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有人在门口等
关于陈天在废旧金属公司入股的事情,初步就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进一步的事情还需要等待陈天的上级来对林振华进行进一步的考察,以便决定是否能够利用这个公司。对于林振华提出的参与秘密部门的工作是否会影响到整个汉华重工其他业务的问题,陈天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表示秘密部门做事也是懂行的,不会乱来。
陈天和林振华聊完之后就离开了,随后,安雁把熊立军两口子带了进来。陶晖一进来就对安雁大惊小怪地说道:”哎呀,雁子,你现在可真是风光啊,开了这么大的一个商城,什么时候我们家立军也能开这么大一个商城就好了。”
言者有心,听者也有心。林振华听到陶晖的话,笑了笑说道:”嫂夫人稍安勿躁,下一步咱们就要考虑在上海开一个同样的商城的事情了。”
“真的?”陶晖兴奋起来,满面春风地说道:“是啊,我早就跟立军说过,振华和我们家立军当年也是一个组里的工友,不可能不管立军的。是不是,立军?”
熊立军对林振华露出一个苦笑,意思是说自己实在管不了这个老婆,让林振华千万不要介意。林振华当然知道陶晖的性格,不过也并不在意。熊立军负责的上海经销处这两年业绩都非常不错,挣的钱里也有林振华的一半。至于陶晖的人品如何,这不在林振华考虑的范围之内。
“老熊,嫂子,咱们三家始终是捆绑在一起的,这一点你们放心。这次先选择南京来开这个商城,主要的原因是南京城市稍微小一点,办事比较容易,如果第一个点在上海开,投资以及社会关系等,都比较难处理。”林振华解释道。
熊立军连连点头:“振华,这些事情你过去都说过了,我和小陶都是完全理解的。为了建康家电,我们也拨了,四万过来,这都是毫无二话的事情。”
林振华接着说道:“咱们先在南京试一试看,如果家电卖场这种模式能够成,那么下一步就推广到上海去。雁子这边的资金回笼以后,我们就有钱在上海再开一家店了。”
安雁挽着陶晖的手,笑着说道:“小陶,我就是给你们探探路的,如果这条路走得通,回头到上海开一家更大的店,肯定比我这个要强得多呢。熊哥做生意的本事,我一向是非常佩服的,再加上有你这个贤内助帮忙,肯定会火的。”
陶晖脸上显得有点酸溜溜地说道:“到时候我们开这个店,是不是就叫建康家电的上海分店了?”
安雁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件事本来也不是她能够做主的。她看看林振华,林振华对熊立军和陶晖说道:“我倒觉得,上海如果再开一家店,不一定要和南京的店挂钩。最好换一个名字,像是没有关系一样。未来你们两边的店可以互相到对方的城市去开分店,形成一种表面上的竞争关系,对于消费看来说,他们肯定是希望有更多的选择余地的,与其让其他人来和我们竞争,还不如我们自家和自家竞争呢。”
陶晖的脸色这才重新明媚起来:“是吗?振华真是太有才了。其实咱们三家就是一家,可是表面上咱们还是要搞出一个竞争的样子,是这样吧?”
熊立军道:“振华,你这个想也好。我是这样考虑的,等上海的店建起来之后,咱们陆续到外地去开分店,我们和雁子这边,各自铺开一部分城市,先不要竞争,以占地为主。等到发展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各自在对方占领的城市里开分店,这样互相可以照应一下。表面上竞争肯定还是要搞一搞的,但主要是做给顾客看,真正拼个你死我活的事情,那是绝对不能搞的。”
“没错。”林振华道,“不但不能搞恶性竞争,而且还要互相提供好的经验,有客户关系也要共享,实现双赢。”
安雁说道:“林哥,你放心吧,我和小陶早就商量好了,过几天她就会带几十名销售员到南京来,到建康家电去实习。等积累到经验以后,上海的商城正好也开业了,这些人回去就可以成为业务骨干了。”
“这是最好的事情。”林振华点头道”,你们双方互相帮助,咱们的事业就能够发展得非常好了。”
“振华,你放心吧,我和雁子可是好姐妹呢。我们家妞妞和小黑也是好朋友呢,雁子,你说是不是?”陶晖甜腻腻地说道。
陶晖这个人稍微市侩了一点,但在如何处理与林振华和兰武峰这两家的关系上还是拎得清的。这些年,上海经销处挣了一些钱,陶晖也早已经成为一个富婆了,但她非常明白,自己这点财产,以及熊立军的那点能耐,在林振华面前都拿不出手。汉华重工现在也是好几千万的资产,一年业务额过亿,林振华与上上下下的关系也日益密切,这绝对是值得抱住的一棵大树。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很多种模式。兰武峰对林振华的态度,是一种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忠诚,是随时准备两肋插刀的;熊立军对于林振华,是感情和利益各半,其中感情的成分可能还会更多一些;到陶晖这里,那就是利益的成分比感情的成分多得多了。林振华对于这几种人际关系都不拒绝,只要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那就都可以成为朋友。在道德上有洁癖,是不可能成就大事的。
送走熊立军夫妇,接着祁仲谋又跑过来聊了几句。林振华向他表示了感谢,感谢他给建康家电提供了800万的贷款。祁仲谋大手一挥说道:“这算什么,没有你小林当年赊给我5000块钱的货,哪有我老祁的今天。钱够不够,不够我还可以再拿点出来。”
“够了,够了,多谢祁哥了。”安雁笑着说道。
“这个商城非常不错,我估计,一年挣1000万不成问题。”祁仲谋断言道,“我可说好了,下一步,你们一定要到我重庆去开个分店,到时候重庆分店我要占一半股权。”
“没问题!”林振华爽快地答应道。
眸有人都见过之后,林振华终于有机会和安雁单独呆着了。安雁一边给林振华的杯子里续水,一边说道:”林哥,我今天谢了这么多人,其实最该谢的是你,可是轮到现在才有机会说。”
林振华道:“说谢我就太见外了,这个商城,毕竟是咱们两家开的嘛。对了,以后等杨欣大学毕业,我就把商城的股份转给她,这样算成你们两个女孩子合伙,更有意思。”
安雁道:“林哥,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林振华问道。
安雁道:“大周对这个商城的开业,做的贡献挺大的。这几年来,他跑前跑后,任劳任怨的我觉得真是很难得。”
“嗯。
“林振华应道,他不知道安雁想说什么,也没打断她。
安雁继续说道:“我觉得,他把商城当成自己的事业我们也不能亏待他。所以,我想给他一部分股份,从我和峰子的股份里出,林哥,你同意吗?”
“给多少呢?”林振华问道。
给核心员工派发一些股份,也是很多创业型公司的惯倒了,林振华在当年开欣欣商店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待熊立军和兰武峰的现在安雁这样做林振华并不觉得唐突。周卫阳在建康家电的作用,林振华也非常清楚,如果离了周卫阳,光凭安雁这样一个女孩子要玩转这么大的一个商城,着实很困难。
“大概弥的样芋吧。”安雁说道。
建康家电的资产有2000多万如果算5%也有100多万了,这可是非常大的一笔财产。周卫阳的贡献虽大,但他毕竟是拿了工资的,本没有什么理由分得股份。安雁想给周卫阳股份,一则是因为他此前就一直在为南京经销处做事,第二则是因为在她受唐超骚扰的时候,周卫阳能够挺身而出,而且扬言要承担所有的责任。后面这件事,让安雁觉得自己非常亏欠周卫阳,于是萌生出给周卫阳股份的念头。
林振华点点头道:“大周这个人,倒是挺诚实的一个人,能够用股权把他的心拴住,也是一件好事。有他给你当助手,这边我就放心了。至于股权嘛,从我这边出吧,其实我拿养一半的股权,对商城还真没什么贡献。”
安雁连连摇头:”林哥,这可不行,我怎么能拿你的股权呢。没有你的帮忙,就不会有建康家电。我还一直在想,建康家电的资金大部分都是你出的,峰子这边的股权应当再减一点。要不,你占80%,我们占20%就好了。就算是20%,我们都占了很大的便宜了。
林振华道:“那好吧,这事不争了。我的股权不变,你从你这份里拿出甥给大周。以后商城的妩模扩大了,能够在外地开分店了,我们再来考虑股权调整的问题也不迟。”
“好的。”安雁说道,“下个月大周要订婚了,我就把这5%的股权,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大周吧。”
“由你决定吧。”林振华道,说完这个,他笑眯眯地对安雁说道:”对了,雁子,我有一个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可要控制好自己,别太激动了。”
安雁敏感地猜出来了:“林哥,是有峰子的消息了吗?”
林振华点点头:”不是直接的消息,而是一个间接的消息。我在泰国的时候,又查了一下我的瑞士银行账户,你猜怎么样?”
安雁问道:“是峰子又取了钱吗?”
林振华道:“不是取了钱,而是还了钱,而是还了15万美元。”
“还了钱?”安雁愣了一下,脸上绽出了笑容:“林哥,这是不是说,峰子不但还活着,而且他还挣了钱,挣了很多的钱?”
“只能这样解释。”林振华道。
“可是,他如果挣了很多钱,为什么不和家里联系一下呢?”安雁脸上掠过了一丝阴云,“他不会是不想要我们了吧?”
“瞧你说的,雁子,峰子不是那种人。”林振华用很苍白的理由劝慰道。
安雁勉强笑了笑,说道:”不管他是什么人,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就放心了。林哥,我要和峰子比一比,看谁做得更好。他在国外挣钱,我在国内挣钱。等他回来的时候,我要把建康家电办得红红火火的,然后交给他。”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林振华感叹道。
办完南京的事情,林振华没有马上回浔阳,而是又去了上海。他先到舰艇研究院去见了一趟刘向海,向他说了一下有关苏联人希望与中国在五轴加工方面进行合作的事情,刘向海对此十分重视,表示会立即向上级汇报,尽快拿出一个意见来。
在上海期间,林振华还抽空去了一趟交通大学,他的小舅子杨涛已经于去年考进了这所学校,学习汽车工程专业。林振华在交大走访了一些相关系所,谈了不少校企合作的意向。汉华重工现在规模扩大了,需要的技术支持也比过去多得多,光靠一个华青大学是无满足要求的,林振华要开拓更多的技术来源。
转完一大困,林振华这才疲惫不堪地回到了浔阳。州州踏进公司的办公楼,迎面碰上了老爷子朱铁军。
“小林,你到哪去了,一个多月都不见你的人影?”朱铁军依然是那剥兴师问罪的架式,其实他现在的位置已经比林振华低了,林振华是总公司的副总,而朱铁军是分公司的经理。不过,老爷子可不管这个,在他心目中,林振华就是一个粉嫩粉嫩的新人,是需要他这个老将来点拨的。
“朱厂长,我去兰克福了,你不知道吗?”
“嗯,我知道,收获怎么样?”朱铁军问道。
“收获很大,怎么样,朱厂长,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到我办公室坐坐,我向你详细汇报一下。”林振华谦虚地说道。
朱铁军摇摇头:“改天吧,我还要去处理点事情。对了,我跟你说,你在个人生活方面,也要注意一点,年轻人,千万不能犯生活错误,知道吗?”
“知道了……嗯?朱厂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振华本能地答应了一声之后,才觉得味道不对,这可不是能随便说的话哟。
“有个外厂的女同志,在厂里等了你两天了,你说是怎么回事?”
“啊!不会吧?”
“你去看看吧,听说你今天要回来,她就在你办公室门口等着你呢。”
满脑子雾水的林振华奔回办公室,果然见到在办公室门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20来岁的年轻女子,手里拿着一本什么资料正在看着。听到林振华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惊喜地叫道:“林振华,你回来了?”
“沈佳乐,你怎么来了!”
255 南有牛北生
林振华把沈佳乐请进自己的办公室,招呼她在沙发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才坐在一旁问道:“沈佳乐,你怎么会到浔阳来了?我听朱厂长说,你有事找我?”
沈佳乐一开始还在东张西望,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振华办公室里的陈设,听到林振华的问话,她脸色忽然有些尴尬,手捧着茶杯,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说道:“嗯,是有点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你说,咱俩之间……咳,咳,咱们毕竟是兄弟单位嘛。”林振华说到一半的时候,觉得有些失言,连忙改口。
沈佳乐却已经听到了林振华失口说出的那话,脸微微红了一下,更不敢看林振华了:“嗯,林振华,其实,是建波让我来找你的。”
“金建波?”林振华眼睛瞪得老大,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沈佳乐道:“是的,对了,林振华,你知道不知道,建波和牛厂长两个人,承包了石化机,现在建波是分管供销的副厂长。”
林振华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听说了。不是说北有马胜利,南有牛北生吗?我听说建波可是牛厂长的得力丰将呢。”
石化机的引厂长牛北生承包石化机这件事,林振华是听谢春艳和朱铁军说的,这是今年轻化厅系统里除汉华重工成立之外的另一件大事。
当时,国内有一个改革典型,是河北石家庄造纸厂的厂长马胜利。他在194年的时候承包连续三年亏损的厂子,一年之内扭亏为盈,当年实现利润有0万,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就在这颗明星的照耀之下,牛北生和金建波联袂,向轻化厅提出了承包石化机的方案,扬言五年之内,实现销售额过5亿利润过5000万
接到牛北生和金建波的承包报告后,轻化厅和省经委联合组织了一个考察组,对石化机的过去和现状进行了调查。调查显示,自转产电冰箱以来,石化机从濒临亏损迅速转向大幅盈利,懈年的销售利润达到了00万元,已经俨然成为江南省的又一家明星企业。在石化机转产的过程中牛北生和金建波居功至伟,其中金建波作为一名不满力岁的年轻干部,能够有这样出色的表现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考察结束之后,考察组为牛北生和金建波召开了一场公开答辩会,到场的除了省里的有关领导之外,还有石化机厂内的几百名干部和职工。在答瓣会,金建波作为牛北生的副手,侃侃而谈,为众人描绘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改革前景,赢得了省经委主任刘伟凡的好评也博得了现场听众的阵阵掌声。
刘伟凡在最后的总结中说道:“中爽提出,干部队伍要年轻化,知识化,就是要让明白人当家。像牛北生、金建波同志这样的明白人就是应当尽快地挑起重担,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发挥更大的作用。咱们江南省的工业在全国是处于落后位置的,我们应当知耻而后勇,锐意进取,大胆改革,打破一切常妩,尽快地把经济搞去。”
有了刘伟凡的这个表态,轻化厅很快就批复了牛北生的承包报告同意由牛北生承包石化机所有的干部一律由牛北生负责组阁。原来的几位厂长或退居二线,或由轻化厅进行了重新的安置。
牛北生大权在握之后,迅速成立了一个由金建波等少壮派干部组成的管理团队,并在厂里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北有马胜利南有牛北生……”的说法,就是这样传出来的。
牛北生台后还有一个重要举措,就是把石化机的名字改掉了,改为江南省实华家用电器总厂,简称叫江实电。事实,石化机这个名字早已经是名不符实了,化工压力容器的生产早已放弃,化工机械的生产也在萎缩,厂子的主要产品是电冰箱,与石化挨不边了。谢春绝对于牛北生承包这件事,腹诽颇多。她对于牛北生的意见,是在当年搞21万冰机主轴的时候就形成的,此外,她还听说牛北生此人很爱贪小便宜,人品方面不是那么端正。
对于刘伟凡说的“明白人当家”这个提法,谢春艳也是很有些嘀咭。当时这个说法很是流行,所谓的“明白人”,就是指年轻而且有文化的那批人,许多厂子里那些有经验但没文凭的老干部,往往被当成糊涂人,直接就靠边站了。
涛咕归嘀咕,谢春艳也没什么理由去反对这个决定,石化机转产之后,效益的确非常好,这是她无法否认的。牛北生在管理方面颇有些铁腕作风,金建波则脑子灵活,很有些点子,这样一个组合,也让谢春艳提不出什么意见。
林振华这半年多来一直在忙着搞汉华重工的事情,也没顾得去关注江实电的事。早先,他还多少有此心疼这样一个装备大厂的消失,现在汉华重工已经成立,林振华也就逐渐淡定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转产电冰箱,这又哪里是他林振华能够管得了的事情呢?
林振华没有想到的是,作为金建波大人的沈佳乐,居然会专程跑到浔阳来找他,而且还是奉了金建波的委派,这算是个什么事呢?
“怎么,建波有事找我吗?他怎么不自己来呢?”林振华问道。
沈佳乐支吾道:”他……他最近工作比较忙,他说反正我跟你也认识,所以让我替他来找你。”
“怎么,你现在调到厂办工作了?”林振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金建波让沈佳乐来找他,自然不会是为了私事。可是,在公事让自己的夫人出面,这种感觉可有点不对,除非这位夫人本身就是丈夫的秘,或者厂办主任之类的,还说得过去。
听到林振华的猜刻,沈佳乐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还是在行政科工作,就是负责发发洗澡票什么的。”
“嗯,那建波让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情呢?”
沈佳乐道:“这件事,建波挺为难的。他说,如果是公事公办,你肯定不会帮忙的,所以,他希望你能够看到大家的私人交情,帮他一把。”
我和金建波有私人交情吗?林振华在心里暗暗地嘀咭道,要说起来,他和沈佳乐之间的私人交情,似乎更深一些,至少是传过绯闻的那种。他不无恶毒地想到,金建波估计也是听说过这些传闻的,所以才派出沈佳乐来找林振华。所谓工作忙之类,不过是一个托辞。金建波真正的考虑,是认为自己的面子不如沈佳乐更大而已。
这个金建波,可真舍得下本钱啊。有句话乍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老婆逮不着流氓……啊呸,金建波是把我当成流氓了!
“沈佳乐,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如果能帮忙,肯定会帮的。”林振华说道,说完,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和建波,也是很好的朋嘛。”
沈佳乐道:“是这样的,建波和牛厂长承包了江实电以后,打算扩大电冰箱的生产,从目前的年产5万台,扩大到15万台。可是,现在建波遇到了一个困难,就是原材料供应非常困难,尤其是压缩机的供应,他说现在市面有钱都买不到。”
林振华道:”的确如此,目前国产的压缩机产量很低,进口压缩机涉及到外汇额度的限制,数量也十分有限。”
“是的,是的,建波也是这样说的。”沈佳乐连连点头道,“所以,建波让我跟你说,能不能请你帮忙替江实电搞到一些压缩机。”
“搞压缩机!”林振华苦着脸道”,沈丫头,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搞到压缩机呢?”
听到林振华的这个称呼,沈佳乐脸有些红了,她想起了几年前的往事。当初正是因为林振华那一声沈丫头,让沈佳乐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温馨感觉,从此在心里留下了林振华的影子。对于沈佳乐的这番情愫,林振华是彻底不了解的,在涉及到与女孩子的关系方面,林振华真是单纯得像个小处男。
“……建波说,你和外贸部门的人比较熟悉,而且,你们汉华重工一直在做外贸,也有外汇留成。”沈佳乐说道。
林振华点点头,他知道这应当是金建波的原话,沈佳乐是不可能懂这些事情的。他也一下子就想透了金建波的思维逻辑:汉华重工有外汇留成,林振华与外贸厅甚至外贸部的关系都不错,如果他愿意帮忙,弄到一些进口压缩机的指标是不成问题的。金建波想让林振华帮忙,但这事并不是林振华的义务,林振华尽可拒绝,万般无奈,金建波只好使出这一招了。
“林振华,这件事,是不是让你很为难?”沈佳乐抬头看着林振华的脸色,怯生生地问道。
“这件事,建波其实应该找轻化厅帮忙协调的,这毕竟是一件公家的事情啊。
“林振华没有直接回答沈佳乐的问题,而是换了一个叙事方式。
沈佳乐道:“我也不太懂这个事情。建波说,现在厂里每年5万台压缩机,就是轻化厅给批的指标。他们给轻化厅打过报告,要求再追加10万台,轻化厅只批了2万台。所以,建波说,这事只能求你帮忙了……林振华,这事真的让你很为难吗?”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既然是……既然是建波开口了,我就尽量。建波希望我给他弄到多少?”
256 磁偏吹
建波说,我们广的目标是年产15万台电冰箱,现在轻化万能够解决7万台压缩机,还差8万台的缺口,所以……”沈佳乐迟疑地说道。
“建波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们弄到8万台压缩机吧?”林振华道,“轻化厅都只能给你们弄到7万台,我哪弄得到8万台?还有,这东西是年年都要用的,建波的意思,不会是让我年都给弄吧?”
沈佳乐担心地问道:“林振华,这事是不是很麻烦?”
林振华看着沈佳乐,真是无语了。这丫头在电焊方面是把好手,但说到人情世故,还有国家政策之类的,就完全是个傻丫头了。
林振华在五叶风扇的问题上给了高祖兴一个面子,这次外贸部在兰克福装备展上取得的成绩,也有林振华的劳。这些事情,高祖兴肯定都会记在心上的,所以,林振华如果要求高祖兴帮忙办点什么事情,高祖兴应当是会答应的。8万台压缩机的进口指标,对于高祖兴来说也就是一张条子的事情,林振华完全能够弄到。但人情这种东西,用一回就少一回,林振华凭什么为金建波而去浪费这些人情呢?
“林振华,建波说,如果办这件事需要花钱,这些钱可以由我们江实电来承担,只要你告诉他一个数字,他就能给你办好。”沈佳乐继续说道。
林振华叹了口气,说道:”沈佳乐,你真不该卷到这件事情里来。你就踏踏实实去发你的洗澡票、开水票、冰棒票,不是挺好吗?建波说的这个事情,我可以给他办,但一下子弄到8万台的可能性不大,3、4万台还有可能,先应一下急吧。你回去跟建波说吧,我的关系也很有限,下不为例你们厂还是要想办自己解决压缩机的来源问题。至于说用钱的事情,就免谈了,他敢给,我还不敢收呢。”
沈佳乐从林振华的话里听出了两种态度,一种是对她的那是一种对待自己人的爱护态度;另一种是对金建波的,那是一种对生意伙伴的公事公办的态度。林振华这番话里明显在暗示说,他愿意给金建波这一次面子,但仅限于一次,给完就完了。而他所以给金建波这个面子,十有,还是看到她沈佳乐的面子上。
“好的,林振华,我回去跟建波说吧。”沈佳乐有些郁郁地答道,“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
看着沈佳乐的神情林振华没来由地觉得一些心疼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怎么跟沈佳乐说才好,只好岔开话题说道:“小沈,你不急着回去吧?要不在浔阳玩两天,我看有方便的车去南都的井候,捎你一程。
“不了,家里还有孩子呢。”沈佳乐说道”,我已经出来已经三天了,我打算下午就坐火车回南都去。丶。
林振华道:“真不好意思,我州出国回来,又到南京和上海去办了点事让你在这里白白等了两天。”
沈佳乐脸上露出一偻微笑她举起手里的一份资料,说道:“没有啊,我也没在这里白等,我帮你们那位马工程师翻译了一些资料呢。”
“马工程师?”林振华一愣“马杰?”
“对,就是马杰。”沈佳乐道。
“乱弹琴!”林振华道他这个词还走向朱铁军学来的,他觉得这样说非常酷的样子,“马杰怎么能抓你的差呢?还有,你帮他翻绎资料,开什么玩笑?”
“是一些日语的焊接资料,马工说,他找不到人翻译,正好我没事,就帮他译了一些。”沈佳乐说道。说起焊接的事情,她的神色变得奕奕动人,好像是久旱逢雨的花儿一般。说到这,她站起身来,说道:“对了,我还得去找马工一趟,他这些资料我没有译完,我想跟他说下,我带回南都去给他绎,译完再寄回来。”
“你坐着,我让马杰自己过来吧。”
林振华说着,拿起桌上的话机,给车间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通知马杰马上过来。十几分钟后,马杰气喘吁吁地进来了,一进门便问道:“林经理,你回来了?找我有事吗?”
林振华指了指沈佳乐,说道:“不是我,是小沈找你。”
马杰这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沈佳乐,点点头道:“沈师傅,你也在这啊?”
“对了,马杰,你怎么想到请沈师傅给你翻译资料的?”林振华问道。当着马杰的面,他不好表现得与沈佳乐太熟悉的样子,便按着工厂里的习惯称呼沈佳乐为沈师傅了。
马杰尴尬道:“这是凑巧了。我们从兰克福带回来一些西乎公司的焊接资料,史经理帮忙找了几位师范大学的日语老师帮忙翻绎,结果我一看,译得根本就没看,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懂焊接。我拿着资料来找你,结果没找着你,倒碰上了沈师傅。”
沈佳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当时看到马工手里的资料是日语的,而且还是焊接方面的,就说我也懂一点,其实我也懂得不多,才译了一点点,还得不停地查日汉辞典。”
马杰道:“沈师傅真是太谦虚了,你岂止是懂一点啊。你翻译的那些资料,我看过了,非常准确,尤其是那些电焊术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就是搞电焊的呢。”
林振华暗自觉得好笑,他向马杰问道:“小马,你说你以为沈师傅是搞电焊的,那么你觉得她本来应该是干什么?”
马杰茫然道:“她说她是石化机厂行政科的,管发洗澡票的。我说石化机也真是浪费人才,这么好一今日语人才,怎么去发洗澡票了?”
“糊涂!”林振华斥道,“沈师傅烧电焊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不会吧?”马杰回头上下打量着沈佳乐,觉得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阿姨的样子,“林经理,你说我小没关系,可是你不能把沈师傅说得那么老吧?我怎么觉得,她充其量就跟我姐一样大啊,怎么可能烧了十几年电焊?”
沈佳乐捂着嘴笑道:“马工林经理说得没错,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爸爸学电焊,到现在已经烧了十多年电焊了
林振华道:“马杰,记住了,你眼前这位大姐,是整个江南省轻化系统最好的电焊工。几年前,整个江南省只有一个人会烧氩弧焊,就是她。”
“真的!”马杰两眼直放金光,“沈师傅,我真没想到,哎呀,真是对不起了!”
沈佳乐带着几分羞涩几分自豪地说道:”也不是像林经理说的这样,其实……我记得林经理也会烧氩弧焊的。”
“这真是太好了!”马杰喜形于色,“沈师傅,我刚刚拿着你译好的资料,在车间里找了两位师傅在试验焊接后加热矫正变形的方,总觉得有点不得要领,你能去指点我们一下吗?”
马杰是个技术宅男,涉及到技术方面的问题就有点呆头呆脑的。也许是这些天焊接的问题困惑他太多了,一听说沈佳乐居然是江南省最好的电焊工,他马上就想到了要拉沈佳乐去当现场指导,而全然忘记了对方只是来厂里做客的。
林振华只好出言制止了:”小马,别闹,沈师傅是客人,再说,她下午还要赶火车回南都呢。”
“*……哦,对不起,我……”马杰这办知道自己唐突了,尴尬地支吾起来。
沈佳乐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轻声说道:”时间还来得及,林振华,要不,我跟马工去车间看看吧。”
林振华看到沈佳乐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些央求之色,蓦然想起了去年他去石化机拉走那些焊机时沈佳乐脸上的泪水。他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三个人离开公司总部办公楼,一起向车间走去。马杰是骑车过来的,此时便推着车与沈佳乐并排走着,一路对沈佳乐问长问短,全是关于焊接技术方面的内容。作为一名机械系的毕业生,马杰也是学过焊接的,但理论知识偏多,实践经验不足,沈佳乐跟他说起的焊接中的种种技巧,让他听得心旷神怡,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马杰这些天接受韦东齐安排的任务,正在研究高压容器焊接应力方面的问题。林振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容器车间和几位电焊工试验钢管焊接中的应力消除方。
三个人来到焊接现场,马杰指着一段焊在架子上的钢管对沈佳乐说道:“沈师傅,你看,这是我们州州焊上去的钢管,冷却之后,钢管出现了轻微的弯曲变形,我们正在试验如何矫正这种变形呢?”
沈佳乐看到焊机和焊件,眼睛就亮起来了,她快步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焊缝,说道:”哎呀,你们州才焊的时候,电源线接偏了吧?”
一名叫作喻宾的电焊工不解地问道:“什么叫电源线接偏了?”
沈佳乐指了指钢管的一端,问道:“你们刚才是不是把电源接在钢管这一头了?”
“对啊,只有那里能够夹住啊。”喻宾道,说完,他有些纳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夹在这一头,不是另一头?”
沈佳乐微微一笑,道:”我是从焊缝的形状看出来的,因为你们把电源夹在这一头,所以焊接的时候,焊弧会偏向另一头,我们管这个叫偏吹。”
马杰在一旁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过去书上说过这个现象,这是因为电流从侧面流过,产生磁场,焊弧在磁场的作用下会发生偏转。至于偏转的方,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应当是偏向磁通密度比较小的一边吧。”
沈佳乐道:”好像是这个道理吧,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偏吹会让电弧偏离熔池,这样焊缝不好看,而且容易出现气孔,焊不透,影响质量。”
喻宾看着沈佳乐不过刀来岁的年龄,说话却俨然像个权威的样子,很是不服气。他是本右军从周围厂子里淘来的一名提前退休的电焊工,已经是。多岁了,手上的技术很是不错。像这种焊接时出现磁偏吹的情况,他过去也遇到过,但从来没有去细琢磨过,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听沈佳乐一说,好像还挺严重的样子,这就让他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这位小师傅,你说这个什么偏吹会影响质量,那你有什么办能够避免啊?”喻宾叫板道。
沈佳乐道:“这个有很多办的,一个是把电源接点直接接在焊点下面。如果不方便的话,那么在焊接的时候,焊条稍微向有偏吹的方向倾斜一些,也可以抵销偏吹的影响。”
“要不你试试?”喻宾说道。
沈佳乐回头看看林振华,征询他的意见。林振华呵呵一笑,早给她递过去一件电焊工作服,说道:“来,你换上工作服,给大家演示一下吧。”
沈佳乐递给林振华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接过工作服,套在自己的衣服上。马杰又给她拿来了电焊手套、面罩和工作帽等。沈佳乐打扮起来,一下子又恢复了当年那个飒爽英姿的样子。
容器车间里的工人们看到林振华亲自陪了一位姑娘过来,本来还没怎么在意。现在见这位姑娘居然穿戴起工作服,似乎是要露一手的样子,便纷纷围拢过来,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神人,居然让副总经理亲自陪同来了。
沈佳乐拉过电焊机上的导线,把它夹在钢管上,然后把一根电焊丝夹在电焊钳上,做好了焊接前的准备。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似乎上一次这样做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又像是做了一辈子这样的工作。她回头看看,见许多工人都站在她的身后,等着看她演示,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佳乐,放松点,记住,你永远都是江南省最好的电焊工。”林振华的声音轻轻地在她耳畔响起。
沈佳乐觉得眼眶里一热,幸好电焊面罩挡住了她的脸,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表情。她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举起焊钳,用焊丝轻轻地碰了一下焊点。
一串璀璨的焊花飞洒起来,像是沈佳乐那飞扬的青春一般。
257 电焊专家
焊弧一点燃,沈佳乐就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她眼睛里只剩下了焊点。她熟练地控制着焊钳,在工件上拉出一条均匀光洁的焊缝。
边上围观的工人们却全都看呆了,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大家都是干电焊的,从焊接的手、焊弧的长短,都能够看出一个人水平的高低。沈佳乐的表演,给人的感觉只有一点,那就是完美无缺。
“我的妈呀,我干了几十年电焊也没她手这么熟练啊。”
“她这技术是从娘胎里来的吧?”
“这姑娘是谁啊?”
“你不认识她吗?她就是沈佳乐啊!”有认识的人说道。
“沈佳乐是谁?”更辜的人开始打听起来。
“沈佳乐你都不知道,咱们江南省电焊工的尖子啊!”
于原来汉华机械厂的电焊工大多都是认识沈佳乐的,但浔自的,以及从其他地方挖来的那些焊工,不认识沈佳乐的就居多了。于是,认识沈佳乐的人便开始小声地说起沈佳乐的事迹,说这姑娘如何家学渊源,又如何在日本受过专业训练,等等。更有好事者偷偷地向自己要好的工友说起了有关沈佳乐与林副总之间的桃色传闻,惹得不少人开始向林振华投来戏谑的眼神。
“喻师傅,你看一下,这样焊是不是更好一些。”沈佳乐熄灭了焊弧,放下面罩,对喻宾说道。喻宾的名字,州才已经有人向她介绍过了。
“果然不偏了!”喻宾啧啧称道,“哎呀,我烧了几十年电焊,今天算是从你这个小年轻这里学了一招,沈师傅真是不简单啊。”
沈佳乐被喻宾一夸,有些不好意思了:“喻师傅,瞧你说的,我也只是凑巧学过一些而已。你过去焊的可能不是压力容器,焊缝受力要求不高,有点焊偏问题也不大。我们搞二三类压力容器的时候,焊点承受的压力大,对焊缝的要求特别高,所以这些都是要考虑的。还有,偏吹的大小,和电流强度也有关系,你过去可能焊小电流的情况比较多,所以也不会特别注意这种情况的。”
马杰拿着个小本子,刷刷刷地记录着沈佳乐说的话,看那意思,恨不得回头整理一本沈佳乐语录出来,作为自己的红宝书,天天读,月月读了。
“沈师傅,你看,我们州才焊的情况也是这样,钢管有些轻微的弯曲,你能看出来吗?”喻宾指着沈佳乐州州焊好的管子说道。
沈佳乐点点头道:“这是正常的,这个属于焊接的残余变形。像这种情况,可以用气焊做点状加热来矫正的。”
喻宾道:“对啊,我们州才就在试这种方,不过掌握不了要领。沈师傅,你干脆也给我们演示一下吧。”
“好的,我们一起探讨一下吧。”沈佳乐说道。
早有人把气焊的焊枪给沈佳乐递过来了,氧气和乙炔气都已经接好。沈佳乐接过焊枪,点着火,在空气中烧了一小会,然后对边上的几位焊工说道:“大家看,火焰变到这个颜色的时候,大概是800度左右。像这根钢管用的钢材,矫正的温度是600度到800度之间。矫正的时候,加热速度要快,加热点一般就是1到2个公分大小,各个点之间的距离,根据弯曲的程度来赵……”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着焊枪在钢管上一个点一个点地烧着,烧热一个点马上转到下一个点。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操作,暗暗地体会着操作上的要领。
“好了,现在应当是矫直了。”沈佳乐完成了全部操作,熄灭焊枪,拍拍手站到一边,对众人说道。
每个人都过去摸了一下她州州烧过的地方,然后向她投去一个钦佩的眼神:“真神了,沈师傅,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沈佳乐道:“我也说不好是跟谁学的,我学徒的时候跟我爸还有厂里的师傅学了一些,后来在日本也学了一些,再后来有些就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其实我会的也不多,只是正好会这个罢了。”
“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高手的境界!”林振华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然后带头开始鼓掌,众人也跟着鼓起掌来,一时间车间里掌声雷动。
工人就是这样的,你有本事,大家就佩服你、尊重你,这种佩服和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并不因你的职务、地位或者资历而改变。沈佳乐虽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小姑娘,但她在电焊上露的这一手,折服了车间里所有的同行,大家便给予了她极高的敬意。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沈佳乐拼命地向大家鞠着躬,这种受人尊重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此情此景之下,林振华也好生感慨。今天他初见到沈佳乐的时候,觉得她虽然看起来白净了,也更漂亮了,但总好像是缺了一点神采,像是没有什么活力一般。而这一刻,沈佳乐是神采飞扬的,脸上的笑容显得那样有鲜艳动人。
金建波啊金建波,你算是生生地毁了一个好工人啊,林振华轻轻地摇摇头想着。
中午的时候,林振华在小食堂开了一桌宴席,美其名曰感谢沈佳乐的指导。宴席上,他没有多说话,倒是马杰、喻宾等人不断地与沈佳乐交流着电焊心得。韦东齐也被请来了,他算是沈佳乐的老领导,不过他并没有与沈佳乐谈太多江实电的事情。
沈佳乐离开汉华重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几分留恋。林振华给她派了个吉普车,让马杰陪同,送她去火车站。林振华自己没有亲自去送,多少也有些避嫌的意思。
“林经理,咱们是不是想个办,把沈师傅弄到汉华重工来?”马杰从火车站回来后,兴致勃勃地向林振华提议道。
林振华摇摇头道:“这不可能,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太可惜了,人才难得啊!”马杰道”,林经理,你要知道,咱们要搞的万吨大化肥,涉及到三类压力容器的制造,咱们现在虽然有不少高级焊工,但技术水平达到沈师傅这个程度的,还真没有一个。如果有她挑大梁,咱们的整个焊接水平能够上一个台阶呢。”
林振华道:“她家在南都,你让她到浔阳来工作,现实吗?”
“把她爱人一起调过来呗。”马杰道。这样的例子在汉华重工并非没有,对于重要的工人或者技术人员,林振华从来都是不惜工本的,给房子,给待遇,给安排配偶的工作。沈佳乐这种级别的高级技工,完全能够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的。
林振华道:“她的情况不同,她爱人是江实电的副厂长,改革家,你觉得他能为了老婆而跑到浔阳来吗?”
“哦……那就算了吧。”马杰失望地说道,他看看林振华,有些遗憾地说:“林经理,这么好的一个工人,你怎么不先下手啊?”
“下什么手?”林振华满头雾水。
“我听说……呃,算了,算我没说。”马杰把后面的话咽回去,拔腿跑了。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着炸龘药包?
我去炸龘学校。
老师不知道。
一拉线我就跑。
轰的一声学校炸飞了!,丶
在江实电,沈佳乐一边哼着当年林振华改编的歌,一边愉快地做着家务。她州州从浔阳回来,那种兴奋的感觉还没有消退。
“妈妈,你唱的是什么呀?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呀。”小女儿在边上问道,她也感觉到了妈妈神情的异样。
沈佳乐笑着答道:“我是觉得这首歌很好玩呀,所以就笑了。宝贝,你不觉得这首歌编得很有趣吗?”
“佳乐,你回来了!”金建波下班回家了,一进门就看到了满面春风的妻子,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
“我回来了。”
“你怎么去了三天?见到振华没有?”
“哦,见到了。”沈佳乐道”,我去那天,他还在外地出差,今天早上他才回来的。”
“事情跟他说了吗?”金建波首先关心的是这件事。
沈佳乐道:“我跟他说了。林振华说,他弄不到8万台压缩机,不过可以帮我们弄到3、4万台的样子。不过,他说这事下不为例。建波,你看……”
金建波点点头道:“嗯,比我想象的情况已经好得多了。我原来还以为他会拒绝的呢。”
“不会的,林振华说,他和你的关系很好,你的事情,他肯定会帮忙的。”沈佳乐道。
金建波问道:“他真是这样说的?”
“真的呀。”
“呵呵,也许吧。”
金建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佳乐,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累的样子嘛。”
“哦,是吗?”沈佳乐有些慌乱,她不愿意丈夫看出自己开心的感觉。毕竟,她的兴奋于今天白天烧电焊的经历,她不想向丈夫说到这一点。
“今天回来的火车有座位,所以真的不算累。”沈佳乐掩饰地说道,“对了,建波,你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金建波心里掠过了一缕疑云,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沈佳乐是受他的差遣去浔阳的,他无指责沈佳乐什么。在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醋意。
你天天在我身边,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兴过。从林振华那里回来,就能高兴成这个样子?
258 载誉归来
八月初,浔阳城又一次欢腾起来了。自从汉华实业落户浔阳以来,类似于这样的欢腾场面,浔阳百姓已经经历了不止一次。
通向南都方向的公路口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挂在公路上方的大字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汉华重工自行车队载誉归来!”
浔阳市长洪予安与浔阳市、汉华重工的领导们站在公路旁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正在等待着汉华车队的回归。
以郎冬为队长的汉华重工自行车队,圆满地完成了环自行车赛的全部赛程。据说,这是环自行车赛历史上第一次有业余车队追随职业车手骑完了全部赛段。为表彰这支编外车队的成绩,大赛组织方在颁奖仪式上特地增加了一个项目,就是为汉华车队颁发了一个特别荣誉奖。这样一来,汉华车队的名字就更是传得家喻户晓了。
今天是汉华车队返回浔阳的日子,林振华特地跑到市政府去向洪予安报告此事,洪予安当即拍板,要由市政府出面来安排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因为汉华车队此次名扬环赛场,捎带着也把浔阳市的名气给去了。洪予安桌子上就有好几份外国报纸,上面在介绍汉华自行车队时,将其称之为:一支中国浔阳市的自行车队。中国有几个地级市能有机会登上国外媒体的头版头条的?
郎冬一行走先乘飞机返回北京,再从北京坐火车回南都。汉华重工派出了三辆大卡车,前往南都去接应,林振华特地做出了交代,在卡车距离浔阳,公里远的地方,汉华车队将从卡车上下来,骑着他们参加环赛的自行车进城,接受检阅。
“来子!来了!”
专门站在高处负责了望的工人大声地喊叫起来,一时间,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了,所有的人都转回身,目不转睛地再着车队将要出现的方向。
“我们回来了!”
郎冬骑在领头的一辆自行车上,单手挥动着一面旗帜,高声地对欢迎的人群喊着。他身体欠佳,没有能够参加环赛的行程,但这,公里的道路,他还是能够骑下来的。
在他的身后,是十几名参加了环金部赛程的汉华职工,他们的皮肤晒得黝黑,脸庞也消瘦了许多,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洪予安走下主席台,快步向车队迎去。郎冬远远地就下了车,推着车走过来,与洪予安热情握手:“洪市长,你亲自来了!”
洪予安一边与郎冬握手,一边问候道:”老郎,辛苦了!这一趟收获如何?”
“幸不辱使命!”郎冬自豪地说道,他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用彩带系着的奖牌,递到洪予安的手上,说道:”洪市长,你看,这是环赛组委会为我们颁发的特别奖章!”
“好啊!这可是我们浔阳市在国际大赛上零的突破啊。”洪予安接过奖牌,爱不释手地看着,虽然上面的语单词他一个也看不懂。
“这块奖章,就赠送给市政府了。”林振华在一旁说道……”,没有市政府的支持,也不会有我们汉华车队今天的成就。”
洪予安大喜道:“太好了,我要把这块奖牌挂在市政府的会议室里,这是你们汉华重工的荣誉,也是我们整个浔阳市的荣誉啊。”
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学生飞奔着上前,把一束束鲜花塞到那些凯旋的叔叔阿姨们手上,又象征性地给他们脖子上系上了一条红领巾。
这些孩子干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点也没有怯场的感觉。
汉华车手们对于这样的场面也早已熟悉了,在国的时候,国的观众比浔阳的观众可要热情奔放得多,汉华车手们的心理早已练得波澜不惊了。他们纷纷从兜里掏出大把大把的巧克力,回送给那些孩子们。周围没有献花任务的孩子一见,也一拥而上,高喊着:
“叔叔,给我一个!”
“阿姨,给我一个!”
舒曼也骑了一辆车跟在背后,见此情景,乐呵呵地搬来了一箱巧克力,站在马路边就开始发放起来了。猪红阳连忙跑过去帮忙,冷眼一看,好像这两口子又在重新办一次婚礼一般。
林振华走过去,笑着对舒曼说道:”舒曼,不错啊,你居然还买了巧克力,怎么,你就知道会有人欢迎你们吗?”
舒曼笑道:”振华,我这也是借花献佛,这些巧克力都是一路上国人送的,我一分钱都没花。不光这些,卡车上还有满满两箱呢。”
“这么说来,咱们这回赚了嘛。”林振华调侃道。
舒曼一撇嘴:”这才值几个钱啊。对了,振华,红阳可有好消息要跟你说。”
“是吗,红阳,说说看。”林振华道。
褚红阳把林振华拉到一边,喜滋滋地对他说道:“小华,咱们这回可赚大了,出去这一趟花的钱,全挣回来了。”
“说说看。”林振华道。那年月通讯手段没那么发达,汉华车队在国的经历,林振华更多的还是从外文报纸上得到的消息。郎冬和舒曼偶尔会给公司发回来一个简单的电报,上面不过是只言片语,报个平安,说不清楚什么细节。
褚红阳道:“小华,你知道吗,这次在环赛场上,咱们汉华车队是最出风头的,比那些职业选手的风头还大呢。”
林振华点点头道:“我看到了几份报纸,好像真有点这个意思。”
“你看到报纸了?那你看到希瑙尔举着咱们自行车的那张照片没有?”栲红阳问道。
林振华道:“我看到了,我还正想问问你们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舒曼去搞了公关,弄了个形象代表来?”
褚红阳笑道:“我们可请不动希瑙尔。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希瑙尔是四届环赛的冠军,这次他又拿到了冠军,就是第五届了。他说他一直都对中国特别感兴趣,这次看到我们派出了车队,就专门跑来和我们交流,还试骑了一下我们的车。你看孙的那张照片,就是他骑完车之后向大家说:中国车特别棒。”
“嗬,这个广告效果可太牛了!不用咱们再做什么宣布,汉华自行车就得誉满全球了。”林振华一下芋就想到了这点。
猪红阳道:”可不是吗!就因为希瑙尔这一句话,第二天就有运动器材的销售商来跟我们联络了。好家伙,后面这十几天,我白天骑车参加比赛,晚上要接待那些销售商,可把我累惨了。”
“舒曼没帮你?”林振华问道。
“帮了,我们两个人一起接待那些销售商的。”褚红阳道,“月丶华,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谈下了多少销售意向?”
“多少?”林振华问道。
“将近5万辆!”褚红阳炫耀般地说道……”,5万辆啊,每辆800美元,整整4000万。
“我晕,出发前,我给你定的底价不走动美元吗,你怎么给加到凹美元了?”林振华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可丝毫也没有责备的意思,能够把原订500美元的车子卖到800美元,这绝对是值得奖励的事情。
褚红阳道:“因为咱们的车太火了。你知道吗,国外市场上和我们同类的运动型自行车,最低也是1000美元,而且质量还不如咱们的好。稍微好一点的,就奔着2000美元去了。我一说出800美元的价,人家销售商连砍价都顾不上,马上就要跟我签意向呢。”
林振华拍掌道:“太好了!这还只是开始,咱们的车质优价廉,国外现在正是流行运动健身的时候,咱们的市场绝对不止是5万辆的,弄好了,50万都有戏……
“完全没问题!”祷红阳道,“我可知道那些老外多有钱了,千儿八百美元,在人家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个事啊。”
两个人正在畅谈着发财的梦想,那头洪予安已经登上了主席台,开始致欢迎辞了。他高度评价了汉华自行车认为国争光的绩,最后宣布:经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将于明年开始,举办环云梦湖国际自行车赛,将其打造为浔阳的一张城市名片。
围观的人们狂热地鼓起掌来,国际自行车赛,这是多么大的事情啊。大家不关心来参赛的是不是国际大腕,因为即便是大腕,也没几个人认识他们。大家只知道,从此以后,看老外就不需要到上海去看了,我们浔阳街头也有老外了!
环湖自行车赛这个点子,自然是林振华给洪予安出的,像城市名片这种充满后现代色彩的提,只可能出于林振华之口。企业形象推广以及城市营销这样的理念,在当时的中国还完全是个新鲜事物,但在全球早已是常识了。
洪予安是个少壮派的领导,是媒体中常说的敢于开拓的那种类型,林振华的许多观念,都让他心有戚戚。在他心目中,早已把林振华当成自己重要的智囊了。
汉华自行车队在浔阳百姓的夹道欢迎中浩浩荡荡返回汉华重工,公司自然又有一场欢迎仪式以及接风酒宴,自不必细说。
至于老铣工彭钢第二天愁眉苦脸地跑来找林振华,说儿子打算给自己带一个洋媳妇回来,问林振华如何处理,这就是后话了。这桩跨国婚姻在之后几十年中,一直都是浔阳人津津乐道的趣事。
259 人力缺口
我钱挣得太多了,烫手啊。
在汉华重工的会议室里,林振华嘻皮笑脸地对着各位公司领导和中层干部们感叹道。
汉华自行车队跑了一趟环赛,光待红阳就带回来5万辆车的订单。随后一段时间里,还不断地有海外客商发电来询价,表示有意经销汉华厂生产的自行车。今年的秋季广交会上,汉华的运动型自行车肯定是会热卖的。林振华已经想好了,就把希瑙尔举着汉华自行车的那张照片贴到展台上。
希瑙尔那边,舒曼也已经联系过了,他对此并无异议,条件是希望江南省浔阳市能够授予他一个终身荣誉市民的称号,这其实也是洪予安求之不得的事情。
五叶风扇和喷瀑式洗衣机的销售也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规模,当然利润率已经不比当年了。汉华家居用品公司现在有三项主打产品,还有一些小型的家居产品,加起一年的业务额已经接近10个亿了
除了自行车之外,今年的另一个大项就是林振华从兰克福带回来的设备订单,足足也有6000多万美元,按当时的汇率计算,合着有3个多亿人民币,是汉华机械厂此前年销售额的100倍。事实上,装备展上的订单只是一个开头,只要把关系接上了,那些小国家、小部落里的其他装备订单也有可能花落汉华重工。未来几年内,光是化工设备这方面的业务,每年至少能够保证三两个亿的妩模。
机床公司的形势也颇为不错,由于打通了科研、生产、销售的链条,华青大学师生们的课题经费有了充分的保障,而于生产一线的需求又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这两年来,师生们的各种新发略层出不穷,已经震惊了国外同行。
由于实力仍然有限,林振华、姚鹤良、本右军等人商定,目前的业务方向主要仍然集中于机床附件和配件,同时积极进行机床整机的技术储备。机床附件和配件的单件价格不高,但利润率却很高。愿意花5万美元买一台机床的人,是不会在一组几百美元的挂轮上计较价格的。
林振华记得,在后世时曾有一个传说,中关村电子市场上最挣钱的既不是卖主机的,也不是卖主板等大配件的,反而是那些卖插线板的。小配件,大市场,在任何一个领域都是如此。
据本右军估计,今年机床公司的销售收入有望达到七八千万元人民币,其中七成以上于海外的销售收入,也就是说,是以外汇形式收入的。这样的营业规模,已经接近于工人数近2000的江实电了,但在汉华重工,却还只是排名第三的分公司而已。
三类产品方向,一年差不多15个亿的业务额,在江南省这样工业基础不算好的省份里,就是绝对的庞然大物了。屈指算来,全省只有几家矿山、几家钢铁厂、浔阳炼油厂以及生产战斗机的南都机械厂能够与之相比,但那些企业都是国家重点企业,而汉华重工,前身居然只是一家省属的中型企业而已。
钱多了是好事,但也带来了烦恼。林振华的上述感叹,倒并不完全是烧包臭美,而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压力了。
一年15个亿的营业额,而汉华重工的职工数,才1000出头,合着一个人头上要分到150万的生产任务,全国上下,哪有劳动生产率这么高的企业?
当然,客观地说,这15个亿与此前汉华机械厂的营业额在算上是有所不同的。比如说,出口非洲的一套小化肥设备,汉华机械厂的国内供货价格不过是40万人民币,但卖到非洲就是80万美元,合300多万人民币。还有运动型自行车,栲红阳随机应变,报出了800美元的高价,郎冬回来算了半天,按着最严格的质量要求,也就是400人民币打住了,这又是差不多10倍的报价。
这样三扣两扣,不管怎么说,折算成国内生产成本,也有好几个亿,靠现在这1000多职工,怎么能够做得完呢?其中那些出口的化肥设备,还涉及到远涉重洋去异国安装,人力投入是非常可观的。
缺人!这是与会锋干部们共同的感觉。
“目前咱们的电焊工满打满算只有80人,其中一半以上是从其他厂返聘过来的退休职工,四分之一是汉华技校培养的学徒工。这次林经理带回来50多套化肥订单,合成塔、冷凝塔、换热器、废热锅炉,加加拢有200多个罐子,全都是焊接的活。到现场去安装,也有大量的焊接工作,咱们的人手远远不足。”技术处长韦东齐忧心忡忡地说道。
“老郎那边不是还有一些焊工吗?不能调过来救救急?”总经理苏宝成指了指郎冬,说道。他是经委派来的干部,对于工厂业务只限于报表上的认识,没有实际操作过。
郎冬摇摇头道:”我们浔自的焊工和汉华厂的焊工方向不同,他们是焊大件的,我们是焊小件的,要转型需要一段时间再说,我们的自行车生产上来以后,对干焊工的需求也非常大,我现在还琢磨着要从化工设备这边挖几个人过去呢。”
“你敢!”朱铁军瞪着眼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道,众人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主机的生产也是一个问题。”技术处的副处长范世斌补充道,“冰机、氨压缩机、液氨泵,也是一两百台。咱们引进了一批数控机床,可以有效地提高生产率,但人手方面的缺口还是非常大的。”
“你们老厂那边的工人,都过来没有?”苏宝成对陈伟国问道,他说的老厂,是指汉华机械厂在丰华那边的老厂区。
汉华重工作为一家新组合起来的企业,内部人员分属于不同的来源,相互之间还保留着“你们”、“我们”这样的称谓。苏宝成更是一个典型,他是直接从经委空降过来的,对谁都说是你们,全然忘记了他是所有人名义上的领导。
陈伟国介绍道:“丰华那边的高级技工都已经调过来了,现在主机的生产都集中在浔阳这边。老厂只留下了一些老弱病残,负责一些不太重要的配件的生产。有些工人全家老小都在丰华,要让他们迁到浔阳来,有点难度。”
“汉华技校有100名机械技工,现在在我们机床公司实习,随时可以调过来用。”本右军对大家说道。
现任技校校长的梁广平不失时机地恭维道:“要说起这些学徒工,就得说小林的确是很有远见。当初招生的时候,我还担心人数太多,未来没安置,是小林非要招这么多人不可。现在看起来,招生的人数还是太少了,否则现在也不会这样紧张。”
苏宝成点点头道:“老梁,那就继续扩大招生规模,招他几千今年轻人进来。我看,照着咱们汉华重工这个发展势头,过几年,产值过百亿都有可能的。”
“我早就这样考虑了。”梁广平来了劲头,他从兜里掏出一份报告,当即就要递给苏宝成:“苏主任,你看,这是我写的关于扩大汉华技校的报告,正打算送给你看看呢。”
苏宝成的职务是省经委副主任兼汉华重工总经理,前一个职务无疑更有份量,所以所有的人都是称呼他为苏主任的。
苏宝成接过梁广平递过来的报告,却没有看,只是放到自己面前,然后说道:“技校的事情,咱们以后再专门讨论。现在的问题是,技校的学生,能不能挑起大梁?丶。
朱铁军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能!他们只能做辅助工作……些精度要求不高的工件可以让他们加工,但涉及到主轴、涡轮叶片之类的部件,还是得靠老师傅来干。”
“我那里能够允出二三十人,车工、铣工都有,都是我从周围厂子挖来的,最少也是五级工。”岑右军道。
“那你那边的生产呢,会不会受到影响?”朱铁军问道。
岑右军道:“我想办克服困难吧,你们那边是硬仗,得把精兵强将集中到你们那里。”
苏宝成点点头,说道:“小岑不愧是部队培养出来的,觉悟就是高啊。”
大家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身为董事长的谢春艳却一直都没有吭声,只是用笔在面前的本子上写着什么。苏宝成夸完本右军,回头看看谢春艳,笑着说道:“谢厅长,你是搞生产的权威,你说说你的看吧。”
谢春艳抬头看看众人,然后对着自己的本子说道:“我州才粗算了一下,咱们起码还缺100个以上的电焊工,机床工的缺口是200人以上,钳工至少缺50人,这还都是指高级技工,学徒工不算。至于家居公司这边生产线上的装配工,以及化工设备这边的普工,缺口不少于1000人。也就是说,未来两三年内,我们至少要补充2000名职工……
“你这只算了一线工人。”苏宝成道”,如果增加狂口名一线工人,那么管理人员丶后勤人员,最少要有500人。你算算看,食堂、医院、小学、幼儿园、清洁工、水电、房管……500人都打不住。”
原来浔自的厂长邱庆洋现在是分管政府关系方面的副总经理,听到苏宝成的话,他插话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去协调解决一部分,咱们如果真的增加了2000职工,我就请浔阳市政府在咱们这里办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丶一所医院,总之,咱们这起码也相当于一个镇的妩模了,老洪不会看着不管的。
谢春艳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现在是悔不当初啊。早知道小林能够把海外化工设备销售这条路子趟开,我就算拿着刀子逼,也不会让牛北生把石化机给搞垮了。如果石化机还在,它那2000多工人,可都是有丰富经验的,何至于让咱们这些人在这里发愁呢。”
260 外包
听到谢春艳提起石化机,林振华笑道:……巧了,前几夫小马还跟我说起来,想让我去把沈佳乐挖过来。沈佳乐你们都认识吧?”,
这一圈人里,不知道沈佳乐的还真没几个。苏宝成算是离得比较远的,也听说过这今年轻女焊工的名头,他好奇地问道:“这个沈佳乐,不是你们轻化厅系统最好的女电焊工吗,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江实电的行政科负责发洗澡票呢。”林振华说道。
“胡闹,这不是拿着金子当砖块使吗?”苏宝成嘀咕道。
谢春艳点点头道:“是啊,像她这样的高级技工,在江实电还有一大批,现在都改行了。我前一段时间去看过,江实电现在的主业是电冰箱,生产的自动化程度很高,很多很好的车工、铣工,成天就是加工个门轴、把手之类的,这都是学徒工就能干的事情,完全是浪费人才啊。”
电子研究所的所长卫景文插话道:“能不能请厅里协调一下”把这些工人转到咱们汉华重工来?就像老韦那样。”,他倒没有说,其实他自己也是从丰华中学转过来的。
韦东齐听卫景文说到了自己,便插话道:“这件事,我找一些老同事聊过,也侧面地了解过他们的想。现在江实电的效益不错,奖金和福利比咱们汉华重工也不差。那些工人家都在南都,社会关系也在江实电”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折腾了,想把他们调到汉华重工来,难度很大。”
“大家也是无奈吧。”,林振华道,“在家庭和事业之间,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家庭的。”,
曾几何时,在社会上是流行过“舍小家、硕大家”,这样的口号的,但几十年的政治运垩动,已经把人们的政治热情消耗得无影无踪了。现在大家在做事情的时候,都是把自己的家庭放在重要位置上”事业方面的考唐倒可以其次。
江实电地处南都市郊,生活奈件、子女的教育条件等等,都比清阳要好,大多数的江实电职工,是宁可留在厂里去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也不愿意到清阳来发挥自己的专长的。
“现在的人的觉悟,真是越来越低了,不谈理想了,一切向钱看。我们年轻的时候,会这样吗?那时候,只要国家召唤一声,天南地北随时出发。”,苏宝成开始絮絮叨叨地发起牢骚来了。
苏宝成这老爷子,没多久就要退休了”他现在基本上属于看什么都看不惯”一说起社会风气就牢骚满腹。还好,林振华在他眼里算是一个有志青年,他一向欣赏有加”所以也不给林振华添乱。省经委把他派来给林振华当上司,估计也走出于这样的考虑吧。
林振华知道苏宝成的脾气”便直接把他的话给当成空气给过涛掉了。他转头对谢春艳说道:“谢厅长,你刚才算的”还只是一种静态的情况”是指我们保持现有业务规模的情况。如果我们的业务进一步扩大,这些人手还远远不够呢。”,
谢春艳呵呵笑道:“怎么,小林,你现有的业务还不够,还打算继续扩大呢?”,
“那是当然。”,林振华道,他掰着手指头给谢春艳算道:“你看,首先一点”咱们还有一个大单子正在等着中垩央审核”那就是南部苏丹锡雅部落的一套炼油设备。不管这套设备能不能做成,咱们都得准备着进军石化市场,这个市场可是黄金遍地啊。”,
“嗯。”,谢春艳点点头。她此前已经听林振华讲过锡雅部落的事情,她也是个胆大妄为的人,对于这种项目也是充满了兴趣。目前锡雅部落的炼油设备订单还在外交部、军委等地方讨论,大家意见不一”一时半会恐怕也定不下来。
林振华道:“其次,我们现在正在搞两个新产品。一个是40万吨大化肥,我听韦处长说过,目前理论设计已经没问题了,主要是参考荷兰的技术,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荷兰的斯特米卡本二氧化碳气提,尿素的合成压力是有兆帕,合成转化率是败至姐。生产效率比我们传统的水溶液全循环更高,能耗和生产成本都能够大幅度下降,单系列日产量可以达到1750至2100吨的样子。”,韦东齐说起技术问题来就是眉飞色舞,也不怕别人听不懂。
林振华摆摆手,示意韦东齐换个场合再来介绍这些。韦东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着满头雾水的郎冬、本右军等人笑了笑,说道:“,抱歉”这些天我的心思全在里面了。晚上躺到床上一闭眼都是这些玩艺。”
林振华接着说道:“韦处长说,目前主要的技术障碍是高压氨汞和高压甲镂汞的生产工艺问题”另外就是高压容器的加工,也还有一些难度。韦处长向我打过保票了,说最晚不迟于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工艺设计,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承接订单了。”,
“高压容器,又是电焊的活啊。”谢春艳苦笑道,她干了这么多劳生产的领导,对于这些事情是门清。
林振华还以她一个苦笑,接着说道:“第二个产品,是我们正在开发的一各冰箱压缩机生产线,我们期望投产之后,能够年产刃万台冰箱压缩机”产值6000万,最关键的是,能够替代进口,为国家节省1000万美元以上的外汇。”,
“小林,要不,压缩机这个项目,就先放一放吧。”苏宝成建议道,“咱们人才这么缺,现在得集中力量打歼灭战才是啊。毛主垩席过去就说过的……”,
林振华摇摇头道:“这个项目可是钱途无量啊,我说的钱途”是金钱的钱哦。我向机械工业委的朱司长了解过“1983年,咱们全国的电冰箱产量不到19万台,去年就到了55万台,增长了两倍;今年更有可能突破150万台,增长率又是将近200%。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我判断,不出5年”全国的电冰箱年产量就可能要突破1000万。到那时候,最大的瓶颈就是压缩机,如果全靠进口,一年好几亿美元呢,国家不可能不考虑的。咱们如过能够在国产压缩机上取得实破,利润将会非常可观。”
“可是,如果再增加这样一项业务”起码又是几百名工人的缺。啊。压缩机生产,应当是机床工的事情吧?”谢春艳叹道。
“总不能看着钱不挣吧。”,朱铁军道,“人的问题总是能够解决的,这挣钱的机会可不好找。尤其是涉及到进口用汇的项目,咱们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谢春艳道:“要是都像朱厂长这个想”就好了。江实电的牛北生和金建波,是恰恰相反。他们是有困难要躲,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躲。当初上电冰箱生产线的时候,向厅里拍着胸脯说能够实现压缩机的自产。现在快两年时间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连个技术科长都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韦东齐道:“这是实情,牛厂长和小金觉得搞压缩机太麻烦了”一直不肯拨研究经费。名义上是让我牵头搞”实际上一点条件也不提供,让人怎么搞?相反,倒是林经理对于搞压缩机非常有热情,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设备就买设备。我向林经理立过军令状了,一年时间,肯定把国产压缩机搞出来。”,
“好吧。”,谢春艳用总结式的口吻说道”“情况大家都听到了,当下咱们的工人缺口是1000人左右。未来的缺口,用小林的话说是静态缺口,2000人。至于动态缺口,我就不估计了”我也不知道明年这时候小林会不会又给大家整出几个新项目来。”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对于谢春艳的预言”大家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林振华这家伙实在是太能搞项目了,甚至于连诗自那已经死得不成样子的自行车,在他手里都能变成宝贝”居然还上了国的报纸头各。明天即使林振华告诉大家说他准备开发歼星舰,大家肯定也不会有什么惊讶的表情,而是配合默契地去帮他研究材料和工艺。
“总之,缺人,这是我们目前的头等困难。大家说说看,怎么解决?”,谢春艳问道。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举右军左右张望一下,见没人吱声,便举起手说道:“我先抛砖引玉地说两句吧。我们公司的销售经理本右新”也就是我堂哥,他这几年一直在跑业务,对周围几省的工厂都比较熟悉。他向我反映过,周围几省都有一些濒临破产的企业,现在只能靠银行贷款发工资,福利什么的一概没有。如果我们能够给出井较优厚的条件,应当能够从这些工厂挖到一些工人。”
“这个可以考虑。”,苏宝成点点头道”“咱们江南省就有不少这样的企业”不过大多数都是中小型企业,高级技术的数量不多。再说,能够到四五级的工人,一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要让他们离开原籍到清阳来”也有一些难度的。这个情况和江实电的情况差不多。
“的确是如此,我过去到这些厂子去挖过人,只挖来一些退休职工,在职的基本上都不愿意动。”,本右军说道。
“退休人员在家里做事还可以,如果要去工地,就比较困难了。现在咱们的工地主要都在国外,让这些半大老头去风餐露宿,太不现实了。”谢春艳这样说道。她说的“家里”当然不是指家庭的意思,而是指厂子内部。
“第二个办就是招工了。”,邱庆洋说道,“清阳劳动局一直都想让咱们多招些待业青年,既然咱们这么缺人,一口气招他500个人进来好了。”
郎冬插话道:“这个要慎重。咱们缺人归缺人,但是宁缺勿滥。据我所知,劳动局手里掌握的那些困难户”有些也是歪瓜裂枣的,弄进来活干不了太多,麻烦倒是会惹出不少。我的观点是,所有招聘进来的人,一定要进行严格筛选,道垩德品质不好的,娇生惯养的,一律都不能要。”
邱庆洋嘿嘿笑道:“老郎”你的标准我知道,过去就为了你这个用人标准,我得罪了多少关系户啊。”,
郎冬道:“,尤其是这些关系户家里的孩子,更是不能用。学技术不努力”天天想着要坐办公室。干活嫌累,发钱嫌少,批评几句的话,七大姑八大姨全来了。”
“得得,老郎,你就别发这些牢骚了。”邱庆洋连忙举白旗投降。
谢春艳道:“我支持郎经理的意见,咱们汉华重工现在也是大型工业集团了,人员素质的问题一定要抓好”否则未来后患无穷。尤其是咱们将来有大量的海外工程”如果工人的道垩德素质不高,或者吃不了苦,到海外去是要丢国家的脸的,这个问题可马虎不得。”,
听到谢春艳这番话,林振华说道:“要说道垩德品质好,吃苦耐劳的,我觉得那就莫过于农民工了吧?为什么咱们不考虑招收一些农民工呢?”
“农民工?”,众人一齐看着林振华,眼神里透出疑惑之色,似乎都觉得他的话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农民工这个概念,在当时更多地是被称为民工。遇到修路、修水坝等工作,国家和企业都会招募一些民工来承担。把民工用在工业生产领域的情况,非常少见,在大家的心目中,民工就是临时工,基本上就是今天干、明天走的,怎么可能培养成为技术工人呢?
但林振华能够看到的东西,与大家是完全不同的。在他经历过的年代,农民工是企业的主体,全国有2亿农民工在各个岗位上工作,像长三角、珠三角的那些生产线上,几乎清一色都是农民工。
“这个问题,我们回头再琢磨吧。”,林振华道。在今天这个会上,他并不想就此事过多纠缠,他想说的是另外一个想:
“各位,我们刚才算来算去,都是按照由咱们汉华重工承担所有生产任务而计算的。事实上,咱们的许多工作,并不一定都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完成,我们完全可以请其他企业进行协作。这种方式,叫作外包。”
261 招标
不会吧,这此人都是企业家?”
毕敏坐在一张写着“登记处”字样的桌子后面,一边给人发着登记表格,一边小声地对身边的田效兰嘀咕着。
在她们面前,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足足有上百人之多,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激动和期盼的神色。在她们的头顶上,拉着一条大字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全国企业家、业界精英加盟汉华重工基地参加汉华重工供应商招标……”。
这就是林振华想出来的主意,他提出,既然汉华重工自己无马上解决劳动力资源的问题,那就索性把能够外包的业务分包出去,请其他企业来协助完成。这样做当然会分流掉一部分的利润,但它可以充分利用各企业的管理力量,弥补汉华重工在管理人才上的不足。
在把一部分业务分包出去之后,汉华重工只需要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核心业务即可,边缘业务完全通过合同关系来进行管理。这种分包模式在发达国家早已十分普遍,但对于中国企业来说,还是非常新鲜的尝试。
在计划经济年代里,企业间的协作都是通过计刻部门来安排的,供应商与采购商之间缺乏直接的沟通渠道,协作丰一旦出现什么问题,解决起来十分困难。为了避免生产上的风险,也是为了省心,许多企业都倾向于自己生产所有的配件,这就形成了所谓大而全、小而全的经营模式。
林振华此次提出的分包方式,打破了这种经营上的陈妩,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他根据自己在后世的经验,提出了一整套供应商管理以及避免供货风险方面的思路和作,赢得了整个领导班子的赞同,手是,就有了这样一次面向全国的供应商招标会。
与普通的业务外包不同,汉华重工这次招募供应商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要求所有的供应商必须把自己的企业迁到浔阳,最好是直接迁到汉华重工的附近。在那里浔阳市政府已经刻出了一片2万亩的土地,其中的3000亩地已经完成了三通一平,随时耳以开工建设厂房。
迎万亩地,就是林振华向洪予安建议的浔阳经济技术开发区。林振华提出,可以以汉华重工为核心吸引一大批配套企业落户开发区,形成一个机电工业的产业集群。大工业生产需要众多企业的分工协作只靠一家企业单打独斗,是不可能有长远发展的。
洪予安对于林振华的这个,设想当然是十分赞同。他承诺,所有入驻开发区的企业,三年之内免征土地出让金,税收减半,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优惠政策。
与取得了洪予安的支持后,林振华亲自安排,在全国十几家报纸上刊登了招标公告,声明汉华重工有大量业务需要寻找长期的供应商,诚邀全国各地的企业前来投标。一时间天南地北的小老板们像闻着腥味的猫儿一样,全都向浔阳扑来。1985年是中国的公司元年,号称十亿百姓九亿商。无数的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冲进了商品经济的海洋之中,其中有些人本身有某个方面的专业技术也有些人虽不懂技术却擅长经营,当然,也绝对不乏除歪门邪道之外其他一无是处的废材。林振华的意思,就是要把这些有一技之长而且敢于闯荡的人才挖掘出来,利用汉华重工这个孵化器,帮助他们成为未来的企业家,与汉华重工一道,去搏击国际市场。
招标会的现场安排在汉华重工公司办公楼前的大空场上。毕敏和田效兰负责对投标者进行登记空场上搭起了几十个临时的棚屋,那是投标者向面试官陈述自身能力和设想的地方。
站在毕敏和田效兰面前的这些人,虽然一个个踌躇满志,但大多囊中羞涩。他们身上穿着一件几十块钱的劣质西装脚下往往踏着一双解放鞋,上面满是泥点。他们的脸大多是黑黝黝的像是州州从地里归来的老农。在他们填表时,毕敏看到他们手上长满了老茧,显然此前摆弄钢管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摆弄笔墨的时间。
这就难怪毕敏会发出这样一句感叹:他们就是企业家?
“毕敏,你可别看不起他们,我家右军当年也是这个样子呢。”田效兰小声地回答道。
毕敏道:“那可不一样,岑经理长得多帅啊,哪像这些……”
“嘘!”田效兰连忙制止了毕敏的诽谤,不过心里也是暗自觉得好笑。这次来投标的企业家们,实在没有几个长得顺眼的。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装束,就没几个能够把西装穿出一个形状的,有些人还装模作样地扎个领带,那领带简直脏得像用过无数次的围嘴一般。
所有登记完毕的企业家们,都被分配到某一间棚屋里,去与汉华重工的面试官交谈。
“我叫冯茂乔,安徽铜陵人。我是我们乡齿轮厂的厂长。我们厂有18个工人,2台车床,2台铣床,还有1台磨床。”一名投标者这样介绍着自乙
“我考你一下,我这里有一个圆柱齿轮的图纸,你看一下,能不能跟我说说加工工艺该怎么设计。”面试官骆沁生把一张图纸推到冯茂乔的面前,对他说道。
冯茂乔拿过图纸,仔细看了看,然后便指指点点地说开了!锻坏丶正火、粗车、拉花键孔此人看起来土里土气的,技术方面还真不含糊。这种小企业的厂长,一般同时也就是厂里的技术权威,如果技术上没几把刷子,根本就开不了厂子。
骆沁生按着林振华事先的吩咐,一边倾听对方的答瓣,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同时在本子上记录着初步的印象:技术熟练,有生产经验,为人老实,思路活跃……
等冯茂乔讲完,骆沁生对他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好感,他接着问道:“冯厂长,我们的招标条件你也知道了,如果要成为我们的供应商,必须把厂子迁到浔阳来,你们能做到吗?”
冯茂乔道:“可以,我那旧个工人,只要能挣到钱,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只是,我们厂子本钱小,要建厂房可能建不起,我们想在边上租农民的一间房子来当厂房,不知道是不是符合你们的要求?”
骆沁生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为你们这样的小企业准备了专门的厂房,你们五台机床,可以占车间的一个隔间,和其他企业共用一个车间,你看怎么样?”
“那租金……”冯茂乔有些担心地问道。
“第一年,租金全免。从第二年开始,如果你们挣不到租金的钱,我们也没必要合作了,冯厂长,你说是不是这样?”与骆泌生坐在一起的彭少哲回答道。
“没错,没错。”冯茂乔连连点头道,“这位后生说得对,如果我们连房租都挣不到,还开什么厂子?不过,我有一点不懂的,不知道该不该问。”
“冯厂长,有问题你就问吧,我们是一个供求双方见面会互相都可以问问题饿……”骆沁生道。
冯茂乔道:“我这个厂子,有五台机床,在我们乡里还是算是蛮好的一家企业。我来以前,觉得自己还蛮有本钱的。可是我到了这里一看,你们光厂区就有这么大,好几千人的大厂子,像我们这种月、厂,对你们有什么用?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招过来。”
彭少哲笑道:“冯厂长,说来你不信,我们这么大个企业,起家的时候,连五台机床都没有呢。我们前身是汉华机械厂的劳动服务公司,短短五年之间,挣下了这么大的产业。你觉得你的资本还嫌少吗?”
“真的?”冯茂乔瞪大了眼睛问道。
骆沁生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我们现在的副总经理,当年就是我车间里的一个搬运工,赤手空拳把企业发展到这么大的。就是他提出的这次招标,他说他的目标是,培养100家像我们这么大的企业。”
“两位领导,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能给我们提供机会,我们一定好好干。你们总经理说的100家大企业的指标,你们给我留下一个,我老冯别的不敢说,做事是绝对可以放心的。”冯茂乔赌咒发誓道。
“好,那请你先到招待所休息,明天我们会安排你们大家去参观,了解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我们就会在一起合作了。”骆沁生热情地说道。
同样的对话,在一个个面试的棚屋里发生。林振华让人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考题,刻试着投标者的技术、管理、人品等各方面情况,同时也要了解投标企业的装备情况、生产经验等等,以确定是否能够成为汉华重工的供货商。
云集到浔阳来的,绝大多数都是乡镇企业或者个体私营企业的业主,国营企业一是不屑于参加这样的投标,二是机制上也不允许他们响应汉华重工的号召,举厂搬迁到浔阳来落户。
林振华当然知道,要论工人的技术水平和企业的装备水平,国营企业能够甩出乡镇企业几条街。但他同时也知道,与国营企业打交道,远远不如与乡镇企业打交道那样简单。林振华要做的,是用现代理念去改造这些供应商,使他们能够成为汉华重工的战略合作伙伴。国营企业人际关系复杂,干部和工人都有端铁饭碗的傲漫作风,要想进行改造是十分困难的。
乡镇企业的情况就好得多,只要能够保证他们的盈利机会,一切条件他们都会愿意答应的。林振华打算广种薄收,在100家被引进的企业里,如果能够有10个真正的企业家,那么未来的发展就不可限量了。
“两位女士,可以给我一张表吗?”
一名皮肤白皙,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的青年男子站在毕敏和田效兰的面前,彬彬有礼地问道。
“你……你也是来投标的?”毕敏傻呵呵地问道。眼前这位小伙子,身上的西装看起来是那样合体,衬衣是雪白的,手指修长,普通话说得不错,显出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毕敏接待了这么多农民企业家,乍一看到这么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忍不住有一种眼晕的感觉。
“也可以算是吧。”对方微笑着说道。
“你想投标什么产品?是机加工,还是材料,或者是焊接?”毕敏问道。
“我想投标贵公司的管理业务,我想问的是,你们缺不缺总经理?”
262 沃顿MBA
你想应骋总经理?”毕敏目瞪口呆地问道……l我们没有招聘这个职位啊。”
年轻人微微地笑了,他自然料到了自己这番求职告白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不过,他还是稍微地有一点觉得意外,他原本以为,对方会向他怒目而视,甚至立即喊来保卫人员把他带去审查。可是,对方并没有这样做,对方只是傻呵呵地看着他,还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似乎觉得没有预留一个总经理的位置给他,是一件很对不起他的事情。
年轻人当然不知道,毕敏所以有这样好的心理素质,完全是因为跟着林振华跑腿所锻炼出来的。林振华就是那种随时都要说出几句逆天言论的人,毕敏现在也算是有抵抗能力了。即使年轻人告诉他说自己打算明天把太阳弄灭了,毕敏的反应肯定也仅限于下班后先去买点蜡烛备着。
“我叫项哲”懈年毕业于美国宾夕尼亚大学,是宾夕尼亚的昭如……对不起,需要我向你们解释一下什么是昭A吗?”年轻人这样说道。
“工商管理硕士。”林振华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站在毕敏身边答道。
“正是。”项哲点点头道,脸上现出了一丝惊喜交加的神色。他吃惊的是在浔阳这样一个小地方,居然还有人知道什么是昭A;高兴的则是总算碰上了一个懂行的人,至于对方是不是识货,他已经不敢奢求了。
“林经理,他说,他说他是来应聘总经理的。”毕敏向林振华说道,说罢,她指了指林振华,对项哲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林振华。”
说到这,毕敏忍不住抿嘴一乐,林振华这么风光也不过是汉华重工的副总经理而已,眼前这今年轻人,可是直奔着总经理的位置来的哦。他说他是什么BA,这个东西很值钱吗?
“哦,原来是林总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事迹。”项哲向林振华伸出手说道。
林振华和项哲握了一下手,说道:“幸会我很奇怪的是,项先生既然是沃顿的昭A,怎么会跑到我们这样一家小企业来应聘呢?”
“林总知道沃顿商学院?”项哲真有些震惊了。
在来汉华重工之前,项哲的确通过报纸上的文章研究过林振华这个人,得知了他的许多事迹。项哲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林振华只有初中毕业的文凭。在项哲的心目中,林振华就是一个比较有闯劲的农民企业家而已,才气肯定是有的,但学问必定是一塌糊涂。至于报纸上说林振华懂英语,经常看英文原版专业书之类项哲一概将其视为媒体的吹捧。
项哲在国内介绍自己身份的时候,从来都只说自己是宾夕尼亚大学的mBa,不敢说是沃顿商学院的mBa,因为前看好歹还有人知道后者就根本没人听说过。每次他介绍完都要费半天口舌去说明沃顿和宾大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他还不如不说。
州才林振华脱口而出,说项哲是沃顿的mBa,这可让项哲对林振华的看大为改观,看起来,这个初中文凭的林总,还真有几分见识呢。
林振华看着项哲的脸色在一秒钟之内变了几次,多少能够猜出他心里所想。当年沃顿在中国的确没什么名气除了林振华这种逆天的穿越众,还真没什么人能够知道的。
“沃顿商学院的大名,我还是听说过的,只是一直无缘去看一看。”林振华呵呵笑着说道。
“没想到没想到。”项哲喃喃地说道,“林总我州才口出狂言,说要应骋总经理,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林振华道”,我们现在急需大批的总经理,你来得正是时候呢。”
“大批总经理?”项哲被林振华给说蒙了。
林振华伸出手示意道:”走吧,项先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聊。”
“ok,ok!项哲向毕敏笑了一下,便跟着林振华走了。
毕敏站在原处,望着项哲的背影,傻傻地小声嘀咕着:“应聘总经理,这个人可真逗。对了,田姐,你觉得这个人逗不逗?”
田效兰对她一乐:“毕敏,我不觉得他逗,我觉得你挺逗的?”
“我有什么逗的?”毕敏瞪大眼睛问道。
“我还从来没见你盯着一个小伙子盯得这么认真的呢,是不是看上这小伙子了?”田效兰笑着说道,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可太了解女孩子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了。
“哪有嘛,哪有嘛,你乱讲。”毕敏涨红了脸,在田效兰背上一通猛砸。
林振华带着项哲来到一间会谈的棚屋里,请项哲坐下,又给他倒上一杯水,然后问道:”项先生,州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听说沃顿的mBa都是商界精英,还没毕业就有一堆世界500强企业排队等着要的,你怎么会落到上我这个小庙来应聘的境地呢?”
项哲长叹一声:说道:“唉,这就说来话长了。我是最早一批公派出国留学的,在宾大读了个mBa,想着回国来肯定能够大显身手。谁曾想,回来之后,我被分配到一个国营大厂,人家根本就不需要mBa的管理知识。我因为有一个国外的文凭,一进厂就得到了重用,被任命为总务科副科长,然后一干就是两年。”
“负责发洗澡票?”林振华笑着问道,他想到总务科好像也是管洗澡票啥的。
项哲自嘲地笑道:“我可不光会发洗澡票。我给我们厂的浴室设计了一个优化方案,给洗澡票妩定了面额,然后再规定非高峰期洗澡比高峰期便宜5分钱。试行一个月,锅炉房的用煤节约了猕。”
林振华哑然失笑,看来这位项哲仁兄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连管个浴室都能用上mBa的知识。要说起来,他这个思路也不算太复杂,不外乎是提高了非高峰期浴室的利用率而已。能够想到这一点的人肯定不少,但愿意去实施的人就不多了。
项哲道:“不瞒林总说,我一度也想着就这样算了。我在厂里也是享受着归国人员待遇的,收入比普通干部要高出不少。如果我愿意死心塌地地做我的副科长,可以活得挺舒服的。”
“嗯,那为什么现在又改主意了?”林振华问道。
项哲道:“前几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汉华重工在全国招募供应商的广告,当时就觉得怦然心动。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过的事情,当年我曾经向我们厂长建议过,但最终石沉大海。我没有想到,在你们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哦,对不起啊,我是说,这样一个内地中型城市,居然有企业能够有这样的经营意识。”
“招募供应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是很普通的经营行为吧?”林振华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是自然的。”项哲道,“但是,如此普通的事情,在中国就是一大创举了。我那个厂子,连装产品的包装纸箱都要自己做,只差自己建个造纸厂来造瓦楞纸了。而你们汉华重工能够搞这样大的分包体系,这充分说明你们的领导是非常有头脑,思想非常开放的。”
林振华支吾道:“呃,这个也不全是领导的劳吧。俗话说,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能够想到这一点的人,还是很多的。”
“想到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有魄力做到这一点。”项哲道,”正因为如此,我就请了一星期假,专门从上海跑过来,想亲眼看一看,这个神奇的企业是什么样子。”
“这么说,你只是来考察一下的?”林振华道,“我还以为你真是来应聘总经理的呢。”
项哲不好意思地说道:”应骋总经理这话,主要是为了吸引你们领导的注意,这是一个小策略。早知道林总这样平易近人,我就不搞这样的恶作剧了。”
林振华摆摆手道:“项先生,你这话可说错了。你想应聘总经理,怎么能算是恶作剧呢。我刚才说了,我们现在急需大批的总经理,尤其是有沃顿背景的总经理。”
“此话怎讲?”项哲听出林振华的话绝对不是讽刺挖苦,而是有其深意的。在沃顿拿到mBa的人,都不是傻瓜。
林振华道:“不瞒项先生,我们汉华重工现在规模大了,业务多了,但在管理上,还是十分粗放的。我现在是常务副总经理,实际上是整个企业的首席执行官。可是我实话实说,搞技术我有一些经验,在管理方面,我完全是跟着感觉走,毫无章可循。”
“林总现在的管理不是很好吗?你们汉华公司能够从一家厂属的劳动服务公司,发展成今天横跨家电丶机床、化工设备三个领域的大型企业,这样的成绩,即使在美国也是一个奇迹。如果这就是跟着感觉走的结果,那么林总的感觉,实在是太正确了。”项哲淡淡地笑着说道。
林振华也是淡淡一笑,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是想套一套自己的话,看看自己对于现代企业管理是否有清醒的认识。良禽择木而栖,项哲显然是不想把自己的才华,交给一个不识货的雇主。
对于项哲的这种谨慎,林振华非但没有觉得反感,甚至是十分欣慰。因为项哲越是表现出慎重,越说明他这次来汉华求职的态度是认真的。
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人弄过来,林振华心中暗暗地想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说一句,前面《两封来信》一章中,说加州大学是常青藤盟校,是我无知写错了,有读者已经提出了批评,特此更正。橙子没喝过洋墨水,真分不清这些。不过,宾大好像是常青藤的,沃顿mBa貌似很牛的样子。……不说里这个人物,现实中是有原型的管金生就是这样一位神人……”1983年在比利时获两个硕士学位回国,然后闲着。
263 助理
“项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汉华重工能够发展到今天这样一个规模,更多的是得益于观念上比其他企业先行一步,运气的成分比管理的成分要多得多。我是一个搞技术的人,经营能力实在是乏善可陈的。”林振华坦率地说道。
“林总太客气了,创新本身就是一种经营能力。”项哲道,“熊彼特认为,企业家的本质就是创新。所谓创新,就是把前人没有使用过的生产要素或者生产条件引入生产体系,林总能够在现有的市场条件下引入新的观念,这本身就是一种企业家的创新行为,怎么能说没有经营能力呢?”
“呃……我有这么伟大吗?”林振华讷讷地说道。他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个什么企业家,现在听项哲这样一说,好像自己勉强也能和企业家挂上点边了,心中暗自有些高兴。
“不过……”项哲并没有让林振华继续高兴下去,他直接就来了一个转折,“正如林总所说,汉华重工目前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只是来自于观念的创新。中国目前正处于新旧体制转轨的时期,市场上有大量未被人们发现的机会存在。汉华重工抓住了这些机会,所以取得了成功,仅此而已。”
“你说得对,请继续。”林振华说道。
项哲点点头,继续说道:“目前,无论是媒体也好,各级领导也好,都只看到了汉华重工欣欣向荣的一面,而没有看到其正在积累的危机。由于缺乏成熟的管理模式,汉华重工的运营在许多方面都显得混乱无序。在目前这种狂飚突进的时候,许多内部和外部的矛盾都会被掩盖起来,一旦发展速度降下来,所有的矛盾都会表现出来,那时候就会难以收拾了。”
“你能举个例子吗?”林振华问道。
“眼前就有一个例子。”项哲道,“你们正在进行大规模的供应商招募,但我注意到,你们对于供应商信息的管理,还停留在手工管理的阶段,连一个起码的数据库系统都没有。试问,未来你们如何对供应商的信用进行评级?如何掌握不同供应商的供货质量、交货周期?如何对供应商进行激励?”
林振华只觉得汗如雨下,在此前,他提出招募供应商的时候,曾向公司领导层谈过供应商管理的思路,当时是博得了大家一致好评的。现在听项哲的意思,他的思路简直就是幼稚可笑,离真正的供应商管理差出十万八千里了。
“项先生,你是说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数据库系统来管理供应商信息吗?可是,现在有合适的数据库管理软件吗?”林振华傻呵呵地问道。
林振华这句话,带有很强的穿越者的烙印,只有穿越者才会质疑:现在就有什么什么东西了吗?项哲没有注意到林振华这句话里的毛病,他肯定地回答道:“现在使用dbase-ii做一个管理系统并不复杂,我想,贵公司这么大的产业,pc机和汉卡应当都是现成的吧?”
嗯,原来dbase-ii这个神器已经存在了?林振华在心里想道。
“那么,项先生,你能开发这样一个系统吗?”
项哲道:“完全没问题,如果林总需要,我只要一天时间就可以开发出来。不过,要开发这样一个系统,仅靠一个编程人员是不够的。”
林振华问道:“你还需要什么?”
“我需要你们对整个面试流程进行重新组织。你们的前台接待人员应当使用标准化的问候语。供应商所填写的表格要重新设计,同时提出填写规范,并且有专人负责指导其正确填写。对供应商的面试过程我没有看到,现在还提不出什么建议,不过,我相信你们肯定没有使用有关人格、创新能力方面的评测量表,在选择合作伙伴的时候,不考虑这些方面的因素是非常错误的。”项哲侃侃而谈,沃顿mba的王八之气喷涌而出。
“你说的评测量表,在国内能够找到吗?”林振华问道。
项哲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摞纸,递到林振华面前,说道:“这是一份由erec和galti提出的创新能力量表,我根据中国的文化特点进行了修改,在我的同事中做过试调查,信度和效度检验的结果都比较满意。林总如果放心的话,可以用它来作为你们评测供应商的工具。后面是关于人格方面的一份量表,是英文的,我还没来得及翻译。”
林振华接过这摞纸,从头到尾认真地翻了一遍。英文的部分,他也同样看得非常认真,不时还挑出几条向项哲请教。项哲这才相信,眼前这位据说只有初中文凭的林总,英语水平之高,的确不是媒体吹嘘出来的。
“不错不错,的确非常专业,不愧是mba出身啊。”林振华把东西还给项哲,感慨地说道。术业有专攻这句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林振华头顶着一个穿越者的光环,但说到具体企业管理方面的问题,还是连一个30年前的mba都比不上。
项哲得到林振华的肯定,很是高兴,他继续向林振华推销着自己的管理知识:“企业管理所涉及到的问题很多,比如说,人力资源方面,目前国内企业的人事科、劳资科基本上只负责档案管理、考勤管理、工资发放,很少会做全面的人力资源规划,对于职工的招聘、培训、考核、激励等等,都还是计划经济的那套方法。与我国正在建设的商品经济社会十分不适应。我呆的那家大厂,人才流失非常严重,基本上就是能干的人都跑了,留下的都是混饭吃的,长此以往,企业怎么可能有竞争力呢?”
“项先生,我明白了,我对你专业水平丝毫也不怀疑。”林振华打断了项哲的陈述,转而问道:“我想了解的是,你这次到我们汉华重工来,是否真的有意加盟我们?”
听到林振华这个问题,刚才还是兴致勃勃的项哲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停了一会,才问道:“林总,如果我有意投奔贵公司,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如果是安排我发洗澡票的话,我宁可在原来那个厂子里发的。”
“总经理这个位置,目前还没有空出来。”林振华笑着说道。
“我知道的。”项哲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像你们这种大型企业的总经理,哪是我这种小字辈能够染指的。”
林振华道:“只要你不想当总经理,剩下的位置就好说了,你自己说说看,你期望做什么职位呢?”
“我希望能够在一个负责全公司运营的部门里工作,我对于公司的全面管理更感兴趣,而且也更能发挥我的专业知识。”项哲道。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我现在缺少一个懂得全面运营管理的总经理助理,在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之前,我想聘你来担当这个职务,你看如何?”
“总经理助理?”项哲瞪大眼睛问道,“请问,是谁的助理?具体权限是什么?”
林振华道:“是我的助理,具体工作就是负责汉华重工的所有管理事务,全厂干部职工,包括我在内,都由你指挥。”
“这……”项哲迟疑了。
“怎么,嫌小?”林振华问道。他当然知道项哲不是嫌小,他许给项哲的这个职位,已经大得不能再大了。
项哲摇摇头:“不,我是担心我胜任不了。”
林振华好奇地问道:“不至于吧?沃顿的mba居然能说出胜任不了这样的话来,你也不怕你们院长把你的毕业证收回去?”
项哲苦笑道:“林总,玩笑归玩笑,但我的确没有过大型企业管理的实践经验,我担心露怯。能不能这样,我先在公司总部担任一个普通的职务,未来如果各位领导认为我的能力足够,再慢慢提升起来?”
林振华道:“我倒希望是另一种情况,你先在公司总部给我当助理,未来如果我觉得你能力不行,再把你降下去。不过,你放心,最不济我也会安排你到公司的浴室去当个经理的。”
“我只是怕我这样凭空担任一个高级职位,下面的中层干部和工人们会不服气的。”项哲说道,“如果能够给我半年时间缓冲一下,找一些机会证明一下我的能力,那么再提升起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林振华摆摆手道:“你这个说法是对的,也许也是你在mba学到的用人原则吧?但这个原则现在不适用。我们汉华重工现在非常缺乏高层管理人员,我没有时间让你去韬光养晦。我其实一直都在寻找一个能够把我从繁重的管理工作中解放出来的助手,你简直就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不用再等了,我向领导班子请示一下,你马上就准备上任吧。”
“行!”项哲被林振华的话感染了,他爽快地答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回去办理一下辞职手续,马上就能过来上班。咱们事先说好,如果我不能胜任这个职位,请林总随时撤换我。”
“没有三天时间给你,你现在就得开始干活。你不是说我们的招标流程有问题吗,现在我就任命你为招标工作组的负责人,外面那两个女同志,毕敏和田效兰,就是你的助手。你马上接手工作,把这件事情办好了,你也就证明了你的能力了。如果这件事都做不好,那你就回去吧。”林振华说道。
“林总,你放心吧,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也不回去了,我直接跳长江好了!”项哲信心满满地回答道。:
264 授课
南都,江实电
沈佳乐站在厨房门口,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用怯怯的口气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金建波说道:“建波,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你说吧。”金建波头也没抬地说道。
“过两天,我想去一趟浔阳。”
“嗯?”金建波这回终于把头抬起来了,他用狐疑地眼神看着沈佳乐问道:“你去浔阳?是去汉华重工吗?”
沈佳乐躲闪着丈夫的目光,说道:”嗯,我给他们翻绎了一点日语的焊接资料,我想给他们送过去。”
金建波重新把头低下,作出看报纸的样子,但他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报纸上了。他用淡淡的语气问道:”翻绎资料?你这些天每天晚上熬夜,就是在忙这个?”
沈佳乐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一样,低着头说道:“我也是碰巧毒到他们那边一时找不到日语的专业翻绎,我在日本的时候,正好学的是这个,所以……”
“哦,没什么。”金建波又抬起头来,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你帮他们翻译一些资料,也是应该的嘛,我们和汉华重工毕竟也是兄弟单位嘛。你既然翻译好了,从邮局给他们寄去就可以了,或者明天我去市里开会的时候,帮你带到汉华的办事处去,你就没必要专门跑一趟了吧?”
沈佳乐连忙说道:“不是的,这里面有些术语,他们不一定弄得明白,我也有点拿不准,我得过去跟他们的技术人员一起讨论一下。”
金建波点点头:“那好吧,你就去吧,顺便问一下振华,看看压缩机的事情能不能办成。”
“嗯,好的,我一定问他一下。”沈佳乐喜形于色地说道“对了,建波,我会把菜做好,放在冰箱里。红红我送到我爸妈那里去了,让他们帮着管两天。还有行政科那边,我也请好了假。”
“你自己安排吧。”金建波道”我得出去一下,广东那边来了两个兄弟单位的领导,我得去陪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沈佳乐丝毫没有注意到金建波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落寞之意。
第二天,沈佳乐带着翻译好的资料,搭乘火车来到了浔阳。马杰事先接到了沈佳乐电话,得知她要来,便从厂里要了一个吉普车,专程到火车站去迎接沈佳乐。
“沈师傅,你辛苦了。”马杰热情地说道。
沈佳乐笑道:“不辛苦。马工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亲自来火车站接我,其实我坐公共汽车去公司就可以了。”
马杰道:”这可不行,这哪是接待专家的样子。沈师傅你可不知道,我们车间里的那些老师傅们,提起你来,那是交口称赞啊。”
沈佳乐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大家高看我了,其实我也没什么的。”
马杰陪着沈佳乐回到汉华重工,进公司大门的时候,马杰问道:”对了,沈师傅你是先去见林经理还是先去车间?”
沈佳乐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是先去车间吧,其实我这次来也没什么事情要见林经理的,临走的时候跟他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唉!”马杰小声地叹了口气。
沈佳乐觉得好生奇怪:“怎么啦?”
马杰连忙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这是……习惯性的叹气。”
两个人来到车间看到许多人早已经等候在车间外面了。老焊工喻宾远远地看到沈佳乐,便乐呵呵地走上前喊道:“哎呀,沈师傅,你可算来了,大家一直都在念叨你呢。”
沈佳乐连忙迎上去,说道:“喻师傅,你可千万别这样叫我,你的岁数和我爸爸一样大,你还是叫我小沈就好了。”
“好好,那我就叫你小沈了,我女儿比你小一点点,也已经结婚了。”喻宾呵呵笑道。工人们之间不时兴太多的客套,沈佳乐年龄轻,喻宾叫她小沈,反而透出一种亲近。
“沈师傅,那你也别一口一个马工地叫我了,你还是叫我小马吧,师傅们都这样叫我的。”马杰在站在一旁说道。
沈佳乐对马杰嫣然一笑,道:“好,我就叫你小马吧,你也叫我月、沈就好了。”
“呃,要不,我还是叫你沈姐吧。”马杰道,“你真的和我姐姐一样大。”
“好,就这么定了。”沈佳乐欢喜地说道。她感觉到,自己在这里丝毫没有被当作外人的感觉,大家对她的态度都是那样热情。尽管她的身份是在江实电,但自从她上次来教过大家几手绝活之后,大家就已经把她当成汉华重工的一员了,而她自己,也非常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
“小马,大家都到了,咱们请沈师傅给大家讲讲吧。”一位名叫郝松林的电焊工过来对马杰说道。
马杰回头一看,只见车间里的电焊工们都已经聚集了,还有,此其他工种的工人办好奇地凑了讨来。这也是工厂里的一个特色,各个工种之间并没有什么严格的泾渭之分,很多工人都是多面手,专业是钳工,但平常焊个小零件啥的,也能客串一把。听说沈佳乐过来讲课,许多人都想来见识一下这个传奇女孩。
“沈姐,下面的时间就交给你了。”马杰笑着说道。
这是马杰在电话里和沈佳乐商量好的事情,趁着沈佳乐到汉华重工来的机会,让她给大家讲一讲高压容器焊接中的一些问题。汉华机械厂的焊工们此前只做过二类压力容器,而石化机是做过三类容器的,在这方面有更多的经验。
“各位师傅,大家欢迎沈师傅给大家传经送宝!”马杰对众人说道。
工人们一齐鼓起掌来,沈佳乐半是羞怯,半是激动,她的脸涨得通红,对大家摆摆手道:“各位师傅,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小马在电话里说,让我给大家讲一讲,其实我懂的东西也非常有限,真不敢在大家面前献丑。我这里根据自己的经验,整理了一个高压容器焊接的工艺要领,要不,我先给大家讲讲这个吧。大家有什么问题,再随时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好不好?”
“好!”大家喊道,有些文化水平高亿些的焊工,赶紧就找来了纸笔,准备做记录了。
“首先一个问题,是关于焊接顺序的问题。”沈佳乐说道,她抬眼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正在焊接的热交换器,便走了过去,以实物为例子,给大家讲授起来:“大家看,这个是对接缝,这个是角接缝。对接缝的伸缩量大,需要先焊,这样收缩的自由量比较大,焊接的变形就会比较小。等把对接缝焊完,再焊角接缝……”
要论做焊接工作的年头,沈佳乐与在场的许多老焊工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沈佳乐是一今天生对焊接有良好悟性的女孩,她擅长于总结经验,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再加上在日本接受过半年的培i,这使她的专业水半反而胜人一筹。
她讲的这些知识,有的是焊工们原本就知道一些的,但归纳得不如她这样系统。还有一些知识,则是她的独门绝技,让人听着颇有一些惊艳的感觉。
一说到技术问题,工人们都十分活跃。沈佳乐说一小段,就会有工人提出疑问,然后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遇到大家都疑惑的地方,有卢就干脆拉来了几块废料,在现场实验起来。年轻的沈佳乐混在一群老头老太一级的焊工前辈中间,却俨然有一种权威的风范。
“沈姐,我跟你商量点事,要不,你干脆调到我们汉华重工来吧?”车间的演示完成后,马杰领着沈佳乐去食堂吃饭,路上这样对沈佳乐说道。这个技术小宅男,始终也没有放弃要挖沈佳乐过来的心思。
沈佳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唉,这怎么可能呢?我家在南都呢。”
“我知道,林经理说过了,你爱人是江实电的副厂长,他不可能离开南都的。不过,你可以自己过来嘛,平时在这边,周末回家,两边都不耽误,多好。”马杰热心地出着主意。作为一个单身汉,他觉得这样一种方式丝毫没有压力。
沈佳乐苦笑了:”小马,你没结婚,不懂这些。女人结了婚,总是要以家为主的,哪能成天不着家?就算是我这次来浔阳,也要先跟我爱人商量好的。他如果不同意,我也不可能来。”
“那他支持你来吗?”马杰问道。
沈佳乐迟疑道:”一次两次,估计没什么问题。如果总是这样跑来跑去,恐怕他也会有些不高兴吧。他平时也经常出差,我如果再这样来回跑,家里就没人管了。”
马杰道:“沈姐,我听说你上次来不是为了求林经理帮忙弄压缩机指标吗?我觉得你可以这样跟你爱人说,就说这是汉华重工提出的条件,我们帮你们弄压缩机指标,你要帮我们指导技术,这样你爱人不就不好说什么了吗?不但如此,而且你还可以算走出差呢。”
沈佳乐停住脚步,看着马杰,问道:”小马,你说的这个,是林经理的意思吗?”
“不是啊。”马杰下意识地说道。他看着沈佳乐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主意实在是有点太馊了:“沈姐,你可千万别误会,这完全是我自己瞎出的主意,林经理根本就不知道这个。”
“哦。”沈佳乐点了点头。她是个没什么太多心计的人,马杰既然说这个提与林振华无关,她也就完全相信了。林振华没有把压缩机指标的事情与她的去留挂钩,她不知道应当是觉得欣慰,还是觉得遗憾。
265 压缩机指标
牛厂长,好消息,好消息!”
金建波一头冲进牛北生的办公室,兴奋地喊道。
牛北生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看着金建波问道:“建波,有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牛厂长,你看,这是什么?”金建波炫耀似地把一份文件递到牛北生桌上,然后得意地看着对方。
牛北生拿起文件,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喜色:“批件!有2万台?”
“可不是吗!”金建波道,“这是林振华帮忙弄到的。我和他一块去北京参加劳模会的时候,关系处得不错。前些天,我让小沈到浔阳去了一次,替我去找林振华,请他帮帮忙。说老实话,我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想到林振华还真够意思,居然真的给我们弄到了2万台的批件,只要拿着这个批件到机电进出口公司去人家就给发览……”
牛北生看着兴致勃勃的金建波,心里泛着一些邪恶的猜刻。有关沈佳乐与林振华之间的传言,牛北生也是听过一二的。他自然也知道这只是无聊者编出来事情,其实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瓜葛就是当年打过一个“林沈氏”的赌局,那是有许多人亲眼目睹的。这种口头上的玩笑,谁也不会当真。
“建波,这个林振华还真有点本事,咱们都弄不来压缩机,他居然就能够弄到。”牛北生说道。
金建波脸上带着一丝醋意地说道:”他有狗屎运,连搞了几个出。产品,搭上了外贸部的线。听说,这是他求了外贸部的一位司长才弄到的。你想,外贸部管着这么大的盘子,真要给他一个面子,2万台压缩机也不算个啥了。”
牛北生晃着手上的批件,问道:“建波,这个批件的事情,你还跟谁说过吗?”
金建波摇着头道:“没有,今天刁沈从浔阳回来,把这个带过来了。我直接就到你这里来了。牛厂长,这2万台压缩机可救了咱们的急了,要不,咱们的生产线就得停下来了。”
牛北生站起身,走到门边,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然后拉着金建波并肩坐在沙发上,小声地问道:“小沈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事情吧?”
金建波觉得好生奇怪,因为他从牛北生的脸上读到了一些神秘莫刻的东西。
“没有,小沈不太关心这个。
汉华重工那边从日本引进了一套焊机,正抓小沈的差,让她帮忙翻绎资料呢。这个批件,她给我的时候连信封都没拆开。”金建波说道。
牛北生点点头,说道:“建波啊,这2万台压缩机,属于咱们厂通过自己的渠道弄来的,不属于国家统一调拨的物资,是这样吧?”
“是啊。”
“这样的物资,咱们作为厂领导,应当有支配的权力,是不是?”
“光”
“那就好。”牛北生道,“这样吧,这件事情,你跟谁都不要说,让小沈也不要声张。这2万台压缩机,咱们厂提1万台回来,先救生产线上的燃眉之急。另外,万台,有一家兄弟单位比咱们更困难,咱们支援他们一下,你看如何。”
“什么?兄弟单位!”金建波眼睛瞪得滚圆……”,牛厂长,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牛北生竖起一个指头,示意金建波不要激动,然后说道:“这家单位,你上次不也见过了吗?他们的厂长叫张洪福的。”
“是他?”金建波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瘦小的中年人的形象。那是珠三角一家乡镇冰箱厂的厂长,土里土气,但十分精明。前些天,他带着一个小蜜跑到南都来,请牛北生和金建波吃饭,话里话外都是求牛北生匀给他一些压缩机。
金建波还记得,张洪福身边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年龄看起来可以当牛北生的女儿,但一口一个“牛大哥”、一口一个“金大哥”地叫着,时不时还用光溜溜的胳膊和大腿在牛北生和金建波的身上蹭一蹭,让人觉得既紧张又舒服。
那天饭后,金建波就回家了,牛北生和张洪福又聊了什么,金建波并不知情。他不知道,这样一家乡镇小厂,什么时候就成了江实电这样一个国营大厂的“兄弟单位”了?
“牛厂长,咱们自己的压缩机也紧张得很呢,无缘无故地拿去支援张洪福,不太合适吧?万一以后厅里问起来怎么办?”金建波迟疑地说道。
牛北生道:“厅里有什么资格问?咱们是承包了的厂子,讲的是厂长负责制。张洪福那边,我和他深入地交流过,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企业家,他那个企业,迟早会发展得很好的。我们现在支援他一些压缩机,也是为了建立起联系,以便未来形成长期的合作嘛。”
“这……”金建波可不一点也不傻,牛北生这样坚决地要把指标匀给张洪福,金建波能悟不出其中的猫腻吗?兄弟单位,恐怕其中的纽带,就是张洪福身边那个小姑娘吧?
牛北生看着金建波的脸色,知道这种事情要想瞒过金建波是不可能的,而他本来也没打算瞒过金建波。他用推心置腹的口吻对金建波说道:“建波,我知道你有远大的抱负,但抱负归抱负,人还是要现实一点的。你看张洪福,他不过就是一个农民出身,他的厂子比我们小得多。可是你知道他个人现在有多少财产吗?”
“多少?”金建波木然地问道。
“300万啊!”牛北生竖起三个手指头说道……”,整整300个万元户。你算算看,咱们得挣多少辈子的工资,才能挣到300万?
金建波无语了,牛北生说出来的这个数字,让他受到了强烈的震撼。300万意味着什么?江实电的工人,发一次双过半奖才100块钱,就这样,大家也乐得眉飞色舞了。为了买一台1200块钱的彩电,他和沈佳乐可谓是节衣缩食,他连一盒好烟都舍不得买。
张洪福是个什么玩艺,一个连成语都不懂的乡下农民,居然拥有300万的家产。他金建波是大学毕业,堂堂国营大厂的副厂长,家里的财产勉强能凑出3000块钱来,这公平吗?
牛北生道:“建波,上次张洪福跟我说了,如果我们能匀给他一些压缩机,他愿意每台给我们加价20块钱。如果我们给他1万台……
“那就是刀万!”金建波的心抨抨地跳起来。
“最少是20万。”牛北生道”,我想再吊一吊他,我觉得,他出到匆万也会愿意的。到时候,咱们两个人,每人15万,你觉得如何?”
“不不,我不能要。”金建波下意识地推托着。15万块钱,他连想都不敢想,这样的钱拿在手里,合适吗?他是一个国家干部,怎么能够一下子拥有15万块钱呢?这是犯错误的事情,不,这是犯罪的事情!
牛北生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建波,你就这么点胆量?现在中央不是提倡要有闯劲吗,15万块钱就把你吓着了?你知道林振华有多少钱吗?”
“林振华?”金建波道,“我不清楚。”
“他起码有1000万!”牛北生道,“你真的不知道,汉华重工是公私合营的企业,林振华是大股东。汉华重工几千万的资本,林振华最起码拥有其中的三分之一,最少也有1000万。”
金建波彻底傻了,牛北生说的这个情况,他是知道的。以他的地位,当然了解汉华重工的组成方式。在此前,他只是嫉妒林振华年纪轻轻就能够管理这样大的一个企业,却从来没有去细算过林振华有多少个人资产。听牛北生这样一算,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样重要的一个问题。
其实,根本不用去算汉华重工的总资产,它一年的利润,恐怕也得有几千万了。如果林振华拥有三分之一的股权,那么光他名下的红利,一年就是上千万。而自己一年的工资呢,也就是1000块钱出点头。
根据牛北生与轻化厅签的承包合同,承包团队如果实现了承诺的利润,那么可以在超额的利润中提取,10%作为承包费。这10%要在几个组阁的成员之间瓜分,分到金建波头上的,恐怕最多最多也超不过1万块钱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吗?
“做人不能太傻。”牛北生开导道,“建波,迎万台压缩机,是你通过关系弄来的。我们拿出,万台放到厂里生产,已经是非常不错了。另外,万台,我们拿来支援一下朋友,适当地收取一些中介费,这是完全合的事情嘛,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金建波如呻吟一般地说道。他无力反驳牛北生,但他的心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完全不对的……自己不惜让沈佳乐跑到浔阳去求林振华,目的是想给厂里弄来压缩机,这是一个高尚的动机,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动机。可是,现在这样做,他能对得起谁呢?
“这件事就由我做主了。”牛北生说道,“关于批件的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来。我马上联系张洪福,告诉他,30万,1万台压缩机。如果他不同意,那我们就不管他了,咱们自己要了。”
最后一句话,牛北生说得大义凛然,但金建波知道,这不过是牛北生作出的一个姿态而已。现在国内各家冰箱厂都要像发疯一样地找压缩机,进口价50美元的压缩机,在黑市上一台加价30块钱人民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好吧,一切就由牛厂长安排吧。”金建波颓然地说道。
266 海归成群
上海,淮海路上一家新开的咖啡馆里。隆林振华一个人坐在一个靠墙角的位置上,面前摆着一杯5块钱的咖啡。此时正是午后,在西方应当是喝咖啡的时间,但整个咖啡馆里却是空空荡荡的,除了林振华之外,只有另一人墙角坐了两个老外,不知道在谈什么事情。咖啡馆在当时的中国绝对是一个超前的所在,据项哲向林振华介绍说,这家咖啡馆平时主要是在上海工作的外国人会光顾,中国人是很少会来的。也正因为如此,项哲约好了林振华在这里等待,因为这算是一个清静的地方了。门开了,项哲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墙角的林振华,便转过头对自己的同伴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人脸上似乎都有了一些紧张的神色,跟在项哲的身后向林振华走来。“振华,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几位。”项哲对林振华说道。林振华站起身来,向那几个人伸出手,说道:“很荣幸见到各位,我叫林振华,是汉华重工集团的副总经理,我非常热切地希望各位能够加盟汉华。”在前些天的供应商招标会上,项哲不辱使命,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博得了汉华重工领导层以及诸如毕敏、田效兰等工作人员的一致好评。在经过几场近似刁难的面试之后,谢春艳、苏宝成、朱铁军等都给项哲打出了高分,同意聘请项哲担任汉华重工的总经理助理,协助林振华工作。项哲以一个mBA的利索作风,回自己的原厂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带着由几百本书组成的行李来到浔阳,正式加入了林振华的团队。既然已经在一个锅里搅勺,林振华和项哲也就不再互相使用客套的称谓了。项哲的年龄比林振华要大几岁,林振华便直接管他叫老项。而项哲也照着林振华的要求,对林振华直呼其名,只在正式场合里还是使用“林经理”这样的称呼。“林总”这个叫在当年还是不太合适的,显得太过于高调了。项哲上任之后,对汉华重工的人才队伍进行了一番全面的了解,发现公司高端人才奇缺,与公司的业务结构和规模完全不相适应。技术人才方面,林振华算是一个比较全面的人才,但现在也是做管理多,做技术少。其他的人,要么是卫景文、韦东齐这类老一代技术人员,要么是如马杰这样刚毕业的学生,中间存在着一个很大的断层。管理人才方面就更加寒酸了,陈伟国、朱铁军、郎冬等人都已是五十来岁的老将,虽然有一些管理经验,但对于市场化运作并不了解,国际视野就更谈不上了。岑右军、褚红阳、彭少哲、赵勇群等一批年轻干部都是林振华的嫡系,最大的长处是对林振华有足够的忠诚,但管理能力尚待提高。“就这样一个团队,居然能够把生意做到兰克福去,一年做出5个亿的产值,真是不可思议啊。”项哲摇着头对林振华说道。“没办,我只有这样的条件了。”林振华解释道,“关键时候,都是靠大家硬着头皮往上冲,这样一关一关地,居然也冲下来了。”项哲道:“这就是创业型企业的特点,大家有,企业处于高速成长期,各种问题都会被掩盖起来。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持久的,要保持企业的长远发展,必须要有专业的团队,依靠科学的管理。对于汉华重工来说,尤其是需要具有国际化背景的人才。”林振华道:“我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是,现在这个环境下,你让我去哪找国际化背景的人才啊?像你这样的海归”我可是求之不得的。“海龟?”项哲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海外归来………”“呃……听起来怎么像是一种海洋生物的名字。”项哲郁闷道,与林振华在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他不断地被林振华嘴里的新词所雷倒,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些新词听起来的确挺给力的。“振华,其实国内有很多…………海归,都像我一样,学非所用,目前正在各位单位闲置着呢。我想,我们能不能把这些人挖过来,充实到咱们的队伍里来。咱们汉华重工有一个优势,就是领导的观念是非常开放的,这是我们这些海归最期盼的事情。”项哲说道。“怎么去挖?”林振华问道,“咱们总不能登海报招人吧?”项哲道:“我在上海的时候,我们有一些留学归国人员经常在一起聚会,我认识很多这样的人。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一趟上海,由你亲自和他们谈一谈,我相信,你的魅力一定能够征服他们的。”“没问题。”林振华爽快地答应道。就这样,项哲与林振华一起来到了上海。项哲提前和那些朋友们进行了联系,告诉大家有这么一回事,请大家一起过来聚聚。聚会的地点,便选择了这家咖啡厅。“这是胡妁,工业工程师,麻省理工的硕士。他的理想就是在中国建立起一家如德州仪器那样的大型企业。”项哲开始挨个地给林振华介绍自己的朋友。胡妁二十七八岁的年龄,长得很帅气,性格温和,没有项哲那样张扬。他走上前与林振华握了握手,笑着说道:“我现在的理想已经改了,我想回老家德州包两亩地,搞农业工程。”“工业工程师可是一个工厂的灵魂啊,工厂里的人财物,产供销,都需要你们去规划。甚至于小到一个车间的机床如何摆放才能最有效率,都得你们说了算。你这样的人才去搞农业工程,未免太可惜了。”林振华说道。“林经理研究过工业工程?”胡妁好奇地问道,从林振华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他能够知道林振华对于自己的专业是有所了解的。在国内要想找一个知道啥叫工业工程的人,可真是不容易啊。林振华道:“不敢说研究过,只是看过几篇这方面的文章吧。听说美国工业界现在正在搞柔性制造系统,我们汉华重工目前就面临着产品批量小种类多的问题,我正琢磨着要请一位搞工业工程的专家帮我们做一做制造规划呢。”“林经理还知道柔性制造呢?”胡娲喜形于色,“我在美国的时候,这个概念也是刚刚提出来。对了,nagemetg最近有一篇文章,对柔性制造的发展……”“打住打住,老胡,咱们一会再谈这个吧。”项哲连忙把胡妁给按住了,再说下去就成了学术研讨会了。“哦,哦,对不起对不起。”胡妁笑着向林振华摆摆手,“林经理,这个问题咱们以后找机会来谈。”林振华呵呵笑道:“有机会的。来,大家都坐下吧,要喝什么自己点我请客。”众人纷纷坐下,服务员走过来向大家询问要什么饮料,结果除了项哲之外,其他人一个个都显出茫然的样子,最后还是项哲统一帮大家下了单。“听项哲说,各位都是海外留学归来的,怎么,在国外很少去咖啡厅吗?”林振华奇怪地问道。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在外面留学,都是恨不得一个硬币掰成两半花的哪去过咖啡馆啊。我们这几个人里面,也就是老项对咖啡馆比较熟悉,他当年在宾大的时候,每星期有三个晚上在咖啡馆度过的。”“许伟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项哲笑着斥道,“林经理可是我的老板,万一他觉得我是个纨绔子弟,我可就惨了。”林振华也凑趣地问道:“怎么,老项,许兄说的是真的?”“我那是在咖啡馆里端盘子打工。”项哲道“老许当年是在中餐馆打工的,所以他不懂咖啡只懂粤菜。”“呵呵,林经理,认识一下,我叫许伟,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毕业学工业软件的。现在嘛,在电大当计算机老师,教BAsic语言。”许伟向林振华自我介绍道。看到许伟起了头,其余几位也纷纷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方延武加州大学日金山分校的,化学工程专业。”“何飞,学manketing,北卡的。”“………”一个个的学历报出来,都是掷地有声。在80年代初,能够被派出去留学的人,个顶个都是整个国家最拔尖的那批。含金量之高,即使是以林振华的眼光来看,也是不得不叹服的。但就是这样的一批人,却被闲置在各种各样的单位里,干着无聊的工作。学工业工程的胡妁,到了单位之后愣是没有一个领导知道他的专业是什么意思。他告诉领导说自己懂得运筹学,领导这才恍然大悟,直接把他分到了行政科,专门负责管理工厂的汽车队,据说是因为运输和运筹里都有一个运字。“怎么样,老胡,到我们那去吧。我们要在一年内完成达多套化肥设备的生产,涉及到20多个国家的工地,100多家协作企业,几十个工种,上千工人,这些资源如何调配,就全看你的运筹学了。”林振华拍着胡妁的肩膀说道。“我去了以后,真的让我做这项工作?”胡妁不放心地问道。“当然,在我们汉华重工,讲究的就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林振华道,“我们这里不讲论资排辈,有能力就上,没能力就下。像你们各位这种优秀的人才,我们会给你们提供一切便利的条件,给你们以充分施展才华的空间。”“那就太好了,只要能够做我的本行,再苦再累也没问题。”胡妁高兴地说道。在胡妁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复之后,许伟凑上前问道:“林经理,请问你们需要软件工程师吗?”林振华道:“当然需要,我们马上就要搞数控机床了,到时候,就怕你编程编不过来呢。”方延武问道:“我是研究石油化工的,你们未来有这方面的考虑吗?”林振华答道:“我们的目标是,10年之间攻克80万吨乙烯装备国产化难题,你有兴趣参加吗?”“没问题,我在美国的时候参加过类似的项目。”方延武自信地答道。何飞道:“林经理对manketing怎么看?”林振华答道:“营销是企业的命根子,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具有国际背景的营销专家了。”“能给我一个营销总监的位置吗?”何飞给林振华出着难题。林振华呵呵一笑:“这就看你能不能把自己推销给我们公司的董事会了。如果你连自己都卖不出去,我们怎么相信你能够把公司的产品卖出去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是兴奋。这此人都是在单位上憋屈许久的,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那早已沉睡的雄心都被激发起来了。项哲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汉华重工是一个非常有生气的企业,这让他们心里多少有了几分期待。现在他们亲眼见了汉华重工的这位年轻经理,一下子就被他的气质给吸引住了。见惯了国内企业领导那种老气横秋的嘴脸,林振华那开朗、阳光的性格,那对技术的领悟,以及对人才的尊重,都让海归们萌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各位,我们汉华重工非常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我代表公司,诚恳地欢迎大家到汉华重工去发挥自己的能力。大家如果放心,尽可以辞掉现在的工作,到我们汉华重工去。如果还有一些疑惑,以停薪留职的方式,甚至是兼职的方式,我们都欢迎。我承诺,各位到我们公司之后,一切待遇从优,房子、票子、车子,都会让大家满意的。”林振华说道。“妻子呢?”方延武笑着问道。“没问题,我们可以安排家属。”林振华答道。胡妁哈哈笑了起来:“林经理,你误会了,小方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呢,他是问你能不能给他提供一个妻子。”林振华道:“这就更没问题了,我们那里漂亮姑娘随处可见,就怕你挑花了眼呢。”“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就写辞职报告。”许伟说道。何飞从兜里掏出两张信纸,向众人炫耀道:“我昨天就已经写好了,谁需要的可以拿去参考一下。”
267 和平环境下的战略集结
爹爹,咱们去哪呀?”
“去江南浔阳!”
“去那干什么?”
“挣钱!”
“那里有钱挣吗?”
“有,有大把大把的钱!”
“那我们还回铜陵吗?,丶
“回,等爹爹挣了大钱,咱们回铜陵去建新屋子。”
在长江的一条机帆船上,裁着冯茂乔一家老小,以及他的旧个工人。在船舱里,是他视若珍宝的五台机床,还有几箱子工具、配件等物品。冯茂乔站在船头上,手里抱着五岁的小女儿,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述着自己的发财梦想。
在经过几轮谈判之后,冯茂乔与其他一些幸运者一样,被汉华重工正式接纳为自己的供应商。他接到的第一个订单就是沏个圆柱齿轮的加工,每一个他可以挣到旧块钱的加工费。这沏个齿轮,能够给他带来田四元的产值,这是他那个小小的齿轮厂在过去一年中的总产值,而现在,这仅仅是汉华重工给他的一个月的业务而已。
在汉华重工与冯茂乔签订的合同中,明确规定了冯茂乔必须把他的生产车间迁到浔阳来。汉华重工为他提供了一个车间的一角,他可以免费使用这个场地一年时间。负责发包的生产经理彭少哲告诉冯茂乔,如果他们提供的产品质量合格,交货及时,那么这个合同结束之后,还会再给他另外劝个齿轮的任务,再往后还有更多。
冯茂乔丝毫也不怀疑汉华重工能够给他提供足够的业务,那位名叫项哲的总经理助理专门找他们这些入选的供应商开过一个会议,在会上向大家披露了汉华重工的业务形势。项哲告诉他们,未来两年内,汉华重工将生产100套以上的化肥设备,其中有不少于1000万元的配件和服务需要外包出去。此外,汉华家居公司的电风扇、洗衣机和自行车生产也将采用外包的方式,届时仅这一部分的外包业务量也不会少于1000万元。
不少于2000万!冯茂乔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会场上的人头数,然后根据这个人头数计算着能够落到自己名下的业务额。他惊喜地发现,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一年挣到5万块钱也不是难事。
开完供应商大会,冯茂乔搭上一条下水船,急匆匆地赶回了老家铜陵。他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工厂和家的搬迁工作。他给,昭工人许下了诺言:一年之内,让他们每个人都挣到500块钱!这一个诺言让那旧个从未离开过本乡本土的农民工毅然地收拾起行李,登上了前往浔阳的机帆船。
“到了!到了!”工人何九章大声地喊了起来。
“快看,浔阳人在欢迎我们呢!”另一名叫作彭书荣的年轻工人兴高采烈地喊道。
所有的人都挤到船边来看,只见在不远处的码头上,果真拉着一条大字横幅,上面写着“浔阳人民欢迎汉华供应商入驻经济技术开发区……”。
何九章抬杠道:“书荣,你说什么呢,人家又不是专门欢迎我们的。”
彭书荣道:”怎么就不是欢迎我们了,冯厂长不是说了,我们就是供应商嘛。”
“好了,都不要斗嘴了,准备上岸。”冯茂乔把女儿交到妻子的手上,激动地对众人下令道。
机帆船靠上了码头,船老大跳上岸,系好了缆绳,然后把几块踏板架在船舷上。冯茂乔第一个踩着踏板来到了岸上,迎面正遇上前来接应他们的彭少哲和田效兰。
“冯厂长,路上辛苦了。”田效兰笑着说道。
冯茂乔忙不迭地向两个人打着招呼:“彭经理,田科长,你们好啊。”
田效兰的职务是汉华机床公司的行政科长,冯茂乔听人喊过她一次田科长,便一直记在心上了。
“怎么样,都来了?”田效兰问道。
“都来了,18个工人,我的老婆孩子,还有我的设备。”妈茂乔豪迈地说道,这些都是他的财产,是他打天下的资本。
田效兰迎着冯茂乔的妻子走过去,把她和孩子接到一旁,坐下休息。两个农村孩子看着码头上的一切,都觉得新鲜无比,既想跑过去看看、摸摸,又有几分胆怯,不敢离开自己的母亲。
静少哲走到冯茂乔身边,看了一眼船舱里的机床,发愁地说道:”冯厂长,这些机床可麻烦了。公司今天要往非洲发一批设备,吊车都在忙着呢,我们光带了卡车来,这些机床可怎么弄下船啊。”
冯茂乔摆摆手道:“不怕,我们能装上船,就能卸下船。彭经理,你就等着吧。”
冯茂乔这样说的时候,何九章和彭书荣等工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找出几根粗绳子,把机床兜底捆上,然后插上扁担,两个人一组,把扁担搭在了肩上。
“一二,嘿!”
随着一声号子”睹工人一齐,2吨重的卧式机床颤颤巍巍地离开了船板,机帆船也跟着轻轻地晃动进来。
“慢点走!不要急,小心点!”冯茂乔大声喊道。
工人们迈着小步,扛着机床踩上了踏板,一步一步地向岸上挪动。冯茂乔紧张地跑前跑后看着,生怕哪个工人一失脚,那可就得连人带设备全摔个稀烂了。
“好,到了!放下,轻一点,慢一点……好!”
工人们把机床放下,收拾起绳子和扁担,又奔向船舱,去搬运下一台机床。
“这样也行?”彭少哲赞叹道,“来,哪位师傅歇一歇,让我来替换他一下。”
冯茂乔嘿嘿笑道:“彭经理,你可不行。你们都是城里人,没挑惯担子。我这些工人,在家里种地的时候也都是壮劳力,挑200斤的担子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200斤?”彭少哲摸摸脑袋”,呃,好像我还差点意思。这样吧,我还是去让司机把丰开过来吧。”
与冯茂乔一样,全国各地的供应商都在以各种交通方式向浔阳集结。有些是坐火车过来的,有些是包了卡车过来的。大家都怀着共同的想,都想早一天到达,早一天开工,早一天圆自己的发财梦。
在浔阳经济技术开发区的马路边,林振华和项哲、胡妫二人正在视察供应商入驻的情况。看着一辆辆卡车从身边开过,听着卡车上的人们南腔北调的欢呼声,几个人都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简直就是一次和平条件下的战略集结啊。”项哲叹道”,在不到,个月的时间内,搬迁整整100家企业过来,真是大手笔啊。”
林振华道:”这算什么,这100四家企业,大部分都是微型企业,人不过20,设备只有几台,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一个国营大厂的规模呢……
“可是这是100颗种子啊,十年后,焉知它们不会变成100家大型企业呢?”项哲想象道。
“怎么,老项,你对这些人有信心?”林振华问道。
“我和他们都谈过,他们全都具备成为一名企业家所必备的进取心。他们的厂子在此前没有成为大企业,完全是因为缺乏机会。现在我们把机会送到他们面拼了,我相信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会抓住这个机会的。”项哲说道。
林振华道:“那就好,未来我们汉华重工要想进军世界百强,可就指望这些同盟军了。”
胡奶愁眉苦脸地说道:“你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这么多厂子同时过来,如何组织他们生产,可是一件麻烦事呢。我估计,要完成全部磨合,起码也要3个月的时间。”
林振华笑道:”这可不行,最多给你一个月时间,必须让这些企业开工,而且开始向咱们公司提供合格的产品。至于怎么做,我可就不管了,你不是学工业工程的吗?”
胡妫道:”林经理,这可不光是工业工程的事情。你想想看,除了生产之外,他们还有一大堆麻烦事要处理,粮食和副食供应怎么办?生活垃圾和废水怎么处理?我州州看到他们车子上还有女人和孩子。这些孩子要上学,女人……也得想办安置,不能光指望我一个人吧?”
林振华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想到了一点,你干脆连农业工程一块搞起来吧。粮食供应这方面,我让市里来解决。副食供应方面,咱们搞一个副食基地吧,组织那些没事干的家属去种菜、养猪,你看如何?”
“嗯,这倒也是一个办。”胡奶拿着笔在纸上记录着林振华的建议。林振华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进行细致的规刻才行,这方面,就是胡妫的专长了。胡妫虽然脸上总带着一些无奈的神色,但内心却是极其充实的。能够亲手规刻一个正在崛起的工业基地,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啊。
“老项,老胡,供应商入驻园区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两位负责了。生活方面的事情,邱经理会给你们提供配合。生产方面,你们多听听朱厂长和郎经理的意见。我得离开几天,去办另外一件大事了。”林振华这样对项哲和胡奶交代道。
“怎么,去山里招工的事情,经委已经同意了?”项哲问道。他知道,林振华现在要离开,只可能是去做一件事情,那就走到山区去招收农民工。
林振华点点头道:“没错,咱们国家的第一批农民工,就要闪亮登场了。”
268 寒山乡
……在我们这甲招工?”
满脸尽是皱纹的寒山乡党委书记兼乡长顾恩元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打亮着眼前的三位不速之客。这三个人中,两今年轻一点的,分别是林振华和孙晓东;年龄偏大一些的,是原汉华机械厂的副厂长蒋满庆,他现在的身份是汉华化工设备公司里管人事的副经理。
“没错,我们就是来招工的。”林振华呵呵笑着对顾恩元说道……”,怎么,县劳动局没有通知你们吗?”
“没有,咳,我们乡里的电话线已经断了一个月了,县里的电话根本就打不进来。”顾恩元回答道,他偷眼看了看乡政府院子里停着的那辆北京吉普,心里对来人的身份又多相信了几分。
“你们几位快请坐吧,我给你们倒水。”顾恩元拉过几张缺胳膊断腿的椅子,热情地招呼林振华一行坐下,然后又不知从哪摸出来几个外观惨不忍睹的搪瓷缸,给他们倒上了白开水。
把这一切都忙活完之后,顾恩元才坐在办公室里最烂的一张椅子上,对林振华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单位糊这次,想在我们招多少人?”
“我们是浔阳汉华重工公司的,我们打算在你们乡招20名农民工。”林振华回答道。
尽管招募到了上百家小企业作为供应商,但汉华重工的用工荒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浔阳市劳动局给拨来了200名待业青年,经过筛选后,汉华重工留下了100多人,全都打发到车间学徒去了。民政局也送来了100名退伍军人,这些人可不存在什么筛选的问题,林振华全盘接收,然后也送到车间里去了。
对于汉华重工的用工需求来说,浔阳市所提供的这些人,只能算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于是林振华向经委打了报告,要求打破传统的用工模式,转向农村招收一批农民工,以充实各个岗位。
从农村招工,这已经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情了。从60年代中期开始农村孩子当工人的大门就已经关上,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够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而摆脱农民身份。乡镇企业的兴起让一部分农民走进了工厂,但他们基本上都是离土不离乡,甚至于是车间和地头同时兼顾,算不上是真正的工人。
但林振华知道,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的工业和服务业将会产生出越来越多的用工需求,届时,将会有两亿以上的农民离开土地,远赴珠三角、长三角等工业发达地带,汇集成一支庞大的农民工大军。
林振华现在到农村招工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
林振华的报告最终得到了省经委和劳动厅的批准,首批招收的名额是四人,根据就近原则,将在浔阳市下属的各县招收。浔阳市劳动局在征求林振华的意见时林振华提出两点:第一,尽量选择一些贫困地区的农村招工;第二,在每个乡镇招工的人数要有所限制,以免工厂里出现某一个地方农民工过于集中的情况。
招工这件事,具体落实到了蒋满庆和孙晓东身上,林振华陪他们一起到寒山乡来,主要是想亲身体验一下农村的情况,以便对招工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
顾恩元拿着孙晓东递给他的红头文件看了好几遍脸上现出了兴奋的神色:“太好了,太好了,几位领导,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寒山乡,实在是太穷了。如果能够有几个孩子出到大城市去当工人他们也算是跳出龙门了。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招收工人,工资标准是怎么算的?”
对于寒山乡的贫困,林振华一行在来的路上已经有所感受了。这个乡地处江南省西北部的大山里,只有一条破烂的土路通向外界。吉普车开进寒山乡时,林振华等人看到路两边的民居都十分简陋,与平原地区的农村那处处可见的新瓦房形成鲜明的对照。时值寒冬,路上少有行人,满眼是一片萧瑟的景象。
到了乡里,这种寒酸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乡政府所在的镇子上,不知哪今年代修的水泥路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前些天一场冬雨留下的水洼处处可见。乡政府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但院墙已经有好几处破损,房子看起来也是年久失修,窗户上的玻璃都已经残缺不全了。
在一路上,孙晓东不断地问林振华:”林经理,咱们非要跑到这么穷的一个地方来招工吗?平原地区不也有农民吗?”
井此,林振华的答复是:“越是穷的地方,大家越会珍惜你给的机会。更何况,正因为他们穷,咱们才要更多地扶持他们才是。”
有了林振华的这个答复,孙晓东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次招工,主角实际上是他,蒋满庆属于给他把关的。孙晓东现在的职务是汉华技校的学生科长,按照林振华的布置,这次招收来的农民工,身份会先挂在技校下面,以半工半读的形式,完成从农民到工人的转变。
听到顾恩元的问话,孙晓东回答道:“顾书记,我们这次招工,是经过省经委和省劳动厅批准的,又在浔阳市劳动局做过备案。所有我们招收的工人,一律享受合同工待遇,试用期每月工资刃元,一年后如果考核合格,可以转正,届时根据各人技术水平定工资级别,保底是。元左右。”
“有这么高的工资?”顾恩元的眼睛瞪得滚圆,“几位领导,你们不会是开玩笑吧?”
对于顾恩元的反应,林振华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在此前曾经了解过,知道寒山乡土地贫疮,交通不便,农民辛苦一年,地里的收获仅够糊口,一个家庭的现金收入超不过100块钱。3。或者50元的月薪,在当地人眼里那就是难以想象的高薪了。
林振华嘿嘿笑道:“顾乡长,你觉得我们几个人跑一百多公里从浔阳过来,就是找你开玩笑的?”
“那不可能,那不可能。”顾恩元连声说道”,你们说吧你们想招什么样的工人?我们这里的年轻人都能吃苦,多累的工作都愿意做,保证让你们满意的。”
孙晓东道:”我们招工,吃苦是一个条件,不过不光是能吃苦就行了。我们招收的工人未来是要培养成技术工种的,所以对文化程度方面,也有一些要求。”
顾恩元道:“这也没问题,我们这里的年轻人,最起码都是高小毕业,初中毕业的也有。唉,这两年分了田,有些农民鼠目寸光,让刁丶孩读完高刁、就不让他们再读了,叫他们回家做田。
我们乡政府拼命做工作,这才有差不多50%的小孩上了初中。你们招工如果要看文凭我看那些鼠目寸光的农民肯定都会后悔得跳脚的。”
林振华点点头道:“嗯,那好吧,那就麻烦顾书记帮我们发个通知,让有意应聘的年轻人明天到乡政府来。我们从早上八点开始,对应聘人员进行面试。你看如何?”
“没问题,我马上派人去通知。”顾恩元满心欢喜,连忙喊来一名工作人员,吩咐他马上到各村去发通知,按汉华重工的要求,让年龄在18至20岁之间,起码达到高小学历的年轻人第二天都到乡政府来参加招工考试。
安顿完这些顾恩元对林振华等人说道:“各位领导远来辛苦了。要不,我让人安排一下,我们就在镇子上的小饭馆吃顿便饭吧。”
“不用了吧,我们还要赶到下一个乡去就不在这里耽搁了。”孙晓东答道。他的肚子倒是的确饿了,可是看着这个乡如此寒酸的样子他实在不好意思在这里蹭饭。实在不行,等离开这里之后,在路边随便找个小馆子对付一顿也就罢了。
顾恩元伸出手做出阻拦的样子,用貌以诚恳的语气说道:“这怎么行呢,你们大老远来,哪能不吃饭啊。我们这里条件简单,想好好招待你们也做不到。不过,我们这里产的水酒是蛮不错的,大家一起去喝几碗,暖暖身子,如何?
林振华道:“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说吧。顾书记,我们这次招工,只有一点要求,就是不希望存在徇私的行为。如果明天我们发现来应骋的都是乡村两级干部家里的子弟,那我们就只能取消在寒山乡的招聘,把名额挪到其他乡去了。我这样说,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顾恩元一愕,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随即悻悻地笑道:“看领导这话说的,我们怎么可能徇私呢。你们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个消息传达到每一个符合条件的年轻人那里去,怎么选,就由你们领导决定好了。”
“那就拜托了。”林振华向顾恩元拱了拱手,带着孙晓东和蒋满庆坐上吉普车,扬长而去。
待到车子开出乡政府的大门,蒋满庆对林振华说道:“小林,你州才那几句话,说得很重啊,我看顾书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林振华道:“我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情。这个乡穷成这个样子,咱们这次招工可是一个香饽饽,如果最终招来的都是一些官二代,我可不甘心。”
蒋满庆道:“这种事情,在哪都是难免的。你虽然这样说了,可是难保明天来应聘的,还是干部子弟居多啊。”
林振华道:”我们也是尽力而为吧,我这样威胁了姓顾的一次,估计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好歹能够给农民家的孩子留一些机会吧。”
孙晓东点着头说道:“林经理,我记住了,以后到其他乡去,我也同样处理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