道:“看来这便是地头了吧,哈——河东项王使者在此,求见温寨主大将军。”
众人闻言大为震惊,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接着只听温虎臣沉声道:“既然是项王麾下,岂能不懂绿林道上的规矩,擅闯伤人是何道理?”
门外那尖细声音淡淡的道:“温寨主此言差矣,本公子一路行来,并未伤得一人,贵门军不过是小睡一下罢了。况且本公子方才已经言明是‘求见’,那怎么能算‘擅闯伤人’呢?”
温虎臣听对方强词夺理,不忿之下冷哼一声道:“阁下自称项王使者,想必是在河东威风惯了,但我们河西绿林并无这等‘求见’的规矩,难道阁下以为温某的卧虎岗软弱可欺吗?”
那尖细声音叹口气道:“久闻温寨主雄才大略,远非寻常盗匪可比,不想今日亲身一会,竟是如此食古不化、小肚鸡肠,当真让人失望。”
温虎臣闻言一滞,强压心头怒火,凛然沉声道:“人必自侮而人侮之,阁下无礼在先,温某自当回敬于后,又何谈食古不化、小肚鸡肠?”
第0376章 监军首级
一番唇枪舌剑交锋,终听那尖细声音哈哈一笑道:“温寨主好口才,看来的确是本公子得罪了,这便向贵寨衷心致歉。”
他说罢微微一顿,接着只听门外咚咚咚连响三下,随后那尖细声音又悠悠的道:“稽首三拜,不知温寨主能否谅解?”
温虎臣登时一愕,其余众人也顿觉哭笑不得,温丽华先自哂然道:“贵使如此做作,连赔罪都毫无诚意,岂不令人齿冷?”
那尖细声音讪笑道:“这位应该是温大小姐吧,幸会幸会。不过温大小姐这话可太伤人了,本公子一片诚意求见,贵寨却如临大敌、闭门不纳,岂不令人心寒?”
他这厢诉苦中还夹着讥讽之意,温丽华秀眉一扬正待驳斥,却听郑凯舟缓缓的道:“我等确实稍有怠慢,只是不知贵使此来意欲何为,我等也好酌情予以接待。”
那尖细声音咳声道:“这位自然是郑大军师了,久仰大名。各位大可将敌意收起来,本公子这次是奉项王的口谕,专程为贵寨送上新年贺礼,还望温寨主笑纳。”
温虎臣和郑凯舟对视一眼,还是郑凯舟淡淡的道:“项王的好意我们大将军心领了,只是你我两家一向并无瓜葛,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所以贺礼还请拿回去吧。”
那尖细声音不为所动,反而微微一哂道:“礼物尚未看过,郑大军师何必一口回绝?金银钱粮贵寨自然不会稀罕,但项王的礼物都是精挑细选,贵寨必定合意。”
温虎臣忍不住冷哼一声,郑凯舟见状会意的道:“如此更不好平白领受美意了,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贵使照实回禀项王便是。”
那尖细声音似是一滞,片刻方叹笑道:“也罢,今日本公子算是领教了贵寨的待客之道,既然温寨主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本公子又何必多加隐忍?”
话音方落,陡听砰然声响中房门洞开,一件物事闪电般飞了进来。
温虎臣脸色倏变,脱口厉喝道:“竖子敢尔!”
无须温虎臣亲自动手,皇甫鹰扬早已眼疾手快,身形一晃便将那物事抓在掌心,定睛一瞧却是一只系绳麻布口袋,里面圆滚滚的一团,外面则血迹斑斑。
在场众人除邢稚莺之外,都称得上久经沙场,早看出这是一颗首级。
温虎臣不由得急怒攻心,铁青着脸霍地拔出佩剑,便要冲出门外一会那项王使者。
郑凯舟却是双眉紧锁,挥手制止道:“大将军且慢,这首级并非新近斩下,内中恐有蹊跷。”
温虎臣翟然一醒,皇甫鹰扬更不怠慢,骈指一挥将口袋上的系绳切断,果然立刻滚出一颗石灰包裹的人头。
邢稚莺这段时间虽然屡历惊险,但毕竟还是受不住这等血腥冲击,正在恶心欲呕之际,却见其余四人莫不脸色大变,异口同声的惊呼道:“查柏寿!”
众人莫名震惊之下,只见一名白衣书生悠然步入,娃娃脸上微带笑意,慢条斯理的道:“这位前兵部侍郎查大人,曾经担任西凉虎威卫总监军,各位都见过,应该没杀错人吧?”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是悲是喜,半晌才听郑凯舟讷讷的道:“据敝寨所知,此人大战之后积功升迁,调任中原金甲师总监军,一向被向大帅引为左膀右臂,身边颇多能人异士,怎会如此轻易授首?”
白衣书生莞尔道:“郑大军师说得不错,若非如此哪用得着项王亲自出手?毕竟嵩山派的太禅剑阵盛名远播,还有一个老而弥坚的‘神拳镇八方’荣百岁坐镇,连项王都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得手。”
郑凯舟更为震惊,双眼圆睁的道:“项王亲自出手?这……委实劳动大驾了。”
温虎臣勉强镇定心神,郑重抱拳为礼道:“项王仗义诛杀这奸贼,温某衷心感佩不尽,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贵使见谅。”
白衣书生不以为意的道:“温寨主太客气了,只要你肯收下项王这份礼物,便是给本公子最大的面子。”
温虎臣脸上发热,连忙正声道:“这礼物的确正合心意,所以即便受之有愧,敝寨也收下了。”
他说罢禁不住纵声大笑,不觉间已然笑出了眼泪,温丽华和郑凯舟同样泪光莹然,只有皇甫鹰扬神情郁郁,摇头轻叹道:“老郭和左卫弟兄们的冤屈,今天总算稍稍偿还了,只可惜物是人非,唉……”
白衣书生上下打量着皇甫鹰扬,面现疑惑的道:“不知这位老兄如何称呼,在贵寨有何职司?”
皇甫鹰扬自嘲的道:“没来得及给老友报仇的废人罢了,姓名不值一提,倒是阁下能否告知尊姓大名?”
白衣书生拱拱手道:“本公子姓童名桦,自号谙屠生,项王麾下的一名小卒而已。”
众人随后各自抱拳见礼,童桦听罢讶然道:“原来这位才是温大小姐,本公子险些错认了。”
温丽华落落大方的道:“小女子自然及不上邢姑娘国色天香,童公子看来大失所望了吧?”
童桦打个哈哈道:“温大小姐误会了,本公子只是未曾想到你竟如此……端庄贤淑,远非预想中那般情状。”
“呵……总之极好,非常之好。”
温丽华见童桦笑得意味深长,粉面微红间轻咳一声道:“多谢童公子夸奖,项王赠送如此重礼,我等无不铭感于心,未知项王可有任何难处,让敝寨能够稍尽绵薄?”
温虎臣也点头道:“不错,贵使有何差遣但说无妨,温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童桦神色稍敛,当即正声道:“各位切莫误会,项王绝非刻意市恩,纯粹是因为仰慕温寨主,这才倾力襄助的。”
温虎臣暗吃一惊,讷讷间只听童桦神秘一笑道:“何况本公子这次带来的总共有三件礼物,方才只是第一件而已,各位等全部见过,再客套也不迟。”
温虎臣闻言又是惊喜又是惶惑,心忖这第一件礼物便已经称得上重若泰山,那余下的两件又该是何等贵重?
童桦察颜观色,干咳一声道:“说到这第二件礼物,温寨主军中最近可曾走失过什么人吗?”
第0377章 青楼龃龉
温虎臣对刀剑封疆的实力已经有所了解,听到童桦问话自然心下有谱,略一沉吟便点头道:“日前敝寨的确遣人外出打探消息,不过至今尚未回返。”
童桦嗯声道:“此人可是名唤康兆才?”
温虎臣眉峰一轩道:“不错,贵使莫非见过他?”
童桦朗笑道:“具体情形还是由这位康兄弟自己来说吧。”
话音方落,只听门外蹬蹬蹬脚步声响,一名年约三十的高大汉子低首步入,随即推金山倒玉柱般伏地跪倒,唱个喏道:“末将康兆才,参见大将军。”
温虎臣暗暗点头,当下淡淡的道:“起来吧,听童公子方才所说的话,你此行可是遇上了变故?”
那汉子康兆才却不起身,低垂着头闷声道:“末将行止有亏,请大将军治罪。”
温虎臣脸色一变,不由得沉声道:“是否治罪我自有判断,先起来回话。”
康兆才只得站起身来,却仍低垂着头道:“十天前末将奉命前往长安,恰逢崆峒派和朝天阙相持不下,所以便多留了几日。”
温虎臣一怔道:“崆峒派和朝天阙相争,究竟所为何事?”
康兆才迟疑着道:“据说崆峒派听信了‘紫衣神侯’裴元崮的挑唆,认为慕容……家主和狄大先生联手暗算了司马掌门,因此才上门讨伐。”
温虎臣尚未答话,便听皇甫鹰扬讶然道:“狄大先生?你是说黄山派掌门?”
康兆才点头道:“正是,不过后来证明此事纯属子虚乌有,狄大先生与司马掌门实乃并肩御敌,对手是净宇魔王叶行歌。”
众人闻言直是震惊不已,半晌才听皇甫鹰扬苦笑道:“我去他的,净宇魔王叶行歌,这家伙是什么时侯重出江湖的,老头又是怎么跟他较上了劲?本巨侠不过去了趟青藏,武林中便出了这么大的事?”
康兆才眉头微皱,讷讷的道:“这位兄弟面生得很,可是大将军的朋友?”
温虎臣咳声道:“这位便是狄大先生的公子,与本寨也极有渊源。你方才所说之事,能有几分确实?”
康兆才脸上发热,期艾着道:“末将……玩忽懈怠,当时并不在场,都是之后才风闻真相。”
温虎臣为之一滞,鼻中冷哼道:“好个‘玩忽懈怠’,倘若当真事关军机,便将你拖出去斩了也不为过!”
康兆才额头冒汗,连忙躬身告罪,童桦见状微笑道:“据本公子所知,真相是由云顶蜃楼揭露,应当足可置信。武林中其实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贵寨有些后知后觉罢了。”
温虎臣自觉窘迫,怒目瞪向康兆才道:“你是如何玩忽懈怠,还不从实招来?”
康兆才嗫嚅着道:“当时在事发前夜,末将恰好遇到几位旧友,实在是盛情难却,便随他们前往镜花水月楼略作消遣。”
温虎臣听罢愈发恚怒,温丽华则秀眉紧蹙的道:“康将军当真好兴致,难道忘了军法为何物吗?”
康兆才憋得脸红脖子粗,一躬到底道:“少将军切莫误会,末将绝无越轨之处,否则甘受千刀万剐!”
温丽华轻哼一声,分明不以为然,此时只听温虎臣寒声道:“去了青楼,之后又如何?”
康兆才定定心神,斟酌着道:“那时一位旧友多喝了点,行为难免有些失态,结果被一名虬髯少年当场打伤。”
温丽华不屑的道:“康将军真是结交的好旧友,莫非你还助拳了?”
康兆才红着脸道:“末将也是一时激忿,想那不过是一间青楼,何必故作清高?”
“尤其那多管闲事的少年嚣张跋扈,所以大家才想给他个教训,不料那少年拳法诡异,吃他一下便通身酥麻、动弹不得。末将等人不查之下都着了道,所幸领头的能为非凡,只一招便制服了那少年。”
康兆才越说越小声,显然对这番输理又输阵的遭遇十分惭愧。温虎臣的脸色黑如锅底,忍不住拍案怒斥道:“无耻!无能!郑兄速去唤军士来,先将这厮拖出去重责一百军棍!”
康兆才面若死灰,连连顿首道:“末将都是如实道来,不敢有半分遮瞒,末将丢了大将军的脸,杀剐存留但凭大将军处置。”
郑凯舟见状打着圆场道:“大将军请暂息雷霆,事情原委还没理清,这便痛下杀手,未免操之过急。何况项王既然说是送礼,断不会故意上门看咱们的笑话,贵使以为然否?”
童桦点了点头,微笑着道:“郑大军师所言不差,温寨主还请稍安勿躁,待听完事情原委,再行定夺不迟。”
温虎臣这才面色稍霁,却仍是瞪着康兆才道:“罢了,你继续说。”
康兆才应了声是,接着又道:“领头的无意为难那少年,只想息事宁人,不料朝天阙的‘孤星剑’寒凌霄也在场,他执意为那少年出头,还指责领头的结交匪类、助纣为虐,总之一点面子都没给留。”
“两人一言不合,便出去斗了一场,末将等人当时因为禁制未解,不知道具体战况如何,但后来听旁观者说起,似乎是领头的吃了点小亏。”
“不过领头的情愿替我们挨了寒凌霄一剑,被他削去了顶心发髻,大伙儿才能侥幸脱身。”
温虎臣听罢皱眉沉吟不语,郑凯舟则缓缓点头道:“不管怎样,那位领头的总还称得上是条好汉,但你既然迟迟未归,自然是后面又出了变故,莫非仍与寒凌霄有关?”
康兆才一脸钦佩的道:“军师果然料事如神,那寒凌霄出尔反尔,竟然趁着领头的不在,又堵住大伙儿横加殴辱,对末将更加着力炮制,让末将受尽苦头。末将本来自知理亏,便也横下心由他处置。”
“不想那寒凌霄又借题发挥,满口指斥咱们卧虎岗投敌叛国,是匪类之中的头等败类,末将气不过与他争执,反而遭他毒打至重伤垂危。”
温虎臣等人尽皆听得面色铁青,温丽华更忍不住颤声厉斥道:“混账!父帅本来也跟七年前那桩冤案无关,纯粹是因为不忿奸贼肆恶,才收容左卫残部退居荒山,他姓寒的不明内情,凭什么大放厥词!”
第0378章 利刃谋刺
邢稚莺虽然不明就里,但眼看众人如此激动,显然这“投敌叛国”四字伤人不轻。
温虎臣强压怒火,面皮紧绷的道:“丽华说得不错,姓寒的不明内情,有所误会也属正常,却不该像这样咄咄逼人!”
郑凯舟点了点头,又向康兆才道:“康将军威武不屈,捍卫本寨声誉,的确值得称赞,只不过寒凌霄既然如此歹毒,又岂会轻易放过你呢?”
康兆才苦笑一声道:“那厮岂有放过末将之意,眼看末将已经奄奄一息,他甚至说到迟早要拿大将军的首级‘献功’于朝廷,既为江湖除一‘毒瘤’,又免得隋大帅因为大将军之事,屡遭奸臣诟病。”
温虎臣登时一滞,神色中隐约透出几分颓丧,温丽华见状连忙劝慰道:“父帅切莫忧心,咱们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地,大帅他老人家从来都心知肚明,姓寒的无非是自作多情,妄图越俎代庖罢了。”
郑凯舟则沉吟着道:“寒凌霄名列朝天阙八柱之首,一向听命于长安大侠慕容卓,他如此作为实在耐人寻味。隋大帅因为捐金之义举,将雍王府赐给慕容卓,他若想继续攀附,针对大将军也不奇怪。”
温虎臣眉头紧皱的道:“郑兄的意思是……朝天阙要与我为敌?”
郑凯舟微颔首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朝天阙堪称猛将如云,大将军今后须得十分小心了。”
温虎臣暗自心惊,盯着康兆才道:“你方才所说都是实话?”
康兆才一正色道:“句句是实,绝无虚言,大将军若是不信,请看这道伤痕。”
他说罢也不理会有女眷在场,便即解开衣襟、袒出胸膛,但见累累血痂之中,一道深深的剑创自左胸贯入,乍一看竟已然刺穿了心脏的模样。
众人顿时悚然一惊,只见皇甫鹰扬缓缓点头道:“差之毫厘未曾致命,要说是故意造假,风险可未免太大了些,当世除了神州七剑那样的大高手,恐怕再没人能拿捏得这么准。”
康兆才诚惶诚恐的道:“末将岂敢造假,那寒凌霄本想取了末将的性命,所幸领头的及时相救,以飞石荡开他的剑锋,末将这才死里逃生。”
皇甫鹰扬心中一动,脱口探问道:“你所说那领头的,莫不是‘霸王戈’狄苍龙?”
康兆才点点头道:“不错,听大将军提到阁下是狄大先生的公子,那领头的便是令叔父了。”
皇甫鹰扬讪讪的唔了一声,康兆才则愈见诚恳的道:“末将对大将军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故意挑拨,此事领头的便可作证,请大将军明察。”
温虎臣神色数变,终是喟然一叹道:“慕容大侠的为人我原本十分钦佩,只可惜……唉。”
郑凯舟也颇见萧索的道:“时移势易,夫复何言,不过既然是狄二先生仗义出手,此事又与刀剑封疆何干?”
童桦微微一笑道:“郑大军师有所不知,狄二先生之妻李女侠是由项王栽培,日前本公子也曾造访,便将此事揽了下来。毕竟他们夫妻两人在朝天阙听差,立场难免有些尴尬,温寨主应该能够体谅。”
温虎臣定了定神,郑重其事的道:“多谢贵使说明内情,否则温某这颗六阳魁首恐怕真要丢得稀里糊涂了,这第二件礼物敝处也足感盛情。”
童桦摆了摆手,哈哈一笑道:“温寨主切莫误会,咱门山右人氏虽然遭受大众偏见,但还不至于抠门到拿几句话送礼的地步,真正的礼物在此,请温寨主过目。”
他说罢便自腰间解下一只革囊,轻轻放在桌上。温虎臣虽觉疑惑,但相信对方并无敌意,便也不再防备,道声惭愧径自解开封口,随后翻转革囊,倒出内中物事。
众人齐齐瞩目之下,先听一声叮当脆响,随即一道精光耀眼生辉。
然而这光芒既非来自明珠,也非来自美玉,却是来自一口寒气逼人的利刃!
战国时荆轲刺秦,曾以淬毒匕首隐藏于图卷中进献赢政,待图卷展至尽头,再取匕首刺杀,几乎一击奏功,这便是成语“图穷匕见”的由来。
此刻眼见寒光耀目,众人都不由得心头猛震,温丽华更惊得花容惨变,情急间无暇多想,便即合身猛撞向面前的圆桌,只盼能稍阻敌方杀招。
这一下温丽华救父心切,全没顾及自身安危,可她那套繁复衣饰偏偏碍了手脚,不防之下鞋尖竟然钩到了裙裾,随即整个人都顺势横跌出去。
登时只听唭哩哐啷一通乱响,那张榆木八仙桌完全翻了过来,桌上的瓜果茶点和那口利刃尽皆落地,不过同时落地的当然也包括温丽华自己。
虽然弄得狼狈不堪,但毕竟挡下了敌人的行刺,温丽华眼疾手快,一把抓起那口利刃,便要投向面前的童桦。
孰料正在此时,却见一只大手横里伸来,一把攥住温丽华的手腕,便要夺去她手中的利刃。
原来敌人还有内应!温丽华惊怒交集,咬紧牙关决不轻放,但愿能拖一刻便多拖一刻。不想这时颈窝里又传来一阵难言的酸痒,竟让她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全身力气都瞬间消散,手中的利刃也终于给敌人夺去,温丽华悔恨之余更觉纳罕,对方怎会知道她这处软肋?
正在温丽华愕然之际,只听温虎臣咳声道:“丽华还不起来,大姑娘家成何体统。”
温丽华恍然一悟,一面警惕的盯着童桦,一面斩钉截铁的道:“父帅千万小心,此人想要行刺!”
童桦摇了摇头,满脸无辜之色,温丽华为之气结,却又听温虎臣凛然道:“休得胡言,先起来说话。”
温丽华瞥见那口利刃果然落在温虎臣手中,终于略略放心,挺身跃起同时往腰间一按,才想起今晚并未佩剑,只好继续瞪着童桦,两道目光之锐利也不亚于剑锋。
温虎臣看着手中的利刃,眉头微皱的道:“这似乎是半截断剑吧,贵使请恕温某愚鲁,不知这是何意?”
童桦打个哈哈道:“温寨主临变不乱,果然有大将风度,至于这口断剑,正是名唤‘孤星’。”
第0379章 阴雷击顶
“怎么样老古,甘拜下风了吧?”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岂止甘拜下风,简直一败涂地,算你小子厉害。”
“谁让你家铁面女欺负小爷,这叫李代桃僵、妻债夫偿~”
“咳……咱们两人交情如何?”
“干嘛?小爷可没厚着脸皮收人家的银子,要钱找小狐狸精去。”
“你别误会,我在想以后若是我开了客栈,你能不能来当大厨?”
“这主意都敢打,当我跟你一样没出息么?”
“没出息?我觉得还不错呀,其实连客栈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做‘云来客栈’,既隐了我的名字,又寓意‘客似云来’,怎么样不错吧?”
“好歹还算有点交情,小爷便好心提醒你几句,要么多读书考进士当大官,要么拜师父练武功混门派。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懂不懂,士农工商、商在其末懂不懂,做生意什么的最没出息懂不懂?”
“呃……看不出你居然这么经济,不过也对,你们不是少爷便是小姐,想的总归跟我这样的赤贫不一样,唉。”
“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小狐狸精堂堂郡主,还能亏待得了手下?”
“岂止是亏待啊,简直是——慢着!你怎么知道婷儿是郡主的?”
“唔……原来真的是,怪不得她那么嚣张。”
“你……你又诈我?”
“哈~谁让你这么好诈的,以后干脆别卖饺子,改卖榨菜算了~”
“好……总之我长了记性,以后你要还能诈得动我,我当场自尽。”
“真小气,不过连我都猜出来了,你们难道还当成秘密?”
“哼……谁有雷少爷这么聪明?”
“嘻……怪不得我看你跟小狐狸精不像以前那么亲热了,敢情是自惭形秽呀?”
“……你的事情阿冰都告诉我了。”
“什么?!你——!”
“要不要我当场给大家宣布一下?”
“你——!我……你!”
“不想便乖乖听话,否则我若是一生气,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你想怎样?”
“简单,首先你得答应帮我和阿冰引荐樊大侠。”
“你脑子烧坏了吗,铁面女对阿飞可崇拜得很,你难道不怕琵琶别抱?即便你想移情别恋,我帮忙引荐铁面女便是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喂,现在是我提条件,你别那么多话行不行?”
“好……我帮你们引荐,这样够了吧?”
“还不够。”
“你!还想怎样?”
“咳……叫一声老大听听。”
“你想收我做小弟?”
“不是小弟,是大厨,合伙儿撑起咱们云来客栈,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我再做主给你讨一房娇妻,保证你小子活得有滋有味。”
“啧……一房可不够,小爷要三妻四妾。”
“那得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魅力了,毕竟一般的庸脂俗粉,讨来也是无聊,你说是不是?”
“言之有理。”
“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什么?!好你个死老古,痴心妄想小狐狸精也还罢了,居然连人家算命的、小莺儿、西夫人、大胖二胖三胖,还有崆峒派那些林师妹、姚师妹之类的都不放过?啊呸!你个大色狼,小爷耻与为伍!”
说话间俨然无比嫌恶的跳开三尺之外,小雷一派划清界限的姿态,只留下莫名震惊的慕云,仍然挂着一脸得意的奸笑呆在当场,旋即便被十数道各含意味的雪亮目光恣意凌迟,死得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哑口无言,欲哭无泪,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彷徨无依,悔之无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慕云虽然自知俯仰无愧,只恨小雷翻脸无情,解释已经苍白无力,唯憾世事变化无常。
诅咒冷血无情小毛头一世无依无靠,渴盼铁面无私余师姐断案无纵无枉,无论如何若能保得安然无恙,必当每日念诵南无阿弥陀佛,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九天十地无一不为此证!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只听余冰如淡淡的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师弟无须太过挂怀。”
慕云闻言如蒙大赦,不禁感动的道:“有阿冰你这句话,再多的诋毁我都无所谓了。”
余冰如轻轻嗯了一声,小雷却是大失所望,小嘴一撇干哼道:“真无聊,小爷演得这么投入,你们不能配合一点么?”
众人都听得忍俊不禁,商红袖白了小雷一眼,没好气的道:“小小年纪倒会信口开河,人家小慕虽然有点贪财,但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哪会不懂,你平白扯上我算怎么回事?”
鄢婷则冷冷的道:“没错,你又不跟我们似的无家可归。”
“反正年夜饭都吃过了,那还不赶紧回去跟你师父团圆,偏要赖在这里哗众取宠、贻笑大方?”
小雷听罢一挑眉道:“常听人讲上屋抽梯、卸磨杀驴,原来说的便是你小狐狸精,老猫儿你管是不管?”
路不平见小雷和鄢婷又掐了起来,登时只觉头疼不已,顿了顿才讪讪的道:“好啦妮子,雷少爷愿意留下,那是好事嘛,我老叫化孤苦伶仃一个人,这些年全靠他陪我过年嘞。”
鄢婷一怔道:“师公怎么会孤苦伶仃呢,小时候咱们不都是一起过年吗,妈这些年也一直在念叨您啊。”
路不平正自讷讷,却听小雷咳声道:“谁让老猫儿得罪了我师父,这才得年年跑来这里点卯。”
“不过小爷可不是好心,只是怕他偌大年岁,万一那什么了,师父会不高兴。”
众人察言观色,早已会意于心,鄢婷也神色稍缓,微颔首道:“那我师公是怎么得罪了你师父,有什么都跟我说便是。”
小雷一摊手道:“这我可不知道了,问老猫儿也不肯说,反正肯定是他理亏。”
鄢婷略一踟蹰,颦眉涩声道:“师公您到底是怎么得罪人家了,真的不能说么?”
路不平神色尴尬,含含糊糊的道:“总之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妮子你们都插不上手,所幸明年便是十年之期,等事情了结再跟你们说吧。”
鄢婷一时无法,只好点了点头,接着只听商红袖笑道:“刚才给岳小弟一闹,前辈还没回答晚辈呢,您当真不是定世七侠中的‘穷神’么?”
第0380章 孰为穷神
路不平独眼一翻,感慨的道:“说我老叫化是定世七侠里的‘穷神’,这才真叫错把冯京当马凉嘞。自打那个‘穷神’混了老叫化这名号,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找我问过这事,搞得老叫化不胜其烦。”
“所以哪天要给老叫化逮到那个‘穷神’,可不管他是不是定世七侠,一定先揍扁了出口恶气再说。”
众人见路不平一脸不忿的模样,都不由得笑出声来,商红袖也抿嘴轻笑道:“听前辈这话,也不知道那位穷神是何许人了,但贵帮既然号称穷家帮,他多半是贵帮的元老才对,前辈可曾调查过么?”
路不平摇摇头道:“怎么没调查过,凭老叫化这岁数,帮里谁有几斤几两,大致还走不了眼。不过真要我说,任谁也比不上那个穷神的本事,穷神穷神,未必真穷,保不齐是哪个富家翁自嘲嘞。”
商红袖闻言眼前一亮,竹风吟则莞尔道:“都说定世七侠中穷神的身份最直白,却又最神秘,今日听到前辈这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余冰如跟着微笑道:“非但是富家翁,那位穷神借了前辈的名号,多半跟前辈还颇有渊源呢。”
路不平哑然失笑道:“老叫化只是随口一说,你们倒还认真了,都急着把那个穷神挖出来,跟老叫化拼个你死我活是不是?”
商红袖笑眯眯的道:“我们都是顺着前辈的意思嘛,何况即便挖出那个穷神,也应该我们这些小辈身先士卒,哪用得着劳动前辈的大驾呢?”
路不平听罢哈哈大笑,慕云忽然灵机一动,满脸兴奋的道:“着啊!既是富家翁,又跟前辈有渊源,正所谓富贵不分家,莫不是哪位贵人?”
路不平沉吟着道:“这话不无道理,难道是妮子她老子?”
慕云干笑道:“晚辈只是信口胡猜,前辈还有其他怀疑的人选么?”
路不平尚未回答,鄢婷已自娇急的道:“师公~求您别说家里的事嘛。”
路不平奇怪的道:“怎么?你还没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
鄢婷撒着娇道:“师公~人家想听您讲故事嘛,都好久没听了呢。”
她说话间扭股糖般缠了上去,看来不转过话题,是绝不肯收兵了。
路不平不禁苦笑道:“都这么大了还听故事,不怕人家笑话吗?”
鄢婷兀自娇昵不已,孔方见状微微一笑道:“能得前辈教诲,晚生三生有幸,情愿洗耳恭听。”
商红袖也凑趣的道:“是呢,反正咱们在前辈眼里都是些小娃娃,乖乖听一回故事也无伤大雅不是么?”
众人跟着纷纷附和,路不平倒有些啼笑皆非,想了想才眉峰一舒道:“也罢,总算老叫化多活了这么些年,便讲点从前的事情好了,咳……娃娃们可曾听过武林四大公子的名号?”
竹风吟立刻点头道:“自然听过,可是那无缺公子方兰陵,无忧公子卫廷渊,无计公子范尊扬和无形公子燕君临?”
话音方落,却见商红袖翻翻白眼道:“显你嘴快是么,前辈说要讲从前的事情,怎么会是这四大公子?”
竹风吟大为尴尬,嗫嚅间只听路不平嘿然道:“小袖儿说得对,老叫化这四大公子可没那么多‘无’,名号叫做‘琴心剑胆,雪月风花’。”
“具体来说便是东方天罡剑公子,南方绝鸣琴公子,西方霜月雪公子,北方凌风花公子。”
余冰如听罢轻咦一声道:“西方霜月雪公子?这‘霜月’是本派掌门师祖的佩剑之名,莫非二者有何联系?”
路不平轻笑道:“女娃儿猜得没错,‘霜月’说的正是你们那风流师祖,但你可知其他还有谁?”
余冰如若有所思的道:“以此类推,这东方天罡剑公子应该是长白薛二侠了。”
路不平微颔首道:“这个倒不难猜,女娃儿接着说。”
余冰如赧然道:“至于另外两位,晚辈便没什么头绪了,只不过这‘绝鸣’和‘凌风’应该也是他们佩剑的名称,或许能够从中寻到相关线索。”
众人也做此想,但思忖片刻仍是不得要领,路不平见状讶然道:“怎么?你们当真从没听过?”
众人不由得暗自惭愧,只听孔方期艾着道:“晚辈们见识浅陋,还请前辈释疑。”
路不平似是一滞,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呀,妮子你老子的佩剑,你自己都不晓得?”
鄢婷早已心虚不已,闻言更窘得满面飞红,顿足娇嗔道:“师公别说了嘛,求您了好不?”
路不平摇了摇头,不解的道:“这有什么好遮瞒的,你老子堂堂晋阳王,还兼着尊鼎阁的阁主,怎么说也是大有身份的人物,说出来还怕丢人吗?”
鄢婷全没料到路不平随口便将她的身世和盘托出,惊惶羞惧之下嘤咛一声扑在他怀里,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孰料藏了一阵,却并未感觉到任何异样。鄢婷纳罕之下偷眼四顾,只见众人脸上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哪有半分预想中的震惊之色?
这下可由不得鄢婷大为讶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结结巴巴的道:“你们……是不是早知道了?”
商红袖微笑道:“说早也不能算早,不过自打知道你昭哥哥的姓氏,咱们便猜了个**不离十。呵……郡主殿下在上,可要民女参拜一番?”
竹风吟则讪讪的道:“原本不过是猜测而已,但如今有路老前辈亲口证明,看来是再无疑义了。之前若有慢待之处,还请郡主殿下多多宽待,恕草民不知之罪。”
鄢婷听罢不由得花容惨变,泫然欲泣的道:“果然是这样,你们一旦知道我的身份,肯定会疏远我。”
“都怪小阿弟!干嘛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昭哥哥的名字,你肯定是故意的!”
她说罢竟自低头呜咽起来,小雷心中暗爽,嘿嘿一笑道:“说了有什么打紧,难道你想瞒一辈子不成?何况谁让你自己那么招摇的,活该~”
鄢婷满心委屈,愈发哭得梨花带雨,此时却听雷衡惊啊一声道:“什么?小妹是郡主?难道是书里经常说的,总嫁给大英雄当小老婆那种?”
第0381章 奉礼求亲
虽然雷衡一向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听到他这番对“郡主”的解读,众人仍是失笑不已。
鄢婷更气得嫩脸全红,擦擦眼泪瞪着雷衡道:“臭阿衡!你看的是什么不要脸的混账书,哪个要做小老婆了?!”
雷衡挠了挠头,尴尬的道:“《征西》不算混账书吧,薛平贵把王宝钏丢在寒窑,然后娶了个郡主做小老婆,还有《说岳》里面也是,岳雷……我是说另一个岳雷……”
鄢婷听雷衡还振振有词,更恨得牙根发痒,断然厉叱道:“够了!好你个臭阿衡,敢这么含沙射影的诋毁本盟主,这便罚你也去做杂役童,再敢胡言乱语,就地正法!”
雷衡吃瘪的道:“是,谨遵盟主法旨……那小妹你还是咱们的盟主了?”
鄢婷登时一怔,旋即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首幽幽的道:“我还能做么?你们还认我么?”
众人闻言但笑不语,此时只听路不平和声道:“憨妮子,你老子当年不也是三教九流交游广阔,连我这最低贱的叫化,都上了你们王府的家宴,总之既然是真心结交的朋友,管那么多身份门第作甚?”
鄢婷听罢直如醍醐灌顶,清亮的眸子里满含羞喜,抬起头来娇声道:“好嘛~只当人家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好了,那‘凌风’的确是……父王的佩剑,不过早先已经断掉了,所以知道的人才不多。”
路不平点点头道:“不错,这凌风剑折断的由来,倒真是有些讲头,老叫化便给娃娃们说说吧。咳……这一回书叫做——‘洛阳城三山会五岳,四公子联袂战唐门’。”
童桦道出携来的礼物名唤“孤星”,众人立刻想起这正是寒凌霄的佩剑,面面相觑间不禁露出讶然之色。
童桦心中有数,径向邢稚莺道:“邢姑娘家学渊源,能否断定此剑真假?”
邢稚莺端详片刻,讷讷的道:“‘孤星’是岭南大师翁宰禅所铸,我在爷爷的手札上看到过,正是这个形制没错。”
童桦欣然道:“邢老果然博闻强识,那不知他如何品评此剑?”
邢稚莺脸上微红,颇有些碍口的道:“看爷爷的意思,大概是说‘孤星’本来奢求完美无瑕,却又失于求全责备,反而弄得破绽百出,实在应该引以为戒,翁大师其实并非不知,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童桦连连点头道:“邢老毕竟是邢老,这破绽‘百’出的说法当真极好,不像我们那位半通不通的无计公子,还专门煞有介事的讲了半天,强调非得如何才能斩断这口剑,哈……”
他们两人这厢俨然开起了论剑大会,其余众人却是莫名其妙,只听郑凯舟迟疑着道:“听贵使的话意,莫非你与寒凌霄起了冲突?”
童桦轻描淡写的道:“咱们项王既然要结交温寨主,自然不容寒凌霄之流从中作梗。本公子原先还有两个伴当,都是因为对付姓寒的才挂了彩,没奈何只好我孤家寡人来送礼了。”
温虎臣闻言神色一整,抱拳为礼道:“项王高义,温某足感盛情,方才小女太过鲁莽,还请贵使见谅。”
童桦微笑道:“岂敢岂敢,何况毕竟还没取下寒凌霄的首级,这份礼物充其量只能算半份了。”
温虎臣正待客套,温丽华却秀眉紧蹙的道:“且慢,听贵使方才所说,是到了长安城才知晓寒凌霄之事,那这第二份礼物岂能提前备好,难道项王有未卜先知之能么?”
童桦赞许的道:“温大小姐心思缜密,本公子衷心佩服,其实项王的礼物只有第一件,后面两件则是我们那位无计公子的心意了。”
温丽华依旧沉着脸道:“所以说无计公子驾临河西了?那他为何不亲自上山拜见父帅?项王说是有心结交,自己不露面也还罢了,难道连无计公子都小觑我们卧虎岗?”
温虎臣听得大为尴尬,知道爱女方才无端失态,以致胸中怨气难消,这才借题发挥的猛呛对方。
但眼下不是耍性子的场合,温虎臣方待出言呵斥,却见童桦躬身施礼道:“温大小姐言之有理,不过还请听本公子说明。”
“项王本来的确打算与温寨主一晤,只是因为诛杀查柏寿一役内力亏耗不少,江夫人担心节外生枝,这才未能成行。”
“至于我们那位无计公子,固然另有要事待办,但他不亲自上山,其实不能算作失礼,反而还十分守礼。这其中的原因嘛,等温寨主看过第三件礼物,自然便明白了。”
他说罢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的奉上。温虎臣接过观瞧片刻,忽然轻咦一声,转目瞥向温丽华。
温丽华见状暗自一哂,料定是这第三件礼物十分贵重,温虎臣感恩之下要逼着她跟人家道歉了。
她这厢正打算再装一回淑女,此时却听温虎臣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原来如此,小女何德何能,竟会得到无计公子的青睐。”
温丽华闻言惊得目瞪口呆,通红着脸半晌回不过神来,恍惚间只听童桦打个哈哈道:“温寨主谦虚了,本公子先走这一趟,算是提亲来保媒吧,不知温寨主意下如何?”
温虎臣神色稍敛,皱眉沉吟着道:“听闻无计公子是项王麾下的头号人杰,文才武功都堪称人中之龙,江湖上不少侠女名媛趋之若鹜,小女蒲柳之姿,只怕难以匹配。”
童桦心领神会,赶紧解释道:“温寨主大可放心,我们那位无计公子虽说名头不小,可的确还没成亲,所以温大小姐过门之后,自然是正妻无疑,绝不会有什么委屈。”
温虎臣暗自释然,当下朗笑一声道:“温某并非怀疑范公子的诚意,其实此事于你我两家都大有裨益,温某……”
温丽华听出苗头不对,急忙打断道:“父帅且慢!此事绝不能草率,还须从长计议。”
温虎臣看出爱女神情有异,但他毕竟主意已定,于是和声劝慰道:“好孩子,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为父怎会草率行事?但你的年纪已经不小,再耽搁下去实在不合适,难得有此良缘,岂非天意使然?”
第0382章 独闯卧虎
温虎臣当众表态,温丽华却是暗暗叫苦,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再矜持,银牙紧咬间涩声道:“启禀父帅,其实今日早些时候,便已经有人向女儿提过亲,只是还没来得及告知您,所以……请父帅体谅。”
温虎臣登时一滞,满面狐疑的道:“真有此事?那是何人?”
温丽华正自面红似火,便听郑凯舟轻笑道:“俗话说知女莫若父,丽华是什么心思,大将军难道不知么?”
温虎臣倒也心中有数,沉吟间径向皇甫鹰扬投去一瞥,只见他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尴尬之色,眼珠骨溜溜乱转,却只是往角落里瞧去,一副恨不能立刻消失无踪的模样。
暗自苦笑间摇了摇头,温虎臣终是讪讪的道:“贵使见笑了,小女骤闻喜讯,因为害羞才会说出这等推托之词,那当然作不得数。”
温丽华没等到皇甫鹰扬出头,毕竟也醒过味来。她自嘲之余更生出满心酸楚,闻言冷着脸道:“父帅还请明鉴,咱们卧虎岗和刀剑封疆素无瓜葛,虽然衷心感佩项王豪义鼎助,但如此轻率决定女儿的终身大事,女儿实难心服。”
温虎臣屡屡被爱女当众顶撞,心中颇觉不快,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好了,女儿家的婚姻之事,理应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许你这般放肆?”
温丽华横遭训斥,终于眼圈一红,顿了顿才生硬的道:“父帅既有将令,末将自当效死!”
温虎臣怒气更甚,愈发沉下脸色,正待疾言厉叱之际,却听童桦干咳一声道:“温大小姐不愧为巾帼豪杰,言行都如此坦率。”
“其实我们那位无计公子也想到此事的确冒昧了些,温大小姐又没见过他的人,不免要担心他是缺胳膊少腿儿、歪耳朵豁嘴儿,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温虎臣难掩窘迫之色,期艾间又听童桦笑道:“况且这媒人本该由贵寨相熟的朋友来做,本公子的确稍微欠缺些资格,所以这次只是先跟温寨主探探口风,几天后等正主儿来了,贤父女再考校未迟。”
温虎臣闻言又惊又喜的道:“原来无计公子不日便要到访,敝寨自当扫榻以待,贵使若无要事,也请稍作盘桓,容温某一尽地主之谊。”
童桦轻叹道:“本公子倒是求之不得,只可惜眼下还有好几件差事要办,温寨主的美意只好心领了。”
温虎臣微颔首道:“看来是能者多劳了,不过无论如何,还请贵使多饮一杯水酒,否则温某实在太过意不去。”
童桦听温虎臣言辞恳切,便也不再推拒,郑凯舟见状含笑道:“方才一场误会,此处不免杂乱,便请贵使跟随大将军往聚义厅一行,我去唤梁姑娘重新整治一桌酒席。”
温虎臣才道了声好,便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人惊呼道:“这是!——何人擅闯?!”
温虎臣听出来人正是冯士骏,想必他是发现了被制住的军士,当下便洪声道:“不必惊慌,进来回话。”
冯士骏遵命推门而入,定睛处却面露疑惑之色,期期艾艾的道:“参见大将军,此处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温虎臣咳声道:“无妨,可有何事禀报?”
冯士骏略一迟疑,讷讷的道:“启禀大将军,梁姑娘已经在聚义厅布置酒席,请大将军前往。”
温虎臣登时一愕,看向郑凯舟道:“郑兄早有准备?”
郑凯舟摇头苦笑道:“大将军玩笑了,末将并非神仙,岂能未卜先知?”
他说罢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冯士骏,冯士骏脸上发热,咬了咬牙才闷声道:“方才有一位老者潜入后山,自称是大将军的长辈。”
“末将本来打算详细盘问,但那老者蛮横无理,竟将梁姑娘强行劫持。末将技不如人,又恐梁姑娘有失,只好听命领他进入聚义厅,结果那老者又让大将军去见他,所以……求大将军救梁姑娘一命。”
温虎臣大致听清原委,面色早已黑如锅底。郑凯舟觑得分明,抢先呵斥道:“骏儿当真糊涂!如此自作主张,甚至引狼入室,你难道想上刑场不成?”
冯士骏一张脸胀得通红,横下心来霍地跪倒,语声发颤的道:“末将之罪但凭大将军处置,但那老者穷凶极恶,生啖人肉都视为常事,恳请大将军一定要救梁姑娘啊!”
温虎臣气往上撞,语声寒飕飕的道:“郑兄,这没出息的混账小子便交给你发落,今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孤身来闯卧虎岗!”
郑凯舟一正色道:“遵大将军命,不过末将担心那老者是朝天阙的人,想趁机不利于大将军,还请大将军千万小心。”
温虎臣凛然道:“无妨,他既然摆下鸿门宴,我又岂惧单刀赴会?”
他说罢站起身来,又向童桦施礼道:“贵使还请稍待,温某去去便回。”
童桦沉吟着道:“郑大军师言之有理,温寨主此时的确不宜太过逞强,何况既然给本公子遇上这事,若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
旁边的皇甫鹰扬则打个哈哈道:“说得不错,即便是鸿门宴,当年刘邦不也带了张良和樊哙他们一帮人吗,温老大想独个儿出风头,可太不厚道了。”
温虎臣一时语塞,无奈叹口气道:“也罢,那便有劳两位了。丽华你陪着邢姑娘在此等候,切莫让她有何闪失。”
温丽华淡淡的道:“女儿心中有数,不必父帅吩咐。”
温虎臣微一颔首,带着童桦和皇甫鹰扬出门而去。
郑凯舟看看温丽华,轻咳一声道:“那我先将骏儿带下处置,然后召集人手接应大将军,丽华你千万听话,切莫再忤逆大将军。”
温丽华嗯声道:“甥女醒得,有劳舅父多费心了。”
郑凯舟也不多言,自行下去安排。房中一时之间只余两女,邢稚莺暗生局促,虽然有心搭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愈是犹豫便愈觉心慌,邢稚莺面红耳赤,懊丧间正暗骂自己忒不济事,便见温丽华那两道冰寒的目光投射而来,樱唇轻启之际缓缓的道:“你老实交代,跟皇甫鹰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