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孤鸣鹤好厉害
孤鸣鹤微微点了点头:“来,教我地趟拳。”
啊?孟聪明心说,合着我把国朝的功夫卖给你了?
这就是江重海、苦松与孤鸣鹤的不同了,苦松和江重海,永远只会克制不同的武功,去拆解和领悟如何应对,却不会去学,这也是不同门派之间的互相尊重。
尊重自己,尊重他人。
而这个孤鸣鹤,简直是没节操。
好在孟聪明事先就料到了,所以并没有使出核心的地趟拳招式,和运拳运腿的精髓,而将招式中灌入内功,就更没有使。
他道:“师父,您博闻强记,不如徒儿不一招一式教您,咱们在对战中学更快效果更好。”
孤鸣鹤一喜,这小子,果然脑子胜过常人。
但这样一样,孤鸣鹤学到了地趟拳的招式,孟聪明却在与孤鸣鹤的对抗中,对他的武功尽一步熟悉。
这老家伙,果然博彩众家之长,功力极其深厚。那些地趟拳的普通招式,带上他的力量,便也是足以震山开石的力量。
孤鸣鹤招式渐快,孟聪明却渐渐对付不了了,找了个空档,急忙跳出来,躬身道:“弟子支持不住啦,师父饶过!”
孤鸣鹤却气不喘,脸不红,仰天哈哈大笑了数声,然后叫孟聪明走到他近前。
他先让孟聪明演练了几招地趟拳,然后给他讲解破解招式。再又教了他几式拳法,让孟聪明先各自演练。然后自己用孟聪明刚才的几招地趟拳,再让孟聪明用他教的拳式,在互相攻击中演练破解。
本来看上去平平的招数,使起来之后,孟聪明才发现,孤鸣鹤的几招拳式,完全破解与压制了地趟拳。
孟聪明佩服之余,吓出一身冷汗,幸好没有将地趟拳的精髓演给孤鸣鹤,太吓人啦!
好在孤鸣鹤认为孟聪明是被逐出的败类,肯定还没有学到过地趟拳的核心招式,也不深究。
但孟聪明心里却仍然十分紧张,他被气阻滞住的左腿,仍然很不得力,所以他更不能加入气息,只用最传统的拳脚招式与孤鸣鹤过招。
但他也看出,孤鸣鹤教的拳法,并无半点废招与花架子,而每一招式在练纯熟之后,都可以在拳脚基础上再提内力。事实上,现在只是破解之法,纯熟之法,但如果内力不过关,仅仅光靠招式是过不去的。但如果一套拳学下来,内力也再融进去,那便大大地厉害了!
刚才与孤鸣鹤对练之时,孟聪明一直在寻找他的命门。但他发现孤鸣鹤虽然身形并不快,行招非常稳建清晰,但他的那个命门,却非常难以捕捉。看得出,孤鸣鹤是故意不让他的命门露在敌人视线和动作可及的角度,完全不给对敌人机会。
柯灵最早没有告诉他和柯云关于命门的事,也是因为武功不如孤鸣鹤的人,如果再分心去找命门,自己的空档便会暴露,反而更危险,连防护自己安全可能都做不到了。
孟聪明大大呼了一口气,这一上午,可把他累坏了!
那一套拳法,很快就练了下来,第二天,孤鸣鹤要孟聪明加气。果然加了气之后,效果大不一样。
孤鸣鹤突然咦了一声:“你这气,我怎么感觉有种熟悉的味道?”
孟聪明心说,那不是有你的气在里面嘛。但他胸有成竹,毕竟他还加了点韩杰杀手团的内力,还有大地震时天地万物之灵气,还有肖纵在出云楼饭厅里的内息,还有不是师父的师父晴明散人给他打下的内息。
他相信,这些一定足够干扰到孤鸣鹤的了。
孤鸣鹤看他演完一套拳,心花怒放,哈哈哈哈的招牌大笑又来了,嘴巴大张着小舌头都快露出来了。
他对孟聪明道:“小子,你内力不弱,老子将你的内力已经熟练地灌入招式,你现在已经和必成一样厉害啦!不,你悟性更高!你俩对决,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然后,他开始转向兵器了。
事实上,孤鸣鹤本意就是要孟聪明能在不久之后,用到那个绝对重要的场合上,成为他的一个得力助手。所以将拳一到位,马上将孟聪明带到兵器架旁边。
“小子,练过没?”得到孟聪明肯定的回答后,便道,“那好,挑一个你最称手的!”
孟聪明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杆红缨银枪,将一套花枪招式走了一遍。
孤鸣鹤一边认真的看一边不断点头:“好,好,蛮好……哟嗬,枪倒了!打仗也不能惊慌失措吗,甩个枪能倒着接你可真奇葩。”
很快孟聪明耍过一遍。孤鸣鹤道:“果不其然是个机灵人。你腿脚好,身体灵活,力量也不小(废话,人家瞒了九成力量的,天生神力不可小看的。)可这花枪招式太不实用了,也就是个花架子。这个,练就不如不练了。”
说罢,他招呼孟聪明过去到他身边。孟聪明刚接近他,孤鸣鹤下手就抄了孟聪明的枪,孟聪明简直连个反应也没有,差点在面具后面惊叫起来。
孤鸣鹤却已经一个云里翻身,在空中翻腾,跃入场中。
哇,正在各处散散落落练功的弟子们,立刻停下来,齐刷刷鼓掌助威:“师父好厉害呀!师父所向无敌呀!师父横扫国朝呀!”
孤鸣鹤并不制止他们,尤其最后那一句。
他已经拉开架式,将一杆一般小白脸帅哥使的枪,耍得虎虎生威,孟聪明一眼就看出竟是招招致命,招招见血。
孤鸣鹤身高体壮,过人的魁梧,平时是根本不带武器的。连短刀都不带。这世界,大白天走路,有谁值得他使兵器呀。他就是和妙常师太对决,也是袖子一拂,然后你一拂,我一拂,咱俩拂来拂去而已。
大概这就是大师的派头。
但一旦上了战场,孤鸣鹤的武器却是一条铁棍,用生铁打就,能将一块大石打入地里去。嗯对,就像水浒里那个生铁佛差不多的。
不论武功如何变换,孤鸣鹤又通晓天下多少门派的武功。但他坚持自己的风格,内力武功都走的刚猛一路。
第二九二章 红枫谷的秘密
孟聪明确确实实想不到,孤鸣鹤能把百刃之贼的枪使得这么出彩,不要说一向登鼻子上脸的弟子们,孟聪明也忍不住连连叫好。
眼看时候不小了,孤鸣鹤一个迅猛的收式,枪交右手,然后身子一松,便哈哈大笑道:“年轻人,好好跟我学,包你将来独步于武林。”
孟聪明心说:“吓,还真要小心不能露半点马脚,否则非给这位狂傲的前国师拍成肉饼,不,肉泥差不多。”
注:马脚的来历有个故事。朱元璋的马皇后与他是患难夫妻,是个大脚。有次坐轿,出轿的时候周边好事之人都等着看。绣花鞋一伸出轿,便都悄悄道:“脚露出来啦,露出来啦!”露马脚就是这么一个由来。
但不能说我们的故事发现在明朝及以后,因为,这本来就是个架空的历史故事,嗯哼。
书回正传。不过,孟聪明也决定了,一旦有危险,就要肖必成保证他的安全,谁让他是孤鸣鹤的全方位大答应呢?
当然,这是玩笑了。遇到危险,孟聪明当然一定会先豁了命的去救同伴。
转眼三天过去了。
吃过晚饭话说弟子们都很明白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呼噜呼噜吃的真香。
孟聪明心里这叫一个着急。这三天一直没机会接触孤鸣鹤的核心秘密。他心说我还真这儿学本事来了?但是本事要学,有些事也得了解,最主要他要拿到想拿的收获,赶紧回蓟州去。
这些日子,他又得到了北燕朝廷的一些情况,明白肖纵那里也很艰难。但韩杰重伤,差点死了,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将息。
多速和国主的矛盾开化,看看国主的前途并不好。
但是,北燕大灾,又连年财库空虚,即使多速最后和国主的争斗取得胜利,也够呛有实力出兵国朝助阵韦都。
但是,孟聪明对成王实在是不敢放心。那边简直是个什么状况啊,这个没用的王爷。
他心里还有一件焦急的事情,就是他要赶紧明天下山去看一下柯灵,她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一个人在北燕等他,他实在不放心。况且,他也要和她交流一下孤鸣鹤命门和内气转换的事情。
柯灵曾经说过,她在这里等他,就是每隔几天孟聪明要和她见面,她必须视孟聪明的进境情况,决定是否告诉他孤鸣鹤更多的秘密。告诉早了也不行,因为功夫不到,反而会令日后与孤鸣鹤对决的时候遇到危险。但告诉晚了……这个当然不行!
而且,还必须要看她一眼啊,当然不会只是一眼。但,哪怕是一眼也好啊。
这件事,和回蓟州的焦急心情是一样的。
一样的等不得,万万等不得啊。
他一边想着,突然发现众弟子们吃过了饭,说说笑笑地纷纷走出院子,三两成群,也不知要干什么去,出了院子竟然迅速间便四散去了。仿佛地遁了一般,更像刚才完全没有在这里过似的。
孟聪明正一脸懵,肖必成来了,朝他使了个眼色。
肖必成带他来到院外,两人在暮色中走了一阵,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天色将黑。
肖必成警觉地向周围看看,确实无人,这才笑道:“晚饭后,弟子们三两结群,各找一片林中空地练气息。”
他突然欺到孟聪明身边,小声道:“别看他们傻呼呼似的,就知道师父表演一通之后就瞎喊,其实个个机灵着呢。”
孟聪明想起过来与过去,不由噗地笑了。
肖必成小声道:“我们俩在此,我陪你走上几趟招式。等再过半个时辰,弟子们还没回去,院内基本没人了,孤鸣鹤一定会去他的密室。”
孟聪明心里啊了一声,随即退后几步:“肖大哥,请了!”
两人开始走招换式,不再多说话,霎时便拳来掌往,战在一处。过了没有二十回合,肖必成突然跳出圈外:“停!”
孟聪明发现他虽然是成年后学武,但也和荡肠生一样,颇有习武天赋,又很刻苦,只是毕竟年长,没有童子功,身体不能随心所欲,限制了出招角度和发力效果。
肖必成吐了一口气:“孟公子,你左小腿是不有气被阻住了?”
孟聪明点头:“你看得出?”
肖必成也点头:“恐怕,师父也看出来了。”
孟聪明身子一耸:“什么?那他为什么没有询问我呢?”
肖必成思忖了一下:“你的这处阻滞,应该是师父也解不了,所以他不肯说出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肯认输的人。”
他拍了一下孟聪明:“不过,他一定在猜测你的腿是怎么造成的,而我猜,”肖必成诡诈地笑了一下:“他肯定会想当然地认为是你被逐出江家的时候,被江重海干的。因为,他没见过江重海的武功,所以他这么急于让你给他演练地趟拳。”
孟聪明抓抓头:“孤鸣鹤竟是这么一个奇葩之人么?”
肖必成道:“说实话,我跟他时间短,还没有摸透他的性格。不过,他最遗憾的是没有遇到一个合他心意的好苗子,好好传他的衣钵。大概十多年前,师父曾经招过一个女弟子......”
孟聪明差点叫出来。
肖必成仍然在继续说着:“最后不知为什么惹得他大动肝火,而且这个女弟子据说就逃跑了。到现在我们也不敢谈论这件事。其实师父一直没能找到一个让他可心,从资质上能做他传人的。那个女弟子据说资质极为出众,但最终没有教出来,后来好像还闹出一场风波,最终不知所踪,所以我们这些弟子都不敢提这件往事。倒是,如果公子你年纪小一点的话,孤鸣鹤很可能看中你做他的独家传人哟。”
孟聪明笑出了声来:“我?我的资质?估计我比那个女弟子更得招他老人家烦心。”
肖必成一眨眼:“哼哼,师父虽然某些方面有些憨,但他其实是个极有韬略的人,他才没有真正信任你。眼下他极需用人,因为可能往下马上有大事发生。但是,他会让你参予,却不会现在就将最独家的武功传授给你,因为那太危险了。他会在过程暗中观察你。”
第二九三章 柯灵蹊跷被抓走
孟聪明心说:“靠!我来就是为了接下来那场大事中和他生死对决的,你竟然不传授我最厉害的武功好打死你?”
肖必成微笑道:“我可说的太多了。光说不练假把式,来。”他后退了几步:“时间不多了,我们继续。”
再度对练,孟聪明发现肖必成武功且不说怎么样,人真是十分聪明,他尽量在模仿孤鸣鹤出招。虽然内息,力量,招式都差得远,但却不是浮皮潦草,一招一式都很有孤鸣鹤的神韵在里面。真是可惜就是入行太晚啦!
两个人走招换式,拳来掌往又是快一百回合,孟聪明叫道:“停!”
两人停下来,肖必成有些喘了:“我……我说,……孟公子,你内息真厉害!可惜没有完全使出来。”
孟聪明点头:“谢谢你用招式告诉我孤鸣鹤的一切,一个时辰快到啦,我们进行下一步吧。”
肖必成点点头,却不再说话,而是用眼神和动作示意孟聪明跟着他,向西院墙根走。孟聪明四周环顾,也随即跟着他走。
到了西院一间独立的和山体相接的房间,肖必成从身上拿出一只小瓷碗,反扣在山墙上。
孟聪明心说,他还真是细心周备,竟然工具都提前准备好了!
肖必成将耳朵贴进山墙,侧耳听了一会儿,招手叫孟聪明过去。
孟聪明不敢出声,轻轻走过去,也将耳朵贴在碗上,他屏住呼吸,竟然听到有极细极模糊的声音。
原来,密室即建在这面墙内。孟聪明自小练过耳力,是以虽然声音低且模糊,他却能清楚地听到。
他趴在墙根听了半晌,突然心里啊的一声,退后了一步。
孟聪明拉过肖必成,疾步走到林中,伏耳小声对肖必成道:“肖大哥,出了大事情,我必须现在出谷,但我明日天亮前会赶回来。你保重。”
肖必成急忙也道:“走,我带你下山快些。”两个人迅速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柯灵和孟聪明是约好今天晚上半夜见面的。因为最近几日孤鸣鹤抓得紧,尤其总是在盯着孟聪明,故此他不能开口请假,只能半夜偷偷出去。他事先已经托去采买的肖必成提前和柯灵通了信息。
柯灵在小院早已等不及了。但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去早了,就会有更大的暴露危险。所以她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披上斗篷,悄悄离开了小院儿。很快,她就到了预先约好的地点,但她确实来早了,孟聪明还没有到。
这种情况下,难道可以不发生一些事情吗?
柯灵心里急得像长了草,虽然她始终是个安静的,沉得住气的少女,但此刻,她无法不着急。处在热恋状态中的她,既渴望见面,又怕心上人出危险,自然恨不得他马上出现在她面前。
冬天夜晚的冷风刮过,虽然他们约好的地点是一处小密林中,可以挡挡风。但半夜的漆黑中,仍然是无比寒冷,穿着翻毛小牛皮靴的柯灵,都感觉到了脚冻痛了,她不由跺着脚。
突然一个蒙面的影子飞扑到林中落下,柯灵吓了一跳。在如此寒冷的暗夜中,这实在太吓人了!她恐惧地向后退去。
那人却半句话不说一剑向柯灵刺来,柯灵想拔剑,哪里来得及。
她退后之际,后面一个蒙面人却一步上前,出手就按住了她的肩膀,她顿时动弹不得。
那人抓着她肩膀向后一带,将柯灵嘴塞上布,然后抓着她却动作麻利地上了马。
先前那黑衣人道:“我们走吧,跑得越快越好,不怕他不追过来!”
抓柯灵的那人,却只点点头,两人同时一夹马腹,飞奔而走。
孟聪明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柯灵已经不知去向。
然而诡异的是,那两个人却留下了字条。孟聪明从树枝间摘下那反光的白色字条,读了一半,便急忙跳上马,飞一般的贯出了密林。
不停气地跑了一阵,孟聪明突然停住了:这是往河东的方向!
他呆了一下突然明白了,顿时气得要命,简直想一口气扑到河东,质问姐姐!
难道,姐姐重病他不肯回河东,抓了柯灵他就会回去吗?
难道姐姐认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如此不堪?
姐姐呀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聪明气坏了。看起来柯灵不会有危险,但这一弄,难道不是影响大局吗!
姐姐跟那个宁威混在一起,智商和品味都混低了不成!
不要怪孟聪明瞧不起宁威。
他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宁王的爪牙,不可能在他心中有什么多高的地位。
但是,柯灵虽然没有危险,却是必须赶紧抢回来的,他们不仅是情人的约会,柯搏虎派柯灵来北燕陪他,是有大用意的!
他气得,火冒天庭,猛地打马又追了下去。
话说,孟聪明虽然不敢骑那匹神骏,以免孤鸣鹤认出他来。但仍然是挑选的格外威猛的寒外宝马。而且神骏格外轻灵,所以这次他挑了一匹特别高大耐跑的
他本来就比柯灵被劫走慢了不过半刻的功夫,而抓走柯灵的人两人骑一匹马,自然是快不了。
但就这样,也追了快一个时辰,孟聪明终于看到前边两匹马在飞奔。
孟聪明气得,高声喝道:“不站住,我这辈子都不去河东!”
那马立刻停了。
孟聪明坐下的高头大马蹿了过去
孟聪明厉声道:“人还我!”
那人犹豫了一下,将柯灵递了过来。孟聪明伸手接过柯灵,放到马上,一只手臂紧紧抱住她。眼睛却盯着那个人:“宁威,摘了你的蒙面布吧,烦不烦人?”
宁威摘下蒙面黑布,若不是夜色中,便肯定能看到他满面通红。
孟聪明对柯灵道:“你怎么样,要紧么?”
柯灵多机灵了,急忙道:“你不要发火。王妃姐姐肯定是病得不轻,她一定很想你。”
孟聪明咬咬牙,也不能再对宁威说什么其他的。
他突然下了马:“宁将军,烦劳你也下马,我有几句话要说。”
宁威平时性子就磨叽,遇到孟聪明又理亏,哪里还说得出别的,急忙下了马。
“孟公子,在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难道你真的不顾及王妃的病体吗?”
第二九四章 教训宁威
孟聪明内心情绪在起伏,这是他最后的亲人,但是,这有什么可商量的吗?
“宁将军,我的姐姐,我自然挂记。但是眼前扑面而来的战局,宁将军作为成王的近身侍卫首领,竟然完全不考虑的吗?我在北燕,听说蓟州与河东的联系十分不通畅,宁将军有功夫跑到这里劫持柯大人的女儿,怎么正经事不效一分力?”
宁威真是满面通红了:“军机大事,在下真的无权过问……”
孟聪明怒了:“但你来北燕,是成王派你来的吗?”
宁威嗫嚅了一下,方道:“成王不派,我哪能出得了河东。”
孟聪明无语了:“我是说,成王派你是来北燕吗?!”
宁威无语了,他本来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又十分不自信,半晌才说道:“是成王派我去蓟州见柯大人,才有机会替王妃转到北燕……”
孟聪明哼道:“好吧,你既然是替姐姐而来,我也没办法责怪宁将军什么。但是你这样搅合,会有碍大局,我就不能不管了。我只问宁将军,河东到底是什么想法,有没有坚定的联盟决心。”
宁威看着孟聪明,仍然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孟聪明简直撮火大了,姐姐竟然能看上这样的人?天下没男人了吗?成王就够窝囊,这个简直是窝囊的成王手下的窝囊的爪牙!
好在宁威虽然不是个干脆的人,却一点都不笨,他知道孟聪明想知道什么,便道:“我这次来,是替成王传递书信,内容不知,成王也没有告诉我确定的时间。但是替成王口头转达了遵守联盟的意思,请孟公子放心。”
孟聪明深吸一口气:“宁将军,成王如果不下决心,照目前的情势,他能独善其身吗?请您回去告诉他,这是我孟聪明自己的想法。现在韦都不可能完全不知道河东与蓟州的异动,他躲不了的。凡事下决心未必成功,不下决心到时候肯定大家全玩完!到了眼前的地步,也是逼到火上烤,他想退,也退不了了。”
宁威咬咬嘴唇:“公子的话,宁威一定转达。”
孟聪明一抱拳:“如此,在下告辞了,宁将军冰天雪天长途跋涉也辛苦了,早些回河东吧。”
说罢,抱好柯灵,拨转马头飞奔走了。
宁威看着孟聪明远去,身影看不到了,这才叹了一口气,纵马回河东。
跑了几十里,他停了一下,似在等什么人。
不一时,一匹马飞奔而来,竟是个女子,同样是黑布蒙面,两人对视良久。那女子才道:“他就是这个样子,你也别放在心上,情势紧急,我们赶紧回河东吧。”
宁威沮丧道:“我能怎么样?夹缝中求个活下去罢了,人生也许就是如此,想有个安稳的生活,都那么不容易。”
那女子身子一颤,半晌方道:“再怎么样,眼前这道劫必须得过的。只愿以后一切平安,我也不想有什么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宁威嗯了一声:“你这样想就好呢,我也放心些。那,我们回河东去吧。”
两人便纵马走了,虽然是快马奔驰,背影却都有些落寞。
孟聪明不停迅猛地打马,一手抱紧柯灵:“冷不冷?”
柯灵没有答话。她确实冷得发抖,却只是摇摇头。
孟聪明跳下马,对她道:“坐稳。”
便脱下身上的大氅。
柯灵摇摇头,推开:“我不冷,你穿呀。”
嘴里这样说,声音却颤抖得厉害,牙齿格格。
“胡说,都哆嗦成什么样了,赶紧穿上,我有内功护体。谁让你当初不好好学武功。”
柯灵哭笑不得,心里却很甜蜜,孟聪明替她披上大氅,带子系紧,才又跳上马,一手抱紧他,纵马赶回红枫谷附近。
一个小店内,一灯如豆。
已经后半夜了。
小屋温暖如春,孟聪明要伙计多加了个炭炉。
柯灵道:“幸好他们没有劫走我,爹爹传信来了,要我们早些回去,八日内必要回到总管府。”
她完全不提严飞的事情。
她是个知道大局的女孩子。不论经历了多少痛苦与坎坷,目前首要的,她必须与柯家军站在一起。她心爱的人也如是。
孟聪明咬了下牙,他不能和柯灵说他左腿经脉还阻滞着,他尝试着纾解,竟然也有了一些效果。因为他现在的内力惊人,从前不可能冲破的,现在竟然冲开一些。但是每次冲开一点点,却要缓解几天,这样恐怕如果战事很快开始,他可能仍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并且,他和孤鸣鹤的相处,让他彻彻底底明白,短时间内战胜孤鸣鹤,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或者说,这一辈子,他都未必能成为战胜孤鸣鹤的那个人。
柯灵咬咬嘴唇,轻声道:“说呀。”
孟聪明一脸懵:“说什么呀?”
柯灵轻轻一笑:“你今天冒险出来找我,天亮前还要赶回去,是为什么的呀?”
孟聪明这才恍然,在昏暗的灯光下脸都红了。
光想着和喜欢的女孩子亲近了。
他摸摸脑袋:“我跟他对练的时候,从来没有机会哪怕靠近他命门,不要说能出手点上了。奇怪的是,他的动作并不快,为了教我,所以一招一式什么清楚,甚至连他的眉毛胡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不仅接近不了他的命门,连看都看不清,完全找不到在哪。”
柯灵点点头:“师父戒备心很强的,他的功夫炉火纯青,要想不暴露命门,是很容易的事。即使你知道在哪,也无法有作为。但是,你不能接近,也不能准确出手,归根到底,问题不在师父身上呀,是你自己的原因,因为是你的功夫不到家。”
孟聪明心说,大小姐你说话也太直接了吧。
他点头:“我怎会不知?只是时间有限。”
柯灵低下头,半晌她才迟疑道:“爹爹让你对付孤鸣鹤,我倒觉得是不是有其他用意。也许只是个备用的法子。因为既然明显要败,又如何一定派你这个任务呢?”
孟聪明低头思忖着
这个疑惑,他一直不是没有。
第二九五章 钢砂掌
但是,就因为有对孤鸣鹤这样一种可能,一向懒散的他,才拼了命的去追求武功的最高境界。
春天他刚到蓟州的时候,哪里是柯云的对手。但现在,如果不是柯云丰富的实战经验,在他面前已经完全没有胜算了。
但是孤鸣鹤,孤鸣鹤,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从柯搏虎与他不多的几次对话中,却几处明显的暗示。
不不不!
他激灵一下抬起头,不敢再想下去。
同样聪慧过人的柯灵,略微有点吃惊,她轻轻按住他的手臂:“怎么啦?想到什么了?”
孟聪明笑了一下:“什么什么啦?我根本不怕孤鸣鹤,就是想到整个战局,我或许做不了更多的事情,心里总有些茫然。”
柯灵低下头,轻轻道:“其实我也是的。”
两个人竟然陷入沉寂。
突然,柯灵抬起头道:“时间不早啦,我们得抓紧,不能耽误你回去。”
孟聪明也突然猛醒过来。
柯灵急急道:“你现在掌握不了孤鸣鹤的命门,就先不要去想它。只尽量熟悉他的武功路数就好。但有一件事情,却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师父这个人,总是有些心结,包括……”她迟疑了,最终还是说下去,“师父这个人,很有韬略,但性如烈火,又如暴炭。如果正好触到他的心结,用语言刺激他,他就会心神大乱,武功发挥就会大受影响。”
说到这里,柯灵却似乎被触动,头低得更深了。
孟聪明多聪明,他轻轻道:“你不想用这种方式刺激他?”
柯灵摇摇头:“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能用,就一定要用。我对国家大义,虽然并不是很有概念,但爹爹有多好,国朝也是我的祖国,我岂能不知?”
孟聪明轻轻嗯了一声,他能理解柯灵的复杂心情。
柯灵又道:“主要,就是他前国师的事,被弃用的事,没有节操的事情。还有……”
她很困难地道:“他对妻子冷漠,以至妻子难产,母子俱亡,他才后悔对妻子不够好,却也没有办法弥补。所以他发毒誓终生不再娶。但谁要说到他妻子和没出生的儿子,他就会发狂。”
孟聪明心里震动了。
柯灵却急急说下去:“但是,这些只能使他心神大乱,精力不能集中。但这个时候的他,武功仍然是高得可怕,只是这个时候,如果能动到他的命门,才有一丝丝的胜算。很小的一丝。”
孟聪明一时沉默。
片刻后,他道:“我也有事要告诉你,你尽快传将消息送回去。”
他随即将在山墙后听到的话告诉她。
柯灵瞪大了黑亮的眼睛,随即深深地点头:“你放心啊!”
然后又深深看着他:“你回去也要当心啊!”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不一刻,微微的晨曦从窗外透出。
柯灵猛地站起:“你必须走了!”
她不由分说,从墙上拿下他的大氅,为他披上,系好带子,又拿起那顶风帽,替他戴好,又摆摆正。
随即拉住他就往门外走。
柯灵坚持替他牵着马,走到路口,将缰绳交到他手里:“走吧,快!”
孟聪明犹豫着,他们还没好好告别,这次,连抱抱都没有。
柯灵跺脚道:“快上马!”
孟聪明下意识地上了马。柯灵很快地说了一句:“我告诉你的,可以试探,但绝不能让他看出来,太危险!”
说罢,她不等孟聪明回答,一拍马屁股,马儿受惊,飞奔了出去。
孟聪明策马朝红枫谷飞驰,风声从他两耳边呼啸而过,他甚至无法回头再看她一眼。
这该死的战争!
他心中迷茫。
他并不能确定,这场战事一定会有多么光明的结局。
所以,他才会特别依恋柯灵。
也许,此时的每一次相处,都会是永恒。
但这次,他们自己的心声,什么都没来得及诉说,就分别了。
回到红枫谷,他还悄没声进了屋,和肖必成共寝了半个时辰。
天光大亮,便又十分正常地出早功。
院子里,孤鸣鹤已经早早起来,督促大家练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孤鸣鹤绝对是个好师父。他带众弟子的那种投入和严格,是孟聪明没有想到的。
正常来说,孤鸣鹤并没有传说中老资格武林泰斗们标配特征的仙风道骨,甚至他和孟聪明自己的师父,啊不,师叔黄山苦松居士也很不一样。他高大威猛,面相凶恶,一大把钢髯根根如钢丝一般。而他的武功也全部是实战型的,速度与力量与迅猛的叠加。他的功夫,固然曾经禀承过前辈大师,比如他的师弟,后来悬空寺的掌门了空,同出一源,而且都学到了精髓。但更多的,是他对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几十年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孟聪明习练着掌法。
他正练的掌法是什么?就是钢砂掌。
说实话,这几天的进步,他的威力,早就超过他的小女朋友柯灵啦!
柯灵固然聪慧绝顶,但武功基础比孟聪明差的太多。
孤鸣鹤也是看中这一点,他很会点拨,在孟聪明本有的基础上,将钢砂掌的精髓教给他,他太满意于孟聪明的进境了。
这小子,简直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可惜认识得晚了,已经学了其他武功,又已经是成年人,一切基本定型。不然,真的可以传自己衣钵。
咦?这小子也到了娶亲的年龄,能不能生俩儿子交给自己呢?
看,这孤鸣鹤和孟聪明,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孟聪明不动声色地看着孤鸣鹤。那日,他在肖必成带领下,偷听到了孤鸣鹤的重要秘密,事实上,这是柯搏虎早就想到的。
但此刻,孤鸣鹤表现得超级平静。没有弟子知道此事,肖必成也不知道。孟聪明听到后,并没有告诉肖必成。现在,柯灵应该已经将这个消息,通过和义庄或者柯家军的暗线传回去了。
他相信柯灵办事,一定是十分牢靠的。
自这天起,孟聪明更着急地习学武功。他没事就盯着孤鸣鹤的后脖梗子,怎么样才能制住这老家伙的命门呢?
哎,这真成了一大愁事。
第二九六 继续学钢砂掌
但大事将来,孤鸣鹤果然老辣,比孟聪明淡定得太多,照样每天带那些傻弟子练功。下午或晚间就独自研读兵法或武功书籍。
孟聪明这才发现,孤鸣鹤现在这批弟子,武学根基都不错,但一个个头脑上,真的都是不太聪明!除了肖必成。
孟聪明随即顿悟,孤鸣鹤大概是有意如此。
他便更随即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是不是因为柯灵的原因,使孤鸣鹤对于脑子够用的弟子产生了心理障碍?
但孤鸣鹤真的不失为一个好师父。
在红枫谷里,便不像在京师那样每天有很多应酬。这里,他只与京师的某重要人物保持着密切联系,其他时间就专心指导弟子练功,也和弟子们一起吃饭。那是一个大的长条木桌,两排坐满了弟子。大锅做饭,饭食自然做得不会精细,但饭,肉,菜,汤都有。而汤必是羊肉或牛肉汤,霸道的香气扑鼻,补气用。孤鸣鹤说吃不好,练功就没有力气。
只有独自在密室研究兵法或武功的时候,他才会自己用餐。
他最生气的就是练功不认真的徒弟,所以过来和过去这兄弟俩最经常挨打,打得两个人跳脚逃蹿。但他打过之后,便会叹息过来和过去暴敛了那么好的学武天赋。
他对孟聪明真是如获至宝。
“你说你被江重海这么好脾气的人撵出来,国朝还有人敢收你当徒弟啊?要不是遇到我,哼!”
孟聪明急忙躬身道:“故此弟子才专程跑到北燕,就为得遇名师。”
孤鸣鹤捋须哈哈大笑:“知道我专收傻徒弟,所以还装傻是不是?不过,”他指指孟聪明,“你虽然没有装的那么傻,但也比较傻。不然为师怎能收你?”
孟聪明心说,我什么时候表现出傻了?除了这张面具?
要说,他的小女朋友还真心聪明灵慧,一个面具可以如此改变武学大师的看法!
教钢砂掌的过程中,孤鸣鹤将那套依内功而进的掌法,开始一招一招的教与孟聪明。每天众弟子完成一整天的武功习练之后,孤鸣鹤还要专门和孟聪明两人拆招习练,直内功与掌法融合,整体提升到了层次,才开始练下一招。
孟聪明叫孟聪明,天生也聪明,进境已经是飞快啦,但他内心简直无比焦急。他已经利用和孤鸣鹤单独对练的的机会,去寻找他的命门,但仍然没有收获。他想尝试激怒他,但是这一次试过了,日后敌我相逢,再用就可能不灵了,他到底没敢轻易尝试。
这些天,也没有忘了另一件事,就是继续尝试冲破阻滞,并且左腿可以活动的范围在增大,他心中暗喜。
他和孤鸣鹤对练的过程中,发现孤鸣鹤有意无意的,也经常扫过他的左腿,甚至轻轻弹一下。他内心明白,孤鸣鹤也没有把握解开这阻滞,不能掉了武林大师的面子,所以假作对练,试图解一下。但他终究对孟聪明的内息阻滞没有孟聪明本人更了解,而且孟聪明的气息阻滞十分邪门儿,所以并没有能解决问题。
这天晚上吃过饭,又到了在院外林子里吐气纳息的时候,肖必成悄悄把孟聪明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孟聪明道:“肖大哥,我马上就要走啦。但是,我有两件事要和你交待,如果可能你帮我查一下。”
他戒备地看看周围,黑暗中只有风吹过处的松涛阵阵。远方的群山在夜的笼罩下仍能依稀辨出连绵的山影。一切,神秘而幽远。
他确保周围安全,这才继续说道:“第一,孤鸣鹤已经投靠韦都了,我马上要离开。可能战事很快要起,大哥能否替我试探他的命门,到底如何才能在关键的时刻控制命门?第二,孤鸣鹤是否还和除了韦都以外,还与其他国朝势力有所勾结?”
一口气说完,孟聪明换了口气才道:“大哥不必当成负担,这些日子我多方试探没有结果。他虽然每天与我对练,其实戒心很重,显见我是新人的缘故。”
肖必成道:“孤鸣鹤虽与韦都勾结上,但他除了武功高绝,却没有其他利用价值,各方势力都不会把他当成重要的结盟力量。而且,如果韦都真的想与北燕有勾结,并不需要孤鸣鹤来做桥梁。”
孟聪明点了点头。心里暗道:“眼前的局势来看,孤鸣鹤确实是相对简单孤立的。更大的疑点完全就在朝中,会不会有人控制了成王,或者成王自己有变节的想法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阵阵紧缩。
马上要下山与柯家军汇合了,战场上热血挥洒,那不是他恐惧的事情。但是姐姐!
姐姐显然是真的病重了,又面临这样的局面。自己对宁威的冷言拒绝,不知道姐姐会如何难过。更不知道姐姐在成王府现在怎么样了。他虽然对着宁威态度强硬,但姐姐的病情怎能让他不挂在心上呢?
如果成王不论任何原因与柯家军的结盟出现问题,那不仅战事会顿然逆转,姐姐的性命……
但是这一切,他都无法更过多考虑。
又和柯灵相聚,两个人都百感交集。
孟聪明道:“我们一起回蓟州!”
柯灵眼中泛着泪花,她黑而清亮的眼睛盯着他,那眼神中,充满的是依恋:“嗯。”
泪珠滚落眼眶,孟聪明抬手替她拭去:“看你呀,这么冷的天,冰天雪地的,还哭,好好的脸要哭出皱纹了!”
他扶她上了小红马,自己也跳上马,两人打马直向蓟州奔去。
进到国朝境内,看到寒冬仍然奔腾怒吼的白浪河,孟聪明突然一股豪情从胸中抑制不住腾升上来:就要面临决战的那一刻了!
两人继续打马飞驰,飞一样赶到蓟州总管府。已是暮色降临,总管府人进人出,不少是戎装的将领和士兵。但是柯搏虎并不在,他已经去了城外军营布置战事。
孟聪明心里一紧,但在柯灵面前他却不动声色。他决定和柯灵见过柯夫人,便赶紧到城外去见柯搏虎。
柯夫人见孟聪明和柯灵回来,竟然大惊失色。
第二九七章 突逢惊变
她平日对孟聪明很娇宠,慈祥得要命,但此刻就惊怒得不行。
但柯夫人毕竟十分有阅历。她吃惊之余,先对柯灵严厉地道:“出去!站在外面等!”
然后才转向惊诧的孟聪明,严厉地问道:“你听伯母的话了吗?”
孟聪明本来满腹心事,心里着急只想快去给柯伯父报信,可看到柯伯母严厉的目光,他震惊之余,有些茫然地看着柯夫人。
柯夫人挥手将丫环遣出,包括最知心的大丫环素云。这才看着孟聪明茫然失措的脸,半晌方吐了一口气道:“聪明,你是聪明啊,还是傻还是倔?走之前伯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孟聪明竟然糊涂了,他真的一时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因为事情太多,也可能与柯灵充满惊险与甜蜜与艰苦的北燕之行可以回忆的太多,也可能眼下局势太过紧急,更可能他满心急于要做另一件重大的事。
总之,他突然失忆了一般。他这才开始回想,想起离开蓟州赴北燕之前,柯夫人确实对他说了很多殷殷期待的话,细细嘱托,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让他带柯灵去北燕执行任务。
当时柯灵的伤没有好,他心中总认为柯伯母让柯灵跟他走,恐怕也带有不让柯灵影响柯云和苏绮云婚后幸福的意思,虽然他并不能肯定。但是柯灵受伤之深,情绪之低落,柯夫人却执意让他带走柯灵,他总觉得太不近情理了。
柯夫人的那番话,他当时满心替柯灵委屈,又急于北燕任务充满困难,其实真的并没有认真听,更没有听进去。现在柯夫人再提起旧事,他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无言以对。
柯夫人摇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聪明!你真的要急死伯母吗?我白白觉得你比云儿聪明伶俐了!我一直觉得云儿死心眼儿,实心眼儿,不会转弯;你名字叫聪明,人也真聪明,心眼儿活,主意多。伯母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把灵儿的未来交给你啊!这场战局,于柯家军是必须面对的,不能退缩,但灵儿何辜?我们柯家没有给她幸福,也给不了她未来。还要让她卷进这场九死一生的战事吗?你们有婚约,你是她未来的丈夫啊!”
孟聪明呆了,他似乎有点明白,但又不敢相信。难道柯伯母,要他带着柯灵,逃跑?
他虽然爱柯灵爱到骨子里,爱得不能自拔。但他始终认为,这场马上来临的战事,她会和他一起面对。
他望着柯夫人,想问,却发现无从问起。
柯夫人站起身,走到孟聪明身边:“你这个死孩子,云儿是憨的。你呢?你不是已经查出柯灵的身世吗!”
孟聪明心中轰的一下,他眼睛瞪圆了,不由惊得全身血都凉了。
柯夫人一向慈爱的面孔,严肃得像滴得下水来,她接着说道:“如今战事将起,柯伯父与你姐夫在河东的联络频频受阻。柯家军现在已经腹背受敌,恶战一触即发。如果柯家军一旦被逼入绝境,韦都的女儿陷在蓟州内,就算你柯伯父不愿下手,柯家军上下和蓟州百姓能饶得了她吗?”
孟聪明被彻底惊住了。
原来柯夫人已经知道了柯灵的身世!原来柯伯父也知道柯灵的身世!
他们知道!
但他们收养了柯灵。对!柯伯父还带柯灵去了京城,见了韦都!那么……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但他心底终于明白,是因为柯搏虎早已知道柯灵的身世,柯夫人才要他带走柯灵不再回来。这是放柯灵一条生路,恐怕,也是不愿意他陷进这场很可能非常残酷却不能取胜的战事!
而且,有一件事孟聪明是不知道的。当时柯灵肩上有伤,身体有病,柯搏虎确实说的是让孟聪明自己去查案。柯夫人却扯了个谎,为了让孟聪明带着柯灵离开蓟州这充满危险之地,才骗孟聪明说是柯搏虎让孟聪明带柯灵一起去北燕。
孟聪明突然发现,自己是有多笨和多蠢!他竟然没有理解柯夫人的意思,竟然又将柯灵带了回来!看柯夫人的口气,如果面临绝境之时,柯搏虎很可能要不顾与柯灵四年的父女之情了!
孟聪明不由浑身一阵阵发凉,自己为什么这么天真这么愚蠢!他按下急速疯狂的心跳,沉了一下气,对柯夫人道:“伯母,是孟聪明错了。我现在带她走,将她安置好。”
他呼出一口气,又道:“但我一定会再回来,我要柯家军在一起。”
柯夫人喘息未停,胸口还在起伏,眼中噙着泪花。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挥了一下手,示意孟聪明快走。
孟聪明站起身往外便走,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外边丫环道:“夫人,老爷的亲随让孟公子去城外军营见他。”
柯夫人一下就站了起来,而此时柯搏虎的亲随已到门口,竟然声音很大很果断,还带着几分专横:“夫人,大人令孟公子即可就去,不得停留!”
历来柯搏虎的亲随都是不能进内院的,此刻他长驱直入,显然是带了柯搏虎的严令,并且气势逼人。肯定是柯搏虎想到了夫人可能要阻拦,所以口气果断而专横,一定要马上将人带走。
柯夫人快步走到门外,却突然快要站不住了,两个丫环急忙过去扶住她,她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去吧。”
孟聪明一双黑黑的眼睛盯着柯夫人,柯夫人也看着他还很稚气的脸:“去吧,放心。灵儿有我。”
孟聪明退了出去。
终究战事为大,他不能在这里纠结柯灵的事情。
等孟聪明和亲随消失在夜色中,柯夫人立刻叫家人:“叫柯云过来!让严飞也过来,快!”
她的声音严厉得完全不像平时,家人和丫环全都被吓到了。
柯灵站在旁边,张皇失措地看着养母,柯夫人却像没看到她一样,平时团团慈祥的脸冷得像冰。
等两人到了,柯云一眼就看到柯灵站在门口。柯夫人没有让她走开,她当然不敢走,也不能走开。
这好长时间的分别,柯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但是他表面只能平静如常。战事如此紧张,他有那么多事要做,个人的事情完全没有亲近的人能让他去倾诉,而他本来,就是一个能把所有痛苦咽到肚里的人。
第二九八 到底面临什么
唯一不安的却是苏绮云,回来之后苏绮云担心得不行,柯云脸色不好看,她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妹妹心情不好,外面情况那么复杂,上次绮云被劫持,至今都不敢回想那些可怕的事情,妹妹她……”
柯云打断她道:“聪明会照顾她的,你不要担心。”他突然觉得自己说话生硬了,拍拍她的肩膀和缓了口气道:“你上次的事情,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但是,你嫁给了我,就必须和柯家军同呼吸共命运,我只能要你日后变得坚强起来。”
苏绮云一时心中感动,柯云很少和她如此坦诚。他经常,是话都不讲的。但苏绮云虽然性子和顺,也是个能坚持的人,她坚持将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可那天,聪明不知道在那里,就妹妹一个人……”
柯云看了她一眼。他一向是个随和却话少的人,他虽然随和,但在两个人之间,却完全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只是苏绮云也是为了柯家军立了大功,柯云从来都对她很和气,也很照顾。但这一眼,让苏绮云顿时止住,这,是不能提的话题。
此刻,柯云知道柯灵回来了,家人又叫得这么急,立刻明白情形不同以往,他没有敢看柯灵,就和严飞一起进了母亲的房间。
柯夫人先对严飞道:“你快去城外军营,看看大人要把聪明怎么样了。如果他发怒,你要相机行事,一定拼死力阻止他,尽快派人回来告诉我。”
严飞一怔,他随即看到表情张惶的大小姐,似乎明白了什么,答应一声,赶紧躬身抱拳退出。
屋里只有柯夫人和柯云了。柯云忙问:“娘,出什么事了?”
柯夫人看到儿子,突然失去刚才的镇静与严厉,一下跌坐在床上,泪如泉涌。
柯云一惊非同小可:“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孟聪明和柯灵出发去北燕之前的一个下午。那天虽然仍然寒冷,冰天雪地。屋檐下的冰溜子坚如铁椎,长长地挂下来,却没有北方惯有的风沙袭来。瓦蓝的天空云淡风轻,是一个少有的北国明媚晴朗的冬天。
奇怪的是,局势如此紧张迫人之际,作为边关军事要塞的最高军政长官柯搏虎,没有照例在总管府议公事,而是回到了他和柯夫人的房间。
屋内宽敞轩阔,夫妻两人相敬如宾几十年,都是北方人,兴趣爱好也很一致。都喜欢房间阔朗,屋内家具陈设也是典雅素朴,而且除了必备的陈设,并没有任何繁杂的装饰。
柯搏虎和柯夫人,成婚前便相识,两个青年男女是相爱继而成家,所以夫妻俩懂得感情的可贵,一直是不打算干涉柯云和柯灵的感情的。夫妻两个几十年凡事也从不相互隐瞒。
柯夫人年轻时美貌出众,为人端庄谨慎,更十分懂事,是个非常懂得分寸的人。因此柯搏虎与夫人相亲相爱,即使只有柯云一个独子,柯搏虎也从未起过纳妾的念头。
而之前,柯家作为边关自治,权力巨大的家族,经常要与周边相关势力联姻,以便结成坚固的势力联盟。柯搏虎的祖辈父辈,都是三妻四妾。所以,也因为如此,柯搏虎与妻子互相敬爱几十年,却也在外来援助上,损失不少。
几十年来,遇到重大事情,柯搏虎总是要与夫人商量。但今天,这个天气晴好得很恰当,时机却不恰当的时候,他回到家里与夫人密谈,却大是异常。
柯夫人看丈夫不同寻常地回来,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她让素云送上香茗,便马上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其实在孟聪明和柯灵还没有出发去北燕的时候,事情果然已经朝柯搏虎预料的最坏方向发展了。他收到了成王的密信,告知韦都突然在河东与蓟州之间加派了军队,如此一来,他被隔在黄河南岸,要费尽力量周旋,尽可能尽快赶到。
看过信后,柯搏虎眉头紧锁。这还有什么疑问,成王恐怕一是软弱怯懦,二是柯搏虎接到皇上密诏,成王心内必定不平衡。但是,柯搏虎是个大度的人,他知道,这也不能全怪成王。一旦皇上真正拿到权力,于成王又有何好处?成王也害怕,柯搏虎与皇上关系紧密之后,也许会抛弃他。当然,多年的联盟并不一定就此瓦解,但内心犹豫也是临战大忌。
事实上,事情如此之坏,恐怕王妃也是知道的。因此她非常急于让孟聪明脱身。
至于生病,那是没有的。
但是,柯搏虎和孟聪明,都并不知道王妃装病一事。而柯搏虎,连王妃暗地让孟聪明赶回河东一事,也并不知晓。
从柯搏虎的角度。柯家军虽然勇猛如虎,能征善战,战场经验十分丰富,但目前的形势,如果成王的军队不到,韦都集国朝之军力,柯家军独力阻挡会十分艰难。
如果,韦都再与异族有所勾结,一旦异族出兵,柯家军很可能面临绝境。
柯搏虎始终不怪成王。成王年少时就是被各方势力争夺利用,而且最后成为争夺皇位的失败者,这中间的失落与痛苦,柯搏虎能够体会。当时就只有他和孟噩明确支持成王,导致多年来河东一直势单力孤。但多年来成王也并未失德,虽然形势已经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上,但以柯搏虎多半生的阅历,他始终不相信成王会因任何原因会在双方联盟的背后做出临阵撤火的事情。但柯搏虎也看得透澈,成王一向很懦弱,十多年来因为孟噩去世太早,柯搏虎居于东北边塞一隅,他始终没有能力去控制成王周围的人。国朝内外和周边异族,都有人怀着各种目的和启图利用河东,但成王始终没有妥协过。以目前的情景来看,柯搏虎更倾向于成王已经被人控制或胁迫。
但从柯搏虎在朝中的关系和各种暗线反馈的信息来看,却又看不出近期哪些人与成王过从甚密到可以左右联盟的地步。他一时也有些诧异。
第二九九章 柯灵身世终于揭晓
但他突然想到,当年将柯云从清心殿扔出的人。
他认为此人的嫌疑是最不能解除的,孟聪明在京城探查的结果,也是有另一股很隐秘的势力。他相信,就是这股势力在起着作用。但时间太过紧迫,无论他,还是孟聪明,都没有拿到最终的答案。
不过,他并不紧张。他打算独立承担这次战役的后果。
他知道,如果他尽节了,成王应该有所幡悟。
他也相信,成王有办法能最终解决一切。
为怕动摇军心,柯搏虎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甚至和柯云也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但他此刻专门赶回来,却是与自己的夫人来商量一件大事的。
柯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震惊无比:“大人,打仗的事是变幻无常的,为妻伴您几十年,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如今情势这般凶险,大人心中应该已有决断?”
果然是太了解自己的亲人,柯搏虎却沉吟了,不到万不得已,有些事他真的不愿意说。
他扶着夫人坐下,两人并排坐在床上。
“夫人,战事方面,我已按最坏的打算安排了。只是,”他看着夫人,神情十分复杂,似乎不愿说出,但最终还是说了:“大丈夫战死沙场是平常事,但如果能坚持到成王军队赶到,战局定会逆转。若是太早败退,我柯搏虎虽然从不怕死,却心有不甘。毕竟,这是国朝的未来,柯家军多年的坚持与努力,也不能毁于一旦。”
柯夫人倒平静下来:“大人,您是否已有什么计策,只是难以说出?”
柯搏虎仰天长叹一声:“哎!还是夫人懂得老夫。”
一向镇定的他,此刻却变得心神不定。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中踱步,显然心情十分不安,更是难以出口。柯夫人太了解丈夫了,大战在即,形势险恶。她反而平静下来,并不催促丈夫,只是静静地等着。
柯搏虎终于停了下来:“夫人,有件事,我瞒了你四年之久。夫人当初怪我不与你商量就收养灵儿,其实我一直未告诉过夫人,灵儿其实是韦都的亲生女儿。”
柯夫人吓了一大跳,她一改平日四平八稳的总管府夫人作风,腾地站了起来,这一惊可不轻:“大人,你......”
柯搏虎道:“我第一次见到灵儿,就发现她长得与韦都十分相像。尤其是那两道眉毛,还有眼睛——除了韦都,不会有谁的眼睛那么明亮而有逼人的气势。
“夫人,战事方面,我已按最坏的打算安排了。只是,”他看着夫人,神情十分复杂,似乎不愿说出,但最终还是说了:“大丈夫战死沙场是平常事,但如果能坚持到成王军队赶到,战局定会逆转。若是太早败退,我柯搏虎虽然从不怕死,却心有不甘。毕竟,这是国朝的未来,柯家军多年的坚持与努力,也不能毁于一旦。”
柯夫人倒平静下来:“大人,您是否已有什么计策,只是难以说出?”
柯搏虎仰天长叹一声:“哎!还是夫人懂得老夫。”
一向镇定的他,此刻却变得心神不定。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中踱步,显然心情十分不安,更是难以出口。柯夫人太了解丈夫了,大战在即,形势险恶。她反而平静下来,并不催促丈夫,只是静静地等着。
柯搏虎终于停了下来:“夫人,有件事,我瞒了你四年之久。夫人当初怪我不与你商量就收养灵儿,其实我一直未告诉过夫人,灵儿其实是韦都的亲生女儿。”
柯夫人吓了一大跳,她一改平日四平八稳的总管府夫人作风,腾地站了起来,这一惊可不轻:“大人,你......”
柯搏虎道:“我第一次见到灵儿,就发现她长得与韦都十分相像。尤其是那两道眉毛,还有眼睛——除了韦都,不会有谁的眼睛那么明亮而有逼人的气势。
后来云儿遇到灵儿救她那次,抓住灵儿残酷折磨的甄受商,分明是追赶玉怜珠没有追到,却抓住了灵儿,所以对灵儿加刑想逼出玉怜珠的下落。当时甄受商表面是皇上的人,实际是韦都的人,我不能打草惊蛇。但我已经猜出,玉怜珠一定是先去皇宫大内盗走刻铁石,再赶到国相府又偷走了韦玉玉。玉怜珠对官宦之家向来痛恨,所以常扮作小丫环混进这些人家中,伺机偷走小孩。但国相府放出的消息却是,府里一个小丫环偷了一个首饰匣子趁乱跑掉了。那个小丫环就是玉怜珠无疑,而那个首饰匣子里,装的是刻铁石!事后,玉怜珠带着韦玉玉和刻铁石逃到蓟州。玉怜珠虽然是个江湖独行女贼,却也知道这次是闯了大祸,一旦被人知道她身上有刻铁石,她就再也无容身之地。她本来是想逃向大漠,但是她从前的丈夫因为痛恨她是女盗贼还杀人,所以带着刚出生的女儿避居蓟州。她思念丈夫和女儿,就追到蓟州,但又怕连累她们,丈夫也拒绝和她见面。所以玉怜珠隐瞒身份,带着韦玉玉进了北燕。她必须找到一个能庇护她的人,于是找机会接近孤鸣鹤,使得孤鸣鹤收了韦玉玉作徒弟。然后她又想办法成为韦玉玉的丫环,那个收容灵儿的贫苦妇女,却是她掏钱让一个北燕妇人假扮的。却不知时间一久,孤鸣鹤不知从什么地方看出了玉怜珠的破绽。孤鸣鹤对玉怜珠并没有兴趣,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凭着失窃已久的刻铁石,向国朝或北燕邀功请赏,再度复出就任官职,成就他对权势的追求。所以孤鸣鹤便暗地与甄受商勾结在一起,想夺取刻铁石。玉怜珠只好带着韦玉玉再次亡命天涯。但是半途孤鸣鹤追了上来,她便将嵌珠绿缎鞋给韦玉玉穿上,让韦玉玉装成自己障人耳目,而她却带着刻铁石跑了。所以韦玉玉,也就是灵儿,才受了那么多苦,幸好被云儿救了下来。我当时一眼就认出了灵儿就是韦都的女儿韦玉玉,但这么多年我却没有和夫人,还有云儿提过半个字。”
第三00章 柯灵接下来的命运
柯夫人简直惊得张口结舌,半晌才道:“大人,这些年你都不曾向为妻说过这些,眼下突然提起,是不是要……”
她想说打灵儿什么主意,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柯搏虎也是心事重重:“夫人,我当时收留灵儿,确实是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韦都年过半百才生了这个女儿,当年爱如珍宝,韦玉玉失踪后,韦都性情更加大变,残暴更胜从前。所以,留灵儿在手里,我确有紧急时刻制约韦都的想法。”
柯夫人呆了,她不相信似地看着柯搏虎:“大人,你是说用灵儿做人质要挟韦都?”
柯搏虎黯然道:“这只是当时我留的一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我一向是真的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她和云儿情投意合,我又哪里有过半点阻碍。但我从没鼓励过他们是真的,灵儿太小,我以为云儿不会对她有意。为了防止意外,我还收了她作女儿,就是想着他们有了兄妹之份,应该不会发生感情。云儿性子一向就冷,他们年纪又差那么多。我一直以为,云儿会听凭我们为他作主娶妻生子,谁知道……哎,真发生了,我也不忍心阻拦,毕竟云儿多不容易才会喜欢上一个女孩,灵儿身世又太可怜。”
柯夫人低下头,她又惊又怕,半晌才道:“老爷,战场上刀枪无眼,如果带灵儿去面对韦都的军队,只要有半点儿拿捏不好,灵儿的命就没有了。那不是大人你和云儿说能保护她就保护得了的。再说,灵儿给我们做了四年女儿,叫你爹爹,叫我娘的。若是我们拿她当了人质,她会怎么想......”
柯搏虎一向很是强势,任何时候都镇静如常,此刻却黯然道:“夫人,你我相知几十年,应该知道我的为人。若非万不得已,关系国朝和几十万柯家军的命运,谁会做出这种......”柯搏虎想说禽兽之举,却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声。
柯搏虎戎马半生,为国征战,什么样的凶险没有见过。他一向指挥若定,多么困难的局面也从不会眨半下眼,他从未愧对过国家,愧对过百姓,愧对过自己的良心。
可今日,他却要如此对待一个养育了四年,一直叫他爹爹的女孩子?
他沉默半晌,下了决心,不再犹豫,对柯夫人道:“夫人是最知我的,如今情势紧迫,我有件事情要求夫人。请夫人务必随时陪着灵儿,不要让她按原来的计划跟着聪明去北燕了。我这些天反复左思右想,终究她一个人的生死荣辱比不得国朝和柯家军全军的命运重要,我就当个恶人,将她圈到这场战局中做一个棋子。”
柯夫人闭上双眼,她用手抚了抚胸口,心跳得厉害。又摸了摸白皙丰腴的手腕上的108颗佛珠手串,心里念了一连串的佛。待心神镇静下来,她站起身,温和地道:“为妻明白了,大人去处理公事吧。无论生死,为妻都会陪你一道的。”
柯搏虎拉住柯夫人的手,动容道:“老夫老妻啦,还是你最了解我。”他拍拍夫人的手,便出去了。
柯夫人嘴里这么说着,却第一次背叛丈夫,让孟聪明带着柯灵逃跑。但聪明的孟聪明,完全没有明白柯夫人的意思,柯灵又吞掉了她专门派去的严飞带的话,和孟聪明又一起回来了。
但柯搏虎知道孟聪明还是带走了柯灵,他想到肯定夫人在中间做了什么。却半点也不提起,见到夫人也完全不再提此事,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两个人心照不宣,柯搏虎是真心疼爱夫人的,他知道这是夫人太善良了。他想,走了就走了吧,放一条命出去,仗还是照打,否则自己还叫什么男人呢。
本来,他完全可以不告诉夫人,直接将柯灵带走。但是,他做不到,他虽然是个铁血铁腕之人,但人性的善良,他一点都不缺。
严飞匆匆走了,一向淡定的柯云,有点吃惊地扭头看着他匆匆出去,随即转过头看着母亲。
面对柯云惊诧的表情,柯夫人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颤声说道:“云儿,可怜的孩子。你爹爹告诉我,灵儿是韦都的女儿!”
只有儿子一个人在面前,柯夫人刚才的严厉果断全都不见了,她霎时间觉得自己软弱了下去。
“什么?!”柯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您在说什么?”
柯夫人顾不得解释:“你父亲既然已经公开起事之事,可河东援军却一直被阻。你爹爹预见到已经出了不可预料的变故,形势对柯家军太不利了!如今,仗已经非常难打,为了保存柯家军,你父亲打算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用灵儿做人质制约韦都。这样,或许能挽回局面。”
柯云顿时惊住了,在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凶险与困难的局面,但这件事,真是他人生中遇到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
柯夫人走到他身边,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云儿,你心里恐怕因为娘要你娶苏绮云而不开心。其实,本来娘之前都没有反对过你们的,这次促成你和苏绮云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真相后,是想让聪明带走灵儿,让他俩远离战事,两个年轻人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追求他们本来该有的幸福。可是,聪明平时聪明,关键时候竟然是个糊涂孩子,完全没有听明白娘的意思。他们在北燕的时候,娘又想办法从你爹那里找理由叫出严飞。他机灵,我只说为了他俩的安全,让他去北燕带话给他们两个。谁知严飞并没有见到聪明,将话传给灵儿。灵儿这个可气的丫头,将我的话瞒下,又和聪明一起回来了。如今,你爹爹已经知道河东有大变,是铁定的事实了,他心里的震怒可想而知。之前,他也不舍得让聪明在军中,怕他没经验会出意外,他派聪明做了这么多任务,但从来没想安排他去上战场拼杀。可现眼下,你爹爹怒于成王不守约,或许会迁怒于聪明,他刚才派人非常严厉地将聪明叫走了,我怕他会对聪明不利的。”
第三0一章 安排
柯云震惊的无以复加,但他在紧急时刻也保持了清醒,他知道现在他就是娘的主心骨,他急忙扶住柯夫人:“娘,我现在去找爹,把聪明找回来,再怎样,我们也要保护他。”
柯夫人推开柯云的手:“你真糊涂,聪明有娘呢。云儿,既然聪明把灵儿又带回来,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她一双泪眼看着柯云。
柯云愣了,他突然觉得母亲一定有什么惊人的话要说。
果然,柯夫人似乎恢复了镇静:“我来保聪明。你现在,马上带灵儿走吧。聪明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去做。你们,想去哪里去哪里,”她盯着柯云,柯云吓得退后了一步,柯夫人继续说道,“你想把她当妹妹就当妹妹,你想让她做妻子就做妻子,好不好?”
柯云骇然了,他马上想到了苏绮云。
那个他并不爱的妻子,但是,她如今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他怎么能……
柯夫人擦干眼泪:“如今的形势,出去一个是一个。你既然一直那么喜欢她,就一辈子对她好,永远别再回来。”
柯云震惊到无以复加,他简直不相信这是母亲说出的话。他还记得他是如何遵从父母的意愿,将金钗插到苏绮云头上,他又是如何遵从父母的意愿,与她入了洞房,并且将两人的头发结在一起,那是他的结发妻子。
柯云一向是个不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但震惊之余,他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也知道形势到了什么样的严峻程度,母亲才能替他做出这个决定。
好吧,让母亲去解救聪明。而他,只能替聪明,将灵儿带走,带到安全的地方。
时间很短,他也只能在很短的时候做出自己的决定。母子二人走出屋门,柯灵还傻呆呆地在门口站着。
她知道,她对孟聪明撒了谎,没有转达娘通过严飞转达的话。但她并不知道,河东出了异变,柯搏虎愤怒已极。而孟聪明,某种程度上却是河东的代表,他是代表河东与柯家军联姻的。
柯灵在门外,心里十分焦急,又十分害怕。但没有柯夫人发话,她一动都不敢动。
看到柯夫人出来,柯灵害怕极了,心跳得像小鼓一样,她默不作声地行下礼去。柯夫人看着她,声音颤抖又愤怒地道:“你真的好有主意,我让严飞传话,你竟然敢不告诉聪明,你害了他性命知道吗?!”
柯灵吓得马上跪下了,但她却不肯认错,她磕下头去,然后起身却也颤抖着声音道:“娘,蓟州有大事,我们都是柯家军的一员,怎么能不回来?”
柯夫人气得身体都晃了,柯云急忙扶住她。
柯夫人眼睛利剑一般盯着柯灵:“可你会害了他性命你知道吗?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柯灵吓呆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又惊吓地叫道:“娘!”
柯夫人怒不可遏:“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一辈子也不要再看到你!”
柯灵急了,她扑过去就要抱住柯夫人的腿,柯夫人却已经回身进了屋,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
柯灵扑倒在地上,手腕和有伤的肩膀磕得生疼,疼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那疼同时也是因为心疼,娘终于不认她了!不要她了!
柯云一句话也不说,将柯灵扶起来,拉着她就往外走。柯灵挣扎着,抵抗着:“你拖我去哪里?我要见娘,我要和娘说……”
她连大哥都叫不出口了,但她哪有柯云的力气大,只能被柯云拖着一口气走到总管府的前院。
柯云一手揪住她,喝道:“韦发财,给我把马牵出来!”
柯灵呆了,这分明是要拖她离开总管府。她是聪明的,突然醒悟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纵然就是不要她这个女儿了,轰走她,眼下军情紧急,为什么是大哥亲自带她走?
韦发财听柯云的声音不同以往的严厉,急忙将白马牵了出来,柯云将剑挂好。柯灵这才喘过气来,她拉住柯云的衣襟:“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终于肯叫大哥了。
柯云听她叫大哥,心中一道异样的难过滚过,他的眼神温柔,声音却果断冷静得可怕:“跟我走,不要问。”
这一切发生得太意想不到,柯云不知从何答起。事实上他也只知道走,却和柯灵一样,事出突然,他都没有想好去哪里。
深冬的夜寒气逼人,他双手按在柯灵的肩上,柯灵抖了一下。那久已生疏的关爱,又回到了他们两人中间。柯云将斗篷为她裹紧,黑暗中,她深邃美丽的眼睛盯在他脸上,带着疑问。他也盯着她,一时两人都有些百感交集。但只是片刻的对视,柯云避开了她的眼睛。
他忍住心中的波涛汹涌,将她抱上白马,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一手搂紧她。
柯灵真真实实地颤抖了一下,柯云都感觉到了。她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心中充满了悲哀。
马鞭一扬,人和马都飞奔起来,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沙平镇还相对平静,这里是关正枫在把守。
事实上,柯搏虎对沙平镇有了特别的安排,这里将作为一旦蓟州失守,柯家军的退却之地。
是的,这是一个军事重镇,易守难攻。
如果集中优势人马,在这里能够守很久,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再去寻找援助。
这也是当初韦都死不肯让出沙平镇的原因。
听到伙计来告知,可儿惊惶地拿着灯跑下来。
“大公子,情势这么紧张,您怎么来了……”可儿随即看到了柯灵,柯云正将她从马上扶下来。
“大小姐?”可儿更吃惊了。
柯云急道:“可儿,灵儿要在这里和你住一阵。有什么事情,你就找关正枫。”
可儿急忙:“哎……哎……大公子,出什么事了呀?”
柯云笑了一笑:“可儿,最近形势紧急,你也知道。沙平镇安全,我暂时照顾不了大小姐。”
可儿又:“哎……哎……”
柯云虽然不如孟聪明聪明,但他阅历多多,早看出可儿的小心思。
“可儿,聪明和我在一起,夫人也会照顾他。”
可儿脸红了,她又:“哎……哎……”
虽然是战事惊险,但可儿确实是个让人愉快又喜欢的女孩,柯云笑了一下:“二跟着我,放心吧。我死了都会保护他的。”
可儿脸是彻底红透了:“大公子,看您说什么嘛。您怎么能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二当然应该保护您。”
柯云笑笑:“他比我亲弟弟还亲的,有我,你放心。”
可儿小脸儿通红,但真的放心了。
柯云随即又很果断地说道:“可儿,找间屋子,我和大小姐交待一下,我还要马上走。之后,你安排好大小姐。”
可儿这回可干脆了:“哎!大公子您放心吧!”
第三0二章 离开危险的地方
屋中,可儿特意把灯点得明亮得很。
经过这一番北燕奔波,还有刚才柯夫人对她的愤怒,柯灵真的像霜打的茄子,挣蹦不动了。
她低下头,眼泪委屈地流了下来。
柯云将手放在她肩上,他今天才知道了她的身世,但他却不能说。
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灵儿,你不要怪娘。她是一心要你和聪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蓟州就要被血染红,她舍不得你。如今聪明是跑不出去了,娘有多生气你应该知道。”
柯灵突然抬起头,她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她突然一点也不怪大哥了,苏绮云还在蓟州,柯夫人什么都不顾,只顾着她和孟聪明,她再犟也该明白了。
她也明白,娘为什么气得要和她断绝关系。
她满含着眼泪:“大哥,聪明和我,都是一样的,一定要和柯家军在一起。”
柯云低下头:“聪明是走不脱了。娘和我说,能带出一个是一个。她想让我代替聪明,带你一起走。”
柯灵啊了一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她是多么聪明的,她马上知道,战局一定非常,非常的坏!
大概,苏绮云也走不脱了。
不,是她必须要和柯家军在一起。她现在是柯家军的少夫人。
可是,为了她,娘要大哥带她走了,连苏绮云都不管了。
她突然很想大哭。
为什么,这样好的娘,待她真是掏心掏肺,可她为什么要惹娘生气。
但她忍住了,她抬起头,用力将眼泪忍了回去,镇静地道:“大哥,灵儿后悔死了,惹娘生了那么多气。大哥,灵儿不回去,灵儿听娘的话。但是,大哥回去吧,爹和娘,还有……”她顿了一下,才道,“嫂嫂,都需要大哥回去的。”
柯云点了点头,柯灵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她出来了,就好。
他相信关正枫能安排好柯灵和可儿。
他站起来:“大哥要回去了,那里是大哥的职责所在。我会关照聪明的,你放心。”
柯灵也站起来,她很听话地点头,又道:“大哥也要保护爹和娘,嫂嫂。还有,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啊。”
柯云看着柯灵,他心里还是多么的不舍得。
也许,这一去,便是有去途无归途,他再也见不到这个心心念念的妹妹,让他心痛的妹妹。
但是,他是一个战士,他是柯家军的少将军。
所以,他走了。
侍卫态度如此强硬,孟聪明早已经猜到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但是军令如山,虽然他是个江湖探子,但既然加入了这场战事。而且,柯搏虎是真的将柯灵许给了他,他就必须将自己作为柯家军的一员。
他并无犹豫,但心里却仍在猜想,跟着侍卫进了柯搏虎在城外军营临时办事的军帐中。
他上前大礼参拜:“聪明参见大人。”
柯搏虎并没有什么柯夫人想象的种种可怕,显然事情已经遇到了最坏的阻碍,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柯搏虎却一如往常,他只是随便地点了点头,用和平常一样平静和蔼的语调说:“起来吧。”
然后指了指旁边一把硬木椅子,示意孟聪明坐下。
旁边的侍从和卫士知道大人有要事要谈,立即无声地退出了军帐,并且把门关严。
孟聪明心里确乎是不安了,如果不是刚才柯夫人的话,他此时是非常急于见到柯伯父并且要赶紧将探听到的秘密告知他。
但此刻,看到柯搏父淡定外露的杀气,他真的不安了。
柯搏虎口气仍然很温和:“聪明,你看看这个吧,”
他说着,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孟聪明。
孟聪明接过信封中,打开拿出里面的信,顿时有些失色。原来,这竟然是韦都亲UU小说的战书。
他猛地抬起头:“大人,已经……”
柯搏虎笑了:“一个青年,从北燕回到临战的蓟州,暮色已经降临,难怪他没有看见。”
孟聪明失神地望着柯搏虎。
屋里笼罩着一种不祥的气氛。
天色已暗,屋中灯光却不够明亮,柯搏虎的脸都像在一片氤氲中,他仍然很淡定地站起来,从帅案后面直走到孟聪明面前:“青年人,来。”
孟聪明一凛,柯伯父没有再称他为“聪明”,虽然挽着他的手,却不像以往对待自己像对孩子那般亲近。
他携着孟聪明的手走到门口,推开门携着他出来,一指军帐外面。
孟聪明啊了一声,视线不由仰头向上望去。
暮色中,那是一面新的大旗。被冬天的冷风吹得在空中翻卷,蓝白底上分明有红色的如血滴般的大字:“护国讨逆。”
孟聪明凝视着那面旗,眼中一热,泪水凝了出来。
柯搏虎一双炯炯的眸子盯着他:“是你,带回了皇上一个重要的信息。但是,韦都正在星夜飞驰而来。所以我不能打出皇上的旗号,只有我们胜了,才能得到皇上的认可,才算师出有名。”
孟聪明惊住了,他愣愣地道:“大人,师出无名,这样您的压力就太大了!”
柯搏虎微笑道:“还有来自河东的压力,不是吗?”
他们又共同仰头向那身大旗望去。
“竖旗起事,是我柯搏虎必做的。成王一到,我们共同剿灭韦都,我就会亮出皇上的密诏。”
孟聪明低了头。
河东的军队,看来是无法在韦都赶到之前来到了。
这个成王……
柯搏虎又挽住孟聪明的手臂:“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军帐里去吧。”
军帐中果然温暖许多。
柯搏虎看着孟聪明:“你来了我这里,灵儿呢?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孟聪明一抖,他从柯搏虎话中听出不祥的语气。
“她……聪明急于赶来,灵儿应该先去给柯伯母请安了。”
“不!”孟聪明突然又大喊了一声,似乎突然从梦中醒来一样。
柯搏虎鹰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孟聪明并没有被柯搏虎的眼神吓住:“大人,我知道您或许已经知道一切。但是,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是她父亲,比聪明清楚得多。”
柯搏虎站在孟聪明面前,离他很近,昏暗的灯光下,仍然清楚地看清彼此:“河东军队不来,韦都大军压境。你要我如何对待韦都的女儿?”
孟聪明猛地抖了一下:“柯伯父!”
第三0三章 军机密议
他终于不再称他为大人:“聪明无论何时何地,以身投报伯父您!这场战事,只要伯父指到哪里,聪明绝不畏后。”
他抬起头,他的面庞仍然稚嫩,他的心里充满了对柯搏虎的惧怕,还有,对柯灵的担心。
他突然发现,他在柯伯父面前,是多么的弱小。
但他如何能怪柯伯父呢?柯搏虎,一身一心,许了国朝,面对韦都的全线压上,河东的背后撤火,他做什么,都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他。
柯搏虎的脸色,终于变得温和,他搀起孟聪明:“你果然是个有担当的年轻人。那我就和你直说了”
柯搏虎又回到帅案后面,指指椅子:“坐下吧,听我说。”
孟聪明却没有马上坐下:“大人,聪明愿出阵,与韦都派出的武林高手当面对决,决一死战。”
柯云将柯灵送走后,又飞马回到柯家军的军营。
严飞进去向柯搏虎报告柯云来了,柯搏虎一改对孟聪明的温和态度,立刻面沉似水,对严飞喝道:“让他给老子滚进来!”
严飞急忙从军帐中出来,小声对等候的柯云使个眼色,然后高声道:“大人让少将军滚进去。”
柯云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这爹,脸一绷和真事儿似的,从小屁股没少被爹打花。
他镇静一下情绪,用一贯的军人步伐,大步迈进军帐,然后跪倒参拜,大声禀道:“末将参见大人!”
柯搏虎看着柯云,足足看了半刻,才冷冷地说了句起来吧。
柯云站起身,退到桌案的一侧。
他一向在这个位置侍立在父亲身旁。
战场上,父亲一旦有危险,他也会第一个冲上去。
柯搏虎看着这个跟随他多年征战的独子,心里叹道:“人之年老,才会格外留意对儿女的缺憾。一向只知道让儿子报国卖力,如今儿子二十二岁了,才刚刚给他成亲,还不是他喜欢的女子。也不知儿媳生下孩子来是男是女?自己这一生,真是连自己带儿子,都投给国家了。”
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的想法有半点流露出来,一双眼睛聚焦到儿子英气的脸上。不像孟聪明的孩子气,柯云虽然年轻,却成熟稳重得多。
半晌,柯搏虎才看着儿子冷冷开口道:“把你妹妹送出去了?”
柯云低下头,他不想戳穿爹爹的想法。他知道,这是被置之死地的无奈之举。
爹爹收养柯灵,固然存了这个念头。到事到眼前,他却是真心犹豫了。不然,只要柯搏虎想留住柯灵,无论柯夫人,还是柯云,都没有机会将柯灵送出去的。
柯搏虎继续冷冷道:“当年,你派人去京城查灵儿的身世,眼看就要查出真相了。却戛然而止,因为你已经预想到,她的父亲,可能并非那么良善。”
柯云一时无语,半晌才躬身道:“爹爹,不论灵儿身世如何,她是个最善良最透明的女孩子。她那么可怜,云儿怎肯有半点伤害她?如今,儿子已经负了她,难道还……父亲,云儿只能违抗爹爹命令,但请治罪。只是灵儿,”他躬身下去,“爹爹,不要让她去那样面对亲生父亲。”
柯搏虎沉吟地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柯云看父亲无语,便又道:“爹爹,您可以治云儿的罪。只是在即将到来的惨烈战斗中,给儿子一赎罪的机会。”
柯搏虎仍然静默,他凝视着柯云,这是他的独子,二十二年来他无比熟悉。但此刻,他突然像看不够。终于,他又开口道:“云儿,你救了灵儿,现在又想来救聪明,是不是?但是,”
柯搏虎道:“我会把抵抗韦都主力的任务留给自己,但是,我也会派孟聪明与孤鸣鹤去决战。这是韦都提出来的,为免双方生灵涂炭,各推一名高手先行决战,败的要写下降表,接受惩处。”
柯云的眼睛睁大了:“这是什么战术?”
柯搏虎道:“是的,决战是个幌子,韦都调集人马,铁蹄挥师东进,但他的人马还没有聚齐。”
柯云仍然吃惊:“孤鸣鹤?爹爹,韦都派来决战的高手是孤鸣鹤吗?聪明虽然武功越来越强,但他完全没有战阵经验。况且,他武功再强,什么时候能是孤鸣鹤的对手了?这一仗,岂不仍然是很危险!”
柯搏虎道:“我刚才说了,决战只是个幌子,你没有听见吗?或者,你还敢另有想法?”
柯云急道:“爹爹,决战对我们和韦都,确实是幌子。我们希望拖延时间,以等救援。但是,对聪明来讲,那就不是幌子,他是真实的在跟孤鸣鹤对决。”
看到柯搏虎并没有马上回答,柯云急道:“爹爹,不如让我去吧,至少我的临战经验还有,与孤鸣鹤决战,或许还有机会。”
柯搏虎看着柯云,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却突然问道:“你把灵儿送哪去了?还有,既然已经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是一直只喜欢她一个女子,一直心心念念想娶她吗?”
柯云颤抖一下,突然跪下了:“柯云先有父母,才知道其他。爹娘都在危险之境,柯云如何能离开?我只愿妹妹有一条生路,但云儿,永远是要伴着爹和娘的。”
柯搏虎叹了口气:“柯云,你既是我柯搏虎的儿子,就听我说。柯家军只是地方势力,如果没有成王或者其他势力配合,是不可能举事成功,重振朝纲的。如今之势,对我们已是万分不利,而且绝无退路。我已经安排好了,撑到决战那一天,如果援军不至,我会把大部分军队让你和关正枫带到沙平镇休整,然后拉走人马,找个隐蔽地方休养生息,保存有生力量。伺机招兵买马,再重振声势。蓟州战事中心在白浪河边,只会留少部分军队。我和你娘,还有聪明,都会在这少部分人里面。”
柯云惊到目瞪口呆。
柯搏虎又道:“聪明是没有办法,他没有过半点战阵经验,还没有能力独自去带一支人马与敌作战,所以我把你放到外边。如果,你敢在决战那天回来帮聪明,我就再不认你是我儿子。”
柯云惊道:“爹爹!”
第三0四章 临阵好好吃一顿
柯搏虎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决战那天,北燕或许会夹击我们,所以柯家军的有生力量,必须要有人带出去。如果你做不到,不如现在就在爹爹面前拔剑自刎了。”
柯云无言,半晌,他才轻轻道:“柯云遵命。”
柯搏虎眼中有一丝晶亮的东西,柯云与父亲对视,随即施礼后慢慢退出军帐。
决战之后,那会是怎么样一个局面呢?
决战前的晚上,正如柯搏虎跟柯云说的内容,他布置了第二天的任务,但所有作战部署,并没有让孟聪明参与。众将议事散了之后,柯搏虎才将孟聪明叫进去,再交待了一遍决战布署。
孟聪明从军帐出来,看了一眼在冬天的蓝天下飘扬的护国讨逆军的大旗。战争,就这样走到自己面前。
他随即看到了柯云。刚才议事完结,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防地去,而是站在他的白马和孟聪明的神骏前等他。
“怎么,有什么感受么?”
孟聪明看着他,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
自从柯云匆忙将柯灵送走之后,他们两个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此刻,见到柯云在这里等候他,孟聪明也觉得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自从去北燕,他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之前孟聪明又在京城,与初来蓟州时的感觉相比,两人都有点像恍若隔世。
柯云微笑道:“大战在即,我准备了羊腿,我们一起烤着吃,边吃边聊好不好?”
他虽然一样的年轻,却真的有个大哥的样子。
两人到了柯云的营帐外面,几棵树冠耸入天空的大树环抱。已经隆冬,曾经碧绿的草也已经枯黄光秃了。
天气晴和,万里无云,让这决战前日显得更加神秘而不可知。
柯云让卫兵在营帐外点起一堆篝火,有士兵拿来羊腿,开始烤起来。
柯云拉着孟聪明到他的营帐里。
最近他一直住在这里,屋里陈设十分简陋,却有一幅对联。
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
柯搏虎的帐中也有这副对联,父子虽然外形一个彪悍一个清秀,性格也是一动一静,但内里,却是很像的。
不一时,士兵将烤好的羊腿坐好炭火端上来。
柯云道:“先给二送几只去,然后你们下去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柯云熟练地让羊腿继续在铁钎子上转着,让羊腿各个部位都均匀地被篝火烤着,炭火毕剥作响。
他用刀熟练地斩下大块冒着香气的羊肉,蘸上盐巴和辣椒粉,然后递给孟聪明:“最爱吃的,看到就没命,比二还能吃,不是吗?”
孟聪明一笑,接过来很香地吃起来。
羊肉眨眼吃光了,柯云又替他割,孟聪明道:“我自己来,吃得才香。”
柯云将那把皇上赐给他的嵌宝短剑递给孟聪明,孟聪明割下一大块肉:“好快的剑!”一边说一边大快朵颐起来。
半晌,他才像想起什么,放下短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天,发生了多少事。”
柯云笑了笑,没有答话。
此刻,只有好兄弟俩,在大战之前,他们是必定要做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但是,并不急在这一刻,时间还充裕得很,要让爱吃羊腿的孟聪明吃好。
柯云又往炭盆火中扔了两块炭,火苗一下腾起来,屋里又温暖了很多,空气中弥漫着羊肉的香气。这一切,是兄弟两个的最好时光。
但,会不会,是最后时光?
“其实,关于战事,我是最没有资格再说话的那个人了。爹爹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但是我听爹爹说,你查出孤鸣鹤已经与韦都勾结?”
孟聪明打了个嗝:“哦。是的呢。当然,这也说明,如果韦都手里有刻铁石,他绝不会用高手决战这种愚蠢的方式来拖延时间。”
柯云笑道:“韦都不仅没有刻铁石,他也没有樽了。”
孟聪明像突然想起什么:“锦儿姐姐来过了?”
柯云点点头:“她又走了。”
孟聪明盯着柯云:“除了樽的事情,她一定还想帮你什么,但你一定拒绝了。”
柯云摇摇头:“国朝的事情,不能让外族染指。要知道,如果我们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带来一个新的更麻烦的问题,那我们不如独立来解决这个问题。”
孟聪明笑了。士兵送上了烧酒。
孟聪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锦儿也有她要解决的问题,她在京城其实呆了两年了。她始终希望能与蓟州结成联盟,既是让漠西有了后盾……当然,还有她自己。”
孟聪明看着柯云。
锦儿不远千里赶到蓟州,可惜他正在北燕,没有能见到这个能干体贴,当然还很美丽的姐姐。
虽然她与柯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想着锦儿千迢迢赶来帮他们,却仍然落寞离去,心里很替她难受。
柯云淡淡地:“所以,我只能辜负她的好意了。”
他完全指的是蓟州与漠西之前,孟聪明却听出了他对锦儿也只能辜负。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十多年前,我们吃过大夏一次亏。很严重的亏,柯家军差点全军覆没。”
他喘了口气:“与外族,可以合好,可以互派使节,可以百姓贸易。但是,绝不能引他们进来。更不可以在国朝的土地上,与他们合兵对付敌人。也许敌人剿灭之际,就是引狼入室之时。”
孟聪明点了下头。他同意柯云说的。
这一点坚持,也是他们和父亲孟噩的唯一分岐。
想到这里,孟聪明突然想起荡肠生。他现在随柯搏虎的主力驻扎在另一处。荡肠生也托人带话要和他见一面。然而,战情紧急,两人到现在都没见上。
孟聪明已经决定,明日上阵之前,一定要去见他。
他点点头:“柯云,你说的是对的。我们要靠国朝自己的力量,去拼杀出一个祥和美丽的国家。不论多难,我们都可以忘记自己地去选择。”
柯云点头:“你一向是个有大心胸的人,我是不如你的。我只认得战场,知道去坚持正义。其他,便觉得力有不逮。”
孟聪明轻轻呸了一声:“少给我戴高帽子!我还不知道你!如雷贯耳的少将军,名震白浪河两岸,北燕军队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
柯云哼了一声:“拉倒吧你。说正经的,北燕与蓟州只有一河之隔,如果发兵南下,须臾之间就可以兵临蓟州城下,但韦都手里没有刻铁石能令北燕马上出兵,而北燕又遭遇大灾,很大可能无力出兵。但毕竟只是可能,我们现在的情况,只对付韦都都后果难料,不要说北燕了。另外,都说孤鸣鹤首鼠两端,全无节操,果然不假。他之前其实与朝中其他人有所勾结的,想不到现在不仅献媚北燕,而且又投靠了韦都。”
第三0五章 两个大男人互诉衷肠
孟聪明一惊:“你怎知孤鸣鹤原来跟朝中人有所勾结?”
柯云凛凛一笑道:“四年前是我从甄受商手里救下柯灵的。当时我就对他走的路线十分怀疑。现在看来,他向西北而去,无疑是抓到了柯灵之后,想出关与孤鸣鹤会合。但是,因为甄受商毕竟是朝廷命官,没有证据也不能妄加查问。而且父亲当时果断阻止住了我,只能放他走了。”
孟聪明低下头:“刻铁石的事情,伯父交给我去查。这个过程中,又发现了杀手团,但是到了现在,我既没有练成对付孤鸣鹤的武功,也没有找到刻铁石,还没查清杀手团,我可有什么用呢?”
他更想到的是,明日以现在的拙劣武功对阵孤鸣鹤后,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继续去查这些事了。
他的左腿,在他每日坚持用内力去冲击之后,气息一天比一天通畅,但是最终的那一点,仍然是阻滞的,而且非常严重。孟聪明耸耸肩:“当然,我自己也做好了准备。明天尽量不要死得太难看。
柯云心里突然担忧起来,看来没有过战场经验的孟聪明,心里并没有那种战场对决中藐视强敌的勇气。这和平日武功高手的对阵完全不同。他甚至可能并不怕死,但是却从也心里认为不可能战胜孤鸣鹤。
羊肉的香味从炭火上散发出来了,柯云拍拍孟聪明:“赶紧吃呀,远没有吃够你需要的量呢!”
说着,很自然地从孟聪明腰间拔出他的短剑,从羊腿上又削下一块烤好的肉,用钎子插上,递给孟聪明。
孟聪明接过去,却突然换了个话题:“柯云,你也知道了柯灵的身世?”
柯云突然笑了,他给自己也切了一块烤好的羊肉,他刚才一直都一口羊肉也没有吃:“是呀,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说呢。我可是笨死了,竟然才知道真相。不是替你把她送走了吗?你心里还有很多秘密吧?你查案的成果似乎并没有向我爹爹禀报完全。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孟聪明抬头看看隆冬如宁固如结了冰的湖面一般湛蓝的天空,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雪白如棉花团般的孤云,像是蕴藏着无限的秘密: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有五六岁吧。那天,是姐姐大婚。你也和柯伯虎为此来到京城。你比我大,应该印象更深。但我虽然年纪小,却对那天依然记得十分清楚。十分十分清楚。爹娘带我到国相府,因为虽然姐姐在宫中正在举行她一生最重要的大婚仪式。但却比不过国相小妾生的小女儿过两周岁生日重要。国相府很豪华,生日宴席办得很热闹,但我没有看到国相。因为他在宫中,指挥着皇上,指挥着姐姐与成王的那场大婚。满朝皇亲勋贵,为了巴结国相,为了害怕国相,都纷纷挤在厅里,廊下,没有人敢坐,都站在那里。后来,他们又围着那个穿着粉色缎子衣服,象个银娃娃般的胖胖小女孩儿说很肉麻阿谀的话。你和柯伯父太刚了,尤其柯伯父是国朝最有骨气的人,他也绝不会带你去那个地方。我爹娘也很讨厌那位跋扈的国相,但又不能过于得罪他,因为国相一直在盯着他们,偏要看那一天晚上他们会去哪里。所以爹和娘只好带我来到国相府应付一下,娘尤其十分的伤心。我实在烦得无聊,又不能上席吃东西,看到那个小女孩儿被奶妈抱着,我遛淘气了一阵,开始对她好奇,就偷偷跑过去看她。她那时候很胖,圆圆的脸,眼睛很大。她看见我,突然冲着我笑,笑得很高兴,可爱极了,然后朝我伸出两只小手,还指着我的胸前,口齿不清地说:‘呀!呀!’当时我胸前挂着一个祖传的和田平安玉牌,很珍贵,是我家家传之物。我当时猜想她是在说:‘要!要!’就把平安牌摘下来给她玩。可这个时候,娘过来找我,看我离她那么近,说了我两句,就把我拉走了,我感觉娘是很嫌恶她的样子。可玉牌,就留在她手里了。
孟聪明不再看天空,他转向柯云:“那天第一次在你家后花园看到她,她就挂着那平安牌。你们都觉得我第一次见面就得罪了她。可是,看到那牌子,我怎么可以不问?我勉强忍住才没有说出来,却已经让她对我有了多大隔阂。后来姐姐说起成王与蓟州联姻的事情,我出奇地没有反对。你们一直奇怪,我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会喜欢上她。而她,分明一直是你喜欢的人。你们彼此心里都有对方,这么久的时间。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傻的喜欢上她。就是,那天我不仅将平安牌留在她身上。她被玉怜珠蒙面偷走我也看到了,我追上了去。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好吧,我确实是个傻子,我听不懂柯伯母的话,像傻子一样又把她带回来。最终,还是你把她带走了。这个结果很好,也许我没有后天了。但她得到很好的托付,我就也放心了。”
柯云惊异地看着孟聪明:“聪明!这一切,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说过?”
孟聪明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喷香的羊腿,他拿起酒碗,又是一碗酒倒入喉咙:“这秘密,今天说出来,真痛快!除了放不下她,我现在根本对死亡毫无畏惧。她终于对我……”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他不想让柯云不好受。
柯云轻轻道:“她接受你了是吗?”
孟聪明像是喝多了,呵呵笑道:“是接受了。真的很好,她好可爱。就是,她一点都不崇拜我,各种吵嘴奚落,像个小女孩。哪有在你面前那么乖顺。”
柯云把钎子插到炭火盆里,轻轻说道:“你喝多啦。你真贪,她对你都是真性情,你还这么不满意。”
柯云这么说着,心里像是针扎过。但他也替孟聪明欣慰,终于他两个之间的问题解决了。
柯云将两只新的羊腿烤上,接着对孟聪明道:“放心好了,她很安全,和可儿在一起,有关大哥照顾着。你呢,总得有一天,要将平安牌的事告诉她吧。所以你一定要有求生,求胜的**。”
孟聪明苦笑道:“你在用她激励我吗?能活着,当然好。”
他始终用“她”来称呼柯灵,他们一时互相,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从前不熟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孟公子,柯姑娘。
后来熟了,热恋了,两个人瞬间都没了名字。哎,你,他,我说……就这样。
是的,他总不能也叫她灵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