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再度交锋
“凯文哥哥,你为什么不带上我们?”
凯文觉得此时说出实情还为之过早,便假言解释:“这一次与往常不同,要了解那只巨蝎的生活习性,找到它的致命弱点,就必须近距离观察它,我飞在空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你们则不然,如果被它追踪,只怕难以自保,所以……”
“可是……”艾米丽还待强辩,卡尔已把她拉退两步,轻声劝道:“凯文说的在理,我们跟着去只会让他分心。”
“哥哥,你怎么帮着凯文哥哥说话?”艾米丽气得直跺脚,“你不记得他昨天话还没说完就把我们晾在一边了吗?”
卡尔一副恍然的模样:“是啊,凯文,昨天我刚把挖渠引流的想法说出来,你就兴冲冲的跑啦,到现在也没跟我们说清楚为什么要找那么符坠。”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昨天急于说服酋长和先知,所以就……嘿嘿……”
“我才不管那些呢。”艾米丽仍旧没有好脸色,“你如果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今天就不让你走。”
“好,我说……”凯文便把应付先知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什么制服巨蝎的法宝、什么开启宝藏的钥匙,各种神奇功能不一而足,全都堆砌在符坠身上,听得大家啧啧称奇。
艾米丽一扫之前的不悦:“凯文哥哥,这么说,只要能找到符坠,幻城的秘密就能解开啦?”
“千真万确。”
“哥哥,菲尼,那我们就留下来找符坠吧。”
凯文、卡尔和菲尼相视而笑,一场风波还未形成便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第二天清晨,参与开渠的族人们早早聚集在河边哨塔旁,看着众人简陋的装备和激昂的斗志,凯文禁不住感慨万分,他纵身飞上哨塔,朗声道:“普拉托达尔是神灵的馈赠,那里有无尽的财富和无穷的力量,数百年来,它一直在等待我们打开大门,可惜直到现在我们才知道钥匙的下落,而你们,神灵的子民,将用至高的虔诚和不懈的努力找到这枚钥匙,部族的未来和希望就在你们手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灰曜趁热高呼:“真神就是我们的神灵,真神的召唤就是来自神域的旨意!”
众人的欢呼更是经久不衰,有人激动得跪拜下去,这一举动很快感染到所有的在场之人,数百人冲着哨塔方向顶礼膜拜,直到凯文飞下哨塔将最前端的几人逐一扶起,众人的情绪才稍有平复。
云石和风鹰两位长老借机做了简单的安排,众人这才熙熙攘攘的朝着目的地进发。
凯文飞回灰曜面前轻声告别:“我也该出发了,从现在开始,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一定要思虑周全,切不可因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我知道,放心。”
与灰曜话别后,凯文径直飞向先知住所。先知并无多言,只是将一剂解药交由凯文喝下,然后催促他赶紧动身。
同行的八名守卫对凯文都很尊敬,只是从不与他闲聊。凯文尝试多次之后兴致全无,一路飞奔只剩下马蹄声在旷野中渐行渐远。
为了避开巨蝎的巢穴,一行人绕行了很远一段距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达预定位置。扎营完毕之后,凯文飞到巨蝎巢穴上空,花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却没见着巨蝎的影子。
次日早晨,有一名守卫来见凯文:“伟大的真神,这是先知给您准备的疗伤药,先知再三交代我们一定要照顾好真神,切不可让您过度劳累。”
凯文怎能听不懂话中的意思,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解药一饮而尽,之后问那名守卫:“你叫什么名字?”
“多谢真神问起,我叫昆西。”
“那好,昆西,今天上午我会继续守在乌米亚司巢穴附近,午饭之前赶回来,你们最好不要到处走动,以免我做事分心。”
昆西唯唯诺诺的离开,凯文却在心里盘算半天时间能去往哪里,想来想去,最终还是飞到巨蝎巢穴附近。
这里一片寂静,普拉托达尔的踪迹全无,就连一砖一瓦也未曾看见。巨蝎巢穴四周也是鸦雀无声,如果不是知道沙坑之中隐藏着一只巨兽,谁又会把这里的一切与杀机四伏联系在一起?
凯文观察良久,警惕慢慢松懈,到后来索性一屁股坐上祭祀台,半靠半倚的静静发呆。
微风阵阵吹过,带来原野上特有的气息,一个问题忽然冒将出来:部落族人明知无法与巨蝎抗衡,明知不管是祭品还是祭祀的队伍都是有去无回,为什么还要如此近距离的进行祭祀?
岩狼的记忆给出一个说法,乌米亚司的祭祀与其他祭祀活动不同,护送祭品的大多是部族中的老弱病残。在部落族人的意识中,不能为部族做出任何贡献的苟延残喘是遭人唾弃的,所以那些行将就木之人宁愿牺牲性命,也要证明自己对部落还存有最后一丝意义和价值。
这一点,沙坑中的众多骸骨足以证明,可是岩狼的记忆仍然解释不了凯文的疑问,他只能姑且认为,这种祭祀实际上就是一种累赘人群强制淘汰的幌子。
想到这点,凯文只觉得后背发凉,他双手撑在祭祀台边缘跳下,谁知触手之处应声碎落,他的身体顿时失去支撑,在沙尘之中摔了一个狗啃屎。
“搞什么鬼,这也太不经事了吧。”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吐了几口嘴里的沙粒,拍去身上的尘土,又好奇地将碎块拾起,这才发现它并不似石头一般沉重,结构也以蜂窝状为主,指甲在它的表面划过,居然能留下浅浅的痕迹。
“这是什么东西?”他将碎块靠近鼻子,断裂面上传来一股淡淡的腥臭,“难道……”他如同扔弃烫手的山芋一般将碎块扔掉,他几乎已经确认,那些分布在沙坑四周的怪状岩石,除了巨蝎的粪便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这一发现令他胃中翻腾不断,就连中饭也变得难以下咽。到了午后,他实在不想再回到巢穴,可是从巢穴方向隐隐传来的声响仍旧把他吸引过去。
当他赶到时,巨蝎正卷携着沙尘围着巢穴转圈,它那硕大的双钳、粗壮的鞭尾如噩梦般摄人心魄,它那黝黑的甲壳在阳光中流动这乌金的光泽。
凯文不敢靠得太近,只是悬停在巢穴上空远远观望。那巨蝎不知在做些什么,它转过数圈之后跳进沙坑,双钳鞭尾和几条粗腿一起搅动,顿时搅得黄沙漫天,待到尘埃落定,它的身体已然没入沙中不见踪影。
凯文只道巨蝎还有下一步行动,可耐心等上一段时间之后,它却再无动静。
凯文怏怏返回营地,守在营地的八名守卫倒也安分,见他回来便一起上前见礼。凯文略微颔首作为回礼,随后直奔自己的营帐。昆西悄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四下无人才加紧两步:“真神……真神……”
凯文奇道:“你有事么?”
“伟大的真神……”昆西面色十分为难,“我……我……”
“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凯文不想与这些人发生冲突,同时也想有机会从他们身上寻找突破口,所以言语之间很是温和。
昆西仍旧吞吞吐吐:“真神,您今天……今天有没有什么……发现?”
凯文笑道:“今天在巢穴那儿浪费一上午,好在下午见着了乌米亚司,不过我过去的时候,它正在返回巢穴,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其他的嘛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先知问起,你便如此回答。”
“多谢真神。”昆西脸上闪过一缕喜色,随即又沉郁下去。
凯文心领神会:“明天回去之前,你直接过来找我,我会把明天的事情告诉你,不会让你为难的。”
“伟大的真神,太谢谢您啦!”
凯文笑着把昆西打发走,心中却在思虑:“我如此善待他们,他们会不会因此偏向于我?”可是想归想,他对此并不报太大希望。
晚饭过后,八名守卫围坐在篝火旁窃窃私语,凯文好几次想融入其中,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索然无味之下只好钻回帐篷蒙头大睡。
睡到半夜,他忽然被守卫的低声惊呼唤醒:“真神!真神!您快醒醒!”
迷迷糊糊当中,只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而且似乎正在朝这边靠近。凯文顿时睡意全无,他披上衣服冲出帐篷,只见守卫们全都聚在一起拔刀在手,紧张无比地盯着远处的黑暗。
“大家别慌。”凯文并不知什么引来了巨蝎,只能猜测是风向带去了篝火的气息,“先把火灭了,然后大家找个地方躲起来,离马匹越远越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去会会乌米亚司!”
守卫们哪敢怠慢,一堆篝火瞬间就被熄灭。黑暗中有人凑到凯文身前,轻声说了一句:“真神千万不要冒险,就算我们被乌米亚司发现,您也不要因为我们再受伤。”
凯文听出这是昆西的声音,心中多少有些温暖和感动。他探手拍了拍昆西的肩膀:“赶紧去躲好,就算马匹被袭也不要出来,记住了吗?”昆西轻诺一声闪身离去,凯文转身寻来帐中的长剑,循着声音的方向快速迎去。
今夜的星光不明,月亮也不知躲去了哪里,凯文的双目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若不是有巨蝎的脚步声作为指引,只怕他根本分不清方向。
飞行一段距离之后,耳听着与巨蝎的距离越来越近,可巨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凯文顿时失去目标,他停在半空焦急等待,谁知那巨蝎竟如消失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凯文一时没了主意,该进该退还是该继续守候,那巨蝎是攻是守还是在守株待兔,无数念头就如数不清的星斗闪现在他脑中,双翅扇动的风声此时竟变成扰乱心神的根源。
就在他莫衷一是之时,不远处闪出几点荧光,转瞬之间那些荧光迅速繁衍,延伸成线扩展成面,将巨蝎的轮廓勾勒出来。
凯文暗喜:“想不到你还能发光啊,这回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可还没等凯文乐完,巨蝎身上的荧光开始快速涌动,如同数条水流一般向头部汇集,并在两排眼睛旁堆积聚合成光团,随后数道光柱从这些光团射出,齐刷刷照向凯文所在的位置。
凯文吓得向一侧躲避,那几道光束跟随他的轨迹一路扫过。紧接着,一团沉重的气流从地面涌起,泛着荧光的巨蝎腾空跃起,两只巨钳探得笔直,朝着他的双足夹去。
凯文被迫迅速拔高,刚刚避过巨钳,蝎尾又劈空而来,所幸凯文身形灵活,翻转变向之后便已避过。那蝎子两击不中,腾跃高度却已至极限,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它已砸落地面,所有光束立时熄灭,遍布其身的荧光也随之不见。
凯文再也不敢大意,他继续飞升一段高度之后才稳住身形暗自咋舌:“它居然能跳那么高!它居然早已知道我的位置!看来这家伙真不好对付啊!”
那巨蝎落回地面之后半天没有动静,凯文也按兵不动,双方僵持了至少半个小时,那巨蝎终于迈动脚步,扭头朝巢穴方向而去。
凯文便循着脚步声一路跟着,直到黄沙搅动的声音响起,刺鼻的尘烟私下弥散,他才确信巨蝎已然回归巢穴。
他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但新的问题接踵而来,四下里漆黑一片又无星月引路,他如何能找到回去的路?
一想到巨蝎拥有敏锐的感知和超乎寻常的能力,凯文打死也不敢在它的巢穴附近逗留,他凭着记忆选定一个方向,蒙头蒙脑一通乱飞,飞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飞了多远,飞到了什么地方。
也许是夜深自然而来的睡意,也许是长时间飞行和处于高度紧张引发的倦怠,他实在无法继续支撑,可是他看不见地面的真实位置,那种降落就如同盲鸟落地一般,翅膀还未收起,双脚已经撞在地上,他的身体由于惯性向前直冲,接连翻过好几个跟头之后重重摔倒。
落地的冲撞和翻滚的碰砸,令他浑身上下到处疼痛,他几乎顾不上吐出口中的沙粒,张嘴痛呼数声才将痛楚勉强压住。
他奋力撑起身体,猛咳数下清除掉口鼻中的沙尘,随后长叹一声仰面瘫倒,在连声苦笑中闭上双眼,自我安慰道:“飞了这么远,那蝎子总不可能再找到我吧。”
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略加调息之后重新爬起,在黑暗中摸索到一处丘土,然后将身体缩进角落之中,这才心怀忐忑的迷糊睡去。
第二十九章 红尘相伴
待到凯文被干裂的喉咙痛醒,已是天光大亮。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陡然发现脚旁的尘土中露着半个头骨,还有一个黝黑的眼洞冲着他索魂纳魄。
凯文惊得双脚猛踹,将那头骨踢到一旁,随后急匆匆爬起,这才发现昨夜栖身之处竟是一座荒村。
这里不知被荒废了多少时日,房屋建筑早已没了原貌,只有依稀可辨的土墙和石柱还能让人有所猜度。这里也不知道因为何故遭人废弃,沙尘掩埋中的白骨随处可见,它们色泽早已灰暗,血肉和衣物都已化作尘埃,唯余一股浓浓的哀怨伴着沙尘四处游走。
这座荒村算不上很大,残存的房屋基脚一望便可尽收眼底,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村落,竟有这么多白骨,莫非这里曾被强盗洗劫,或者因疾病肆虐而惨遭灭族?
凯文没心思去探究其中的缘由,他甚至不愿在这种地方多呆一刻,岩狼的记忆对这里也仅有只言片语,因为包括岩狼在内的部落众人,都认为这里是一处不祥之地,不仅不会远道而来,甚至不愿提起此处,由此凯文自不会产生多大兴趣,他只想尽快找到一处水源,或者尽快返回营地,可当他飞身而起时,荒村当中一个黑黝黝的深坑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飞落洞旁,发现此处应是一口水井,只是井中早已干涸,井壁上的石块全都塌落井底,井壁因失去支撑而逐片坍塌,最终形成这么一处深洞。
见此处再无其他特别,凯文扭头便走。有太阳的指引,又有岩狼的寻路本领傍身,找到营地算不上什么难事。待他落回地面,那些不知所措已久的守卫们一齐围跪过来,祷祝声中更多的却是性命得以保住的欣喜和怅然。
凯文不愿过多理会他们,只对昆西说道:“快拿水来。”
昆西很快取来水袋,又将其他人遣散,等到凯文灌下数口水去才怯生生问道:“真神,这一夜……可把我们急死啦。”
凯文瞟了昆西一眼:“我是真的差点回不来啦。”
“啊!”昆西惊道,“是不是因为乌米亚司……”
“没错。”凯文觉得没有必要隐瞒这些,便将昨夜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昆西听完之后越发惊奇和兴奋:“没想到乌米亚司竟然这么厉害!好在您是真神,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只怕早就成为乌米亚司的晚餐了。”
凯文对这种恭维之词不甚感冒:“行啦,有惊无险的事情,你只需如实转告先知就行啦。”
昆西被看破心思,颇有些尴尬地转身告退,凯文却把他叫住:“等一等,我问你,从这里往西北方,有一座荒废的村落,你知不知道?”
“真神怎么突然问起那里?”
“你知道?”
“听人说起过,但……我并没有亲眼见过。”
“你都听说过什么?”
“这个……”昆西犹豫片刻,实在想不出办法终止眼下的谈话,只能将传闻大致说了一番,这些内容与岩狼所知差别不大,无非就是整个村落不知何故在一夜之间全部丧命,然后就是强调部落之中没人敢踏足那里半步之类。
凯文听得索然无味,本想打发昆西离开,不料昆西反问一句:“真神,您怎么会知道那里?”
“昨夜避开乌米亚司之后,我找不到回来的方向,误打误撞在那里睡了一夜,到今天早上才知道自己睡在骨头堆里。”
“真神……您……竟然……”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虽然晦气得很,但也不至于这等模样。”
“是!是!真神教训得是!”昆西慌忙行礼又匆匆告退,凯文本已懒得与他啰嗦,正好钻入帐篷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午饭时分才被守卫唤醒。
午饭过后,凯文再次飞到巨蝎巢穴旁,这一次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打算与巨蝎好好周旋一番,怎奈不管他大喊大叫,还是往沙坑中投掷石块,那巨蝎都不为所动,直到凯文累到无心再闹,它也没显露一点动静。
“你也知道折腾一宿需要补瞌睡么?”凯文恨恨地冲那沙坑咒骂两句,扔掉手中石块后返身回营。
此时换班的人马已经抵达,众人一起俯首迎接。凯文朝人群中扫了一眼,忽然瞧见其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惊呼:“诗安!”
诗安面含笑意又有些局促的从人群中走出:“真神,我……”
凯文单手一挥:“大家先散了吧。”说着抓住诗安的手腕,将她带到一旁,“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您伤病初愈……怕您吃不好,所以……所以……”
“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么?”
诗安抬眼望着凯文严肃的表情,嘴角微有撇动,双目中委屈的神色充盈欲出:“有您在,我……不怕……”
“可是我怕!”即便诗安略有挣扎,凯文也没有松开她的手腕,反而抓得更紧,“万一乌米亚司偷袭营地,我怕救不了你。”
凯文此话说得很是严厉,可在诗安听来竟似一种发自内心的关爱,泪目之中由此闪出不一样的光彩:“有您在,乌米亚司不敢来的。”
凯文从未见过这种眼神,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喜是忧:“就算忽略乌米亚司的存在,先知呢,他如果知道你跑来这里,说不定会……”
“是先知同意我来的。”
“他同意的?”
“嗯。”诗安泛出调皮的神色,趁着凯文迟疑之际,把手抽将回来,并顺势背在身后,不再给凯文留出机会。
“这怎么可能……”凯文兀自思索着这个问题,怎么想都觉得诗安此行另有隐情,可是诗安的眼神中没有一点虚伪,反倒是清澈和欣喜中夹杂的温柔和信赖令他心有所暖,他不得不调整心态继续询问:“你父亲知道吗?”
“他知道呢。”
“他也知道?”
“是呀,酋长来找过父亲,父亲就同意了。”
听到这里,凯文也算明白过来,且不管先知出于何种考虑,这件事至少可以看成是灰曜为了“兄弟之情”所做的贴心之举,只是经历过一次巨蝎夜袭后,他的心里总不踏实,诗安偏巧在这种情况下到来,这又让他如何安心:“不行,等他们交接完毕,你就跟着回去。”
“我……”诗安的满心欢喜突然被泼上一盆冷水,笑容逐渐凝结在她脸上,两颗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凯文心中不忍,抬手去擦她的泪珠,却被她躲过,那只手便尴尬的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诗安并不愿凯文难堪,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让我留下吧……我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看着诗安楚楚可怜的模样,凯文心中矛盾已极,他自问并没有多少喜爱诗安之情,但岩狼的情感却很炙烈,更为关键的是,如果这仍是先知的考验,他若一味坚持诗安离开,是否有悖于岩狼的本性?
一想到先知的各种阴诡,凯文就觉得头痛,无奈之下他只能横下心来:“那你就留下吧,万一出现意外,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会保你周全。”
“真的?”诗安泪中带喜,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您说,只要不赶我走,您说什么我都听。”
凯文本想说最多只让她留两天,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留了,多呆几天区别也不会很大,所以话到嘴边就变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不听话,就别怪我赶你回去。”
“嗯嗯。”诗安连声应诺,似乎生怕凯文改变主意一般,一扭身便跑了开去。
凯文心头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诗安的背影似乎变成一种患得患失的惆怅,在他眼前挥之不散。他不愿被这种情绪左右,正巧看见昆西朝这边走来,便快步迎了上去。
昆西行礼道:“伟大的真神,晚饭之后我们就回去了,您有什么话需要带给先知吗?”
“呃,让我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明白,您还有其他吩咐么?”
“对啦,诗安的帐篷在哪?”
“在那边。”昆西侧身朝守卫的营帐群中指了指。
“你安排人把她的帐篷移到我的旁边吧。”
“好的,我这就去办。”昆西转身跑开,很快就召集数人将诗安的帐篷移动指定位置。
诗安见状又羞又喜,但她不敢靠上近前,直到守卫们散去,她才凑到凯文身边悄声问道:“真神……这……这……”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只是……只是……”
“谁要你不肯回去,我只能把你放在眼皮底下,免得发生意外时鞭长莫及。”
“可是……他们……”
凯文早已想到此举会引起议论,但出于安全和先知的原因,就算真有传言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倒是诗安那种欲拒还迎的表情令他颇觉有趣,岩狼与他的心性混杂成一种又略带色急又含而不露的神色:“不用管他们,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呢,就算你我帐篷相邻,我也觉得不踏实,要不这样,你跟我住一个帐篷吧。”
诗安惊羞得瞪大眼睛:“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呢?”
“不行啊……”
“你不是酋长和先知派来照顾我的么?”
“是啊,但是不是……不是……反正就是不行!”
凯文看着她那又着急又当真的模样,心想难怪岩狼会对她念念不忘,这般美丽可爱单纯的模样确实很让人心动,一只手禁不住朝她脸上掐去。
诗安侧头避开,不等凯文有下一步动作,她已猫腰钻进帐篷,双手把布幕死死拽住:“您也不准到我的帐篷里来。”
凯文哈哈大笑:“如果晚上发生意外呢,也不能进来?”
“不能!不能!”
“那万一……”
“没有万一,反正就是不能进来!”
凯文突然产生一种感觉,有诗安伴着,荒原中的无聊等待将不再枯燥,他饶有兴致地在帐篷前席地坐下,单手撑着腮帮盯着帐篷一言不发。
诗安正奇怪门外为何突然没了动静,刚一掀开布幕,就迎上凯文含笑的目光,吓得她轻呼一声又躲了回去。
凯文笑道:“看这样子,你是不打算出来啦?”
“您如果不答应,我就……我就……”
“好啦,都依你,但是你还不出来,天就黑啦,你真打算把我饿死?”
诗安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做,她轻呼一声“糟糕!”便从帐篷中冲出,甚至顾不上凯文诧异的目光而直奔行囊堆积之处,一通翻找之后抱出一只瓦罐,当她揭开罐盖,她那担忧的神情立刻变成一种伤心和沮丧。
凯文见她红着眼睛回来,关心地问道:“发生什么啦?”
诗安把瓦罐举到凯文面前,委屈道:“这是我昨天出门前熬的蛇羹,可是……可是已经不能吃了……”
凯文接过瓦罐闻了闻:“是有点变味了,但应该还能吃。”
“不行!”诗安一把将瓦罐夺了过去,“坏了的食物是不能吃的。”
“可是,这是你的一片心意呀,不吃多浪费。”
诗安的脸又绯红一片:“您知道……知道就……行……”
“我当然知道啦,整个部族,只有你对我最好!”凯文说着又要动手,诗安这回反应挺快,倒退的同时将瓦罐塞向凯文,趁着凯文接过去的机会转身逃开。
凯文揽着瓦罐痴痴傻笑,在那一刻,他似乎觉得对诗安的喜欢应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因为岩狼。这一夜,他亦久久不能成眠,诗安帐中的细微声响都能牵动他的神经,很多次,他真想偷偷看上一眼,可当面戏耍玩笑和背地偷偷摸摸毕竟有着天壤之别,倘若被诗安发觉,那岂不是自毁形象?
可他又怎能知道,诗安也被复杂的心境困扰,她整夜都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万一凯文趁夜钻进帐篷,她究竟该怎么办?是大声呼叫,还是低声拒绝,亦或是……
第三十章 雨过添情
凯文总觉得自己在做一些龌龊之事,可每每醒来才知是黄粱一梦,如此浑浑噩噩熬过一夜之后,待到好不容易睡着已是天光放亮。
这一次的带药之人名叫拉科塔,他一早便揣着药水来到凯文帐外,见凯文一直酣睡不便唤醒,只得坐在原地静静等待。
眼看日上三竿,凯文心头忽然传来一阵似痛非痛的异样感觉,他惊得瞌睡全无一下坐起,双手按在胸前深呼吸几次,这才想起两日之期已过,体内的虱蝎开始有了动作。
凯文急忙钻出帐篷,一眼就瞧见候在外面的拉科塔。
拉科塔毕恭毕敬地递上药水,还不忘转达先知的叮嘱。凯文哪有闲心去听那些,心中的异状已经越来越明显,之前尚存的一丝怀疑此刻全部都被打消,虱蝎的恐怖令他毫不犹豫地喝下药水,直到那种异状逐渐消失,他才稍觉心安。
拉科塔细细观察着凯文的神情,末了才问:“真神感觉好些了么?”
凯文点了点头,拉科塔又道:“看来先知的担心是对的,您的身体还需要继续治疗。”
凯文含糊地应答一声,侧目间却见诗安帐篷的布幕已经掀起,其中并无诗安的身影,不由问了一句:“诗安呢?”
“回真神,诗安一早便带着两名守卫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
“她说去抓兔子,给您改善一下伙食。”
凯文心头一暖,对虱蝎的恐惧之情渐被冲散:“她出去多久啦?”
拉科塔抬头看了看日头:“清早出去的,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回来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凯文把拉科塔打发走,纵身飞上天空,向四周极目眺望却没见着诗安等人的身影。
“她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吧?”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见天边隐隐现出一线黑云,那黑云来的速度很快,不出几分钟就已形成一片黑压压的云带。
拉科塔也有察觉,他站在地面冲凯文使劲高呼:“真神,暴风雨要来了,您快下来吧!”
凯文落回地面焦急询问:“诗安去往哪个方向?”
“那边。”拉科塔指出一个方位,恰巧就是乌云的方向。
“糟糕!”凯文暗暗着急,“你赶快要大家收起帐篷,拴牢马匹,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找诗安。”
拉科塔领命,凯文无心顾及他们,只念着往黑云方向疾飞,只想着尽快找到诗安。
暴雨前的荒野一片肃杀,乌压压的云层已将大半个天空遮蔽,一半阳光普照一半暮气沉沉的奇景竟似末日与希望之间的殊死拼争,撼人观感夺人心魄。
乌云之下,能见度大打折扣,纵使凯文不愿,他的视线范围内始终没有诗安的身影,不仅如此,暴风雨的风头已然迎面与他碰上。
那疾风着实厉害,刚开始还只是卷携着枯草黄叶,转瞬之后便是尘土、沙砾翻滚而至,还有连根拔起的草皮,拦腰截断的枯枝夹杂其中,吹得凯文双眼难以睁开,身上多处被乱物割伤,双翅挥舞也顿感吃力。
凯文愈发焦急,他努力喊着诗安的名字,可他的声音在疾风之中几不可闻,他竭尽全力闯向风暴,可他的身体一直在风中倒退。
豆大的雨点来了,它们好似漫天的箭矢,毫无怜悯地射向凯文,很快便将凯文的衣服和双翅浸透。凯文只觉得翅膀越来越沉重,不得已只能落回地面,如同一只落魄的孤鸦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突然间,一声马儿的嘶鸣隐隐传来,凯文又忧又喜,竟不顾风雨的阻挠,奋力朝着声音的方向迈去。此时的荒原已被大雨灌成一片泥潭,每一步下去都有大量的泥浆裹向腿脚,就像一只只从地底伸出的泥爪,欲将他困入泥潭深处。
前方好似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是在风雨声中难以辨听,加上他一心只惦记着诗安的安危,哪曾注意一匹脱缰的惊马正朝他急速冲来。
待到透过雨幕看出马匹的影子,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纵然本能驱使他赶紧向一侧闪避,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马儿的身侧依然将他撞飞,好在有翅膀助他不受跌落的二次伤害,但这次撞击力度并不在小,令他的左肩头如被重锤一般疼痛无比。
凯文倒在泥中苦笑不迭,密织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洗去泥尘的同时也将他的幻想渐渐冲淡:“我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挂念?一场暴雨又能对她造成多大伤害?我究竟是怎么啦,难道是因为喜欢上她,或者只是因为存有欲念?”
扪心自问,诗安的温柔和顺从确实令人无法抗拒,她的美貌和单纯也让人心生怜爱,可这种感情是真是幻一时之间确实无从区分,尤其相较于赛琳娜的那种刻骨铭心,这又能算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算啦!算啦!”凯文收拢胡乱心思爬起身来,左肩的疼痛已然减轻不少,他略作活动之后再次望向雨雾朦胧之中,似乎不忍舍弃最后一线希望,也似在同一种念想作最后的诀别。
此时黑云渐渐远去,雨滴变得淅淅沥沥,天空从撕裂的云层中漏出蔚蓝,阳光的利剑终于将末日的昏暗驱逐斩杀。
凯文惊喜地发现翅膀不再沉重,浸润其中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干涸,他一声轻啸飞入云端,却陡然发现远处有三个人影步履蹒跚。
刚才的所念所想顿时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他不顾一切地飞身过去,直接落在诗安面前,一把搂住她的双肩,急切地询问:“你没事吧?”
诗安突然看见凯文,激动欣喜之情顿时充盈双眼,但她实在忍不住肩部的疼痛,轻声呼疼着扭动肩膀,将凯文的双手挣脱。
凯文见状愈发着急:“你是不是受伤啦?”
旁边一名守卫躬身回答:“伟大的真神,刚才暴风雨来得太猛,我们赶回驻马点时,已有两匹马脱缰逃走,我们本想让诗安姑娘骑马先走,可谁知那匹马也受了惊吓,将她掀落下来,上臂和肩膀撞在地上……都怪我们照顾不周,请真神……”
“你先别说了。”凯文打断那人的话语,柔声问向诗安,“还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诗安一个劲地摇头,用手护着伤臂连退几步:“我没事,这点小伤真神不用担心,过两天就会好的。”
“不行!”凯文期身上前,“你因为我而受伤,我怎能不担心!”
“可是……我……”诗安见无法阻止凯文,只得低声求饶,“我总不能……当着您的面……脱……脱衣服……”
凯文一愣,旋即笑道:“好吧,等你回去换件没有袖子的衣服再看。”
诗安红着脸默默点头,凯文望着满身泥泞的她,一缕爱怜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除了肩臂,其他地方没事吧?”
见诗安摇头,凯文又道:“我先带你飞回去,免得着凉。”
诗安的头摇得更加厉害,连声直说:“不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
两名守卫相视而笑,其中一人劝道:“诗安姑娘,你赶紧跟真神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我们随后就到。”
“他们两个大男人你怕什么,大不了,我送你回去之后,立刻带两匹马来接他们。”
“是啊,诗安姑娘,你就先回去吧。”
“不行,不行。”诗安仍旧摇着头,还不时地后退几步,与凯文保持着一定距离。
凯文真有些急了:“我的伤已经好了,你就放心吧!”
诗安脸庞涨得通红,在凯文的一再追问下,她终于开口道:“您带我飞回去,岂不是要……要抱着……抱着……我……”
“那是自然。”凯文只道诗安担心被占便宜,“不过你放心,在空中我可不敢乱来,万一不小心,我们两个都会摔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诗安瞟见两名守卫已是满脸坏笑,羞得她耳根子都在发烫。
凯文突然想起部族中的习俗,未婚的姑娘如果同意被未婚男子抱住,就是甘愿嫁给那个男子,而未婚男子愿意抱住一个姑娘,也就意味着想娶她为妻,可他只能装作不知的样子:“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诗安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只说:“反正不让您带我飞回去。”
看着诗安又急又羞的模样,凯文玩心顿起:“你是不愿被我抱着吧?”
诗安点了一下头,又赶忙摇动几下,凯文趁机又道:“又不是没被我抱过。”
“哪有!”诗安急得瞪大眼睛,那两名守卫还嫌不够热闹,在一旁故意发生惊讶之声。
“就上次,你帮我换药,结果我们两个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那个不算!”诗安转身逃开,凯文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的点滴温柔,不由心头一热,什么赛琳娜,什么依莎贝尔,什么部落习俗在这一刻全被抛诸脑后,他快走两步追上诗安,不由分说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在她的惊叫还没发出之前,已将她带离地面。
诗安试图挣扎,却听凯文大声道:“千万不要乱动,万一我抓不住就惨啦!”
听着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看着离得越来越远的地面,诗安确实不敢再动,可她无法掩饰心中的害怕,尖叫声一声胜过一声。
凯文不忍她受此惊吓,双臂将她搂得更紧,又凑近她耳旁柔声道:“别害怕,相信我。”
这句话似乎充满了魔力,诗安果然不再叫唤,但是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凯文的双臂,一刻也不敢放松。
虽然两人浑身透湿满是泥泞,可这阻挡不了一股炙热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转。尤其于凯文而言,他不再是不经事故的少年,岩狼的记忆给了他丰富的见识,此刻怀抱着温香软玉,心中的私欲杂念怎么可能有片刻消停?
也许是心猿意马无暇旁顾,也许是诗安的体重略轻,凯文竟没有感觉飞行吃力,自然也不会回想多日前带不动菲尼的那一段细节。
诗安的害怕之情已淡,空中的奇景却没能引起她的兴趣,她只专注于感受凯文健硕的双臂、暖热的体温,还有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她的秀发总在凯文的脸上撩动,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味刺激着凯文的每一根神经,如果不是营地已经出现,只怕凯文终将忍不住吻向她的侧颜。
营地被暴雨洗劫之后一片狼藉,好在守卫们提前做了准备,帐篷和马匹没受什么损失。众人正在重整营盘,见凯文抱着诗安回来都觉诧异,但大家不敢多言,见礼之后便各自忙活,只有拉科塔候在一旁。
凯文正好请他尽快收拾好诗安的营帐,并要他找些水来给诗安清洗,至于两名掉队的守卫,凯文也给出了方位,很快就有人带着马匹前去迎接。
安排妥当之后,凯文便换了一身衣服守在诗安帐外,当诗安梳理完毕出来,他突觉眼前一亮,诗安那随手挽在头顶的发髻丝丝缕缕杂而不乱,尽显一种俏皮随意之美,配上那一张粉嫩的面庞,真如出水芙蓉一般娇艳欲滴。
凯文不由看得痴了,诗安被他看得面带桃红转身又要钻回帐篷。凯文这才有所醒悟,赶忙轻咳一声:“呃,让我看看你的肩膀吧。”
诗安推卸未果,只得将上臂掀露出来。只见雪白的肌肤中杂有一块巴掌大的淤青,还有几处皮肤破损,隐约有鲜红的血液在伤口中慢慢汇集。
凯文心疼不已:“还疼吗?”
诗安微微点头,凯文又问:“手臂能动吗?”
诗安仍旧点头,只是她的眼光一直低垂,不敢与凯文对视。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先知一定能……”
“不要!”诗安惊得抬起头来,刚碰上凯文的眼神,又急忙垂落下去,喃喃道:“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陪……陪着您。”
“你不是说过要听话的吗,怎么变卦啦?”
“我没事的,过两天肯定能好。”
“不行,万一伤口感染就糟啦,待会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吃过中饭后送你回去。”
诗安见凯文心意已决,忍不住泪水盈眶,她轻轻拉住凯文的手臂,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
凯文心中一软,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我又不是赶你离开,等你伤好了,再过来陪我就是啦。”
诗安这才露出喜悦,可转瞬之间又泛起难色:“我还是等明天跟拉科塔一起回去吧。”
“那怎么行,他们明天晚上才会出发,路上还得一天半到两天,这么长的时间,伤口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我不放心。”
“可是,又要被您……被您……”
“哈哈。”凯文故意坏笑两声,“刚才不是已经抱过了吗,再多抱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真神……”诗安欲驳无言,支支吾吾好一阵子,一句“您会娶我吗?”多次溜到嘴边,却始终没能问出口。
第三十一章 随性而为
今日午餐赶了个早,餐后凯文把拉科塔叫到一旁:“我待会走后,你们尽量不要到处走动,特别是晚上不能燃点篝火,免得将乌米亚司引来。”
拉科塔频频点头,保命的事他自会言听计从,但如何阻止凯文离开他却是一筹莫展,好几次欲言又止之后,他只得无奈地退到一旁。
凯文冲他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明天下午之前肯定回来,而且,我也会当面向先知解释,不会让你为难。”
拉科塔急忙致谢,凯文又对诗安道:“我也不会让你为难,回去的路上我不会抱着你,这样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诗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还夹杂着些许失望:“您是打算骑马回去?”
“不是。”凯文从腰后取下一捆绳索,故意在诗安面前晃荡几下,“路程太远,我怕手臂耐力不足,所以……”
“不要!”诗安如猫弹一般跳起逃开,不料凯文振翅一跃便落在她的面前,吓得她扭头又朝别的方向跑蹿。凯文有意逗她一下,总是轻易阻断她的去路,几番折腾下来,诗安急得直喊:“我不要跟您绑在一起。”
“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说话间,凯文又是一次腾跃,诗安收势不及,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凯文哈哈大笑,一把将她囫囵抱住,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
诗安又羞又急:“您把我弄疼啦!”
凯文这才赶忙撒开双手,诗安已是脸红过耳。适才一抱虽说玩笑成分居多,但有种甜馨温煦的气息在他们之间絮絮扬扬飘散。
有守卫目睹了这个过程,交头接耳之间更是笃定他们的猜测。拉科塔害怕满脸的表情被凯文看破,索性侧过身体不再望向那边。
到了此时,凯文更能确信诗安的心意,心存欢喜的同时也在犹豫懊恼,各种想法在他脑中冲突煎熬,以至于拿不定主意下不了决心,只能继续假装对习俗一无所知,不给诗安只言片字的承诺和希望。
这种矛盾也令他冷静不少,在确认诗安的伤口无碍之后,他招呼拉科塔过来,并把绳索递交过去。可他并不知道,诗安的心境远比他复杂得多,喜悦之中夹杂酸楚,羞怯之余甚有期盼,满怀柔情却又害怕伤害,似乎有着无穷的勇气却又畏缩不敢向前。
在这种心情支配下,诗安变得沉默寡言,直到两人飞离营地,她依然没能从中解脱出来。
凯文本想重温那种心猿意马的感觉,可诗安一言不发,除了揪着他的一条胳膊再无其他动作。凯文对此有些意外:“你是不是害怕了?要不要我飞低一点?”
诗安轻轻摇头,仍旧没有说话。
凯文不由暗想:“莫非我做得有些过分,惹得她生气了?”可他不敢点破这层窗户纸,思绪流转间,他已改变前行方向,朝着巨蝎的巢穴飞去,他想在那里总能找到话题打破僵局。
巨蝎巢穴所在之地早已变成一片泽国,唯独沙坑之中看不见水的影子。凯文不禁奇道:“我还以为这个巢穴会被大水淹没呢。”
这句看似自言自语的疑问终于得到诗安的回应:“那些雨水应当是沉进沙子里去了。”
凯文大喜:“你不生气啦?”
诗安低吟一声:“我……没有生气呀……”
“那你为何不说话了?”
“我只是……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还在想绑在一起的事呀?”
“不是……”
“我真的没想占你便宜,这么做确实是出于安全考虑。”
“我知道……我想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事呀,能不能告诉我?”
“也没什么特别的,已经想通啦。”
凯文心中略微一沉,他其实能感受到诗安所想,却猜不透她所说的“想通”是什么意思,他想继续追问,怎奈诗安的回答已将他拒之门外,他只有连声两句“那就好”以化解尴尬,进而言及其他:“你看,地面上的积水都绕着巢穴流动,并没有灌进沙坑之中。”
“看到了,好像巢穴四周有一圈引水的沟渠一般。”
“啊!我知道啦!”凯文兴奋得叫出一声,还没等诗安的疑问落音,他已将日前巨蝎绕圈子的奇怪举动抖搂出来。
“没想到它这么聪明,居然知道如何防止巢穴被淹。”
“你可别小看它哟,我跟你说,这两天我还见识过它更厉害的本事。”
“真的?”
“想知道?”
“嗯,您说吧。”
“那你不许生气啦。”
诗安愣了一下,旋即道:“我真的没有生气呀,不信您瞧。”说着,她侧过脸来,原本是想让凯文看清她的神情,谁曾想凯文一直贴在她的耳边说话,她这么一转脸,脸颊便与凯文的双唇轻轻碰上,就像被凯文吻上一般。
诗安顿时面红耳赤,双手捂脸不知该往何处躲藏。凯文的嘴唇如被电击,麻木中尽是震颤,就连舌头也被感染,说出的话吞吞吐吐、字词不清,谁又能听得明白。
诗安无语,凯文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再度陷入一种各怀心思的沉默。凯文不仅因为刚才“一吻”灼热缠身,也在自问这般发展下去究竟是对是错,诗安的勇气却在积蓄与溃散中不断重复,那个深埋心底的问题终归没能冲破沉默的桎梏。
不知过了多久,诗安忽然悠悠说了一句:“我们还是赶路吧。”凯文这才如梦方醒,然而刚飞不到几分钟,他又悬停下来,腾出一只手指向前方的土丘:“快看,乌米亚司在那里干嘛?”
诗安闻言望去,只见乌米亚司踞在土丘顶端,八条粗腿和一对巨钳将它的头部高高顶起,它的后身及鞭尾则顺着土丘的坡度倾斜向下,像是一座滑梯,更似一匹啸月的野狼。
“它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啊。”
“飞近一点吧。”
“不行的。”简短几句话,之前的气氛似乎有些缓和,凯文借机把夜会巨蝎的遭遇讲述一番,还不忘强调:“这家伙不可小觑,离它远点总不会有错。”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您的。”
诗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在凯文听来总有双关之意,他能隐隐感受到诗安的无奈和伤情,却只能暗自给自己立下规矩:只要不是为了迷惑先知,一定不再与诗安多添情愫。
可他很快就开始摇头苦笑,因为他意识到这个规矩根本毫无意义,如果诗安真是先知的棋子,那么只要面对诗安,就等于处于先知的监控之中,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想来想去,他觉得只能用“随性而为”这四个字来化解眼下的困惑,如此一来,那块压在他心中的石头顿时消匿无踪,也就不再在乎诗安所言背后的深意,只管按照字面意思调侃过去:“怎么突然变得听话了?”
诗安的语气依然如旧:“因为您是真神啊,您说的我自然是要听的。”
“如果我不是真神,你还会听我的么?”
“您怎么可能不是真神。”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你会如何?”
“如果您不是……我……”被凯文吻过之后,诗安嫁给凯文的决心更加坚定,然而凯文的慌乱掩饰,以及随后的沉默不语,甚至于刚才的若无其事,都令她心寒沉溺,她好不容易压制住满腔的热情与渴望,凯文的这个问题却让她功亏一篑。
“是不是就不听啦?”
“不是……”诗安认定这是凯文在试探她的心意,她的勇气在那一刻似乎充盈满溢,可一张嘴,不仅想说的没有说出口,就连声音也几不可闻,“不管您是不是……真神,只要……只要是您说的……我……我都……听……”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您……”
“哈哈,我就知道你最乖啦!”
“您就会欺负我。”
“我哪有欺负你啊?”
“怎么没有!刚才还……”
“刚才不算。”凯文故意这么一说,趁着诗安以为他抵赖之时,双臂忽然收紧,身体贴近诗安,探头在她侧颜上吻了一下,继而笑道,“这次才算数。”
诗安不知是喜是羞,十根指头在凯文的双臂上使劲挠抓,疼得凯文连声求饶:“哎呀,疼!别抓啦,我错啦,我再也不欺负你啦!”
诗安只哼不语,又使劲掐了一把才肯作罢。
这般嬉闹过后,之前的那些不悦与猜疑渐渐消融,诗安的话逐渐多了起来,天空中的云彩、原野上的丘峦尽皆变得绚烂多姿,每一处似乎都能引发许多共同的感慨,就连偶尔掠过的飞鸟也能成为聊不完的话题。
飞抵部落上空时,已是天色将黑,凯文本想前往引渠工地探访一番,此刻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他又想找机会与卡尔等人见上一面,但无论是带诗安同去,还是找借口单独行动,都无法避免被先知知晓,万一由此引发先知怀疑,倒真有些得不偿失,所以他直接飞到先知住所前,与诗安一道敲开了先知的房门。
先知瞧见两人时颇显诧异:“真神,您怎么回来啦?”
虽说四下并无他人,但先知的恭敬足以作为提示,凯文暗道:“你真是谨慎得很啊,我倒要看看你与诗安之间隐藏着什么关系。”口中却说:“先知,诗安姑娘受了伤,我怕耽搁久了伤口感染,这才送她回来。”
“是这样啊,快进屋。”先知侧到一旁,把两人让进屋内。
诗安的伤并不严重,先知用药水将伤口清洗过后,又用药膏敷在上面,最后用粗布简单包扎一番就算完成:“诗安姑娘,这一路回来想必你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真神还有几句话要说。”
诗安点头告辞,待到她的脚步声远去,凯文赶紧跪倒在地:“请先知恕罪,岩狼见诗安姑娘受了伤,心中担心害怕,所以才会没经允许擅自回来,岩狼知错下次不敢啦。”
“哼!看在你对诗安一往情深的份上,这件事情就不追究了,但是,明天一早你必须回去,记住,如果再犯,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多谢先知饶恕,岩狼一定守住普拉托达尔寸步不离,一定报答……”
“行啦,别废话了!我问你,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在荒村睡了一晚?”
“是的。”
“抬头,张嘴,让我看看。”
凯文不知何故,依言摆出姿势,任由先知细细看完才怯怯发问:“先知,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你难道不知那里是诅咒之地么?”
“岩狼知道先知和酋长都下过禁令,不准族人踏入那里半步。我只是因为夜黑分辨不出方向才会误入,但我有些纳闷,那里除了遍地骸骨,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至少,我在那里睡了一夜,至今也没有感觉有啥不对劲的。”
“笨货!等到你发觉异常时,你就离死期不远了!”
“啊!”凯文慌忙求助,“伟大的先知,岩狼无知,请先知救命!”
“算你命大,如果等我传信要你回来,只怕没人能救得了你。”
凯文这才明白先知放过他的真正原因,感慨之余心中也觉踏实许多,他的利用价值尚未用尽,至少在普拉托达尔之谜解开之前,只要循规蹈矩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只不过这个央求之举是必不可少的:“还请先知看在岩狼忠心耿耿的份上,救岩狼一命!”
“忠心?只怕你一门心思都花在诗安身上了吧。”
“岩狼知错,我明天回去之后,再也不会胡思乱想,再也不会擅离职守啦。”
“满口鬼话!”先知懒得跟凯文多费口舌,转身去向内屋,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选出好些药水药剂,还有说不清的矿物骨骼,全部倒入瓦罐中熬制好长一段时间,才炼出一小杯粘稠的液体。
凯文眼巴巴地看着先知回到身前,迫不及待地接过药水,不假思索地一口灌下,全然不顾那药水腥臭得令人作呕。
先知静静地冷眼旁观,直到凯文难受的神情渐缓才开口说道:“明天清晨,你还需服用第二剂药水才能根除后患。”
“岩狼明白,多谢先知赐药。”
“你可以走啦,对了,那几个外族人,你想见就去见吧。”
“岩狼与他们没有瓜葛,只要他们不捣乱,我用不着去见他们的。”凯文脑子转得快,此话毫无迟滞的脱口而出,先知竟没觉察出破绽:“这件事用不着我多费唇舌,就这样吧,我也该休息了。”
凯文叩首拜退,出门之后才觉后背冰凉,看来先知的警惕性并无松懈,怀疑和试探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如此还真不能贸然去见卡尔等人。
第三十二章 强敌来犯
次日的药水有些不同,不再是那种粘稠腥臭的液体,凯文不便多问只管一口饮尽,并对先知千恩万谢。
先知说得很是平淡:“你的命算是保住了,为这件事情我不会救你第二次。另外,在返回营地的路上不得有片刻耽搁,如果你擅作主张错过了普拉托达尔,我绝不会饶你!”
这句话意思再清楚不过,不但禁止凯文再去探视荒村,也不准拜访卡尔等人,就连前往引渠转上一圈也成奢望。凯文恨得抓心挠肺,可是卡尔住所周围和工地上肯定会有先知的眼线,他除了老老实实原路返回实在无计可施。
眼见玉带般的河流在身后慢慢变成一条细线,凯文禁不住一声微叹,劝说自己将烦心闹心的事情暂且搁置一旁,先对付了乌米亚司和普拉托达尔之后再做打算。
又前行一段距离,荒原深处忽然奔来一匹快马。凯文见马上骑手是部落中人,便迎上前去将他拦停。
那人认识凯文,不待马蹄停稳便已翻身落马跪倒行礼。凯文略加搀扶后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如此行色匆匆?”
“禀告真神,我是一名寻路者,有紧急情况要向酋长汇报。”
“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稍有犹豫:“我们……我们一周前发现一支外族队伍,大概有三百多人,而当时我们只有不到三十人,队长只好带着我们尽量牵制对方,并想方设法与其他巡逻队汇合。我们前后与三支巡逻队会师一处,但人数仍不及对方一半,队长们担心敌不过对方,便命我速回搬兵。”
“他们是些什么人?”
“从装束看,他们应当是正规部队。”
“交过手啦?”
“打过几次,但我们以试探和牵制为主,并没有跟他们发生大规模冲突。”
“伤亡情况如何?”
“我们前后死了七人,伤了二十余人,对方伤亡人数比我们要少。”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啊。”凯文心里有所猜测,便继续问道,“是否知道对方首领是谁?”
“请真神原谅,在我离队之前,还没能掌握这方面的情报。”
“这不怪你,不过,你应当知道他们在哪个方位,往哪里行进吧。”
“他们在偏西方,按他们的行军路线推测,目标应当是普拉托达尔。”
“果然,他们还有多久能到?”
“如果我们的人不能有效牵制,用不了两天,他们就能抵达。”
“嗯。”凯文思索片刻道,“你向酋长汇报时,附带说上一句,就说我会想办法帮助巡逻队击退敌军,必要时我会引乌米亚司前去助阵。”
那人面露喜色连声应诺而去,凯文则径直飞往营地,一路上他思虑良久,最终决定不管采取何种手段,一定要避免双方血战,毕竟一方可能是他为之效命的教会武装,另一方则更有可能是圣域的守护者:“如果真是教会武装,那他们会隶属于哪里?”
若是诺迪雅的队伍,那事情就简单得多,但如果是要塞的驻军,或是来自其他地域的军队,难度便难以估量,尤其若是汉姆亲率,他一定会大开杀戒以雪前耻,想说服他退兵只怕难上加难。
“依莎贝尔会在其中么?”一想到汉姆领兵,依莎贝尔肯定会紧随左右,凯文更加不愿双方发生正面冲突。
接近中午时分,几匹快马出现在凯文视线当中,从人数及行进方向不难判断他们正是换班的队伍。凯文索性降低高度放慢速度与他们同行。那些人何尝经历过这等场面,欢呼声顿时响成一片,每个人都快马加鞭,生怕成为队伍中的最末一个。
抵达营地后,凯文顾不上吃饭,把两队人马召集到一处,很严肃地说道:“我们各有任务在身,但根据寻路者的情报,有一支三百余人的外族队伍正在向普拉托达尔方向逼近,距离目的地大约还有两天时间,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拉科塔站了出来:“我们愿听真神调遣。”
凯文见其他人面色游移不定,又逼问一句:“如果普拉托达尔的秘密被外族人掠去,而我们在这里无所作为,你们认为先知会如何处置?”
众人迅速相互交换眼神,尔后齐声附和:“我们愿听真神调遣。”
凯文微微点头:“其实你们也不用过于为难,我们人数有限,无法与外族人正面硬拼,因此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向巡逻队提供必要的援助。”
众人如释重负般称颂:“真神睿明。”
拉科塔趁势对手下人说道:“那我们就留下来,帮着真神抵御外族人……”
没等那些人附和,凯文已出言打断:“你们不用留下,依然按原计划进行轮班。”
见拉科塔疑惑不解,凯文似在向他解释,又似说给新来的众人听见:“想必先知已经获知军情,你们回去之后只管如实禀报,就说我除了监守普拉托达尔,还会抽时间探查外族人的动向,这两件正事都不会耽误,请先知放心。”
拉科塔欣然领命,其他守卫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午饭过后,两队人马开始交接,凯文则钻进帐篷养精蓄锐。一个多小时后,他扔下一句“我去会会乌米亚司。”便直奔巨蝎巢穴。
巢穴四周的积水早已干涸,乌米亚司正围着巢穴慢悠悠的转圈。它灵敏地感受到凯文的出现,一双巨钳和一条鞭尾全都高高扬起。凯文害怕它猛然跃起,索性飞得老高,不给它任何可乘之机。
巨蝎的架势摆了好一阵子,却讨不到一点便宜,到后来只得放弃对峙,仍旧按部就班转起圈子。
凯文则在思索是否该尝试带引巨蝎,毕竟将巨蝎引入战团后,是会给双方阵营造成更大伤害,还是会迫使双方各自撤军,这一点他没有丝毫把握。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做尝试,毕竟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有这么一招可以冒险一搏。
他试着降低高度,那巨蝎立刻有了感知。它停下脚步,再一次拉开架势瞄准凯文。凯文便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原本想着巨蝎就此跟上,谁知它一直保持姿势不动,直到凯文退出一段距离,它才放弃警戒。
尝试多次之后,凯文认定乌米亚司有一个特定的警戒范围,闯入这个区域,就会被它锁定,而一旦危险解除,它便不再摆出攻击的架势。
“这不就是一只巨大的龙虾吗?”凯文对蝎子的性情所知不多,但对龙虾却了如指掌,乌米亚司的警戒举止就跟龙虾的防御动作一模一样。
“这可有点难办啦。”凯文深知龙虾一旦进入警戒状态,无论如何也不会向前迈出一步,“难不成得激怒它?或者,把自己变成一只猎物?”
凯文可不愿成为猎物,他见识过巨蝎的厉害,万一规避行动阻滞或者距离控制有误,当真就会成为巨蝎的腹中之物,所以他宁愿选择前者。
他特意飞得老远,用衣物兜了数十块石头回来,然后从巨蝎头顶将石头一块块扔下。可那巨蝎竟视这些石头为无物,哪怕它们砸在身上“咚咚”作响,也毫不为之所动。
“哎呀,看来这是给你挠痒痒了是吧。”
凯文索性搬来一块比脑袋还大的石头凌空扔下,还不忘赌咒一句:“我就不信你不怕!”可谁知石头还在半空,巨蝎的鞭尾已然甩了过去,咔嚓一声将石头打得粉碎。
凯文暗暗咋舌,对巨蝎的畏惧之情更甚一步。“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无奈之下只能返回营地,闷闷不乐地吃下几口饭食之后倒头又睡。
第二天早上,凯文对奉药之人说道:“外族人离普拉托达尔应该只有一天多的路程了,我今天准备去探查一番,如果晚上没有回来,你们也不用等我,但不管发生什么,我明日天黑之前肯定会赶回来。”
那人不敢阻拦,只能任由凯文飞身离去。
凯文按照寻路者指引的方向飞了半天有余,终于发现远处一股烟尘潜入浅谷沟壑之中。他小心翼翼地紧贴地面飞过去,又借助沟壑旁的岩石探头观望,却发现那队人马是部落的巡逻队。
他的出现令部落众人大为吃惊,待到有人认出他是真神,随着一声呼喊百余人全都滚身落马,在沟壑中跪倒一片。
凯文无意摆谱,急忙招呼大家起来,顺便问道:“现在由谁领队。”
四名粗壮的汉子从人群中走出,一齐朝凯文拜礼,其中一人回复道:“伟大的真神,目前暂时由我指挥。”
“你叫什么名字?”
“沃哈玛。”
“他们三人是……”
“他们都是巡逻队的队长,因为敌军人数众多,我们临时合兵一处联合抗敌。”
“你做得对,从现在起,仍然由你指挥这支队伍,但所有行动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真神……”沃哈玛愣得瞪大眼睛,另外三名队长同样不敢相信。
为了让四人服从命令,凯文一口气抛出几个问题:“我问你们,一周之内你们与对方交战几次,折损了对方多少兵力,他们的行进速度又被你们拖慢了多长时间?”
四名队长被问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沃哈玛被迫躬身请罪:“请真神责罚,这些天来,我们确实无法遏制敌军的脚步,还有不少族人因此丧命,可是……”
“你不用多做解释,我已经知道敌我力量悬殊,但你仍有处置不当之责。”
“真神明鉴,我们确实已经尽力……”
“具体情况寻路者已经向我和酋长做了汇报,酋长正在调遣援兵,并且同意我随时调动你们,如果不信,你可以派人回去印证。”
“我等不敢!”沃哈玛怎敢开罪真神,就算他不信凯文所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有任何质疑,“我们愿听真神调遣。”
另外三名队长只得跟着附和,凯文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想避免双方再打下去:“知道我为什么会说你们处置不当么?”
四人一起摇头,沃哈玛的脸上依稀挂有一丝不服的神色。
“一直以来,不管擅闯者实力如何,我们都是以围追堵截的方式与他们正面作战,虽说最终会取得胜利,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已经有多少族人白白送掉性命?如果入侵者接连不断,或者,人数越来越多,我们还能拿什么与他们抗衡,难道要我们的父母和子女全上战场么?”
沃哈玛若有醒悟连声请罪:“真神说得对,最近几战下来,部族战力受损严重,倘若有敌军大举进犯,我们只怕……”
“所以,我们应当采取其他策略,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消灭来犯之人,而是让外族人不敢再有来犯之心。”
“真神睿明!沃哈玛愿跟随真神!”
另外三名队长也有所悟,跟着沃哈玛一道诚服致礼。
“很好,现在说说你们原来的打算。”
“回禀真神,这里离普拉托达尔已经不远,我们打算与敌军决一死战,如果援军……如果援军……”沃哈玛说着说着,偷眼看见凯文的神情,后面的话竟不敢再说。
凯文微笑道:“你们都是勇士,部族有你们真是神灵的恩赐。”
沃哈玛和三名队长受宠若惊又暗中羞愧,对凯文更是多了一分信服与敬重。
凯文接着问:“你们有谁见过对方的首领。”
一名队长回道:“前几次交手,敌军的首领一直待在战团中心,我们冲不破他们的防守,所以那首领长什么模样看不清楚。”
凯文点头道:“那对方阵中可有女兵?”
“这个……”几名队长疑惑地互相对视,另一名队长答道:“这个我们确实没有注意。”
“算啦,这事你们不用管啦,你们接下来的任务是继续退守,在离普拉托达尔半天路程的位置修筑防线,等待援军到来。我会想办法瓦解对方的计划,但如果我的行动失败,依然需要你们与敌军决战。”
四名队长一起行礼:“我们愿以死捍卫部族安宁!”
“很好,有你们殿后我就放心了,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去做。”
“真神尽管吩咐。”
“我要你们从乌米亚司巢穴到防线之间,每五百米左右准备一堆篝火,万一抵挡不住敌军,你们就点燃所有篝火,将乌米亚司引来与敌军同归于尽。”
“遵命!”这句回应看似简单,但其中包含的是视死如归的无畏,四名队长的坚毅表情着实令凯文折服,他心中略有所安的同时也一筹莫展,按他的设想是要让对方不战而退,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无从入手。
第三十三章 装神弄鬼
三百余人的马队阵势庞大,马蹄践踏起的尘埃更是茫茫一片。凯文身在高空视野极广,又有沃哈玛的方向指引,找到那支外族军队自然算不上什么难事。
此时天光尚亮,但凯文并不怕被人发现踪迹,因为从他的高度望向地面,三百人的马队就如一群蚂蚁一般,就算偶尔有人抬头,望见他的身影也会误以为是一只飞鸟。
兴许那队人马被部落滋扰得不胜其烦,是而行进途中颇为谨慎,探马、中军、左右翼和殿后部队随时呼应,推进速度自然大打折扣,眼看夜色降临,他们离部落防线仍有半天以上的路程。
凯文恨不得他们再慢一点,以便沃哈玛有充裕的时间进行准备,他更希望两军交战之前能间隔出一个夜晚,也好利用这个时间做点手脚。
正如凯文所愿,马队开始放慢脚步,最终在一处地势相对较高的土丘上扎下营寨。
待到帐篷架起、篝火点燃,凯文顿时傻了眼,几百顶外观几乎一致的帐篷如同蜂巢一般环环相扣,根本分辨不出哪顶帐篷是马队首领的住处,又如何能悄无声息的擒贼先擒王?
更何况,营地中戒备森严,数十堆篝火分布在营地的各个角落,游动的巡逻兵在营地中四处穿梭,所有马匹都被拴在营地外围,充当着最外层的警戒哨。在这种情形下,就算能用打草惊蛇之计引出首领,也难以找到机会制服他。
或许能把马匹杀死或者驱散,可是经过白天的观察,凯文已然确认这帮人是同袍战友,虽说他们失去坐骑后会战力顿失,说不定还会因此立刻撤兵,然则这样做同样存有相当大的风险,且不论他们步行撤兵难度有多大,万一在途中遇上部落的其他巡逻队,那岂不是害了他们?
凯文闷闷不乐的远远飞出,随便落在某个地方啃了几口干粮又灌下半壶凉水,沮丧之余忽然计上心头,他兀自坏笑两声,和衣倒在地上静养声息,待到后半夜才振作精神重新飞回营地上空。
此时营地已被困倦包裹,不仅鼾声四起梦呓连连,就连值夜的巡逻兵也无精打采地缩在篝火旁昏昏欲睡。
凯文瞄准一处火光黯淡的角落轻声落下,静静等待了好几分钟,直到确信无人发觉才悄悄绕到一顶帐篷前,借助篝火的光照轻轻掀起布幕,将帐中的长剑偷偷取出。
接下来他又故技重施,将相邻帐篷中的长剑一一取出,直到双臂夹持不下才飞身离开,把那些兵器一股脑扔在很远的地方。
待到重回营地时,那些人仍旧酣睡不醒,凯文暗自好笑,行动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如此往返数次之后,他已将近百人的长剑弃之荒野。
一想到天亮之后这些人找不到武器的慌乱与迷茫,他便按捺不住满心的得意,没想到一时疏忽,一柄长剑“咣当”掉落地面,紧接着一声喝问传来:“什么人!”
凯文吓得赶紧起飞,却见一名巡逻兵正穿行于帐篷间赶往事发地点。凯文心念一动,悬停在一定高度,凭借漆黑的夜空隐匿行踪。
巡逻兵的喝问惊醒了几名士兵,有人从帐中探出头来张望,有人在帐中惊呼:“我的剑!我的剑不见啦!”很快,又有一些士兵跟着喊了起来:“我的剑也不见啦!”
越来越多的士兵被惊醒,丢失武器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整个营地像是炸了锅一般闹腾起来。一些聚拢过来的士兵争着确认巡逻兵手中的长剑,其中一人怪叫道:“这是我的剑!它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把它放在枕边,它怎么会自己跑到外面来啦!”
此言一出,各种猜测疑惑在士兵中层出不穷,喧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极像一处嘈杂的集市。
没过多久,几个人从另一方向快步穿向人群,他们所到之处,士兵们都禁声让路,喧哗的集市竟然逐渐安静下来。
凯文看不清那几人的模样和身段,但从他们的架势不难看出走在最前之人就是首领,而且,当那为首之人刚一开口,凯文立刻认出他就是汉姆,惊喜之余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袭上心头:“看来,他这是对我没有信心啊。”
然而凯文只猜对了一半,汉姆不仅对他没有信心,而且还不放心。当日把寻找符坠的秘密任务委托凯文之后,他就一直后悔不已,不但后悔一时冲动将如此机密的任务托付外人,还时刻担心一旦秘密被扩散出去,其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般煎熬之下,他已然顾不上什么同袍情谊,他只想尽快找到凯文,并想办法让他永远闭上嘴巴,甚至希望凯文早已丧命于部落之手。可是在没有见到凯文的尸体前,他的心总是高悬不下,所以他三番五次向穆勒总督借兵,假名为死去的战友复仇。
穆勒起初总以养伤为名婉拒,可十天之后,汉姆的伤口结痂好转,穆勒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托辞,只得借出三百士兵。
按理说汉姆带队出征,依莎贝尔应会陪伴左右,可不管凯文如何分辨,总是难以辨认她的身影,反倒听得汉姆怒斥众人:“深更半夜的,你们在这里吵嚷什么?”
巡逻兵赶忙将长剑递上:“队长,大家的武器无缘无故失踪,其中一人的佩剑掉在地上,被属下发现。”
汉姆一把抓过长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随手扔将回去:“有多少人丢了武器?”
“我!”“我!”“还有我!”……
数十个声音从不同角落响起,汉姆皱起眉头责问巡逻兵:“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是不是部落趁夜偷袭?”
“没有……不是……”巡逻兵当时从半梦半醒中惊醒,确实不知事发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回答起来缺乏足够的底气。
汉姆对此十分不满,低声臭骂一句之后对众人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四处寻找,把可疑分子给我找出来。”
士兵们一哄而散,汉姆也带着随行人员在营地中四处巡查。凯文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满心希望能有机会分辨出他们之中究竟有没有依莎贝尔,可惜那几个随从至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话。
凯文难免失望,更加令他郁结难解的是刚才的失误,如今营地中人影攒动,又该用何种手段动摇他们的军心?
思来想去,他飞到一群士兵头顶,将尚未丢弃的长剑抽出,然后把剑鞘扔下两柄,又辗转到另外一群士兵头顶,同样扔下剑鞘就走。
剑鞘落下之后立刻引起一阵骚动,士兵们的议论和猜测更加天马行空,很多人因此惶惶不安,还有人仰头望向夜空,似乎在寻找什么,更像是在向神灵索求答案。
凯文正好趁热打铁,他瞧见一处四周无人的篝火,便将数柄长剑尽数插在腰间,随后快速掠身下去,从篝火中取出两根燃烧正旺的木头飞回半空。
他很夸张地平伸双臂,身体旋转着向上攀升,两团火焰便在夜空中留下螺旋升腾的轨迹。他这么做就是要让士兵们目睹异状,就是想引发士兵们的恐慌。当所有人都望向天空,当惊叹声祝祷声四处响起,他才将燃烧的木头分左右扔下,火焰落在帐篷中,顿时将帐篷引燃,还没等士兵们反应过来,火焰已经在帐篷之间快速肆虐。
“着火啦!”“快救火!”
营地之中再次慌乱成团,虽说两处火势很快被压制下去,但各种言论终于无法扼制地在士兵中流传。有人说部落有神灵庇佑,无论是武器丢失还是营帐起火,都是神灵发出的警示,不准外人再向部落领地踏进一步。也有人说,部落领地有邪恶的结界保护,所以不管是谁想觊觎部落的秘密,结果都是有去无回。
不管是哪种言论,士兵们对于继续前进充满不安,甚至有人向汉姆队长进言,力劝汉姆撤兵。汉姆对此大为光火,他高声吼道:“谁敢再提撤军,军法处置!谁敢再妄言妄议,军法处置!”
士兵们吓得不敢出声,汉姆又道:“明天清晨,我们就向部落发起总攻,我就不信灭不了那帮蛮荒之人!”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可是,我们没有兵器,用什么跟部落打?”
“没有剑就用长矛,没有长矛就用旗杆,没有旗杆就用你们的双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明天的决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甚至露出鄙夷的神情。
有名随从伏在汉姆耳边低语几句,却被汉姆冷言拒绝,汉姆继而高声下令:“今晚再多派两倍的兵力值守,其余人,该睡觉的立刻回去睡觉!”
凯文在空中听得真切,心知欲想化解这场干戈,只能从汉姆身上想办法。他灵机一动,绕着营地上空快速盘旋,同时拉长嗓门变着声音喊道:“汉姆……汉姆……立刻撤军……否则……所有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士兵们一片哗然,汉姆铁青着脸望向夜空,大声怒吼:“是谁!是谁在蛊惑军心!有种的显身出来!”
“休得对神灵不敬……汉姆……给你最后一次忠告……立刻撤军……否则……你活不过……今天晚上……”
“胡扯!”汉姆气得抽出长剑对着天空,“我倒要看看谁能杀得了我!”
士兵们莫不目瞪口呆,有人暗地里互相怂恿,希望有人站出来劝说汉姆,可只要看到汉姆的满脸杀气,又没人敢向前迈出一步。
凯文见唬汉姆不住,便悄然飞到他的正上方,抽出一柄无鞘的长剑垂落下去。长剑带着一丝疾风落在汉姆身前半米的位置,剑尖深深扎进泥土中,剑身兀自发着嗡嗡的声响,剑柄在火光之中晃得令人胆寒。
汉姆吓得向后弹出半米,一众士兵也吓得怪叫连连,其中一个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如针芒一般扎进凯文心里,依莎贝尔的身影瞬间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维:“她果然在这里!她果然就在这里!”
凯文真想落向地面与她见上一面,可是汉姆的怒吼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混蛋!你倒底是谁!你给我出来!”
“你竟敢亵渎神灵……那就……去死吧……”
凯文正要投出第二柄长剑,却见一人快速护在汉姆身前高声惊呼:“等一等!”
那人正是依莎贝尔,凯文害怕错手伤她,赶忙收回长剑:“你护不了他……依莎贝尔……你护不了他……”
依莎贝尔闻言一愣:“我不管你是何方神灵,但请给我一点时间。”
“五分钟……你只有五分钟……如不撤兵……要么汉姆一个人死……要么所有人……全都跟着陪葬……”
凯文有些不忍将汉姆推到孤立的境地,但也许只有这样,汉姆才有可能屈从。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几名士兵从人群中走出,但依莎贝尔很快将他们喝止,然后把汉姆拉到一边耳语了好一阵子。
凯文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只见汉姆气恼地将长剑归于鞘内,然后愤然的独自离开。
依莎贝尔则重回士兵面前:“请大家放心,汉姆队长已经同意撤兵,你们都去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随后抬头将这意思大声重复了一遍。
凯文这才依稀看清她的脸,多日不见,哪怕只是朦胧的轮廓,也足以令他心潮澎湃,以至于差点忘记改变嗓音,好在及时醒觉才没有露馅:“明日一早……如有违抗……你们便再无机会……”说完便隐没身形不再多言。
依莎贝尔默默地站在原地,直到士兵们各自散去,她才心事重重地返回。
她的帐篷就在汉姆的隔壁,可她并没有去到汉姆帐中继续劝慰,只是在帐前站了几分钟便扭头离开。
凯文看得真切,心中隐隐有种对不起她的感觉,但他并不后悔,不管怎么说,避免一场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对于交战双方而言,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第三十四章 只身退兵
经过这么一闹,依莎贝尔的心绪实在难以平静,她在帐篷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待到好不容易被睡意包围,却在睡梦中被四面的嘈杂声吵醒。 她睡眼惺忪地钻出帐篷,只见营地中的帐篷已经撤去大半,大部分士兵们都在收拾行囊,旁边的帐中却毫无动静。她只道汉姆还在酣睡,便踱到帐前轻声唤道:“汉姆,汉姆,该起来啦。” 几声过后帐内仍无动静,依莎贝尔掀开布幕才发现其中并无汉姆的身影。她茫然地转过身,随手拉住一名从身旁跑过的士兵:“汉姆队长在哪?” 那士兵摇着头直说不知道,依莎贝尔又问了数人,最终才得知汉姆在天刚放亮时就带人离开了,而行进的方向竟然是朝着幻城而去。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依莎贝尔急得有些乱失分寸,劈头盖脸地朝那名士兵责问,那士兵委屈得很:“队长威逼我,不准我声张,我以为他有秘密任务,所以……所以……” 依莎贝尔直跺脚:“他带了多少人?” “应该不到二十人。” “快!快去召集五十人,轻装快马随我去追!” 那名士兵一时不知所措,立刻遭到依莎贝尔的催促,他这才醒悟过来跑去找人。依莎贝尔也取来长剑,接过士兵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率先冲出营地。 约莫两小时之后,一匹快马迎着马队飞驰而来,依莎贝尔暗觉不妙,警声高呼:“大家戒备!”等到看清马上之人并非士兵的装束,她那颗高悬的心才有所回落。 眼见双方距离只剩不足百米,那匹快马忽然拉住马头,将速度放缓下来。不等依莎贝尔下令,马队一窝蜂围上前去将那人团团围住,锋利的长剑弓矢全都对准圈中之人。 那人不紧不慢地扯下面巾,依莎贝尔瞧见之后惊呼一声:“怎么是你!”并喝令众人收回兵器,随后提马上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凯文,他在营地中闹腾半宿之后也感疲惫不堪,只是他仍不放心,便在营地外找了一个土堆窝将下来。当天光放亮之时,他被马蹄声惊醒,瞧那队人马的数量和去向,他断定是汉姆心有不甘。跟随一段距离之后,他的猜测得以证实,于是他加快速度飞往部落防线,命令沃哈玛带兵相迎,但只能生擒而不能伤及其中任何一人。 凯文唯恐沃哈玛阳奉阴违先斩后奏,便取来一块面巾遮住口鼻,跟随沃哈玛一道出征,直到将汉姆等人生擒活捉,他才命众人返回防线,而他独自赶往汉姆的军营,以他的推测,依莎贝尔一定会带人追赶,果然跑到半路便与她相遇。 凯文故作满脸愧色:“汉姆队长已经被部落俘获……” 依莎贝尔惊得花容失色:“他……他……” “你不用担心,汉姆队长和他手下虽然失手,但只是被部落活捉,并无人丧命。” 依莎贝尔这才舒了一口气,适才因为紧张而忽视的警觉再度涌起:“你怎么知道?” “是我亲眼所见。” “你当时在场?”依莎贝尔语气忽然变得似怒非怒,“你为什么没有……”话到此处,她硬生生把后面的指责咽将下去,但满腔的愁郁仍旧压抑不住:“算了,你并没有助他的义务……” 凯文只当没有听见:“我昨天晚上才被押解到部落营地,今天一早就听说他们抓了二十几名外族士兵,他们原本打算让我充当翻译,可我刚认出汉姆队长,就有探子急报说又有一队人马入侵,他们便指使我过来传话……” “等等。”依莎贝尔忍不住打断凯文的话,“汉姆的……和其他人的状况怎样?” “队长当时昏迷不醒……” “他……没事吧?” “放心,我看不出他身上有伤,估计是被人打晕过去,部落当时准备用水泼他,但是被急报打断。” 依莎贝尔焦虑的面容略有缓和:“其他人呢?” “其他人被绑在远处,具体状况看不清楚,只是听旁人说起这一仗双方都无伤亡。” “你能听懂他们的话?” “懂一点点,所以才会被他们派来传信。” “难道在诺迪雅还有人传教部落的语言?” “现学现卖的。”见依莎贝尔满脸不信,凯文苦笑一声解释道,“其实部落的语言不算复杂,看押我们的守卫时常会冲我们喊一些简单的句子,听得多了,就能猜出其中的大概意思,久而久之,一些简短的聊天内容也能听会说了。” “胡扯,从上次分开到现在,最多不过二十几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部落的语言,你以为我会相信?” “事实如此。”凯文不便强辩,情急之下索性“呼哩哈嘛”的学说几句,又将其中意思解释一番,他本想以此佐证,谁知依莎贝尔疑心更重:“你说得越流利,解释得越清楚,我越怀疑你早与部落有勾结,说!你三番五次伪装成一副见义勇为的模样,究竟用意何在!” 士兵们听出依莎贝尔语气有变,撤下的武器再次亮了出来,一个个怒眼圆睁,恨不得立时就将凯文撕成碎片。 凯文疾呼冤枉:“我学得快只能证明我的记性好、模仿能力强,却不能证明我心怀不轨啊!” “荒唐。”依莎贝尔几乎嗤之以鼻,但她确也担心误会凯文,略作思虑之后对一圈士兵喊道,“有谁能说晦涩难懂的家乡话?” 人群中立刻有人策马上前:“我!我的家乡远离城邦,大家说话的发音和语序都与外界有很大区别。” “好,那你就说上一段,说得长一点。” 那人领命,扭头冲凯文扔出一句:“小子,听好啦!”尔后口若悬河一般足足说了两分钟。众人听得如同雾里观花,相互交换的眼神当中,除了对这段话的无奈,更多的却是等着看热闹的心情。 依莎贝尔听得眉头直皱,这段话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段天书,不仅无法听懂其中任何一句,就连好些字词的发音也是难以理解,等到那人说完,她甚至产生一种解脱的感觉,随后得意地望着凯文道:“这段话想必你已经听清楚了,我不要求你能翻译出来,只要你能重复出其中的三分之一,我就相信你之前说的话。” 凯文淡淡一笑,张嘴就将那人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依莎贝尔听不出其中有何同异,只能侧头看向那名士兵,却见那人面部肌肉抽搐不断,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微的汗珠,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冲口喊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依莎贝尔问道:“怎么回事?” “他……”那人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不仅一字不差,而且……就连最难的发音也跟我一模一样!” 那人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依莎贝尔也奇道:“这怎么可能!” “莫非……莫非……他是我的老乡?” 凯文懒得理睬,笑着对依莎贝尔说:“这回你总该相信了吧。” “等一等!”依莎贝尔尚未回答,人群中又出来一人,“我不信,万一他碰巧就是那里的人,岂不是便宜了他,所以我想再试一次。” 依莎贝尔没有赞成也没有制止,那人自是心照不宣,他来到凯文面前,张嘴便甩出一串古怪的话语,这段话与前者明显不同,一个软糯悠长,一个却是玉裂石崩。 凯文听完,故意半天不说话,那人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学不出来吧。” 凯文道:“你确定这是一段话,而不是一段胡乱的发音?” 那人一愣:“当然是一段话,你学不出来何必装腔作势。” “只怕让你再说一遍,你都无法说出一模一样的来吧?” 那人轻蔑地数落:“少废话,休想激我再说一遍,如果不会,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个骗子!” 凯文侧目望向依莎贝尔,见她也是一脸不屑,右手甚至按在剑柄之上,似乎只等凯文承认便会长剑出鞘。凯文微微一笑,缓缓将那人的话逐字说来,末了还不忘问上一句:“我故意说错了一个字,不知你是否听出来了?” 那人铁青着脸,恨恨地说道:“算你狠,我认输!”说完抖动缰绳回到原位。 此时士兵们的窃议更加激烈,依莎贝尔却皱着眉头迟迟没有说话。凯文驱马走近两步,轻声问道:“信了么?” 依莎贝尔抬眼望着凯文,良久才说:“你能在算时间内学会部落的语言,这一点我信了,但是,我仍然不信你与部落之间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事。” “我可以发誓……” “少来这套,我问你,部落向来对入侵者毫不留情,为什么你能活到今天?” “此事说来话长……” “话长也得说清楚,否则你活不过今天!”话音刚落,依莎贝尔的长剑脱鞘而出,剑尖随着马蹄的前行直抵凯文面门。 凯文坐在马上不避不让,只是垂目朝剑尖看了一眼,然后探出右手捏住剑尖,朝一侧拉出些许说道:“就算我说不清楚,也不用劳烦你亲自出手,这一帮家伙自会让我尸骨无存。” 依莎贝尔冷哼一声,将长剑撤回:“快说!我没时间跟你瞎耗。” “好吧,我长话短说。”凯文轻咳两声,“自从那天跟你们分开之后,我们就被部落盯上,尽管我们想尽办法四处躲避,但终究没能摆脱他们的围追堵截。原本我们必死无疑,可是你也知道,我有两个朋友是摩科族人,部落众人没有见过,是而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我们被带回到他们的领地。” “就因为这个,他们就放过你们啦?” “他们没杀我们,确实是因为这个,但他们并没有放过我们。” “这话什么意思?” “再过几天就是部落的祭祀日,他们准备拿我们当祭品,到那时只怕我们想不死都难。” “当祭品?他们用活人当祭品?” “是的。” “那……汉姆他们会不会……” “他们应当不会有事,因为部落要拿他们当谈判的筹码。” “谈判?哼!他们这是怕了么?” “你可不要自以为是,依我在部落领地的见闻,他们至少有上万人口,数千人的军队随时可以整装待发,怎么可能害怕这区区几百人。” “胡说八道,他们若是真有几千人的军队,还有什么必要跟我们谈判?” “你别忘了上次是怎么败的,偌大一个荒原,部落随时随地就能集结上百人的队伍,如果没有足够的人员支撑,怎么可能做到?”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悖论吗?你越是证明部落拥有庞大的军队,我就越发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谈判。” “这个……他们说得很清楚……嗯……”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他们说,不是因为打不过你们,也不是因为不想杀戮过重,如果不是因为祭祀的习俗,他们一定会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呸!只要他们敢来,我定要他们尝尝我手中长剑的滋味!” “你先别激动,他们派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撤军,他们就释放所有人质,至于祭祀日结束后再有相遇,用刀剑说话便是!” “痛快!”依莎贝尔禁不住一声喝彩,心中也在思量,“莫非昨晚的神灵就是部落的主神,他在警告我们的同时也给部落发出讯息,所以部落才会留住汉姆等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她的疑心已去大半,对汉姆的担忧也转变成期盼,若不是不便在凯文面前表露太多,她也不会借用对凯文等人的关心来掩饰:“你们几个呢,是否也会释放?” “不会。” “啊?”依莎贝尔猛然一惊,原本一件于她而言并不在乎的事情,忽然之间似乎有了沉重的分量。 “你们撤军与否,都无法救回我们几人的性命。”凯文说着,面色黯淡下来,依莎贝尔越发不忍:“既然你已经摆脱他们,就不要再回去了。” 凯文黯然摇头:“不行啊,如果我不回去,他们是不会释放汉姆队长和那群士兵的,何况我的朋友们还在他们手上,另外,他们为了防止我逃跑,逼我喝下一种特制的毒药,如果明天日出之前拿不到解药,恐怕……” 这些理由有真有假,担忧卡尔等人的安危和对虱蝎的畏惧却是实实在在,所以凯文的语气和表情沉重而悲凉,就算依莎贝尔看得再仔细,也没能瞧出半点掺假的迹象。 到这个时候,依莎贝尔终于产生些许愧疚,毕竟凯文和他的朋友们是为了帮助汉姆才身陷绝境,可她自始至终都对他存有怀疑和戒备,这对他来说似乎太不公平。 她很想说上一句“对不起”或者其他感谢的话语,可她的犹豫换来了凯文的再度征询:“你还不信么?” “我信了……”依莎贝尔想不出还应说些什么,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么一句,“只要部落释放汉姆和其他士兵,我愿意带头遵守撤兵的承诺,但我不会扔下你们不管,你对他们的祭祀了解多少?时间、地点、规模,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一定会想办法营救你们。”
第三十五章 义无反顾
自从与凯文无奈而别,依莎贝尔就一直一言不发,凯文的几句话始终在她耳边萦绕:“没用的,你救不了我……”“能救一人是一人……”“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回到营地后,她在土丘顶上坐下,双目虽然眺望远方,眼前却总浮现着凯文那一缕略带悲戚的苦笑,她也知道在对部落祭祀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救出凯文几乎没有可能,但她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要放弃,所以当汉姆等人返回时,她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关心汉姆的安危,而是焦急地询问:“你见到凯文了么?”
“凯文?”汉姆本想迎来一个充满焦虑和欣喜的拥抱,或者一个流露担忧和关怀的眼神,不曾想落差如此之大,令他心中颇为不快,若不是因为话题涉及凯文,只怕他的脸色会更加难看,“他在哪?”
依莎贝尔一心想着如何救人,对汉姆的神色并未上心,她急着将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一遍,汉姆听完沉默半天才憋出一句:“只怕他是凶多吉少啊。”
依莎贝尔愁眉不展,汉姆的胳膊似乎变成她的救命稻草:“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一股醋意从汉姆心头涌起,他真想问上一句:“为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急成这样,却对我的遭遇不闻不问,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知道这话的分量,就算已到嘴边,也被他强压下去,只是那股醋意仍旧掩饰不住:“我能有什么办法?如果有办法,我还会栽在部落手里?”
“谁要你那么冲动,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
“你知道后还会让我去么?”
“当然不会。”
“所以啊,我只能瞒着你。”
“可是……难道你忘了昨晚的警示?”
“你信,我可不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到头来你还不是……”依莎贝尔突然发觉汉姆的脸色有些难看,急忙断句转言其他,“你在部落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说不定我们能从中寻找机会。”
汉姆摇摇头:“我们所见到的只是部落的一座临时营地,除了能大致推断出他们的人数,其他的实在难以揣测。”
“他们真有很多人么?”
汉姆心念一动,顺着依莎贝尔的意思说道:“粗略算来,近千人是有的。”
“那可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或许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行,不行!凯文说得很清楚,他们会被当成祭品,到时候必死无疑!我们绝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怎么救,难道去跟部落拼命?”
“如果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也只能如此了……”
听依莎贝尔这么一说,汉姆一直抑制的情绪忽然释放出来,他忍不住打断道:“用三百人的生命去换四条命,这值得吗?”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依莎贝尔很认真地望着汉姆,“凯文他们拼了命帮助我们,我们怎能对他们的死活不闻不问?”
“但部落人数众多,就算我们拼上所有人的性命,最终的结果无非是以卵击石。”
依莎贝尔也知此话有理,但她仍旧不肯放弃:“我们总得做点什么才行,否则,我会心里不安的。”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等回去以后,我会把他的英勇壮举禀报主教大人,恳请为他颁发勇气勋章,这样应该可以慰藉他的在天之灵了。”
依莎贝尔微微点头,忽而又快速摇动起来:“还是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
“为什么不能?你昨晚不是极力主张退兵么?”
“可现在的情形变了,如果我们现在退兵,又与懦夫有何不同?”
依莎贝尔越是坚持,汉姆心中越不是滋味,他只道她把一个陌生人看得比他还重,那种酸醋的感觉越发浓烈,说话间难免带上些火药味:“你说我是懦夫?”
“我没有。”依莎贝尔一愣,刚准备解释两句,谁知汉姆已连珠炮似的发问:“如果我是懦夫,我就不会再次踏上这片该死的土地!如果我是懦夫,我就不会冒险偷越部落的防线……”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在责怪我不想救人吗?”
依莎贝尔何尝被人这般质疑,她只觉得脸上发烫,汉姆那张熟悉的脸庞忽然之间竟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你别误会,我只是为了救人,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三百号人的命也是命啊!”
“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不是一个等价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们的信仰和荣耀。”
汉姆有些不耐烦了:“我不管什么信仰什么荣耀,这三百人是我借来的,我就得对他们负责,绝不能让他们平白无故去送死。”
依莎贝尔瞪着汉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震惊之余的失望和诧异油然而生,说话的音量随之提高,只是她怎么也猜不到汉姆此时的真正想法:“你是不是被部落吓破了胆?你的勇气和你的无畏,还有你的担当都到哪里去了?”
“不让你和他们做无谓的牺牲就是我的责任和担当,为了你和他们我宁愿牺牲性命就是我的勇气和无畏。”汉姆指向土丘下的众人回敬依莎贝尔,却在无意间发现士兵们正静静地看着他俩,一股无名火从心头一蹿而出,气得他怒吼一声,“看什么看,都给我滚一边去!”
士兵们一哄而散,依莎贝尔心中有气,却也知道这般争吵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尽量冷静地控制情绪:“我们先别争了,你的想法我有时间去慢慢理解,可是凯文没有时间……”
汉姆终于按捺不住满心的妒火:“你就知道左一个凯文,右一个凯文,从我回来到现在,你有关心过我的死活吗?”
依莎贝尔随口应道:“凯文跟我说过,你没有大碍……”
“又是凯文,他究竟有什么好,你竟然要拿三百多人的命去陪葬!”
“汉姆!”依莎贝尔这才听出汉姆的话外之音,气得她跺脚直骂,“你疯了吗!我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你想到哪里去了!”
“哼!”汉姆没有答话,哼声之中却满是不屑与不信,依莎贝尔失望地缓缓摇头:“好,你不去,我自己去!”说完她扭头就走,汉姆怎肯她为了别的男人冒险,于是大吼一声:“你给我站住!”
依莎贝尔应声停下脚步,最后一线希望换来的却是一句:“我不去,你也不准去!”气得她回敬道:“你凭什么命令我?”
“凭我是你的未婚夫!”
“别说什么未婚夫,就算你已经是我的丈夫,只要我认为该做的事,你也拦不住我!”依莎贝尔说完就走,汉姆在她身后连呼几声,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来人啊,把她拿下!”
士兵们大都已经明白两人为何争吵,关于是否应该营救凯文的问题,众人也是各执己见,对于汉姆的命令,自然有反对者站出来执行。
依莎贝尔很快就被几名士兵围住,她脱不了困只能大声痛斥:“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只听命于主教大人,不管是穆勒总督还是汉姆队长,都无权对我发号施令,你们更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行动!”
士兵们面面相觑,女子特勤队的名号他们是知道的,克里斯汀家族的大名于他们而言更是如雷贯耳,当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女子发了飙,他们确实不敢再有过分之举。
汉姆则不然,他所担忧的事情算是快要有一个完满的解决,他自然不会再为此事冒险,至于身负的秘密任务,他已决定在凯文死后再伺机而行,而那一坛子酸醋,也会随着凯文的身死而烟消云散,他现在所要面对的,只剩下怒发冲冠的依莎贝尔,他自是不愿失去灭除凯文的大好机会,当然也不愿依莎贝尔因此事冒险,于是他横下心来,大声喝道:“还愣着干嘛,把她绑啦!”
士兵犹豫着是否该动手,依莎贝尔已经抽出长剑,环绕一圈之后指向一名士兵的面门:“我看谁敢动!”
众人只得向汉姆求助,汉姆大步踏入圈中,一把将被剑指的士兵拉开,迎着剑尖冷冷地说道:“依莎贝尔,你真的要为一个陌生人跟我翻脸么?”
依莎贝尔撤回长剑,毫不示弱地回答:“我现在没时间跟你争论谁是谁非,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再慢慢找你理论。”说到这里,她不忘补充一句,“对了,我没想跟你翻脸,我无权要求你按照我的意思做任何事情,但也请你不要勉强于我。”
“你……”
依莎贝尔不再理会,她环视着数百名士兵高声呼唤:“诺迪雅警备团的凯文队长身陷敌营,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有谁愿意跟我冒死营救!”
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汉姆口中的凯文竟然就是拯救诺迪雅和大批失踪人员的英雄,人群中立刻有人发出响应:“我!我去!”
然而心怀热血的人毕竟少数,卡拉达斯要塞的士兵们与凯文素无往来,对凯文的了解仅限于各种故事和传闻,就算他们有钦佩之心,但真要为之献出生命,他们莫不在心中暗自权衡,所以最终的响应者不过三十余人。
依莎贝尔心有戚戚却依然无所畏惧,她完全无视汉姆的劝说,对三十余人下令:“我们走!”
望着三十余骑绝尘而去,汉姆气得牙齿咬得嘎嘣直响,但他终究不忍依莎贝尔孤身犯险,一通发泄之后还是决定:“所有人上马,我们跟部落拼啦!”
这一幕都被高空中的凯文看在眼里,从一小撮人直奔部落防线到大部队随后紧追不舍,他已断定汉姆和依莎贝尔出现了意见分歧,而且,跑在最前面的一定就是依莎贝尔。
这令凯文心中颇有感触,如果说之前对依莎贝尔的记忆还停留在她的外表上,那么今天,她的果敢和无畏已经深深烙进他的心中。
只可惜,她的英勇之举将他的计划尽数打破,他不得不加快速度飞回营地,把沃哈玛和另外几名队长叫到跟前:“对方仍无退兵迹象,我准备再做一次尝试,在这期间,你们尽快做好战斗准备,决不能让对方越雷池一步。”
沃哈玛和队长们齐声应诺,凯文又做了一番安排,然后蒙上面巾纵马去迎依莎贝尔。
依莎贝尔负气狂奔,过了一段时间,队尾的士兵赶上前来汇报,说是汉姆的大军正在尾随。依莎贝尔既希望汉姆回心转意,又担心被他再度阻拦,于是下令全速前进,不给汉姆追上的机会。
两个小时左右,依莎贝尔突然看见一匹快马迎面而来,她率先拉住马头,待来人奔到近前拉下面巾,她惊讶地叫了起来:“凯文!怎么是你!”
只见凯文满脸愧色地说道:“汉姆队长已经被部落俘获……”
依莎贝尔听得满头雾水,汉姆明明在身后追赶,怎么会被部落俘虏?莫非部落已经从后方包抄,截断了所有人的退路……她正暗自心惊,却听凯文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汉姆队长和他手下虽然失手,但只是被部落活捉,并无人丧命。”
此话一出,依莎贝尔更觉诧异,她猛然想起这句话有些耳熟,应该就是上午才有听过,如今再闻,竟是另外一种诡异的感觉,她不由发出疑问:“你在说什么?”
凯文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说自话:“是我亲眼所见。”
“凯文!”依莎贝尔只觉得心底发慌,眼前之人显然就是凯文,可他为什么只会重复上午的场景,“快回答我,你在干什么!”
“我昨天晚上才被押解到部落营地,今天一早就听说他们抓了二十几名外族士兵……”
依莎贝尔逐渐感到惊怕,她抽出长剑指着凯文喝问:“你到底是谁,再不回答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话音刚落,马背上的凯文突然腾空而起,飞速向上攀升,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很快变成一个黑点。这一变故令依莎贝尔目瞪口呆,她盯着越来越小的黑点不曾眨眼,却发现一块柔软的碎片从空中飘下,落在离她马首不远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蝎毒攻心
返回营地时已是黄昏刚过夜色初起,轮值的守卫已换作另外一队。众人向凯文见礼,凯文却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这几人当中,虽说仍有几个见过,但昆西不在其中,这让凯文觉得无聊的同时也感受到一丝冷漠。 他懒得与那帮人啰嗦,也没心情再与新任队长拉拢关系,草草吃过晚饭后便钻进帐篷。回想起下午劝退依莎贝尔的经过,他的心情这才有了些许好转,笑容也渐渐爬上他那疲惫不堪的脸颊。 关于这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颇有一些得意,且不说装疯卖傻般重复上午的词句,也不论从马背上一飞冲天的异景,单就那布片上的话语而言,已是费去他好大一番心思。 “现在回头,或能救凯文一命,若执意向前,凯文必死,汉姆也不会再有活命的机会。”他默念着这段话,笑意再一次绽放出来,但他并不知道依莎贝尔的想法,如果没有层出不穷的诡灵怪事作为铺垫,如果没有汉姆的死里逃生作为佐证,她绝不会轻易相信一块布片上的只言片语。虽说最终她还是决定回撤,但她心中的疑虑一丝也不曾消减,对凯文等人的安危一刻也不曾释怀。 对于凯文来说,能避免一场流血冲突已是功德圆满,何况还顺带帮助依莎贝尔脱离险境,这让他更是觉得一夜一日的辛苦劳顿值了。他便这般心满意足的酣然入睡,直到后半夜,一阵异样的感觉把他唤醒,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难道虱蝎提前发作啦?” 他惊得一骨碌坐起身来,细品之下才发觉这种感觉并非难受,而像是一种浪花拍击空穴的共鸣,他记得这种感觉曾在数天前出现过一次,当时正值幻城显山露水,如今再次产生这种感受,莫非幻城…… 凯文满心期待地爬出帐篷,在他的想象中,夜间的幻城应当晶莹剔透,一如日间的金碧辉煌,可当他极目朝着幻城方向眺望,黑夜之中除了朗月稀星,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那种来自心底的震颤只可能与幻城有关,所以,就算可能一无所获,他也决定走上一遭。 此时守卫们睡得正酣,凯文没打算惊扰他们,只把带药的队长叫醒:“我准备趁夜探探乌米亚司的虚实,你把药先给我,万一不能及时赶回也不会错过服药的时间了。” 那名队长迟疑不决,凯文正色道:“你还有什么疑问么?”队长仍在支吾,凯文拉下脸色:“先知一心降服乌米亚司,你是打算从中作梗还是……” 队长吓得连声道歉,又把药水双手奉上。凯文接过药水冷言一句:“我会尽快回来。”说完双翅一振便没入夜色之中。 凯文对幻城的方位早已谙熟于胸,今夜又有月光清洒,迷失方向一事全然不用放在心上。没用多久,一团硕大的黑影便从黝黑的幕布中隐约现出,与此同时,浑身布满光点的乌米亚司也横在前进的途中。 他知道乌米亚司的厉害,急忙拉升高度从它头顶飞过。那巨蝎扫动十数道光束搜寻凯文的踪影,终因光束射程有限不得不作罢。凯文却不敢掉以轻心,他对巨蝎的手段颇为忌惮,如果它尾随跟踪,再伺机偷袭……他不敢往下细想,索性悬在空中静静等候,直到巨蝎的脚步声远去并很久不再响起,他才略微放松防备继续飞向目标。 从远处看,幻城确实一片漆黑,但身临其境之后,他发现此处的夜景别有一番滋味、美得令人陶醉。在皎洁的月光中,无论是高大的建筑,还是矮小的栅栏,都披着一层轻柔的衣裳,白日间的庄严肃穆变得冷峻安宁,阳光下的清雅秀致也幻成幽静神秘,间或闪动的荧光,更为这种奇景增添无比生趣,尤其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荧光更是集中、闪动更是频繁,远远望去宛如聚集着一大片萤火虫。 凯文心中既激动紧张又感慨好奇,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飞向那片荧光,来到近前才惊骇的发现,闪着荧光的竟是一具具骸骨。他本能的想要逃开,猛然想起萨古苏玛曾把尸体安置在广场中,如果故事没有谬传,那么此处应当就是达伦达斯的住所。 他兴奋得双手发颤,可就在掏出火石、火光初现的刹那,他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因为周围的景物竟与他听故事时的构想如出一辙,干涸的水池、倒塌的雕像,甚至路边石上雕凿的花纹都是一模一样。 “这个地方我肯定来过!至少,古澌汀肯定来过!”他坚信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一切,尤其当他走到大门前时,那扇厚重的木门就像一个久远的记忆被重新唤起,陌生中透着熟悉,恍惚中还带有一丝莫名的亲近。 钻过木门的缝隙,凯文已无法满足火石所能给予的咫尺视界,他努力将火石举起,只希望能看得更远见得更多,却没曾想迈动的双脚被断落的栏杆所阻,身体重心顿时偏失,他轻呼一声向前栽倒,双手下意识地寻找支撑时火石脱手而出,火苗砸在地上溅起数点火星,随后戛然熄灭。 他暗自骂了一句,揉了揉摔疼的部位,又探手去寻火石。当他的手抹开积尘触碰地面向前摸索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忽然想起幻境中的遭遇,如今地面的光洁程度以及石块之间的缝隙和拼接都与当时的感触一模一样。 一种久违的恐惧悄然爬上他的心头:“难道,那幻境竟是真的……” 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并无限扩张着两只耳朵的听觉范围,以至于寻觅火石的动作也变得极为缓慢,哪怕最终将火石攥在手心,也不敢再将火石点燃,似乎只要火光一起,就会有僵尸怪兽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一般。 还有一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为什么赛琳娜的僵尸野兽会与幻境同时出现?”但他没作多想,甚至没想着为这个疑问安排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只是一味地说服自己不要慌乱,毕竟那幻境已过去多时,与僵尸怪兽也有过多次交手,何况今时今日还有一双翅膀相助,即便它们再度出现,又有什么害怕可言。 他终于鼓起勇气点燃火石,臆想中的场景自然没有出现,他禁不住长吁一口,可就在他准备重新探索这座宅邸时,远处传来了乌米亚司沉重的脚步声。 凯文侧耳倾听,那脚步声明显由远及近,他自知不是巨蝎的对手,也知万一被它堵在室内更是糟糕,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出门,掐灭火石后腾空跃起,迎着巨蝎的脚步声方向飞去。 此时巨蝎已靠近幻城边缘,它敏锐地捕捉到凯文的气息,疾驰的脚步硬生生刹住,头顶的光束冲着凯文的方位不停扫射。 “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啊!”凯文恨得牙痒痒的,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正想着该如何将巨蝎引离此地,却见它突然纵身跃起,硕大的身躯朝他直冲过来。 凯文对这一招早有提防,自恃飞行高度远超巨蝎能跃及的极限,他甚至还在暗笑那巨蝎不自量力,可就在他等着看巨蝎摔落地面的好戏时,一团泛着荧光的东西从巨蝎身上喷出,那团东西在空中如渔网般迅速散开,劈头盖脸地向凯文罩来。 凯文惊得振翅闪避,可那些荧光物来的太过突然,虽说他避开了其中的绝大多数,但仍有不少荧光物溅到他的身上,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直冲他的脑门,眩晕的感觉随之而生。 他暗叫“不妙!”竭力扇动双翅向后猛退,可那些荧光物渗入他身体的速度更快,仅仅过了半分钟,他已感觉浑身麻痹,不但双翅不听使唤,就连视听和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他试图用残存的意识做最后的挣扎,可他的身体就像折羽的老鹰,从半空直坠而下,重重摔进一处荒芜的苗圃中。 巨蝎对这一击信心十足,并且凯文坠落之后气息全无,它得意地扬起双钳,如同一名得胜的角斗士,趾高气昂地返回巢穴。 然而凯文并没有死,若不是他对毒药有足够的免疫能力,这一次只怕厄运难逃,但即便如此,自我排解巨蝎毒液的毒性仍费去了大把时间,等他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已是天光乍亮霞光初上。 他来不及顾及身体的伤痛,也来不及唏嘘坠落位置的幸运,更来不及感慨幻城的壮美和瑰丽,他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去掏虱蝎的解药,可装药的瓶子在他坠落时已经破裂,其中的解药早已一滴不剩。 “完啦!”凯文顿觉五雷轰顶,身体却一刻也不敢耽搁,径直朝着部落的方向猛冲。他几近疯狂的祈祷,只盼望虱蝎能晚一点发作,或者,在取走他的性命之前,能多给他一点时间,哪怕必须经历不堪忍受的折磨。 然而,他却无法离开幻城半步,因为有一层空气墙将幻城笼罩,不管他从什么角度什么位置,不管是飞是走,不管用怎样的速度,都会遭到空气墙的阻隔。更要命的是,他的心头已经开始出现异样,一种似痛非痛的感觉越来越强,骇得他豆大的汗珠直冒。 即便他能猜到空气墙就是幻城的结界,是幻城时隐时现的根源,可他怎么也猜不出这层结界何时才会再度失效,他情愿这是另外一场幻境,然而心头的绞痛越来越明显,这一点恐怕无法用“幻境”一词敷衍过去。 他不想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可他的努力与抗争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也像在蛛网上幻灭所有希望的小虫,他甚至看见沙狐从他眼皮底下悠闲而过,但是任凭他挥舞双臂嘶声叫嚷也不能吓住它一丝一毫。 那一阵紧过一阵的心绞似是死神的召唤,他悲号一声,强忍着痛楚飞回达伦达斯的住所,跌跌撞撞闯进大门,口里不停地念叨一句:“蓝色瓶子,红色药丸……蓝色瓶子,红色药丸……”那是酋长记忆中的续命之法,命悬一线的他只能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上面。 幻城倾斜依旧,但凯文的足下已然飘忽,光滑的地面顿时变成巨大的阻碍,他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好不容易才半跪半爬地摸到楼梯旁边。 二楼的房间不在少数,灰曜却未指明准确的位置,除了一间间逐个排查,凯文再无其他办法,然而虱蝎不会给他更多的时间,他的心脏正被它们一点点啃噬,他只觉得心中已是千疮百孔,溅流的鲜血正在充满他的身体,就连眼睛都变得血红。 随着一口鲜血喷出,凯文再次摔倒在一扇房门前,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在一点点流逝,他拼尽力气爬起身来,可脚下已经软到无法站立,他试图寻找一个支撑,整个身躯却如倒塌的雕像一般砸向房门。 倒下的房门卷起室内的灰尘,在透射的阳光中如群魔乱舞。凯文将最后一线希望投向室内,昏黄的光线将墙角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照得若隐若现,光带和尘霭成为它们的触须和爪牙,光影流转中似乎传来阵阵阴森嘲讽的笑声。 此时的凯文已虚弱到无法站起,他艰难地爬向墙角,抬手之间忽觉臂膀酸麻失力,若不是手掌已经勉强搭在架角边缘,只怕他再也不能第二次探出手臂。 幸好架子历经数百年早已存有腐朽残破之势,凯文用上的力道虽然不大,架子终也垮塌下来,上面的瓶子罐子随之尽数摔落,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此起彼伏,各色药丸药水混杂在破瓶烂瓦中散得满地都是。 凯文已顾不上细细分辨,只要见着红色的药丸就抓起塞进口里,怎奈他的这般自救也阻挡不了虱蝎的蚕食,一阵强烈的绞痛袭来,他终是无法承受的晕死过去。 一切喧嚣在这一刻重归于死寂。 等到凯文再度睁开双眼,室内的阳光变得更加耀眼。他揉着酸疼的眼睛,体内忽然一阵翻腾,一股夹杂着腥臭的黑血喷涌而出,溅得他满脸满头都是。他懒得理睬那些污秽之物,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我还活着吗?” 很快他就发现体内的异状已经消失,视听感觉皆已恢复正常,四肢也重获力量,就算爬起身来也感觉不到那种虚弱和无助。 他始终怀疑这是死后的幻觉,可当他使劲掐住自己的胳膊,那种痛感却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他哎哟一声之后竟嚯嚯地笑了起来:“这样也行?这样也行!” 望着满地的碎片和药丸,他又不禁感慨:“若不是这里有续命的良药,若不是我对毒药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只怕这一次……唉,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不知那位达伦达斯现在何处,如果能见到他,我一定得好好感谢一番……” 他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就在他侧转身子准备出门时,忽然惊恐地大叫出来,因为在他身后,有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第三十七章 荒村偶遇
凯文吓得连退几步,双脚在碎片和药丸中踩踏不稳差点滑倒,待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定下心神,终于看清那人低垂着头颅,一头枯发将面容尽数遮掩。
“谁!你是谁?”凯文抽出短剑连声喝问,那人却始终无动于衷。凯文壮起胆子走到近前又问一句,见那人仍无反应,便用剑背在那人肩上轻拍一下。他怕那人突然发难,所以剑背刚刚拍下,他的身体已经向后闪退。
一阵怪诞至极的安静过后,凯文再次返回那人身前,探剑挑开那人的垂发低头望去,却看见一副已经干瘪的死人脸,吓得他又后弹两步,隔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莫非他就是达伦达斯?”回想起故事中的情节,加上满屋子的药水药剂,凯文不免产生这般疑问,他收回短剑移近那人,只见那人身上落满灰尘,头发如同深秋的茅草,一袭淡青色的长袍几乎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他靠坐在床角,双手耷在身侧,一只脚蜷缩着,另一只脚略微向前伸出,腿间遗落着一本泛黄的书册,还有一支鹅毛挂在手边。
凯文好奇地取过那本书册,轻轻吹去积落的灰尘,随手翻看几页,却见书页上写满了奇怪的文字。
这种文字凯文见过,就在他的记忆图书馆中,很多记忆碎片中都出现过类似的文字,可惜他至今仍不认识,但他由此更加确定,这座幻城与圣域关系密切,说不定就是圣域也未尝可知,而这本书册中记载的,一定跟圣域有关。
他如获至宝一般将书册收进衣兜,寻思着瓦奇族或者精灵族中应该有人能够辨识。可他忽然觉得有所不妥,匆匆又将书册取出,从衣角割下一块布片将它谨慎包裹起来,这才重新纳入怀中。
他在屋内再度搜寻一番,所见之物除了更多的药瓶子便再无其他特别的东西,他有心分辨出虱蝎的解药,可那一堆药丸掺杂在一起实在无从辨起,万一弄错反会害了卡尔兄妹和菲尼,他唯一可做的只能把所有药丸收集起来,装入一个空罐之中,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然后他又回到那具尸身前躬身行礼:“不管您是不是达伦达斯,您的药救了我的命,作为回报,我会把您葬到花园之中,这个过程如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说完,他俯下身子去抬那人,没费多大力气便将他转移到花园之中。
此时已是艳阳高照,广场上的一片骸骨更加醒目。凯文找了一个空地将那人放下,然后抱拳施礼一周,口中默念:“我与各位并与冤仇,今天多有打搅,还请各位不要见怪。各位曝露于此我也是于心不忍,但我今天实在无法将各位一一收殓,等将来有机会再来此处,我一定让各位入土为安。”
念完,他又郑重其事的拜了几拜,这才转身去寻工具,并在花圃中刨出一个浅浅的土坑。就在他再次搬动那人尸身时,一个黑色的尖角从那人的衣襟中显露出来。
凯文心头猛然一震,激动的心情令他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待到把那东西拉扯出来,果然就是一枚黑黝黝的六角形符坠。
“哈哈!”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符坠并非只有一枚,而且得来如此机缘巧合,他又怎生不得意忘形。他取下符坠捧在掌心,端详之下又高高举起,那种兴奋之情宛如小孩子得到心仪已久的礼物一般。
有了这个发现,凯文忍不住跑到众多骸骨当中,逐一掀起它们的甲胄,只希望再找到几枚,可是这通忙活到头来一无所获,由此可见,这个符坠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
“对啦!不是还有两名法师么,他们一定会有这个!”凯文再度燃起希望,他把广场中的骸骨一个不落地查验一遍,又把建筑中的每间房子翻个清楚,可除了发现大量的藏书,并没找到另外两名法师的踪影,更没找到一丝一毫跟符坠有关的线索。
“难道他们离开啦?或者,早已死啦?”
凯文觉得这种猜测有些道理,先不管死在房中的人是不是达伦达斯,至少可以确定他是最后一个死者,否则不会被孤单的遗弃,所以说,另外两名法师只要没有离开,就一定会被埋葬在某个地方。
他很快把建筑四周搜了个遍,可惜除了瓦砾废墟,并没有一处像是人为垒建的坟包:“难道他们真的离开了?”他不愿接受,于是又花去很长时间把幻城的每个角落都转了一遍。
除了中心区域的那幢建筑,幻城四周还有不少别致的楼宇,只可惜倾覆之时破坏极大,大部分建筑都显得残破不堪。这些房屋之中,存放器物和书籍的居多,偶有几处类似住房之类的,也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建筑之间、房屋里外,随处可见倒伏的骸骨,但这些骸骨的装束都与广场的那些无异,他随手翻查了几具,确实找不到另外两名法师的下落。
他禁不住叹气:“唉,能找到一枚已是很好的运气了,算啦,下次有机会再来瞧瞧,现在再不回去,只怕那些守卫……嚯嚯……糟糕,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万一还是出不去,虽然不会被虱蝎弄死,但会饿死啊!”
凯文急冲冲飞到空气墙的位置伸手试探,没曾想竟感觉不到空气墙的存在,他又试着向前走了几步,那种被蛛网缠住并反弹回去的感觉始终没有出现,他刚想给出一个结界消失的推测,回首间却发现没了幻城的影子。
他好奇的往回走,刚行几步,幻城中的景物再度出现在他面前:“钥匙!这符坠一定是进出幻城的钥匙!看来大家所说的开门,应该是这个意思才对!”
凯文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无比,为作进一步验证,他特意飞出一段距离,把符坠藏进一处岩石缝隙,然后重新回到空气墙附近,迈开大步向幻城方向挺进,然而走了近百步,他所看到的依然只有荒原上的景色。
如是,凯文更加珍视这枚符坠,一个问题自然而然冒将出来:“我若是随身带着符坠和书册,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糟糕?我得先把它们藏起来,藏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可是哪里才安全呢……”想来想去,荒村的名字闪现出来,他毫不犹豫地改变方向直奔那里。
眼见荒村就在前方,突然一匹快马从村中奔出,直奔部落方向。凯文大奇:“不是说部落之人谈荒村而色变,怎么会有人敢到这里来?”
他悄然尾随过去,细细观察之后发现那人的背影竟似一个女的,惊异之下他索性加快速度飞落那人前方,将那人的快马逼停。
那人拉住马头轻声惊呼,声音被面巾隔着听不真切。凯文见她包裹得很是严实,不仅手脚之上包裹着兽皮,就连马蹄上也被兽皮重点保护,不由更是疑心大起:“你是谁?”
那人犹豫着拉下面巾,凯文惊道:“诗安!怎么是你!”
诗安从马上下来,面上既有欢喜又有些不很自然:“真神,您怎么会在这里?”
凯文本想好好解释,可是一张嘴,一句油腔滑调控制不住地溜了出来:“想你了,自然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诗安满脸绯红,双眼刚扫过凯文的眼神,立时羞得躲闪开去。凯文恨不得拍烂这张嘴皮子,可这骑虎之势已成,他只得干咳两声赶紧转移话题:“你……你怎么这幅打扮?”
诗安警醒过来,支吾两声之后解释道:“我刚去了一趟荒村。”
“荒村?那里很危险的,我又不在你身边,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您瞧……”诗安感觉到凯文的关心,欣喜地展示手脚上的护具,“我保护得很好的。”
凯文暗地里直皱眉头,似乎在诗安面前他就控制不住岩狼的做派:“那……你去干嘛……”
“父亲让我带些沙土回去。”
凯文顺着诗安的指向,瞧见马背上确有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云石长老要那玩意干嘛?”
“父亲对荒村的事一直都有兴趣,他想破解一夜亡村的谜题,所以……”
凯文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但他应该派个手下来呀,怎么能让你来呢,这样不行,我得回去跟他说说。”
“千万别!”
“啊?”凯文瞪大眼睛,诗安急得直说:“你可千万别跟我父亲说啊,否则他会责备我的,说不定,又会把我关在屋里,我就见……见不着……”
“他为什么要责备你呢?”
“父亲说过,他对荒村的研究没人知道,他也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在没有找出答案之前……您要是去找他说,他一定会猜到是我说给您听的……”
“我就说是我无意间撞上的,事实也是如此嘛?”
“伟大的真神,求求您,别去说好么?”诗安急得眼眶都红了,凯文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有不忍:“好吧,我不说。”
“真的?”
“真的!”
“您真是太好啦!”诗安雀跃起来,凯文在一旁含笑看着,数度想把诗安揽进怀里,可他终究还是强忍下来,只是话语还是没有憋住:“你这么可爱,这么乖巧,我想不对你好都难啊。”
诗安闻言忽又面红过耳:“真神,您又欺负我……”
“刚才不算,这次才算!”凯文话音未落,诗安似乎意识到什么,惊叫一声跑向一边,凯文笑着冲她喊道,“你跑什么,过来。”
诗安站在几步之遥使劲摇头,凯文作势要追,吓得她又退了几步。凯文笑道:“好啦,我不欺负你啦,我问你,你的伤好些了么?”
“已经好啦。”
“过来,让我看看。”
诗安继续摇着头,一副随时要跑的模样。凯文被她的模样逗得心头满是异样,实在不忍对她有任何强加之举:“我看天色不早了,只怕你还没到家就会天黑,要不这样,我带你飞回去。”
“不要!”诗安冲口而出,前几日的情形顿时掀起满心波澜。
“为什么呀?”
“就是不要……”
“你就不怕碰上坏人或者野兽?”
“我……”诗安好不容易挖出一个理由,“如果您送我回去,父亲就会猜到啦。”
“我在河边放你下来呗。”
“那马呢?”
“呃……”
“真神,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再不走,只怕真的要天黑啦。”
“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这样吧,我跟着你。”
诗安红着脸微微点头,凯文兴奋得靠上前去,不等诗安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腾空跃起。诗安失声尖叫,她以为凯文说话不算数,谁料凯文只是将她轻轻放在马背上,惊魂稍定之余,一丝失望也在悄悄渗出。
凯文的速度远在马匹之上,是以很难保证同诗安并肩,而诗安心中总有一股说不清的期盼,她的一双眼睛始终在四处寻找凯文的身影。
行了一段距离,凯文忽而飞到诗安头上大声喊道:“诗安,停一下。”诗安赶紧拉住马头,只见凯文兜转一圈回来落在马侧,随后纵身骑上马背,恰好坐在诗安身后。
“真神,您……”
“我飞累啦,借你的马省点力气。”
诗安心如鹿撞,正在犹豫是否该将凯文赶开,凯文已经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腰身:“走吧。”谁知诗安手拉缰绳久久没有动作,“还不走,今晚要跟我在野外过夜了哟。”
诗安被凯文的气息臊得浑身微颤,竟对凯文的话充耳不闻。凯文笑着拿过缰绳:“还是我来吧,坐稳咯。”
凯文的马术精进不少,缰绳抖动中,马儿继续向前疾驰。诗安则靠在凯文怀中不言不语,满心都是甜蜜,只是那种一直存有的不安并未消失。
凯文也不再说话,他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未曾谋面的赛琳娜,当时也是这般情形,而那一刻的心动是如此青涩与难忘,以至于物是人非之时,那一种刻意掩埋的记忆仍然无法抗拒地冒出头来。
第三十八章 沼泽异怪
自打丢了塞布隆,希斯曼就把所有怨气全都撒在赛琳娜身上,不仅见面就冷嘲热讽甚至破口大骂,还专门找些难题为难于她,以至于雷纳多都看不下去,好几次试图将她索回,都被希斯曼严词拒绝,雷纳多有心无力也就只得摇头作罢。
这一日清晨,希斯曼又把赛琳娜召到近前:“本座听说迷幻沼泽冒出一只怪物,你去把它捉回来,要活的。”
赛琳娜眉头直皱:“属下遵命。”
希斯曼摊开手掌,现出一枚传送徽记:“这枚徽记能送你到摩科族的落穹神庙附近,至于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赛琳娜恭手接过,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一句:“属下一个人去么?”
“难不成,还想让本座调一支军队给你?”
“属下不敢。”
“那你还啰嗦什么!还不赶紧滚!”
“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去办。”赛琳娜躬身退出房间,她的双拳紧紧握着,掌心的徽记深深嵌入肌肤之中,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心中的苦楚远比这皮肉之痛厉害百倍。
她依然记得塞布隆城中凯文的嘶吼,那一句“你依然要助纣为虐吗?你还要滥杀无辜吗?”就像针刺扎在心头,是被误解的无辜,也是被鄙夷的懊恼,那一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更是一种无情的决绝,似乎是将一根根尖刺拔出来,又扎进去,如此无限的循环往复,让她无时无刻都在痛苦中煎熬。
她无数次想逃离城堡,逃离希斯曼和雷纳多的魔掌,无数次想奔到凯文身边,将所有的无奈和心酸尽情倾诉,也无数次梦见与凯文冰释前嫌,惊醒时才发现那不过是幻梦一场,可她依然狠下心来,将所有痛苦和回忆尽数埋藏,她只期盼着尽早解开心中的谜团,她知道,只有等到那一天,才有机会将所有事情说清楚。
对于希斯曼的百般刁难,她心中虽有愤恨,但转念想来也不失为暂且逃避现实的一个机会,只要能远离希斯曼那张颐指气使的脸,就算孤身赴险也没有关系。
摩科族居住在摩科森林的腹地,那里被连绵的群山和森林包围,若要北向去往迷幻沼泽,就必须穿越一大片丛林,这对于赛琳娜来说确是一件难事,更何况,丛林之中还隐藏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塔木塔,所以她传送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四处寻找向导。
打听之下,她寻到“黑森林”酒馆门前。这里与她见过的其他酒馆大不相同,不仅室内环境清新雅致,装饰物多以植物和动物标本为主,而且基本不显喧闹杂乱,客人们很自觉地把音量控制在令周围人舒适的范围。
此时正值午后,酒馆中客人不是很多,但异族人的到来仍然引来了一些目光,只是多数人一憋之后便不再关注,唯有少数几人冲着赛琳娜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赛琳娜感觉不到威胁,紧绷的神经稍有松弛,她径直走到吧台前,向酒保要了一杯苏打水,喝下几口后轻咳一声,把酒保唤到面前:“请问一下,这里能雇到向导么?”
“尊贵的小姐,不知您打算去什么地方?”
“迷幻沼泽。”
酒保一愣:“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平,您……”
“不太平?出了什么事么?”
“这个嘛,我也是听说。”
赛琳娜见酒保憨笑着直搓手,便取出一枚金币轻轻压在桌面上:“我这初来乍到的,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有劳你多说一些,也好让我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酒保笑眯眯地捏过金币,转身拿过水盅将赛琳娜的空杯续满:“您太客气了,您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尽管开口,今天全都给您免单。”
“我就想打听一下迷幻沼泽的事情。”
酒保干笑两声将尴尬掩饰过去:“我听说那边出现了一只怪物,整天在沼泽里游荡。自从它出现以后,都没有人敢去往那个方向了。”
“怪物?它长什么模样?”
“没人见过它的真实样子,有人说它被一团黑雾笼罩着,有人说它本身就是两团诡火。”
“这倒是有趣的很。”
“有趣?我们担心害怕还来不及,您居然觉得有趣?”
“噢。”赛琳娜讪笑一声,“我只是觉得它的模样有趣,但不知你们担心害怕什么?难道它很凶残吗?”
酒保摇头:“这个就不清楚啦,我只听说过有人失踪,但没听说过它是否伤过人。”
“难道失踪的人跟它没有关系?”
“那还真不一定,我们这里时常有人失踪的。”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酒保压低音调,十分神秘地说,“因为森林里有塔木塔。”
“哦。”赛琳娜的淡定很是出乎酒保意料,原本准备好的一大段台词突然就没了用武之地,好在赛琳娜接着提出新的问题,否则他真会有点手足无措了。
“还有什么特别的传闻吗?”
“这个……对啦,有人看见它呆在一团烈火之中,直到火焰熄灭才离开。”
“呆在火里?它不怕火?”
“如果传言属实,那它确实是不怕火的。”
“你确定?”
“这个我不敢乱说,毕竟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可不敢骗您。”
“那你知道有谁见过?”
“嗯……”酒保抬眼四下里望了望,然后指着一张桌子道,“瞧见没有,那边有三个人,其中那个秃着头就亲眼见过。”
赛琳娜瞟了一眼,问道:“他们爱喝什么?”
“杜松子酒。”
“那好,帮我送三杯过去。”赛琳娜又扔下一枚金币,也不管酒保作何表情,转身来到那张桌边,“尊敬的先生们,不知是否有幸请你们喝一杯?”
三人诧异地抬起头,有美女主动请酒还是头一遭,更何况还是一名外族美女,三人几乎愣在当场,幸好秃头之人反应过来起身致谢:“荣幸之至,这位姑娘,快请坐。”
酒保正好把酒送了过来,赛琳娜便笑着坐下,端起水杯敬道:“听说先生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猎手,我初来此地,有些事情还想向先生们请教。”
美酒和美女当前,秃头自是心情不错:“姑娘不用客气,只要我们知道的,绝无保留。”
“先谢过啦!”赛琳娜又敬一次,随后问道,“听说你们去过迷幻沼泽,见到过一个怪物?”
“千真万确!”秃头顿时兴起,“你算是问对人啦,我跟你说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比我靠得更近看得更清。”
“是么,那能否让我也长长见识?”
“当然可以。”故事尚未开讲,得意的神色已然爬上秃头的面庞,他笑着向两位同桌询问,“你们还有兴趣再听一次么?”
那两人识趣地端起酒杯客气了一下,其中一人笑道:“我们的耳朵早已起茧,实在是不想再听,你就慢慢说给这位姑娘听吧。”说着,他们两人起身致谢,端着酒杯去到另外一桌。
秃头指着他俩的背影笑骂一声,随后转头看向赛琳娜:“半个多月前,我和一个朋友在森林与沼泽的交界地带寻猎黑豹,黑豹你知道吗,就是全身黝黑有点像猫一样的……”
“我知道,听说迷幻沼泽的黑豹血统很纯正,估计是有人愿意出大价钱收购黑豹的幼崽吧。”
秃头竖起大拇指:“嗯,你知道得真多,不错,不错。”
“恰巧听说过而已,你接着往下说。”
“好。当时我们刚点燃柴火准备热点吃的喝的,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很怪异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在呼喊,又像是狂风吹过山谷罅隙产生的鸣啸,紧接着,一团黑雾快速朝我们这边涌来,我和朋友怕有危险,急忙跑进树林藏了起来。当时我藏的地方恰巧还能看见一点外面的情况,只见那团黑雾涌到我们点燃的火堆旁停了下来。也不知它做了什么,那堆柴火忽然猛烈燃烧起来,腾起的火焰几乎将那团黑雾吞噬,可它似乎并不害怕,一直呆在火焰之中发出怪叫,直到火焰熄灭,它才一溜烟的跑得不见踪影。”
“后来呢?”
“后来啊,我们等了好久,再也没有看到那团黑雾出现,我们这才回到火堆旁边,我们发现所有木柴全都烧成了白碳,就连四周的地面也烧成了焦土。”
“看来火势不小啊。”
“可不是吗,当时那火焰烧得比一个人还高。”
“那你看清楚它的真实面目了吗?”
秃头摇头道:“我跟他们说,那怪物就是一团雾气,可没人信我,我当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火苗子都直接蹿进它的身体啦,你说不是雾气还能是什么?”
“我信你。”
“啊?”秃头忽然愣住,瞪大眼睛半天才说,“你说什么?”
赛琳娜认真地重复道:“我说,我信你!”
“哈!”秃头痛快地灌下一口酒,然后轻拍桌面,“我就说你与众不同吧,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
赛琳娜微微一笑,并没有接下这句话,而是问及其他:“它没有发现你们?”
“肯定没有啦,若是被它发现,我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它会伤人?”
“呃……应该会吧……”
“有人死在它手中?”
“没有,哦不,不是没有,是没有听说过。”
“这样啊,那还有其他特别的见闻么?”
秃头这次没有回答,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有意无意地在面前晃悠那只空杯子。赛琳娜浅笑着招呼酒保把酒满上,当然也没忘记坐在另外一桌的两个人。
秃头对赛琳娜的这番举止颇生好感:“小姑娘,没想到你挺大方嘛,行,我跟你说啊,我们这些猎人当中,敢接迷幻沼泽买卖的人本就不多,能碰到那团黑雾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流传的各种传闻大多是添油加醋的以讹传讹,传到后来竟搅得人心惶惶,闹得再也没人敢去那边了。”
“这么说来,你还是敢去的咯?”
秃头一听慌忙摇头:“不,不,我是亲眼见过的,到现在我还在做噩梦,所以打死我也不会再去了。”
“如果有丰厚的回报呢?比如说,十个金币?”
秃头眼睛一亮,旋即又摇起了头:“价钱虽然诱人,但有命赚还得有命花才行,就算是二十个金币,我也不会去。”
“那……”赛琳娜不失礼貌地起身道谢,尔后失望地回到吧台旁。她本想再从酒保那里打听一些消息,谁料还没开口,忽然有一人坐到她身边,低声问道:“你要去找迷幻沼泽?”
赛琳娜扭头看去,只见那人满头顺直的褐色长发,脸庞上干净得一丝不苟,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结实的肌肉在衣下隐约可见,他的年纪看上去不大,眉宇间却透露着一丝饱经风霜的沉着干练。
赛琳娜没有觉察出那人有什么恶意,便直言相告:“是。”
那人沉吟片刻,“自从怪物出现以后,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再去那里了,再说,森林里的蜘蛛也不好惹……”
“你开个价吧。”赛琳娜认定那人有心前往,说这些只不过为了多赚几个钱。
那人略显尴尬:“刚才不经意听到你开出十枚金币的价码,如果你愿意再加五枚个,我和我的两个朋友随时听候你的差遣。”
“成交!”赛琳娜刚要与那人击拳,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尊敬的莱恩斯先生么,看样子这是有买卖可做啦。”
赛琳娜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精瘦的摩科人晃晃悠悠地靠上前来。莱恩斯冷漠地回敬一句:“我们兄弟的事,用不着您在这里虚情假意。”
那人还想说点什么,莱恩斯已不再看他,而是对赛琳娜轻声说道:“我先去准备东西,一小时之后,我们在落穹神庙大门口碰头。”说完,他白了身后那人一眼拂袖而去。
那人讨了个没趣,冲着莱恩斯的背影不屑地“嗤”出一声,随后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赛琳娜,似乎准备从她身上找回一点颜面,可他还没来得及挪近两步,就感觉后脖领子一紧,他刚想开口咒骂,一回头却看清是那名高个子秃头,脸上马上堆起笑意:“哟,是您啊……”
“别废话,快滚!”秃头将那人拎到一边,顺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直等那人灰溜溜的跑开,才对赛琳娜说道,“他就是一个酒痞,你不用理会。”
“多谢援手!”赛琳娜微微颔首,“等我回来,一定再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喝上两杯。”
“客气啦。”秃头摸了一把光溜溜的头顶,“你真的决定去?”
“嗯。”
秃头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还是说道:“很抱歉不能帮你,不过莱恩斯比我更强,他和他的朋友毕竟曾是王室卫队的成员。”
“非常感谢,其实你的正直、热情和坦诚就是给我最大的帮助。”
秃头竟腼腆地笑了:“能得到如此称赞,真是我莫大的荣幸!真心祝你愿顺利归来!”
赛琳娜感激地抱拳辞行,不料又被秃头拦住:“你应该听说过塔木塔吧,如果在森林中遇上它们,千万不要惊慌,你记住我说的话,屏住呼吸保持不动,或许能助你逃过它们的捕杀。”
第三十九章 见义勇为
摩科族的风土人情与外界大不相同,赛琳娜饶有兴致地四处游赏,等她赶到落穹神庙时,莱恩斯和另外两人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了。
莱恩斯远远瞧见,疾步迎上前来:“你可算来啦。”
赛琳娜见他穿着一套黄绿色的狩猎服,肩上挂着弯弓,背后悬着箭囊,腰间两把短剑,长靴之中还隐隐露出匕首的尾柄,俨然就是一副训练有素的士兵模样。在他身后的两人也是这般装束,年纪看上去与他相差无几,同样的直发垂肩,同样的身形挺拔,同样的面容俊酷。
赛琳娜对此颇有好感,于是取出金币歉意地说:“实在抱歉,我对摩科族的一切都很好奇,所以耽误了时间。”
莱恩斯却道:“你是雇主,在时间上你有充分的自由。至于佣金,还请你收好,任务完成之后再付不迟。”
此话令赛琳娜有些意外,她见莱恩斯表情很是诚恳,便将金币收入囊中:“单从这一点来说,我相信你和你的朋友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任务结束后,我一定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钱。”
莱恩斯颔首致谢:“我叫莱恩斯,我的两个朋友,高一点的叫做亚岱尔,另一个叫做科林。”说着,他招呼朋友们上前见礼。
“我叫赛琳娜,有劳各位啦。”
四人又相互客套一番,莱恩斯道:“赛琳娜小姐,我们可以出发了么?我想在日落之前赶到……”话音未落,街角忽然传来喧闹之声,转眼一支马队冲进视线,市集中的人群来不及避闪,顿时有数人被撞得哀嚎不已痛呼连连。而那十余匹快马并没有减速的迹象,仍旧一个劲的快马加鞭,丝毫不把路人的安危放在眼里。
赛琳娜暗骂“混蛋!”刚准备挺身而出截停马队,谁料莱恩斯和他的朋友们已经冲了出去。
莱恩斯率先迎上跑在最前的马匹,马上之人看得真切,手中马鞭一扬,高声呵斥:“什么人!快滚开!”
莱恩斯丝毫不减速度,眼看就要与马匹正面相撞,他忽然侧身让过马头,探手抓住马辔头,双脚同时腾空跃起。马匹受惊之下跑得更快,前冲的猛力带着莱恩斯的身体如同风筝一般飘起。
马上之人来不及抽剑,只能挥起鞭子猛抽,莱恩斯硬生生挨住一鞭,并趁势翻上马背,抽出靴中匕首架在那人脖颈之间怒吼一声:“停下!”
那人禁不住莱恩斯的胁迫,不得已拉住马头,口中却无半点服软:“你找死!王室卫队的马队你也敢拦!”
莱恩斯冷笑一声:“你若只是普通人,我最多骂你几句,赔偿那些人的药钱,既然你已挑明身份,那就对不起啦。”
“你要干什么!”那人扯开嗓子吼道,马队中的其余士兵纷纷摘下长弓,十余支利箭全都瞄准圈中的三人。
亚岱尔和科林此时也已得手,他们面无惧色,逼住人质策动缰绳,让三匹马形成背靠之势,三名被挟持的士兵也就成了最好的盾牌。
莱恩斯朝四周扫了一眼,沉声喝令手中的人质:“要他们放下武器,否则,你我同归于尽!”
那人仍然嘴硬:“我看你是不想活啦,你最好立刻把我放了,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哈哈!后果?无非就是一条命!”莱恩斯手中用力,匕首慢慢压入那人肌肤之中,几丝鲜血顺着刃尖流了出来,“倒是你,就这么死了,只怕有点可惜。”
那人终于有些害怕,歪着脖子喊道:“快把武器放下!”
士兵们面面相觑,犹豫半天后陆续收回弓箭。莱恩斯又道:“要他们下马,把马和弓箭留在原地,全体步行退后。”
那人迟疑片刻,莱恩斯的匕首又割进分毫,疼得他哇哇大叫:“没听到吗,全都给我下马,退后!”
士兵们只得照做,很快就退到百余米之外。街上的行人何尝见过这等阵仗,众人担惊受怕之余,竟都躲在墙角旮旯探头看热闹,就连那些被马撞伤的路人也强忍痛楚,只盼着这场纷争之后能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莱恩斯冷眼看着这群人的一举一动,直到那人出言乞求,他才问道:“你为什么带人在街上横冲直撞?”
“我……”那人全然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昂,“我……有紧急任务在身,所以不得不……”
“什么任务?”
“这……”
“说不说!”
那人听莱恩斯口气不善,吓得不敢怠慢:“安德鲁王要见一个人,所以……所以……”
“有什么人这么重要,可以不顾百姓死活!”
“这个……这个……”
“快说!”莱恩斯越听越气,手中的匕首不经意间又压紧几分。
那人疼得龇牙咧嘴,一时间也编不出其他理由,只得照说:“安德鲁王要见……要见城西的莉娅小姐……”
“见她做什么?”
“呃……呃……请她……喝酒……”
“混蛋!”虽说那人的“喝酒”二字说得极轻,但在莱恩斯耳中仍似雷霆一般,“好好一个城邦,只怕就要毁在你们这群混蛋手中!”
那人吓得不敢言语,生怕莱恩斯震怒之下取走他的性命。莱恩斯确已恨得咬牙切齿,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他冲亚岱尔和科林道:“把他们的钱搜出来交给那些受伤的人,然后留下三匹马,其余的,把马鞍和辔头全部割断。”
两人会意,很快把事办好重返马背。莱恩斯又对人质说:“你们最好对平民百姓好一点,否则下一次我不会再这么客气。”
那人唯唯诺诺,趁莱恩斯的匕首有所松动,慌忙滑落马鞍,连滚带爬地朝队伍那边跑。莱恩斯冲亚岱尔和科林使了一个眼色,故意大声喊道:“别玩花样,我的箭可是长着眼睛的。”
赛琳娜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静观瞧,这三人的行为举止很是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佩服不已,以至于当亚岱尔和科林请她上马时,她忍不住明知故问一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两人笑而不答,莱恩斯已赶马过来:“走,我们快走。”
四匹马鱼贯逃离现场,三个小时以后,他们已离开主城区,进入林木与农田交织的城郊。再往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莱恩斯领着大家又跑出一段路程,终于在一家不太起眼的酒馆前停下脚步。
酒馆里只有稀稀拉拉两三个客人,看打扮应是附近的农夫。无精打采的酒保忽然看见客人进店,顿时来了劲头:“哟,几位大人吃点什么?”
“来三杯啤酒,一杯苏打水,吃的嘛,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来,反正得填饱我们几个的肚子。”莱恩斯招呼赛琳娜坐下,待酒保送来酒水,又问了一句,“这里有客房吗?”
酒保一脸惋惜:“我这店小,没准备客房,如果几位打算在这里过夜,倒是可以用桌子凳子将就一下。”
莱恩斯拿不定主意,只好询问:“赛琳娜小姐,你看……”
赛琳娜扫了一眼店中环境,虽说相对简陋许多,但桌椅都还算干净,墙角的壁炉烧得正旺,室内倒也暖和:“就这里吧,至少还有壁炉。”
莱恩斯顿觉轻松不少,席间气氛也越来越融洽,赛琳娜借机挑起话题:“今天的事干得漂亮,没想到你们几个身手如此敏捷,真是令人佩服!”
“过奖啦。”三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
“只不过,得罪了王室的人,只怕以后……”
“不怕,大不了换个地方谋生。”
“那倒也是,凭你们的本事,走到哪里都是抢手货。”
几人相视而笑,科林信心满满地说:“我们早有打算,如果这里待不下去,我们就去人类的玛修斯城,当个佣兵什么的肯定不成问题。”
“那是。”赛琳娜点头,“我听人说,你们曾经也是王室卫队的成员,怎么……”
三人的笑意僵在脸上,莱恩斯轻咳一声,飞快朝亚岱尔和科林使了一个眼色,随后答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怪只怪我们三人不愿与那帮人同流合污。”
赛琳娜看得仔细,见他们并无深谈之意也就不再勉强,席间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几人吃喝畅谈之间夜已渐深,店内的客人都已散去,酒保在拿到一枚金币后也喜滋滋地爬上阁楼睡觉,店内只剩下四个人各自寻了地方和衣而眠。
深夜时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将这座酒馆包围,刺眼的火把刺破浓郁的深黑,将酒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赛琳娜惊醒过来,只听屋外有人喊道:“队长,丢失的四匹马都在这里,他们应该就在里面。”
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你们把眼睛瞪大一点,不要放走一个!”
赛琳娜快步凑近窗前,却被莱恩斯一把拉回:“赛琳娜小姐,窗前危险,当心暗箭。”
屋外之人再次放开嗓门喊道:“莱恩斯,我劝你乖乖出来投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赛琳娜抿嘴笑了:“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你们是谁了。”
“迟早的事。”莱恩斯耸了耸肩,“只是让你陷入困境,十分抱歉。”
“没什么好怕的。”赛琳娜转身去帮亚岱尔搬运桌子堵住大门,科林已急匆匆返回:“这里没有后门,后窗装有铁制栏杆,而且屋后也有他们的人。”
说话间,酒保慌慌张张地跑来:“几位大人,这是怎么啦,你们……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事……”
莱恩斯话音未落,屋外的人又喊起来:“我给你们两分钟时间,如果再不开门投降,我就放火烧房啦。”
酒保一听就急啦:“几位大人行行好,我这小店折腾不起,你们就……就……”
赛琳娜随手抓出几枚金币摊在酒保面前:“拿去,这家店我买了!”
酒保一愣,随即喜笑颜开。赛琳娜不愿看他那副嘴脸,不耐烦地说道:“自己去找地方藏起来。”莱恩斯却伸手拦住:“慢点。”
酒保下意识地将金币死死护住:“这位大人还有什么需要?”
“这里有没有别的出路或者藏身之处?”
“后厨有个地窖,但是……但是藏不下这么多人,至于出路,除了大门,就只有阁楼上的一扇小窗啦。”
“看来事情还不算太糟。”莱恩斯扣住酒保的手臂,“走,带我去看看。”
酒保哭丧着脸道:“几位大人,没时间啦,万一他们放火或者闯进来,我……我……”
赛琳娜劝道:“算啦,放过他吧。”
莱恩斯极不情愿地松开手,酒保一溜烟地绕过吧台跑向后厨直奔地窖而去。莱恩斯摇着头道:“亚岱尔、科林,你们守住大门,我上去看看。”
此时门外报出的时间只剩一分钟。
莱恩斯用最快的速度爬进阁楼,可就在他打开窗户的同时,一支羽箭呼啸而来,径直射在他脑袋边的窗框之上,吓得他脖子猛缩,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想跑?门都没有!”屋外之人哈哈大笑:“这一箭只是给你们一个警告,如果谁还想逃跑,绝不手下留情,你们还有二十秒!”
亚岱尔和科林不约而同地望向楼梯方向。赛琳娜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到一丝担忧,却不见丝毫惧色,她不禁暗竖拇指,也由此生出相助之心:“亚岱尔、科林,把桌子移开,让我出去。”
亚岱尔和科林同时冒出一个想法:“此事本就与她无关,这种情况下,她为求自保而撇清与我们的关系也很正常。”
谁料赛琳娜接着又说:“我出去之后,你们把门顶上,熄灭所有的灯火,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不要出声,不要开门,我有办法可以试一试。”
“这怎么行?”亚岱尔和科林一齐质疑,跑下楼梯的莱恩斯也大声阻止:“不行!”
“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这……”三人语塞,亚岱尔咬牙道,“大不了跟他们拼啦。”
“犯得着吗?”赛琳娜反问道,“再说了,你们还要护送我去迷幻沼泽,我可不想你们就这样丢了性命。”
“可是……”
“别可是了,开门!”赛琳娜听得外面已经开始倒数,语气之中更是多了一分坚毅和命令。
屋外之人已完成倒数,接着发出一阵狂笑:“你们不是喜欢逞英雄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全都变成狗熊啦!都是一群废物!来人啊,点火!”
“等等!”赛琳娜一声清喝,随着大门的开启,她大踏步走出酒馆,冲着门外众人朗声斥责:“你们欺凌百姓也就算啦,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追赶上来,真是不知羞耻!看来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们一顿,你们都快忘记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啦!”
第四十章 神之落穹
门外众人被赛琳娜唬得鸦雀无声,半晌之后那领头之人才醒悟过来:“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赛琳娜冷冷笑道:“我是什么人很重要么,是不是身份卑微,就可以一并杀了以泄私愤?”
“别废话,快点表明身份,否则,就把你当成他们的同伙论处。”
“你们是真不认识我,还是在这里装疯卖傻?难道安德鲁王没有告诉你们我是谁吗?”
那人盯着赛琳娜看了半天:“少来这套,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们国王请来的贵宾,你若是不信,尽管带我回去,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就别怪我没有事先跟你说明白。”
赛琳娜的美艳在火光的照耀中更显得妩媚妖娆,那人知道安德鲁的喜好,竟对这句话有些信了:“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跟莱恩斯等人混在一起。”
“我不知道谁是莱恩斯,我只知道屋里的三个人是我花钱雇的,在没有完成契约之前,他们就是我的人,至于为什么雇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认为我有这个必要跟你解释?”
“一派胡言!”那人口中斥责,底气却不知不觉少了几分,“既是国王的贵宾,国王自会调派人手,再说,贵宾应当住在王宫之内,怎么可能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受罪。”
“有些事不知道就不要乱猜,跟你直说吧,安德鲁王请我来捉拿迷幻沼泽的怪物,没一点本事的人,去了也是送死。”
“就你?”
“怎么,看不起我?要不要跟我同去亲眼看看?”
那人哪有这般胆量,可他也不愿轻易放过莱恩斯等人:“你就确信他们三人有足够的本事?”
“起初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是我在城里找了半天,只有他们愿意去,后来在集市上看他们露了一手,我才认定他们是我要找的人。”
“呸,就凭他们……”
“你不服气?要不这样,你们当中有谁愿意跟我走一趟,我立马解除与他们的契约,然后任由你们处置。”
那人顿时语塞,他左右扫向一众手下,却见大家都面有怯意,有人甚至在悄悄后挪,他扪心自问也不敢与怪物对垒,可今晚的面子总不能就这样折了:“你说那么多,凭什么信你?”
“我刚才已经说过,你大可派人去找安德鲁王。”
“别以为我不敢。”
“敢于不敢又关我什么事呢,只要你不动我的人,其余的,你爱怎样就怎样。”
“算你狠!”那人终于做出让步,“今天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但是在我调查清楚之前,你们谁也不准离开。”
“只怕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知道为什么安德鲁王会重金请我么,因为只有我知道那只怪兽的来龙去脉,只有我知道它什么时候最弱,这个时间你耽搁不起。实话告诉你,我们天一亮就会出发,谁敢拦我,就是死路一条!”
说到最后,赛琳娜已是声色俱厉,一圈士兵全都看向领头之人,那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之后才道:“除非让我亲眼看见你们进入森林。”
“这一点肯定能如你所愿,至于今晚,你们就请自便,但丑话说在前头,捉拿怪物不是一件儿戏,我们需要充分的休息,所以,今天晚上你的人最好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不要喧哗不准吵闹,如果有人擅闯酒馆,别怪我到安德鲁王面前告你们一状。”
说完,赛琳娜头也不回地走进酒馆,莱恩斯等人立刻围了上来,没等他们开口,她已然轻声说道:“快把门堵上。”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店内的桌椅全都堵在门窗后面,莱恩斯还不放心,又寻来几根木桩顶住。赛琳娜轻声笑道:“白天看你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怎么这般谨慎小心了。”
莱恩斯不失优雅地微微躬身:“那是因为白天你可以置身事外,可现在不一样啦,我们有义务有责任保证雇主的安全。”
“那……当时你就没想过会引起这种后果么?”
“这……”莱恩斯被问得极为尴尬,赛琳娜笑着替他解围:“其实,当时你不出手,我也会出手的。”
莱恩斯疑惑得瞪大双眼,赛琳娜却不再解释,只是说道:“今天晚上他们应该不敢乱来了。”
“如果他们真的派人回去核实呢?”
“深更半夜的,为这点事情吵醒国王,我想他们不至于这么傻吧。”
“那倒是……”
“不过,这其中难免不出意外,今晚还得辛苦你们三人轮流值守。”
三人一齐点头,亚岱尔忍不住提出疑问:“万一他们硬闯……”
科林立即出言打断:“怕什么,我们拼命护住赛琳娜小姐的安全就是。”
赛琳娜冲他俩微笑道:“不用担心,如果他们真敢硬闯,我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科林和亚岱尔虽然佩服赛琳娜在屋外的表现,但对这番说辞仍是不信,他们还想刨根问底,却被莱恩斯阻止:“你们就别操心了,赶紧去睡,我守第一班,科林,你第二,到时间我会叫醒你。”
两人点头转身,找了块平整的地面躺下。赛琳娜轻声嘱咐一句后也缩到壁炉边半倚而眠。
这一晚正如赛琳娜预计的一样,屋外的士兵虽未撤走,却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天亮时分,赛琳娜带头走出酒馆,莱恩斯等三人紧随其后,一行人在士兵们的尾随下一路向北,在日头越过山顶之时已抵达森林边缘。
莱恩斯将四匹马牵到对方头领面前:“这是你们的马,现在还给你们,另外,我的雇主说了,这里有四枚金币,一枚是租借马匹的费用,一枚是给昨天伤者的药费,剩下的两枚,权当兄弟们保驾护航的酒钱。”
那人见马匹均已归还,对赛琳娜所言之事更是多了几分信任,于是差人把钱收下,只是口中仍不服软:“莱恩斯,这件事情还不算完,等你回来,我再找你理论。”
“好说,只是我还有没有命回来,就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了。”
“你最好再也回不来!”那人抽动着面部肌肉,一股冷笑尚未挤完,已然下令全体撤退。
莱恩斯目送他们远离才返回赛琳娜身边:“赛琳娜小姐,让你费心和破费了,这些费用请在我们的佣金中扣除。”
“行,暂且记下,等任务完成之后再算。”赛琳娜答应得很是爽快,几个人相视一笑,所有不快都被这笑意一冲而散。
据莱恩斯所说,穿越摩科森林需要四天左右,如果遇上暴雨或者其他异常情况,那时间就会变得难以估计,至于塔木塔,莱恩斯坦言:“凭我们三人合力,拖住一到两只塔木塔应该不在话下,若是遇上成群的塔木塔,那……也就只能祈求神灵护佑啦。”
赛琳娜不禁好奇:“你们摩科人信奉的神灵是谁?”
“落穹。”
“原来,落穹是神灵的名字……”
“是啊,落穹在我们的语言当中,寓意着森林的主宰,万物的精灵。”
一直跟在赛琳娜和莱恩斯身后的科林抢进话来:“摩科族还流传着一个关于落穹的神话故事,想不想听?”
“专心断后!”莱恩斯扭头瞪了一眼,赛琳娜笑道:“让他说吧,这路程还长得很,打发一下时间也不错,再说了,我对这个确实有点兴趣。”
“那我来断后。”莱恩斯停下脚步,待到科林越过身侧时不忘叮嘱一句,“讲归讲,千万别放松警惕。”
“放心。”科林快步追上赛琳娜,从背囊中掏出一只果子递将过去,“赛琳娜小姐,走累了吧,来,吃个水果解解乏。”
赛琳娜含笑接过:“莫非落穹是摩科族的造物神?”
“那倒不是,但如果没有他,摩科族只怕早就灭亡了啦。”
“这么厉害?那你快点说。”
“这个故事还得从几百年前说起……”科林突然一改正常说话的语调,用一种低沉而又神秘的声音把赛琳娜的思绪带入一个久远的年代。
那个时候,摩科族的城邦远不及现在的百分之一,与外界也无交流,完全过着狩猎种植的原始生活。
有那么一天,森林被浓浓的黑雾淹没,暴风和雷电摧残着树木和村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一头体型巨大的蜘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村落中四处掠杀。
当时的国王紧急召集卫队与之作战,可是那蜘蛛刀枪不入,一仗下来,数百名卫队精英死伤无数,摩科人战胜入侵怪兽的信心由此遭受重创,幸存者四下逃入森林,企望借助丛林的庇护逃过一劫。谁料那只巨型蜘蛛孵化出无数小型蜘蛛,它们在森林中四处穿梭见人就杀,逼得摩科人几乎陷入绝境。
“塔木塔?”赛琳娜忍不住冒出这么一句。
“对!就是塔木塔,不过,那时候它们的名字并不叫塔木塔,而是塔木斯塔基斯,用摩科人的话来说,就是恐怖的八脚魔鬼。若干年后,人们讲述那段传奇故事时,发觉这个名字太拗口,就有人刻意简化,久而久之就变成塔木塔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只最大蜘蛛呢,它又叫什么名字?”
“也叫塔木塔,只要是这种恐怖的蜘蛛,都叫做塔木塔。”
“那么后来呢?”
“就在所有人绝望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法力无边的神人,她周身始终被一团淡雾笼罩,从来没人看清过她的真实面目,人们只能从她的身影和释放法术时的呼喝声推测她是一个女的。”
“女的呀?落穹是个女的?”
科林使劲点头:“别看她是个女的,她可厉害着呢,要不她怎么能收拾掉那些蜘蛛呢。”
“那当时是个怎样的情形?”
“她会一种法术,施放出来就像一道电光,可以轻松击碎塔木塔的甲壳,那些蜘蛛在她面前就像臭虫一般,随便捏死。”
“哇!碾压啊!”
“可不是么,刚开始的时候,塔木塔还会成群结队与她抗衡,等到尸体堆积如山时,它们才意识到这种顽抗无异于螳臂当车,于是所有的小蜘蛛全都溃败进森林。”
“大的呢?”
“大蜘蛛一直被落穹追杀,它虽然比小蜘蛛强大,但也架不住落穹的攻势,最终不得不伏地归降。”
“归降?什么意思?”
“就是服服帖帖的啦。”
“落穹没杀它?”
“没有,但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传说之中,落穹在林间挖了一个巨大的地坑,然后把那只大蜘蛛囚困于其中。后来,人们就在这个地坑之上修建了一尊落穹的神像,再后来又有人在此修建庙宇,慢慢的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赛琳娜由衷地赞叹一声,接着又问:“落穹没有再去追杀那些小蜘蛛了么?”
“想必是摩科森林太大啦,落穹没那时间和精力去将它们赶尽杀绝,她扼杀住源头,而且震慑得那些小蜘蛛不敢擅入城邦,这也就足够了。”
“那倒是……只可惜,那些小蜘蛛还在林中作恶,落穹虽然功德盖世,可终究还是做得不够圆满。”
此话一出,科林脸色微变,就连走在前头开路的亚岱尔也回过头来。赛琳娜这才觉察此话有亵渎摩科族神灵之嫌,她刚想解释,莱恩斯已快步赶到近前:“赛琳娜小姐是外族人,不能感受我们对落穹的敬畏之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句话像是在对赛琳娜诉说,实则是在向科林和亚岱尔解释,两人自然明白莱恩斯的用意,也就皱皱眉头不再多言。
赛琳娜仍旧觉得有些尴尬,她沉默良久终于决定道歉:“各位对不起,是我言语不当,冒犯了各位的信仰。”
这个道歉大大出乎三人的意料,他们被赛琳娜的真诚感染,一场小小的风波立时化解。赛琳娜不愿再次冷场,便又问道:“不知落穹在制服塔木塔以后,是不是就跟摩科人生活在一起了?”
莱恩斯将科林换到队尾,接过赛琳娜的话题说道:“没有,那一战之后,落穹便不知去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大蜘蛛呢?还老老实实地呆在地下?”
“这个啊,早已变成传说了,大蜘蛛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困在原处,谁也不知道,也没有一个人敢去求证,毕竟……”
莱恩斯刚说到这里,队首的亚岱尔忽然停下脚步用力“嘘”了一声,莱恩斯立刻探臂将赛琳娜拦停,在做出一个警示手势之后,悄无声息地将弯弓摘下,并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
于此同时,一阵“呲呲咔咔”的怪声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枯枝断裂、灌木压踏的声音,正朝几个人的方向而来。
第四十一章 皇廷往事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现场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莱恩斯和他的朋友们慢慢靠在一起,用弓箭和身体组成一道屏障,把赛琳娜护在身后。
赛琳娜颇为感动,双臂爪刃夺鞘而出的同时轻声叮嘱三人:“如果情势不妙,你们尽管自行保命,我自有办法脱身。”
莱恩斯尚未答话,亚岱尔一声低喝忽然响起:“来啦!”
三人立刻将长弓拉满,箭尖直指灌木摇晃的地方,只见一头褐中带绿的巨蜥分开灌木直冲出来。那头巨蜥体长超过一米,粗健的四足踏地有声,它似乎并未注意到面前的人类,只顾闷着头横冲直撞。
三支羽箭毫不客气的脱弦而出,怎奈那巨蜥皮糙肉厚,羽箭根本奈何不了它。若是换了寻常动物,这一轮攻击足以激起它们的野性,可那巨蜥丝毫不受影响,不仅行动速度和方向没有改变,就连头都不曾晃动一下。
莱恩斯见状急忙喊道:“停手!闪开!”
众人闻声闪出一条道路,然后目睹那巨蜥绝尘而去。
一场虚惊总算过去,科林却若有所思:“巨蜥应当生活在迷幻沼泽附近,怎么会在这里遇上?”
亚岱尔随口答道:“你没见它跑得那般匆忙么,依我看啊,它肯定是受了沼泽怪物的惊吓。”
“不像。”莱恩斯同样满腹狐疑,“这里离沼泽还有四天路程,就算是为了躲避怪物,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界还这般恐慌。”
“你是说,它躲的不是沼泽怪物,而是……”
“塔木塔!”几个人同时叫出声来,刚刚挂上的长弓又被摘下,刚刚收回箭囊的羽箭也再次搭在弦上,并且在这一声叫唤之后,所有人都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双耳和双目之间,一场生死较量似乎随时都会登场。
十多分钟的僵持,竟似度过漫长的黑夜,然而林木间始终没有出现异状,众人眼神交换之下,莱恩斯轻声下令:“我们快走。”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遁离现场,又马不停蹄地一路奔行两个多小时,直到日薄西山之时,才在一处林间空地停下脚步。
亚岱尔取出干粮分发给大家,莱恩斯草草将其咽下,随后凑到赛琳娜跟前询问:“赛琳娜小姐,你看今天晚上是否就在此宿营?”
“剩下的行程,四天能走完么?”
“应该没有问题,我们今天已经比原计划多走很长一段距离……”说到这里,莱恩斯忽然意识到不应拿一场狼狈的逃命来当成绩。赛琳娜自然听得明白,故意憋住笑意问道:“你们到底有没有与塔木塔交战的经验?”
莱恩斯脸上一红,有些木讷地做着解释:“说实在的……我们只听过塔木塔的名字,却从来没有见过,更别说交手啦。”
赛琳娜侧头又问:“那你如何保证顺利穿越这片森林呢?”
莱恩斯支吾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回答:“塔木塔并非无敌,猎人们早有应对的方法,我们只需灵活运用,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真的发生意外,我们三人拼上性命便是……”
“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莱恩斯怎能想到赛琳娜的这个判断竟是出于他们面对巨蜥时的小小举动,他只道这句话中一半是客套,另一半试探和猜疑的成分居多,他一心打消赛琳娜的顾虑,忙起身行礼:“能为你效命,是我们的荣幸,从现在起,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开口,我们必当赴汤蹈火。”
“当真?”
望着赛琳娜的眼睛,莱恩斯忽然有些后悔,憋在心里的问题终于释放出来:“莫非,你真的打算去抓那只沼泽怪物?”
“如果是呢?”
莱恩斯心中暗急,只怪刚才话说得太满,现在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我们定当追随左右。”
“你们的心意我领啦,你们的任务照旧,只要把我安全送到迷幻沼泽,你们就可以离开。”
莱恩斯如释重任,面子上却有些过不去:“一切如你所愿,也请你相信,我们说出的话一定能做到。”
赛琳娜笑着招呼莱恩斯坐下:“这一点我同样深信不疑,你们的行为举止很是让我敬佩,能认识你们这样的朋友,应当是我的荣幸才对。”
莱恩斯又要起身还礼,却被赛琳娜一把拉住:“我们也算是朋友啦,你就别太多礼了。”
莱恩斯憨笑两声不再坚持,口中客套两句之后试探问道:“据我观察,你应当不会与安德鲁王有什么牵连才对。”
“是吗?”
莱恩斯立时窘了:“恕我眼拙,原来赛琳娜小姐真是安德鲁王的贵客。”
赛琳娜轻快地笑起来:“你没看错,我确实跟安德鲁毫无关系。”
“那为何……”
“你是说昨夜之事?”
莱恩斯微微点头,赛琳娜笑得越发欢悦:“看来我唬人的本事还行嘛,你们居然也信啦?”
“这个……听起来还是蛮像那么回事的。”
“说实话,我只听过安德鲁的名字,搬他出来无非就是以大压小。”
“是这样啊……”
“不信?其实那个队长的问题已经切中要害,如果我真是安德鲁请来的,我还会四处找人帮忙么?就算卫队中无人愿意前往,只要安德鲁下令,又有谁敢违抗?他们之所以没有深究,无非是没人愿意冒这个险罢了。”
莱恩斯连连点头,赛琳娜又说:“还有一点,你们在集市上得罪了安德鲁的人,我若是同安德鲁一伙,又怎会帮你们脱困?”
“有道理……”莱恩斯终于释怀,他诚恳地向赛琳娜作了解释,很快得到赛琳娜的理解和认同,两人谈话的氛围更加融洽,赛琳娜趁机问道:“之前那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不知你是否愿意说给我听听。”
莱恩斯稍有犹豫,接着微叹道:“事情其实很简单,既然你感兴趣,说说也无妨。”
赛琳娜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侧着脑袋连嗯几声。
“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时老国王刚刚去世,德里克王子接任新主,可没过多久宫廷内部突发政变,老国王的小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安德鲁王篡位……”
不远处的科林猛的咳嗽一声,莱恩斯会意,却不以为然:“赛琳娜小姐不是外人,这些事情也不是秘密,说给她听不会出问题的。”
科林微微摇头继续干活,赛琳娜刻意应答一句:“你们放心,我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莱恩斯笑着掩饰一番,接着说道:“安德鲁与德里克的夺位之战阴诡连篇险象环生,最终德里克被安德鲁设计害死,之前忠心于德里克的王室卫队遭受重创,其中稍有官职的都被处刑,普通士兵也有很大一部分被牵连进去。我们几个当时虽是卫队成员,但职责是守卫宫墙之外的安全,这才侥幸躲过此劫。不过安德鲁始终对我们这些人不放心,他想方设法逼我们解甲归田,现在想来,当时能全身而退也是万幸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对安德鲁不满。”赛琳娜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为卡尔兄妹,也是为凯文。一想到凯文,她心中就有一种刺痛,她不想被人发觉,便将这种感觉强压下去。
“其实……宫廷之争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安德鲁上位以后,骄奢淫逸独断专权,稍不如意就大开杀戒,弄得宫墙内外乌烟瘴气,只怕摩科族迟早会毁在他的手中。”
“所以,你们早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可以这么说,只是……确实有些舍不下。”
“因为家人?”
“是,也不完全是,毕竟这里是家乡……”
“我能理解……”赛琳娜感同身受,微叹当中一缕思乡之情爬上心头,那处偏远的村庄虽说只有姑母,但那里有她童年的所有记忆,多少次梦回故里,可多少次梦醒时分早已泪染衣襟。
莱恩斯见赛琳娜忽然沉默不语,还以为说错了什么话,细想之下也没发觉有何不妥,他坐着有些不太自然,便借口一声跑去帮科林和亚岱尔。
平静的一夜很快过去,当天空放亮,四人再次踏上旅途。
经过两天相处,几人已经很是熟络,话不多的亚岱尔也开始偶尔插上几句,尤其在谈及德里克时,他的惋惜和痛心更是溢于言表:“我认为德里克王才是真正的王者,威严中带着谦恭,霸气中不失和善。”
“可是他过于仁慈,过于相信身边的人。”科林一语中的,“以至于没能及早识破安德鲁的阴谋。”
“话不能这么说,那是安德鲁阴险狡诈,利用了德里克对他的信任。”亚岱尔毫不示弱,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莱恩斯多次提醒两人提高警惕,好几次想打断两人的话题,都被赛琳娜拦住。
她并非对这些市井传闻感兴趣,对王室的争权夺利更加不放心上,实在是因为丛林之中了无生趣,有两个人喋喋不休总胜过寂静无声。
只是两人各执己见时间长了也就再无新意,赛琳娜可不愿话题就此结束,忙插问一句:“德里克死后,就没人为他鸣不平,没人给他报仇?”
“怎么没有!”科林抢道,“可是安德鲁早有准备,可怜那些人还没开始行动,就被斩杀殆尽。”
亚岱尔跟着咬牙切齿:“那安德鲁着实心狠手辣,把德里克的一家人全都逼死,其余人没了主心骨,又惧怕安德鲁的手段,就再也没人敢挺身而出了。”
“如此说来,安德鲁这个王位应当坐得十分稳当了。”
“那可不见得!”亚岱尔恨意未消,“民众对他的积怨与日俱增,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会爆发的。”
赛琳娜表示赞同,之前还在争执的两人忽的变为同盟,把民众抱怨的事情一一罗列出来,大到治国方略,小到鸡毛蒜皮,只要他们知道的,不管是亲身经历还是道听途说,无不说得透彻道得明白。
莱恩斯听着直摇头:“你们说的这些只是一个方面,你们不要忘啦,安德鲁曾经动用过一些神秘的外部势力,如今他加冕成王,那些人只怕会讨要不少好处,他有能力拿出来也就算了,如果拿不出来,只怕他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外部势力?”赛琳娜奇道,“什么样的外部势力?”
“这就不清楚了,民间都是这么传闻的。”
“这倒是奇了……”赛琳娜若有所思却又欲言又止,她从侧面问了几个相关问题,但莱恩斯等人已说不出更多信息。思绪又将她带回到昨天的忧虑中,她终于决定问个清楚:“对啦,有两个人你们认识么,他们是兄妹,哥哥叫卡尔,妹妹叫艾米丽。”
科林和亚岱尔一齐摇头,莱恩斯不解地问:“摩科人中叫这两个名字的人很多,不知他们两人有什么特征?”
“他们两人年纪跟我相仿,据说他们的父亲就是德里克的亲随,而他们两人因为夜闯王宫,被德里克放逐了。”
“他们呀!”莱恩斯和亚岱尔自然已经想到,但他们没有科林嘴快,“他们的父亲叫加森是不是?”
“这个……我不确定,因为在跟他们聊天时,并没有提到这些。”
“我敢肯定是的,因为近年来被放逐的,除了这两兄妹,再无他人。”
莱恩斯面色微沉道:“他们是你朋友?”
“是。”
“唉……”
“怎么啦?是不是……他们的父亲遭遇不测了?”
“算是吧……那个加森跟我也算是朋友,他在王宫之战中殉职了……”
“啊!”赛琳娜惊叹一声,随即默然道,“就算他没有战死,只怕也逃脱不了安德鲁的魔掌。”
“话是没错,但一想起这些人的悲惨结局,我心里的恨就不打一处来!”
“就是,迟早有一天要他们血债血偿!”科林恨恨地扔出一句,手中短剑猛挥一气,将四周的灌木砍倒一片。
赛琳娜还待询问更多,亚岱尔突然低唤一声:“停!”随即又用极为低沉快速的声音配以手势,“卧倒!塔木塔!”
第四十二章 丛林险战
四个人就地仆伏于灌木草丛之中,莱恩斯就趴在赛琳娜身旁,用手捂着口鼻的同时也在示意赛琳娜照做。
赛琳娜眨眼以示理会,只听得林木间传来枝叶晃动和枯枝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两次沉闷的坠落次第响起,地面都为之微微颤动。
莱恩斯的眼神更为严肃,快速眨动的眼睛似乎在说:“别动!千万别动!”赛琳娜却没有顾及,若不是不敢弄出丝毫响动,只怕她早已扭头看个究竟。
即便如此,她仍旧按捺不住满心好奇,目光偏向视界的尽头,只求一睹塔木塔的真容。就在这时,一条粗壮的蛛腿快速刺来,就在她的眼睛旁边扎进泥土,吓得她差一点叫出声来。
好在她经历颇多,大有处乱不惊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一瞬间的惊恐在喉间转化成一股气息,继而又被手掌捂住,只有少许透指而出。可就是这么一点异样的气息,立刻引起塔木塔的注意。
前面那只塔木塔刚好骑在赛琳娜上方,它明明感知猎物就在附近,可它的眼睛看不到腹下,加之赛琳娜此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它自然无法锁定猎物的方位。
另一只塔木塔距离莱恩斯后方两米左右,它与前方的同伴不断以呲呲声交流,似乎是在探讨气息的来源,更像是在争论目标究竟在什么地方。
赛琳娜这回真的有些害怕了,她并非担心打不过塔木塔,而是因为现在的姿势制约着她的预判,背后的塔木塔究竟在干什么,究竟会如何发动进攻,她一概无从得知,倘若它们真的动起手来,那些尖足随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钉死在地上。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十分漫长,世界也变得死一般寂静,两只塔木塔如同雕塑般立在原地,耐心等待猎物发出新的动静。
很多次,赛琳娜都想给塔木塔来一个突然袭击,可她的视线被蛛腿遮挡,看不见莱恩斯的表情,更加无法向他传递想法,除了瞪着眼睛企盼蛛腿赶紧撤开,一时半会间实在难以拿定主意。
那条蛛腿足有一名女子的手腕粗细,灰白色的甲壳表面长满了粗细不一长短各异的尖刺,粗的似比小指略细,长的竟如中指一般。那些尖刺的顶端全都朝向塔木塔的身体,如果蛛腿扎进猎物身体,那些尖刺便相当于武器上的倒刺,就算猎物挣脱,也会被撕扯得皮开肉绽。
赛琳娜更是蠢蠢欲动,她恨不得立时将这怪物大卸八块,最起码,也要把它那长腿上的尖刺尽数削去,可她不能,毕竟还有三名同伴,万一他们没有做好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数分钟竟如数年之久,塔木塔终于没了耐心,后面那只迈动脚步从莱恩斯身旁走过,又无视科林的存在径直钻进林中。骑在赛琳娜上方的塔木塔也在犹豫中放弃坚持,可它刚刚抬起一只前足,一声喷嚏忽然划破寂静,它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已经被林木遮住踪影的塔木塔也快速冲杀回来。
这声喷嚏是科林所发,他见塔木塔朝这边过来,生怕被它察觉,所以将头埋得更低。草丛中的草沫和浮尘随着他的呼吸,从他的指缝中钻进鼻腔,痒得他实在无法抑制,一声喷嚏便倾泻而出。
他自知闯下祸事,索性一跃而起,取下长弓朝那只快速奔来的塔木塔射出一箭,随即转身就跑,一心只想把它们带得越远越好。
守在赛琳娜上方的塔木塔也开始抬动脚步,赛琳娜只道众人行迹已经暴露,两支爪刃随心弹出,照着眼前那条蛛腿猛砍下去。
爪刃虽利,塔木塔的甲壳也不是摆设,两相碰撞之下,爪刃就像砍在粗壮的牛骨上,刃锋只能勉强割穿一侧甲壳而无法将其从中斩断。
塔木塔遭此偷袭顿时大怒,它快速移动身体寻找合适的攻击方位,八条蛛腿如同箭阵一般在赛琳娜身旁雨点般落下。赛琳娜只能跟着塔木塔的身体翻滚,才能勉强不被蛛腿所伤。
亚岱尔慌忙射出两箭,只是塔木塔的外壳结实,羽箭射在上面就像射中岩石一般,脆响之后便向一侧斜飞出去。
一旁的莱恩斯也翻身跃起,拔出短剑朝塔木塔连声怒吼。塔木塔稍有迟疑,很快把攻击目标转换成莱恩斯,身体转动之中,一条蛛腿如长矛一般直戳他的胸口。
莱恩斯侧身闪避,随即挥剑猛砍,谁知剑锋劈进塔木塔的甲壳之中却被卡住。塔木塔吃疼,蛛腿突然回撤,短剑被强大的力量和速度带着,从莱恩斯掌中脱出,随后被远远的抛了出去。
莱恩斯来不及再取武器,另一条蛛腿已经横扫过来。他只得匆忙向后翻腰,在蛛腿贴着面门一扫而过时,双手撑向地面,双脚快速上踢,脚尖正好踢在蛛腿下方,用一记看似狼狈却实属精彩的后翻将塔木塔的汹汹之势化解。
可赛琳娜还困在塔木塔的腿阵之中难以脱身,亚岱尔连射几箭都无济于事,急得他扔掉长弓挥剑而上,借着四下里的树干和粗枝,几经腾跃翻上塔木塔的后背。
亚岱尔本想用剑刺进塔木塔后脊,可他还没站稳,塔木塔忽然前腿伏低后腿顶高,躯干和尾部趁倾斜之势用力顶向他的双脚,立时将他掀翻下来。
亚岱尔虽然失手,却为赛琳娜创造出一个绝佳的机会。那八条蛛腿在这一时刻几乎保持原地不动,赛琳娜瞅准一个空当,蜷曲的双脚猛然踹向一条蛛腿,她本是打算借力于蛛腿,也做好鞋底被尖刺扎穿的准备,没曾想这一脚踹下去正好落在被莱恩斯砍裂的位置。
有了裂缝的甲壳就像是被蚁穴蛀穿的大堤,就算蛛腿坚硬无比,在猛烈的撞击下,裂缝无可避免的向两端急速延展,随着一声脆响,那条蛛腿应声断裂,塔木塔疼得一个趔趄,剩余的七条腿顿时乱了章法。
蛛腿断裂时,赛琳娜所借之力大打折扣,她的身体尚未从塔木塔身下逃出,就赶上塔木塔的一通乱踩,吓得她不得不重新缩回,处境变得更加险象环生。
莱恩斯和亚岱尔挥剑来救,谁知一团白色的絮状物突然从塔木塔扬起的尾部喷出,将不及躲避的亚岱尔半身裹住。亚岱尔身形受阻,一下子摔倒在地,那些絮状物很快凝结成黏稠的白丝,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从其中脱出。
莱恩斯无暇顾及亚岱尔的死活,他的短剑再次迎向塔木塔的粗腿。这一回他多了一个心眼,就在剑锋与蛛腿触碰的瞬间,他将剑锋偏出一个角度,短剑的走势也由硬拼变成斜劈,这一剑下去虽说没能将蛛腿削断,但也让其受到重创,与断成两段几无二致。
塔木塔疼得嘶声怪叫,两条前腿发狂一般直取莱恩斯。莱恩斯有心不与它硬拼,快速闪避两下之后扭身逃跑。塔木塔恼怒得迈腿直追,还将莱恩斯藏身的树干戳出几个窟窿。莱恩斯不惧反笑,抽身又闪躲到另外一棵树后,惹得塔木塔长腿乱挥,树屑草段顿时四处乱飞。
塔木塔一走,赛琳娜总算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她爬起身来将松散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刚要上前相助,却听莱恩斯喊道:“先救亚岱尔!”
赛琳娜见莱恩斯身形急而不乱,便转身跑到亚岱尔身旁,只见他仍在用力挣扎,怎奈双臂被蛛网缚在胸前用不上力气,眼睛以下的部分也被白丝覆盖,呼吸因之滞涩不畅。
好不容易脱困的亚岱尔忍不住咒骂一句,随即觉得有失礼仪,忙冲赛琳娜抱拳谢过,然后捡起短剑直奔塔木塔。
赛琳娜不甘落后,待两人冲到近前,又听得莱恩斯大喊:“左边第三条腿!”
两人会意,赛琳娜绕过树木快速逼近,亚岱尔则纵身跃起,在树枝间几番腾跃后已在塔木塔的侧后方。
塔木塔不敢大意,朝着树上之敌喷出一团白雾。亚岱尔这回有了提防,探出单臂抓住侧前方的一根横枝,带动身体避过蛛网,还顺势落在塔木塔背上。
塔木塔故技重施,可就在它的长腿停下来的一瞬间,赛琳娜已经杀到,爪刃在莱恩斯留下的裂痕附近又加几道,紧接着一记后旋踢迅疾而至,塔木塔的那条粗腿应声而断。
连折三腿的塔木塔叫声更加凄厉,它能维持身体平衡已是勉强,再无能力将背上的亚岱尔掀翻。亚岱尔抓住机会,长啸之中将短剑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刺向塔木塔后心,只听得一声裂响,如同冰面被冰锥凿开,塔木塔的背甲四散裂开,绿色的浆液溅洒得到处都是,剑尖更是毫无阻滞的长驱直入直至没柄。
塔木塔一声嘶鸣轰然倒地,亚岱尔得意地抽回短剑,在空中挽出几朵剑花。赛琳娜冲他竖起大拇指,莱恩斯却是面色沉凝:“快找科林!”
亚岱尔抬眼四下观瞧,喊了一句:“那边!”便纵身跃下,莱恩斯和赛琳娜紧跟其后奔向密林,只见被塔木塔糟践的灌丛树木遍地都是,间或还有一两支羽箭插在树干上和泥土中。
再往前,一柄断裂的长弓倒在乱木之中,树叶上还沾有鲜红的血迹。
“糟糕!快!”
几人心中忐忑,脚下更是加快速度,又追赶一段距离后,前方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树枝的断裂声。几个人心照不宣地直冲上去,待到塔木塔出现于视线范围之内,大家猛然发现在它身后拖着一个巨大的白色丝囊,丝囊上很多地方都被鲜血染红。
“科林!”
莱恩斯上前相救,谁知塔木塔早已感知到威胁迫近,它调转身体迎战,身后的丝囊随着身体甩动,直接撞在一棵树上,撞得丝囊内的科林一声痛苦的闷哼。
莱恩斯心疼不已:“亚岱尔,牵制塔木塔,别让它转身!赛琳娜小姐,请你救出科林!”
虽是情势紧急,莱恩斯仍不忘该有的礼节,赛琳娜浅笑着答应,随即加快步伐登枝上树,借着树枝的掩护绕到塔木塔身后。
此时塔木塔已与莱恩斯和亚岱尔展开正面交锋,它的长足如同长矛阵列一般不停地发动进攻,时不时还配以一团蛛丝作为突袭。而莱恩斯和亚岱尔已有经验,加之他俩身法灵活,如果只为牵制已是绰绰有余。
赛琳娜瞅准时机跳落丝囊旁,爪刃挥处顿将牵扯的蛛丝切断。塔木塔有所警觉,无奈无法分身,只能喷出一团絮状物以图加以阻止。
赛琳娜翻身避过,随后拖着丝囊躲到树后,轻轻将覆在科林脸上的蛛丝割开,伸手试探他的鼻息,直到确认他的生命体征仍在才放下心来。
“科林没死!”
这条消息如同兴奋剂一般,莱恩斯和亚达尔斗志更甚,随后又有赛琳娜加入战团,三人用之前方法与塔木塔游斗,虽然惊险却颇有成效,数分钟之后,塔木塔的两条腿被砍断,正当它疲于应付之时,赛琳娜一个侧翻,双腿蹬上身旁的树杈,纵身跃上它的后背,然后两只爪刃同时刺下,疼得它猛然朝一棵大树撞去,企图将赛琳娜震下去。
赛琳娜已有防备,就在塔木塔撞断大树的刹那,她已侧身跃起,双臂爪刃如猫爪一般牢牢抠进树干之中。
塔木塔这一撞用上了全力,比碗口还粗的树干顿时裂成两截,倒下的树冠将它暂时困住。莱恩斯和亚岱尔趁机一拥而上,将塔木塔斩于乱剑之下。
等大家回到科林身旁,他已经苏醒过来:“我……居然没死!”
赛琳娜将剩余的蛛丝割除干净,经过一番检查,确认科林的腿部、背部后手臂各有几处伤痕,除了被灌木荆棘和乱石划伤之外,还有几处较重的伤应是出于蛛腿,好在这些伤口没有伤及骨骼筋脉,经过清洗包扎之后就不用过多担心。
松弛下来的莱恩斯不免拿科林说笑:“我说你小子不仅胆子大,命也够硬啊,一个人挑战塔木塔,居然还活着。”
科林忍痛强笑:“我那还不是不想连累你们啊。”
“啊?”赛琳娜故意惊道,“我以为我们全都暴露了呢,早知道这样……”
说到这里,赛琳娜故意停住,眼神直往莱恩斯和亚岱尔瞟去,两人立时哈哈笑了起来:“是啊,早知道你有心牺牲自己保全我们,我们就继续装死啦。”
“你们……”科林气得用手直指,惹得其他人笑得更是欢快。
科林连哼几声,倒也不再计较,毕竟他心里清楚不会有人把他独自扔下,所以他故意把话题岔开:“没想到这次出来真的遇上塔木塔了,但这还不算什么,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赛琳娜小姐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另外两人的共鸣,莱恩斯冲赛琳娜一抱拳:“我朋友的命是你救的,从今以后,我们的命就是你的了。”
赛琳娜慌忙推却:“你别忘了,是谁把我从塔木塔脚下救出来的,我正无以为报,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算扯平啦。”
莱恩斯一愣,随即憨笑起来:“赛琳娜小姐不仅身手好,品德也是如此高尚,实在令我们佩服!”
“千万别跟我客气,经此一战,我们也算是过命的朋友了,一旦客气过了头我就当是虚情假意了哟。”
“好!”莱恩斯再次抱拳,“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开口,我们必当赴汤蹈火!”
“嗯……那我也不再相瞒,我此行的目的确实是为了那只沼泽怪物,如果能得你们相助,相信难度会降低很多。”
这一次,莱恩斯没有半点犹豫:“没问题,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亚岱尔和科林也跟着附和:“对!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