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这才是天意(四)
“加之那夜,那人所穿乃大袖黑斗篷,令牌之上yīn影重重,只有手指在月光下稍显清晰,”唐理未往下说,只耸了耸肩膀。
小壳璥洲起身道:“我们这就赶回去告诉他,你还有没有其他话说?”
唐理道:“有一句。”
小壳道:“哪一句?”
唐理道:“你们回去转述完我的话,一定要告诉唐颖哥哥,在我心目中,那晚的凶手虽然很帅,但永远比不过唐颖哥哥。”,
方沧海所言五乖五合,乃出于唐孙过庭《书谱》。
「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yù书,五合也。
心遗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rì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
孙过庭所云“五合交臻,神融笔畅”,即是指当此“五合”齐集,便是最佳创作时机。
而沧海所指第六乖,必当是“容成在侧”;而第**,自然是“容成远避”了。然此之谓“远”,非止距离,尚存时限之悠远也。
歇晌过后,庄内渐渐人多一些。几个男子在院外墙根闲坐聊天,说起白公子来了容成老爷着实收敛,又说起庄内一应事务巨细都亏白公子托福等语。
一人道:“交朋友便要交白公子这种贵人,这‘贵’说的不是钱财身份身外之物,而是德行高尚。让人在他面前不由心生敬意,想同他一般高尚,有什么坏心思坏心眼儿当时不想了,也想不起来了,慢慢儿的他不在跟前儿了,也便好了许多,这是交好朋友的好处。”
另一人道:“这话说的很是,可若反过来说,白公子也天天同容成老爷在一处,若是白公子心不坚意不定,也跟着容成老爷去唉,这话虽不是这么说,容成老爷本心良善,医术高明,也是堂堂的一表人才,只是这风流的病根不知如何落下若容成老爷天天带着白公子去什么勾栏之地,这便是误交损友的坏处了。”
众人均点头称是。可又有几人晓得容成老爷这病根正是生在白公子身上呢。
又一人道:“依我说,这朋友好坏倒不是根本,根本是你自个儿的心怎么生,怎么长,就拿白公子同容成老爷来讲,容成老爷愿意亲近白公子,白公子在容成老爷身边一样顶天立地,这便是他们自己的心意了不是?何况古言‘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本身便是说什么样的人找什么样的朋友,世外高人寻荒郊隐者,英雄豪杰寻有志之士,那江洋大盗只好找宵小之辈,市井混混只能找地痞无赖了。”
众人大笑,连连称是。忽而人声渐寂,沉默半晌。
面面相觑。yù笑yù不笑。
终于有人忍不住试探道:“可若这么说,那白公子……如何会与容成神医成为朋友……?”
众人掩口。
一人道:“白公子……”
忽听“啪!”一声巨响。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四章 这才是天意(五)
这人立起扒头观瞧,似见院外地上白影翻滚,心内疑惑口中仍道:“这位白公子啊……哎!白公子!”两股一战,猛然sè变。
如箭离弦激shè而出,众人忙乱围上。
“哎这是怎么说的?!”
“白公子……!”
“快来人啊!哎快去找司徒姑娘!”
,
“啊呀找容成老爷!”
“我去告诉陆大爷他们!”
“咦白公子这是怎么了?”
“啊!不好了!白公子从树上掉下来、扎穿了手了!”
虚烟轻袅。婀娜窗前,窗外生着一棵高大桑树,葳蕤茂盛,枝桠展舞,直伸出院墙之外。
低眉顺眼,额间薄汗,沧海悠悠的垂首闲坐,倒是事不关己。
对面神医脸黑得像漆黑夜里摆在无光神龛内,黑曜石做的夜游神的脸。四周所立近侍眉头紧锁,无人讲出一句说话。
铜盆内滚水渐渐放凉,虚烟偶尔飘忽,热度命悬一线。
一只五指伶仃,轻轻颤抖的右手如烟一般虚放桌前。
手心内扎满了白瓷碎片,碎片又蔓延至腕,鲜血淋漓,有一片由掌内扎入,又从掌背穿出。
神医狠狠咬牙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抬手,一巴掌扇在沧海后脑勺上。啪的一声,沧海左耳已红。
黎歌顿时手帕掩口,珠泪晶莹,众人拳心一攥,却无人开声。
沧海眉尖微剔,牙关一紧,颌骨微动。
迟了半晌,又是狠狠一掌。沧海头颅稍低,淡淡的只不言语。半晌又是一掌,打得沧海终于咧了咧嘴。五官艰难皱起。
第四掌方举,沧海猛然窜了起身,支楞着伤手,畏惧立了半刻。颤巍巍拿完好左手慢慢往窗外桑树一指。
“……我本来在睡觉……”终于低低开言。
此句一出,众人忽然觉得好似松了口气。
“后来听见有小鸟的叫声,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缓了口气,“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被神医狠狠一瞪,立刻接下去道:“我就被吵醒了。”
磨叽良久,终于又道:“……我起来找到那棵树上有一个鸟窝,里面有两只鸟,一直在叫,我就爬上去想看看它们怎么了……结果那只是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鸟,爸爸妈妈不在家,都下午了也没有吃饭……”
偷眼望了望神医,垂眸接道:“我就爬下来,在草丛里捉了几条小虫,放在茶杯里面,爬上去喂它们……结果,结果……”面现委屈,却淡淡道:“结果刚好它们爸爸妈妈回来了……它们居然咬我!”忽然略微哽咽,颤音道:“它们居然咬我……”
众人面对这惨绝人寰事件的经历者同讲述者,面容沉痛,心中却不约而同有且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实在想笑。
“结果……我吓了一跳,小茶杯就掉到院外摔烂了,但是……它们还不放过我……就没见过那样的人!我帮它喂小鸟它还要啄我……切,结果我也掉到院外去了……”
紫菂道:“那你喂了小鸟没?”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四章 这才是天意(六)
沧海半边脸一皱,极不甘一摊手,叹气道:“就是没有啊……!”眼角瞥见黑漆漆一坨,立刻垂下眉目,仍旧事不关己。
众人重将注意放回沧海同神医之间。紫菂便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再慢慢退到窗前。
静默中,碧怜忽然道:“紫菂你干嘛去?”
“啊?我……”紫菂被抓个正着,只得道:“我想去看看小鸟。”,
沧海立刻望向她,满眼期待鼓励。于是后脑勺上立刻挨了一巴掌。
紫幽怒道:“都是你,把我妹妹都教坏了!”
紫幽不同于神医的最大区别是,紫幽没轻没重。所以紫幽一直都很清闲,至少不用排班伺候沧海。因为只有一次,紫幽打发沧海洗澡,洗完后众人发现沧海手腕淤青,再看便是浑身青紫,众人问沧海紫幽打你了?沧海说没有啊就是帮我擦背来着。
神医虽然恨沧海恨得牙根痒痒,但旨在解气,下手重却只疼不伤,若换成紫幽,三巴掌下去可能就永远不会觉得痛了。
紫幽一掌之后忙被众人阻隔,瑛洛护着沧海仍旧坐回神医对面,将伤手放在桌上。白瓷碎片几已被鲜血染红,与红sè皮肉连成一片。
瑾汀暗捅神医,将支竹镊子塞进他手里。见他不动,又拎起他捏镊子那只手的袖子,把这只手同手里的镊子摆在面儿上,又象征xìng往沧海伤手处拖了一拖,示意医治。
瑾汀手已拿开,神医手里的镊子却仍向前进了一进,将沧海手心内一块大碎片杵了一下。
沧海顿时倒抽口气,咬牙咽下痛呼。肩胛高高耸起,几乎佝偻如虫。神医似是非常满意,终于将一小块碎瓷夹住,在嫩肉内左右晃动几下才猛然揪出。
沧海痛得狠咬左手手背,忍耐得心跳头晕几乎呕吐,忽听紫菂不依小声道:“为什么不能去啊嫂嫂?紫菂才不会像公子爷哥哥那么没用,摔得那么惨……”忽又戛然住口,似被人所止。
众人望见沧海微微颤抖的身体在瞬间僵直,面目埋在臂内,一动也不动了。
碧怜一拽紫菂,轻轻悄悄出门,略略望了紫幽一眼,紫幽会意也跟了出来,瑛洛瑾汀同黎歌向神医点点头,便也退出关门。
房内便剩神医同沧海二人。二人默默的,谁也不说话,也不动。
又半晌,鲜血淋漓的右手才颤了一颤,沧海轻叹,抬头茫然发呆。神医将chūn凳拉近沧海,抓紧他右腕。
沧海右手yù脱,更被神医蹙眉握紧。一只青金石sè掐丝珐琅小瓶悬在半腰,淅淅沥沥撒了些缃sè粉末下来,甫一沾肉,便觉疼痛顿减,很快便痛感全消,似能察觉伤口在缓慢而不断的愈合。
竹镊子这才温柔夹住一块碎瓷,轻轻拔起。白片带几根血丝,落入一旁漆匣。沧海也不在意,自顾拿起那只珐琅小瓶赏玩。神医暗暗撩了他一眼。
掐丝珐琅多为铜胎,这一只却是足金的胎体,掐的饕餮大明莲纹样。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 玉人浴芳兰(一)
这金胎珐琅铜丝内点的淡蓝、油黑、鸡血红、菜玉绿、车渠白等釉料,烧制得鲜艳妍丽,磨光镀金更是细致严谨,一只巴掌大的小瓶儿整治得富丽堂皇,晶莹坚实,光可鉴人。
瓶内装着药粉,虽是塞了瓶塞儿沧海也不敢将其贸然倒转,只举高一看,瓶底款识甚是特别,乃是凸起镀金双龙环抱图案,镌着“大明景泰年制”阳文。沧海一愣,居然微微笑了一笑。
“这不是五六年前嘉靖赏给夏言老师的么,”沧海垂眸嘀咕,“明明是叫我拿回来了,后来我遍寻不着,怎么倒在这里看见了呢?”尾音拖长上挑,半rì也没人答话。,
沧海喃喃又道:“唉,这伤药原叫‘一圭金’,便是说一圭这么点小指甲盖大的药粉就值一两金子……那这么一瓶得值多少钱啊?”顿了顿,暗暗瞧了神医一眼。药效甚好,沧海已丁点不痛,神医却仍旧轻柔下手,半晌功夫不过择了五片碎瓷。
室内静悄,只听闻瓷片剥离皮肉声响,沧海心内一阵烦闷,强自又道:“嗳呀,人说‘一件景泰蓝,十箱官窑器’,用这个瓶子装一圭金是再适合不过了,唔……想不到我这只手这么值钱,值得神医用这么名贵的药不惜血本一倒就半瓶……”
话还未完,神医已一脚踹上他所坐chūn凳,沧海晃了一晃,心头乱跳。眉心稍蹙又舒,yù言又止。
神医面sè更差。紧紧捏着沧海手腕,也紧紧捏着那只竹镊子。忽觉一只指尖微凉的手搭在自己右腕上,竹镊子倏忽一顿。凤眸抬起,对上一双澄澈琥珀。
“别弄了,怪痒的,”沧海眯了眯右眼,“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啪!”神医将镊子使劲拍在桌上,愠气道:“陈沧海,你到底想怎么着?三天不受伤你是皮痒是么?”
沧海默默垂下眼睛,咕哝道:“我方才都说了怪痒的,还问我是不是皮痒……”忽觉神医提了口气,忙道:“哎呀我真不是故意的这回!”眉尖惆怅颦了颦,“你看这瓷片儿摔得多碎啊,扎肉里挑都挑不出来,我怎么会这么弱智故意往手上扎啊。”迟了一会儿,“哎哟!”
噌的窜起来,瞪着神医道:“jǐng告你容成澈,不准再打我了!你再打我我可真忍不住……要哭了!”
神医顺光看去,那眸中水光一片,也不知是润泽反光或真是泪。
相对一会儿,沧海不悦走去铜盆前立定,仍是咕哝一句:“不理我就罢了,还打我……哼,还打我……”忽然愣了一愣,仿佛除了这句还有一句说了很多很多遍的很重要的话,这时却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便不想了,沧海转了转眼珠,将伤手悬于铜盆之上,双眸微阖。静静的,趁着窗外绿荫,像一幅画一样。忽略血淋淋的手。
静静的,又是脱离皮肉声响,血sè右手之上覆着一层淡黄粉末,与血液混合泥泞。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 玉人浴芳兰(二)
手心朝下,皮肉内所有赤红瓷片忽的慢慢向外耸动,渐渐露出一截白瓷本sè,白瓷片又如生长般不断凸出,抽离。
沧海不知觉已牙关紧咬,脑袋发晕,额头之上汗如雨下,除压制毒xìng以外,可调动的内息直使出九成之九,碎瓷却终究差了一点,不肯脱肉而出。较大块碎片倒可以竹镊夹去,只极小的瓷粒竹镊夹它不着,若放任不管伤口又难愈合,用内功逼出实在是上上之法。
,
神医默默看着也不阻止,又见半晌未果不禁冷笑一声。
沧海心中顿横,双目紧闭一个用劲,但听噹噹数响,碎瓷尽落盆中,鲜血亦被内息激出,冲开药粉。神医已离座抢上。
疼痛一时突然全复,沧海尖叫一声,但觉满手温热,睁眼见右手筛子似的喷血如注,瞬间流满小半盆。神医银针已下。
沧海跺脚尖叫道:“呀!澈救命!血止不住了!啊我要死了!”
话音一落,血注便消,只余血珠滴答几回,便就止住,沧海仍旧激动得啊啊乱叫,呜呜咽咽,似是吓得不轻。直到神医从新撒了药粉,疼痛略减,沧海才渐次冷静,连伤手在内浑身打着哆嗦,脸上没有一分血sè,愣愣望着手背手腕等处止血银针,慢慢滑坐地上。
居然一滴眼泪没掉。
神医取来纱布包扎,坐在身边撩了他几眼,忽然牵唇乐了出来,低声道:“面瓜。”又绷起面孔。
沧海越想越是委屈,眼圈润红,浑身发软的倚在神医身上,颈枕神医肩处,头颅深深后仰。
神医心里疼得慌,又止不住的恨得慌,忍不住哼了一声,却轻柔数落道:“好玩吧?我家花花真伟大,小鸟它爹它妈都不管它,就指着你喂了,你要不去天底下小鸟就都饿死了,”感觉沧海颤声喘了一大口气,便停手看了看他,低声又道:“就知道会这样,明明是个半吊子,还非得逞能臭显摆,跟我这儿你有什么可显摆的呀?丢人丢的还少了?”
边讲边又慢慢的裹伤,鼻中嗅着沧海四周比往常更加浓烈的甜薄荷香气,心底暗暗一叹,轻声笑道:“你说那盆血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做成血豆腐晚上吃了吧?嗯?”
将纱布轻柔打了结,半晌不觉动静,扭头一看。
沧海高高儿仰着脑袋,已静静睡了过去。
神医心痒难耐,偷偷将手从沧海衣领处伸了进去,还没挨着皮肉,便听门外脚步声响,于是忙把手拿了出来。
瑛洛等人进门一眼便见小半盆鲜血,又见沧海面无人sè,都不禁心中发紧,两膝颤软。
神医轻声道:“没事,没伤着经脉,乖乖养养就好了。”
瑛洛犹豫半晌,低声道:“跟那卷宗……”
神医点了点头。众人一同叹了一声。
三女含泪而避,神医与瑛瑾将沧海抱到床上,yù解衣验伤擦身。沧海原本睡得昏沉,可衣带一松却立刻睁开眼睛,吩咐睡醒再洗。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 玉人浴芳兰(三)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慕容来床前看他,握着那只伤手手腕似是哭了一阵,倒果真没人再来解衣。
睡醒时满室暖金,窗外远嚣,知是已近黄昏。
沧海一直认为这时是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光。阳光美得最温柔,最壮丽,最惆怅。就如现在心情一样。
桌上药箱血盆都已撤下。沧海看了看细心包裹的右手,又望向窗外。,
瑛瑾黎碧同紫幽兄妹都在外间守着,听里屋有声便都进来嘘寒问暖。沧海要衣裳穿了,说要出去走走。
众人立时瞪眼,瑛洛急道:“哎哟小祖宗!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啊?别的不说,你还想挨容成大哥的巴掌么?”
沧海立在地上眨了眨眼睛,为难了一会儿,道:“就是溜达溜达,没那么严重吧?”又道:“放心,我还没缓过来,暂时不会闯祸了。”
黎歌道:“那给公子准备热水,回来好沐浴更衣?”
“回来再说。”沧海往外迈步,转头板起脸道了一句:“谁都不准跟着。”过了门槛,却见神医也在外间坐着,不禁心肝一颤。
神医却只将他瞪了一眼,便扭过脸去。
沧海气闷,甩开大袖子就走,末了却仍在门口停了一停,气呼呼道:“我要一个人待会儿。”
出了小院儿,闲逛一阵,果觉无人尾随,便径直往小后院木屋而去。不入正门,绕至后首,恰见莲生一人坐在小木阶上发呆。听见脚步,睡眼惺忪的朝沧海望了过来。
莲生愣了一愣,忽然跳起,一扫懒态上前拉住沧海,仔细端详了,嘴巴微微一撇,“……脸sè可真难看。”又捧着他缠满纱布的右手沉默一阵。
沧海轻轻笑了。“一点都不疼。容成澈的人品和他的医术完全相反。”
话音一落,莲生便忽然扑入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沧海紧张道:“别这样,再叫慕容看见,至少到个没人的地方……”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莲生幽幽开口,欣慰感激难过失落混合交织,淡淡又道:“你身上更香了。”
“……啊?”沧海愣了愣,冷眼。暗叹一声,道:“其实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来。”
沧海左手握着莲生右手躲躲闪闪钻入正房后堂。后堂偏僻小屋的一扇颇隐蔽的小木门前。小木门很窄,仅有一人半的宽度,没有装饰没有格子,只是一张素面薄薄半旧的门板,从底下的门缝里仿佛透出丝丝热气。小屋很小,唯一一件摆设是不新的硬杂木衣架,干净而光滑。
莲生奇道:“这是什么地方?那门内有什么东西?”
“就是这底下烧着的火炉让整个山庄四季如chūn。”沧海随口解释了,紧接又道:“你有没有空?”
莲生弯唇笑了。“哪有把人家硬拉走了才问有没有空的?”大眼睛慧黠眨了一眨,笑道:“你先说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沧海张口要讲,又闭住。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 玉人浴芳兰(四)
引她绕过杂木衣架同白绢屏风,立在小浴室内,指着角落一口大缸,道:“烧一锅热水。”
莲生见他神sè认真,不容置疑,只好从墙边柴堆上捡了几根丢进灶下起了火,拎木桶向缸内舀水注满大锅,盖上锅盖,回过身来叉腰望着沧海,道:“你叫我来就是帮你烧水?”
“当然不是。”沧海面sè渐红,犹豫一阵,垂眸小声道:“我想请你帮我洗澡。”,
“什么?!”莲生立刻瞪大了眼睛尖叫。“洗澡?!你是说……脱、脱光衣服泡进水里那种?!”
沧海红着脸腼腆笑了。“洗澡嘛,你说还有哪种?”
莲生望着他的脸微启口傻在当场。
沧海被看得使劲低下头去,半侧了身拿食指搔耳背。不止面颊,整条颈子都已烧红。
沧海嗫嚅道:“……我手伤了,自己洗不了……那个,我……我不是故意……轻薄你……只是……”
“我没空。”
“……你骗人……!”
沧海缓了缓才反应过来,心底过意不去不敢大声,只急切道:“每天这个时间你都闲得发慌,根本没事可做,只要晚饭前赶回去就不会被人发觉。”
莲生望着他,挑起眉梢。“好吧我有空,”两臂在胸前交叉,眼光暗暗在沧海浑身上下打转,像个衡量能有多少油可揩的伪君子。“不过我不想给你洗澡。”
沧海知她存心捉弄,却也无计可施,只是心中免不了气闷,不悦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懂得珍惜?嘿?”咬牙一指莲生,“你真是……唉。”扭头便走,“那我去找别人好了。”
“哎……!”
沧海背身只觉袖子上一股拉力扯住,不由咬着下唇得逞而乐,转过脸来又面sè平和,却见莲生低着头羞了个大红脸。
半rì才小声道:“那你答应规规矩矩的,我就帮你洗。”
“好,那就快点,”沧海也不多言,自顾站在衣架前脱衫,催促道:“哎哟你快点帮我脱衣服,我都等不及了……”
莲生笑喷。
沧海脸sè更红,背过身赶忙解释道:“唉我方才出了汗还没清洗,”将外衣搭在架上,又解中衣纽子,“身上黏黏的不舒服嘛……”回头瞪着莲生掩口大笑,无奈道:“帮我啊,左手用不习惯。”
莲生强自敛容,耸了耸肩膀,似笑非笑道:“你想光着等我也不介意,”一指柴锅,“水还没开。”
“咦?对了,”莲生红纱衣红绸裤,挽着袖子给浴桶内沧海擦背,白sè裹胸由纱下透出颇为清晰。“你怎么不叫司徒姑娘她们帮你洗?”
沧海枕着两臂趴在桶沿,身上青青紫紫都是摔伤。小声咕哝了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却又老实道:“我从来没叫她们这么伺候过。”
莲生将无患子皮填的棉织小袋沾水搓出泡沫,轻轻放在沧海身上涂抹,沧海立时叫了一声,吓莲生一跳。
沧海苦着脸,回头道:“疼啊,那个。”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 玉人浴芳兰(五)
莲生顺他不忿目光看了看手里软绵绵的小袋子,又好气又好笑,闭了闭美目,瞪视道:“你到底想怎么着?”
今天为止就已有三个人问过沧海到底想怎么着,沧海撅了撅嘴巴,红着脸轻轻道:“手就不疼。”
莲生琢磨了下,猛然满面飞红。“你竟然……!”
沧海在浴桶一边缩成一小坨,伤手支楞着,左手攥着浮在水中的围腰浴巾,眼巴巴望着莲生,低声道:“那你也不能不管我了呀……”,
莲生立起身走到一旁,背对沧海默不作声。红绸短裤下伸出一双白生生圆润润的腿,红纱衣内腰肢纤细。
沧海抬手向上拂了一把留海,明知莲生无觉也只敢偷偷的但仔细的瞄着。红纱衣捋至肘部,露着一对白腻的小臂,青葱柔胰上还沾着无患子细细的泡沫。
沧海忍不住吞了口唾液。道:“喂,你再不过来我便告诉你家小姐去。”过了会儿,又道:“哎呀好姐姐,算我求你了还不行么?”半晌,又道:“唉水要冷了,你再把我弄病了说不定我就死了呢。”
莲生还是不理。沧海叹了口气,百无聊赖,撅着嘴巴研究起莲生那个裹胸的扣子在哪里,冷不丁莲生一回头正见他目光落处,美目一厉。沧海赶忙背过身去,脸颊烧烫,恨不能一猛子扎洗澡水里淹死。
听着脚步行动,锅盖揭开,哗啦声响,很快便觉浴桶内有水注入,起初甚是舒服,末了却是一股没均和的热汤从桶底冲上来,沧海窜个半起,摸着屁股嘶了一声,莫说埋怨,连头都没敢回。
莲生忍笑在手中搓出泡沫,两掌按在沧海背上青处,沧海立刻一哼,痛得肩胛高耸。莲生放轻了手劲,故意冷声道:“不是说手不疼么?”
沧海撇了撇嘴,回头瞄了莲生一眼,但见美颜又似冰山,不禁老实许多。莲生将他脑袋扭正,堆了大把泡沫在他头发上像个绵羊,便就罢手,转而抹身。沧海默默的用左手一点一点将白沫子抓下来。
莲生忽然冷声道:“方才还没说完,都有谁给你洗过澡?”
沧海想了一想,如实道:“瑾汀和紫幽。紫幽就洗过一回,就给我捏得跟现在似的,”回手指了指后背,又耸了耸肩膀,“可是我也没觉得怎么疼,而且他给自己洗也没事啊。”
耳听身后哼了一声,方干净的头顶又被堆满泡沫,莲生绕至前头,两手在沧海双肩胸前擦抹,面sè渐渐红了起来。
沧海目光浓烈望了她一会儿,又感受自己身上那对温软小手,耳畔轻喘,鼻端幽香,先前强抑的情感轰然而发,一把握住莲生纤腰,眯眸轻道:“怎么?这么在乎我?”
莲生眉心微蹙,就近望着这个眸已氤氲的男子,那人身上湿热气息透纱入侵,香味袭人,熏得莲生似醒似醉。一颗芳心激颤,眼见他眼帘半阖,凑上唇来。
莲生情急挣动,挣而不遂。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 玉人浴芳兰(六)
从未预料这人孱弱的手臂执拗起来竟这般坚定有力。
莲生一把按住他口,头颈后撤,道:“你不是答应了规规矩矩么?”
沧海迷离眼神愣了一愣,眉心微蹙,左手伸上抹净头顶泡沫,叹了一声,由浴桶内立起,莲生随之仰首。
沧海垂眸望了一眼莲生未放的柔胰,嗅到其上馨香同无患子淡淡苦味,望着她冰山容颜待了一会儿,忽然微微笑了。偏头躲过她手,仍旧挨近,轻笑道:“就一下。啊!”右手被人猛握,立时脱力趴低。,
莲生望着他挂在桶沿上满身光亮水渍,不知是水是汗,冷声哼道:“你信不信我喊人来看?”
沧海半晌说不出话来,扒着桶沿闷闷缩回水里。莲生倒未冷落不理,接着将泡沫涂抹他背上披散的棕sè发丝,轻轻揉搓,又将手指穿入发间按摩头部,仔仔细细,温温柔柔,只冷着脸不说话。
舀一瓢温水当头浇下,淋得沧海眼圈发红,撅着嘴巴老大不乐意。
“唉,”莲生忽然叹了一声,道:“怨不得那府里的少爷公子都和丫头们不清不楚的。”
静了一会儿,身上的手还在。沧海抹了把嘴脸,忽然一愣,茫然接口道:“说得是呢,所以也不能赖我。”
“那是赖我了?”莲生绕到身前瞪着他,手里的水瓢似随时都可能冲着沧海脑袋丢过来。
沧海赶紧垂下脑袋,嗫嚅一阵,终是低道:“那你又问得那么详细……?”
“哼,”未曾想莲生竟是乐了,容颜一瞬间光彩照人。
“没错,我是问得详细,”莲生得意道,“只不过是为了衡量一下你‘破鞋’的程度。”
“破……?!”沧海立刻瞪大了眸子,眼珠子差点脱眶而出,“这、这词谁教你的?”
莲生仍旧得意。得意道:“容成公子那听来的。”
“你……!”沧海羞愤得两腮鼓胀,满面通红,蹙眉反问道:“就好像你没伺候过别人似的?”
“没有!”莲生挑眉,“除了你没别的男人了!”
“哼。”沧海立刻表示。心里却不知不觉感到欢喜。猛然一个机灵,忘却疼痛两手攥住莲生柔胰,紧张道:“你可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别给容成澈洗澡啊!”
莲生愣了愣,气了气,笑了。
拉开小柜门,直如沧海所言放着干净衣物,从内到外一应俱全。莲生偷偷笑了笑,道:“你确定要穿?”
沧海叹了又叹,方无力道:“就拿外衣罢。”却见莲生仍将一整套捧来放着。
莲生笑道:“就是外衣你也得贴着身穿。”说完便退至衣架之后,留沧海一人在屏风内出浴擦身,自行穿戴。
“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沧海懊恼咕哝,同莲生隔着屏障有一搭没一搭瞎聊。“哎我跟你说,他们没怎么给我洗过澡,也就受伤时候偶尔帮下忙,剩下的都我自己来。”
莲生哼道:“想来少不了。容成公子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 百花仁丹酒(一)
“他当然不放人了,”沧海抓着银灰sè衣衫胸口憋闷,“后来我保证了才行了。”
“保证?哼。”顿了顿,莲生又道:“怎么保证的?”
“……我说再闯祸就宁愿挨打。”
“挨打?嘿。”
沧海默默叹息。一条内裤两个人穿这种事情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弯腰抬脚。仔细清洗过的布料贴上身的那一刹那,沧海不知为何颇有些热泪盈眶。由不得喃喃道:“酸若梨腹,苦如莲心。”,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沧海抓过内衫套了,道:“你进来罢。”
莲生已穿戴整齐,转过屏风见沧海只着短裤,上身敞着怀,美颜又红。上前帮他理衣穿鞋,似随口问道:“你叹什么气?”
“没事呀,”沧海望着她眯眸微笑,“命途坎坷呗。”
莲生手下停顿,大眼睛迷茫望了沧海一会儿。特定没有听懂。但她心里明白。
给沧海收拾完了,又拿出随身一只锦绣小盒子,挖了些香膏往沧海脸上就抹。
“哎干什么?”沧海吓得阻住她手,“叫容成澈知道了又要麻烦。”
莲生幽幽道:“你以为不擦容成公子就猜不到么?”
沧海叹息,“总比明目张胆好吧。”
莲生脸红红望了他一会儿,直到沧海催促,才踮起脚来在他面颊亲了一口。沧海眨着眼睛愣了愣,对莲生忽然眯眸,大大笑了一个。
神医果然猜到。只是见了沧海由内到外穿着他的衣裳,凝望了一会儿,毫无微词。可也真的只字不言。沧海由他自己在外间呆着,也不去哄。
傍晚时候,瑛瑾黎碧,紫幽兄妹都在屋里守着。
沧海下地蹲在床前,将装兔子的食盒拉出十成之九。
门外散乱脚步奔了进来,沧海回头一看,便粲笑起身,欢喜道:“你回来啦?”
小壳立在房中喘着粗气,面容紧绷,两拳紧握。璥洲在后跟着。
沧海笑容慢敛,将小壳目光紧盯的右手缓缓背在身后。扯了扯嘴角,又扯了扯,眯眸浅笑。伸出左手。“烧饼……”
“哎……”璥洲忙出手却没拉住。
小壳冲上一巴掌扇在沧海后脑勺上,响亮一声打得众人全围上来。“烧饼?!还想烧饼?!”小壳怒吼,“走时候答应我什么来着?听话?这就是你听的话?!”捉住沧海右腕将伤手拉了出来,“亏我出去为了你……哼!”一把甩下沧海右手。
沧海皱了皱五官,红着眼睛默默站着。
众人心知肚明,却无法相告。只得围着二人暗自着急,又提防小壳没轻没重再伤沧海。
“我……错了还不行么,”沧海拉住小壳衣袖,小小声咕哝,“以后不了。”望了望小壳,圆眼珠亮闪闪的,“那……烧饼……哎……!”
小壳张手将沧海推个踉跄翻倒床上,掏出烧饼剥了草纸一把丢入食盒,恨声道:“烧饼?!我喂兔子也不给你吃!”怒气冲冲出门。
沧海yù追又yù抢救烧饼。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 百花仁丹酒(二)
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
肥兔子被那两块烧饼砸得一阵哆嗦,背对沧海退守一隅。
众人皱着眉头默默站着,心内悲痛,一句难言。只有神医悠然立在门外,面皮深处透出一丝笑意。
沧海向着食盒僵硬立了半晌,并起两脚蹲在地下。两手扶膝,微微嘟嘴,静默一会儿。似轻轻哼叹,伸食指捅了捅肥兔子。便甩了两只丝鞋上床,面朝里趴着。,
“收了罢。”
此句之后,再无动静。
沧海听着众人轻细的脚步声,没有睡着。沧海心里其实十分难过。由内到外穿着神医穿过又洗过的衣裳,想换又实在没有心情。不换又似贴身裹着一件树皮,不动都蹭得身上难过。另外。
小壳可能真的生气了。
夜。
总是准时的来,又准时的去。
云雾同yīn雨时除外。那只算友情客串。
女子葵水和cháo汐还有不准的时候。
夜也同样可以。
小壳昂首阔步,负手挺胸,顶天立地的行在玉带山庄内。两旁的灯笼照着他亮而又乌蒙蒙的眼睛。小壳的方向是小厨房。
小厨房在正房院外。
几乎所有时候只有一个人会出现在那里。
小厨房内收拾得一尘不染,燃着明亮的灯烛,一个人挽着袖子在料理台前劳作。头也未抬,却微微笑道:“你来了?”
小壳说来惊异,却又觉不应惊异,但当他看到那人的刹那忽然想到“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的俗语。心里有那么丁点不自在。
“你该知道我不是听人劝的人。”小壳开声前吸了口气。
那人哧的一声笑了,终于抬起凤眸望着小壳。“喝酒吗?”
小壳挑了挑眉梢,颇讶。
神医递与他一只小酒盅,又满上琼浆。回手给自己斟了一杯。
小壳不知是什么品种,只嗅着很香,便仰脖干了。酒是温的,入口细绵爽甜,带着一丝直冲灵台的清凉,落肚以后才觉满口芳香,连带呼吸都是香的,回味无穷。小壳咂嘴,望着杯内仅存一丝柔碧颜sè,又挑了挑眉梢。
神医笑了,将甜白釉酒壶撂在房内小方桌上。“自己倒。”呷了口酒,又转头道:“慢慢儿喝试试,喝一百口能喝出一百种味来。”
小壳正撩袍落座,听了便抬头笑道:“你有够我喝一百口那么多的酒么?”
“只怕喝不到一百口你就醉了。”神医品完,放了酒盅,净手又去劳作。
明黄的灯烛照着面前红木小桌,甜白釉酒壶中沥出柔碧sè玉液,小壳嗅着厨房中该有的饭香,jīng神舒缓。默默喝着酒,神医在忙,未与他搭话。小壳只觉这酒果然奇怪,有时很甜,有时微苦,有时是花的香味,有时是薄荷般沁凉,而甜又有清甜甘甜香甜各样之分,花又有茉莉雪梅幽兰百般之别,唯有沁凉同微苦似亘古不变。
小壳捏着酒盅出神,忽听一声问道:“杀过人吗?”小壳抬首,见神医两手面粉笑望过来。
“你说呢?”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 百花仁丹酒(三)
神医就那么半拧着身微笑而视。直到小壳问:“这什么酒?”才又笑笑,转回身去。
“冻醪。”
神医道。“冬天酿了chūn天喝的chūn酒。”
“叫什么名字?”
“百花仁丹药酒。”
小壳仔细嗅了嗅杯中之物,道:“没有药味啊?”,
“这就是高明之处。”神医回头看了小壳一眼,“每一口味道都不同就和药材有关。”
“还有呢?”
“强身抗寒,顺脉壮阳,”顿了顿,“养生驻颜。”
“哈,那应该……”小壳笑嘻嘻说了一半,硬将后句吞了回去。
神医耸了耸肩膀,背身笑道:“我试过了,他沾‘酒’字就不喝。”
小壳心情陡落。又强颜道:“怎么?大半夜的请我吃宵夜?”
“你想吃也行。”神医猫腰添火,“只怕你坐不到那时。”
小壳哼道:“笑话,小爷现在定力强的很。”
神医洗净了手,上前执壶斟酒,放了壶,举着酒盅后腰倚靠灶台屈一脚立着,饶有兴味向小壳道:“有一天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小壳略仰头望着他轻松面孔不由一愣。随即仔细想了想。道:“虽然我跟你谈不上朋友,但起码也算并肩作战的弟兄……”
听完这句神医便乐了。
小壳接道:“我看不上你的人品,但佩服你的医术,怎么说也在一块儿住了这么些时r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许将来我闯荡江湖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也许我以后根本不想再看见你,又或许说不准哪天想起来我也会去找你喝杯酒聊聊天。可是如果忽然有一天有人跟我说不管我再想不想见你,我也再见不到你了……”
由齿间吸了口气,笑望神医道:“虽然这世上少了个人渣算是为民除害,不过我确实是会难过的。”
神医笑得脸上快要开花,“你可真话痨,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就是了,还非得虽然但是个没完没了。”
“那不行,我得把立场表明白。”小壳虽然在笑,但心中似有不安与烦闷隐隐躁动。
还未及开口,神医又笑道:“你这道理也怪,为什么做不成朋友倒能做成兄弟?”
小壳饮口苦酒笑道:“不是‘兄弟’,是‘弟兄’。”
“有什么区别?”
小壳耸了耸肩膀,“就是战友的意思。有些人能当朋友,却深不到兄弟情分,有些人纯粹是一起共事的战友,公事之外别无关系,”语声转幽,“有些人呢,明明是兄弟,却连朋友都做不成。”
神医嘿嘿笑了两声。
小壳望着他道:“别说那么不吉利的事,你死了我上哪儿再弄个神医回来?”
“哈哈,”神医端酒轻嗅,“还不是关心我,还是你自己私心。”又道:“那如果说,有一天你派我出去……”
“你死了?”小壳立刻接口。
“对呀。”
小壳无奈道:“行,行,我服了你了,我也不想听到你把自己说死,啊。如果非要打比方,就换个虚构的人吧。”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
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 百花仁丹酒(四)
神医只是笑。“好,”点了个头,续道:“假如有一天,你请个朋友帮你的忙,那只是件很小很小的事,一点也没有难度,但你这个朋友却在过一条小河的时候赶上山洪,淹死了。”回身揭开锅盖,内中冒一阵热烟儿,几将神医上身掩住。
小壳抽空饮干美酒,又为自己添满。
神医挑着眉梢望回小壳,仍旧倚靠灶沿。“你会怎么想?”
,
小壳面上只挂着礼貌浅笑。“如果方才我没拦着你,你也会说自己是淹死的?”
“哈,”神医轻笑,摇头。“我会换种风流的死法,例如被派去卧底黛chūn阁。”又道:“你会认为那个人的死和你有关吗?”
小壳猛然愣住。虽然在笑,但这无疑是个深刻课题。
半晌,小壳才道:“唉,这……怎么说呢?”
“你说不出,我替你说。”神医接道:“记不记得楼主讲过一个故事,有个人找位有名的神算子先生给他算命,先生说这人某年月rì前会被牛角戳死,这人便回家躲在阁楼上,命家人不许将牲畜放进院子,他便认为万无一失了,等先生说的死期那rì黄昏,这人便沾沾自喜以为死期将过自己躲过了一劫,这时忽觉耳内瘙痒,便用一根牛角做的簪子挖耳朵,结果手肘被叫风吹闭的窗扇拍了一下,就这么把簪子戳进了耳朵里,给戳死了。”
小壳点了点头,目光痴然道:“这是我听家里兔子讲的。”
神医道:“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是这人妄图改变自己命运,本该让牛的犄角戳死,他却远离牲畜,但定数已定,就算不是活物这人也必死于牛角?还是说定数定的本就是牛角发簪,算命先生不得泄露天机或他也没看出天意只依卦直说,而这人也信以为‘牛角戳死’只是被条活牛撞过来顶死这一种可能,结果命运另有安排?”
小壳出了会儿神,点头道:“都有可能。”
“那么你认为那个虚构的被淹死的人呢?”神医淡无表情,却直视小壳,“你会不会有这样的侥幸,若是你不叫他帮忙他那时也会自己到那条河里去淹死?还是认为那rì你若不叫他去,他兴许就死不了呢?”
小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很快又道:“可是难免会自责吧。毕竟表面看来这件事的确和我有关。”
“这就是了。”神医点了点头。回身提起铁铲在锅内翻动。
却半晌不言。
小壳急了。明知他意有所指却又半途而废,便如垂帘闻声隔靴搔痒,心里像扎了千百根毛刺又痒又疼却抓挠不着。
小壳皱眉,仍强耐着xìng子问道:“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神医沉默半晌,才轻快道:“会下棋吧?”
小壳一愣,陡然而怒。
神医回头看了他一眼,安抚般微笑,道:“有时为了自保,或者引诱敌人,你不得不将几手棋子变为弃子,明知被吃,也只得将它送入虎口。”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 百花仁丹酒(五)
小壳狠狠愣住。下意识的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香软绵滑,却突生辛辣,像一柄刀割着喉管,一路而下。
小壳猛皱眉。杯内仍旧一丝柔碧。
神医上前,取过小壳手内酒盅收了,笑道:“今天不能喝了,再喝要吐血的。”转头又道:“像白么?”
小壳半晌才缓过劲来,又是一愣。,
“……什么?”
“我说这酒,像你哥。”
小壳茫然一会儿,哼道:“一点都不像。怎么?你很了解他?”
神医微笑不语。
小壳很是恼火。总觉有什么东西呼之yù出,又被神医人为的令人生厌的强挡下来,却又总能多露出一些让人越来越糊涂的端倪。
果然神医又笑道:“你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说‘喂兔子’而不是‘喂狗’呢?”
小壳终于有些破罐破摔的觉悟,耸了耸肩膀,道:“当时我在望着他么,又没有望着你。”
神医眯眸笑道:“我把酒盅还给你,你还接着喝吧。”
小壳想笑,也笑了,却是苦笑。
神医忽然叹了口气,面上笑容却比小壳还苦,似乎都要掉下泪来。
神医道:“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受的苦没有人能了解。我只知道,你实在不该那么做的。”
小壳道:“你说把烧饼扔进兔窝里?”
神医回身摆弄锅铲,却意外的没有停口。“就像有些失意人种花种草,养猫养狗一样,他的寄托就是那些他平rì在乎的东西。那些东西寄托的不只是他的jīng神,还是他的命。”
小壳已站了起来。
神医转回来直视小壳,道:“那本卷宗可能不会让他死,但你丢他的烧饼可能会让他伤心死。”将手中食盒递了出去,“那本卷宗就是方外楼死亡名单。”
死亡名单!
小壳抢过食盒奔了出去。
方外楼上月的死亡名单!每月都有这样一rì要受灵魂鞭笞!死亡名单上的人也许就像自己同神医的感情!明明不怎么待见他却又有时会想找他喝酒聊天!但是有那么一rì有人告诉你你永远也再见不到他再不能同他喝酒聊天!又或许那人曾和你同甘苦共患难就像死去的治!何况也许是你一个命令误陷他死地!又或者他该那rì赴黄泉却yīn差阳错被你派去出任务!就算你心中不想但是他死了!就算天数难道这事真与你无关?为了天下武林你会不会明知是死也要将某人当做弃子?你下得去手?你下不去手将会死去更多兄弟!你会痛恨自己想以身体上的疼痛减轻心灵上的疼痛!每一个午夜梦回凄凉境地都会想起这些因你而死的兄弟!你却要清清楚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的热血洒在你脚下的每一步路上!这些话不能讲出口!对谁都不能讲!然而这所有一切却可以发泄在烧饼身上!
当迈入小厨房看见神医想到“恶语伤人六月寒”的那刻小壳就感觉自己错了!现在他完全知道: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 百花仁丹酒(六)
小壳想通全部的时候已恰巧站在石宣房外。
房门紧闭。
小壳忽然很怕。
他怕从此以后沧海待他的心就如同这扇紧闭的门。
门内悄无声息。
小壳揣起食盒,轻轻推开房门。小壳侥幸的想,他可能已经睡着了。屋内没有一个近侍。静悄悄的。小壳想他可能真的已经睡了。,
所有门都紧闭然而推时悄无声息。
小壳蹑手蹑脚又推开卧室的门。
一眼便看见那人抱着牡丹花瓣枕头坐在床上。脸朝外。一动不动。
小壳脑中一片空白。忽有一物抖了一抖,小壳措眼,是床前那只白毛肥兔子。正蹲在食盒里背对房门。
沧海垂着眼皮正望着食盒里的肥兔子。右手上缠满绷带。
小壳忽然一阵极端内疚。小壳想他一定在想着被丢在食盒里兔子身上不能再吃的烧饼伤心。
小壳皱了皱眉头。沧海一动不动。
小壳慢慢靠近床前。默默陪伴沧海的只有桌台各处燃着的红烛。小壳不知第一句该说我都知道了还是说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买烧饼给你吃。
“唐理伪造了左策令?”
或者干脆说一句:“……啊?你说什么?”小壳猛抬眼,沧海仍旧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方才……跟我说话?”小壳立在床前一尺,又问一遍。
沧海仰起头来。望着他。眼珠子又水又亮。
“那根本没用。还会招来根本不必要的其他麻烦。但如果我拦着她,她会说我瞧不起她瞧不起唐门瞧不起全天下的女人,我就会招来根本不必要的其他麻烦。我宁愿替她收拾烂摊子。”
小壳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根本没用?”心在噗通噗通跳。
“唐理伪造左策令?”沧海目光望了一眼窗外又飘转回来,“神策是什么人?他会将已经暴露的内部左策令继续沿用下去?恐怕他想到这个计谋时已开始重造左策令,将花样印在唐理手心时新令已下达各处分部完毕,所以就算唐理造出了一模一样的令牌用它去打家劫舍,引来的也绝不可能是‘醉风’的人。”
小壳望着他淡然而似薄怒的神sè像从不认得他这个人一般目不转睛。“……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沧海眉心微蹙。挑起。
小壳道:“璥洲跟你说了?”
沧海摇了摇头。“他不敢。”
小壳道:“因为我不允许他提前告诉你?”
沧海摇了摇头。“我看过那份卷宗以后很久他们都不敢和我说话。”
小壳愣了愣。忽然瞠目,声调拔高:“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
“切。”沧海忽然扭头笑了。笑得屋内烛光都变作了阳光。笑完了又转过脸来微笑。“你以为我是白痴么?”
小壳猛吸口气。便忽然松了口气。慢慢微笑,心底却隐隐有种冲动,想把那只装兔子的食盒扣在那家伙脑袋上。
小壳踩上脚踏,坐在床沿沧海身边。扑鼻牡丹薄荷甜香,加上心中微苦,正是百花仁丹药酒。
####本书起*点*中*文*网*独*家*首*发,其余网*站均为盗*版*侵*权*转*载,请各位读者支持正*版,《江湖咸话》原*版地址:http:(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