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3章 雷音危机
鄢婷正自讷讷,却听孔方沉声道:“小妹你们既然知道此地存有凶祟异力,为何还敢贸然孤军深入,甚至连半点讯息都没留下?今日万幸我巧遇庄姑娘,得她指点才进入此地,否则你们将如何自处?”
鄢婷低垂螓首,愈发沉默不语,此时只听慕云咳声道:“孔兄别怪婷儿,全因在下不自量力,这才险些误己误人,尤其方才也是在下……”
话才说到一半,鄢婷已经哽咽着道:“不,是我没告诉小慕真话,只说这里面是一处藏宝洞,他才肯一起下来的。方才也是我自己放手,本来想着小慕一个人更容易爬上去,可没料到他竟会跳下来。”
孔方似是一滞,叹气之余摇摇头道:“真是胡闹,性命安危岂能当作儿戏?小妹你惯常行事绝非不知轻重,究竟为何做出如此糊涂举动?”
场中一时寂然,片刻才听庄菀菁嗔声道:“好了孔兄,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谈也不迟,眼下还是想想该怎样脱出樊笼,毕竟若是我所料不错,咱们很快将有一场大劫临身。”
众人齐齐一怔,惊异间只听庄菀菁又道:“凡事失衡则变,变则复归于衡,那雷音鼓本来是用以制衡混沌玄力,可如今混沌玄力已经消失,地脉失衡之下必将生出异变。”
慕云和鄢婷兀自云里雾里,孔方却脱口轻呼道:“姑娘是指威胁来自雷音鼓?”
庄菀菁苦笑道:“先前雷兄自报家门,曾说他生在衡阳、长在洛阳,雷音鼓既已失‘衡’,那‘落’下也是迟早之事。”
孔方闻言登时心下猛沉,鄢婷却小声嘀咕着道:“庄女侠你也说变则复归于衡,那石鼓落下未必不是好事啊。反正咱们靠了边又砸不着,到时候天光透进来,找出口也方便,总强似这么黑灯瞎火的。”
庄菀菁一时之间啼笑皆非,顿了顿方凝声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且不说那石鼓附有佛脉正气、威力惊人,单只数百万斤巨岩自百余丈处坠落,那惊起的浪涛也足以开山裂石,凡人绝对承受不住。”
鄢婷翟然一醒,想到先前自己落水之时,便险些被巨力冲激得五脏逆位,以致于直到如今仍旧全身动转不灵。可那约摸也只有十几丈而已,倘若真是百余丈之处落下数百万斤巨岩,威势当真非同小可。
正在鄢婷震惊莫名之际,又听孔方斩钉截铁的道:“事态紧急,咱们只能孤注一掷了,慕兄和庄姑娘都有伤在身,所以还是由在下入水探路。”
庄菀菁轻叹一声道:“危机已然迫在眉睫,这点小伤也顾不得了,我自愿随孔兄同往,咱们互以声音相和,以免迷失方向。”
慕云紧接着道:“不错,在下也大有余力,绝无让孔兄孤身犯险的道理。”
孔方心知劝说无益,终是点头应允,此时却听鄢婷涩声道:“我……最后还是我最没用,只会让大家照顾。”
孔方温和的道:“小妹切莫多心,倘若我们三人无法寻到出路,还得回来此处再图后计。”
“所以你负责为大家锚定方位,同样功不可没。”
鄢婷虽然知道孔方这话多半是安慰,可心里毕竟好受了几分,当下郑重点头道:“小孔你们放心,我虽然没小阿弟那大嗓门,可要干这个应该还行。”
四人计议已定,孔方和庄菀菁便先后下水而去,慕云正待随后跟上,鄢婷却忽然捉住他的衣袖,语带踟蹰的道:“小慕……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也跟着跳下来?”
问罢却不闻慕云答话,鄢婷不由得心下惴惴,咬牙间又道:“你让我‘放手’,我已经放过了,以后咱们两人之间至少先别那么生分,好不?”
慕云又沉默片刻,终是轻叹道:“以后再说以后,眼下还是找到出路才最要紧,婷儿你自己保重。”
他说罢便抽回衣袖,跃身泅入水中,只留下一声若合心境的“卟咚”。
“听闻师妹歌喉甚美,曾得君女侠悉心指导,未知然否?”
“又是樊伯伯信里说的?”
“非也,这次却是君女侠的手迹。”
“你倒会左右逢源,连君姑姑都这么看重你。”
“呵……师妹也不遑多让。”
“那你应该知道小玲子喽?”
“不错,但玲妹入门之时,为兄已经出师,所以至今仍然缘悭一面。当然相比玲妹,君女侠似乎还是更看重师妹,字里行间对你十分称许。”
“哈~谁让小玲子老是一副逆来顺受的小白兔模样儿,三百杀威棒都打不出半个响屁,这哪能合得上君姑姑的心意?樊伯伯也不知道吸取教训,要真听我的话,再主动一点,恐怕早已抱得美人归了。”
“师妹还真有‘抱铜琵琶,执铁绰板,唱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气概。”
“不行么?反正有小玲子‘抱白玉琴,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我自然乐得随心所欲了。”
“好一个白玉琴,如此倒要请教师妹,你可知方今天下,谁人琴艺最为高秒?”
“孰高孰低总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不会厚颜无耻到自吹自擂的地步吧,连樊伯伯都说他的琴艺难登大雅之堂呢。”
“师尊当然是谦冲之语,不过平心而论,的确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师妹日后若是履足河东,定要往晋公祠盘桓数日,或许便有幸得见灵琴仙驾,领略世间绝顶琴艺。”
“虽然不是自吹自擂,可也难脱王婆卖瓜的嫌疑,依我看还是我们镇子里的孟姑婆抚琴最有意境,你日后要有机会便上门领教领教。”
“既然师妹盛情相邀,为兄岂敢推辞,到时还望师妹引荐才是。”
“你……拐我也没用,反正都是师父说了算。”
“只要师妹尽心说项,孙女侠必定会买你的面子,便算为兄欠你的人情如何?”
“免了,以后别当我还欠你的人情便好。”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为兄先行谢过了。”
“你这人心眼太多,最后肯定是供不上血累死的。”
“哦?师妹系出杏林名家,可否给为兄开副良方?”
“咳……我唱首词给你听?”
“不胜荣幸之至。”
第0354章 云顶冬姬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空谷生兰芳如雪,玉霜映月凛若梅。师妹的歌声果然堪比天籁,君女侠诚不欺我。”
“少来阿谀奉承,本神医开的药方看懂没有?”
“师妹不妨也听我一首?”
“呃……你堂堂男子居然也学这个?”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附庸风雅破锣嗓,讳疾忌医命不长,真搞不懂你是怎么哄得君姑姑开心的。”
“呵……正如师妹所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非要一意孤行,你等着英年早逝吧。”
“苏子身为‘老夫’尚且‘聊发少年狂’,而我辈少年便‘也无风雨也无晴’,如此岂非太过无趣?”
“只怕你是‘为报倾城随太守’,结果落得‘为他人作嫁衣裳’。”
“师妹这般老气横秋,看来终究领会不了苏子的豪情了。”
“难道我说的没道理?”
“‘为报倾城’固然有之,但若真问为兄所欲者,却更在那‘会挽雕弓如满月’了。”
“怎么不是‘西北望,射天狼’?那岂非更符合你此行的目的?”
“箭在弦上,引而不发,未来便有无限可能,如此方为制胜之机。”
“唔……有道理,那便恭祝范‘太守’长命百岁、一统天下喽。”
“承师妹吉言,不过若想长命百岁,眼下这一劫可要先避得过。”
“哪来的劫?不是你们要算计人家么?”
“机里藏机,变外生变,弈棋之人终究要有为人所弈的觉悟。”
“啊?什么意思?”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清朗的吟诵声中,忽闻弓弦绷动,数道银羽飞芒直射范尊扬背门,刺耳厉啸中无匹气劲割裂出漫天杀意。
范尊扬嘴角微翘,闲庭信步般侧身闪移,避过银芒同时继续诵道:“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吟诵未毕,复听弓弦震响,霎那间数十道银芒织成利锋密网,誓要将眼前人一举格杀。
范尊扬并未慌乱,举袖当胸凌空一划,招式看似平平无奇,内里却妙到毫巅。
转眼间银芒竟如万川归海,尽皆纳入范尊扬袖中,只听悠然声音接着诵道:“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诵罢忽见范尊扬振臂一挥,登时雪亮银光轰然奔泄,恰如一道惊雷闪电,顿将数丈外的一座山石击得粉碎。
石屑纷飞之中,倏见雪白人影翩然跃出,空中无比轻盈的转过身来,随即俏生生的落在前面。
姿容绝美,丽色如画,当真是好一位双十佳人。粉嫩娇靥之上寒霜隐现,恰似一座冰雕雪塑一般,孤高之势分明拒人于千里之外。
柔荑修长,白如葱管,五指横卧一张金色短弓,看起来不过尺余光景。弓弦若隐若现,日耀之下泛出七彩光华,显然绝非凡品俗物。
雪衣素履,不染纤尘,体态婀娜,惹人遐思,身移影动间幽香暗送,更添十分风情韵致,只是观其妆扮已然名花有主,委实教人徒呼奈何。
空谷生兰芳如雪,玉霜映月凛若梅,恍惚只觉这两句尤堪描述佳人情致。小雷正不由得冒出几分酸意,便听范尊扬淡淡的道:“玄冥银羽,蓐收金弓,看来冬夫人是非杀范某不可了?”
雪衣丽人冷冷的回应道:“杀了你,一切了结。”
范尊扬眨眨眼道:“哦?不知这是兰陵君的命令,还是冬夫人自己的意思?”
雪衣丽人琼鼻一哼道:“你背信弃约,人人得而诛之。”
范尊扬心中有数,却俨似不解的道:“背信弃约?这是从何说起?”
雪衣丽人眸中满是哂意,分明鄙夷的道:“你派人暗算颖儿,还妄图嫁祸崆峒派,挑起两家嫌隙,以上是否属实?”
范尊扬深沉一笑,慢条斯理的道:“此事范某已经无须隐晦,不过范某也想请问冬夫人,兰陵君背信弃约,相助慕容卓逃过兵围朝天阙一劫,这笔账咱们又该如何算法?”
雪衣丽人冷然道:“那是崆峒派和朝天阙之争,与刀剑封疆何干?”
范尊扬摇摇头道:“瞒者瞒不识,以兰陵君的智慧,岂会看不出个中真相,冬夫人未免自欺欺人了。”
雪衣丽人登时语塞,踟蹰间又听范尊扬道:“可见即便要论背信弃约,兰陵君也是始作俑者,他之行径已然将你我两家的信约毁坏殆尽,范某又有何可以背弃之物?”
雪衣丽人柳眉一颦,沉声低喝道:“放肆!你如此指斥我家公子,当真不惧天威么?”
范尊扬哂然道:“兰陵君一意孤行死保慕容卓,竟不惜为此公然背约,正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信义都已经厚颜抛却,更加遑论天威何出了。”
雪衣丽人气得粉脸煞白,银牙紧咬间冷厉的道:“你这是要宣战?”
范尊扬一正色道:“非也,兰陵君不宣而战于前,又派遣冬夫人暗算范某于后,范某要战也只是应战,道义之罪却不能强加于我。”
雪衣丽人霜冷娇靥,振声呵斥道:“好个牙尖嘴利的范无计,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管是宣战还是应战,杀了你,一切了结。”
范尊扬目光深凝,缓缓的道:“一切了结?三国时吕子明斩杀关云长收复荆州,却不知其后又是如何了结?”
雪衣丽人轻蔑的道:“火烧连营七百里,刘备托孤白帝城。”
范尊扬缓缓摇头道:“并非如此简单,师弟有何见解?”
小雷听了一阵,已经了然于心,当即应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雪衣丽人登时一怔,片刻方冷笑道:“早知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便当早些将之扼杀于襁褓之中。”
范尊扬洒然一笑道:“然而玄德公当时已经年高德劭,更与孙吴结有姻亲,想要扼杀也嫌太迟了。”
第0355章 银羽金弓
以三国作比,论当今局势,双方皆是心知肚明。只见雪衣丽人紧盯范尊扬,咬牙冷斥道:“姻亲纯属虚假,早已成为过眼烟云,你手中尚无荆州,却不知藏锋敛刃,这岂非自寻死路?”
范尊扬淡淡一笑道:“龙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选在此时入世,我自然有所考量。”
雪衣丽人眸中寒光闪动,语声凛冽的道:“即便你真是九天神龙,今日也要含恨在我弓箭之下!”
话音方落,但见雪衣丽人纤指拨动,道道银芒连续激射而出,将范尊扬整个人都笼罩在劲风之下。
范尊扬叹声无奈,身形挪移之际出掌运劲拨挡,举手投足分明游刃有余。
雪衣丽人手中的金弓虽然看似形制短小,韧性却堪比百石硬弩,只须稍作绷动便可射出力道极强的箭矢,箭速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更奇特的是雪衣丽人本身既未携带箭矢,也不见搭箭上弦的动作,仿佛那道道银羽皆是凭空闪现一般,分明透出十足的幽奇诡异。
小雷虽然也曾听闻绝顶高手可以凝气为箭,从而制敌于无形,但那无一例外,都要以深厚内力作为基石。
然而方才亲眼所见,范尊扬接箭之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由此便可知那银芒应该是有形之物。
蓐收金弓,玄冥银羽,蓐收是为金神,玄冥则为水神。五行之中金可生水,这银芒应该正是那金弓所生,如此看来竟是凝水成冰?
这位冷冰冰的美人儿既然号称冬夫人,功体想必也属于阴寒一类,凝冰为箭并非没有可能。
至于那金弓多半于她有所助益,所以才能相得益彰,连续射出如此劲急的箭矢。
小雷这厢暗自思忖,正不由得连连点头,便听雪衣丽人冷哂道:“好个无计公子范尊扬,若论智计你确实冠绝群伦,但论身手可并非个中翘楚,纵然困兽犹斗又有何用?”
小雷登时一怔,果然只见范尊扬的身法已经大不如前,但他显然还不肯示弱,仍是波澜不惊的道:“冬夫人神器在手,自然略胜范某半筹,但要取我性命也没那么容易。”
小雷闻言更觉愕然,毕竟以先前的观感而论,范尊扬分明已经智珠在握,怎地转眼间便如此不济,莫非那金弓银羽当真神异如斯?
正在此时,又听雪衣丽人冷笑道:“我家公子既然敢与狼共舞,便有随时制服你的把握,圣阳天诀与你功体相合,你经不住诱惑而勤加修习,正好落入我家公子的彀中。”
范尊扬眉峰紧攒,勉力招架间沉声道:“如此说来,那所谓十绝之首的空幻如意法,恐怕也早给兰陵君动了手脚。慕容卓还以为兰陵君与他惺惺相惜,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雪衣丽人似是一滞,随即寒声道:“你眼下自顾不暇,竟还要为旁人操心,当真无可救药。‘西北望、射天狼’既然已经成为痴心妄想,便等我‘河东望、射贪狼’吧!”
范尊扬的脸色灰中泛青,听罢却是洒然一笑道:“那冬夫人可得使出全力,否则等范某悟出反制你功体的法门,兰陵君这番筹划便付诸东流了。”
雪衣丽人不以为然的道:“狂言夸口,结局无非贻笑大方,今日注定是你的死期!”
她说话间十指动若雷霆,交替拨动之下瞬间激荡出百余道银羽,几乎同时飞射而出,猛攻向范尊扬的周身要害。
箭矢疾厉无匹,而又错落有致,隐约还似有玄奇阵法蕴含其中,令人全然无可趋避。
范尊扬虽然使出浑身解数,但功体相克之下能为大打折扣,百忙间终是未能全身而退。
数道银羽透体之际,范尊扬不由得闷哼出声,身法也顿时大显迟滞。
雪衣丽人胜券在握,正待乘胜追击,孰料此时她却忽觉眼前一花,一条瘦小人影挡了过来,随即凛然清叱道:“慢着!我有话说。”
雪衣丽人哪里肯听,当即厉声道:“不知死活!——闪开!”
电光石火间掌随声发,携带彻骨阴寒劈向小雷肩头。小雷本来是一时冲动才上前阻止,这下可真是措手不及。
正在瞠目结舌、莫名恐慌之际,背心却忽然传来一道暖流,登时充斥于小雷的四肢百骸,让他瞬间生出无穷力量。
不及霎眼间纤掌正中小雷肩头,却听雪衣丽人轻哼一声,紧接着点足飞退出数丈之外。
脸上难掩惊悸之色,但见雪衣丽人粉拳紧握,盯向小雷道:“好个少年英雄,连冰魄灵掌都奈何你不得,倒真是我妄自尊大了。”
小雷方才中掌之时顿觉一阵寒意透体而入,但霎那间便消弭于无形,他知道多半是体内的寒魄生出奇效,面上却一派莫测高深的道:“不敢当,现在能听我说句话了吧?”
雪衣丽人难免疑神疑鬼,当下冷哼一声道:“既然是范尊扬的同党,那一起出手便是,无须刻意拖磨。”
小雷干咳一声道:“你不要误会,小爷跟刀剑封疆没半点关系。”
“只是你刚才也听到了,这姓范的是我师兄,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雪衣丽人定定心神,面现哂然的道:“不管你们两人是何关系,总之你是打算包庇他了,可是如此?”
小雷微一犹豫,正待开口之际,却听范尊扬悠悠的道:“师弟大概是想让我发下毒誓,从此息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恩怨了吧?”
小雷被范尊扬说中心事,讷讷间只听雪衣丽人不屑的道:“背信弃约之徒,发毒誓又有何用,你们不必再白费心机,是英雄好汉便与我放手一搏。”
小雷正自一滞,范尊扬却嘴角微翘,不温不火的道:“能够与师弟戮力同心,也是为兄之幸,只可惜咱们今日并非主角,这放手一搏的机会还是让给旁人吧。”
雪衣丽人心头一凛,横眉冷声道:“你还有底牌可掀?是谁?”
话音方落,倏闻重器顿地,随即一个沙哑中隐含倦怠的声音传来道:“我。”
巨影蔽日,难窥真容,唯余斑驳青光触目惊心。六大猛士第一人悍然驾临,沉肃之中只听闷雷般轰鸣道:“胜邪,领教。”
第0356章 孰为香饵
遽然面对古剑胜邪,雪衣丽人——冬夫人却是面现不屑,扬眉冷哂道:“我还以为是哪位英雄豪杰,居然连半瞎子的盖聂都要派上阵,看来河东项氏的班底不过尔尔。”
盖聂双目瞑合,兀自静立不语。范尊扬则悠悠的道:“若非盖兄虎落平阳,冬夫人必定不会掉以轻心,那范某如何能出奇制胜呢?”
冬夫人琼鼻一哼,不以为然的道:“出奇固然有之,制胜却纯属妄想,今日我便将你们一并了结。”
范尊扬不动声色,径以一线传音向小雷道:“依师弟估计,大约多久可令盖兄复明?”
小雷初见盖聂便心下发慌,此刻更加暗暗叫苦,低头吱唔着道:“我……凭什么要……”
范尊扬截口道:“冬夫人所说的‘你们’也包含师弟之内,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师弟还是答应的好。”
小雷登时一滞,醒得自己早已落入这满腹黑水的“师兄”彀中,羞恼之下只听冬夫人凛然沉喝道:“故弄玄虚,统统死来!”
喝声中又闻弓弦绷动,疾厉冰锋携带彻骨寒意再袭范尊扬,决意要将他当场击杀。
范尊扬临危不惧,出手应招同时意味深长的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这话明里是在劝说冬夫人,实际却是向小雷而发,催促他为盖聂解毒医伤。
小雷自然听得出来,一时之间无法可想,只得忍气吞声,向着不动如山的盖聂掠去。
冬夫人原本还在提防这莫测高深的小毛头上来夹攻,见状虽然心生诧异,却也正中下怀,于是更加全神贯注与范尊扬拼斗,满拟只需片刻便能将之制服。
范尊扬虽然落在下风,却是守御严谨,冬夫人屡出妙招,竟未能占到半点便宜。
这下可由不得她暗暗心惊,方才明明已经将对手逼得捉衿见肘,为何战局重启之后又陷于胶着?
几番思忖不得要领,反而激得满腔杀意更炽,冬夫人索性把心一横,招来式往更加毫无保留。
再观范尊扬则是沉凝如水,秉持守弱不争之法度,寒飙怒卷中反而隐现自在逍遥。
两人这番近身相搏,酣斗足有百招之数,冬夫人正自战意蒸腾,却倏听范尊扬好整以暇的道:“范某的圣阳天诀固然有其缺陷,但冬夫人的太阴真经也差强人意,所以即便神器在手,依旧难以如愿。”
冬夫人察言观色,暗自咬牙间忽然心中一动,范尊扬既然有此能为,先前必定是故意示弱,而他如此做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对,盖聂忽然到此,绝非只为掠阵,难道……?
霎那间恍然大悟,冬夫人禁不住冷汗直流,当机立断一轮疾箭猛攻范尊扬,趁着他全神应对之际,蓦地返身一掠,配合迅猛前冲之势,连环三箭突袭盖聂咽喉。
冬夫人此番志在必得,弓弦拨动几近半满,箭箭皆是全力而发。
盖聂听声辨位,古剑胜邪当胸一划,登时只听砰砰砰三声巨响,强如盖聂竟也身形一晃,不由得向后退出两步。
冬夫人暗道一声可惜,情知今日多半讨不了好,心念电转间顺势挺身一跃,便要越过盖聂夺路而去。
不料正在此时,却见盖聂冷目倏张,两道寒光顿时将冬夫人迫得气息猛滞。未及转念之际,但闻盖聂一声雄喝,古剑胜邪带着一片青光迎头罩落。
冬夫人万般无奈,只得全力一掌劈出,层层卸尽剑势同时,借反震之力退回场中。
盖聂一夫当关,冬夫人正自心下震骇,便听身后的范尊扬淡淡的道:“冬夫人智慧不差,只可惜还是醒悟得晚了些,也多亏师弟医术精湛,否则为兄可真没余力再拖下去了。”
小雷早知范尊扬的算计,郁闷之下着实不知该如何相应。冬夫人更恨得咬碎银牙,美目环视间冷冷的道:“看来你们三人打算一拥而上、倚多为胜了?”
小雷连忙摆摆手道:“这位夫人千万别误会,我早说过跟他们刀剑封疆不是一伙儿的。还有‘师兄’你,可别忘了刚才自己说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范尊扬微颔首道:“为兄自然记得,其实冬夫人此次前来,应该并未得到兰陵君授意。即便不是纯粹为了私怨,也应该有所夹杂,不知范某说的可对?”
冬夫人柳眉轻颦,却是相应不理,范尊扬见状淡笑道:“兰陵君布下这圣阳天诀之局,断不会如此草率便掀出底牌,更还令冬夫人孤军深入,如此他便枉称四大公子之首了。”
冬夫人似是一滞,片刻方冷笑道:“以你范无计的精明狡诈,恐怕早已有所提防,那迟掀早掀也并无多大差别。何况你都敢拿自己做饵,我若不倾力一试,又怎能让你安心?”
范尊扬沉吟着道:“冬夫人这话倒有些耐人寻味,莫非范某这点算计,早已被你看透了不成?”
冬夫人面现嘲讽的道:“香饵自然诱人,但你范无计能做,岂知我便做不得?”
范尊扬目光一凛,紧接着道:“此话怎讲?”
冬夫人意味深长的道:“得陇方能望蜀,勉为其难却只会落得一事无成。”
范尊扬似有所悟,缓缓点头道:“如此说来贵处已经在雷鸣山庄磨尖了獠牙,打算狠狠咬我刀剑封疆一口了?”
冬夫人眸中隐现快意,分明报复的道:“范无计智慧不差,只可惜还是醒悟得晚了些,看来你这次注定要血本无归了。”
范尊扬呵的一笑,不温不火的道:“贵处的确胃口不差,但我刀剑封疆人才济济,岂是轻易能吃下去的?”
冬夫人哂然道:“无须故作镇定,盖聂和庄立钊都被绊在此地,区区一个霍功能有何作为?”
范尊扬微笑道:“冬夫人此言甚得,不过幸好范某不如贵处主事聪明,得到你的行踪之后便心无旁骛,只想全力将你拿下而已,所以贵处在雷鸣山庄的布局,恐怕要白费了。”
冬夫人微微色变,咬牙冷哼道:“不可能,你的谋划我们已经了如指掌,昨晚霍功偷偷潜入厨房下毒,我们也并未打草惊蛇,如此你怎会临时放弃计划,不去攻打雷鸣山庄?”
第0357章 人情交易
面对冬夫人的诘问,范尊扬却是慢条斯理的道:“贵处主事自认为摸透了范某的脾性,但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你们只能扑个空。反倒是冬夫人甘冒奇险、自为香饵,便不怕范某当真吞了你?”
语声虽然平缓,语气中却透出凛杀之意,冬夫人不由得心头一颤,惊疑间只听范尊扬清咳一声道:“盖兄,有劳了。”
话音方落,冬夫人已然先下手为强,三道冰锋疾射盖聂。而与此同时,另有两道冷箭擦着衣袂射出,分袭左近的范尊扬和小雷。
范尊扬眉峰一轩,抢上一步格开冰箭,冬夫人则趁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好似腾云驾雾般飞掠而去,显然是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无奈盖聂本来便身高逾丈,又有古剑胜邪为辅,俨然便似一座千斤巨闸,牢牢阻断下山之路。
剑锋随手擘画之下,无匹神力奔涌而至,冬夫人不敢强撄其锋,反而被迫得连连后退,重新落在包围之中。
所幸范尊扬并未上前夹击,只是双眼紧盯战局,隐见欣慰的道:“师弟医术高明,果然没有让为兄失望。”
小雷正没好气,横了范尊扬一眼道:“那这算不算你欠我的人情?”
范尊扬缓缓摇头道:“师弟这话未免太生分了,此次你我同舟共济,师弟可以说是为你自己谋求生机,那又何来人情之说?”
小雷一挑眉道:“是么?那若是我反戈一击呢?”
范尊扬一怔道:“师弟应该不会如此绝情吧?”
小雷鼻中一哼道:“绝不绝情我不管,但这位盖聂老兄估计打不了多久,而且除了我,谁都救不了他。”
范尊扬恍然一悟,凝视着小雷道:“师弟方才治伤之时难道做了手脚?”
小雷撇撇嘴道:“跟你范‘师兄’相处,我可做不得君子,何况你嘴上说得好听,待会儿可未必不会让盖聂老兄来找我报仇。”
范尊扬不禁莞尔道:“师弟多虑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盖兄那边为兄早已卖力说项,否则他又怎会轻易承你的情?”
小雷嫩脸紧绷的道:“少废话,只要你承认欠了我的情,咱们什么都好说。”
范尊扬沉吟片刻,终是叹口气道:“也罢,便依师弟之言。”
小雷眸中闪过一丝得意,整整颜色道:“好得很,一个人情抵一个人情,以后我便没义务再把你引荐给师父,你也休想再把我们拉下水。”
范尊扬不动声色的道:“师弟果然算得清楚。”
小雷悠悠的道:“别着急,我还没算完呢,待会儿你得求我给盖聂老兄拔毒,自然又要欠我一个人情了,这笔账你肯不肯认?”
范尊扬无奈扶额道:“倘若师弟再下黑手,为兄岂不是要欠你无数人情?”
小雷干咳一声道:“你大可放心,我保证只这一次而已。”
范尊扬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好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雷紧跟着道:“击掌为誓,绝无反悔。”
范尊扬微微一笑道:“只要诚意足够即可,否则击掌也不过是虚文,为兄昔日便曾与兰陵君击掌盟誓,说定今生绝不为敌,然而事到如今,情形又是如何?”
小雷为之一哂道:“说是‘今生绝不为敌’,可你明知慕容卓跟方大萝卜是一路的,却还明目张胆、大举进犯,所以要让我说,终究还是你有错在先。”
范尊扬摇头轻笑道:“兰陵君自诩绝代名侠,早已竖起维护公义、不偏不倚的大旗,若是他与慕容卓结党营私,便已经失了立场,为兄仍旧毫无愧怍。”
小雷听得一怔,思忖间又听范尊扬叹口气道:“何况兰陵君表面上推心置腹,所赠秘籍却故布疏漏、暗藏杀机,若非项王有所觉察,早已传授为兄应对之法,为兄今日恐怕便要丧命在这积雷峰下了。”
小雷对此倒是无可辩驳,只能咕哝着道:“你们这些恩恩怨怨我才不感兴趣,总之你刚才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天不管怎样都不能欺负人家冬夫人。”
范尊扬轻咦一声道:“哦?师弟既与西夫人相识,如今又为冬夫人求情,莫非你对兰陵君颇有兴趣?”
小雷立刻醒过味来,窘迫之下虎起小脸道:“我是怜香惜玉,不许么?”
范尊扬呵的一笑道:“当然许,不过为兄并未做过任何承诺,师弟要我从命,便该拿人情来换。”
小雷正自气结,却听范尊扬接着又道:“刀剑无眼,生死立判,师弟还是早作决断,免得悔之晚矣。”
小雷心头一震,转脸向场中望去,只见冬夫人此时已经挥汗如雨,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青光之中,直似怒瀑激流下的一叶浮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盖聂却是面沉似水,招式朴拙而攻守有据,始终截断冬夫人的所有退路。
冬夫人进则力有不逮,退则败局难免,纵是穿空锦鲤,也难越龙门半步。
小雷觑得分明,忽然心中一动,睨着范尊扬道:“你其实根本没打算跟方大萝卜开战吧?”
范尊扬皱起眉头,颇见疑惑的道:“师弟何出此言?”
小雷胸有成竹的道:“人家冬夫人跟你硬拼一场,早已成了强弩之末,再碰上盖聂这样打法相克的对手,照理说早该大败亏输。可如今战局竟然还能胶着,肯定是你授意盖聂不准痛下杀手,对不对?”
范尊扬不置可否的道:“冬夫人并非俎上之肉,师弟未免太武断了。”
小雷哂然道:“我猜你是想等方大萝卜赶过来救人,然后再伺机而动,眼下可还没打算撕破脸皮,正所谓‘引而不发’不是么?”
范尊扬深沉一笑道:“看来师弟也自认为摸透了为兄的脾气,不肯拿人情来换冬夫人的性命了,既然如此,咱们便袖手旁观,且看一切是否如你所料。”
小雷虽然自信推测不错,但终究不免忐忑于心。打眼再观场中战局,却见冬夫人步履踉跄、招式散乱,显然已经难以撑持。
盖聂则仍旧气态沉凝,巨剑挥斩似缓实急,招招都封死对手的转圜余地,青光漫卷宛若肆野狂岚,直欲将剑下万物连根拔起。
第0358章 映日华裳
小雷见冬夫人情势危殆,不由得暗自发慌,此时只听范尊扬淡淡的道:“为兄既然能下令剪除西夫人,冬夫人又岂有幸免之理?师弟该不会忘了先前保证的‘下不为例’吧?”
话音方落,赫见盖聂剑势陡沉,剑锋疾转间直把冬夫人迫得退避不迭。
随即但闻一声嗡鸣,巨剑纵劈势如五雷轰顶,便要将冬夫人斩做两团肉糜。
生死一瞬之刻,冬夫人却是不退反进,纤掌逆着剑势抵隙切入,电光石火间恰将弓弦往剑锋上一拨。
这一下着实妙到毫巅,剑斩之力顿将金弓开如满月,无匹厉羽嗖的射出,流星赶月般冲向盖聂眉心。
冬夫人则借着反震之力,猛然倒纵出丈许开外,堪堪正避过雷霆剑锐。
盖聂招已用老,委实避无可避,眼看便要中箭殒命。此时陡听他振声暴喝,口中遽吐烈元真罡,炽热之气竟将索命冰羽融于无形!
这一下着实让观战的小雷目瞪口呆、荡气回肠,随即只见盖聂轰然一斩,将金弓钉入山石之中,紧接着借势弹身扑起,单掌一伸力擒冬夫人肩头。
冬夫人孤注一掷,竟然未能奏功,手中神器既失,心神剧颤间只觉眼前一黑,肩窝处霎时好似火钳炙体,闷哼声中真力尽散,再无半分反抗之能。
盖聂更不容情,手掌一拨擒住冬夫人的脖颈,望空一提又捉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横举过顶,呼吸之间便要将这武功高强的绝色佳人撕作两段!
小雷见状大骇于心,失声尖叫道:“刀下留人!师兄你赶快让盖聂住手,我答应拿人情跟你换冬夫人的性命!”
他说话间伸手猛扯范尊扬的衣袖,一派焦切之色直是溢于言表。
范尊扬无声一笑,不温不火的道:“师弟若是早些叫停,或许还有转圜,但方才冬夫人对盖兄痛下杀手,你只好纡尊降贵,亲自向盖兄求情了。”
小雷心知范尊扬吃定了自己,但从他眼中又看不出半丝情绪,无奈终是涩声道:“好,人情一笔勾销,我再帮忙把你引荐给师父,这样够了么?”
范尊扬莞尔道:“师弟果然明智,为兄甚是欣慰,但其实你推测无误,为兄并未打算痛下杀手,正如你也并未在盖兄身上下毒,不知可是如此?”
小雷闻言一惊,不由得嫩脸通红,却不知更多的是羞窘还是气恼。
范尊扬示意盖聂放下冬夫人,接着和声道:“师弟无须气馁,尔虞我诈并非大道,至纯至善方为难得,这一点为兄始终及不上你啊。”
小雷听罢正自若有所思,却忽听一声轻哂传来道:“好个至纯至善,范兄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中可当真做如此想?”
语声虽然温润如玉,语气却是冷峭若冰,嗓音里面柔细居多,应该是由女子所发。
小雷暗暗称奇,顺着声音望去,但见来者锦帽貂裘、玉裙芳履,身着妃色宫装,华美中又不失清雅,直如旭日初升般清辉耀目。
柳腰一搦,莲步轻移,曼妙中却不见丝毫妖媚,只透出过人的端庄仪态。
光洁粉嫩的鹅蛋脸,挺翘细润的小瑶鼻,剪水双瞳亮如点漆。樱唇饱满,贝齿排玉,再配上恰到好处的丰润下颌,更展现出几分别样的诱人气质。
紧随来者尚有四名佩剑美婢,分着梅红、兰白、竹绿、菊黄四色罗衣,粉面之上氤氲圣气流转,显然内功修为已经颇具火候。
四女的年纪都在二十上下,各自的容貌都十分肖似,想来多半是同胞姐妹。
小雷正看得眼花缭乱,却听范尊扬淡淡一笑道:“师姑娘此时方才莅临,可着实令范某有些失望,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果真诚不欺我。”
宫装女郎迎面遭到奚落,却也并未着恼,反而波澜不惊的道:“彼此彼此,范兄虽然机关算尽,无奈作孽者天不佑,总归百密一疏、功亏一篑。”
范尊扬神色稍敛,眨眨眼道:“师姑娘这话倒是莫测高深,未知可否明言?”
宫装女郎缓缓的道:“利用蜜儿向我传递假讯息,的确是一步好棋,但你重用霍功这等**熏心之徒,败局却早已注定。”
范尊扬微微一顿,摇头轻叹道:“枉我对霍兄信任有加,不料他果真被贵处收买了。看来师姑娘早已心知肚明,雷鸣山庄之局不过是故布疑阵,所以才将计就计,将范某这只螳螂当作雀口美食了吧?”
宫装女郎脸上未见丝毫得色,只是淡淡的道:“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你竟能医好盖聂,致使琪儿势单力孤,不慎落在你的手里,哼……果然狡猾。”
小雷听了这一阵,早已如坠云雾,正不知是否应该出头,便听范尊扬轻咳一声道:“师姑娘谬赞了,总之冬夫人这只鸣蝉已经为范某所捕,不知师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宫装女郎秀眸深凝,盯着范尊扬道:“按照江湖规矩,一人换一人,只是不知你打算换庄大将军,还是江大小姐?”
范尊扬沉吟有顷,摇头苦笑道:“若是要换范某自己呢?”
宫装女郎哂然道:“范兄身价不菲,拿琪儿来换未免吃亏,倘若你自信能将我制服,或许还可以换一条出路。”
范尊扬眉峰一轩,意味深长的道:“师姑娘便不怕玉石俱焚?”
宫装女郎不以为然的道:“我确信你不会。”
范尊扬呵的一笑,慢条斯理的道:“看来师姑娘并未将冬夫人看得有多重要,不过这也是意料中事,毕竟兰陵君秉性风流,群雌争宠本来便该你死我活。”
宫装女郎似是一滞,随即沉声道:“不必挑拨离间,你知道我为何有此信心。何况你与我家公子尚未逼到水火不容的境地,何必非要困兽犹斗,甚至到最后鱼死网破?”
范尊扬轻叹道:“兰陵君在打什么主意,范某心中有数,然而困囚锁龙阙了此残生,实非范某所愿,师姑娘能否念在过往友谊,此次稍加通融?”
宫装女郎肃然道:“倘若范兄所指是此时‘稍加通融’,我只能说一声抱歉了,但范兄若肯放下戒心、束手就擒,我家公子面前自然还有转圜。”
第0359章 灵韵笙歌
听罢一番劝解,范尊扬似乎也有些动摇,宫装女郎见状趁热打铁的道:“我家公子致力于武林靖平,只盼河东项王知难而退,莫再兴起无谓争端,所以还望范兄深明大义,以一己屈服交换大众福祉。”
范尊扬剑眉深锁,苦笑一声道:“师姑娘这一顶高帽当头罩下,范某若是再不答应,倒真要变成武林罪人了。只是听闻锁龙阙中渡日清苦,所供皆是清水白饭,于范某这等嗜茶之人,未免太过残酷。”
宫装女郎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这点范兄无须顾虑,你若肯束手就擒,我家公子必定待若上宾,饮食起居一切随你心意。”
范尊扬这才面现欣然的道:“如此甚好,那范某便相信师姑娘这一次。”
宫装女郎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听范尊扬悠悠的道:“干戈既已化为玉帛,理应饮茶相庆,师姑娘便再通融片刻如何?”
宫装女郎为之错愕,颇见踟蹰的道:“战阵之上硝烟未尽,忽来茶香岂非不谐?”
范尊扬不以为然的道:“兰陵君致力于武林靖平,那以茶香取代硝烟,岂非正合其意?况且范某已经推枰认负,师姑娘即便慨然相允又有何惧?”
宫装女郎遭到激将,却只是轻咳一声道:“范兄若肯将琪儿放还,我便允你这个台阶。”
范尊扬洒然一笑道:“如师姑娘所愿,请盖兄放人吧。”
盖聂听罢一言不发,随手将冬夫人的娇躯向宫装女郎掷来。四名美婢不待吩咐,早已一同上前接住冬夫人,身法称得上迅如掣电,足见修为不凡。
范尊扬见状喝一声彩道:“好个流霞轻烟步,西门四姐妹得到师姑娘调教,进境真是一日千里,未来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宫装女郎不料范尊扬竟会如此轻易交出最后的筹码,惑然间讷讷的道:“范兄如此合作,着实令我意外,莫非你还有底牌未掀?”
范尊扬微微一笑道:“师姑娘多虑了,与其尔虞我诈、斤斤计较,倒不如放开胸怀、承认败局,如此而已。”
宫装女郎暗自哑然,范尊扬则接着又道:“范某已经依约行事,师姑娘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吧?”
宫装女郎秀眉微蹙的道:“此处天时地利人和俱失,并非闲适品茗之所,咱们下山去寻一间茶楼可好?”
范尊扬缓缓摇头道:“非也,此刻范某毕竟还不是阶下囚,饮茶的心境也有所不同,还望师姑娘担待。”
宫装女郎为之一滞,忍着气道:“要我担待不难,只是不知范兄如何在这荒山野地烹茶品茗?”
范尊扬轻笑道:“如何烹茶品茗,师姑娘稍后便知,贵处如今胜券在握,稍等片刻应该无关宏旨吧?”
宫装女郎终是不甘示弱,当下一扬眉道:“稍等自然可以,只盼范兄切莫一味拖磨、有失格调。”
范尊扬莞尔道:“这个自然,日落之前必定遂师姑娘之愿。咳……其实范某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师姑娘,倘若云顶蜃楼与刀剑封疆争雄到底,依你之见谁将略胜一筹?”
宫装女郎微觉意外,颦眉正声道:“云顶蜃楼只为武林公益,绝无与谁争雄之说,范兄这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范尊扬嗯声道:“师姑娘教训的是,那范某重新发问。”
“倘云顶蜃楼为武林公益与刀剑封疆争斗到底,依你之见谁将略胜一筹?”
宫装女郎不禁怫然道:“范兄如此色厉内荏,不怕遭人耻笑?”
范尊扬摇了摇头,淡淡的道:“师姑娘不肯回答倒也无妨,不过范某还有最后一问,倘云顶蜃楼为武林公益与刀剑封疆争斗到底,依你之见谁将获益最大?”
宫装女郎眼神一凛,一时之间沉吟不语。范尊扬见状意味深长的道:“南方一只朱鸟已然成形,兵不血刃便驱逐了称霸十数载的江南剑盟,兰陵君胸怀天下,想必十分忧心吧?”
宫装女郎心念电转,冷冷的道:“恶虎失其爪牙,猛鸷失其羽翼,之后便都不足为患。”
范尊扬展颜一笑,轻轻鼓掌道:“如此看来兰陵君已经有应对之策,那是范某太过多虑了,争斗之事不说也罢,咱们还是乘兴聊聊茶道如何?”
宫装女郎粉脸一沉,不耐烦的道:“范兄有意插科打诨,我却无心与你应和,你若不肯束手就擒,我只好斗胆请教高招了。”
范尊扬连忙摆摆手道:“不敢不敢,若论身手范某自认绝非师姑娘之敌。”
“况且你我之间尚有约定,食言而肥恐非淑女之道。”
宫装女郎正自气结,却听范尊扬呵呵一笑道:“好了,茶水诸物转眼即至,绝不会让师姑娘失望。”
宫装女郎面色倏变,鼻翼抽动间脱口惊声道:“这香气!——怎么可能?”
话音方落,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忽然传来道:“怎么不可能,我说映日姬,你真以为本姑娘那么好欺负?”
笑声中一条倩影俏生生的落在场中,敢情是一位年方二九的少女。
但见她着一身水红色缎子面对襟劲装,体态修长而玲珑有致,别见青春少女的朝气蓬勃。
腰扎鸾带,上佩镖囊,肩后负着一口金穗长剑。颈系风氅,绣帕抹额,如云乌发绾作宫髻,平添几分端庄气质。
明眸皓齿,玉貌珠晖,雪样肌肤泛现匀红,直似桃花盛放、娇娆过人。论容颜已是国色,馥郁中隐沁天香,令人心旷神怡。
宫装女郎——映日姬见到红衣少女出现,顿时心下猛沉,强自镇定间冷然道:“不必故作深沉,凭你的能为绝难挣脱禁制,有何相助之人一并现身吧。”
红衣少女嘻嘻一笑,随即脆声娇唤道:“喂~木头桩子,你的老相好急着找你呢,再不快些出来,当心范一统横刀夺爱哟~”
映日姬听得怒上眉山,断然厉喝道:“江韵笙!再敢口不择言,休怪我辣手无情!”
那名唤作江韵笙的红衣少女倒也乖觉,吐吐舌尖便不再多说。此时只听一声豪迈长笑,山道之畔人影乍现,随即大步流星的向场中走来。
形貌魁伟,气态沉凝,手提木盒,背负雪刃,正是去而复返的庄立钊。
第0360章 计覆雷鸣
看到本来已经被擒下的江韵笙和庄立钊双双脱困,映日姬羞恼之余心中更生惊异。
庄立钊并未理会映日姬,只向范尊扬点点头道:“如今诸事俱全,只等你一声令下。”
映日姬闻言愈发精神紧绷,凛然沉哼道:“很好,以五敌五,你我双方正好一决雌雄。”
范尊扬微微一笑道:“师姑娘切莫误会,范某既然说要与你饮茶,又岂会刻意为难?哈……有劳庄兄动手吧。”
他这厢虽然说得轻松,映日姬却不敢放松警惕,四名美婢同样手按剑柄、严阵以待。
庄立钊见状无声一哂,径自打开手中提着的那只木盒,拎出一件黑沉沉的倭瓜状物事,仔细看来是一颗锤头的模样。
映日姬觑得分明,禁不住面色煞白,狠狠盯着范尊扬道:“你故布疑阵、调虎离山,终究还是突袭了雷鸣山庄?”
范尊扬微颔首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并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弓箭瞄准。”
“高大锤勇则勇矣,却还略逊霍兄一筹,这场败阵并不冤枉。”
映日姬听罢更加惊怒交集的道:“霍功?原来你是故意命他诈降!”
范尊扬淡淡的道:“表面易于攻破之人,恰好是迷惑敌人的利器。”
映日姬娇躯剧颤,显然忿恨已极。此时又见庄立钊伸手进入木盒,取出一只形制略小的方形锦盒。
范尊扬登时一怔,鼻翼翕动间攒眉轻叹道:“如此浓重的血腥气,唉……庄兄你实在是焚琴煮鹤了。”
庄立钊咳声道:“某家唯恐你玩火**,这些无谓之事也来不及多做处置,要怪便怪霍功未曾留心吧。”
范尊扬正自苦笑,却听映日姬冷哼道:“这并非高庄主的首级,看来你重用之人还是失手了。”
范尊扬点了点头,俨然赞许的道:“师姑娘果真家学渊源,精算之术天下无双。依这锦盒的尺寸而论,的确装不下高大锤那颗六阳魁首,但若是旁人的首级又如何呢?”
说话间庄立钊随手拨开盒盖,内中赫然是一颗披头散发、血污浸染的女子头颅。
映日姬打眼一扫,止不住悲从中来,咬牙间愤恨的道:“果然是蜜儿,你们当真可恶!”
范尊扬摇摇头道:“范某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真正动手的却是霍兄。性喜渔色之人多半薄情,这位蜜儿姑娘恁地天真情有可原,师姑娘也听之任之才令人唏嘘。”
映日姬难抑忿怒,当即厉斥道:“够了!——姓霍的淫棍如此忠心,当真不怕七日之后肠穿肚烂、化为脓血?”
范尊扬正声道:“范某已经对霍兄做下承诺,倘若七日之后不能保住他的性命,范某便与他共赴黄泉,此言绝非虚妄。”
映日姬大大一滞,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小雷却是恍然一悟,难怪这满腹黑水的“师兄”心心念念要自己引荐,原来是谋算着让师父帮他救人,这如意算盘可打得真响。
映日姬忍无可忍,终是怒视着范尊扬道:“杀我门人便是与我为敌,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披逆鳞了?”
范尊扬清咳一声道:“这位蜜儿姑娘既然已经加入刀剑封疆,如何处置她便是我刀剑封疆之事。”
“范某此举只是想让兰陵君知难而退,莫再兴起无谓争端,以致于腹背受敌。毕竟兰陵君的根基在南方,碧血联之崛起已经令他焦头烂额,倘若真将恶虎与猛鸷逼作同路,范某真怕兰陵君消受不起。”
映日姬面皮紧绷,语声冷厉的道:“你虽然奸计得逞,一举摧毁了雷鸣山庄,但你我如今仍是五五分平之数,眼下便得意忘形,不嫌太早了么?”
范尊扬闻言淡淡一笑,此时只听庄立钊沉声道:“三妹嫁得金龟婿,看来的确受益匪浅,但只凭几名婢女便妄称与我等‘五五分平’,某家当真不知你是哪来的自信。”
映日姬琼鼻一哼道:“羔羊再多也只是羔羊,岂能敌得住虎豹雷霆一击?先前承蒙‘大哥’故意‘留手’,如今便让愚妹真正一试你的高招吧。”
庄立钊眉峰一轩,当下便要发作,范尊扬却截口道:“昔日张翼德执意为关云长报仇,只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今师姑娘为区区一名婢女便要撄战群雄,这份情谊虽然令人感动,却似乎稍显不智。”
映日姬闻言心头一震,霎那间只觉芒刺在背,片刻方冷肃的道:“血债必将以血来偿,纵非今日也足可预期。”
范尊扬微颔首道:“鲜血既可祭旗,亦可歃而为盟,范某一片诚意,静待兰陵君决断。”
映日姬心下有谱,终是冷笑一声道:“争雄之路荆棘丛生,二哥最好还是自己保重,免得我家公子日后想拿你祭旗之时,却只能去问青冢白骨。”
她说罢也不等范尊扬回应,便即转身拂袖而去,四名美婢则带着冬夫人随后跟上。
范尊扬见状欲言又止,片刻方轻叹道:“三妹来去匆匆,竟连奉茶之诺都不肯履行,看来只有下次见面再向她讨了。”
庄立钊摇了摇头,语声沉闷的道:“时过境迁,夫复何言,你要的紫砂器在此,三妹既然不肯陪你,便请你师……弟好了。”
他说罢又自木盒中取出一只精雕细琢的紫檀圆盒,孰料范尊扬却是喟然道:“名器无端染血,早已不复本心,得之又有何用,此物还是庄兄自行处置好了。”
庄立钊正自哑然,江韵笙已经撇撇嘴道:“范一统真是莫名其妙,行走江湖谁手上不沾点血腥,怎么偏你这么矫情?”
“哼……木头桩子咱们别理他,他不要拉倒,正好都砸碎了听响儿。”
这少女还真是干脆利落,不由分说便抢过圆盒,取出其中那套价值连城的紫砂器,随手砸向地上。登时只听噼啪碎裂之声不绝于耳,名器已然化作一地瓷片。
范尊扬难掩痛惜之色,连连摇头道:“笙儿你这样暴殄天物,将来恐怕要遭报应的。”
江韵笙正自不以为然,耳边却猛听轰隆一声雷霆闷响,连脚下的大地都嗡然动荡起来,她一时之间骇得俏脸煞白——世上难道真有天打雷劈不成?
第0361章 返归西凉
“什么?!你是说那石鼓掉了下来,硬生生把地底下砸出个大窟窿,结果水都流到窟窿里去了?!”
“是啊,说实话我们本来都没什么指望了,多亏水漏下去,又透进了天光,这才循着水道钻出来。”
“啧……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种事情都能给你们撞上。”
“真不会说话,这叫人不当死、五行有救,失衡则变、变则复归于衡。”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对了,跟你们一起出来的那位绝色佳人,她又是什么来路,好像跟白脸的交情不浅呀。”
“想知道么?那你先说那位英俊公子为什么叫你师弟,总不会他也是九毒娘子门下吧?”
“还敢要挟小爷,不说随便你,大不了小爷去问白脸的。”
“小孔这阵惜别佳人,正伤心呢,你少去乱触霉头。倒是那位龚小姐自己悄悄走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小蛾子这人是犟驴脾气,我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都在她自己。”
“口是心非,我看你们男子都一个德性,见一个爱一个,连小孔都学得那么轻浮。”
“哈——小狐狸精你命不好,这辈子都体会不了‘我们’男子对绝色佳人的兴趣,还是乖乖羡慕去吧。”
“我只怕某些小混蛋生来讨人厌,兴趣再大也娶不着绝色佳人,结果只能一辈子乖乖打光棍。”
“我也怕某些小狐狸精一味招蜂引蝶,对方却打定主意不理不睬,结果只能一辈子嫁不出去,乖乖做老姑娘。”
“哼……那咱们两个拭目以待,看究竟是谁笑到最后。”
红日西垂,已是黄昏,但见漫山遍野白雪皑皑,甚至已经看不清山道的走向。
所幸今日正是大年三十,照常也不会有人没事跑来山里喝风——当然仅仅是“照常”而已。
蹄声得得之中,遥见两骑并驾而来,马上骑士均是风帽大氅,依稀可辨是一男一女。
疾速奔行之际,忽听那男子扬声道:“我说毛丫头,这雪越下越大,咱们今晚恐怕是到不了武都城了。”
那女子勒住马缰,回头望向那男子,隐现羞怯的道:“都怪我身子不好,耽搁了预定的行程。”
那男子同样勒马止步,随后朗笑道:“算了,女孩子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都懂的。”
那女子微微一怔,醒悟之际窘得彻耳根子通红,难掩娇急的道:“不……不是啊,我只是有些累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男子含笑道:“你内功练得马马虎虎,前些天又大耗真元,当然会累了。”
“可即便累也不用整天愁眉苦脸吧,好好的卖相硬是折了七八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眼见那女子似是一滞,那男子又咳声道:“等把你送到武都城,咱们便暂别吧,你回家乖乖等着嫁人,我也要南下蜀中求医。不过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发喜帖,至于是叫皇甫大哥还是皇甫巨侠,都随你的便。”
那女子正是邢稚莺,闻言更觉心下彷徨,期期艾艾的道:“大哥不送我到家么?”
那男子自然是皇甫鹰扬,闻言翻翻白眼道:“毛丫头恁地没出息,当初一个人都敢进青藏,如今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邢稚莺胀红了脸,忸怩着道:“当初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嘛,何况对于大哥的病,我爷爷说不定会有办法。”
皇甫鹰扬讶然道:“你爷爷还懂医术?不是诳我的吧?本巨侠可不想病入膏肓、英年早逝。”
邢稚莺勉强压下窘意,语带恳求的道:“大哥便信我这次,好么?”
皇甫鹰扬微微一顿,终是含糊的道:“不是我不信你,咳……这个暂且不管,咱们先解决今晚的问题,总不能大年夜还风餐露宿。”
邢稚莺暗道有理,于是微颔首道:“我都听大哥的,大哥有主意么?”
皇甫鹰扬眼珠一转,干咳一声道:“都听我的也不合适,毕竟以后你得自己闯荡江湖,所以毛丫头有什么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邢稚莺闻言一愕,低头沉吟着道:“这边我没来过,前面应该有村镇吧?”
皇甫鹰扬摇摇头道:“最近的镇集还有一百六十多里路,看这天气丑末时分能到便不错了。”
邢稚莺轻啊一声,为难的道:“这么远啊,那咱们怎么办?”
皇甫鹰扬不禁扶额道:“怎么办?连根黄瓜都找不着,凉拌都没得拌,现在是你想办法,赶紧动动脑子。”
邢稚莺忽然灵机一动,试探着道:“来时路过的红柳堡好像不远,大概子时便能赶回去。”
皇甫鹰扬闻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片刻方无力的道:“我去他的,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本巨侠真是服了。”
邢稚莺尴尬无地,嗫嚅着道:“我……我是不聪明,可的确再没其他办法了呀。”
皇甫鹰扬没好气的道:“依你这主意,我是明知到不了地头,还故意带着你乱走了?哼……本巨侠这可不是猪脑子。”
他说话间敲着自己的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邢稚莺被皇甫鹰扬一激,窘迫之余蓦地福至心灵,当下眨眨眼道:“大哥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早有主意,莫非前面不远便有落脚之处?”
皇甫鹰扬这才面色稍霁,点点头道:“算你毛丫头还不至于太笨,前面那座山头看到没有,大致像是什么?”
邢稚莺不敢怠慢,顺着方向凝足目力端详片刻,终于肯定的道:“是只猫吧?”
皇甫鹰扬登时一滞,连连苦笑道:“我去他的,你还小猫挠人呢,猫头上会有王字吗?”
邢稚莺恍然道:“大哥说的是老虎?那难道是卧虎岗?”
皇甫鹰扬咳声道:“总算对了,那正是卧虎岗,咱们这顿年夜饭便要着落在他们头上。”
邢稚莺沉吟着道:“可卧虎岗的温寨主我前不久还见过,是一位绿林道上的大豪杰,咱么好像不该为难人家。”
皇甫鹰扬失笑道:“你以为本巨侠想黑吃黑吗?咳……这不是重点,总之你放心跟我走,绝不会饿着你的。”
邢稚莺看看无法,只得点头答应,心中只盼别出变故才好。
第0362章 绿林戏文
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眼见山势愈来愈险峻,皇甫鹰扬和邢稚莺只得下马步行。
皇甫鹰扬倒还罢了,邢稚莺却疲累未消,不过片刻便鬓角见汗、娇喘微微。
皇甫鹰扬见状讶然道:“毛丫头你不至于吧,好歹也是练家子,怎么这路还走成这副德性?”
邢稚莺螓首低垂,羞昵的道:“是我不好,大哥尽管走便是,我跟得上。”
皇甫鹰扬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毛丫头不会是饿的吧?看到前面的炊烟没有,估计他们已经开伙了,咱们要不走快些,只怕真得吃剩饭了。”
邢稚莺闻言一怔,不禁疑惑的道:“我只隐约看到些灯彩,可哪里有什么炊烟,大哥真的看到了?”
皇甫鹰扬哂然道:“那还用说,本巨侠的眼力岂是你能比得上,前面那个方向仔细看。”
邢稚莺端详片刻,却是抿嘴轻笑道:“炊烟我的确没看到,但忽然想起来一个成语,叫做‘望梅止渴’,大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鹰扬打个哈哈道:“看来本巨侠这得叫‘望烟止饿’了。”
“不过好歹我想出如此妙计,毛丫头你不能乖乖配合一下吗?”
邢稚莺啼笑皆非,岔开话题道:“大哥不奇怪么,听说温寨主是行伍出身,御下一向极严,那怎么咱们都到这儿了,还没碰上哨岗呢?”
皇甫鹰扬点了点头,赞许的道:“算你毛丫头有心,但凡山寨周围必定布有哨岗,只是咱们还没到地头罢了。只是我有些奇怪,你一个大小姐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邢稚莺嫣然一笑道:“当然是看演义书和戏本子喽,绿林好汉出场那几句话我都晓得,叫做‘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是这样没错吧?”
皇甫鹰扬看邢稚莺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好笑之余慢条斯理的道:“那你可没说全,后面还有呢?”
邢稚莺登时哑然,片刻方迟疑着道:“真的还有?我记得没了啊。”
皇甫鹰扬翻翻白眼道:“后面的应该这么念——‘牙嘣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砍脑袋,咱管杀不管埋,送你上望乡台,见你吴大伯,一去不回来’,这下你记住了吗?”
邢稚莺诧异的道:“还有这么多啊,可干嘛要见吴大伯,有什么典故吗?”
皇甫鹰扬莞尔道:“这个‘吴’通的是无中生有的‘无’,懂了吧?”
邢稚莺恍然道:“人死万事空,原来是这个意思,大哥久走江湖,果然见多识广。”
皇甫鹰扬气笑不得,睨着邢稚莺道:“你难道真以为绿林中人打劫还要先念戏文?”
邢稚莺茫然的道:“那不是绿林道上的规矩么?”
皇甫鹰扬叹笑道:“还真是个大小姐,算了,等你哪天也给打劫一次,自然便能知道真假了。”
邢稚莺正自疑惑,却忽听皇甫鹰扬朗声道:“前面岗上的朋友,我们两人此来只为拜访故人,绝无半分恶意,所以朋友的响箭也不必再发了吧。”
邢稚莺心头一震,随即果然听到一个冷肃声音传来道:“尊驾好眼力,不知你们打算拜访哪位故人,事先可有约好?”
皇甫鹰扬眉峰一轩,淡淡的道:“原来是位年轻朋友,难怪不认得我,那可否请朋友的上峰前来一晤?”
那声音咳声道:“尊驾远来是客,敝处自当以礼相待,不过规矩想必尊驾是懂的。”
皇甫鹰扬负手而立,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朋友请吧。”
那声音欣然道:“尊驾果然聪明,那便恕敝处得罪了。”
说话间只见四名精壮汉子自岗上现出身形,手中握着牛筋绳索,沉着脸逼近过来。
邢稚莺为之错愕,压低声音道:“这些人是要绑了咱们吗?”
皇甫鹰扬微颔首道:“毛丫头记住,这才是绿林道上真正的规矩。”
此时四名汉子已经来至近前,那声音则肃然道:“尊驾最好不要妄动,否则休怪敝处得罪了。”
皇甫鹰扬漫不经心的道:“包括朋友在内,总共有七处岗哨,合计一十八人拿弓箭对着我们,应该没错吧?”
那声音似是一滞,片刻方讷讷的道:“尊驾果然有来历,只是在下职责所限,不敢有半点轻忽,所以还请你配合。”
皇甫鹰扬打个哈哈道:“我们当然也不想跟朋友伤了和气,只不过这位小姑娘毕竟身娇肉贵,一并绑了未免大煞风景,便请朋友稍加通融如何?”
那声音微一沉吟,随即正声道:“可以,便如尊驾所请,儿郎们动手。”
四名汉子齐声应是,三下五除二便将皇甫鹰扬绑了个结实。邢稚莺面现踟蹰,颦眉细声道:“大哥,真要这样么?”
皇甫鹰扬干笑道:“入乡随俗,走个过场罢了,毕竟咱们是来拜山,可不是踢场子。”
邢稚莺看看无法,只好点头道:“那委屈大哥了,多谢大哥照护。”
此时只听岗上轻咳一声,一条人影凛然步出。此人看来约摸二十一二岁年纪,生得鼻直口方、剑眉环眼,英武之中又不乏文雅气质。背搭弓箭,腰挂战刀,身着略显褪色的纯白战袍,足蹬虎头战靴,行走间气态沉凝,好一派大将风度。
皇甫鹰扬觑得分明,脱口喝一声彩道:“朋友好气魄,不知该如何称呼?”
来人虚一抱拳,淡淡的道:“过奖,在下冯士骏,觍任敝处前山总巡,未知尊驾高名上姓?”
皇甫鹰扬神秘一笑,却是不答反问道:“朋友原本是左骁卫的游击?”
冯士骏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道:“尊驾何出此言?”
皇甫鹰扬正待开口,却又摇摇头道:“不对,那时你还只是个毛头小子。”
“所以漫说是官拜游击,恐怕连战场都不曾上得,看来这身衣裳是你借的吧?”
冯士骏似是一滞,难掩诧异的道:“尊驾知道的事情当真不少,的确像是敝处的故人。”
皇甫鹰扬正自以为得计,却听冯士骏沉声道:“既然如此,便请尊驾先行上山,待确认是友非敌,再来接这位姑娘。在下职责所限,只好少陪了,儿郎们将他带下去。”
第0363章 卧虎天兵
冯士骏翻脸无情,皇甫鹰扬登时一滞,随即冷哼一声道:“方才恕我眼拙,朋友真是奸滑得很啊。”
冯士骏略欠身道:“兵不厌诈,尊驾请吧。”
邢稚莺见状大为不忿,便待上前据理力争。皇甫鹰扬却向她使了个眼色,跟着一扬眉道:“我们原本是一片诚意拜山,自问也并无任何得罪之处,朋友如此存心算计,恐怕有些过分了吧?”
冯士骏淡淡的道:“非常时期,尤须谨慎,尊驾既然是敝处的故人,想必能够体谅。”
皇甫鹰扬哂然道:“体谅也得有限度,我们虽然不想闹事,却绝非软弱可欺,朋友最好三思而后行。”
冯士骏脸色微变,紧盯着皇甫鹰扬道:“尊驾已然受缚,难道还能脱出生天?”
皇甫鹰扬冷笑道:“漫说区区一根牛筋绳,便是太上老君的捆仙绳,又岂能缚得住我?”
他说罢蓦地一声清叱,指尖精纯剑气迸发,瞬间将绑缚的绳索切断。
冯士骏见状大骇于心,一声“放箭”才到嘴边,身子便已经完全僵住。
皇甫鹰扬随手拿住冯士骏的肩膀,慢条斯理的道:“年轻人,敢跟前辈无礼,便是这样的下场,做人记得要厚道。”
冯士骏以目示意手下的兵卒暂勿轻举妄动,随后面沉似水的道:“尊驾意欲何为?”
皇甫鹰扬淡然道:“简单,大家一起上山去见你们温将军,也犯不着再搞这套虚势,如何?”
冯士骏听罢只是沉吟不语,皇甫鹰扬正待再加劝解,却忽听一片弓弦震响,十数道森寒劲急的翎羽已然射到切近。
皇甫鹰扬猝不及防,惊怒之下连忙使出看家本领闪展腾挪,堪堪避过这一波箭雨,便听冯士骏凛然沉喝道:“再放!”
这次却只剩下三支羽箭袭到,皇甫鹰扬轻易避过,然后瞪着冯士骏道:“好小子,当真不要性命?”
冯士骏勉强镇定心神,语声冷肃的道:“尊驾使得好暗器,倒是我低估了你。”
皇甫鹰扬没好气的道:“那也比不了你这好胆气,对了,毛丫头你撂倒几个?”
邢稚莺讷讷的道:“大概有四五个吧。”
皇甫鹰扬眉头一皱,立刻追问道:“四个还是五个?”
邢稚莺正自犹豫,此时忽听一声炸响,一道红光自东侧树丛中冲上天际。
皇甫鹰扬见状翻翻白眼道:“不用想了,看来毛丫头你只撂倒四个,还得再加把劲才行。”
邢稚莺赧然道:“大哥见谅,是我没把没羽箭练好。”
皇甫鹰扬摆摆手道:“意料中之事,不过冯小子你不光自己奸,手下带的兵也够奸,连装死这种招数都使得出来,多半是郑凯舟的言传身教了?”
冯士骏先是一怔,随即冷然道:“技不如人,那也无话可说,但只凭你们两人,绝不可能跟我们全寨兄弟抗衡,所以你们还是尽早知难而退吧。”
皇甫鹰扬不禁苦笑道:“我去他的,本巨侠长得那么像恶人?即便说勉强是吧,可这毛丫头生得仙女下凡也似,难道提不起你这小子半分好感?”
场中登时一寂,跟着只听皇甫鹰扬嘿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想把毛丫头单独留下,敢情是在假公济私啊。”
邢稚莺听得羞窘无地,顿足娇嗔道:“大哥你……不许胡说!”
冯士骏面上发烫,立刻神色一整道:“我等虽然暂作山贼,却非无耻淫贼,还请尊驾口下留德。”
皇甫鹰扬打个哈哈道:“小子不必口是心非,左右也是无聊,不如你跟毛丫头切磋一番,若是胜得了她,本巨侠便帮你说和。”
此语一出,冯士骏固是大大一滞,邢稚莺更羞得不知所措,索性背转过身相应不理。
皇甫鹰扬不以为忤,反而干笑着道:“女孩子嘛,欲迎还拒总归是少不了的,小子究竟敢不敢应战啊?”
冯士骏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此处信号既发,不过片刻天兵即至,绝不会让阁下无聊,所以玩笑话大可收起来,也免得唐突了这位姑娘。”
皇甫鹰扬哂然道:“小子难道不敢吗,本巨侠可不是激将,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不是……我去他的,还真是‘片刻’啊。”
眼见影影绰绰数十条人影正散布阵势快速逼近,皇甫鹰扬终是摇头苦笑道:“温老大改行做了山大王,手下的兵倒是越练越狠了,是说你们今晚到底过不过年,这‘片刻’未免太短了吧?”
冯士骏面现得色,邢稚莺则哼声道:“若不是大哥废话太多,这‘片刻’实际也不算太短。”
皇甫鹰扬正自一滞,耳边已经响起清冷的呵斥声道:“何人胆敢犯我卧虎岗,冯将军无恙否?”
眨眼间窈窕丽影随声闪现,但见来人同样着一身纯白战袍,外面缚着银红丝绦,披挂银丝鱼鳞甲,头顶三叉虎面胄,足蹬赤玉踏云靴,腰挂镖囊而手提双枪,端的英姿飒爽,分明气势凌人。
冯士骏见到来人,立刻正声道:“参见少将军,来犯者便是这两人,我部军士都为其所制,末将卫戍不利,恳请少将军治罪。”
来人冷目流转,早已将场中情形觑得分明,当下清咳一声道:“冯将军切莫自责,眼下先以拒敌为要,你们两人是——嗯?!”
话到中途却是戛然而止,冯士骏见状心头猛震,怒目瞪向皇甫鹰扬道:“你!难道是你又施暗算?”
皇甫鹰扬嘿然道:“哦?是吗?”
冯士骏正欲发作,那“少将军”却深吸一口气,随后摆摆手道:“冯将军莫惊,方才是本将失态了,咳……你们报上名来。”
皇甫鹰扬挠了挠头,讪讪的道:“不用了吧,我你都不认得?”
“少将军”目光转厉,冷叱一声道:“若不通名,死莫埋怨!”
场中气氛骤然一紧,连邢稚莺都不由得背后冷汗直冒,只有皇甫鹰扬神色如常,不疾不徐的道:“为侠当为本巨侠,娶妻当娶温丽华。”
“做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
光武大帝的豪言壮语固是令人击节,但此时既然被皇甫鹰扬篡改得面目全非,那效果便不免大打折扣了。
第0364章 鹰骑统领
眼见“少将军”的目光里面怒意蒸腾,邢稚莺不由得心中打鼓,暗道怎么皇甫鹰扬的“故人”好像都跟他有仇似的,难道又要来一个“三刀六洞”不成?这次可一定要早些见机行事,绝不能重蹈覆辙。
正在邢稚莺暗自戒备、严阵以待之际,却听“少将军”冷哼一声道:“不必饶舌,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皇甫鹰扬含笑道:“当然是来拜访老友,另外这毛丫头仰慕温老大,所以顺便带她来认认门。”
邢稚莺闻言暗自一滞,“少将军”则冷目一睨,分明哂然道:“‘认门’应该去拜访大宗师,何必跑来我们这穷山恶水之地,当真是岂有此理。”
皇甫鹰扬摇摇头道:“怎么是岂有此理,老头好不容易答应让我下山,条件便是要我年前给他拐个儿媳回去,那除了这里,我还有别的去处么?”
“少将军”似是一怔,蹙着眉尖道:“你什么意思?”
皇甫鹰扬目光灼灼,笑吟吟的道:“我方才不是说过吗,娶妻当娶温丽华,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此语一出,场中登时一片死寂,那班军士固是目瞪口呆,邢稚莺更禁不住心下猛沉,险些惊呼出声来。
冯士骏察言观色,眉头紧皱的道:“敢问少将军,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少将军”娇躯一震,当即寒声道:“统统绑了,押回去听候处置。还有你皇甫鹰扬,要再敢肆无忌惮,休怪本将格杀勿论!”
她说罢便转身急急而去,竟似有几分难言的慌张。皇甫鹰扬见状哈哈一笑,随手拍开冯士骏的穴道,接着悠悠的道:“罢了,未来老婆既然发了话,你们要绑便绑吧。”
冯士骏难掩震惊之色,期期艾艾的道:“原来您便是前任鹰骑营统领皇甫将军?”
皇甫鹰扬咳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们尽管绑,别客气。”
冯士骏忽然单膝跪地,毕恭毕敬的道:“方才末将不知道将军的身份,委实多有得罪,还望将军勿怪。”
皇甫鹰扬微微一笑道:“免了吧,不过你这小子太过奸猾,以后还是厚道些才好。”
冯士骏听得鬓边冒汗,连忙正声道:“承蒙将军指正,末将必定谨记在心。”
皇甫鹰扬这才满意的道:“孺子可教,那咱们动身吧。”
冯士骏站起身来,低眉顺眼的道:“末将轮值时刻未至,眼下实在不便随行,还有方才被制住的军士,可否请将军帮忙解救?”
皇甫鹰扬摆摆手道:“不必挂心,我只出了一成力,他们转眼便能解禁。”
冯士骏感激的道:“多谢将军手下留情,不过还请将军配合,容许儿郎们上绑。”
他说话间将手一挥,身后立刻走出四名军士,虽然手执绳索“悍然”逼近,但脸上崇敬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们的心思。
皇甫鹰扬见状不禁苦笑道:“好小子,卸磨杀驴,奸性不改啊。”
冯士骏恭声道:“不敢,但上峰既然有令,末将只得遵从。至于这位姑娘,也请稍加通融如何?”
邢稚莺正满腹心事,分明充耳不闻。冯士骏正待再说,却听皇甫鹰扬咳声道:“军令归军令,变通归变通,反正都是走过场,那毛丫头给她搭根麻绳充数便是,小子你看如何?”
冯士骏微颔首道:“也罢,便依将军之意,总之得罪了。”
“毛丫头你莫不是中了邪,怎么忽然间浑浑噩噩的?”
“没……没事啊。”
“还没事?那你脖子上是什么?”
“咦?什么时侯多了根绳子,还有大哥你怎么又给绑上了,那位少将军不是跟你很熟么?”
“正是她下的令啊,我这丽华妹子什么都好,只是爱恼羞成怒,哈……”
“那……大哥是真心的?”
“什么真心?呃……骗顿年夜饭而已,反正以前也经常开她的玩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你——大哥你……真无耻!”
“喂……至于这样吗,还有你那是什么奇怪表情?”
“唔……大哥也从过军么?”
“那是,政统七年抗元卫国之战,我在虎威卫跟着隋老头痛打十六国鞑子。”
“以大哥的绝顶本事,自然军功卓著喽?”
“马马虎虎而已,人家丽华妹子才是真的军功卓著,当年差不多像你这么大,人家便敢上阵杀敌了。”
“是吗?可我总觉得她的眼神冷森森的,尤其是看我的时侯。”
“当兵吃皇粮,杀人是家常便饭,那份煞气自然藏都藏不住。她那对燕舞双飞点钢枪,少说也超度了上百条鞑子亡魂,你自己想想看。”
“啊!……”
“吓到了吧,咱们江湖中人虽说好勇斗狠,可毕竟比不上这些杀人如麻的大头兵,除非是净宇教的秦傲天之流,那家伙没赶上跟鞑子干仗,真是可惜了。”
“那……大哥你又怎样?”
“我?净宇教的魔崽子收了五个,鞑子的话约摸一二十吧。”
“那还好,不算太多。”
“不过打伤了的该有三四百。”
“啊?!……”
“我那支鹰骑营个个都是宝马神箭,只是从来都不射要害,所以才杀的少、伤的多。毛丫头你不懂,伤兵非但上不了阵,还要别人来看顾,这才叫伤一个灭一双,克敌制胜的王道啊。”
“是这样么?”
“不然你以为是怎样?”
“我只是看大哥好像有点心虚。”
“咳……那你也当我是妇人之仁好了,反正他们都这么说。”
“其实大哥应该叫仁者无敌~”
“哈……鞑子毕竟也是性命,只不过上了战场便身不由己,尤其是那些悍不畏死之徒,不杀当真难有了局,最后只能你死我活。”
“嗯……那大哥见过隋大帅本人么?”
“那还用说,我可是将军,西凉五虎听过没有?当然我不在里边,可我也不归他们管,只有隋老头才能差遣得动,你想想这是多大的势力?”
“大哥好像又有点心虚。”
“我去他的,毛丫头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嘻……即便我相信大哥真有势力,那你后来怎么又不当将军了呢?”
“这个么……对你这种懵懵懂懂的毛丫头,本巨侠只有四个字——说来话长~”
第0365章 真武神庙
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别称真武荡魔帝君,镇守北方之主神,五行水德之正神。五色尚黑,号曰玄冥,其下辅以螣蛇星象,是为龟蛇同体,也即玄武。
道祖云上善若水,故道门于水神玄冥十分尊崇。如武当派便是以真武帝君为主供奉,而昆仑派也不外如是,服色尚黑即源于此。
听罢余冰如这番解说,慕云连连点头道:“怪不得九毒前辈的居所叫做玄冥镇,看来八成是因为这座真武庙而得名了。”
“只不过这个冥字听起来鬼气森森,还不如干脆叫玄武镇呢。”
余冰如沉吟着道:“故往传承,也不是说改便能改,但我听小雷提起,九毒前辈早把此处更名为‘飨香乡’,看来倒与你不谋而合了。”
慕云一怔道:“香香香?这算地名么?”
余冰如莞尔道:“不都是那个‘香’字,等他回来你自己问吧。”
慕云唔了一声,转念间又道:“咱们昆仑派尚黑是因为水神,那崆峒派尚红是因为火神了?”
余冰如微颔首道:“火为五行之中最无情者,上古传说有混沌劫火,能够焚灭万物并化于虚无,红魔陆界平号称毁道谤佛轻万教,这个‘毁’字便是与火德不谋而合。”
慕云握住余冰如的柔荑,微笑着道:“那敢情好,正所谓五行水克火,他们崆峒派终究斗不过咱们昆仑派,这穿心剑蛊也必定有法可解,所以阿冰你一定要有信心呀。”
余冰如轻叹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只好随你们的意思,但师弟你必须保证,倘若这次仍是不成,咱们无论如何得先回昆仑派,不许再横生枝节,你答不答应?”
慕云满口答应道:“那是自然,阿冰你金口玉言,我哪敢斗胆抗命,但还是等你痊愈之后再说如何?”
余冰如不禁苦笑道:“你这孩子,明明没几分正经,性子却又像头倔驴,我先前真是错看了你。”
慕云俨然正声道:“阿冰你这话不对,我总归是读书人出身,怎么会没几分正经,你忘了我还有表字么?”
他这话耐人寻味,将反客为主、虚张声势、避重就轻、偷梁换柱、假痴不癫等奸谋尽数使出。尤其眼神中还透出几分“美男计”的意味,直把余冰如看得哭笑不得。
正在余冰如暗自扶额之际,忽听一个娇脆声音自庙门内传来道:“小慕,咱们火都生好了,你和美人鱼还不进来么?”
慕云眨眨眼道:“好了阿冰,不管什么事情,等过完年再说,我保证都听你的。”
余冰如无奈的道:“我只怕你是光听不从,唉……”
慕云暗自一笑,牵着余冰如的手步入庙中,打眼只见中央炉火正在燃烧,六侠盟余众则全数围坐在周遭,当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鄢婷看到两人并肩走入,招招手娇笑着道:“快来快来,本盟主正要训话,小慕你去下首坐好了。”
慕云循声望去,登时眼前一亮——只见鄢婷上着织锦红莲袄,下衬百褶紫罗裙,襟裾缀以流苏明珠,衣饰纹样堪称精美绝伦。
纤纤柳腰围着金缕玉带,白皙的颈间正戴着那条价值连城的七圣天珠链,愈发显得珠圆玉润,足见晶莹无瑕。
乌黑的秀发绾作堆螺宫髻,上笄镶金点翠的青玉步摇,尾端七色彩石交相辉映,衬着灿亮夺目的宝钻耳珰,晃动间更觉光彩照人。
眸似月华,唇若蔻丹,梨涡隐现,甜笑嫣然,当真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慕云看得呼吸骤停,恍惚间只听余冰如轻笑道:“鄢姑娘今晚可真是打扮得好像公主一般,华贵之气扑面而来,我都要自惭形秽了。”
鄢婷笑嘻嘻的道:“过年总得换身新衣服嘛,其实也没多好看啦。”
余冰如莞尔道:“怎么不好看,你看师弟不是看直了眼么?我若是个男子,也一定会被你迷倒的。”
鄢婷忍不住俏脸泛红,慕云可也醒过神来,心念电转间俨然感叹的道:“婷儿别怪我实话实说,这时候要把你拉出去卖了,我十辈子都能吃穿不愁喽。”
鄢婷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秀眉一挑道:“好你死小慕,这种犯上作乱的歪主意也敢打,真是胆大包天。执法长老何在,快将这妄图颠覆本盟的叛徒拿下,拉出去——卖了~”
雷衡立刻把眼一瞪,高声应和道:“遵盟主法旨,不过还请盟主示下,是整个儿卖还是剁碎了再慢慢卖?”
鄢婷满意的点点头道:“执法长老颇有长进,甚能体察上意,咳……不知传功长老有何建言?”
孔方微微一笑,略欠身道:“属下职司所限,不敢妄言刑狱,恭请盟主定夺。”
鄢婷白了孔方一眼,不以为然的道:“传功长老忒也滑头,罢了,左右护法意下如何?”
竹风吟和商红袖相顾莞尔,只听竹风吟和声道:“属下以为人才难得,盟主不可将之轻易卖出。”
商红袖则慢条斯理的道:“属下倒不反对卖出,只是此人德才俱无,又兼卖相不佳,恐怕收益有限。”
“盟主不如暂且留用,再悉心培养数月,待养肥再卖也不迟。”
鄢婷抿嘴娇笑道:“左右护法唱和默契,本盟主十分欣慰,那便削夺小慕一切职司,暂且还在本盟留用,小慕你服是不服?”
慕云干笑两声,作个揖道:“多谢盟主开恩,只是不知盟主原本给属下分派了什么职司?”
鄢婷叹口气道:“没法子啊,看来这钱粮总管的职司只能由本盟主暂代了,后面再考虑分派吧。”
慕云险些当场石化,连忙摆出最和善的笑脸,极尽谄媚的道:“盟主万请息怒,方才属下言语冲撞,实在罪该万死。属下保证今后绝不再犯,至于这钱粮总管的职司,能否依旧授予属下?”
鄢婷干脆的道:“不能,本盟主金口玉言,岂有随便更改的道理?你要好好记住这次教训,然后快去下首坐好,听本盟主新年训话。”
慕云暗自哀叹个不住,只能哭丧着脸依言坐下。鄢婷强忍笑意,心念电转间又向余冰如道:“还有美人鱼,你应该算客座还是家眷?”
第0366章 新年训话
听到鄢婷问话,余冰如轻咳一声道:“贵盟的密会我不便参与,便容我回避如何?”
鄢婷莞尔道:“美人鱼见外了,按规矩的确要回避,但凭你跟我们的交情,肯定不会出卖我们,那便算客座好了。”
她说罢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杂役童何在,给客人看座。”
场中稍一沉默,才见慕云指指自己的鼻尖道:“盟主是在叫我?”
鄢婷睨着慕云道:“不然还是叫谁,大伙儿的职司你不都听到了?”
慕云暗自苦笑,只得起身让过一把椅子,所幸后进地方广阔,摆着不少桌椅,倒不虞捉衿见肘。
鄢婷见众人坐了,这才整整颜色道:“各位同仁,值此良宵佳节,本盟主向大家特意……特意向大家……咳,场面话不说了,咱们说正事。”
勉强压下窘意,鄢婷才又正声道:“本盟草创至今,有赖各位同仁鼎力相助,成就堪称斐然。”
“自六月十六忻府朱氏桓温起始,至腊月十二平凉梁氏福宽为止,本盟一共做成大小八桩生意,收入合现银两百六十八万三千两。”
“其中一百二十万两用于捐犒边防,四十万两用于赈济灾荒,七十三万六千七百余两用于兴修水旱道路,四十余万两用于日常开销。”
慕云听得一滞,忍不住插口道:“四十余万两的……日常开销?”
鄢婷眨了眨眼,略有些不自在的道:“是呀……很多么?”
慕云想起自己在长安城穿过的那件白狐裘,便是价值四千多五千两,登时恍然一悟,苦笑之余讪讪的道:“没……盟主继续说。”
鄢婷踟蹰片刻,隐见局促的道:“大家有要说的么?”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孔方拱手为礼道:“属下入盟日浅,又兼寸功未立,实在不该多嘴。”
鄢婷摆摆手道:“没事,小孔你尽管说。”
孔方咳声道:“多谢盟主,其实慕兄方才所疑,属下也有同感。这日常开销多达四十余万两,竟超过赈济灾荒的数目,的确是……”
他这厢欲言又止,鄢婷却一阵心虚,期期艾艾的道:“可我们也没怎么挥霍啊,都是平常的开销而已。”
孔方摇摇头道:“其他暂且不论,单说盟主这一身衣饰,恐怕便不下万两白银吧?”
鄢婷嗫嚅着道:“那也不是每天都穿啊,何况我都已经很俭省了,绝对没有故意炫耀什么。”
她说罢偷眼去看竹风吟和商红袖,只见他们两人也神色尴尬,一副碍口难言的模样。
孔方见状温然道:“盟主捐犒边防、兴修民利,都是匡扶社稷的义举,属下衷心钦佩赞赏。但盟主若能自身再略加节制,那便当真无懈可击,属下等人也绝不会再有任何微词。”
鄢婷被孔方说得双颊晕红,半晌才涩声道:“小孔你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加心在意,尽量不大手大脚了。”
孔方郑重施礼道:“盟主雅量宽宏,察纳逆耳忠言,属下欣慰之至。”
鄢婷清眸闪亮,点点头道:“还得先感谢你提醒我啊,唐太宗有魏征做诤臣,小孔你也不遑多让,不如现在便升你的职,兼任本盟‘丞相’如何?”
孔方微笑道:“多谢盟主赏识,只是属下资历尚浅,这‘丞相’之职还是日后再说吧。”
鄢婷抿嘴一笑,此时只听慕云干咳一声道:“盟主明鉴,要说到谏言的话,属下是不是也算诤臣?”
鄢婷横了慕云一眼,没好气的道:“死小慕你还敢说,明知本盟主行事不妥,却还讳莫如深的说什么‘没’,简直是存心害本盟主众叛亲离,所以你哪能算诤臣,分明是十足十的大佞臣。”
慕云听罢直是欲哭无泪,竹风吟则讷讷的道:“若与慕兄相比,我们跟小……盟主相处日久,却从未稍加劝谏,恐怕是罪过更大,还请盟主处置。”
鄢婷清咳一声道:“左右护法和执法长老都有大功于本盟,足够抵消此过,只有杂役童小慕,哼……职司既然已经不能再降,便以罚俸抵罪,大家意下如何?”
慕云一怔道:“罚俸?难道还有俸银?”
鄢婷小嘴一撇道:“那当然,大家既然都没异议,便烦劳传功长老发放今年的俸银,不过那个杂役童的直接免了。”
孔方颔首称是,径自怀中取出四封红包,其中三封依次递给竹风吟、商红袖和雷衡。剩下一封却是捏在手里,随后面带微笑的道:“请盟主示下,慕兄这一份该如何处置?”
慕云早已悔青了肠子,眼巴巴的看着那封红包,心道哪怕摸一下也是好的。
可惜鄢婷浑不理睬,反而悠悠的道:“方才小孔坚持不受丞相之职,这红包正好当作奖励,想必大家没有异议吧?”
众人闻言各自莞尔,只有慕云窘得无地自容,叹气之余苦着脸道:“盟主功过分明,属下心悦诚服,岂敢有什么异议。”
鄢婷满意的道:“那便这样定了,小慕你可得记住教训,咱们六侠盟要逐鹿江湖,绝不是闹着玩的,以后再敢这么不守规矩,本盟主都保不了你。”
慕云心头一震,只觉这话颇有道理,正在低眉思忖之际,却猛听一声暴喝传来道:“死老古!小狐狸精!快点出来帮小爷搭把手!”
众人齐齐一怔,鄢婷立刻俏脸一板,鼻中冷哼道:“这小阿弟总爱跟本盟主作对,今天一定要教训他一次,哼……大家都跟我来。”
她说罢起身当先而去,竹风吟等人随后跟上。慕云正自犹豫,却听余冰如轻笑道:“你呀,以后还敢把人家当儿戏不?”
慕云郁闷更甚,颇见无奈的道:“阿冰你怎么也来挤兑我,还有别学婷儿的语气好不,还嫌我给压迫的不够么?”
余冰如闻言愈发好笑,此时只见孔方走近道:“慕兄不一起去吗,倘若再惹恼小妹,只怕后果难料。”
慕云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孔兄请恕在下冒昧,可否让我看看红包?”
孔方微颔首道:“自然无妨,慕兄请拿好。”
慕云接过打开一瞧,登时只觉眼冒金星——倘若这世上当真有后悔药,那无论如何都得买一副啊。
第0367章 厨下悍女
先帝政统元年,大力整饬卫戍军务,特封五大镇国雄师,号曰辽东苍龙骑、西凉虎威卫、江南蔽日营、漠北果毅军、中原金甲师。
先帝政统六年,北元帝国因饥荒引发动荡,悍然出兵犯境。先帝御驾亲征,领果毅军精锐四十万,于漠北奋勇抗击元寇。
孰料果毅军督帅李崇化寡廉鲜耻、数典忘祖,竟与元寇暗通款曲、戕害同袍,终致大军尽覆,先帝亦为敌所掳,大梁国威扫地。
先帝政统七年,元寇纠集西域汗国及其盟邦一十四部,号称百万大军压境,东土倭寇闻风而动,伺机大举进犯南疆海防。
是年春末,大同、忻府、上党诸地沦陷,古城晋阳困守孤城,京师亦危如累卵。
先帝政统无嗣,当此社稷存亡之刻,御弟启毓深孚众望、即皇帝位,遂颁下诏书,征调各地重兵勤王。
九五既定,名正言顺,烽火传檄之刻,苍龙骑督帅章志玄兴兵入关,力挽狂澜于既倒。
京师鏖战同时,虎威卫督帅隋定晖亦率本部渡过黄河,河东战局瞬间为之逆转。
此后各地勤王之师陆续赶赴前敌,终于演变为大梁自建国以来规模最大之战事,史称政统七年抗元卫国之战。
元寇挟持先帝,又加一鼓作气,方可于初时势如破竹。然其于内饥荒未去,于外则貌合神离,毕竟难以久长,交锋数月人困马乏,终致节节败退,颓势无可挽回。
政统七年立秋,西域汗国不堪惨亏,遂上表称降,盟邦一十四部皆为蚁附。
是年冬,倭寇弃守嘉兴、常熟诸地,残部回窜途中复遭官军进剿,舟山一役全军覆没。
越明年,今上改元璟泰,大赦天下,犒赏三军。
上元佳节之日,蔽日营督帅戚光祖遥拜帝诏,率本部沿水路北上。
元寇强弩之末,岂能顽抗天威,终于三月间上表称降,纳牛羊金银无算,誓永为属臣。
先帝正统为贼所误,不幸客死异乡,今上感怀其德,请请入宗庙,谥大梁英宗,称神圣天显武威仁孝皇帝,建衣冠冢于京郊陌陵。
于此空前国难,皆赖众军奋勇,今上特为嘉许,大宴京师,封赏诸将。
苍龙骑督帅章志玄,封一等持国公,加太子太保衔,赐以丹书铁券,爵禄世袭罔替,加漠北道总督,兼辽东道总督,总领两道军政要务。
虎威卫督帅隋定晖,封一等定国公,加太子太傅衔,赐以丹书铁券,爵禄世袭罔替,加西北道总督,兼河西道总督,总领两道军政要务。
蔽日营督帅戚光祖,封三等靖海公,加太子少保衔,爵禄世袭罔替,总领江南东西两道军政要务。
此外诸将亦论功行赏,全军皆大欢喜。
要说到这抗元卫国之战的始末,大梁朝野上下都可谓耳熟能详,邢稚莺自然也不例外。
但为何方才刚提到些许细节,大哥他们便立时讳莫如深,还半软半硬的把自己诳出来,当真有那么多机密要守么?
诳出来便诳出来吧,干嘛还要派人把自己往厨房带,而且看温寨主笑得那么“意味深长”,多半是大哥背地里又讲了什么怪话。
即便自己的确有些饿了,不是还有正经餐堂么,哪有在厨房吃饭的道理?
满心疑惑的走了一程,邢稚莺总算听到引路的军士恭声道:“前面便是厨下,姑娘请自取所需,卑职告退。”
邢稚莺俏脸生霞,期期艾艾的道:“这位大哥且慢,温将军送我来此地,究竟有何用意?”
那军士轻咳一声道:“卑职不知,只是奉命行事,想必姑娘入内便能明白了。”
邢稚莺虽然心下嘀咕,却是无可奈何的道:“好吧,有劳大哥了。”
那军士又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邢稚莺不由得暗自感叹,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卧虎岗上下全没半分强盗恶匪之气,反倒像是一处屯军卫所,难怪温虎臣在江湖上会有那么好的风评。
邢稚莺正待推门而入,却忽听炒勺叮当中传来一声娇斥道:“那个谁快停下!你以前到底打没打过鸡蛋?这些颜色都不对,早已放过了日子,你快去重新仔细挑选十个,给我看过了再打。”
“启禀姑娘,这鸡蛋是昨天采购的,应该不会过期,卖家也是头儿的熟人,绝不会坑害咱们。”
“过不过期是看什么时侯下的,谁管你什么时侯买的,本姑奶奶才是大厨,你敢不听号令?”
“卑职不敢,可是请教姑娘,这些已经打好的要怎么处置?”
“看你那副守财奴的德性,那便拿去炒点碎金饭自己吃吧,记住可不许上今晚的桌。”
“遵姑娘命。”
“哎……还有你,你那是干嘛?谁让你把莲藕下锅炸的?”
“呃……不是姑娘吩咐要过油吗,我还说这炸藕合怎么都不放肉馅呢。”
“真是笨死了,是让你浸香油懂不懂?不是你们那些上不了席面的芝麻油,那边我带来的白瓷罐子看到没有?再出错当心本姑奶奶把你切掉炸了。”
“哈……老高你可真惨,不但给媳妇儿三天两头威胁要‘切’掉,连人家新来的大厨都对你那个感兴趣。”
“你闭嘴,姑娘家面前耍什么坏痞腔?”
“嘿……还弄得脸红脖子粗了?怎么样大厨,咱这手段才叫过硬吧?”
“嗯……虾和螃蟹料理得还不错,可干贝发得过头了,快拿些新的来重发。”
“呃……我看正好嘛。”
“支起耳朵听真了,本姑奶奶才是大厨,你要再敢多嘴,我便告诉你们冯将军,让他把你泡在花椒水里,发得比这干贝都胀一轮。”
“咳……我这便重发,我发总比发我强。”
“这还差不多,还有那个谁,你烤得怎么样了?”
“好像……还欠一点。”
“让我看看……你!还不快拿出来!难道你们平常吃的‘碳烤’都是‘烤碳’不成?”
“这……应该不至于吧?”
“还敢顶嘴!那个谁你先别急着挂糊,马上把你们冯将军找来,本姑奶奶倒要看看还有没有军法了!”
“姑……姑娘息怒,卑职这便拿出来。”
“哼!你们这帮家伙个个都是呆瓜,真要活活气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