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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味罗宋汤     金鳞开txt下载     金鳞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九四 东家西家罢来往(四)

    有道是: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从形势上看,四川的确是个好地方。然而再好的地方,没有实力也是白搭。不同于山东一窝窝的土贼,四川的土贼源远流长,时至崇祯十六年已经是动辄数万人马,呼啸川北,火器犀利。

    因为其中以摇天动、黄龙两股最为势大,所以称为摇黄十三家。

    张献忠在崇祯十七年八月收服了摇天动,实际上却不能调动这支五万众的人马,甚至还得分兵提防。

    李自成丢了陕西之后,不肯听顾君恩的建言,南下湖广受阻,只得再掉过头来,从汉中入川。先是,李自成任命黎玉田为四川节度使,怀仁伯马科统兵一万从汉中入蜀。这两人都是明朝降官,进占川北重镇阆中之后便驻兵难前。后又传来李自成兵败的消息,这支人马更是缺乏战意。

    然而张献忠也受困于实力不足,又要镇压西南土家势力,虽然在成都立国建号,但要说统合四川却也未必。

    朱慈烺迟迟没有对四川下手,除了要整编更多的山地师,便于大西南作战,同时也是因为四川局势太过复杂,处理不好难免有失威信。

    现在张献忠派了两个泰西传教士来传达投降的意图,正是因为他也觉得难以为继。

    不到迫不得已,谁都不会愿意去云贵山地。尤其是贵州,自古就是贫瘠之地。别说明代,就是改革开放二十年后,许多山村里都还穷得全家只有一条裤子。云南更是瘴疠之地,西军多是北人,光是水土不服就能死上一片。

    朱慈烺将消息传给吴甡,正是想让吴甡试试风向。

    在实用主义眼中。现实利益远远大于面子。张献忠固然挖了朱家祖坟,但那是几辈子的祖宗了?朱慈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要能够尽可能完整地拿下重庆、成都这两个重镇,为什么不能协商解决问题?

    当然,像朱慈烺这样的实用主义者在大明并非主流。崇祯帝早就颁诏:张献忠罪在不赦,其他人倒是可以赦免的。

    如果现在说要与西贼媾和,赦免张献忠。政治上势必会陷入被动。

    吴甡拿到消息之后,知道皇太子没有私下许诺,总算松了口气。他知道皇太子的意思,如果西贼归顺,拿下四川就可以彻底稳住秦岭以南,设在湖广的第一山地师就能从汉中展开反攻。

    然而要想朝廷公开赦免张献忠,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西贼戴罪立功,张献忠也未必能赦免。”蒋德璟为难道:“凤阳之变,实在是迈不过去的门槛。”

    “如果他擒杀了李自成呢?”孙传庭试探道:“李贼玷辱国宝。可不比张献忠罪轻。”

    蒋德璟眉头更是皱在一起,道:“这两人没一个能得赦的。”

    “二人都不能得免。”吴甡也无奈摇头道:“然而照殿下估算,要想彻底平定四川,当动用十万大军,牺牲之数恐近三成。若是张献忠、李自成肯降,只要五万众就能加以收编,牺牲不多于一成。更别说省下的民力、物力、财力。无论怎么看,都是收降为上。”

    “老先生大人如何看?”吴甡问首辅李遇知。

    李遇知仿佛才睡醒一般。喝了口茶,方才道:“殿下问的只是朝堂上能否有转圜余地。咱们拘于资质,实在想不到也无可奈何。”

    三人听了都有些轻松,但这几位大明顶尖的人物,又不甘心就此放弃。

    李遇知又道:“不妨问问殿下,拿天下孝道来换四川一省,是否上算。想必殿下是能做出这个取舍的。”见众人不语,李遇知这才拿出了首辅的架势,道:“《税法草案》修订稿还要尽快呈给殿下,再有,这东虏送来的国书。咱们也得尽快送去太原。”

    崇祯十八年四月二十九,一队东虏使者在明军的押送之下进了济南城。除了所谓的“正使”是满洲镶白旗人,其他都是投降的汉官。这种配置足以说明多尔衮心存猜疑,不敢派出真正的心腹来冒险。

    多尔衮在“国书”中再次强调了大清入关乃是为大明讨贼平乱,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如果说之前多尔衮还在“国书”中要犬吠几句,抱怨大明不识好人心,那么这回的“国书”中已经是充满了哀怜,再没半点张狂之色。

    “九酋书信中,无非就是开运河换百姓。”蒋德璟道:“可呈御览?”

    蒋德璟还是牢牢抱着忠君的原则,虽然知道皇太子主事,但还是认为应该由皇帝拿主意。尤其是《税法》问题上,他与皇太子有着明显的分歧,难免与皇帝更贴近了几分。

    其他三位阁老直接忽视了进呈御览的话题。孙传庭道:“运河一开,百姓未必得救,东虏却肯定是得救了。”

    “现在东虏骑虎难下,就算退回关外,也是元气大伤,士气难振。”吴甡道:“说不定还会分崩离析。”

    在座的四位阁老都是朝廷重臣,却直到皇太子主事之后,他们才意识到“情报”竟然可以做到这般细致的程度,也才真正具有分析敌人内部矛盾的能力。若是让他们讲讲黄台吉执政时候的东虏,他们肯定会一片茫然,没有半点概念。然而现在北京城中,东虏的每一次朝会上谁说了什么,他们都能在五日之内拿到线报。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最好,其他三人都能理解吴甡的论断,没有任何疑议。

    “国书肯定得由殿下来回,”孙传庭回到了问题的根源,“关键是内阁该给出一份怎样的票拟。”

    内阁最初只是个秘书机构,之所以能够夺权,正是因为“票拟”的存在。虽然从法律而言,皇帝可以完全不顾“票拟”,以中旨行事,但结果肯定会遭到群臣抵制,再被六科给事中封驳,丢人现眼,贻笑百年。

    在三杨主政时期,以及弘治、嘉靖、万历诸朝,只要首辅强势,票拟就能直接转为皇帝的“御批”。

    想当年景泰帝欲易立太子,甚至得先行贿赂内阁大臣,才让手诏成功地换成了票拟。

    崇祯一朝中旨凌驾票拟,还得感谢天启时候的魏忠贤擅权。后来文官操守尽丧,后期的阁老根本不愿承担责任,声称“只为票拟,不为宰相”,冯元飙因此而直言说:“夫中外之责,孰大于票拟。”

    现在国家既然还设立内阁,无论皇太子如何强势,甚至是将皇权握在手中,但票拟大权仍旧是内阁的。大明有君尊臣卑,但绝对不可能有满清那般主命奴从。

    现在绝不是遏制君权,扩张臣权的时候。所以票拟的定稿,非但要符合大明社稷的利益,还要符合士大夫的价值观,最后才是让皇太子能够认同。

    内阁中,蒋德璟年轻聪明,孙传庭狠辣果敢,吴甡老谋深算,李遇知大智若愚,四人各展其能,商议良久,终于拿出一份在各方面都过得去票拟,命舍人誊抄之后封印送往太原。

    简单来说,内阁的意见是:不同意开运河,但允许“因粮换人”,在固定的地方以固定的粮食换取百姓。

    快马在济南、太原跑了个来回,带回来的批语却是:东虏乃建州叛民,不当以国论。国家可受其降书,诛杀首恶,宽宥平民。此。烺。

    如此看来,在这个问题上皇权和臣权就此发生了冲突。不过这种事不同于关切自身利益的《税法》,所以没有拉锯讨论的价值。李遇知与吴甡两人很快定下基调,以皇太子令旨重新票拟,走完了法定程序,交由司礼监送呈皇帝御批。

    崇祯帝知道这是朱慈烺的意思,惯性地提笔了写了“可”字,然后才细读起来,权当消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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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五 东家西家罢来往(五)

    崇祯十八年五月,太原行辕迁到了真定府,由总训、总参、第一师参谋部组成了真定行辕,负责北线战事。在有了整个河南作为后盾之后,更多的民力被利用起来,每过一天都有新的进展。

    萧陌和萧东楼双双赶到行辕,请求觐见皇太子。不同的是,萧陌好整以暇,来得从容,萧东楼却是风尘仆仆,显然是得到消息后星夜前来。

    萧陌此来有报功的打算。洪承畴将进攻重点放在了真定和深州一线,都是近卫一师的防区。一师在大量装备火器之后,远程攻击的短板得以弥补,越发像一块布满了铁钉的盾牌。可以说,清军的每次进攻都像是在送人头,让萧陌的战绩越发辉煌,但他们仍旧乐此不疲。

    萧东楼却是来请求扩编之事。近卫三个营,一营和三营已经扩编成了一师和三师,惟独二营仍旧是营的编制。这让二营的将校心中颇为不甘,但是整训出来的新兵有限,二营在北线一直没有成为敌人的主攻方向,按照总参谋部的逻辑:任务越重,配置越高。扩编的事自然一推再推。

    萧陌和萧东楼在行辕大营外见面的时候,两人都保持了起码的礼节。不过刚刚坐下来没一会儿,萧东楼就忍不住找萧陌的茬:“将军这头发可理得真好,半点都看不出来是理过的。”他说着,一巴掌抹下了头上包巾,露出让寸许长的头发,以此表明自己对皇太子的追随之心。

    “殿下以髡刑自警,是卧薪尝胆,又不是出家当和尚。”萧陌说着也解下头巾,放下披肩长发,朝身后侍从招了招手。后者十分默契地递上一柄木梳。

    萧陌一边梳头,一边道:“不过萧营官这头倒是剃得好,说不定殿下会因此派你们潜入东虏内部……唔,就是少了一条鼠尾巴。”

    萧东楼见了萧陌的发式,心中颇为羡慕。虽然同样是自髡,但萧陌留得长发披肩。不用多久就能恢复满发。

    ——自己好像太激进了些……

    “这也难说。”萧东楼嘴硬道:“如今北边百姓都遭东虏髡刑之辱,派我部前往解救,倒是能激发同仇敌忾之心呢。”

    萧陌嘿嘿一笑,不上萧东楼的当。他知道二营是来争取北伐主力地位的,但这事跟头发长短没半分关系,必然是谁的战斗力强谁当主力。

    闵子若很快出现在了二人面前,朗声道:“殿下请二位将军入帐议事。”

    二人同时起身,同时迈步,肩膀撞在了一起。震得铁甲哗啦乱响。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退让,硬顶着又走了两步。

    萧陌怒视萧东楼:虽然都是少将,但我军职比你高,自然应该走在前面。

    萧东楼斜目以对:你军职再高,又不是我上司,凭什么走在我前头?

    闵子若干咳一声,打破僵局。指了指头上:“二位将军打算光着头去见殿下?”

    明人说的光头并非没有头发,而是指没有巾、冠。不戴头巾出门就像是裸奔一样。比没有头发更不成体统。

    这时候就体现出短发的优势了。

    在萧陌整理头发戴上头巾的时候,萧东楼只是把头巾往头盔里一铺,再往头上一套,大摇大摆地往军帐内走去。看着一脸怨色的萧陌,闵子若忍不住轻笑道:“将军,殿下是将头发披下来戴头巾的。”

    萧陌一愣。飞快地用手将头发捋平,仍由它们披在肩上,带上巾盔朝里走去。

    帐内除了萧东楼之外,还有总参谋部的几个将校,大帐中间摆着一张北直畿辅沙盘。上面已经插满了代表敌我的三角小旗。

    朱慈烺朝萧陌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再次将目光投向沙盘。两个参谋给萧陌腾了一些地方,让这位名满全军的少将站到了沙盘边。

    萧陌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要准备进行反击了。在这段僵持的时间里,近卫一师和二营控制着北直防线,主要工作就是训练乡勇、探查北直地形,制作沙盘。真、保一带的沙盘是萧陌每天必看的,早已经牢牢印在了脑袋里。

    “现在驻守天津的博和托是阿巴泰的儿子,总兵力不超过五万,其中建奴真夷只有一万余。”参谋汇报着情报,手上的竹鞭落在天津上。

    “中路的图赖和遏必隆在天津、保定两个方向的清军之后,显然是负责策应。总参认为,清军的主攻方向还是保定府,由洪承畴、阿巴泰的主力大军承担。”参谋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们不能解释的是:为何洪承畴一直以小股兵力进行试探,迟迟不发动总攻。”

    用兵谨慎是洪承畴的特性,明清双方对此都是知之甚详。洪承畴最喜欢用的战略就是“围堵对峙”、“待敌自败”。松山之战他就是这个思路,可惜被黄台吉劫了粮道,最终战败。在原历史时空中,他受命为五省经略,从陕西到两广建立起一道几乎令满清破产的防线,最终熬死了南明,这才算保住了名臣的声望。

    但上述两种情况都是因为他占据了战略优势,而现在运河被扼,每过一日,满清脖子上的绳索就被收紧一分,“待敌自败”实在比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还不靠谱。

    除非洪承畴有足够的情报证明大明内部会发生动荡……但现在朱慈烺手中紧握兵权,不断施加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就算内部有分歧,都不可能动摇皇太子的地位。

    “总参可有何建言?”萧东楼已经按捺不住,出声问道。

    那参谋看了一眼萧东楼的将星,道:“总参提供两套方案,一:以近卫第二营牵制天津清军,由第一师突破图赖、遏必隆的中路清军,转而东向,一举光复天津,遏制京东到山海关一线。”

    萧东楼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那参谋继续道:“二,以近卫第一师攻打洪承畴主力进行决战,由近卫第二营夹击牵制。这套方案的主要目标是保定府,方便大军西进太行,策应近卫三师攻打清军多铎部。”

    萧东楼听来听去自己的营头都是打牵制的命,不由撇了撇嘴,伸手摸着脸上的伤疤。萧陌倒是放心了,看来收复畿辅之战必然是以第一师为主力。不过从第一师的立场上看,还是打图赖和遏必隆更为上算,这样可以东向控制天津,等收复北京的时候,第一师肯定还是主力。

    “萧陌有何意见?”朱慈烺突然问道。

    “殿下指哪里,我部便打哪里!”萧陌铿锵表态。

    朱慈烺微微摇了摇头,道:“总参现在有些急躁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总参参谋们暗道不好。萧陌和萧东楼也是一愣,旋即想到:自己身为一方守御将领,怎么会不通知自己就展开这样级别的军议?显然是总参在投石问路。

    “我军自组建以来,可曾吃过败仗?”朱慈烺问道。

    “殿下英明神武,未曾有过一败!”众将校纷纷应道,各个都抬头挺胸,以此为荣。

    “这是咱们的战术得当,将士用命,操练有素。”朱慈烺道:“然而关键是……”

    朱慈烺拖长了声音,扫视在场的将校军官,方才道:“是我军不开无把握之战!自汝州以来,我军每一战都立足不败,以强击弱,目标清晰。在战略目标无法达成的情况下,宁可放弃战术上的胜利也要保全实力。这才是我军战无不胜的缘故!”

    天下没有真正无敌的军队,所谓不败,只是挑选正确的战场与正确的敌人进行正确的作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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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六 东家西家罢来往(六)

    “现在能够发生的最坏结果,是什么?”朱慈烺问道。

    在场将校很少考虑最坏的结果,被朱慈烺这么一问,方才放开胆子想了想,道:“满清不管不顾,以全部兵力与我展开决战。”

    朱慈烺点头道:“咱们的对手是多尔衮,此人是老奴的十四子,自幼受到老奴的疼爱,所以他虽然聪明,但缺乏坚韧的性格。老实说,他能在北京撑到现在还不主动退出关外,已经让我颇为意外了。如今这样的僵持对峙,以他的毅力,根本就是一种煎熬。”

    多尔衮在后世名声显赫,主要得感谢辫子戏和偶像派男演员。其实他本人的战绩在努尔哈赤儿子之中完全拿不出手,而且关键时刻经常拖后腿。比较著名的就是在满清围堵锦州时,他几次想逃,最后擅自撤回自己的牛录,被黄台吉好生教训。

    那时候他可是处于优势的进攻方,而现在的北京可谓内外交困,明显在下风。所以以他的性格,最大的可能是退走关外,与大明展开数十年的拉锯,依靠抢掠等待下一次时机。

    但是对大明来说最糟糕的局面,还是多尔衮收拢兵力,放弃西北,孤注一掷以十万满洲真夷并三顺王汉军旗、吴三桂关宁兵、绿营汉兵,对大明发起总攻。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清军总兵力将在三十万众,无论明军多么能打,也只能不断放弃防线来消耗清军兵力。这对于走精兵路线的东宫军而言实在是亏本买卖。

    “我军在北直战场只有一师一营不到两万的兵力,总参为何几次三番拿出这种充满了冒险的战策?”朱慈烺追问道:“你们是否忘了,当初多尔衮首重西北,正是因为我们实力较弱,不值得他以全军来攻。现在主动挑衅,就算光复了天津和保定。引得东虏全军而来,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正是,狗急还会跳墙!”萧东楼出声应和道:“殿下,末将以为,北线还应当加强实力,等我们有两个满编师。超过两万五千兵力的时候,就算他们以十倍之众南下,也未必会怵他们!”

    萧陌笑道:“殿下,三十万大军齐聚北直,只要守住三天,他们的军粮恐怕就耗尽了。这种情形实在是太过极端。”

    朱慈烺正色道:“你身为领兵大将,难道能够只看纸面上的数据?东虏没了军粮,就不能掠夺百姓存粮?粮食吃完了,就不能吃人?五胡乱华时候。鲜卑人可是直接将汉人女子当军粮吃的。辽东饥荒的时候,也不乏人吃人的惨剧上演,你怎么能断定他们军粮耗尽就打不下去了?”

    萧陌脸上一阵通红,连忙欠身道:“末将孟浪。”

    朱慈烺缓和了口吻,道:“我知道,行辕迁到真定之后,许多人心思就活络起来。身为武人,做不到心如磐石。就是无能!”

    “是!”

    总参的年轻参谋们许多都是生员,乃至举人。他们的军事启蒙书籍往往也是演义小说。然后才是《孙子》、《吴子》、《尉缭子》之类的兵书战册。好大喜功和纸上谈兵是他们的通病,觉得东宫军所向无敌了,就热着脑门往前冲。

    被朱慈烺一盆冷水泼下来之后,会上气氛理智了许多。朱慈烺也觉得这番敲打已经够了,道:“正好北直两位将军都在,大家议一议。接下去咱们的打击重点应该放在哪里。在这里,我必须提醒诸位将军、校官,扬长避短、集中优势攻敌软肋,才是我军战无不胜的不二秘法。”

    参谋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北直战场,很快又转而在心中的皇明地域图上盘桓。

    萧陌想到了一个真正“攻敌软肋”的方案。但怎么都找不到第一师的位置,憋在心中不知道是否该提出来。

    “殿下。”总参谋部的一名上尉参谋出声道:“卑职有个想法。”

    “说。”

    “辽东。”那名参谋朗声道:“如今海冰消融,渡海到旅顺不过一、二日海程。眼下满洲大军云集北京,正是我军收复旅顺与金盖海复四州的大好时机。”

    “你叫……魏云?”朱慈烺想起这个浓眉大眼的参谋。

    “正是卑职。”魏云挺了挺胸。

    “能跳出中原这个框框也算不错。”朱慈烺勉励了一句:“不过你知道旅顺清军兵力是多少?工事如何?贸然攻打旅顺,等于两眼一抹黑,徒伤人命。”

    朱慈烺早在清兵入关之后就想过开辟辽东战场,只是当时侍卫营才在山东立足,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要收复河南、山西,兵力捉襟见肘,更是顾不上辽东。

    诚如魏云说的,旅顺到登莱不过一二日海程,而清兵每次从腹地到旅顺,却是数百里崎岖山路。现在山东水师实际上是沈廷扬的沙船帮和施琅的郑家军,前者善于运输,后者善于海战,要对付满清几条渔船毫无压力。

    “卑职以为,可重开东江镇!”魏云道:“殿下,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之后,东江疲软,渐至荒废。满清不得舟船之利,或镇守旅顺,但绝不会在岛上派驻重兵。卑职以为,可派人侦察东江诸岛并旅顺堡,一面备足木石、火炮。待得时机成熟,正可以一举占据辽南。”

    只要稍有些军事常识,就能看出皮岛对辽东局势的影响力。毛文龙此人固然毁誉参半,但他以二百众开镇东江,屡次大捷,收复旅顺、宽奠,都是确凿的战果。从满清叩关的记录上看,东江镇的确起到了牵制作用,反倒是处于辽西走廊的袁崇焕乏善可陈。

    “从岛入手,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若是惊动了满清,恐怕旅顺就不易得了。”朱慈烺提醒道。

    “卑职愿单枪匹马赶赴辽东,筹划复辽!”魏云朗声道。

    谁都有英雄情节,谁不想效仿班超三十六骑定西域?不过单枪匹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更何况班超背后还有个大汉,而现在的大明显然缺乏足够的威慑力。

    “陈德呢?”朱慈烺环顾四周,笑道:“没事时总看他在眼前晃悠,现在有事了却又不见了。”

    魏云有些失落,暗道:看来仿效毛帅孤胆开镇是没指望了。陈德到底是下将军,照理能带一个师,起码也是一个精锐营,殿下又从哪里变人出来?

    萧东楼也是心如刀割,一旦开辟辽东战场,他的近卫二营扩编又不知道得推到什么时候去。

    陈德从劳工营调离出来之后,归属于总参谋部。他虽然军衔极高,但总参谋部早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他的位置了。尤世威更觉得其父变节可耻,不愿接纳,便打发陈德去整理天启朝以来明军战史,以及归档的军事日志。

    作为真正上过战场,又有天赋的年轻将领,陈德很看不上总参的作战参谋,觉得他们除了纸上谈兵别无用处。尤其是这回北直攻略,简直不知所云,不被皇太子骂就有鬼了,所以陈德故意避开,没想到却还是接到了诏谕。

    陈德赶到行辕大帐,见所有人都用诡谲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不免打鼓。他上道:“末将陈德奉命前来。”

    朱慈烺看着军容整肃的少将,笑道:“陈德,你可知道毛文龙。”

    “末将略有所闻。”陈德心中疑惑:没事提毛文龙干嘛?殿下要打辽东?

    “他两百人就能开镇东江,收复旅顺,我给你百倍于他的兵力,你能打下来么。”朱慈烺问道。

    陈德差点脱口而出“可以”,亏得这些日子来的磨砺,总算在口中转了转,方才道:“殿下,末将当先行侦知辽东敌情,然后方能回报。”

    魏云心中暗道:听说他不足弱冠,是殿下很看重的少年英豪,现在看来却是老成有余,血性不足。不过……百倍于毛文龙,那就是两万兵?撒豆子撒出来的么?

    “很好。”朱慈烺却是很喜欢这个稳重的答复:“此令:着下将军陈德负责组建辽东师师部,授上尉魏云中校衔,为师参谋长。着总训导部派遣各级训导官。总参谋部调派各级参谋。军法官跟进。”

    陈德喜出望外,转瞬之间就将欣喜之情压住,沉声问道:“殿下,那两万兵力……”

    “劳工营、苦役营、各地巡检司都可以抽调。”朱慈烺道:“再给你一个新兵火器局为师部警卫局。”

    ——原来真正的战兵只给一个局啊!

    陈德略有失望,突然想起自己整理战史时曾读到过毛文龙的一则战报:

    镇江大捷之后,建奴大举反扑,毛文龙兵少难支,退避朝鲜。朝鲜节度使郑遵、朴烨引建奴大军包围毛文龙于林畔,双方进行了激烈战斗,明军将领丁文礼、吕世举等牺牲。

    在这种被动的局面下,毛文龙还能做到“一日七战,杀伤相当”。

    就算是劳工苦役,那也是有饭吃、有衣穿、有兵杖的“战兵”,比之毛文龙当时的辽兵总要好上许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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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七 东家西家罢来往(七)

    洪承畴的最为痛苦的事,莫过于自己在前线两面不讨好。多尔衮虽然有心要招他回京叙职,但京中官员却说服了多尔衮将他留在前线。因为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所以这种建言也很难看出一个人的立场。

    更让洪承畴头痛的是,母亲大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现在这个时候到了保定。若是早一年,这无疑是个大好消息,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攻打残明,开创大清基业,洗去投降变节的污名。

    然而现在满清猜忌汉官,母亲的到来无疑会成为多尔衮要挟自己的一张王牌。洪承畴知道自己不忠于前主,若是再落个不孝子的下场,还如何做人?相比动辄杀人的满清,洪承畴更相信明朝的操守——这么多年没拿洪氏族人开刀,足见朝廷的度量。

    洪母从马车上下来,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想起当年家境贫寒,这个懂事的儿子在家帮自己做豆干,每日清晨还要到英圩埔走街串巷叫卖……后来儿子弱冠中式,连捷登科,竟是数十年不曾回过家乡了。

    此时相见,洪母甚至只能从眉眼间依稀看出儿子当年的影子,若是街道偶遇,恐怕都未必认得出来。

    洪承畴自己已经过了天命之年,看着年逾古稀的母亲,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他道:“儿子不孝……”

    “你果然不孝!”洪母一听儿子说话,仍旧是乡音不改,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抡起拐杖便向洪承畴打去。

    “你老母七十岁的人了,你竟然让我千里迢迢来当老妈子!要你这不孝儿作甚!”洪母一边斥骂,一边仗打洪承畴。旗人命妇要轮班入宫伺候太后。故而洪母有当“老妈子”一说。

    周围侍卫都知道这是母亲打儿,没人敢上前阻拦。洪承畴只能垂头硬扛,着实被母亲狠狠打了几下。他知道母亲年轻时也是下地干活的,没被打死足见母亲手下留情,若是再有躲闪,恐怕更惹得母亲不快。

    洪母打得自己气喘吁吁。终于停下了手,看着洪承畴一身旗人装扮,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哭道:“我翁山洪氏世代书香,如何出了你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洪承畴垂头不敢言语,只能任由母亲责骂。他知道清廷气量小,母亲又性子刚烈,势必语出惹祸,只能遣散周围人等。不许围观旁听,一边又劝母亲保重身体,先入城休息。随行侍女也纷纷劝老夫人保重,总算在老人家的痛哭之下到了洪承畴安排好的临时宅邸。

    老人家到底已经年过古稀,如此折腾体力不支,很快就安睡了。

    洪承畴唤了老夫人的贴身侍女,问道:“老夫人这一路可还平安?”

    侍女道:“在南京时,有位阮老爷赠了一辆四轮马车。过了徐州之后。路也平整了许多,老祖宗这一路来倒还算平安。”

    “阮老爷?”洪承畴皱眉道。

    “就是讳大铖的那位阮老爷。据他说是老爷您的同年。”侍女道。

    洪承畴知道自己的同年之中姓阮的只有阮大铖一人。他又问道:“那马车呢?”

    “过真定后路上颠簸,仍旧找人换了旧车。老祖宗说这车既然用不了,就给人还回去,算是借的。”

    洪承畴微微颌首。他知道阮大铖家中豪富,不过却没想到他会与自己攀关系。现在南都众臣莫非还没有将自己列为士林之耻么?还是东宫想招降我?

    洪承畴心中一颤,仿佛看到了另一片天地。如果东宫有心招揽。赦免前罪,自己固然逃不掉“反复小人”的评语,但也算是迷途知返,不至于连累宗族。如此一想,倒也能够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汉奸名单上了。

    不过。阮大铖是东宫的人么?

    洪承畴有些犹豫,因问道:“过了徐州之后,地方府县对老夫人可是尊敬有加?”

    那侍女气闷道:“老爷,从老家出来到这里,还没有对老夫人客客气气的府县官儿呢!”

    洪承畴一噎。若是皇太子有心招降,那么府县官员之中肯定会得到令旨,好生接待自己母亲。

    若是皇太子不是有心招降,那就只有是离间之计了。

    重新又落回心中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洪承畴顿时气色一黯,长出一口废气。

    ——慢着!这不仅仅是离间计!更是借刀杀人啊!

    洪承畴心中一紧,脑中闪过一道霹雳雷光。

    明朝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了洪母,正是告诉多尔衮,洪承畴不是真汉奸。否则以他给明廷带来的屈辱,怎会允许他们母子相见?若是自己将母亲护在身边,那无疑会惹得多尔衮更大的疑心。若是将母亲送到北京……洪承畴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是将自己母亲推入火坑么!

    而现在这么多人知道自己母亲来了保定,就是想送回老家也来不及了。

    洪承畴只觉得胸腔中一团烈火,烧得自己口干舌燥,良久方才问道:“老太爷和三老爷呢?”

    侍女不敢直说了。

    洪承畴的父亲洪启熙有秀才功名在身,娶妻傅氏,育有三子:长子承畴,次子承畹早夭,三子承畯。得知长子变节投清,洪启熙羞愤难堪,一病不起。

    其弟洪承畯无意科举,醉心翰墨,已然是一代书家。在得知兄长非但变节,如今还当了建奴的高官,领兵与朝廷相抗,他便在乡里建了一座“双忠庙”,供奉的是安史之乱中两位忠肝义胆的英豪:许远、张巡。

    许远的造型是手捏剑指,怒目圆瞪。这座双忠庙里的许远,两只手指正好指向洪家大门。

    洪承畯还打造了一艘船,泛水而居,正是因为身为洪承畴胞弟,俯仰愧于天地,不敢戴天履地。

    相比之下,傅氏肯千里迢迢跑来打他一顿,已经是母爱无疆了。

    洪承畴又询问了几个老家过来的家人,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悲哀难耐。他降清难道是真心看好黄台吉乃命世之主?唔,虽然的确是这么说的……但当时的实际情况却是自己已经回不了大明,要当忠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待这阵悲伤过后,洪承畴又想起了眼下的局势。北京屡屡发生爆炸,显然有一股暗流在京师涌动。刑部、内务府都无法破案,与其说是他们无能,不如说是匪徒在民间如鱼得水。剃发令一下,百姓哀痛,心怀故朝,肯定是更难在关内立足。

    再看多尔衮此人,骨子里的自负傲慢。当初西攻南守之策是他定下的,就算如今发现做错了,也肯定不愿改弦易张。若是不能集聚二十万以上的兵力,要想打通运河只是痴心妄想。

    汉军的火铳、火炮不如明军,火药也跟不上。明军火铳可以在五十步内破甲,自家的火铳能打到五十步就已经很不错了。明军用小火炮,一门不过三五百斤,十个人就足够照顾。自家的红衣将军炮,动辄上千斤,难以搬运不说,开上一炮,对面已经打来十余发炮弹。

    至于满洲大兵更难指望。他们虽然弓马娴熟,勇悍无双,但在乌龟壳一样的方阵面前却也不得不绕道。一旦绕道,明军的火铳就是一顿劲射,就算是穿着三重甲的巴牙喇也扛不住。而且巴牙喇不光是身强体壮之辈,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为老兵,战场经验丰富。在年轻一代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巴牙喇死一个就少一个,绝不是冲阵消耗的炮灰。

    洪承畴想到炮灰,心中更是无奈。现在拉来的壮丁,一个比一个油滑刁钻。哪怕后面有督战队,他们也该在阵前打滚。明军那边哨声一响,这些壮丁便已经都扑倒在地,宁可被斩首也不肯往前。

    若是满洲大兵再少一些,这些壮丁甚至敢临阵倒戈,索海就差点被这些人坑了。

    洪承畴突然觉得老天爷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他当大明督师的时候,明军就是这样的乌合之众。他投向了对面,结果清军也成了这样的乌合之众。这是天意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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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八 东家西家罢来往(八)

    历史不允许人们开玩笑,却总是自顾自地讲着冷笑话。如果说明末历史剧本有一位作者,那么这位编剧肯定是满洲人。而朱慈烺的出现,不妨认为是换了一个剧组,以及一个非满洲编剧。

    即便如此,“命中注定”这四个字还是在冥冥中时隐时现。

    此说正应在李自成身上。

    在朱慈烺前世的历史剧本之中,李自成的生死是不解之谜。有人说他出家当了“奉天玉和尚”,有人说他死在九宫山。就李自成“失踪”后其所部众将的反应来看,南明史专家顾诚先生认为他的确是死在了九宫山。

    然而当时的李自成即便丢了陕西,也还有十数万大军,吓得左良玉宵遁,为何会在只有地主护院武装的九宫山遇难?顾诚先生分析的原因是:他只带了十数骑亲卫勘察地形,结果遭遇山中地主武装。对方不知道阵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自成,毫无惧意地依仗兵力和地形的双重优势,结束了这位枭雄的革命史。

    原历史剧本里,李自成退场的时间是西历一六四五年五月初,也就是现在的崇祯十八年。

    崇祯十八年五月初九,李自成待大军休整之后,率部从广元南下,马科从保宁(今阆中)西进,两路并发攻打绵州(今绵阳)。张献忠不敌,从绵阳退到了德阳,继而又退到了成都。分散在四川各地的大西军也纷纷前往成都“勤王”。

    张献忠称帝之后,册封四个义子为王,设立四十八营。主力部队称为“皇兵”,民间三丁抽一,是为“里兵”。战时皇兵出征,里兵守城。由此而堆砌出的二十万人马。真正披甲作战的也有十万众。

    李自成却是哀兵已久,又要在四川挣下一片生存之地。想想去年八月张献忠还出兵打过汉中,此可谓远日有冤,近日有仇,全军上下齐喊“杀黄虎”的口号,气势难挡。

    五月十三日。顺军马科部进逼龙泉驿,占据了龙泉山。刘宗敏为李自成前锋,走汉州(今广汉),渡过青白江,成都在望。

    张献忠在成都皇宫之中,一夜三惊,再次爆发精神病,将自己的妻妾、儿子杀死,对义子孙可望——时名张可望。道:“咱老子也是一世英雄的人,不能留着妻儿受辱。从今而后,还是你做世子。”

    孙可望知道大势已去,连夜集结所部人马,向东攻打马科。马科原本是明朝降将,在李自成的大清洗中整日惶惶不安。孙可望却是西营四大名将之首,声望甚至高于后来力挽狂澜抗清二十年的李定国。

    只是一次交锋,马科便被孙可望击破大营。又不敢回到李自成营中,索性向东南逃窜。却碰上了赶来勤王的刘文秀(张文秀),只得再往西南方向逃去。

    孙可望与刘文秀见了张献忠,三人很快定计,由刘文秀扼守龙泉山,孙可望护着张献忠前往西充,整顿兵力。等待另外两个义子:李定国、艾能奇来援。

    刘文秀在龙泉守了一夜,遇到了突围而出的提督皇城都指挥窦名旺。两人会师之后,留下殿后部队,向东追张献忠而去。

    就是这样一场大败,让整个大西军灰头土脸。张献忠甚至连妻小都杀了……结果李自成却在进入成都之后,被个无名小卒用冷箭射死。

    那人本是张献忠的近卫,突围时正巧不在营中,后来躲在皇城外一处塔楼之中。他原本也没想过要刺杀李自成,只是适逢其会,手里正好有一张劲弩,而李自成又正好从他藏身处外经过。出于忠义道德的驱使,以及一腔难以发泄的怨愤,这个侍卫扣动了弩机。

    弩箭从李自成左肋射入,直抵心脏。

    李自成的亲随很快找到了这个吓呆了的侍卫,一阵乱刀将之砍死,旋即在刘宗敏的指挥下开始清洗成都,但凡有兵杖者一律屠戮。

    五月十五日,顺军彻底占据了成都和附近州县,收服了原本效忠张献忠的摇天动所部。他们付出的代价却是失去了主心骨——李自成。

    张献忠获悉之后,从西充一路狂笑着逃往重庆,仿佛又回到了当日车厢峡时候的情形。这种死里逃生、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奇迹”在他的一生中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让他甘之若饴,甚至疯狂地爱上了这种感觉。

    张献忠到了重庆之后,再次安顿下来,却发现自己的处境仍旧缺少转机。

    重庆南面的遵义(时属四川)有明军王祥部,东面有蒸蒸日上的杨展部。反倒是石柱、黎州等土司因为一心守成,对他的威胁不大。

    好在顺军因为没有了李自成这个灵魂人物,刘宗敏推举李自成的三弟李自敬为首领,李自成皇后高氏听政,等待陕北的李锦(李过)和高一功南下四川,并没有立刻追杀逃往重庆的张献忠。

    与此同时,满清多铎部占据了陕西,直逼汉中大门,被顺军贺珍部和明军孙守法部击退。

    华夏西部三百年来未有过如此乱战的时局,真是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朱慈烺拿到战报之后,良久无语。他知道四川会乱很久,甚至平定天下之后还要乱上一段时间。却没想竟然能乱成这样,尤其是李自成竟然会被弩箭射死。但换个角度想想,这种死法却要比九宫山遇袭而死合理得多。老天爷定死了李自成吃不上夏粮,谁也挡不住。

    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顺军余部就此散乱。否则他们一旦投清,无疑是极大的损失。

    “哪怕他们只是名义上遵从朝廷号令,咱们也得接下来。”朱慈烺对尤世威道。

    尤世威附和道:“若是一纸诏书能够收服闯逆余部,自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闯逆如果能够投降,朝廷面子上也能好看许多。到底这伙乱贼冲进了北京,要想彻底剿灭他们,非但耗费巨大,万一再逼得他们流动作案,国家经济就要受到更严重的破坏。

    “不止是诏书。”朱慈烺摇头道:“只要他们真心愿降,我还可以给驻地安置他们,核实兵员,按人头发粮饷。”

    尤世威有刹那间的迟疑,提醒道:“殿下,当年二杨就是这么做的。”

    杨鹤、杨嗣昌父子在对农民军的问题上,虽说是抚剿并重,实际上却是更重安抚。结果就是耗费国帑数十万,而乱军抚而复叛,最终导致国家糜烂。

    “这当然是有条件的。”朱慈烺笑着拿出一份侍从室连夜拟好的《招抚方略》。

    这份方略之所以不交给总参谋部做,就是怕这些军人太倾向于肉体消灭。侍从室相对温和许多,而且还有不少人属于士子阶层,他们拿出来的东西起码能让舆论和士民在感情上能够接受。

    按照《方略》中详述的,只要接受诏书的顺军将领,一律视作起义,非但赦免前罪,还可以给他们叙功。不过要想叙功的话,必须要有崇祯十八年六月以后的战功,比如满清真夷的首级,或是从满清势力范围内光复的州县府道。

    对于起义将领不愿从军者,可以准许其带着护卫离开军中,伪伯爵以上者分得起码五百亩田地,用以安置不超过五十名亲随;如果愿意接受朝廷军令调动,会被派往朝鲜,牵制满清后方,等到光复辽东之后,人给地三百亩,每高一爵多给地二百亩,其他军功另算。

    “对于李自成,朝廷可以允许其亲族安葬。”朱慈烺道:“这个够优待了吧?”

    尤世威点了点头,旋即问道:“殿下以为派谁去比较好呢?”

    “磁侯、绵侯,都是不错的人选。”朱慈烺道:“或者索性一个派去四川找刘宗敏,一个派去甘肃找李过、高一功。只要能早一日平息兵火,大明的元气也能多保存一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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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九 东家西家罢来往(九)

    袁宗第在协助光复太原之后,随着行辕行动。后来皇太子行辕迁往真定,却把他留在了的太原。虽然门口有明军站岗,貌若软禁,但只要他本人不出门,下人出去买卖物事,或有故人往来拜访,都不会被刁难。

    朝廷的确守诺赦免了袁宗第叛乱之罪,褫夺伪爵,但下人们称他“侯爷”并没人出来非难。有时候官面上的人物前来,也有称他“绵侯”的。这种时候,袁宗第只能表示不敢,同时忏悔一番过去的所作所为。然而他很快就发现,那些称他“绵侯”的人,其实并不把他当回事,也不是有心要戳他的伤疤。

    这种突然之间被人无视的感觉,让袁宗第颇有软绵绵的无力感。

    终于,旧主李自成的死讯传到了太原,袁宗第知道自己的平静生活就要结束了。一想到再次身负重任,往来高山险峻,他颇有些小激动,日日倚门盼望皇太子的令旨。

    终于,真定来的使者站在了袁宗第面前,呈上皇太子殿下手书。

    袁宗第早就准备好了行囊,与家人告别,次日一早城门才开,便带着随从护卫离开了太原,一路朝南疾驰而去。他的任务是四川联络刘宗敏、田文秀等等闯营主力。

    刘芳亮与袁宗第的情况大同小异,不过他得去甘肃找李锦(李过)和高一功,路途更远一些,而且必须穿过清军控制区,所以危险程度更大。

    在吴三桂攻破延安之后,李锦和高一功南下之路就被截断了。因此他们只能从陕北退往宁夏卫,然后从宁夏卫转到兰州与载侯党守素会师。这也是原历史剧本中两人的走法,只是原历史剧本中,贺珍一度降清。在汉中狙击李锦、高一功、党守素,而现在的贺珍却仍旧是顺军的忠臣良将。

    刘芳亮的任务就是赶往兰州,劝李锦、高一功、党守素归降大明。有这一支将近十万众的军队守在西北,联合驻守甘州的米喇印和丁国栋,清军等闲不会撞上去。

    照原历史剧本论述,米喇印和丁国栋最初是明朝守将。后来投降大顺,再后来投降满清。多尔衮颁布剃发令之后,军中必须剃发,由此而激发了所谓的“西北回乱”。

    如今的清军肯定无力西进,这件著名的历史事件自然也就不会发生。

    至于汉中贺珍部,得知李自成死讯之后,第一时间就联合了罗岱、党孟安、郭登先等心腹副将,通报起义,投向大明。汉中守将孙守法顺势接收了贺珍部占据险要关城。就算贺珍有心反复,也得脱一层皮。

    不过因为朱慈烺积累下来的信誉,让贺珍表现得很淡定。袁宗第赶到汉中之后,与贺珍会晤一夜,贺珍最终选择了在汉中安家退伍,当个大地主。其心腹副将也都与他一样,选择了拿土地过安生日子。亲随家丁则理所当然转成了他的佃农,少数人也分到了自己的土地。

    最后余下的数千兵士。或是不想种地,或是没地可种。都划归孙守法部。孙守法一方面在驻地开展军屯,一方面又有了湖广粮食支援,对于扩充的这数千人马来者不拒,派了亲信家丁前往统御,正式受命为汉中总兵官,信心满满地肩负起汉中防御战的重任。

    ……

    崇祯十八年六月。夏收在即,西南风起,一艘艘满载粮食的大海船从越南会安(距今岘港之南三十公里),趁着季风驶往广东。

    在其中一艘大船的船首,矗立着一个蓄着长须。头戴儒巾的中年男子,他姓沈名逸文,乃是总督两广军事兼广东巡抚沈犹龙的远房侄子,与提督山东水师的沈廷扬也有亲戚关系。在中了举业之后,沈逸文便无心科举,奔赴族叔沈犹龙幕中,负责钱粮民事。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支船队里,正是奉了沈犹龙之命,前往越南会安,筹集粮食。

    此时越南正处于北郑南阮割据局面,阮氏为了对抗北方的郑氏,在会安开埠,招徕各国商贾,富国足兵。会安因此成为东南亚重要的贸易港口,因为距离琼州(海南省)只有七天海程,顺风到广东也只要半月光阴,所以明商多有在会安安家立业者。

    沈逸文到了会安之后,只觉得这里与广东府县几乎没有差别,尤其是明人聚集的明乡社,其中子弟一样身穿明服,说闽、广方言,用的是汉文汉字,一不留神就会遗忘自己身在外国之事。

    这些明朝商人在此地有的经营了数十年,有的数代旅居安南,控制了大量的田地。在小冰河期的影响下,地处热带的会安却是连年丰收。因为粮食转卖的利润不高,所以商贾们并不热衷采购大量粮食,对他们而言,用有限的舱位装载最大限度的高价商品才是王道。

    然而现在的大明缺的就是粮食,这也是沈犹龙派出沈逸文前来沟通会安明商的主要目的。

    作为半官方的使者,沈逸文还带来了沈犹龙作为两广总督答应的条件:只要明商能够为国尽心,他便以总督身份进言朝廷,请求朝廷给予这些化外之民以庇护。

    沈逸文一度觉得这个许诺过于昂贵,就算那些商贾倾家荡产都不足以回报浩荡隆恩。谁知到了会安之后,却发现自己堂堂总督使者,竟然连会安明商中的真正大头目都见不到。这种失落让沈逸文恨不得回去禀奏总督,大起天兵前来扫荡。

    然而在两个月的四处走动打探之后,沈逸文终于发现,自己赫然是井底之蛙,完全不知道这些华商在会安的地位。

    会安作为一个开埠城市,实权统治者是阮氏派驻的“翁该艚”。翁该艚负责管理“唐人”以及一切船只事务,有民事权、司法权、税务权。然而翁该艚光靠“艚另”——其所辖兵丁,不可能真正管得住在会安的华商。

    事实上,早在嘉靖年间,就有粤人陈全之提出由朝廷赐下官职,由广东、福建等地的海商在占城新州“分田立宅”,内则保护占城国不受阮氏侵略,外则成为交通印度洋桥头堡,运输土产,转运贸易。照陈全之所言:不出数年,这里就可以由明廷遣官经理,起例抽分,足国裕民。

    这种赤裸裸的殖民主义论调在嘉靖朝不可能获得声援,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不过由此也能看出明商在东南亚的实力——他们只需要明廷给个名义,其他一切都可以自己搞定,甚至左右几个小国的命运。

    在这样的实力之下,或许沈犹龙亲自到会安,还能受到应有的尊重。作为一个幕僚,人家肯派个管家来应付一下,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在清楚辨明形势之后,沈逸文及时调整心态,一面请求豪商给予照顾,一面联络根基不深的小商旅,许以利益,终于还是顺利完成了粮食采购任务。不过这一趟给他带来的震动,却将不辱使命的幸福感冲击得丝毫不剩。

    “沈公子不怕船头风大么?”沈犹龙的另一位幕僚,同里邻居李待问走到沈逸文身侧,扬声笑道。

    沈逸文转头朝这位副手轻笑一声,再次将目光投向浩淼大海,突然问道:“疑之兄,安南叛离我大明多久了?”

    李待问作为非管专务的幕僚,要的就是一个知识驳杂,无论什么事都要能说个一二三来。他脑中一转,道:“从宣德三年朝廷正式废交趾布政使司算来,已经有二百余年了。”

    沈逸文应声道:“二百一十七年。”

    “沈公子强算!”李待问笑道。

    “也没多久嘛。”沈逸文心中腾起一股莫名之气,整个人头皮发麻,“交趾布政使司”这六个字不住在脑中盘旋,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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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章 东家西家罢来往(十)

    沈犹龙在等到粮船之后,让沈逸文对会安一行加以汇报。沈逸文自然知道该如何在汇报中埋下一些暗线,调动沈犹龙的对安南的感观。他甚至有意无意地一直用交趾称呼安南,暗示那里原本是大明的一省,现在也没资格独立一国。

    李待问作为副使,自然也要向沈犹龙加以汇报,其中也包括沈逸文的言论行止。

    沈犹龙身为封疆大吏,很清楚沈逸文的小心思。说实话,开疆拓土的功绩放在眼前,谁能不动心?然而真要擅开边衅,朝廷会如何反应?嘉靖时,三边总督曾铣请求收复河套,得到了夏言的支持,结果却还是功败垂成,成了朝堂政治的牺牲品。

    现在朝堂风向不明,而且两广乃是国家后盾,怎么可能轻易就与交趾作战?

    若是有兵,沈犹龙更希望能够带兵前往湖广,协同皇太子作战,为国家安靖尽力。然而皇太子在令旨中一面表扬了沈犹龙这份忠心,一面又派来了两个年轻参谋,对两广兵加以查核。查核结果竟然是百中存一,也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不合格率。

    由此调用粤兵的计划就改成了操练粤兵,同时由两广负责提供民役和粮草供给,并按照《县城规划参考书》和《皇明组织细则(草案)》对两广州县、乡村进行民政整合,初步建立乡勇制度,厘清田亩。

    非但两广如此,江南、湖广也都是如此要求,区别在于东宫行政人才的投入比例。山东基本都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文职行政官员,河南、畿南、山西等地,也是由行政管人员充当主力。

    这些地方推行新政的手段自然铁血而强硬,完全打破了大明故有的政治生态圈。而江南官员多是传统文官。拿着一本小册子施政就如盲人摸象一般。肯用心揣摩的更是少之又少,要让他们牺牲仕途、人脉去推行新政,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且这些人又不愿意在考成上落下污点,于是轻则欺上瞒下,重则上疏诋毁新政,抢占道德高地。

    沈犹龙所在的两广又有土司和夷民的问题。情况更为复杂,新政推行进度缓慢。

    朱慈烺对此倒是报以宽容和理解。他前世见过许多国营企业,掌握着良好的公共关系、优质的资源、充沛的人力,结果还能亏损。这就是管理层执行力不足的缘故,被历史遗留问题、人际关系、个人升迁等等杂事消耗了精力。

    现在大明的传统官员就如同许多国企干部一样,紧紧抱着落后时代的管理思路,在被淘汰的边缘挣扎。

    “能走一步是一步,等我腾出手之后再慢慢解决。”朱慈烺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很足,因为河南行政学院也正式挂牌开学。祭酒由开封知府廖兴兼任,开设了会计、明法、行政三个专业,学制三到六个月不等,用来培养基层公务人员。

    朱慈烺一开始觉得学制似乎短了点,颇有些速成班的感觉。但现在还是非常时期,首先得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其次才是好不好的问题。想当初黄埔军校初建,第一期学员半年就毕业了。一样诞生了那么多名将。

    更何况在朱慈烺前世,国家大力推行法制化。因为司法人员缺口太大,许多从部队上转业的军官在经过三个月的法律培训之后就走上了法官岗位。事实证明,这些速成法官留下了许多笑话和悲剧,但客观上也的确使纸面上的法律得以执行。

    廖兴本来不想用“河南”这个开头。因为他只是开封府知府,作为祭酒,这个学院也就是府级编制。如果说是河南省级衙门……那是巡抚周应期的权责范围。他没那个胆子僭越。

    朱慈烺却是从长远考虑,如果每个府都开办这样的行政学院,非但教学质量很难提升,日后还会导致冗官冗员,降低学府含金量。国初的时候。国子监出身的官员才是正途,而进士并不为人所重。后来为什么反过来了?正是因为进士难考,物以稀为贵,国子监却因为教学质量下降,渐渐沦为补充地位。

    按照朱慈烺的设想,府和直隶州最多设立高等技术学院,类似后世高职。至于大专院校,最低也要放在省一级行政区划。从这点上来说,廖兴以知府兼任省级单位的一把手,纯粹是天上掉下了馒头。不过作为第一个想到自己培养后备力量的官员,这也算是一种奖励。

    只要有人能管理,朱慈烺就有信心光复更多的国土。

    ……

    “主子!主子啊!”宋弘业头皮上已经长出了寸许发茬,这是一个月不曾剃头的结果,就像是个游方的和尚。

    刺杀多尔衮的计划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因为返魂人内部出了叛徒,将火道埋下火药的秘密告知了步兵统领。虽然告密者并不知道宋弘业的身份,但是身为内务府的要员、多尔衮深信的奴才、负责整个京城的查奸工作,宋弘业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此时的满清内部还没有形成大明那样的官僚规则,对于庸蠹的官员处罚极其严厉。当然,满洲人对自己人的处罚也很严厉,动辄剥夺爵位、世职。只是满洲人不会因为贪渎受罚,比较普遍的是冒认军功。

    爱星阿来探视过宋弘业几次,也只能加以安慰,送些吃食。如今多尔衮终于召见了身穿囚服的宋弘业,如果不是要将他正法,多半就会被释放了。

    宋弘业紧紧抓住这次的机会,在多尔衮面前痛哭流涕,希望能唤起“主子”的同情心。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可耻,因为他绝不怕死,只是害怕作为皇太子在京中最大的耳目,一旦自己死了,满清高层的动向就再难传到皇太子殿下的案头。

    “宋弘业,这些日子你可知罪!”多尔衮厉声喝道。

    宋弘业哭道:“奴才日日夜夜都在悔恨和后怕之中,彻夜难眠。若是让那些奸人得逞,奴才死不足惜。万幸主子有天命庇佑,感化得奸人自首……奴才罪有应得,不敢为自己哭……奴才是感谢上苍,让主子得保平安。”

    多尔衮原本见着宋弘业还有点气,本想好好骂一顿,然后再放他出去干活。不管怎么说,宋弘业这样工作能力极强的奴才十分难得,尤其对北京城又十分了解。即便在多尔衮心中隐隐怀疑宋弘业故意留下了这个纰漏,但是今天亲耳听到宋弘业哭诉,这丝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起来吧。”多尔衮沉声道:“你虽然有罪,但本王宽大为怀,姑且免你一死。也是你有这份忠心,且让你戴罪立功,将京中乱党查明消灭。”

    “多谢主子宽宏大量!奴才日后一定仔细办事,绝不敢再出这等纰漏。”宋弘业连声道。

    “你先调集人手,把在内城水井里投毒的乱党捉拿归案。”多尔衮揉了揉太阳穴,浑身无力。

    满人进入北京之后,将内城居民统统赶了出去,变内城为满城,不许汉人居住。这种行径自然给返魂人以便利,只要将毒药投入内城的水井中,就能毒杀满人。而且外城一般喝外金水河或是通惠河的水,就算有人喝水井的水,毒素在经过地底过滤之后也不会造成误伤。

    宋弘业很高兴返魂人能够想起这种廉价高效的复仇手段,但是相比用火药爆炸针对特定的满清权贵,这种一网打尽的手法却有些让人齿冷。只是想起当日空中飘散着的尸臭,想起那些无辜受戮的百姓,这点同情就如投入火坑的冰屑一般,融化不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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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一 忽闻羽檄传来急(一)

    崇祯十八年七月的北直大地,干旱低热,太阳虽然当空挂着,却不肯放出逼人脱衣的热气,如同害了病一般软绵无力。太阳之下,荒草遍地,曾经上好的田垄里,如今也看不到庄稼。只有少许耐旱的树林以人们不起疑的速度朝外扩张,侵蚀田园。

    一队露出青色头皮、结着小辫的满洲兵松垮垮地骑在马上,从地平线上走了出来。他们很快找到了一个被人荒弃的村庄,立旗休息,派出探哨。彼此之间都是满洲话招呼,就如往素杀人如麻的满洲兵没有半点区别。

    这队人马的统领身材高大,骑着马在村庄里绕了几圈,又找了几处残垣断瓦,安排人在里面当了暗哨。等一应安置妥当,他方才回到队伍之中,与几个兵士用满语说笑几句。

    等到夜幕降临,静谧的大地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另外一队明火执仗的满洲兵也来到此地。发现了自己人之后,这队满洲兵轻松愉快地卸下了包袱,像是他乡遇故知一般,享受着先来者热情的酒肉。

    然而他们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蒙汗药。这其实也是到了大明才成熟起来的一味防方剂,并不能像小说中描绘的那样让人迅速昏迷,但是可以改善服用者的睡眠质量。在军中也被大量使用,用以减轻伤病员的痛苦,使他们不至于半夜痛醒。

    就在这些满洲兵进入甜美的梦乡之后,热情的主人纷纷抽出清军制式顺刀,轻手轻脚地摸进营帐,轻车熟路地割断了这些满洲兵的脖子。

    “动作快些还能再睡一觉。”一个满兵低声说道,却是带着浓浓辽东口音的汉话。

    门口站着的军官飞快地朝他瞪了一眼,轻轻用脚踢了他的屁股。沉声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他说得却是标准的满语,隐约中还带着蒙古方面的口音,就算是真满洲人听了,也未必能分辨不出。

    尸体有条不紊地送到了村后刚挖出来的壕沟里,一一清点之后,便浇上火油付之一炬。尸体上的衣甲、兵器。也被单独剥离开来,掩埋、焚毁。三十人的队伍分工明确,纪律严明,整个过程中竟然没人大声喧哗。

    这就是特别侦察营,简称特侦营。

    经过大半年的甄选、训练,特侦营终于如同一柄宝剑出鞘,寒光四射。他们以三十人为一个单位,时而冒充绿营,时而冒充蒙古游骑。时而冒称满洲大兵。尤其是在冒充满洲兵方面,因为有京中的秘密战线支援,可以说是除了人之外所有东西都是真的。

    如果不是宋弘业意外被俘,说不定还能在兵部给他们安排一个编制,那时候就是真正的满清八旗兵了。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左守义领队以来,出入北直,在野外袭杀调动的清兵,整整一个月间干掉了六支这样的队伍。一般来说。人数低于两百人的队伍,都是他的猎物。

    因为两百人是一道坎。超过两百人的队伍往往由战场经验丰富的牛录章京领队,绝不会放心初次相见的陌生队伍为他们站岗放哨。

    虽然没有获得高价值的情报,但这种袭杀战很容易让敌军高层发生恐慌,最后一级级蔓延下去。谁都想知道,那些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的队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明军的夜袭?是乱军的埋伏?但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打斗的痕迹,甚至连尸体、衣甲都找到不到。

    “哥。咱啥时候能去烧蛮子的粮库啊?”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凑到了左守义身边,用一口满语问道。因为满语里面没有“建奴”这个词,他便用了满洲人对汉人的蔑称——“蛮子”。

    左守义斜视看了他一眼,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年轻的战士颇有不甘,道:“哥。当初你们三个人就敢去干。如今咱们有三个十个人……”他一时忘了“三十”如何表述,舌头一转倒是没有犯错。

    特侦营的满语都是建奴俘虏和辽东渡海的汉民教的,口音各异,正好适合他们扮演不同的旗佐。

    左守义将这颗光溜溜地脑袋推开,没有理他。正是当日在山西接连放的两把火,促成了左守义一举成为少校,也让特侦营这头猛兽出现在了北直地界。虽然出于保密,左守义三人的战功没有大肆宣扬,不过特侦营内部却给这位营官封了个“霹雳火”的诨号,不言而喻是从《忠义水浒传》里抢了人家秦明的名号。

    别人看不清,左守义却是看得十分透彻。山西的局势和北直完全不同。山西有满洲兵,有蒙古兵,还有刚刚编成的大同绿营兵,正适合浑水摸鱼瞒天过海。然而北直这边军制简单,不是满大旗就是汉八旗,布防明确,尽管左守义知道清军囤积粮食、兵械、乃至火药的确切地点,要想混进去却没那么简单。

    再等等吧。

    左守义把玩着从满清军官身上收缴来的铜印,收敛气息,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黑夜之中。

    ……

    左守义并不知道,这队看似普通调防的正白旗甲兵,其实是多尔衮派去“护送”洪承畴母亲前往北京的护卫。正是因为洪承畴动辄以母亲舟车劳顿、不堪远行为借口,才刺激得多尔衮亲自派人来“接”。

    这么一支人马凭空消失之后,多尔衮首先怀疑的就是洪承畴为了不让母亲入京为人质,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这些清兵葬身某处。

    多尔衮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此人能力强,够忠心,与军中大佬没有半点关系,尤其是跟洪承畴毫无瓜葛。而他偏偏又在兵部任职,只要找个由头将他发往前线,暗中调查,正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此人正是宋弘业!

    宋弘业出狱不过三天,就找到了投毒“凶犯”,铁证凿凿。而且从那以后,满城水井中的投毒事件销声匿迹,这让多尔衮颇感欣慰。在获得了赏赐之后,宋弘业有了新宅子和新老婆,不过他扑在工作上的时间却更长了,甚至在内务府单独开了一间职房,连带被褥都搬了过去。

    这种态度让多尔衮更加满意,相比龚鼎孳那些上了朝就几乎不见人的文官,宋弘业足堪为汉官表率。

    唔,差点忘了,他早已经是旗人了。

    多尔衮暗中提醒自己。

    崇祯十八年七月中,宋弘业带着五六个家丁,骑着马骡,赶到真定府拜见阿巴泰和洪承畴。他名义是代表兵部前来核查军械储备的,是个不可能得罪人的肥差。

    有哪个前线将领不希望多领点军资?就算自己用不掉还可以卖嘛。

    宋弘业磕头叫阿巴泰主子,见了洪承畴也是毕恭毕敬,更博得了两人的好感,痛快地给了手书,允许宋弘业带人出入各处严密防守的库房,清点军资。

    宋弘业自己带来的人是铁定没有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阿巴泰和洪承畴派去保护宋弘业的护卫。这些人一方面要保护侍郎大人不出意外,同时也要监督这个包衣不会暗地里动手脚,让主子陷入被动。

    然而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宋弘业本人就是明军最大的眼睛,只要通过几个不起眼的小记号,就有一支三十人的精锐随时策应他进行动作。其中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让特侦营干掉那些护卫,然后冒名顶替。

    不过如此一来,宋弘业也就没法再回到北京当眼睛了。

    两厢权衡之间,宋弘业举头望明月,一副思乡情深的模样,心中却寻求着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的这番做作,全都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双眼睛里。

    那是洪承畴派来端茶倒水暖床伺候的婢女。平日看似清纯无知的小婢女,而此刻的双眸中却闪现出狡黠冷酷的光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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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二 忽闻羽檄传来急(二)

    朱慈烺接到宋弘业和左守义的密报之后,终于意识到这个时代的特种作战还是过于简陋。

    不同于后世特种部队可以堆积火力,现在的武器技术决定了人少火力必然弱这一局限。所以左守义这么长时间的训练,结果只能在野外下下冷刀子,这多少与设想中的“外科手术似精准斩首”大相径庭。

    不过,如果能够把握机会,破坏清军的后勤系统,适时发起反攻,肯定能收到极好效果。

    朱慈烺给宋弘业的回复只有四个字:“注意安全。”

    后勤对前线的影响有一定的延迟滞后。比如按照明军的后勤制度,如果被人断了后路粮道,前方军队的存粮也够吃半个月的。只要能在五天内重新取得粮道的控制权,几乎不会受到明显影响。

    然而明军的后勤体系是朱慈烺根据现代物流理论进行改进的,以多点续存、就近转运,取代了屯粮一地的旧式思维。如果洪承畴没有吸取松山之败的教训,仍旧将大军粮食屯在一处,其结果别说支持半个月,只要消息一经泄露,军心立刻就会动摇。

    洪承畴的确没有想过分散屯粮这种方式,他吸取教训的办法是派了更多的士兵保护粮台。这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选择,一方面是合适的屯粮地难找,另一方面是多个屯粮地就需要更多的士兵分散保护,在传统兵家看来是浪费兵力的愚蠢行为。

    如果从人力资源角度分析,屯粮点多了之后,负责人的等级也就下降了。谁都不敢相信一个把总能够和副将具有一样的能力和责任心。

    东宫的条例化建设将这个问题消弭于无形。无论是少尉还是少将,无论他们的自发责任心有什么区别,都必须要严格遵照条例办事。事实上,朱慈烺只需要听话守规矩的人。至于是否具有高度责任心,这属于锦上添花的范畴。

    崇祯十八年七月十八日,真定行辕召开军议。大都督府四总部和近卫第一师、近卫第二营的参谋们都到会讨论,最终决定在十八年八月发动夏季攻势,战略目标是收复保定府和天津卫,彻底粉碎清军天保防线。

    之所以朱慈烺此时敢一反常态。做出如此大的动作,是因为这场战争有两个点已经被撬动了。

    首先是吴三桂在孔有德“投降”之后,对于是否继续给清廷卖命有了怀疑。相比大明罪人孔有德,吴三桂简直就是个爱国青年。他无非就是放了清军入关,但那时候主要敌人是闯逆,最多算是决策失误,被狡猾的建奴欺骗,并不能算是卖国投敌。

    入关之后,吴三桂一直与闯逆作战。拒绝与朝廷官兵对抗,这也是总所周知,所以只要买通言论,未尝不能减罪。

    吴三桂最初以为清军兵强,席卷天下易如反掌。如今看来,清军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相比明朝源源不断提供的国力支援,清军根本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照吴三桂看来。入关之后三到六个月内如果无法打到江南,就应该主动退出关去。休养生息,图谋再来。

    而满清权贵就像是咬到了肉的狼犬,死活不肯松口,其结果就很难说了。

    “本王在关外时,曾听说过一个故事。”吴三桂坐在军中大帐,座下十余将校。都是吴家的老人,也是广宁军的骨干。

    “有个屠夫晚上回家,路过一片树林,觉得很累,就将没卖完的肉用铁钩挂在了树上。打算明日一早取了再去城中叫卖。”吴三桂缓声道:“谁知他第二天早上来了一看,树上哪里挂的是肉?分明是一匹狼。”

    “原来那狼被肉气引了过来,跳起来吃肉,却不想被钩子钓住了嘴巴,肉没吃着,反倒给那屠夫送去一张好皮。”吴三桂说完,自己先笑了。

    看到王爷发笑,众将纷纷跟着捧场,心中已经如同明镜一般。当初的大明就像是那个愚蠢懒惰的屠夫,轻易地将国宝挂在了树上。满清就像是那头贪婪的野狼。而钓住满清的铁钩子,就是关内的富裕江山。

    这则故事只是说清廷应该放弃关内,以免战线拉开太长,兵力不足被人击溃。而最后那饶有深意的笑声,则是告诉众人:爷不伺候了。

    吴三桂当然希望能够重回辽西,那里是他的根基所在。尤其是这回满清如果退出关去,内部势必会有动荡。所谓奴强主弱,随着顺治一天天长大,这份动荡最终会演变成内讧。这无疑给辽西将门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打回辽东去。

    不过明廷估计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当前得立足陕西,到时候带着陕西一省回到大明,非但不是罪人,还是功臣。如果运作得当,说不定还能效仿黔国公沐氏,世代永镇陕西,不比封王差。

    只是吴三桂很难想象,曾经不奉命不出京的锦衣卫,现在竟然会将触手伸那么长。他入秦之后理所当然要招募陕西本地人作为幕僚,这些人多是不得志的读书人,无所谓效忠大明、大顺、还是大清。谁能想到,锦衣卫已经收罗了这样一批读书人,有些还是当年被皇太子裹胁的被害人。

    这些士子人投入清军幕府之中,虽然不得信用,也不见有人待之高位,但军中朝中往来文书多是这些人誊抄,乃至起草,绝对是一手消息。很多文件直接就抄写两份,一份发往北京,一份发往锦衣卫。

    后世传得神乎其神的锦衣卫,最早就是仪仗队、亲兵、打手……后来增添了侦缉的权力,也都是奉旨办案,随着朝中风向偏转。在大明二百七十六年中,能够保证锦衣卫独立,不受东厂中官指使的锦衣卫指挥使,屈指可数。

    朱慈烺最早知道真实的锦衣卫竟然如此窝囊,着实郁闷了许久。

    现在这种广伸触手、传说一般的锦衣卫,一者是朱慈烺先知先觉,有心扶持。另一方面也多亏了徐惇。这种天生热衷潜伏在阴暗里,刺探所有人隐私的性格,并非正常人会有的。

    正是锦衣卫陕西所的努力工作,吴三桂的思想动态很快送到了朱慈烺手中。锦衣卫和总参军情司对此情报分析认为:吴三桂有不臣之心,但要他改旗易帜并非易事。

    吴三桂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物,从来谨慎怕死。或许因为这种天赋,历次大战中他都能逃脱。虽然害死战友无数,但自己总是安然无恙。想想当年他领着不足三十骑家丁,勇闯清军大营搭救父亲吴襄,谁能想到前后竟是同一个人。

    清廷此时若是再从西线抽兵,倒是可能刺激吴三桂直接改旗易帜。而山西的情况也不明朗,多铎还在苦苦寻觅强渡滹沱河的办法。所以多尔衮无法集中所有兵力攻打北线,除非他愿意将到嘴的肉吐出来。

    即便多尔衮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朱慈烺还有第二道保险。

    辽东。

    陈德部已经做好了渡海准备,第一批三千人将在八月初乘船东渡皮岛,建立寨堡。次日会有第二批登陆部队在参谋长魏云的带领下登上鹿岛,建立观察哨。随后由远而近占据辽海诸岛,囤积资源,接纳辽民,开展对辽东的军情工作。

    如果多尔衮真的举全族之兵要在北直与朱慈烺决战,陈德就会立刻攻打旅顺、宽奠、拔除朝鲜境内的清军驻点,继而一路北上,直捣沈阳。

    “如果建奴连老巢都不要了呢?拿关内的土地换辽东那种穷乡僻壤,他们不是还赚了么?”有人低声发言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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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三 忽闻羽檄传来急(三)

    演义小说中常有某智多星掐指一算,斩钉截铁道:“我料此人必当如何如何。”

    这已经成了小说家塑造智谋之士的常用手法。固然不排除有人天赋异禀,见人一面便能推算其品德秉性。但更多的情况还是运用分析手法,推测此人的心理状态和习惯,从而获得一个可能性最大的选项。

    在是否放弃沈阳的问题上,只看多尔衮一个人是不行的,还要看整个满洲族的群体心理。

    满洲族本是南下的通古斯人种,后来迁徙到了大明建州卫,为了获得一个合法居留的身份,便冒称是金女真。

    这支女真在与辽东真正的金国女真部落征战数十年后,为了获取民族认同,更是将女真化贯彻到底。奴儿哈赤建立了“大金”政权,正是出于这等考虑。

    也因此,这个女真部落对于女真传统是十分轻视的。他们也如同其他女真部落一样以渔猎为生,但更善于学习其他部落的先进文化。先是从野人时代进化到了部落时代,后来又学习蒙古的兵民一体,由努尔哈赤创建了八旗制度。再后来赶上李成梁的“以夷制夷”,学到了明军战术、军制,以及筑城。

    建州女真与其他女真的最大区别,就是会筑城而居。

    这无疑增加了人民在恶劣自然环境下的生存能力,也保证了他们在与其他部落交战时占据上风。满人对城池的崇拜因此而起,只有建立属于自己的城池,才有安全感。这个习惯延续到他们入关之后,修建“满城”独居。

    虽然他们重视城池,但因为文明程度太低,所以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城市群落。因为技术水平太低。所以在攻城、守城方面只能被明军嗤笑。在大明最为没落的时代,明军对建奴闻风丧胆,但只要凭城而守,却能坚持经年。

    沈阳城是大明在辽东的重镇,最初并不如辽阳那般吸引人。努尔哈赤看中了沈阳的战略位置,不顾众人非议。从东京(辽阳)迁都沈阳,定名为盛京。满洲人三代居住此城,已经将之视若己物,要说放弃哪有那么简单?

    朱慈烺更是从后世满清所作所为加以印证。即便到了康雍乾三代,满洲人在关内的统治已经彻底巩固,可仍旧坚持柳条封边,不许汉人去满人故土。更别说顺治年间,满洲人一直做好了退守关外的准备。

    所以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一旦辽东震动。满洲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若是黄台吉还活着,或许能够顶住压力。然而多尔衮并没有他哥的威信,顺治更只是一个孩童,谁都镇不住归家心切的大军。

    “战争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朱慈烺道:“虽然多尔衮死活南下的可能性极小,只要有人提出来了,咱们就不能不重视。”明人如此想,就不排除满人也有这样的想法。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谁都不知道历史会不会脑抽让它成为现实。

    “所以各县巡检司五中抽一。组建巡检营,作为后备。”朱慈烺道。

    巡检司负责县境安全。大县数百,小县数十,兵员来自新兵营中被淘汰的新兵,属于现役编制。朱慈烺临时搭建起这么一支后备军,并不指望他们在战局不顺的时候扭转乾坤,而是用来转移军资、百姓。维护大军南撤的道路通畅。

    “巡检营的设立与战事不相关联,总参拟定人选报兵部发文。”朱慈烺道补了一句。

    崇祯十八年夏,夏季攻势进入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安南运来粮食留了一半留作军粮,剩下的主要运往山西、河南,最大限度救济百姓。反倒是山东在充分利用地利之后。勉强能够用红薯玉米等半粮充饥,基本维持在生存线之上。

    ……

    “郑爵爷别来无恙,别来无恙。”一个中官打扮的人物远远就朝郑芝龙作揖行礼,喜笑颜开,道:“这些日子咱家住的小院就听着喜鹊在那儿叫。咱家就想啊,多半是有什么喜事了。这不,爵爷竟然玉趾亲临,实在是大大的喜事啊。”

    “吴公公客气。”郑芝龙笑着对吴清晨还礼。

    郑芝龙十八岁跟着舅父下海,并在澳门受洗,成为天主教徒,教名尼古拉斯。虽然他的人生充满了传奇色彩,而如今他的确是东海上最有力量的大人物,但他却不一个枭雄。

    枭雄能够为了十倍的利益铤而走险,为了百倍的利益孤注一掷。郑芝龙却是个望风使舵的人,本身没有任何坚持,只要利益够大什么都能卖。局势一旦有变,翻脸不认人。

    吴清晨作为刘若愚的心腹,去年就奉命南下入闽,联络郑芝龙,希望郑家的船队能够分一些北上勤王。皇太子许以爵位、人口、土地,甚至变相承认了其长子郑森的地位。这样优厚的条件之下,郑芝龙都没有松口。

    因为他实在不看好一个不足弱冠的皇太子能有回天手段。

    直到东宫军连战连捷,用《皇明通报》将胜利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郑芝龙才发现这位皇太子真有回天之力!既然你有实力,那么自家为何不锦上添花?这才是郑芝龙派手下大将施琅领兵北上的缘故。

    不过对于台湾这块地方,郑芝龙却没有立刻发兵收复,因为现在台湾岛上的荷兰人势力不弱,而且还算守他郑家的规矩,暂且放着,看看局势再说。

    在这种保守的心态之下,哪怕吴清晨说得天花乱坠,也注定效果有限。

    往日郑芝龙有什么事,总是将吴清晨“请”过去。今天他亲自登门,谁都知道其中定有隐情。

    吴清晨是宫中出身,对人心和阴谋把玩得炉火纯青。别看他嘴碎唠叨,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公公请,咱们里面说话。”郑芝龙口音浓郁,跟吴清晨交流只能说简单句。

    吴清晨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爵爷请。”

    两人进了客堂。分了主宾落座,不等吴清晨开口,郑芝龙却先说道:“吴公公,郑某有一事想请公公转告朝廷。”

    “这正是咱家住在闽省的缘故呀。”吴清晨笑道:“爵爷有何吩咐,尽管说来。”

    “郑某想派长子领船二百艘北上勤王,归于沈督麾下。”郑芝龙笑道。

    吴清晨哈哈大笑道:“爵爷果然公忠体国。实乃我大明群臣的表率呀!”他只顾着拍马,全然不往下说。

    郑芝龙当然不可能白白送两百条外加自己的长子出去,见吴清晨不肯接话,只得自己开出价码,道:“郑某想让长子入读皇明海军大学,不知可否。”

    吴清晨还是从《皇明通报》上才知道有这么一所“大学”,与之前成立的“皇明经世大学”一样,都只比“太学”差了一点而已。想想也是,太学是皇帝办的。皇太子岂不是只能办大学么?

    “爵爷,咱家倒是说不好。”吴清晨道:“您也知道,咱家是在宫里当差的,水师的事不熟呀。”

    “请公公……”

    “不过爵爷的事就是咱家的事!咱家一定托人去打听。再者说,既然办了学,就是要招人入读的。爵爷肯让公子前去读书,那是给他们面子。”吴清晨侃侃而谈。

    郑芝龙微微笑了笑,他可不敢说“给面子”的话。

    皇明海军大学成立之后。施琅奉命担任总教官,自然会将大学内的情形告知旧主。郑芝龙由此才知道。虽然这看似是个培养水手和船长的学校,却十分得皇太子殿下的看中。非但亲自撰文庆祝开学,还上表天子,希望定王永王在长大之后前往就学。

    不管天子答应与否,也不管二王是否真的会去,这个信号已经是彻底发布出来了。

    “唉。犬子不耐经书,也只能学些武事。我平日军务繁忙,无从教育,而海事又是我郑家根本,正好占这个便宜。”郑芝龙谦逊道。

    吴清晨说得口沫四溅。却是滴水不漏,只是答应帮郑芝龙安排,却没说肯定能成。郑芝龙这不过是抛砖引玉,重点却还在后面,乃是对日贸易的问题。

    沈廷扬打着大明朝廷的名义展开对日贸易,出动的船又多又大,让郑芝龙受损严重。然而沈廷扬又是为国家进行海贸,郑芝龙也不敢轻易与他翻脸。

    “最好还是由朝廷设立市舶司,抽收税费,足以富国足民。”郑芝龙道:“做买卖的事,还是交给商贾好些。”

    既然不能动用规则外的力量,那最好就是将两边都限制住。只要山东水师不进行对日贸易,换了商贾谁能是郑家船队的对手?而且市舶司那边也不是不好打理,族中选几个聪明机灵的子侄充任小吏,还怕朝廷派来的流官么?

    吴清晨嗯嗯啊啊良久,方才道:“爵爷这说的是国家大事啊!咱家听着云山雾罩的,还是爵爷亲自上本的好,以免咱家传错了话,坏了爵爷的大事。哎!看我这张笨嘴!”吴清晨轻轻拍了一下嘴唇,更正道:“是坏了国家的大事!爵爷一心为公,哪里有什么私事!”

    郑芝龙没想到弄臣一样的吴清晨竟给自己吃了个闭门羹,连个行贿的机会都不给,不由心中暗恼,却又无可奈何,难道还能为了个太监跟朝廷翻脸?只得转头再去走别的路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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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建州女真的来源,《明会典》认为是“金国余孽”,话虽难听,但也是在法理上承认了他们在明朝国土内的居住权。而个结论,其实却是明朝官员搞错了。

    清天聪九年(1635年)十月十三日。太宗皇太极诏曰:“我国原有满洲、哈达、乌喇、辉发等名。向者无知之人,往往称为诸申(女真)。夫诸申之号乃席北超墨尔根之裔,实与我国无涉。我国建号满洲,统绪绵远,相传奕世。自今之后,一切人等,止称我满洲原名,不得仍前妄称”。(见《清太宗实录》卷二十五、及《满文老档》天聪九年十月十三日条)。

四零四 忽闻羽檄传来急(四)

    路子还是有的。

    现今阁老之一蒋德璟就是福建势家出身,虽然陪在末座,却也是权势最大的四大臣之一。蒋家的根基就在福全所,那是太祖高皇帝时候就扎下的根。身在海防第一线,经历了浩浩荡荡的全民走私浪潮,如果说蒋家与海商没有半点关系,谁会相信?

    不过现在的确不是个好时间。

    东宫要展开夏季攻势的计划在大明高层并不算秘密,孙传庭已经带着兵部一些主事先一步赶往真定行辕听用。济南行在的六部也抽调了不少人,或是充实总后勤部,或是直接调入东宫侍从室。这个时候要去跟皇太子讨论设立市舶司,实在很不合适。

    怎么也得将眼前这场大战打完才行。

    然而郑芝龙的说客却不这么看,他们更怀疑蒋德璟看不起郑芝龙,所以拖着不理会。这种骨子里的自卑无法根除,也无法开解,蒋德璟索性打了个报告,径直跑去徐州治淮了。谁知道他到了淮河边上一看,就再也停不住脚,沿着淮河一路往上游跑,组织河工勘察水道,申请赈灾、治淮专款,竟然真的一心扑进了淮河治理这个大坑里。

    朱慈烺当然知道自己前世的国家从建国开始就扑在淮河治理上,虽然成效显著,但这个黑洞就像永远填不完似的,直到自己转世重生,淮河流经省份每年还要投入上百亿资金进行治理。

    当然,现在的情况没后世那么复杂,起码水污染还不存在,而且淮海尾闾的泥沙堆积也相对要轻一些。

    “银子实在不够用,让蒋先生请沿河地方想点办法。”朱慈烺顿了顿,又道:“虽然没有银子。不过嘉奖还是有的。让侍从室写一篇赞扬官员亲临一线,掌握实际情况的文稿,落我名号交由《皇明通报》刊登。”

    陆素瑶当即点头称是,见皇太子殿下没有新的令喻,连忙出去让人照办。

    朱慈烺等陆素瑶出去,方才重新着眼于当前的财物报表。宫里宫外的开销加起来本就不小。一旦打仗又是流水一般的钱财花费出去。最悲惨的是,现在属于反击战,就算打下了州县也只是光复,非但没人会报销军费,还要拨款重建。

    难怪后世一直喊着“御敌于国门之外”,在自己国土上打仗实在看得揪心。

    作为帝国实际上的控制者,朱慈烺看看手头的余额只有不足十万两,甚至比不上一个南方的大家族,难免有了赤字经营的念头。从财务报表上转开思路。拿到了东厂关于闽南的报告,朱慈烺不由眼睛一亮。

    ——郑芝龙想要开市舶司!

    现在对日贸易基本都是走私。虽然隆庆帝在月港开港,进行海贸管理,但现在已经名存实亡。沈廷扬、郑芝龙,以及南洋前往日本贸易的海船,说穿了全都是走私。如果开了市舶司,就等于重新制定游戏规则,一切都要走官面上。

    至于郑芝龙是否会遵守这个游戏规则。朱慈烺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规则制定出来之后,御史对会违规者进行监督、弹劾。沈廷扬就在山东。而郑芝龙远在闽南。沈廷扬是朝廷忠臣,郑芝龙是藩镇土皇帝。谁更容易受到牵制可谓不言而喻。

    这个规则分明就是针对沈廷扬的。

    “叫那个吴清晨去问问郑芝龙,如果开市舶司,每年的海关税收估计有多少。”朱慈烺唤进陆素瑶道:“还有,郑森入读皇明海军大学的事,直接发文给沈廷扬。让他照办。”

    陆素瑶应声而退,心中却有些奇怪。她在贴身秘书的位置上能接触不少机密,对于全局观也有了些概念。在她看来,郑芝龙显然是没安好心,以皇太子的精明。为何还要往下跳呢。

    郑芝龙得到消息之后也有些意外,还以为蒋德璟故意躲他,原来是把事办成了跑去避嫌呀!不用多说,一笔五千两的巨额感谢费以寿礼的名义送到了蒋德璟老家。至于皇太子关心的关税问题,反倒比较棘手。

    说少了,皇太子看不上,宁可自己派山东水师继续走私。

    说多了,这可是国家的分润,等于从自己口袋里掏钱,还卖不了人情关系。

    “就报个一百万两。”郑芝龙与幕僚们商议之后,最终决定拿出五分之一的贸易收入。当时对日贸易的每年收入白银可达五百万两,而西洋和南洋的商船缴纳的过海费用还不计算在内。

    考虑到航线和季风的影响,如果开了市舶司,泉州肯定会变成一个中转港。许多小商人能在南洋购进货物,在泉州发卖,再次购进其他商品。这样可以缩短航程,降低风险。而对于泉州的控制者郑芝龙而言,无疑多了供货商和渠道商,每年的收入将变得更为可观。

    这份信心满满奏疏送到了内阁,先行转交到了真定行辕。朱慈烺只是看了一眼,随手写下一句:“着闽省先行筹措五百万两白银交付国用,以市舶司两年关税为抵押。”

    这回轮到郑芝龙傻眼了。谁能想到皇太子开海的价码竟然是借钱,而且是毫无利息的借款。若是市舶司两年关税无法达到五百万两,那岂不是亏大了?更郁闷的是,明知道皇太子漫天要价,自己却无法坐地还钱,否则就是赤裸裸的私利而非公心了。

    陆素瑶当时看到这句朱砂批示,惊诧之情不逊郑芝龙,深感在皇太子这样的人杰跟前办事实在压力太大。

    这种天马行空的思路到底是怎么来的!

    ……

    崇祯十八年的八月初四,陈德在登州港完成了最后一批骡马海上适应训练,出其不意地宣布大军即刻启航。登时间百舸争流,千帆竞赛,整个辽海都热闹起来。

    之所以看似仓促,是因为的陈德收到了通报:特侦营于八月初二日成功潜入清军的火药仓库,点了一把火。

    如果仅仅是火药没了,充其量也就是废了半个汉军旗。然而火药仓库紧邻着粮仓,大火直接将近千石军粮焚烧殆尽。

    “坏消息就得接连不断地送到奴酋耳边,说不定能气死他。”陈德咧嘴笑道,连一向沉着稳重的沈廷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比之辽东方向出现明军侦骑更坏消息还有很多。

    宋弘业一离京,返魂人再次兴风作浪,肆意下毒放火,甚至还学会了制作地雷。

    多尔衮责令步军统领爱星阿彻查,还没等到结果,却得到紧急军报,位于真定的明军主力,号称三十万大军进攻保定府,沿途寨堡无不沦陷、投降。

    这才是致命一击,多尔衮当即风疾发作,晕倒在殿上。

    场面乱成一团。

    年方七岁的顺治坐在龙椅上,紧张地看着自己叔父倒地,吓得双眼圆瞪,不敢说话。他已经隐约能够明白军国大事,而且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对于大清这边来说有些困难。

    这点可以从日常饮食上看出来。刚入京的时候,顺治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怎么都不能明白为何大明会如此富庶,更不能理解蛮子竟然在食物上有如此巧思。而现在他已经不能开小灶了,只能跟母后一起用餐,而且食物上也粗糙了许多,就像是在关外时候一样。

    享受过了那些精美佳馔,再要退回去,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圣母皇太后,也就是黄台吉的永福宫庄妃,死后以孝庄之名闻名后世的布木布泰,此刻正毫无主意地在宫中打转。她听说了外朝传来的种种噩耗,心绪不宁,原本想召多尔衮入内商议——其实是寻求安慰,谁知道那位叔父摄政王直接晕倒在大殿上,生死不知,就算没死也要好好休养一番了。

    “要不,实在不行咱们就照旧退出关去?”布木布泰低声征询苏茉儿的意见。

    苏茉儿在女人看来是个有主意的,但身居后宫,焉能知道多尔衮面对的问题到底有多么复杂。在她看来,逃避是懦弱的表现,真正的勇士是不会在最后关头来临之前放弃战斗的。

    “主子,咱们现在是想走都走不了了。”苏茉儿道:“尝过了关内的甜头,一旦再出关去过苦日子,多少奴才会起反心呐?他们可不会觉得主子们尽心尽力为了他们好,只会说到手的好日子飞了。”

    “那可怎么办啊?”布木布泰突然提高了音量:“要不,让摄政王从蒙古借兵吧?”

    苏茉儿微微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

    “那你快出宫去跟摄政王说说,满蒙一家,眼下可不是客气的时候。”布木布泰连忙道。

    苏茉儿自然是毫无压力地去了多尔衮府上。

    多尔衮头缠白锦带,斜靠在床上,面无血色。他的四个老婆侍立一旁,端汤送水,个个都是神情惶恐。

    听说是太后差来的人,多尔衮只能硬挺着见了一面,一听却是从蒙古借兵的建议,差点气得又昏阙过去。

    布木布泰是蒙古人,以为满蒙真是一家。多尔衮却知道,一旦清廷外强中干的现状被蒙古各部窥破,那些王公说不定转眼就能成为饿狼,狠狠从大清身后撕下一块肉来。就算真有忠心耿耿的蒙古人来帮忙,哪里去找粮草安顿他们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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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五 忽闻羽檄传来急(五)

    目光短浅之辈总是占据了主流,召蒙古八旗再次入关的呼声越来越高。他们不相信现在的清廷属于外强中干,坚信“满万不可敌”的神话。至于蒙古人需要的粮草辎重,关内如此富饶,让他们自取就是了。

    蒙古人对于打劫这种事也是驾轻就熟,实际上还是满洲人的老师。在满洲崛起之前的数百年间,蒙古人一直在从事这个行当。

    崇祯十八年的秋天,这些雄心勃勃的成吉思汗子孙再次踏入关内,却有些受骗的感觉。

    好东西基本都被满洲人抢占完了,更悲剧的是,满洲人占据了那么多村落土地,竟然还不管饭。

    有些蒙古部族不敢得罪满洲人,怀着一腔怨气又回塞外草原去了。有些蒙古人却是毫不在乎盟友的利益,即便是满洲人的村子也一样放手劫掠。满人虽然不满,但真正受苦受难的还是汉人。

    这无疑是帮了朱慈烺的大忙,越来越多人的参与到义军队伍之中,为官兵引路报信。

    《虎贲报》和《皇明通报》开始借此机会宣扬“民族国家”的概念,灌输民族认同感和国家认同感。

    朱慈烺曾经认为民族国家是二十世纪产生的政治概念,与效忠帝王和帝室的传统国家不同。然而穿越之后,他才发现社会科学果然不可能和自然科学一样做到精确分割。社会主流思潮之下,还隐藏着各种暗流。

    在主流还是效忠皇帝的时代里,早就有人高呼自己是“国家之臣”而非“一姓之臣”。而且儒家强调的效忠君主,是有条件的效忠。一旦君主失去了被效忠的条件,就成了“独夫”。这也就是孟子对汤武革命的看法:闻诛一夫,未闻弑君。

    如果回顾整个大明的政治生态。正是这种忠臣与国家天下之臣的矛盾性格,让皇帝与文官集团屡屡爆发“战争”。

    华夏的忠君传统已经浸淫到了骨子里,不需要朱慈烺再刻意灌输。面对阳明心学兴起之后对皇帝的冲击,必须给人寻找第二选项。

    所以民族国家就是最好的第二选项。

    即便某些人不乐意见到朱皇帝坐天下,但你身为汉人,就该为同族尽力。

    从近处说。这给了闯逆、献贼各部一个台阶,让他们回到朱明旗帜之下,一同抵御外辱。对于那些变节降清的人而言,也有了一丝侥幸:虽然对不起朱皇帝,但好歹还没做对不起汉人百姓的事。在被打成汉奸之前,回头还来得及。

    从远处说,这也是为自家留条后路。遗传基因是最靠不住的,万一日后哪个儿孙脑残,好歹还能退到君主立宪制度上。不至于被人赶出紫禁城。

    在发起了第二轮“国家教育”之后,秦良玉请求觐见。

    “殿下,臣实在是有些疑惑。”秦良玉单独请求觐见,这算是比较少见的情况。她相信自己有义务对当前军中的思潮加以汇报——她还不知道军中早就有个十人团的组织。

    “秦督尽管说。”朱慈烺与重臣见面时总是以家人礼相待,这也算是继承了崇祯的优良传统。实际上在如何扮演一个传统帝王角色上,朱慈烺从崇祯身上借鉴了许多。

    “在推广国家天下一说时,许多兵士颇有抗拒之心。”年过古稀的秦良玉说话低缓,声音坚定:“他们坚持认为自己效忠的就是殿下您。至于国家却与他们太远了。”

    朱慈烺笑道:“那是他们自己没想透。他们为何会忠心于我?因为我是皇太子,大明的储君。他们效忠于我。其实就是效忠于帝室。效忠帝室,不就是效忠国家么?须知,帝室正是国家表率。太祖高皇帝是亿兆百姓用鲜血和性命推出的真命天子。当年太祖的旗帜就是汉人反抗蒙元暴政的旗帜。如今大明的赤旗,仍旧为天下百姓而动。秦督以为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良玉觉得有点绕,只听朱慈烺又道:“所以效忠帝室就是效忠国家,保卫国家也就是保卫帝室。帝室与国家名虽有异。其实一样。正是因为国家太大,百姓见不到,才需要帝室作为代表,引导所有人为了咱们共同的土地、财富奋勇前行。”

    “殿下,如何不直说忠君呢?兵士都是不曾读过书的粗人。说这么多怕他们想不明白。”秦良玉直言道。

    “并行不悖。”朱慈烺简单道:“现在没读过书,未必将来不会读书。想在想不明白,未必将来也想不明白。其实这事不是要以国家天下取代效忠帝室,而是一个补充选择。无论是为了效忠于我,还是效忠圣天子,或是大明百姓,乃至天下芸芸众生,抑或太微星君……归根到底一句话:咱们不是为了自己在拼杀,而是为了一个信念!秦督应当听过: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秦良玉突然鼻根有些发酸。她想起当年丈夫被宦官陷害,死在牢中;想起子侄浴血奋战,死在辽东;想起自己古稀起兵,辗转三千里……这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见过两面的皇帝?恐怕不尽然。若说是为了大明百姓,秦良玉自己也没这个意识……恐怕只是为了幼年时父亲在她心中种下的“忠义”二字吧。

    践行忠义之道,不就是自己身为一介女流却力挽狂澜的缘故么?

    秦良玉垂下头,欠身行礼,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殿下所见之深,臣深感折服。”

    “秦督过誉,我也只是见了前人的智慧罢了。”朱慈烺微微笑道。

    秦良玉道:“臣本以为训导官的任务是教训士卒,现在才知道,原来让他们明白事理远比一味填充重要得多。”

    朱慈烺微微点头,随意道:“的确如此。我幼年时曾听闻一个故事:有两个神仙心血来潮,下凡消遣。时值孟春,有个路人还裹着棉衣,正好从他俩身前走过。其中一个道:‘你我何不施展仙术,让这人将棉衣脱下来。也好见个高低。’另一个道:‘随君所愿。’

    “于是前一个神仙兴起一阵大风,想将那路人的棉衣剥开。谁知那路人被风一吹,裹得更紧了。第二个仙人却放出宝贝,浮在天上如同太阳一般,光芒四射,热浪滚滚。那路人走得一身汗。很快就自己把棉衣脱了。

    “我设立训导一职,本意是想见到第二个神仙啊。”朱慈烺微笑道。

    “臣知错了。”秦良玉有种佩服。

    “有时候不妨双管齐下。”朱慈烺道:“训导之事,事体极大。简单粗暴是最要不得的,一味怀柔效果也不会好。如果能够做到时时刻刻无不在教训士卒,润物无声,那才是高妙手段。”

    秦良玉一通百通,出来之后如同醍醐灌顶。她现在才知道,报纸也好,标语也好。不过是十分狭隘的一种手段。请来戏班子唱戏,看似娱乐士卒,实际上也是在进行教训。训导工作必须做到无孔不入,由里而外,时时刻刻出现在士卒身边,而又不至于影响正常训练,这才算是及格。

    回到总训导部公厅,秦良玉召开了内部会议。转述了皇太子殿下的训示,让部下集思广益。看在夏季攻势中还有什么工作应当跟上。

    “都督,卑职有话说。”一个声线偏高的声音响起。

    秦良玉抬眼望去,只见坐在靠门处一个年轻的上尉起身朝她行礼。

    那上尉年不过弱冠,皮肤白皙,身形偏瘦,柳眉杏眼。若是生成女子必当是倾国倾城之貌。只听他声音,不看可知是宫中内书院出身的宦官。

    “说。”

    “都督,卑职以为,咱们抓住了两头,却漏了中间。”

    从总训导部设立以来。战前鼓舞,战后安抚已经成为了常态,在战争中进步颇大。

    那上尉道:“古人说:慷慨就义人多见,从容赴死世间难。在开战之前,鼓舞士气,借着一股血气让士卒勇往直前,并非难事。然而开战之后,沙场上尸体叠加,这股血气很快就会被消磨掉,之前的慷慨之情也会渐渐麻木。卑职以为,在这块上,正是咱们没做到的。”

    秦良玉面子上不置可否,心中却觉得这小宦官说得很有道理,可算是切中时弊。

    “卑职建议,”那上尉道,“训导官当亲临火线,要尽可能多地记住士卒的姓名;要在战斗间歇时予以安慰、鼓舞。最好是能够做到与士卒同上阵,共生死!”

    秦良玉是战将出身,顿时对这上尉感官大善,温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从军的?”

    “卑职卢翘楚,崇祯十七年八月从军,上月才分到训导部。”上尉道。

    “你以前是在……”

    “卑职之前是第一山地师第一营第三千总部第二司作战参谋。”卢翘楚道。

    秦良玉对他的感观又好了一层,虽然第一山地师师长罗玉昆与她没有关系,但同为川人,感情上更贴近些。

    “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以作为总部意见下发各级训导官。”秦良玉点头道:“我看你年纪还轻,可愿去辽东师挣得一分功勋来?”

    “固所愿,不敢请耳!”卢翘楚精神一振,抱拳领命。

    周围不乏羡慕嫉妒的目光,谁都知道,辽东师其实是个工兵、苦役组成的部队,根本没有足够的军官。总参一个小小参谋,也是上尉军衔,去了就升中校,成为师参谋长。卢翘楚这么个不为人知的新人,到了那边起码也是校级军官了。

    “身残志不可残,只要成就了三宝太监那样的功业,谁又会看你不起?”秦良玉宽慰一句,道:“本将会荐你为辽东师师训导官,好好干,莫叫人笑话本将不识人。”

    卢翘楚脸上通红,欲语还休,只是重重点头,接下了这位传奇女将的重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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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六 忽闻羽檄传来急(六)

    王翊很得意。

    作为旗队长,他带领着旗队第一个登上了阜平县城墙,打出了夏季攻势的第一场大捷,阜平大捷。旋即整顿人马,随着坦克司主力继续为大军前锋,东进攻打唐县,又是第一个冲进唐县的旗队。

    萧陌对此更是格外高兴,不枉自己亲自起提了这个少年新兵出来。

    “能够两次立下跳荡之功,的确是个可造之材。”萧陌亲临前线,见了佘安,除了表彰坦克司之外,对这支连番报捷的旗队也十分上心。

    佘安领着第一营作为前锋部队,一路势如破竹,此时正是意气风发,道:“王翊这小子看着像个秀才,打起仗来却有老四的狠劲,又不鲁莽,实在是我营年轻军官之中最为显眼的好苗子。”

    “这就好啊!”萧陌兴奋地搓着手,走在城墙上视察防务,又道:“你也看出来了,咱们现在不是少兵,实在是缺将。只要多打几场胜仗,多栽培出几个好苗子,扩军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哈,咱们有刘老四,有王家康,现在又有了王翊,我第一师人才济济,萧东楼除了眼红还能如何?说不定咱们扩成第一军了,他还没能扩师呢!”

    佘安也是心中激荡,这不是指日之间,自己就能当师长了?按照以前的老兵制,一个师的兵力足以堪比一镇总兵了!

    “不过第二营的进度有些慢了。”萧陌话头一转:“照计划,唐县应该是第二营的战役任务。”

    佘安倒是不在乎,道:“这事没法说,只能先到先得。之前藁城之战计划得何等周密,连座钟都配发下去了,结果萧东楼迷路。周将军的钟坏了,单宁那边又出了幺蛾子……所以嘛,该怎么打怎么打,咱们谁都不怵。”

    萧陌与佘安是锦衣卫时候的老相识了,闻言只是抿嘴笑了笑,道:“我身为师长。不能有所偏心,但是老一营是最早跟着殿下杀出来的人马,你在营官任上若是不能锦上添花,恐怕日后升了将军也要被人笑话。”

    虽然这话里面颇有语病,因为第一师三个营都是当年的东宫侍卫营出身。只是萧陌是在第一营营官的职位上扛上将星的,只要看到“第一营”这个名头,自然就多了一份亲近感。

    佘安却没有觉察到任何问题,信心十足道:“我还想着此战中多挣些功劳,最好能得个封号。坦克司这个封号太小了些。”

    “这也是得看机缘。”萧陌道:“当日刘老四拣这么个便宜。也不是打得特别凶。咱们渡河冲阵那仗如何?论说起来,那仗是真该给个封号的。对了,林涛授了上校衔,在陕西统领义军。日后见了,咱们还可以一起喝酒叙旧。”

    说起当日渡河之战,佘安心中就颇为难过。虽然当日牺牲的战友都是他的熟人,但甄飞宇却是他多年的挚友,如今阴阳永隔。思之惆怅。

    东宫成军以来,惟属那一战最为凶险激烈。若不是当时李过不敢追进山中。恐怕没人能回得来。

    “青山依旧在啊……”佘安摇了摇头,道:“听说总参派了袁宗第、刘芳亮去说服闯逆余部归顺。呵呵,我们侍卫营第一仗就是跟闯逆打的,没想到现在转而要成一家人了。”

    “天下都是大明的,当然是一家人。”萧陌虽然坚持着主流论调,声线里却带着一丝不屑:“这叫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不过闯逆余部有没有用也很难说,跟东虏军打下来的战果不容乐观。”

    “说到东虏,”佘安突然道,“我军只守龙泉关,不守倒马关……不会有意外吧?”

    萧陌沉吟片刻。道:“东虏在山西的多铎部主力驻扎忻州、定襄一带。未必不会摆出疑兵,走龙泉关打阜平抄我后路。所以我在阜平放了一个司,固守关隘。但他们要走倒马关的话,就得先行北上三、四百里路才有入山孔道。”

    佘安还是有些不放心,却安慰自己道:“左光先总不至于连人家走了三四天都没发现。”

    “说起来,也有参谋提到过这个问题,不过可能性实在太低。”萧陌道。

    “那个管平洲?”佘安突然问道。

    萧陌捋了捋肩章上的缨络,道:“除了他还有谁?看来他的不着调已经连你们都知道了。”

    佘安笑了笑,也算是跟管平洲“一般见识”的自嘲。

    “我派他去跑后勤了,先踏踏实实干几年再说。”萧陌道:“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怪念头。你部速度休整,什么时候能够出发打庆都?早一天打下庆都,第二营也就能够追上来了。”

    “我部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一手军令,一手发兵,绝无二话。”佘安信心满满。

    萧陌就是喜欢这种雷厉风行的部下,果然签了军令。佘安也果然是说走就走,仍旧以坦克司为主力,挥兵赶往庆都。

    从唐县到庆都县不过三十里许,佘安下午出兵,傍晚已经在庆都城下按营寨扎了。从整个战场态势而言,第一师第一营果然如同尖刀一般,从阿巴泰和洪承畴的侧肋捅了进去。

    此时清军东路军的主力部队,正在冀中平原与第一师第二营、第三营、骑兵营交战,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侧翼会在短短数日内就被人突破到了阜平。

    实际上,因为阜平和唐县靠近山地,不适合大军展开,一直没有被洪承畴视作要地。以他对战场局势的判断:最佳策略是以人多的优势打击人少的明军,而不是用等数量的军队与明军比精锐,此所谓蚁多咬死象,就算打不过你,用人海淹死你总是可以的。

    从这点上来说,第一营的成功其实是拣了第二营的便宜。不过第一师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却没想到这种局面。

    因为洪承畴不是泛泛之辈,而阜平与唐县乃是太行山孔道之一,沟通山西的要地,焉能不设重兵?这也是萧陌让第一营走阜平然后东进的原因。

    原本是想用牛刀杀牛,谁知杀到了鸡头上。

    洪承畴此时有多少兵力?阿巴泰手下的满洲真夷五万人马,这属于正兵,洪督师是调不动的。他所能调集汉军旗和绿营兵,加之总督标营,满兵额是五万人。在之前连番进攻之下,人数达到了十万众。

    这个逻辑看似有些诡异,却是人在无奈中的必然反应。因为手下兵员损失较大,最终对北直百姓下了狠手。但凡是壮丁,让清兵见了便拷回营中,编练成兵卒。虽然人数上去了,但是军服、器械、操练,根本无从谈起,有一根棒槌的就算是装备齐整了。

    光靠着十万人的架势,或许能吓跑曾经的明军,但碰上希求一场硬战奠定自己军中地位的明将来说,却是十万个移动军功,非但不怕,而且跃跃欲试。

    近卫一师第二营就是这般撞了上去,以四千兵力突袭洪承畴的先锋官祖泽润。

    祖泽润好不容易从战败的阴影中走出来,这回重整旗鼓带了一万人马出来攻打安平,谁知道还没看到那个让他吐血的小村寨,就被近卫一师第二营营官杨武年突袭得手,只身逃跑。祖泽润一路逃回清军大营方才收拢溃兵,出门时带着的一万人马,此时已经去掉了十之七八。

    战报送到南路大营,阿巴泰为之憋气,用满语骂了半天。洪承畴不懂满语,只是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后路粮台被袭,前锋又遭此重挫,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而且这杨武年又是何人?他能督领一个营的精锐,总不会是无名小卒,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他?倒是那个王家康有所耳闻,据说是锦衣卫大汉将军出身,颇为善战。当日就是他将希尔根和祖泽润打得大败。这回却没见到他的旗号……唉,东宫是哪里找来如此之多的能将?

    洪承畴只觉得心肺焦枯,真是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师,再不要多呆一天。

    随着祖泽润兵败的消息一同赶到的是明军攻克阜平。

    洪承畴已经有了免疫力,对于阜平失守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建议阿巴泰调集大军收复这座城池,并命龙泉关守军做好防备——此时龙泉关守军已经投降了。

    在洪督师看来,一座靠近山地的小县城,远远没有兵败丧师重要。然而在东宫,光复阜平,取得龙泉关,却被定义为“大捷”。而杨武年击败祖泽润只是平平淡淡发了一封捷报。

    因为前者取得了战略意义上的胜利,是整个战役胜利的节点。而击败一只乞丐流民似的弱旅,只是武将的分内事。

    “所以从这点上来,洪承畴的战略眼光不过尔尔啊。”朱慈烺得到了清军的反应,颇有些遗憾。

    只是一瞬间,他就立刻将这种脑残的念头扫出了大脑。

    是的,只有脑残的人才会希望敌人英明神武。

    对于一个真正要干大事的人来说,敌人是越白痴越好。如果敌人不够白痴,那就要用尽一切手段将之变成白痴,或者直接消灭。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朱慈烺毫不介意孟乔芳的故事再次发生在洪承畴、阿巴泰、多尔衮……等等所有敌人身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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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七 忽闻羽檄传来急(七)

    崇祯十八年八月中秋就在眼前,因为前线战事紧锣密鼓,每天都有新的塘报送到济南行在,使得宫中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崇祯皇帝最近拿到的塘报都是报捷文书,又有一位杨武年的上校军官走进了他的视野。他不知道为何这个杨武年还不如其下属王家康名头大。更不知道同样都是第一师的军官,为何佘安打下个阜平县,也不见取了多少首级,便传了大捷,而杨武年以少胜多,才只是发了份捷报。

    即便如此,这样的能将还是不可轻忽。崇祯起身走到后面的白色屏风,在王家康名字下面写下了“杨武年”三个字,想了想,又补上了一行小字:以少胜多,骁勇之将。

    这是崇祯新近养成的习惯。将有军功的将领、干吏名字写在屏风上,日后要用人,首先便从这上头选。这也是从宋朝皇帝那里学来的法子,不得不说还挺有用处。

    皇帝每天看到的人名恐怕是这个时代最多的,往往会出现一个毫无印象的人写了本子弹劾一堆毫无印象的人,或是反过来。在这种信息轰炸之下,谁能记住那么多名字?何况里面还有同名、似名。

    又因为“简在帝心”这档子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这面屏风便放在皇帝寝宫,平日笼着一层纱,除了皇后、袁妃等亲近之人,等闲不会让人看到。

    “春哥儿今年又不能回来过年了。”周后长叹一声:“他堂堂一国储君,又是尚方又是假黄钺,怎地还要亲临战阵?”

    崇祯帝已经对儿子的军事能力颇为信服,替朱慈烺分说道:“太祖、成祖当年也是亲自上阵的。”

    周后噗嗤就笑了出来:“陛下这比喻真是……怎就能将他跟祖宗们比。”

    崇祯却笑不出来,道:“我看当今英杰中用人打仗,比春哥儿强的恐怕也是罕有。听尤世威说。春哥儿虽建了总参谋部以为赞画,但何时打,打哪里,却都是他一言以决。之前我也怕他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现在看看,春哥儿的确是有眼光的。”

    周后听到崇祯赞扬自己的儿子。心中也是乐得开了花,只是微笑不语。

    崇祯再次看了一眼屏风上的名字和简注,亲手笼上了纱,叹道:“我曾以为天下无可用之士,然而此刻看看却是英才迭出,想来终究还是我不会用人。”

    “陛下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周后劝道:“臣妾虽然不知道外朝之事,但春哥儿有次跟臣妾无意间说起朝臣得失,也说过一句:实在是神庙老爷断了人才上进之路,以至于先帝和陛下手中人才青黄不接。方使得庸才盘踞庙堂。”

    “他真这么说?”崇祯紧皱的眉头松开了许多。

    周后见言之有效,笑道:“臣妾还会编造儿子的话么?只是读国史也可知道,成化弘治以来,哪位祖宗不是留下名臣辅佐新帝?惟独到了神庙老爷这里就断了。陛下初继大宝时,更是无人可用。”

    崇祯虽然明知皇后是在安慰他,心中难免开解了些许,嘴上却道:“先帝还是留了不少人才,只可惜啊……天命如此。”他转而想到了开辟东江镇的毛文龙。又是一叹:这个敢以二百人深入辽东的英豪,真是死得可惜。现在要想再开东江镇。形势比之当年更好,却要以百倍之数方能一试,可见人和人之间还是很有差距的。

    帝后正说着,坤兴公主与定王、永王相携前来问定,原来不知觉中已经到了亥时人定时分。原本只是问答一番,崇祯甚至可能不见这几个子女。但今天正好与周后说着长子的事,心中柔情一发不可收拾,便将三人唤了进来。

    坤兴公主是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龄,该学的早就学了。也没甚好考校的。她知道自己的位置,问候了父母便乖乖巧巧地站在了母后身边,看着两个弟弟躬身侍立,接受皇父考校学问。

    崇祯也是很久不曾关注过定、永二王的学业了,实际上因为朱慈烺过于醒目,而且皇太子这个身份的确汇聚了帝后的全部心血和关注,这两位亲王的师资力量上完全不能跟朱慈烺相比。

    尤其是二王的主讲师是方以智,被朱慈烺挖去当了教授,所以到底是谁在教两个儿子就连崇祯帝自己都不知道。

    “回禀父皇陛下:目今是东垣王在传授儿臣等《算学》和《音律》,蒋先生在的时候由蒋先生讲《左传》,倪先生讲《诗经》。”定王年纪稍大,上前应答,执礼甚恭。这才是正常孩子的正常表现,像朱慈烺小小年纪就要与皇帝、重臣坐而论道,那是妖孽。

    然而崇祯不知道为什么,只这份恭谨让他失望。从内心中,他更希望能够看到第二个朱慈烺。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藁城之战后,恐怕自己不会再与儿子一同上阵了。所以若是能有个得力的亲兄弟去帮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你哥哥著的书可曾读过?”崇祯问道。

    定王微微垂头,道:“蒋先生偶尔讲过,多是与格致相关。”

    “你哥哥写的兵书战册,经济民生之书都颇有可采之处,可以找来读读。”崇祯口吻威严:“我天家子弟,不需要科举谋求出身,更该将学问落在经世致用上头。日后你二人就国,也好帮你哥哥安定一方。”

    “儿臣谨遵旨。”定王躬身应道。

    永王稍小一些,也是毕恭毕敬跟着哥哥行礼。

    崇祯做了训示,这才就《左传》和《诗经》里的问题抽了几个,见二王都算是应答有据,知道他们平日也不是一味贪玩,心中稍霁。又叫内侍取了二王这些日子练的字来,朱笔勾圈了几个还能入目的,便教二王退下了。

    坤兴正要跟着走,却被周后拉了拉衣角,乖巧地留下说话。

    两位亲王仿佛虎口脱险,如蒙大赦,哪里还顾得上姐姐?径自退了出去。

    “坤兴,你近日倒是时常往外跑啊。”周后笑吟吟地看着女儿:“在玩些什么?”

    “女儿哪里敢贪玩?是在做皇兄交代的功课。”坤兴说到这些日子的工作,颇为兴奋:“皇兄命令地方复设养济院,又命成立慈善会,以女儿为会首,定期联络朝中大臣们的闺秀前往视察。”

    “那岂不是有了由头整日在外玩耍?”周后犹疑地看着这个不喜欢女红的女儿。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帝后原本就是男多于女,两个女儿中又夭折了一个。就此一位千金公主,自然多有宠溺。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的问题,也都由着女儿去。好在坤兴倒不曾养成骄纵的性子,又与皇父皇母十分贴心,自然更受待见。

    坤兴连忙辩解道:“我等是实实在在要去做事的,不光看看就行,还要看地方官儿是否的照了章程把事做足,还要查验账目,看是否有私情。”

    “你们一群姑娘家家,抛头露面终归不好。”崇祯插了一句。

    “父皇,我们可不是抛头露面,都戴着面帘、纱巾的。”坤兴嘟嘴卖乖道:“而且有那么多婆子、姑姑跟着,女官接待。去的地方也都是非老即少,哪有什么好避讳的。”

    周后也相信这上面肯定不会有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否则女儿们要胡闹,当父母的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她倒是担心女儿误了长子的正事:“你皇兄怕是知道你贪玩,故意给你放放风,你可别拿着鸡毛就当令箭。”

    “女儿那日查出章丘县挪用养济院专款,报知皇兄之后,皇兄还特命都察院来向女儿致谢呢。”坤兴抗辩道:“皇兄说了:如今天下人力不足,当不分男女老幼,皆尽一己之力。女儿这也是为大明社稷、皇父皇母尽忠尽孝呢。而且我们慈善会已经劝募了一千多两银子!”

    “就你会饶舌。”周后轻轻拍打了坤兴的手背。

    “若不是受限于天家身份,女儿真想跟那些女官一样,巡视整个大明!”坤兴说得双眼放光:“好生看看这天下到底是何等模样。”

    崇祯面孔一板。

    坤兴却毫无察觉,仍旧乐道:“皇兄说,大明之外还有更大的天下,女儿也想去看看。皇兄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等你皇兄当了皇帝再说。”崇祯终于忍不住给女儿泼了一盆冷水。

    坤兴不知道哪里触动了龙鳞,连忙闭嘴,再次变回乖女儿形态,心中却是暗道:当这公主还真不如当个女官有意思。

    “你皇兄忙着军国大事,你别用养济院的事去劳累他。”崇祯缓和了口吻:“以后发现有官员不法,直接与山东按察使司衙门说,或是与都察院说,再或是找吴先生处置。这等小事原本就不该让你皇兄亲力亲为。”

    “女儿知错了。”坤兴连忙低下头。

    “你要是有心为你皇兄分忧,他的那部《原法》倒是可以一读。”崇祯看着女儿,不知为何却要比看两个幼子顺眼得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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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八 忽闻羽檄传来急(八)

    坤兴对朱慈烺有种盲目的崇拜,听了父皇的话当即就去找兄长的著述阅读。

    定王永王却没有这样的性质,前者是不屑,后者还是懵懂无知的年龄。

    “定王说:皇爷只是一味偏心殿下,他若不是年纪小,未必不能做成这样的事。”丁奥亲自跑到真定,告知宫中情报。他提督着东厂,主要负责探查奸细。皇宫作为他的主场,这种事还是得第一时间告知皇太子。

    别看定王现在年纪小,谁知道长大会成什么样?若是庸庸碌碌一介平凡藩王倒还罢了。若是日后有所不轨,今天这话不传到皇太子耳朵里,轻则过失渎职,重则就是立场问题。

    朱慈烺重点看的是东厂提供的报告,虽然没有挖到太多有价值的大鱼,但也排查了足够多的大明忠良。无论是证实还是证伪,都有其价值所在,从这个角度来看也说明朱慈烺的银子没有白花。

    “定王的事我知道了。”朱慈烺随手掀过了这一页。没有兵权谁敢造反?何况定王正在叛逆的年龄,对兄长难望项背继而生出怨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的目光落在几个打了标记的商号上,道:“原来是这些商家在私通山西虏商。”

    投靠满清的晋商八大家在明廷有个别名:虏商。

    这些虏商原本就是靠出卖大明,同时为满清销赃、输血而有如今的地位。满清入关之后,多尔衮以顺治的名义嘉奖了这些人,给予皇商地位,全揽了蒙古、关辽贸易。

    这些虏商本以为修成了正果,可以品尝胜利果实了。结果却发现明军出奇地挡住了清军进攻,而且还一日日地壮大起来。眼看就要反攻倒算了。这当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借着汉人的容貌,以及在江淮一带的人际脉络,再次干起了打探情报的老本行。

    士人中有一类最喜欢吹嘘自己手眼通天,这些人往往在朝堂上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靠着这些人,虏商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得知大明朝堂上许多重要决策。再加上银弹开路,要弄清各镇守将、兵力,并不需要太大的功夫。

    而以前的锦衣卫、东厂之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间谍机构,说穿了只能算是特务打手,影响力也不会出京。皇帝在地方上的耳目是各地镇守太监,而他们不会想到去抓奸细,因为毫无油水可言。

    可以说,晋商八大家为满清定鼎中原立下了不世之功。清廷只以张家口封谢他们,还是小气了许多。

    在这个世界,朱慈烺却是最为重视机密和情报的人。他在前世就经常使用内部或是外部的商业间谍,那还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行为。现在可以理所当然地使用间谍和反间谍,哪里可能放过?他麾下兵力少,全靠充沛的情报才能保证好钢用在刀刃上。同时也因为兵力少,所以要格外注意军事机密的安全。

    东厂扩张之后,那些大嘴巴的士人身边很快就有了各种耳目。他们就像是散发着美味的鱼饵。等着大鱼前来咬钩。虏商的探子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岸边垂钓,毫无警惕地游来游去。东厂则按兵不动。将他们的整个情报渠道都摸透,只等皇太子下令动手。

    “如今不同往日,军情不会轻易让朝堂知道。”朱慈烺道:“就算他们嗅觉敏锐,要想获知确凿情报也是千难万难。这些商家先监控着别动,我还需要借他们之口传播些消息出去。”

    明军三十万攻打保定、天津的消息就是通过这样的渠道送出去的。

    洪承畴开始并不相信明军能聚集起三十万大军,但他看了商家们送来的粮草调用凭证。以及民役的征发人数,默默一算,说不定还真有三十万!这也是因为明军走精兵路线,单兵补给量是满清甲兵两三倍,尉级军官就已经达到了巴牙喇的水准。

    在一个点上得到了验证。对于其他同样渠道送来的情报就会有所轻信。所以消息说明军的主攻方向是东部战线,战略目标是山海关截断满清退路的消息,也不得不让洪承畴有所准备。

    ……

    “早在孙子那时候就说要会用间,我朝真正用间,却还是从皇太子殿下开始的。”刘若愚坐在堂上,看着丁奥毕恭毕敬的站在身边。太监的记名关系,就跟师徒关系没甚两样,处得好的还真是情同父子。

    刘若愚虽然有个侄子,但对于侄子的资质却看不上眼,反倒对这个丁奥颇有青睐,闲暇时也愿意多教一些。丁奥也是待他如父,从真定行辕一回到济南,首先就是拜见刘若愚。

    “你要牢记一点,咱们都是皇太子殿下的私人。”刘若愚清了清喉咙:“何谓私人?乃是至私至密之人!时时刻刻都要分清里外,该做的事就得做,不该做的事打死也不能做。”

    “是。”丁奥原本话就不多,在刘若愚面前更是出言精炼,惜字如金。

    “你知道?”刘若愚眯起眼睛,笑问道:“那你说说,刘肆御前失仪之事,咱家为何要出头?”

    丁奥的确不知道。当时他知道刘若愚因此事去找东宫,就心存疑惑,甚至觉得刘若愚有些老糊涂。一方面自己这边是效忠东宫的,帝后那边只要面子过得去就行了,哪个身居高位的太监真把皇帝皇后当回事?另一方面,东宫摆明了是会偏袒刘肆的,甚至因此而表明一些态度,何必送到刀口上去?

    刘若愚见丁奥没有反应,解说道:“殿下看似云山雾罩高深莫测,其实是个单纯少年。他胸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个澄清天下的大志。在此之下,便是一步步要走的路。他不管地上是泥坑还是石子,只是以最为有效的方式跨过去。所以他行事只有‘逻辑’,没有‘人情’。这点上啊,你看看殿下只写《逻辑》不写《人情》就明白了。”

    “孩儿是在读殿下的著作。”丁奥心道:你还是没说为何要做那种事……

    “既然读了,就得会用。”刘若愚道:“事情本无对错,关键是其中的逻辑关系。咱家去哭那么一场,正是捋顺了这个关系。因为咱们是殿下私人,所以要替殿下哭,替殿下笑,替殿下难过,替殿下高兴,替殿下有人情冷暖……至于是否得罪人,有用或是没用,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其他王之心、王平那些人,能想到么?他们只想到了这事做得对不对,漂亮不漂亮,却忘了‘皇太子私人’这一身份。”

    丁奥听了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抓住了身为“私人”的要诀。

    “但你也别以为只要真心为皇太子殿下筹谋,即便做错了事也没关系。”刘若愚口风一转:“殿下天纵之才,乃生而知之者的圣人之姿,自然是有傲气的。你看《百鸟朝凤图》,为何仙鹤能站在前头,乌鸦连影子都没有?”

    “是。”丁奥心中一紧。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天才很难容得下蠢材。

    刘若愚说了那么多话,也觉得累了,道:“东厂以前在魏阉手里名声不好,你行事还要谨慎小心。最好跟锦衣卫那边学学,你看他们有声音么?许多事能借警察之力的,就让警察出手,所谓间也好,谍也罢,无非就是个‘密’字。”

    “多谢公公教诲。”丁奥俯身拜了下去。

    “殿下虽然没有明说定王的事,却也不能轻忽。”刘若愚端起茶盏:“咱大明朝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丁奥应然,告辞而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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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介绍:
一个成熟的职业经理人,重生为皇明末代太子朱慈烺。从不接受失败的灵魂,因此掀起了复兴大明的风暴。
从这一刻起——
让别的民族瓜分大地和海洋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皇皇大明也需要更多的土地来阵列自己的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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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万之世,驰钱禁、开海贸、一条鞭,资本主义再次冒出了小小的萌芽,大明一步步走向皇朝的制高点。
这是个政商一体,亦儒亦商的时代。
这是个盛极而衰,历史拐点的时代。
这是个纸醉金迷,繁花似锦的时代。
这是个百业待兴,大展拳脚的时代。
金鳞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鳞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鳞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