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全境集结(上)
【这是一条道歉的叨叨】经书友提醒,发现昨天那章忘了取标题了qaq,在这里给大家说声对不起!(顺便祭奠一下未生先死的第186章标题)
。
“iyo~艾纳尔!”吴雍远远地望见了艾纳尔,挥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当他回到奈尔维茨,向威廉报告了这一趟的情况后,被对方告知弗里德曼的军队已经抵达了这里。
顾不得归途的辛劳,吴雍立刻前往了边戍团的营地区。在那里,青灰色的帐幕如同是晾晒在草席上的干货一样规整排列,被另三种颜色迥异的营帐团团包围着。
那些是威廉治下的领主军队,分别用红白蓝、棕蓝、红黑三种颜色的罩衣标识各自的家族,所穿的甲胄风格和摩根士兵有很大的不同。
穿行过营帐围成的天然走道,吴雍一眼便从一片青灰色中认出了弗里德曼的帐子倒不是因为那帐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单纯是因为艾纳尔全副武装地站在帐外。
“小子!”当吴雍从马上翻下来后,艾纳尔当即给了他一个猛男的拥抱,力度之大差点让吴雍喘不过气来,“见到你们平安真好!”
“我也是。”吴雍揉了揉胸口,稍稍缓释了一下大力拥抱带来的压迫感,“听说你们在海上遇到风暴了?”
“可不止是风暴,我以你的名义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下海了。呃……如果没有必要的话。”
艾纳尔努了努嘴,看向于洛颖道:“于小姐,这一路应该很辛苦吧,吴雍有好好照顾你吗?”
“当然,谢谢你的关心,艾纳尔先生。”于洛颖含笑道,随后望了望四周,眼中略带期许地问道,“安妮卡呢?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我把她暂时托付给威廉领主的仆人了,您知道,军营并不适合小女孩。”艾纳尔苦笑道。
“嗯……这样啊。”于洛颖突然变得有些失落。
等……等!你怎么表现得像是一个喜欢可爱小萝莉的怪叔叔啊!
吴雍忍不住在内心里吐槽着。
正当这时,帐子的帘幕被从内侧拉开。一张蓄满花白胡须的、熟悉的面孔探了出来。
“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帐中的人露出一个微笑,眼角挤出几道皱纹来。
“好久不见,军团长。”吴雍愉快道。
“是的,好久不见了,吴雍,于洛颖。”弗里德曼将帘子拉得更高了些,托出一只手向着帐内,“我们进来谈吧。艾纳尔,你也进来吧。”
“要不我去找两个人过来替我看门?”艾纳尔问道。
“不必了,相信我,我们在这里很安全。”
艾纳尔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了弗里德曼的说法。
三人跟着弗里德曼走进帐子里。帘幕拉上的那一刻,军团长突然转过身来,庄重地将右手按在胸口,表情严肃地朝着吴雍和于洛颖分别一躬身。宽阔的肩膀随之下沉,如同沉入泥土中的巨石。
“请原谅我刚才无礼地直呼了两位的姓名。如果让士兵们看到我对两位的态度,恐怕会让他们心生误解。”
啊,对了,艾纳尔说过,弗里德曼从一开始就对我们的身份有所猜测。现在看来是完全知道了……
吴雍瞄了一眼艾纳尔,对方则是轻微耸了耸肩。
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必须习惯这种身份立场上的变化了。尽管这种变化让他有一种“剥离感”,让他有一些失落。
明明应该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才对……这难道不是我以前一直在yy的事情吗……我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越来越不清楚,这种刻意隐瞒身份,又被迫揭晓身份的重复是否是正确的,是否从一开始就该亮明身份,是否这样更有利于自己的行动?
但每当他怀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余安的告诫就会浮现在脑海中
我们的存在建立在人类的信仰之上,而维持信仰的最好方式,就是保持未知与敬畏。当人类对我们的存在习以为常的时候,就是我们灭亡的时候。
吴雍沉了一口气,暂时将这种烦乱心思抛之脑后。
“没关系的,我理解。”吴雍道。
他扫视了一番帐内的景象。温暖的篝火在帐子的中央烈烈燃烧,其后支着一张杨木制作的简易桌子,桌上铺着一张薄薄的羊皮纸,旁边是一盏油灯以及羽毛笔架,至于桌子的后面,红白相间的白石骑士甲在架子上铮铮发亮,彰显着不同寻常的存在感。
这布局和科莫村的军团长室别无二致。
“我刚才正在研究安特利维奇北部的地图。”弗里德曼走向桌旁,抄起羊皮纸道,“可惜他们只提供给我几份旅行者用的版本,这上面只简单的标记了各个城镇和道路,在摩根也能买到类似的地图。”
“如果是军用地图的话,就能获知更多对战争有用的信息了。”艾纳尔抱起双臂,补充道,“但这帮安特利维奇人并不信任我们,就如同我们不信任他们一样。”
吴雍和于洛颖凑近了一些,看向那张地图。羊皮纸上用墨水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复杂的路线图和军事符号让吴雍看得头皮发麻。
“我们刚才去见威廉领主的时候,他似乎正在和属下们讨论些什么。难道……奈尔维茨把您排除在外了吗?”于洛颖问道。
“是的。”弗里德曼承认道,“奈尔维茨的官员们并不欢迎我们的参加。他们在昨晚和今早已经召开了两轮的军事会议,都没有邀请我们。但我们总得有所准备才行。”
吴雍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和安特利维奇本土的军队相比,我们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战争一旦打响,边戍团极有可能被他们当成头阵来消耗掉。”弗里德曼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们必须要回避这种情况……”
“人手的话并不是问题哦?”吴雍早已有所准备,将一边的手探入了储藏之地中,“军团长,我有一件好东西要给你。”
第188章 全境集结(中)
吴雍的手向上提拉,自半空中带出一件皮箱,双手扶稳后交给了军团长。
“这是……您凭空唤使唤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啊……”弗里德曼啧啧称奇,按下了箱子上的黄铜栓钮。
盖子弹开,猩红的剑刃显现而出,如同浅浅跳动的心脏,闪烁着成谜的暗光。
“戍国死士……”弗里德曼有些不真切地呢喃着,“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把剑了。”
他缓缓伸出右手,有力的握在剑柄上,戍国死士像是收到了激活一般,腾地爆裂出一阵强烈的红光,直直刺痛人的双眼。
“是的,戍国死士。”弗里德曼就像是见到失散已久的孩子一样,眼眉中满是惊喜。他放开剑柄,转而对吴雍道,“可是,大人,您是在哪里得到这把剑的?”
“这不重要。”吴雍挥了挥手,心里又想到那个身份成谜的赠送者,“你还知道怎么使用这把剑吗?我是指……启动其中的死灵法术。”
“只需要让他充分品尝特定的血液我们家族的,或者是国王的,都可以。”弗里德曼望着那柄剑,喟然一叹。
他将盖子合上,郑重地奉到吴雍的面前,“大人……我希望您能暂时替我收着这它。它在我的身边……并不安全。”
“好吧。”吴雍将箱子重新放回贮藏之地,“你……似乎不想使用这把剑?”
“这是把好剑,但其中的力量……是受诅咒的力量,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动用那个力量。”
“但事态无常,不是吗?”艾纳尔幽幽道。
“是的,事态无常……”
弗里德曼最后看了一眼戍国死士,将盖子轻轻地合了起来。接着,他面朝吴雍,庄重地跪下身子。
“诸神首座,奥古斯都大人,我曾在您的神殿中完成了白石骑士的受封,您给予我的勇气、力量与坚韧,是我一辈子的财富。但我却没有很好的贯彻骑士的责任,我伤害了自己的家人、伤害了理应由我来保护的人。我早已不是个骑士了。”
弗里德曼抬起头,目光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火焰是一个老者的生命,在用燃烧抵抗着最后的颓靡。
“如今的这场战争,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战了。我怀着最为虔诚的心思恳请您,能否亲自为我完成册封,让我成为侍奉您的骑士?”
吴雍沉默良久,缓缓地将手抬起,凭空生成一把等级6的圣封长剑。随着长剑的生成,弗里德曼自己的白石佩剑悄然消失,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骑士甲上镶嵌出钟塔造型的几颗宝石。
新旧的交替只发生在一瞬间。吴雍握持着圣封长剑,正立在身前。
“原本的话,诸神是不会亲自册封骑士的。就连十二空城的骑士们也是由教宗代为册封的。”
吴雍扭过头,朝于洛颖伸出一只手,对方含笑将手交给吴雍,双掌触碰的那一刻,似有奇妙的魔力回流在血管中。
吴雍将剑朝下,用剑背触碰在弗里德曼的头上。同时调用起自己的灵感,将“赐福”给予对方。
威严予你,愿汝之双拳化身统帅之剑。
慈爱予你,愿汝之身躯堪当守护之盾。
不知为何,吴雍的内心中下意识地响彻起这样的话语。同时,身体的某一部分开始灿然发热,那份热量像是一个深嵌在体内的动力核,正以张动之姿唤起沉睡的能量。
这是……神格?
尽管微弱,但吴雍却明显感受到了那份力量。
他和于洛颖对上了眼,从对方的眼神来看,似乎也产生了相同的感觉。
这究竟是……
他将疑惑暂时压制,重新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弗里德曼的周身弥散出一股淡淡的金光,而他本人的表情也像是沐浴在圣光中那般纯然。魔力迅速在两人的手掌间流动着,化为人类可以接受的力量,顺着剑刃淌入弗里德曼的身躯,直到接近一种饱和的状态,方才随着金光的消散一同停息。
“起来吧,弗里德曼.拉森。”吴雍将剑从对方的身上撤离,怀着某种超然的平静道,“你已为圣封骑士,诸神眷顾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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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临时会议室内。
一场边戍团内部的军事会议后,弗里德曼遣散了众军官,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你还好吧,老家伙?”艾纳尔拍了拍对方的背道。
“还好,不过让我缓缓吧。人到了这种年纪就受不了冗长的争执了。”弗里德曼一脸疲态地回答道。
在刚刚结束的会议中,边戍团的军官们果不其然地吵成了一团。他们大体上分为了两个阵营。其中一个赞成服从安特利维奇的指示,另一个则坚决反对,力争军团的自主行动权。
两方在会议桌上争得面红耳赤,最终也没有个什么结果。无奈之下,弗里德曼只得强行宣布会议结束,不了了之。
“大人,您现在饿吗?要不我去给您烤个鹿肉塔?”芬恩在一旁建议道。
“不了,谢谢你,芬恩。”弗里德曼强撑出一个微笑,看着自己的前侍从,“你不如趁这个机会,跟着艾纳尔练练剑。你也该重新拾起剑术了。”
“唔……”芬恩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一脸难受地看向艾纳尔。
艾纳尔嘿嘿一笑,一手提剑,另一手拽着芬恩的胳膊将他捞出帐篷。
此时,帐中仅剩下弗里德曼、吴雍和于洛颖三人了。
“很抱歉让您见到了我的不堪,明明我才刚成为您的骑士,首座大人。”弗里德曼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显得无比苍老。
“不,这没什么。”吴雍强忍住身份对调所带来的不适感,淡定答道。
他好像有些明白,在册封弗里德曼的时候,那种“神格重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他终于有了一点神的样子。
所谓神格,无非是与人格对应的,神的位格。其中包括神的心性、品格、意志、存在这些东西。
而吴雍一直在掩盖这些。作为一个生活了十七年的人,他对“为人”的认知远远大于“为神”的认知。况且,还有“不能让人类过多接触诸神的秘密”这样一个法则的束缚。
或许,我应该去学着扮演起“诸神首座”的角色了在不破坏平衡的情况下。
吴雍如此想着。
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艾纳尔突然从帐子外面闪了进来,表情似乎带着不好的消息。
“怎么了?”吴雍问道。
“雷德拉.斯特洛韦尔的大部队抵达了。”艾纳尔神情严肃道,“但我没有看到亚瑟和蒙多拉尔。”
第189章 全境集结(下)
哗,哗,哗
无畏者武侍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每隔九人便高举着一面斯特洛韦尔家族的家旗。他们配备着统一的装甲和武器,架在身侧的圆盾将身体撑宽了几分,几乎拖到地上的巨大钉锤彰显出别样的存在感。
武侍们分置为两列穿行在边戍团的营地中,直朝着营地中央而去。他们用盾牌挡开碍路的边戍团士兵们,听任他们在身后骂骂咧咧,脚下却一刻不曾停歇。
队列的中央,身穿精钢全身甲,脚踏伟岸战马的男人傲然其间。他的头上戴着一副造型极为夸张的头盔,覆盖整个面部的雪面罩被刻画为凶恶的模样,向着两侧张开的金属羽翼分为四瓣,展开的造型甚至比头盔本体还要高上两倍。
当这支不速之客即将抵达边戍团的指挥帐幕时,几个坐在木箱上休息的士兵被骚动声吸引了注意。他们瞅了一眼那冰封战斧的旗帜,眉毛瞬间皱成了一团。
“这他妈都是些谁?”一个士兵用力地啐出一口痰,招呼上其他几个人,抄起斧子拦在了路中间。
无畏者武侍停下了脚步,齐齐凝望着那几个肩扛长剑利斧的士兵。他们仅仅穿着最基础的皮甲,脚下踏着将近发白的老旧靴子,和全副武装的无畏者相比实在是有些寒碜。
“别挡路,摩根人。”排头的无畏者语气低沉道,字字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这话是我说的才对。”那个率先起身的士兵一手叉腰,敲了敲肩上的斧头道,“这儿是我们边戍团的地盘,我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倒是说说拦路的人是谁?”
队列中间,那个骑马的男人拨开面罩,露出了其后削瘦的面庞。男人微微仰头,俯视着那几个士兵,语气冰冷道:“看来你们的统帅没有教会你们最基本的军纪。”
“我们的军纪在这儿。”另一个士兵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道,“可不是那些操蛋的法律和规则。”
“哼,”骑马的男人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我曾听说摩根的第一边戍团聚集了各类社会底层的人渣,果不其然。”
士兵们二话不说拔出各自的武器,无畏者也端正盾牌,将钉锤向后抬举,摆出应战姿态。两方针锋相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流血冲突。
“你们在干些什么!?”指挥帐的帘幕突然被掀了开来,弗里德曼身穿骑士甲,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军团长,”几个士兵愣在了原地,“这些人……”
“都给我放下武器!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去!”弗里德曼吼道。士兵们相互看了几眼,悻悻地收起家伙。作为回应,无畏者也放下了钉锤,重新将圆盾架在身侧。
“幸会,拉森大人。”骑马的男人微微勾起一抹笑道。
“斯特洛韦尔大人。”弗里德曼点头致意道。
“我们上次见面应该还是在七年前吧?时间过得真快。”
“是的,和平协议签订的现场。”弗里德曼简短地回应道。
“是的,和平协定。”雷德拉.斯特洛韦尔意味深长地重复道,“而如今,和平不再。不过,我很高兴能看到仍有着热爱和平的摩根人与我们共同奋战。”
雷德拉说着,将视线挪向帐子的方向。
“我听说,有两个来自摩根的年轻人,凭借一己之力说服了我们尊敬的托连恩国王,让他放弃了主动进攻摩根的计划,是吗?”雷德拉问道,“说实话,我对这两个年轻人有些感兴趣。”
“只是两个普通的孩子罢了。”弗里德曼平静地答道。
“那么,这两个‘普通’的孩子现在在哪里呢?”雷德拉追问道。
“如果你是想找我们的话,抱歉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身后,吴雍和于洛颖从帘子后现身,走到弗里德曼的身旁,张开双臂道:
“如你所见,两个普通人。”
雷德拉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来者,淡然一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年轻的活力,但这有时候意味着鲁莽、失责与愚蠢。就像我的女儿亚瑟一样。”
听到了亚瑟的名字后,吴雍的心头一紧,对方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带着某种目的性的。
吴雍决定先顺着雷德拉的意思说下去:“我听说亚瑟和你之间有一些隔阂。”
“是啊,我的小女儿,一次又一次让家族蒙羞。她背叛了家族的荣誉,皈依早已变得腐朽不堪的西明教会,去信奉已经不存在的诸神。”
果然是一家子都不信神。
吴雍如此想着。
“那您是否知道,余安的圣火已经在十二空城重燃?”于洛颖发问道。
“略有耳闻,就像我这十七年来经常听到的其他传闻一样。”雷德拉说道,随即补充了一句,“可惜我的女儿偏执地相信了谣言,做出了又一个愚蠢的决定。”
“……什么意思?”吴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雷德拉盯着吴雍,碧色眼眸中透露出意味深长的暗光,“亚瑟已经离开安特利维奇,往诺特兰去了。”
“什么!?怎么可能?”吴雍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
雷德拉将头微微抬高,表情带上了某种优越的神情。
吴雍将手攥紧,受到他情绪的调动,掌心的黑色山羊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亚瑟居然会主动离队,甚至连个消息都不给我们留?这太不正常了……雷德拉.斯特洛韦尔,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吴雍和雷德拉的眼神相对,气氛陷入了僵局。
正当此时,弗里德曼突然上前一步,挡在吴雍的面前。
“斯特洛韦尔大人,我相信您专程来到我们边戍团的营地,不是为了这些事情吧。”
“当然。”雷德拉收回了目光,坦然道,“毕竟战事要紧。”
“那请随我到帐篷里详谈吧。”弗里德曼将手迎向帐内。
“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战事要紧,我还要和我的属下们讨论作战的事宜。”雷德拉道,“我只是来和您说一声,根据我们和奈尔维茨的协商,第一边戍团将暂时收归我的旗下,明天破晓的时候起营,随我们一起往北进军。”
“抱歉,但请让我提醒您一下,我们作为安特利维奇的盟友而来,理应享有独立的指挥权。”弗里德曼微微皱起眉头。
“您的边戍团当然归您来指挥。”雷德拉道,“前提是服从于盟军整体的战略。虽然您是作为安特利维奇的盟友而来,但是……”
雷德拉望了望周围,“我们的盟友所能提供的兵力似乎有些太少了,不足以独立行动。您不这么认为吗?”
弗里德曼陷入沉默,确实如对方所说,边戍团的地位十分被动。
“……我们会尽量配合安特利维奇的军队。”
“这是个令人鼓舞的承诺。”他的嘴角略略勾起一边,不知意味道:“很荣幸能够和传说中的‘破晓骑士’一同作战,安摩之间已经多年没有战火,但愿我们彼此都没有忘记战场的味道,但愿胜利与荣耀属于正义者。”
雷德拉向着弗里德曼行了一个安特利维奇军礼,向左侧提了提马绳,驱使着自己的战马转回身去。无畏者们以标标准准的姿势立定转身,护送着元帅离去。
“……”
弗里德曼沉默地望着远去的身影,手指紧紧地按在圣封长剑的配重球上。
“看来那位大人很享受这趟访问呐。”艾纳尔从帐篷中走出,靠在柱子上调侃道,“北方元帅,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吗……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芬恩跟在后面现身,手中还拿着用来练习的未开刃铁剑,“白石钟塔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我曾听凯恩斯大人说,他的政治手腕十分了得,不仅用非暴力手段将自己治下的领主管理得服服帖帖的,甚至将自己的长子安排为了国王的亲信,在王家中也很有发言权。”
“我觉得……那个人就像一个极其在乎面子的富豪。”于洛颖思索道,“或者说,他很享受这种用优势压制别人的感觉?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捎个话,像威廉那样带两个侍从,或者直接派个信使来就行了,根本没必要动用一整支卫队。”吴雍叹气道,“实在不想和这么麻烦的人扯上关系……”
“这种事情就由不得咱们了。”艾纳尔耸了耸肩道,“毕竟他可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之一啊。”
几人相视了一眼,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唯有弗里德曼只是微微弯起嘴,不谙大笑的方式。
“可是……”笑声之后,于洛颖恢复了镇定,表情转而担忧道,“听那个人的意思,边戍团还是要被派到最前线……”
“恐怕是这样的。”弗里德曼严肃道,“加上边戍团的士兵,科莫村的青壮年,以及首座大人麾下的拉格纳族裔,我们大约只有不到1000人左右的兵力。而戍国死士能够唤起的死士军团大约有3000人,尽管如此,我也不认为能够抵挡敌人的进攻。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不得不被派去迎击魔物的理由。”
“……安特利维奇所面对的敌人,可能不止是魔物对吗?”于洛颖道。
弗里德曼默然点头,而吴雍也全然理解了话中的意思。
摩根不会傻到只是依靠魔物来进攻。威尔格弗一定会集结常规军队,从边境的其他地方全面入侵安特利维奇。而安特利维奇方面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只能将军力分散到各地,用以抵御摩根军队的进攻。这种情况下,雷德拉自然不会安排边戍团去对付他们的摩根同胞。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战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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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隐纪元17年12月9日。
北方集团军在奈尔维茨集结完毕,朝着安摩边境的复仇大道进军。
雷德拉.斯特洛韦尔元帅麾下共有大大小小13个领主,他们的扈从侍卫和应召军队加起来约有2.9万人左右。而北方元帅本人所率领的军队就达到了4400余人。
部队在当天下午的时候抵达了国界线以南2公里的边防关卡,这里同时也是两国之间唯一合法的陆上官方通道。士兵们迅速将关卡封锁,严格限制了两国之间的人员流动。据斥候回报,摩根方面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此时,两国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在雷德拉的命令下,各个领主的军队迅速驻扎进围绕关卡而建的6座堡垒中。这6座堡垒原本就是为了应对摩根的侵略战争而修建的,即使在和平年代也会保留一定数量的正规军负责维护。而如今,集团军的到来迅速让整个堡垒区变得充盈起来。
士兵们开始在堡垒外搭建防御工事,砍伐掉所有周遭的树木,好为远程单位提供良好的视野。从周围村落征召而来的妇女和老人们堪当起生产者的职责,在堡垒南侧搭建的临时工坊中为军队制作箭矢、浸油罐等消耗品。
不得不说,雷德拉的统筹能力十分卓越。在他的安排下,所有的事情都在有序进行着。而在其他的战场上,事情的进展似乎也很顺利。
吴雍偶然从士兵们的嘴中听说,南方元帅几乎征用了安特利维奇境内所有的船只,将南方集团军通过海路运往北方,并在近冬港成功登陆,构建起了西部战线。
另外,在安特利维奇王室的“盛情邀请”下,来自自由城邦联盟的三支佣兵团也在两天前从穆里城出发,由海路驶入河路,预计在后天就会抵达奈尔维茨,以盟军的身份支援东部战线。
士兵们常在闲暇的时候讨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但他们的话语间却没有一丝的真实感毕竟谁都没有见识过所谓的下界魔物,在他们看来,那只是和豺狼灰熊类似的生物,虽然凶残,但是无脑。他们甚至庆幸自己是在中线战场作战,而不是和东西战场的弟兄们去抗击摩根人。
全境备战的状态下,时间很快来到了12月12日,这一天,是摩根的征服者之日,也是术士廷计划启动大型术式的日子。
士兵们在这几天中头一次感觉到了紧张,所有人都按照预先排布的阵列就位,严阵以待地盯着北方的动向。冬日的风在这些日子里变得更加强烈了些,摩根的密林中,人们似乎能听到魔物的咆哮、凛冬的凄厉,以及号角的长鸣……
但实际上,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破晓之时,到星辰尽显,摩根的土地如同陷入了死亡的静谧,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斥候甚至汇报说,摩根的边界守军甚至有了撤退的迹象。
12月13日,平静依旧。
正当士兵们的精力逐渐陷入倦怠之时,12月14日的黄昏,自摩根的方向驶来一匹战马。
那匹战马喘着沉重的呼吸,看起来是经历了极限的跋涉。战马的背上,骑兵撑着一小杆用斗篷临时制作的白旗,脸上的表情恍若刚从地狱归来。
第190章 亡国之灾
“魔……魔物……它们从大裂谷爬出来……不受控制……屠杀……到处都是……”
安特利维奇阵前堡垒的大厅中,北方领主们坐在门字型长桌前,神思凝重地盯着跪倒在地的摩根士兵。
那士兵的表情掺杂着疯癫与绝望,他不断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脸,嘴中吐露出的话语只是些断断续续的字词。
“国王紧急召集我们的军团……向北支援……但……一点用都没有……”
士兵垂下头,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他的身体在被撕裂的皮甲下微微颤抖,血污和汗渍所覆盖的脸面上满是惊恐。
众领主陷入了沉默,目光在摩根士兵和自己的统帅间来回移动,人们抱持着各自的想法,但谁都没有提前开口。大家都在默契地等待北方元帅的发言。
雷德拉.斯特洛韦尔端坐在长桌的正中央,将两只手扣在桌前,一双虎豹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落魄的摩根士兵。
“抬起头来,摩根人。”雷德拉朝士兵道,“不要表现得像个懦夫一样。”
那士兵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
“所以……你们想获得安特利维奇的支援?”
听到了雷德拉的话后,士兵像是幡然忆起自己的使命一般,眼中迸发出激烈的火光。他连滚带爬地向前挪了几步,连声哀求道:
“是的!是的!好心的大人们!英勇的大人们!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家人吧!他们还在奥勒松,再过不久魔物就要攻破防线了……我的家人……求求你们……”
雷德拉的嘴角带出一丝弧度,神情颇为悠然地望向右侧长桌的末端。在那里,弗里德曼正坐在桌前,神情凝重而惨白。而吴雍和于洛颖则分别坐在他的两旁,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怒火。
吴雍原本还在稀奇,为什么雷德拉会突然邀请他们参加这场级别颇高的紧急会议,但现在他全然理解了。
单纯的只是为了恶心我们罢了。
雷德拉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摩根发生了怎样的惨剧,只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摩根的士兵有多么不堪。这不是出于尊重和同情,只是单纯的示威。
似乎是觉得嘲笑够了,雷德拉重新移回视线,看向地上之人。
“告诉我,士兵,你隶属哪个军团?”
“第……第二军团……”
“第二军团?萨格博腾的守军。”雷德拉轻微扬了扬眉毛,“是谁给了你命令让你来寻求我的支援?”
士兵的眼神突然变得惶恐起来,他支支吾吾道:“是……是我们的军团长……埃夫……”
“谎言!”雷德拉突然一拍桌子,吓得士兵向后一倒,“从你的口音来听,只是个普通的农夫罢了。这么重大的使命,你们的上司会派你过来羞辱我?”
“大人……我……”
“你最开始是怎么恳求我的?救救你的家人,对吗?身为一个军人,最先考虑的难道不应该是你的国家和战友吗?”
“求您了……”
“你的那匹矮脚马已经瘫痪了,明显是经过了不间断的长途跋涉。从一支北上支援作战的军队中抽调信使,而不是离我们更近的第三边戍团,难道你们摩根人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愚蠢?”
“斯特洛韦尔大人。”弗里德曼忍无可忍,从桌前站了起来,“依照我们两国的和平协议,我请求您把这个……士兵交给我来处置吧。”
士兵茫然地回过头,看了弗里德曼好半天,也没认出他的身份来。尽管如此,他依旧一口一个“大人”,奢望着得到对方的庇护。
“拉森大人,想必您也很清楚了他是一个逃兵。而且,战争已经打响了,没有什么和平协议可言了。”雷德拉笑了笑,随即转变为一张冷峻的脸,“马斯。”
受呼唤的人从大门前走了上来,那是一个面目可怖的壮汉,光秃秃的头颅如同寸草不生的荒原,拒绝了一切生气和可以称之为柔和的元素。他的右眼周围纹着焰形的刺青,青黑色的印记顺着右鬓攀援,直朝着后脑勺而去。
壮汉沉默不语地架起士兵的胳膊,粗暴地将他向着门外拉去。
“不……不!我的大人!求您了!我不是逃兵!”士兵厉声尖叫道,不断挣扎着自己的双腿,肮脏泥泞的衣服在鲜亮的地板上拖出一道污印,让在场的大人们厌恶地喷了喷鼻子。
弗里德曼眼角抽搐地盯着雷德拉,满心的怒意化为消散不去的热量。但紧接着,这股怒意被强烈的忧患所击垮,他的脑中犹如万千洪流涌过,带来了无数可怕的景象。
魔物的脚蹄踏过空无一人的科莫村,深入摩根腹地。村民被屠杀、士兵被撕裂,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一幸免。高企的王都城墙瞬间倾倒,曾经雄伟的建筑在火光中化为废墟……
他觉得浑身泄了劲儿,像是一个无力的老人那样,架着扶手缓缓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他用手撑着额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士兵的尖叫声像是纠缠不清的噩梦一样,随着其他可怕的景象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下界的魔物正在糟蹋我的家乡,而我却在这里坐着,放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我在等些什么?
弗里德曼扪心自问。
“军团长……”于洛颖轻轻地将手放在弗里德曼的胳膊上。
“抱歉……”弗里德曼喘着粗重的呼吸道,“请允许我静一静。”
吴雍将手架在一起,遮住了半张脸。他的心思陷入了某种缠乱的境地。
下界魔物失控?怎么可能?术士廷计划了十几年的事情,居然会这么轻易地失败?
不,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原因,而是对策……
雷德拉拍了两下手,吸引在场领主们的注意力,“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摩根人失败了。下界的魔物正在他们的土地上肆虐,让他们饱尝自己作的孽。那么……我们对此应该作何反应呢?”
在场的人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势力颇大的领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各位大人,正如元帅所言,这是摩根人自己作的孽。况且他们曾妄图用这股不可控制的力量来对付我们,我们没有义务对敌人施以援手。”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竟无一人提出相左的意见。
这些人……
吴雍吐出一口浊气,从桌前站起身来。
“我一直相信战争的目的是衡量得失,而不是恩怨。你们就不怕下界魔物在摩根肆虐完后,侵入你们的土地,屠杀你们的子民吗?”
“就算是那样,摩根人也已经消耗掉大部分的魔物了。”那个发言的领主反驳道,“而且,魔物既有可能向北进入大荒原,也有可能往诺特兰移动,能来到安特利维奇的只会是少数。我们的骑士足以解决那些低劣的畜生。”
其他人再一次应声附和。
“恕我直言。”于洛颖也站了起来,尽量保持着克制的语气道,“这是国与国之间的问题。我不认为这种事情是在座的各位能够决定的,只有托连恩国王可以下达最终的命令。”
领主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是的,只有我们尊敬的国王才有这个权力。你说的不错。”雷德拉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但国王陛下远在赫尔姆加德,就算派出最快的信鸦,得到回复起码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
雷德拉刻意将最后的话隐去,残忍地将遐想空间留给了他们。
吴雍愤愤地攥紧拳头,弯曲的指关节被压榨地咯咯作响。
雷德拉会把他的长子派往赫尔姆加德,不仅仅是给国王带去下界入侵的消息和建议。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加深远的用意
以保护国王安全的名义,将其留在王都,好让雷德拉完全掌握用兵权,不受国王的干扰。
在这个没有现代通讯技术的世界,千里的距离意味着生与死的差距。
我早该想到的……
“那么,基于大多数人的意见……”
“呵呵呵……”
正当雷德拉准备用一段发言结束这毫无悬念的讨论时,弗里德曼突然发出了一串有些沙哑的干笑。
“基于大多数人的意见?是的,请原谅我现在才想起来一件事情,我是在他妈的安特利维奇。”
军团长罕见地吐出了一句脏话。只见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抖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显现出前所未有的霸气。
“但我不是安特利维奇人。我是摩根军人,你们的意见代表不了我。雷德拉.斯特洛韦尔,我们的盟友关系到此结束了。”
“弗里德曼.拉森,你以为你的军队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吗?”雷德拉悠然道,“而且,你以为你能自说自话的离开吗?”
领主们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将手按在各自的武器上。大厅的侍卫也举起了钉锤。一时间,杀气涌动在厅堂中,仿佛下一秒就会兵刃相见。
弗里德曼叹了口气,随后又兀自笑了一声。
“斯特洛韦尔,我现在只是一个兵力不到一千的落败老人,你随时可以选择杀死我……但是亲眼看着我们走向地狱,难道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事情吗?”
雷德拉的眼睛微微眯起,碧色的眼珠被遮挡了一半,让人摸不清其中的神色。
“让他们走。”
雷德拉挥了挥手。领主们解除了戒备,侍卫放下钉锤,牵拉着门环将大门打开。
弗里德曼看也没看一眼,起身向着大门走去,吴雍和于洛颖紧随其后离开了座位。
“拉森大人。”
正当弗里德曼即将踏出大门的时候,雷德拉突然叫住了对方。
“作为对短暂同盟的尊重,我们会在城墙上目送你和你的军队离去。愿你英勇如初,在地狱中试着活下去吧。”
无需回头,弗里德曼就已然知道雷德拉此刻的表情了。
“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年轻人的时代却正要来临。”
弗里德曼轻轻地抛下一句话,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大厅。
。
阵前堡垒以北,约1公里外。
边戍团的士兵们已拔除了各自的营地,在开阔的大道上集结完毕,朝着归国的方向前进。科莫村村民们组成的辎重部队紧随其后,最前面则是埃辛所率领的拉格纳族裔先遣队。
部队有序前进,弗里德曼乘着自己的坐骑,安静地像是一头沉睡的野兽,艾纳尔也在一旁沉默不语。
即将到达边境的时候,吴雍和于洛颖相望了一眼,决定打破这个氛围。
“军团长,”于洛颖率先开口道,“这样真的好吗?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寻求一些帮助。”
“您也看到了,那些安特利维奇人从来没打算帮助我们。”弗里德曼有些疲惫道,“令人难过的是,他们说的并没错,这是我们自己造的孽,如今只能由我们自己来偿还了。”
“可是我们……”于洛颖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队,“我们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扭转战事。”
“是的,单凭我们自己,无疑是在送死。”弗里德曼承认道,“但是,我们还留有赌注。”
“戍国死士。”吴雍突然开口,“军团长,关于戍国死士,你是不是还有一些东西没告诉我们?”
弗里德曼突然勒住了马匹,举手摆出驻军的指令。指令在传令兵的口中依次向后传递,直至整个部队都停了下来。
“大人,我曾经和您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动用戍国死士的力量。”弗里德曼眼神谨重的望着吴雍。
“是的,你确实说过。”吴雍平静道。
弗里德曼眼神幽幽地望向身前,在那里,隶属第三边戍团的边境要塞静静伫立,而塞中早已人去楼空。
“戍国死士是少有的几个能将骑士廷和术士廷联系在一起的事物。在我担任骑士团团长的时候,斯温纳尔曾经告诉过我,被施以死灵法术的军队,远不止有第七军团一支。只是他们的灵魂保存的最为完整。单凭我的血液,大概只能召唤出整个第七军团,也就是3000人左右。”
果然。
吴雍暗自沉了一口气。
3000人的规模还不至于被摩根当成是杀手锏来使用,关于戍国死士的力量,果然有被隐藏的地方。
“那你知道具体有多少人吗?”
“不,我不清楚,只有术士廷或者说只有斯温纳尔才知道。但我清楚一点,上一次摩安战争中阵亡的士兵,甚至是那次战争之后的阵亡者,几乎都被当作了戍国死士的祭品。”
“也就是说……起码有一万人?”
弗里德曼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道:“恐怕远远不止。”
弗里德曼紧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坚定,“首座大人,我请求使用戍国死士的力量。”
第191章 唤醒沉睡之骨
“首座大人,我请求使用戍国死士的力量。”
弗里德曼神情肃穆地面对吴雍。与苍老萎靡的面容不同,那双眸子中所映射出的,是不带一丝彷徨的坚定。
吴雍没有立刻作出回应,而是淡淡地说道:
“你前几天曾经告诉过我,如果可以的话,你希望永远不会动用这个力量。”
“可是事态无常。”弗里德曼将艾纳尔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口,“摩根人素来有敬重先祖的传统,这正是我不愿意动用戍国死士的原因。但如今,比之敬重亡者,挽救生者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束缚得太久了,这里可没有迷林那样的魔力庇护,一旦被唤醒,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星期左右。那之后,他们的灵魂会直接消散,无法回归天空,变成耀明星。”
吴雍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潘格瑞阿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死亡之神却有收集灵魂、并将它们放归天空的能力。如果我们能找到他,就有机会解放死士们的灵魂。但那样的话,就必须放弃使用戍国死士。”
“大人,对摩根人来说,耀明星永远不是最后的归宿。我们的归宿,是英灵长厅。而那座长厅……”弗里德曼轻轻闭上了眼,将手指放在了额头的正中央,“在这里。”
“我明白了。”
吴雍郑重地一点头,心知没有再三确认的必要了。他将一边的手探入虚空,从贮藏之地中抽出那把死灵之剑。
“想要完全释放戍国死士的力量,需要足够强大的血液来辅助吗……”吴雍凝望着剑刃中的一抹猩红,喃喃道。
他转向于洛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于洛颖,你怕疼吗?”
“小的时候经常被水果刀划伤呢,当时还会疼的哭出来,但现在已经习惯了。”于洛颖调皮一笑,“只是一下的话,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那么就请稍微忍耐一下下了。”
两人点了点头,各将一只手放在戍国死士的刃口上。双掌轻轻拂过,冷光之间,锋利的剑刃划破皮肤。鲜血淳淳而下,沁润着剑身,又被贪婪地吸入其中,滋润了饥渴已久的长剑。
“军团长,交给你了!”
弗里德曼接过戍国死士,用手握住剑刃,用力向上一划。霎时间,鲜血如同涌泉一般,覆满了整个剑身。
军团长的血液充当了最后的启动器。就像是加足了核燃料的动力炉那样,戍国死士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亮,那是混合着金色的猩红,是诸神之光和献祭之血的颜色。那光亮足以让夏日的白昼为之黯淡,让沼地的瘴幕破除昏沉。
紧接着,一束红光从剑体迸发而出,直直地冲向天际,又在即将触及穹顶的时候炸裂开来,化为千万道涌流,砸向四面八方。
似乎是被这诡异的光所吸引着,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阴霾将天空遮蔽,而猩红之光几乎映亮了北方的天际线。众人脚下的土地开始颤抖,大地的脉搏在此刻竟是那样清晰那是战栗的搏动。
拉格纳族裔所化身的群狼长啸不止,根根竖起的毛发无言暗示着即将到来的某样事物。
“大祭司。”埃辛骑在黄昏狼的背上,眼眸深沉地望着北方的严林,似乎是洞穿了目不可及的远方,“他们要来了。”
“是啊,”吴雍喃喃自语,“他们要来了。”
。
雷德拉站在阵前堡垒的城墙上,在其他领主的陪伴下观望着塞外的景象。
他的手中摇晃着一支天蓝色的水晶杯,小口小口地品尝着产自弗洛兰卡的佳酿。他不想让美酒太快地下肚,正如不想让此刻的景象太快的结束。
他想让摩根慢慢地被摧残殆尽,让传奇的破晓骑士一步步走向救亡的末路。他想看着疯狂的威尔格弗在宫殿中被烈火融化肌肤,看着傲慢的卡尔.斯温纳尔被自己招来的可憎怪物撕成碎片。
摩根将成为历史,这头桀骜不羁而又顽固不化的北方猎犬终将沦为凛冬中的一具死尸。然后,他便可以在荒废的土地上,实现自己家族的夙愿……
雷德拉不由地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就像是为了奖励自己一般,饮下一大口酒液。
接着,他将水晶杯轻轻地放在墙头,以一个体面尊贵的姿态转回身来,面向其他领主道:
“诸位,我们正在见证一段历史的终结。傲慢而阴险的摩根人葬送在自己的手中,我们的北方再无敌人!安特利维奇的百年耻辱将被洗刷,而新生的力量将会从那片冰冷的土地上重生!”
领主们欢声喝彩了起来,积极响应着元帅的即兴演讲,这让雷德拉十分满意。
他举起一只手来,示意众人安静,正当他准备多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突然刮来一阵冷风。
出其不意的风将墙头的水晶杯吹落,在地上砸得分崩离析。元帅惊地回过头来,却迎上了更加令人难以理解的景象。
只见城墙以北,视野消失的地方爆裂出一阵剧烈的红光,那红光直直冲上天际,分裂为数万个细小的流星,掖着长长的尾巴砸向地面。紧接着,乌云开始聚集,将整个边境笼罩在天昏地暗之中。
“怎么回事!?”元帅扶着城垛口,当即朝着一旁的侍卫下令道“快把跟踪边戍团的斥候都召回来!”
侍卫慌乱地一躬身,一路小跑着离开城墙,乘着一匹马朝北方飞驰而去。
雷德拉将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慌乱。他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绝不能在部下面前失去斯特洛韦尔应有的威严。
漫长而煎熬的等待后,几个骑马的士兵从北方归来。他们马不停蹄地驶过城门,还没等停稳脚步,便心急火燎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奔上城墙。
“大……大人……”其中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面色惨白得像是被冻僵了一样。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雷德拉厉声道。
士兵抬起头,眼中除了恐惧什么也不剩。
“摩根人招来了死人……死人从地底下钻出来……好几千不!好几万的死人!”
。
萨格博腾东南方村庄,奥勒松。
“不……不要啊!!!”
伴随着男人凄厉的惨叫,血腥而尖锐的利爪无情刺下,扯碎毫无防御力的粗麻衣服,在他的肚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壑。
嗅探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群魔蜂拥而至,犹如一阵掀起的狂潮将男人扑倒在地。器官与皮肤如同染血的橘子,在一只只利爪和尖牙的摧残中剥离**,又在残暴的挤压中血溅白墙。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逐渐隐没在进食的声音中。在怪物的撕扯和啃食下,尸体诡异地左右摇摆着。断裂在一旁的右手中尚且握着一柄草叉,而未曾瞑目的双眼却没有一丝光芒。
女孩蜷缩在床下,被母亲紧紧地抱在怀中。她想大声尖叫,想嚎啕大哭,想朝着任何可能的人呼喊求救。但母亲却将她的嘴死死地按住,眼泪淌过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在地上落成一滩。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正如她无法预知那些会做噩梦的夜晚。
今天早些的时候,她在一阵粗暴的敲门声中被惊醒。父亲颇为纳闷地打开了房门,母亲则披着毛毯跟在他旁边。
她躲在里屋,偷偷朝门外看了一眼。只见村长正阴沉地站在房门口。他的身边还站着许多大人。他们肩扛各自的农具,每个人看起来都不是很高兴,就连平常一直嬉皮笑脸的波特大叔也是一脸阴霾。
她看到村长在父亲和母亲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父亲的脸色立马变得和那些大人一样。而母亲则是向后退了几步,用双手捂着嘴巴。
接着,父亲迅速地穿好衣服,拿起靠在墙边的草叉,向着门外跨去。
她掀开被子,顾不得地板的冰冷,赤脚朝着父亲跑去。他想要跟着父亲一起出去,却被母亲拦了下来。
“爸爸,你要去哪里?”她问。
“村里要来坏人了,爸爸和朋友们要去教训一下他们。”她记得父亲摸着自己的脸颊,如此说道,“记得把家里的门锁好,在我回来前不要到外面去,还有,要照顾好你妈妈。”
“嗯。”
她懵懂地点了点头,却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坏人要来了。她只知道,父亲要去教训坏人了。
她丝毫不担心父亲会怎样,因为她知道,父亲是最强的村里的人掰手腕从来都没有赢过他。
她乖乖地目送父亲走出家门,乖乖地将门反锁了起来,乖乖地走到橱柜前,将木凳垫在脚下,让自己的视线和柜子中的奥古斯都木雕相平行。
尽管诸神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她的父亲依旧供奉着这尊雕像,每天早上外出劳动之前都要对着雕像默默祈祷,隔上一段时间还会认真地将它擦拭一遍。
她学着父亲的样子,将双手按在胸口,轻轻闭上眼睛,嘴中低声念叨起来。她向奥古斯都祈祷,祈祷父亲会是众人中表现得最英勇的那个……
大约半小时后,村子北口的方向传来了钟鸣声。
十分钟后,她听到了门外隐隐的尖叫声。
又十分钟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开门!朵芙丽!快开门!”门上的敲动犹如激烈的鼓点,随之一同而来的是父亲惊恐的呼喊。
她跑向门边,却听到外面响起一声怪异的嘶吼。
再接着,便是父亲的惨叫。
“不……不要啊!!!”
“爸爸?你怎么了?”她贴着木门,费力地想要抽动门闩,却被一双手拉了回来。
“妈妈?”
“不……朵芙丽……不要打开……”她的母亲捂着嘴,泪水将她的面颊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可是爸爸……!”
“朵芙丽!”母亲粗暴地拽起她的手,将她拉入卧室内,带着她躲到了床下。
门外的尖叫声逐渐隐去,而母亲那张痛苦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的情绪突然失控,放声尖叫起来,却被母亲迅速地捂住了嘴。
她哭泣、挣扎、呻吟,但无论怎么做,那突如其来的恐惧都无法消散。
噩梦的到来从无征兆,而做噩梦的人也毫无自觉。
她慢慢地失去了力气,只能以眼泪来面对现实,而母亲则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间,早已湿润了她干枯的长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外的惨叫与嘶吼不断,就像一首永远不会完结的地狱舞曲,叨扰着死者,泯灭着生者。
咣!
突然,门上响起了一道剧烈的撞击,紧接着,是尖锐物摩擦木板的声音,和数不清的怪异嘶吼。
母亲的身体突然绷直,手掌间逐渐加大了力度。母亲的手盖住了她的鼻子,让她几乎不能呼吸,紧紧环住胸口的手也在不断挤压她的肺部。
“妈……妈……”她痛苦地吐出浑浊的字眼,胸口如同被烈火灼烧一样,耳边也传来了尖锐的刺鸣。
“对不起……妈妈不想让你遭受那样的事情……请原谅我……朵芙丽……”她听到了母亲颤抖的声音,而后是一声凄厉的哭号。
她的意识逐渐变淡,耳边的刺鸣和母亲的哭泣糅杂在一起,成为了某种更加熟悉的声音,那是父亲的口哨声。
恍白的视线中,她看到了父亲的身影,那个强壮的男人正张开怀抱,满脸笑意地迎接自己。
爸爸,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她疑惑地想着,同时朝父亲走了过去。
而后,某种不属于此刻的声音腾地响起,如同一丝游线钻入她逐渐疲惫的脑海,那声音好像在说
伊格纳尔。
呼!
热浪掀翻了门板,将那些怪异的嘶吼声尽数吞灭,连同吞没的还有父亲那虚幻的身影。母亲在惊惶中放松了手掌的力度,让她的肺部和鼻子得以重新解放。
她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将气体灌入肺部。虽然四周充斥着一股焦灼的味道,但空气从未像此刻这般甜美。
在狭隘的视线中,她看到一双人类的脚踏过卧室的门,那双脚在床板前止步,逐渐弯下了身子。
紧接着,一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那年轻人向着自己和母亲伸出一只手,嘴角挂着令人舒心的微笑。
“快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第192章 被封锁的城市
那只怪物倚靠在墙角上,佝偻着长满剑刺的背部,浑身的伤口中淌下粘稠的绿色血液。它的嘴巴张为四瓣,以啸声恐吓着逐渐靠近的士兵们。
这是一只成年的尖啸者,在下界的魔物中并不属于最致命的那一匹,但他的“特性”却足以威胁大部分的普通人。
尖啸者的啸声具有特殊的精神诱导作用,它会将人类对死亡的畏惧情绪放大,并在人脑中制造出极度疯狂的死亡假想。如果是精神较为脆弱的人,大概率会因为这种诱导而发疯。
可那些士兵并不畏惧死亡他们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死过一次了。对他们而言,死亡毋宁说是一种恩赐,是寻求解脱的唯一之道。
士兵步步逼近,高举手中的斧头,直直地瞄准怪物的头颅。
这时,尖啸者的身躯突然像是触电般从墙上弹起,将爪子直直地插入其中一个士兵的心脏。士兵有些僵硬地低下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随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落下手中的斧头,将尖啸者的头颅砍下。
那颗头在地上滚了三滚,发出了一阵比绵羊还要无力的鸣叫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约……姆……帮……忙”士兵朝向身旁的伙伴,用不甚连贯的话语求救道。
被他称作为约姆的人缓缓点头,伸手握住尚且扎在士兵胸口的利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拔了出来。
“谢……谢”士兵僵硬地道谢。
“不……客……气……兄……弟”约姆僵硬地回应。
吴雍站在后方目睹了这一切,竟觉得诡异间有些出奇的可爱。
“这样一来,最后一只也被解决了。”他自言自语道,随即面向身旁道,“西恩,我们一共杀死了多少只魔物?”
“一共628只,不算多,也不算少,我的大人。”被他称之为西恩的男人回答道。
和那几个士兵一样,西恩.坦斯乔德也是被复活的的亡灵大军的一员。不同的是,由于灵魂保存的相当完整,西恩和他所率领的第七军团是所有亡灵中思维最清晰、尸体腐烂程度最低的一支,也正是因此,吴雍才将西恩任命为了2万亡灵大军的统帅。
“628只吗……和预估的总数来比较的话并不算多,看来魔物还没有完全侵入南部地区。”这个消息让吴雍为之一振,“感谢你和你的士兵们,西恩。”
“我的荣幸,首座大人。”西恩站直身体,行了一个旧式的摩根军礼。
和大多数只剩下骨架的士兵相比,西恩的身体保存得相当完整。即便如此,他从外表来看依旧是一具典型的干尸,像这样子对话不免让人有些发怵。
所以于洛颖才会一直躲在边戍团的队伍里吗?
吴雍没来由地想到。
“您的剑术实在是非凡无比,坦斯乔德大人。”一旁,弗里德曼将自己的剑收回鞘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颇为恭敬地向着西恩说道,“不愧是摩安战争中的传奇将领,能够和您一起作战,实在是一件梦幻的事情。”
“不敢当,拉森家族的剑术凛冽有力,对古摩根技艺的传承堪称完美。只可惜你已经老了,而我是个死人,如果我们再年轻一点,说不定还能痛痛快快地比上一场。”
两个年代相差100多年的传奇人物抱住对方的胳膊,爽朗地笑成一团,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这让吴雍有些出戏。
他将目光从两个沉迷于商业互吹的老人身上转移开来,看向稍远处的村中心。于洛颖和边戍团的术士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帮着村民们处理伤势。
那些村民的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神情,几个女人自始至终蹲在井边,拒绝边戍团的接近,只顾在一旁恸哭不止。
吴雍此刻所在的奥勒松村是第三座被他们解救的村庄,之前的两座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有少数几只魔物出没,但很快便被边戍团的士兵们消灭了。
但奥勒松村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当吴雍的军队抵达这里的时候,魔物已经几乎将整个村子毁灭殆尽。
在吴雍的命令下,西恩率领2000亡灵军团迎击入侵的魔物。边戍团和科莫村的村民被安置在后方待命,而埃辛和艾纳尔则分别带着一小支队伍朝着东西两个方向侦察。
面对几乎“不死”的亡灵士兵,魔物以穿刺为主的攻击手段毫无作用可言,最终,西恩的人在仅仅折损31名士兵的情况下解决了628只魔物当然,这其中也有吴雍的功劳,毕竟他一直在用伊格纳尔的黑焰疯狂轰击。
尽管如此,最终被解救的村民也不到50人,大部分的男人都在保卫村庄的战斗中牺牲了,无法分清面目、甚至是连完整躯干都不剩的尸体随处可见。
吴雍清晰地记得,当他解救的那对母女在看到自家男人残缺的尸体后,脸上那种近乎失心的表情他从未见过那样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努力驱散着心中的负面情绪。此时,艾纳尔和他的尖兵小队正骑马从西边归来,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带回的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怎么样?”还未等艾纳尔完全勒住马,吴雍便急切地问道。
“糟透了,”艾纳尔从马上跳下,烦乱地抓了抓头发,“范恩维格河上的桥全部被毁掉了,军队从西边根本过不去。另外,我们在河边遇到了一个从萨格博腾逃出来的渔夫,他告诉我们,萨格博腾已经全城戒严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萨格博腾……”吴雍念叨着这个熟悉的地名,在心中迅速收集其有关它的信息。
萨格博腾坐落在范恩维格河以及泽莱恩河的交叉口,在古摩根语中意味着“南方之盾”,正如其名字的含义那样,它有着除王都之外最为强大的城防能力,几百年来从未被安特利维奇人攻破过。
“打算据守城内吗……等等,当时的那个逃兵不是说,萨格博腾的守军被调往北方作战了吗?现在城里还有守军?”
“没错,埃夫比恩大人率领的第二军团确实向北进军了。但城镇的管理者斯泰恩.摩根却留在了萨格博腾,还把第二、第三边戍团全部召到城里面,来保护自己的安全。他甚至让术士把河上的桥梁全部炸断了,还烧掉了所有停在河港里的商船,禁止任何人离开城市。”
艾纳尔说着,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那个狗娘养的懦夫,过了几十年依旧是一个混蛋。就是因为那个家伙,弗里德曼才……”
“艾纳尔。”弗里德曼平静地打断了艾纳尔的话,“还是先来讨论眼前的事情吧。”
吴雍嗅到了一丝隐情,但自知现在并不合适询问这些个人私事,于是假装对此毫不在意。
“萨格博腾的城墙再坚挺,也是相对人类而言的,面对肉山那种体量的魔物,恐怕连一击都经受不住。”吴雍思忖道,“第二、第三边戍团会是很重要的战力,让他们留在那座城里毫无意义。必须想办法拿下萨格博腾,就算是要动用武力……”
“首座大人,请允许我说一句。”一旁,西恩开口道,“萨格博腾是我的故乡,我出生与长大的地方,我十分了解她。她已经伫立了900余年了,而安特利维奇立国的500年间,战争从未征服那座城市。”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不建议您强攻,虽然以目前的兵力来看,攻下萨格博腾是可行的。但无论是从个人情感还是军事策略出发,我都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方案。”
“我同意坦斯乔德大人的看法。”弗里德曼接话道,“虽然斯泰恩.摩根是个懦弱的人,但起码的局势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军事威慑和一场简单的谈判。我和斯泰恩也算是有些交集,如果您决定要去萨格博腾的话,请允许我自荐为您的使者。”
“那交涉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吴雍点头道,“至于桥梁被毁掉的问题,河边应该不缺石材,现造一架出来就行了。”
“……现造?”西恩显得有些惊诧,“您难道是指……一砖一瓦地垒出来吗?”
“不,不是那样的。只需要动用我的能力就好。”吴雍否定道,随即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你的士兵里有好多人的武器都快要报废了吧?”
“是的,我们的武器在地下埋得太久了,虽然有法术的维持,但难免会有腐蚀。”西恩抽出自己的长剑,颇为惋惜地看着剑面上的斑驳。
“那正好,把第七军团的人都集中到村子西边吧。军团长、艾纳尔,顺便让其他人集合吧,准备朝萨格博腾出发。”吴雍分别下令道。
尽管抱有疑惑,但西恩还是忠实的执行了命令。数十分钟后,第七军团的亡灵士兵们已经整齐地列队在吴雍面前。
吴雍只手向前,将灵感发散开来,意图掌控住3000余名士兵腰间的武器。这是个困难的过程,但好在意念铺成的线似乎有着自我蔓延的能力。它们先是攀上一把武器,接着是临近的另一把,直到将所有武器串成一张无形的密网。
捕捉的工作完毕后,他在脑海中重现着早已熟稔的流程。
若需成型,务先想象。
霎时间,几千把崭新的白石军刀、木盾、短柄斧和弓箭哗哗落地,几乎铺满了路面。与之相对的,士兵们腰间的老旧武器则如烟尘一样瞬间消失。
“这些都给你的士兵们用吧,至于其他人……”
吴雍想到了剩下的好几万士兵,不由地在内心里叫了声苦。
“唔……其他人的慢慢来吧……”
“小子,你的创造能力……是无限制的吗?”艾纳尔俯下身子,拿起其中的一把,感叹道,“这也太方便了吧……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前提是我的脑子中得有设计图,嗯……还有原料。
吴雍暗自吐槽道。
他轻咳了一声,假装不去在意西恩和亡灵士兵们混杂着惊诧和敬畏的眼神,提高音量道:“拿好各自的新武器,准备向着萨格博腾进发!”
“遵命,首座大人。”西恩恭敬地一躬身,正准备拔剑指示,却意识到自己的武器也在刚才一并消失了。
“坦斯乔德大人。”弗里德曼从腰间取下戍国死士,郑重地交给了西恩,“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使用这把剑吧。比起我,您更有资格执掌戍国死士。”
西恩接过剑柄,缓缓出鞘,有些恍惚地看着那猩红色的剑刃。
接着,那张皱缩而干枯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拉森。我会珍惜这把剑的……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193章 恩仇之事
斯泰恩.摩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将大门以三道铁栓锁得严严实实。
他不安地在桌前走来走去,不时抓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些什么。但不出几行的字数,却又烦乱地把它们揉成纸团,愤怒地掷向远处。
“没事的,斯泰恩,冷静一点,你是国王的堂弟,萨格博腾的主人,没人能伤害得了你……没人……”
斯泰恩像是一个罹患焦虑症的患者一样,不断地重复着自我暗示,但这种暗示却又总是在最后关头泄了气。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抓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下新的文字。
“至尊敬的王,我亲爱的兄弟,威尔格弗。请允许我向您忏悔我的过错……不,不对,罪过,请原谅我违抗了您的调兵命令,擅自将第二和第三边戍团留在了萨格博腾……不!不!不!不对!这么写我会完蛋的!”
斯泰恩狂躁地吼着,将信纸捏碎,猛地砸向大门。
他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将头缩在双臂中,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原本,他以为凭借着萨格博腾坚固的城墙和两个边戍团的保护,自己完全可以在这场战争中苟活下去。
但就在不久前,前线突然传回了一封紧急信件。据信中内容所说,第一、第二、第五、第六军团所组成的联军在与魔物的对抗中全军覆灭。泽莱恩河以北,莱德之屏以西的地区全部沦陷。
信中还提到了一种可怕的魔物。那东西全身都是臃肿的肉块,站起来足足有二十米高。只需要一击,就可以将坚不可摧的堡垒化为废墟……至于其他闻所未闻的怪物,全部都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和无以阻挡的凶残。
这可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斯泰恩突然感觉一阵冷意,于是忙不迭地走向窗边,一把拉开严实的窗帘。妄图从太阳那里夺回些温暖。
透过略微发黄的水晶玻璃,他看到萨格博腾高耸的城墙遮挡了天际线;看到每隔500米就竖起的黑砖堡垒,以及堡垒顶端的巨型座弩;他看到萨格博腾开城者竖立的守护水晶镇守在城市中央;也看到两支规模最大的边戍团驻扎在城堡内外,夜以继日地守卫着自己。
这些曾给他带来安全感和掌控感的东西,如今却像是洪水猛兽前的新草,经不起一丝的摧残。
“没事的,没事的,什么魔物大军……萨格博腾坚不可摧。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斯泰恩在原地打着转,嘴中絮絮叨叨个不停,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有所慰藉似的。
咚咚咚
“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斯泰恩吓了一大跳,他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混合着羞耻和怒意大步踱向门口,朝着紧闭的门外吼道:
“我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不要来打扰我!”
“可是……大……大人,”门外的人支支吾吾道,声音在厚重木门的阻挡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我有紧急事项汇报……”
斯泰恩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是自己的侍童。于是更加恼怒道:
“紧急?你这挨千刀的小毛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那帮下面来的怪物还要紧急!?我还有正事要忙,快给我滚蛋!”
门外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后,才重新传来了声音:
“……大人,我们的援军抵达了……他们的统帅……想要和您亲自见面……”
援军!
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眼却让斯泰恩为之一振,但兴奋之余又转而猜疑道:
“几乎所有的军团都被调去前线了,哪里来的援军?”
“这个……”
“够了,”一个新的声音打断了侍童的话,那个声音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孩子,谢谢你的帮助,你可以走了。”
“谢……谢谢您!”侍童连忙道,紧接着,是一阵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什么?”斯泰恩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你这小毛头要跑哪里去?门外是谁??”
然而,门外的人显然没有在意斯泰恩的质问,只是以平淡的语气喊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艾纳尔。”
“好咧……”
充当留白的五秒钟后,门上腾地响起一阵巨大的爆裂声,在足以形成风压的气势下,固定着门闩的钉子被掀出来了几厘米。
“啧,一下还踹不开么?真他妈麻烦……”门外之人咕哝道。
还没等斯泰恩反应过来,新的爆裂声响起。这一次,钉子尽数牵连而出,混合着木屑飞散到空中。
大门向着一侧弹开,重重地砸在了墙面上。斯泰恩连连向后踉跄了几步,脸色煞白地望着逐渐走入自己房间的两人。斯泰恩摸索到桌边,抓起上面的工艺匕首,甚至连刀鞘都忘了拔,就匆忙举到了自己的身前。
“你们是谁!?”
“呵呵……”为首的老人摇头一笑,“不过是十年的时间,你就把我给忘了吗,斯泰恩大人?”
斯泰恩愣愣地看着那个身穿白石骑士甲的老人,努力想要从那花白的胡须间辨认出熟悉的形象。突然之间,他的脑子像是雷击闪过,激灵间认出了眼前之人。
“……弗里德曼.拉森?”
弗里德曼将双手交握在身前,扯出一个微笑来,“是的,您的脑子比我想象中得要中用,这样一来就好说了。”
“你……你在那边胡扯些什么?”斯泰恩举着匕首,大声呼叫起来,“卫兵!卫兵!啊……挨千刀的!卫兵都去哪儿了!?”
“没用的,别喊了。”弗里德曼的身旁,那个跟随者用小拇指掏着耳朵,以一种轻佻的口吻说道,“就是你的卫兵们护送我们进来的。可不是所有人都想跟着你一起送死,蠢货。第二、第三边戍团,包括你大部分的亲卫队,都已经倒戈了。”
“怎么可能!”斯泰恩愤怒地一挥手,将一盒装在水晶罐中的墨水打翻在地,“我……我是萨格博腾的最高管理者……国王的弟弟,斯泰恩.摩根!我……这不可能!弗里德曼,你一个王国的叛徒,怎么可能收拢我的人!”
“萨格博腾的最高管理者吗?”弗里德曼稍微扬了扬头,“说到王国的叛徒,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斯泰恩大人?”
斯泰恩像是被人握住了咽喉一般,瞬间噎住了声。
“你觉得一个公然违抗了国王命令、拒绝出战、将直属白石钟塔的军队调为私用的管理者,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吗?即使他是国王数不清的兄弟姐妹中的一员?”弗里德曼逐步向前,逼得斯泰恩连连后退。
“我是斯泰恩.摩根……斯泰恩.摩根!你……”斯泰恩无能地挥动着手,言语间再也没有了理智可言。
“看来和平交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是吗,真可惜。”弗里德曼叹了口气,随即向着身旁的人道,“艾纳尔,还记得《王**事法》的内容吗?”
“当然记得,那可是你让我背的所有东西里最难啃的了。”艾纳尔夸张地耸了耸肩。
“很好。那么叛国罪、抵抗王令罪、私自调用军队罪、战场畏逃罪应该判处什么样的刑罚?”
“呃……”艾纳尔挠了挠脸,无奈承认道,“好吧,其实我不记得了,不过上断头台是肯定没得说了。”
“你们在……”斯泰恩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弗里德曼的一个冷峻的眼神吓了回来。
“继续,”弗里德曼回头道,“《王**事法》中关于内部处置的规定。如果遇到罪不可赦的人,高级、同级或低一级的军官被准许采取什么行动?”
“啊哈,这个我记得。”艾纳尔抚了下手掌,“以国王的名义,在至少五名同级或低一级军官的见证下,准许对犯人处以军刑。”
“是的,完全正确。”弗里德曼肯定道,抽出腰间的圣封长剑。
“你……你要干什么!?”斯泰恩跌坐在床上,手中依旧抓着那把只能称作为工艺品的华丽匕首。
“不要怕,斯泰恩大人,我只是依照《王**事法》赋予我的权力,行使我的义务。”弗里德曼将剑空挥两下,带起的剑风让斯泰恩连连打颤。
“弗里德曼!你……你这是要谋杀王室成员!这比你能想象到的任何罪名都要严重!”斯泰恩顾不得最后的尊严,尖叫道。
弗里德曼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嘴角几不可见得颤抖了一下。
“……你说的对,斯泰恩。这确实是我能想象到的最严重的罪名。十年前,就是因为你下套给我安了个‘意图谋杀王室成员’的罪名,我才会被发配到第一边戍团的,不是吗?”
弗里德曼向着一侧撑开手,又将五指张开,任由长剑掉落在地。
“你本来想要我死,但好在当时,我们的国王陛下还算清醒,只是把我发配到了荒芜的极西,让我去训练第一边戍团也就是你们嘴中的‘人渣’们,好压榨我最后的价值,不是吗?”
弗里德曼脱下银白色的手甲,将其扔在了一旁。
“让我想想,这一切是从哪里开始的?对了,是在29年前那场孩子们的除幼礼舞会上。面对你那没用的废物猪猡崽子的挑衅,我的儿子英勇地做出了回应。说真的,我真的替他感到骄傲,我一直想告诉他,他有着拉森家的正义感和勇气,他是我的骄傲……”
弗里德曼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颤抖,老人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本来是两个男孩之间的事情。是两个刚刚褪去幼稚的孩子,在懵懂的荣誉感的驱使下所做出的决定。在那场决斗中,谁也不是施害者,谁也不是受害者。你的孩子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可你这畜生还记得吗?你还记得你想让我的孩子怎么样吗!?你想让我!的!孩!子!死!”
弗里德曼发出一声疯狂的怒吼,一把拽住斯泰恩的领子,抡起满满一轮胳膊,将他狠狠地砸在地上。不给对方喘气呻吟的机会,弗里德曼骑到他的胸口,将拳头愤怒地倾泻在那张高傲、阴险、懦弱的脸蛋上。
“没错,是我故意放走了我的儿子,即使免除了死刑,我也不想让他在冰天雪地里度过余生,他是拉森家的人,天生的血种!如今,你那猪一样的儿子还是每天在酒和女人堆里昏沉度日,可我的儿子呢!?我甚至不知道我儿子的死活!”
弗里德曼高举拳头,似乎是要聚集全部力量一般地落下,一声酥脆的响动中,斯泰恩的鼻梁骨碎成了几段。
“那天,我跪在你的面前,祈求你放过我的儿子。那是我第一次像个懦夫一样下跪,除了奥古斯都大人的神像以外,我从未向谁屈膝过……即便是国王!我永远忘不了你那得意的笑容……啊!真想再看看啊!快啊!快笑给我看啊!”
弗里德曼用双手抠着斯泰恩的牙齿,向着两边用力掰开。那些牙齿如同被风暴掀翻的大树,一根一根地从牙床上剥离。
斯泰恩发出一阵绝望的呜噫声,混合着口水的血液不住淌下,被强撑开来的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的眼珠向上翻开,血丝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白。在一阵无力的挣扎后,那张嘴中再也没有了声音。
弗里德曼喘着粗气,费力地站起身来,一个踉跄险些向后跌倒。艾纳尔一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他。
斯泰恩仰面躺在地上,早已没有了气息。他的下颚骨被弗里德曼掰得四分五裂,无法合上的嘴巴中满是污浊的血液,就像是什么造型恶趣味的容器一样。
两人看着斯泰恩的尸体,久久没有说话。
“为什么没有拦着我。”许久后,弗里德曼才轻声开口道,“不是早就命令过你了吗?如果我的情绪失控了,一定要阻止我。”
他伸起双手,恍恍地看着残留在手中的血液和口水。
“我用一种不荣誉的方式杀死了他……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不,弗里德曼,这和你想的一样。”艾纳尔将手搭在弗里德曼的肩头,喟然道,“冰雪和严寒是没法熄灭你的怒火的,你已经压抑了太久了,我一直都知道。现在,王权的高塔就要倾覆了,所以说……
“你已经……不用再忍了。”
第194章 敞开的城门
吴雍安静地站在萨格博腾高耸的城墙下,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城门。
他的身后,是拉格纳族裔、第一边戍团和两万亡灵所组成的大军。群狼在埃辛的带领下站位一排,其后跟着第一边戍团的士兵们,而亡灵则以西恩为首列队为整齐的方阵。生者和死者在令人称奇的协调下严阵以待,顶着凛冽的寒风伫立在城下。
为了强化压迫感,吴雍在即将进入萨格博腾的视线之前,利用摩根充足的木材资源创造出50架投石机。这些庞然大物是按照吴雍在rts游戏中所见的形象加一些主观臆想创造出来的。不过,由于他不知道具体的制动原理,所以这些投石机只是徒有其表的木架子罢了,但作为威慑工具来说已经够用了。
这些(铁废物)投石机被安排在边戍团的阵列中,虽然无法真的用来攻城,但一字排开显得颇为壮观。
吴雍将视线向上移了移,只见城垛上满是架着木弩的士兵,而城墙的射击孔中,也有明晃晃的冷光闪耀着那是同样严守阵地的萨格博腾守军。
约摸半个小时前,当吴雍的军队尚未接近萨格博腾时,那座城市便已然敲响了警钟。清脆的声浪涌过南部的开阔地,朝着行进的军队扑来。
“他们是在欢迎我们进城吗?”吴雍调侃道。
“不,他们是在给斯泰恩.摩根敲丧钟。”弗里德曼如此回应,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当部队出现在萨格博腾城下时,城墙上的守军也已经全面就位。虽然不太看得清那些士兵们的表情,但吴雍大概已经能体会到他们此刻的心情了。
据弗里德曼所说,第二第三边戍团总共的兵力才3000出头,加上城中原本的守军也不到4000。和己方的兵力来比较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况且,如今的萨格博腾南北临危,而斯泰恩.摩根的懦弱逃避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城中的守备力量早已军心涣散。
除此之外,对城市的封锁也让正常的经济活动几乎崩溃。各路谣言和阴谋论在城中四起,仅仅几天的时间物价便涨破了天,犯罪也像是雨后的毒蘑菇一样集中爆发。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有高耸坚挺的城墙做背书,萨格博腾也早晚会沦陷在自己人的手中。
萨格博腾方面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在弗里德曼向守军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后,第二边戍团的团长便亲自打开了城门,将弗里德曼和艾纳尔迎入城中,直接带着他们去和斯泰恩.摩根交涉。
而距离两人进入萨格博腾已然过去了快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两方军队紧张对峙,谁也没有率先挑衅,只是在无言的兵刃相对间履行着身为军人的职责。时间就像是凝滞了一样,只有凛冽的寒风才能让人体会到切实的变化。
就在吴雍快要等不及的时候,城墙之后忽地响起了新的钟声。起先是一座钟塔,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
虽然这钟声和最开始的那阵毫无区别,但吴雍的内心里已然明白了它所代表的含义。
号声响起,墙头的弩手收回了各自的武器,那一抹抹冷光也从射击孔后消失。厚重的城门随之开启,弗里德曼和艾纳尔身骑战马,在一支萨格博腾守军的拥簇下走出城市。
群狼长啸,第一边戍团的战士们发出震裂的欢呼,就连一直死气沉沉的亡灵大军也躁动了起来。
“成功了呢。”于洛颖叹道。
“是啊,成功了呢。”
虽然这份‘成功’几乎可以说是注定的,但面对大敞的城门和众军的欢呼,吴雍的内心里还是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站直身子,迎接逐渐走近的弗里德曼和艾纳尔,却发现他们的表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盎然。
“事情还顺利吗?”吴雍想要提点起两人的情绪,以一种愉快的语气问道。
“是的,大人。萨格博腾已经向您敞开了大门,第二、第三边戍团现在都归于您的麾下了。”弗里德曼微微一笑,嘴角的幅度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发生什么事了吗?”吴雍疑惑道。
“大人,我……”弗里德曼突然哑了声,沉沉地躬下了身子,“……请原谅我,我有些累了。能允许我先休息一会儿吗?”
“当然,幸苦你了。”吴雍首肯道,“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心事的话,不需要在我面前藏着,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
弗里德曼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
“好的,大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为拉森大人安排住宿,快!你们这群没用的饭桶!”萨格博腾守军的队伍中,一个身穿黑色皮衣,内衬白色丝绸、一头金黄色卷发的男人厉声命令道。
两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走上前来,恭敬地请弗里德曼上了马,护送着他返回了城中。
接着,那个男人走到吴雍面前,将腰板挺得笔直,行了一个通用的礼节。
“大人,我是萨格博腾的临时管理者,斯泰恩.摩根的侄子,普伦特.摩根,谨听您的指示。”
“你好,普伦特。”吴雍点头致意道,随即意识到了违和之处,“你说你是萨格博腾的临时管理者?斯泰恩.摩根呢?”
“啊,我的叔叔已经死了。”普伦特.摩根以一种轻松随意的口吻说出了让吴雍震惊的话,“您不必惊讶,那个男人罪有应得,迟早要被推上断头台,只是拉森大人先行替我们主持了公道。”
这时,普伦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恼火。
“斯泰恩和他那没用的儿子常年勒索压榨萨格博腾的商人们,好满足自己奢侈无度的开销。他们还和安特利维奇的走私组织‘黑靴’有联系,放任他们走私致幻药剂,这可是不折不扣的犯罪!现在,那个十恶不赦的男人终于尝到了恶果。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抓捕他的儿子了,那个废物一样逃不掉的!”
“嗯……看起来你对斯泰恩很有成见?”
“当然!虽然他是我的叔叔,但这样有辱家族的事情绝对不可容忍!这与亲情无关,完全是出于正义感和对萨格博腾居民的关怀!”普伦特义正言辞道。
“我听士兵们说,这家伙是萨格博腾商会的会长,私底下也干了不少龌龊勾当。只不过因为斯泰恩和他儿子在上面压着,流失了大量的利润,所以你懂的。”艾纳尔凑到吴雍耳边,低声说道。
果然。
吴雍有些好气地笑了一下。
“谢谢你在这半个小时中对萨格博腾做出的贡献,普伦特先生。但管理城市对你这种商人来说可能太过于繁重了,现在是战争时期,我听说第二边戍团的团长是一位颇有名望的人,由他来担任萨格博腾的管理者应该最为合适。”
听了吴雍的话后,普伦特的脸色变得煞白,“不,大人,不必了,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萨格博腾人爱戴我,敬仰我,依靠我,不不不,当然,他们更加爱戴您,但是正如我所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况且依照摩根的法律……”
“普伦特先生,谢谢你在这半个小时中对萨格博腾做出的贡献。”吴雍微笑着重复道,“现在,我的士兵们已经很累了,请带我们进城吧。”
“大人,我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吧。我们恐怕……会吓到城里的人。”西恩开口道,干裂的皮肤下牵扯出诡异的响动。
“我们也在外面等着,大祭司。”埃辛附和道,“顺便去猎些食物回来,我的族人们都很饿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埃辛身旁的黄昏狼朝着普伦特低吼了几声,吓得对方连连退了几步。
普伦特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眼神中透露出不加掩盖的怨意,但他还是假意恭敬地一躬身,命令守军迎接众人进城。
安顿好科莫村村民以及从奥勒松带来的难民后,吴雍在萨格博腾的城堡中召集了第二、第三边戍团团长以及其他的主要官员。弗里德曼也在稍事休息后加入了进来,脸色看起来比先前好上了一些。
出于道义上的关怀,吴雍也准许了普伦特参与这场会议。
按照官员们的说法,由四支正规军所组成的联合军团在迷林附近的战场惨遭全灭,仅有少数人从魔物的爪牙中逃了回来。而根据那些士兵的描述,敌人中显然存在肉山这种级别的魔物,而且不止一只。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听到了萨格博腾官员们的汇报后,吴雍的心思还是变得十分沉重。
“那些魔物现在的动向如何?你们有派出侦察兵吗?”吴雍问道。
“我们在收到消息后立刻派出了数支侦察队,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队返回。”第二边戍团的团长回答道。
“难道不应该有更高效的方法吗?我是说,通过法术?”于洛颖看向了萨格博腾的术士长一个身穿墨绿色法袍的老人。
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将双手兜在宽松的袍子中,欠身道,“很遗憾,我们最多只能监控2公里内的情况,但这个距离甚至连城市都还没有出。真正能够实现广泛监视的,只有斯温纳尔大人和术士廷的少数几位高级术士,即便如此,也需要借助一些……嗯,‘眼睛’。”
“有尝试和术士廷联系吗?”
“以往确实是有定期联系,但自从魔物突破科莫山山口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收到术士廷的消息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斯温纳尔那个老狐狸究竟在干什么?
吴雍不住思考到。
他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桌上。那是一张立体地图桌,用粘土塑造出错落起伏的地形。染为绿色的羊毛团充当森林,烫金的线条则代表道路。
“迷林再往东就是东西南北相交的十字大道了,按照术士廷原本的计划,魔物大军应该是会顺着南北大道一路进入安特利维奇的……”吴雍的手指顺着烫金线条一路划过,最终落于摩安两国的边界处。
“大约在五天前,摩根海姆传来了一条奇怪的王令,国王要求我们据守驻地,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兵,甚至还派来了一个术士监视我们。”第三边戍团的团长紧紧地攥着拳头,“后来,那些怪物失控的消息暴露后,我们才知道了这个计划。威尔格弗就这样瞒了我们十几年,这可是在拿整个摩根做赌注,不可饶恕……”
“对,不可饶恕!”
“我们的弟兄惨死在了那些怪物的爪牙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死得毫不光荣!”
另一些人纷纷举起了拳头,以各自的愤怒表达了赞同,怒意似乎让铁盆中火焰也烧得更猛烈了些,腾然的气势仿佛将要引燃整个房间。
术士长静静观察着其他人的态度,在明白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后,才坦然地加入到众人的行列。
第三边戍团的团长满脸都是愤怒二字,他恨不得现在就找把斧头插在威尔格弗的脑袋上。他是个正直的人,但却有些冒进。
普伦特.摩根如坐针毡,神情紧张地望着愈加激动的众人,想要随便找个借口逃离这里。
弗里德曼面无表情,情绪并不高涨,他仍旧沉湎于杀死斯泰恩一事,不,似乎有更深层的原因……
吴雍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心神竟陷入了一种出奇的冷静和理智。那种感觉就好像全然置身事外,以一种更加高级的视角俯瞰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不可知不可见的云雾中,无论是聒噪、不安还是愤怒,都成了纯粹的信息流。它们就像是光的信使,以感知的方式向他展示着必要的信息。
摩根历代国王辛勤搭建起的王权之塔,就快要坍塌了。
他如此确信着。
接着,某种隐隐的躁动从心底升起,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预知到了什么一样。
就像是为了回应他的预知,大门被猛地推了开来。
“大人们!”
只见一个侦察兵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大声朝着屋内的人喊道:
“那些魔物根本就没有过来!它们已经冲破莱德之屏,朝王都去了!”
第195章 黑色渡鸦
12月17日,王都摩根海姆近郊。
太阳向西沉入世界的尽头,隐晦的主色调笼罩于整个天穹。斑斑点点的星辰随之浮现,溢着诡丽的光晕,将夜晚的魔力尽情倾洒。
这本应是归于沉寂的时分,但对于下界的子民们来说,夜晚才是狂欢的开始。
夜幕之下,火光四起。燃烧的塔楼冲起滚滚的浓烟,凄厉的尖叫与四溅的鲜血又为空气增添了几丝甜腻。数不清的尸体装点着断壁残垣,魔物不断涌上墙头,如同一滩蠕动的淤泥向前滚压,吞没任何生者的希望。
夜色属于魔力与恸歌,属于那些早已习惯了无光国度的下界子民。人类在黑暗中毫无胜算,夜色不是他们的保护色,只是蒙蔽他们双眼的阴霾。
乔尔躲在地下贮藏室中,寒冷与恐惧让他的身体不住颤抖,那些可怕的嘶吼声又不间断地拨弄着他脆弱的神经。
几个小时前,他的长官还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用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激励他们这些刚刚摸到武器的新兵蛋子。
那不愧是一个专业的鼓吹家,在他的嘴里,敌人不过是一群矮小畸形的怪物,而他们是保卫王都的英雄。
那些懵懂的新兵们被调动起了情绪,仿佛自己拿上武器就已经天下无敌似的。没人意识到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有多少。也没人知道更前线的四支正规军团已经遭到全灭。他们的胸口有无限的自信在膨胀,他们耳中只有一句话
你们是王国的英雄!
乔尔也相信了长官的话,他甚至暗暗下定了决心,为了保护摩根和身在摩根海姆的家人们,他宁愿献上自己的生命……
但现实却将热忱尽数冲垮。
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长官被一个身形庞大的怪物扑到,在无情的撕咬中化为一坨碎肉后,他丢掉了手中的长矛,发了疯一样地跑到储藏室中。他将大门反锁起来,用所有可能的东西抵住那扇木门,抱着脑袋缩在角落中。
他听到**撕裂时所发出的拉扯声;听到怪物们令人作呕的进食声;听到弟兄们的惨叫声逐渐平息,听到死亡的寂静化作悲鸣声萦绕不去。
这一刻,荣誉感和责任感全部离他而去,唯有生存的**牵动着他。
他不知道真正的英雄会做些什么,故事中的英雄从未面对过这样的绝境。
那些深受男孩们喜爱的故事只会用“凶恶”来形容他们的敌人,却从未告诉过他们,那些敌人会吃人肉,会发出可怕的嘶吼,会毫无怜悯地将人的头颅连着脊椎拔出来……
去他妈的摩根海姆!去他妈的英雄!
乔尔忍不住呜咽起来。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我不想像那样死掉……
一阵幽幽的响动让乔尔全身一颤,他弹跳着坐起身来,抓起一把屠宰刀,神色惊恐地看着幽暗的储藏室。
“谁!是谁!?”
自昏暗之中,走出了一个瘦长的身影,那人的袍子上披覆着黑色的羽毛,整张脸都掩盖在兜帽的阴影中,就像是一只不详的渡鸦一样。
“可怜的孩子。”那人用有些怜悯的声音道,嘶哑的音色间能听出是一个男人,“你一定很害怕吧?”
乔尔愣了一下,旋即丢掉手中的刀子,连滚带爬地靠近了那个男人。
“求求您,不管您是谁,请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会为您做一切事情!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嗯,嗯,当然,我会带你出去的。”男人提高音调道,语气有些诡异。
接着,他蹲下身来,从黑羽袍下伸出一只枯白的手。乔尔颤颤地吐出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双掌接触的一瞬间,乔尔的浑身都为之一颤。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到了漩涡中一样,天旋地转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压缩在了一起。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后,他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另一个地方。
他逃出来了!
乔尔喜极而泣,睁着泪眼观望四周。
接着,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被传送到了要塞的正中央,此时,几百只魔物正摇晃着扭曲的身体,用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看着他。
“你看,我把你带出来了。”男人歪了歪头,火光的映照下,干瘪的嘴唇抿出一丝笑意。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不……”乔尔失神地念叨着,大脑仿佛都在颤抖。
“晚安了,可怜的孩子。”男人从地上站起身来,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魔物之后。
那些魔物发出一阵尖利的鸣叫,向着乔尔扑涌而来,争先恐后地掠夺着最后的晚餐。
乔尔仰面朝天,真切地感觉到身体的每一部分正在一小块一小块地离开自己,但痛意却又意外地慢慢减弱。
最后的时刻,他所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家人,也不是住在隔壁街角、自己暗恋许久却已为人妻的女孩。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长官那高举的拳头,以及那句挥之不去的豪言壮语
你们是摩根的英雄!
。
男人走过被火焰烧得焦黑的桁架,将粘连着少许血肉的头盔踢到一边。尽管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他的黑羽外袍上却没有留下一丝血渍,就好像天生有着吸食血液的能力一样。
他在一张厚实的方桌前停了下来,带着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桌上的地图。
那张平铺的地图上,三颗代表白石军团的橡木棋子被安放在了摩根海姆,一颗代表临时杂牌军的杨木棋子则放在了这座要塞的位置,而代表下界魔物的黑色棋子则是用暹拔树的树枝制成的,一共13颗。
暹拔树是一种来自下界的植物,也是那个守林人筑起莱德之屏所用的树种。这些树木早已习惯了地界的舒适环境,只需一小杯虚空灵河的原初之水,就能让它们全部枯萎。
男人想到了自己接二连三的胜利,嘴角不由地扬起一个微笑。
“摩根海姆的最后一道障碍也被铲除了。”男人的嗓音沙哑道。他伸出一只手,用长长的指甲将那个杂牌军棋子推倒。
“我就快要毁掉你所青睐的国度了,你怎么还不现身呢……伪神奥古斯都?”
。
从萨格博腾急行北上的一路,吴雍的心思很不安宁。
下界的低级魔物们集中向西前进,这绝非是一个偶然现象。吴雍几乎可以肯定,这其中有某个智慧生物在引导着、甚至是统御着它们。
但怎么可能?
为了引导魔物的路线,即便是术士廷也要花费十余年的时间来构建大型术式。那个未知的存在,究竟是如何破除诱导术式,让数以万计的无智慧生物服从于自己的意志?
吴雍隐隐间意识到,那会是一个极其难以对付的敌人。
然而,令他感到烦乱的不止是下界魔物突破莱德之屏的消息。更多的,是脑海中那种挥之不去的“灵感”。
这种灵感和发动法术时在脑中所主动进行的想象不同,是一种毫无来由的、不自觉的意识。它就如同是细水长流中的一根锦帛,滑溜溜地淌过大脑,却怎么也无法从庞大的思维河流中将其择出来。
那种“灵感”让他看到了一些并非自己所想的零碎画面。那些画面来自不同的地点:空荡荡的科莫山关隘、倾颓的堡垒、枯萎的莱德之屏……
但不管是哪个画面,总会有一只丑陋的渡鸦出现。那只渡鸦站在成堆的尸体上,朝着猩红色的血月嘶声鸣叫,它的身后,魔物涌上尸体上,将断肢与血肉啃食得干干净净……
吴雍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由地用手抵住额头。
“还是有那种感觉吗?”于洛颖担心地问道。
“嗯……”吴雍稍稍缓了一会儿,方才撤下手。
其实,他对这种“灵感”并非是毫无头绪。西明神族本就有着洞察事物真知的能力,这种能力是蕴含在神格之内的、本源性的力量。
正如同余安仅凭一瞥就能够辨别出亚瑟和蒙多拉尔的身份一样,同为神族的奥古斯都也理应能够做到。只不过,以吴雍之躯所承载的神格业已丢失,所幸在册封弗里德曼时找回了一些。
所以,这种模糊的“灵感”是因为神格的逐渐回归而产生的?
吴雍不禁想到。
似乎是看出了吴雍脸上的困惑,于洛颖开口道:“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哦?”
“嗯,如果把它看作是一种预警信号的话,确实是件好事。不过感觉它并不像是真实的画面,反倒像是某种……意象……”
“意象吗……”于洛颖呢喃道,“你看到的那只黑色渡鸦,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于洛颖的话让吴雍心思一沉。
黑色渡鸦……会是那个男人吗?
他摇了摇头,将不安与忐忑驱逐出去,努力以一个轻松的语气道。
“下界的魔物只会在晚上行动,我们比它们多出一倍的时间,以现在的速度行军的话,应该能在它们之前抵达王都。只要和王都的守军汇合就没有问题了。”
“嗯……”于洛颖舒展出一个微笑,语气却有微妙的颤抖,眼帘也向下垂了垂。
吴雍望着那双闪烁的眸子,以及披在斗篷下的娇小身躯,腾然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后。
只是一个怕鬼的、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女孩罢了。
吴雍不由地将手伸向半空,向后三厘米的畏缩后,最终勇敢地探出了手,盖在了于洛颖的头上。
“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话,我会为你在世界最安全的角落造一座堡垒,你可以在那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不会有任何的惊扰,也不会有那些丑陋的怪物。我向你保证,当你醒来以后,这场愚蠢的战争就会结束了。”
在那之后,我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最后的半句话被吴雍噎回了肚子里,但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将那些自我感动般的情愫雪藏了。
。
【一些叨叨】
十分抱歉,本次的更新来的太晚了。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心情很差。各种因素掺杂在一起,不免让人有些胡思乱想。
我其实是一个挺别扭的人,各种想法和情绪不太愿意说出来,即使是在网络或游戏等虚拟世界中也不敢放飞自我,总是被某种虚伪的道德观约束着,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圣母”。
(各位能想象我在玩刺客信条的时候一直是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么……)
我逃脱不了这种强迫症一样的想法,甚至无法在游戏里做到杀伐果断、快意恩仇,总是在考虑后果,考虑npc的‘立场’,考虑道德问题。有时候,虚拟的事情、遥远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很真实,真实得就好像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稍微不注意就会弄脏。
是的,这听起来很白左,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这种偏向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主角的性格塑造,甚至影响了整个世界观和世界法则的形成。
人们常说小说的主角是对作者遗憾的补全,那些美德、优势和爽点都是现实中所期待却又得不到的东西。塑造主角就像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一样,你总是想让他得到最好的武器,拥有最好的属性,就好像给予他全世界都不够似的。
我当然也抱有这种想法,然而,我却陷入了自己设下的思维怪圈中。我一直在约束主角,用自己的三观来考量他的行动,总是在思前顾后,就好像一个不敢放开孩子的家长一样,处处压抑着他的成长。这种思路直接导致了一个后果
主角看起来很怂。
但主角毕竟不是作者,主角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遗憾的反面,然而,我却将他塑造成了遗憾本身。
这对于一部小说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
下来一段时间我打算调整一下状态,将前100章左右全面修订一下,更新可能会暂时耽搁几天。希望各位能够给我一些缓冲的时间,谢谢。
里唆地写了一堆东西,毫无逻辑还还占用了正文字节,如果影响到了各位的阅读体验和心情,请允许我郑重地道一声歉。十分,十分,十分对不起!
第196章 援军
12月18日,黄昏时分,王都摩根海姆。
残阳将天的边缘烧得通红,而暮霭则将树海隐于一片迷离之中。鸦声连片,毫无征兆地飞离严林,三两成群地降落在田埂上,享用着不劳而获的晚餐。
这幅景象是每一个王都人所熟悉的。它是一个信号,提示着一日繁忙的结束,和放纵夜生活的到来。只不过,今夜将会格外不同。
如果不幸的话,今夜,王都燃起的熊熊烈火将比天边的火烧云更为惨烈;今夜,孩童将会在妇女的恸哭中逐渐失去呼吸;今夜,城中之人将会犹如笼中困兽那样;而今夜之后,乌鸦们将会获得一顿更加丰盛的尸骨大餐。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彼得就一阵恶寒。
如果那些大人们的预测没有错的话,今晚,下界的魔物大军就会穿越东方树海,兵临摩根海姆城下。到那时,从未见过的可怖生物就会袭上城墙,而他们这些士兵就要拿起武器,与之相抗。
彼得便是其中的一员。他所负责的是底城区的城门,某种意义上这是离死亡最近的位置。大门敞开,死亡随之而来;大门紧闭,死亡随后而来。
国王和白石钟塔并没有告诉人们究竟有多少怪物会到来,只是简单地实行了宵禁,让普通市民们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而他们这些军团和王都卫队的士兵则被安排在了城市的各个地方,严阵以待。
白石骑士团也加入了前线。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精锐和普通士兵一起组成了守卫阵线,让人多了一些安全感。
一个多小时前,白石骑士团的新团长来底城区做了一个简单的动员,随后便匆匆离开,往上面的城区去了。他对这个被称作为“狐狸”的人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曾经只是一个低阶骑士。这不免让人对他的进阶之路浮想联翩。
但无论怎么说,彼得都不太喜欢这个叫狐狸的人,相比于温文尔雅的老团长凯恩斯,这个年轻的新团长总是一副如丧考妣的面孔,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不过好歹他也来前线了。至于另一个大人物术士廷的卡尔.斯温纳尔,则一直躲在白石钟塔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那个老头一定是在享受他人生最后的欢愉吧!啊,真好啊,我也想在美人的拥吻中迎接最后的时刻。可我甚至还没有女朋友……
正当彼得陷入无谓的妄想中时,远天边一阵骚动突然拨动了他的神经。只见接连成片的身影从雾霭朦胧的森林中走出,缓缓接近王都。
魔物大军?不,不对,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按照上面的说法,魔物之在晚上才会行动。而且……不应该是从南边来啊……
彼得克制住疯狂跳动的心脏,抄起桌上的望远镜,将视线对准来者的方向。
被放大的视野中,彼得看到了几面竖起的旗帜。识别不同的信号是每个士兵的必修课,彼得自然是认得那几面旗的。
第二,第一,还有第三边戍团的旗帜!
还未等彼得完全反应过来,其他士兵就率先吹响了迎接友军的号角。接着,底城区,下城区,中城区,乃至上城区的城墙上都响起了此呼彼应的号角声。
“是援军!南方的援军来了!”城墙的守军传出一阵躁动,人们举起武器,振臂高呼。
彼得也被这氛围所感染。他看着逐渐接近的援军,除了三大边戍团以外,还有着一支更为庞大的军队紧随其后,那是足以匹敌一支联合军团的力量。但他们没有旗帜,彼得也不太看得清他们的样貌。
“愣着干什么!蠢货,快点开门!”
彼得的队长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背,又骂又笑道。
“诶?”彼得一时有些无措,“可上面没有通知……”
“上面上面,去他妈的上面。上面只会把我们放在这种地方送死!看看你周围吧!站在城墙上的没一个高级军官,全他妈在安全的上面!做事有点主见行吗?你不开我来!”
那个士兵粗暴地推开彼得,卯足了力气旋开控制城门的开关。其他士兵们的欢呼则更盛了一步,仿佛视他为一个英雄。
正当众人以敞开的城门欢迎援军的到来时,一队身骑骏马的白石骑士突然从下城区驶出,快马加鞭地奔入底城区的城门。
那几个骑士一挥纯白色的斗篷,大步流星地踏上城墙。直朝着彼得而来,不由分地在他脸上留下一个重重的巴掌。
“是谁让你打开城门的?”为首的骑士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彼得立马认出了对方,那正是骑士廷的新团长“狐狸”。
“大人……我……”彼得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惊恐道。
“回答我!士兵。”完全不给彼得任何辩解的机会,只是为了单纯地贯彻自己的威严,狐狸拽起彼得的领子,把他拉到自己眼前,“是谁,给的你权力,打开城门的?”
“团长大人,城门是我打开的,和我的手下无关。”一旁,彼得的队长踢响了靴子,将骑士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你?”狐狸上下打量了一番队长身上的低级军官盔甲,没好气地喷了下鼻子,“你可没这个权力,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军法。”
“大人们,看看你们的身前罢!我们苦苦等待的援军终于抵达了,为朋友开门又有什么罪呢?”队长保持着克制的抵抗,挥手伸向前方。
“哼,朋友?”狐狸轻哼了一声,从自己腰间取下望远镜,扔给了队长,“自己去看看吧!你说的朋友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队长疑惑地接过望远镜,走到墙垛边,将长筒举到自己的眼前。
彼得也拿起自己的望远镜,再一次望向前方。此时,援军已经接近到距离城墙不到一里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的辅助就能看见那些旗帜了。
尽管光线愈来愈昏暗,但彼得还是看见了更多的细节。
队伍最前方是两个年轻人,他们的身边跟着一个身骑巨狼、穿着怪异的男人,除此之外,还有四五个骑马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应该是各个军团的军团长,其中想必有王国的传奇,弗里德曼.拉森。
视线往后,是身穿边戍团盔甲的战士们。他们的表情看起来疲惫不堪,应该是经历了漫长的急行军。
再往后……
彼得和队长同时吸了口冷气。
现在,他终于看清那支更加庞大的军队的真面目了。
那是由死人组成的骷髅军团。
第197章 兵临城下
吴雍眼见着敞开的大门又重新落下,自知事态有变。
他让军队驻足在一个相对保守的距离外,自己则带着于洛颖、艾纳尔、埃辛以及三大边戍团的军团长向着城墙接近。此时,墙垛上的士兵们正用一种谨慎的注目礼望着他们,那表情掺杂着希望与忐忑、迎接与抗拒,只让此时的气氛徒增几分焦灼。
吴雍当然知道这些守军在抵触着什么。带着如此庞大的一支亡灵军团降临王都,任凭谁都不会坦然打开城门的。毕竟在普通的人的认知中,地上是活人的世界,而死人,理应埋葬在厚土之下。
他沉稳了一下心思,驱马走向城门之下,向着高高的城墙朗声道:
“第一、第二、第三边戍团,以及原第七军团全体将士,奉摩根之王威尔格弗.摩根的召唤,前来协助守卫王都。”
短暂的间隔后,一个男人走上了墙头,他穿着红白相间的盔甲,一袭纯白披风在火炬之光下染上暗金的色泽。
男人将头上的覆面全盔轻轻摘掉,夹在了腋下。尽管夕阳的余晖几乎已经起不到任何的照明作用,但火炬的映照下,那副瘦骨如柴又苍白的脸依旧能使人立刻分辨出来。
“狐狸……”吴雍低声道,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
然而,狐狸却是一副看待陌生人的表情,只是冷淡地俯视着墙下之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没有多余的问候,甚至没有一丝质疑,狐狸只是用一种淡漠而正式的口吻道:
“萨格博腾的管理者斯泰恩.摩根,在收到王令的情况下公然拒绝出兵,擅自留守萨格博腾,导致前线蒙受毁灭性的打击。依照国王威尔格弗.摩根的指示,同时依照王国法,斯泰恩.摩根及其军队已被裁定为叛军,是王国的敌人。”
“依照国王威尔格弗.摩根的指示,同时依照王国法,我们已对斯泰恩.摩根处以军刑,并解放了萨格博腾。现在,他的军队已完全效忠于国王本人。”于洛颖试图保持镇定地解释道。
狐狸微微眯了眯眼,将头抬高了几分。
“只有国王本人,以及被国王授权的人才可以对管理者处以军刑,现在,你们是在承认自己谋杀了一位王室成员吗?”
“*!”一旁的艾纳尔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听着,我们不想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给你三秒钟,要么乖乖把门打开,要么我们自己来!”
正当艾纳尔神情激动时,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他的肩膀。弗里德曼沉稳地拍了拍他,又向吴雍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在得到对方的许可后,缓步走上前去。
“你好,白石骑士团的新团长。这恐怕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
狐狸在看到了弗里德曼的脸后,原本眯起的眼睛突然睁起,那副表情由愕然转为盛怒,又由盛怒变为一个有些扭曲的惊笑。
“是啊,是啊,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弗里德曼.拉森……刚才我一直没注意到你,甚至早都忘记了还有你这么个人,看来我也老了……就和你一样。”
“我听说……”弗里德曼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们将你称作布伦纳.拉森,那是我儿子的名字。”
刹那间,狐狸的肩膀有如雷击一般,猛地跳了一下。
“你在期待些什么,弗里德曼.拉森?你的儿子已经死了!我只是他的鬼魂,以拉森之名行使职权的棋子罢了!我才不是什么拉森,我是……狐狸!”
狐狸丝毫不顾及其他士兵的反应,将手紧紧地攥在胸前,像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那样,从不顾及任何的后果,只是以单纯的愤怒抵抗着自己的父亲。
“是的,我当然知道。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弗里德曼露出了一个冻僵般的笑容,眼眸深沉地看着狐狸,“况且,你和我的布伦纳……并不像。”
有那么一刻,狐狸就像是在弗里德曼的脸上望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只想着将自己的目光逃离开来。但他最终克制了这种冲动,反倒是用一种更加凶恶的表情看着弗里德曼。
“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狐狸先生,既然你被国王冠以了拉森之姓,我希望你能够珍重它。拉森是古老的姓氏,是勇气与荣耀的姓氏……”
“闭嘴,你这个虚伪的人!”狐狸突然尖叫道,“勇气?荣耀?拉森只知道将漂亮话写在族语上,绣在衣服上,却从未做到过什么……啊!真是丑陋的人啊……你的第一边戍团,是第一支背弃王国的军团,在战争开始前就弃离了守地,让科莫山的关隘畅通无阻,让那些怪物轻而易举地进入了腹地。”
“拉格纳族裔,一群自以为是的野人、变异者,守着老旧垃圾不放的乞丐。你们就住在山里,靠你们那些粗制滥造的武器过活有什么不好?偏偏要追寻这群人?”
“还有你们身后的那些……亡者,死灵法术是下界的恶魔之术,你们已经自己宣判了自己的堕落。”
“够了!”吴雍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厉声打断了狐狸的发言,“收起你那可悲的自尊吧!你要让自己的情绪毁了这场战争吗!?”
“哼,自尊?”狐狸发出了一声冷笑,“你以为我是一个只会哭闹的表子吗?不……吴雍,你并不了解我……”
狐狸的话音将将落下,西边的天空突然响彻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黄昏号角的声音!”于洛颖惊呼道。
“没错,黄昏号角,是从西边七公里的哨塔传来的,它们已经行动了。”狐狸望向号角响起的方向道。
“狐狸……”吴雍咬紧了牙关,“你难道要我们……”
“城里的守军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了,可没有地方给你们落脚。”狐狸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你们是来支援王都的?很好,就在城外的战场上发挥你们的价值吧,或许国王还会因此免除你们犯下的罪孽如果你们能够活下来的话。”
第198章 王都之战(上)
黄昏已尽,夜的国度降临于整座大陆。但不知为何,天边依旧浮现着一片暗红,吴雍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样的天景了,那血一样的颜色令他感到恶心。
“暗红色的天际线……”吴雍望着令人压抑的远方,低声念叨着,“和科莫村那次一样,也和……十七年前一样。”
“不祥的红色之光……”于洛颖不安道,“它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吴雍抬起头来,望向空中,“这次可没有耀明星来助阵了。”
他们的上方,正有无数的光球悬浮在空中,为军队提供了宝贵的照明条件。但吴雍知道,这只是被迫的权宜之计。光球会随着魔力的消耗而损耗,必须定期补充,其亮度也差强人意。如果在战事正酣之际,是否能及时补足还是个大问题。
好在驻守王都的术士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些必要的支援,这让吴雍的担忧多少减轻了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更让吴雍担心的事情。
王都南北方向的距离极广,大部分魔物擅长攀爬,再加上有肉山这种级别的攻城怪物,根本没有专门进攻城门的必要。也就是说,吴雍不得不拉长战线,好抵御每一处可能来犯的魔物。
但这样做,势必会让防线变得单薄,无异于自寻死路。
唯一可行的方法,是让魔物被吸引到一处,收窄它们的进攻路线,顺便为后方军队的布阵提供时间。
为了实现这个计划,需要一支敢死队,一支足够庞大的敢死队……
吴雍看着眼前的西恩,那亡者的将军正挺着笔直的腰板,满脸都是平静。
“很抱歉,要让你们去做这样的事情……我知道这是在送死。”
“不,您不必道歉。”芬恩摇头道,“我们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在我们的认知里,逝者是为生者开辟道路的,从来没有相反的道理。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使命,亦是荣耀。”
“……我明白了。”吴雍点了点头。
“最后,能允许我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吗,我的大人?”西恩问道。
“请讲。”
“这场战争之后,我恳请您为我的弟兄们,还有其他的阵亡者修建一座石头墓地,死者的世界可是很冷的,我们得有个地方过冬啊。”
西恩的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将那张几近干枯的脸皱出一道裂纹。恍然间,吴雍好似在那张脸上看到了鲜活的生命力。
“我会尽力的。不”吴雍止了口,继而正色道,“我向你保证。我会为你们修建这世上最雄伟的陵墓,比任何一个君主的陵墓都要雄伟。我会让烈酒汇聚成河,流过你们的石碑,让每个战士平等地分享甘醇。我会让你们的名字铭刻于大地之书与天空之书,让可敬的荣光惠泽每一个人。”
西恩愣了一下,旋即单膝跪地,真挚地望着吴雍。
“我们的至上荣幸。请下令吧,我的大人。”
吴雍将右手提起,轻轻地将中指点在西恩的额头上。任何一个对西明神话稍有了解的人都会明白这个手势所蕴含的意义。它意味着诸神的授权,诸神的许可。
“戍国死士,去完成你们的使命吧。”
西恩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戍国死士贴在自己的右胸口。那把亡灵之剑在众人的见证下褪去了猩红的色泽,布满刻痕的剑面一洗往日浮沉,反射出犹如白昼般圣洁的光。此时此刻,浮于天空的光球就像是新生的耀明星一样夺目。
“誓死捍卫您的荣光,我的大人。”
。
“弟兄们!今天是值得你我铭记的日子!”
西恩跨坐在枯骨战马上,巡回于亡灵大军的阵前。
“百年前,我们曾向战神布里瑞安祈求勇气,击败安特利维奇的侵略者。那是人类之间的恩仇之战。这次不同,这次无关恩仇。下界的渣滓们要将人类的光辉埋葬在虚无之中,要将诸神所创造并给予我们的土地践踏!它们要我们亡,要让生者的火焰熄灭!”
“这是地界与下界之间的战争。这一次,我们向诸神首座奥古斯都祈祷,向神后爱丽希丝祈祷,向每一位神明祈祷。愿诸神与我们同在,佑我们守卫生者之焰!”
“记住即将到来的这场战役吧!用你们手中的剑,记住每一个被你们痛宰的怪物,记住他们的嘶吼、他们的无力、他们的呻吟!”
城墙之上,一声悠长的号角声传来。西恩扭头向西,几乎在同一时刻,乌黑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地平线上。
“当我们魂归英灵之殿,与先祖共饮烈酒,我们能自豪的告诉他们,是我们!守护了摩根!今日之后,黎明到来之际,我们必将是胜者!”
西恩高高地举起拳头,仿佛要将天地的气魄攥在手中。
“ostee!ahja!”士兵们振臂高呼,用一句古摩根语回应了他们的将军。
不知为何,西恩那早已损坏的泪腺也变得有些涩痛。他调转马匹,面向魔物的方向,只手抽出了被净化的戍国死士。
“迎战!”
士兵们架起自己的武器,带着燃尽最后一丝残魂的热忱,向着战场的中央冲去。
那是一场没有任何顾虑的冲锋。战场的先行者们犹如风暴中抱团而飞椋鸟,果敢地朝着惊涛骇浪的中心而去。如果说混杂着绝望和恐惧的情绪才称得上是悲壮的话,那他们的行动便是单纯的赴死。
魔物被这支无畏的军团所吸引。黑压压的魔潮张开犹如利维坦之嘴般的豁口,将死士们吞入潮水之中,试图将其一点一点地消化掉。而死士们依旧进行着顽强的抵抗,他们希望早日进入英灵之殿,但在那之前,他们更期望多为自己收割几颗战利品。
聚集而来的魔物越来越多,犹如漩涡一般拉扯着死士军团。直到最后,厮杀声逐渐归于虚无,守护的火焰也在深不见底的潮水中黯然熄灭。
吴雍沉默地望着这一切,迎向战场行了一个白石军礼。
“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对吗?”于洛颖有些不真切地问道。
“是的。”吴雍缓缓地放下了手,又在身边紧紧攥住。
“您可以休息了,西恩.坦斯乔德将军。接下来,是我们的反攻。”
第199章 王都之战(中)
“第一、第二、第三边戍团,架盾!”
吴雍高声下令道。命令被信号手逐次传递,位于阵前的士兵们组起紧密的盾墙,化身为人力的莱德之屏,不让任何一丝风沙穿过。
三大边戍团的军团长业已归位,率领各自的战士严阵以待。拉格纳族裔的群狼们则分散于各处,负责侦察和对付落单的魔物。
三军的中央,是一座约莫20米高的临时土堡垒,堡垒两侧伸展出两道土城墙,又连接上两座稍低的副塔。
这是吴雍消耗阵前的泥土所创造出来的,顺便也为守军挖出了一道沟壑。他将三大边戍团的术士聚集在了一起,由于洛颖统领,全部安排在了堡垒和城墙上,好为远程魔法输出提供良好的视野。
至于吴雍自己,则与弗里德曼和艾纳尔一起,站在了第一边戍团的阵前。
“没问题吗,小子?”艾纳尔不安地吞了口吐沫,“你应该呆在后方。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死了怎么办?毕竟你可是……嗯……”
见艾纳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吴雍只是笑了笑,“你觉得我会那么轻易挂掉吗?”
“我们全身心地相信您,也愿意将生命托付给您,我的大人。”弗里德曼开口道,他的花白胡子与纯白的白石骑士盔相得益彰,“但艾纳尔说得对。作为军队的核心,您应该在后方指挥我们。”
“你还是骑士团团长的时候,难道会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差使你的部下去干这干那吗?”
“不,但这并不一样……”
“好啦,你的心意我领了。”吴雍故作轻松道,“但我不会后退的。”
毕竟十七年前,当面对更大的危机时,奥古斯都也没有后退。
吴雍突然想到。
他似乎有些理解奥古斯都的心境了。十七年前的那场诸神之战中,诸神首座的内心并非没有畏惧。只是,当战争的意义上升到意义本身的存亡时,畏惧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畏惧与勇气,有时候是同一样东西。
他的心思再一次陷入了那种异样的宁静,他觉得自己的头脑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他在体会,体会身为奥古斯都的感觉。他的灵魂在与奥古斯都慢慢融合,很慢,很慢……
“吴雍。”一只蝴蝶拖着光粉落在吴雍的肩头,魔法信使的身体中,于洛颖的声音传了出来,“魔物正在接近射程,目前还没有分散开来的迹象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知道了。”回过神来的吴雍迅速答道。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摩根海姆。白石钟塔在夜幕中犹如通天的巴别塔,割裂了天空。
斯温纳尔和他的术士廷不可能坐以待毙,即使他很乐意看着吴雍和弗里德曼他们当炮灰,也一定会抓住边戍团拖延敌人的机会先输出一波的。
更何况,吴雍已经用巨大的牺牲将魔潮聚拢起来了,这么明显的暗示,那个狡诈的老头不可能不懂。
“……来了。”
就在吴雍呢喃之时,泛着金光的多重结界在钟塔的上空一字展开,几乎映亮了一方的天空。高耸的钟塔为法术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投射条件,只见数百道火球从结界中跻身而出,掖着皓白色的焰尾划过夜空,朝着战场飞来。
安息火。
吴雍无声地确认道。
对付霜龙的时候,于洛颖的术士老师曾使用过这个高阶法术,但与此时的大范围轰炸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士兵们纷纷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百年难遇的盛景。火球犹如流星陨落,从上空擦过,砸向汹涌而来的魔潮。
伴随着一连串的轰鸣声,原本沉寂幽深的土地被白焰点得通亮。魔物的身形在火光中消解、扭曲跳起了诡异的舞蹈。
“哼,看来那帮家伙不是吃白饭的嘛。”艾纳尔用鼻子哼了一下。
“即使以术士廷的实力来看,这个法术也有些太过火了。”弗里德曼皱起了眉毛,“他们没打算保留实力。”
“魔物一旦接近城墙,就没法释放这种大范围法术了。而且,这一击也只能解决一部分魔物,斯温纳尔应该是觉得没有保留的必要吧。”吴雍分析道,“不过,可没法指望他们帮助我们。”
“是的。”弗里德曼默默一点头。
其实他们都明白,术士廷是不可能让他们活着回去的。如果边戍团撑过了这一夜,那么这些奋战于第一线的战士们就会被奉为英雄,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术士廷甚至是国王本人,都会受到威胁。
在边戍团全灭之前,术士廷是不可能歼灭魔物的。
“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是吗?”艾纳尔用双手拧动着剑柄,脸上浮现出了紧张又高昂的表情,“还真是让人兴奋啊……”
“西恩说得没错,今日之后,我们必将是胜者。”吴雍将目光从白石钟塔收回,凝视着前方。安息火所塑造的苍白地狱中,魔物汹涌而出。
“开始吧。”
弗里德曼举起圣封长剑,喝令道:“弓箭手,准备!”
号角声响彻全军,三大边戍团的射手齐齐搭箭。
“射击!”
箭矢飞速离弦,朝着天空而去。在至高点一转攻势,如暴雨一般落下。
“于洛颖!”
“知道了!”
配合着弓箭手的一轮齐射,堡垒上的术士也开始了输出。各类火系法术倾泻而出,填补了两轮齐射之间的空白。
与此同时,白石钟塔的上空展开了新的结界,安息火再一次飞抵战场,掀起了新一轮的声浪,但这一次的数目明显少了许多。
照这样下去,术士廷顶多再援助三**型法术。
吴雍揣测到。
还不够,在接触战之前,必须经可能地消耗敌人……
他将手探入空中,从贮藏之地摸出一大瓶药罐来,弹开木塞,将甘甜的“补魔药水”送入口中。
伴随着一阵微微的燥热,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魔力的充盈。吴雍抓了抓手心,黑色的山羊正蠢蠢欲动着。
想念战场的味道了吗,伊格纳尔?
吴雍在内心里问询着自己的侍灵。
你可以出来活动活动了。
正当吴雍准备释放伊格纳尔的时候,蝴蝶模样的魔法信使中突然传出了于洛颖的声音。
“吴雍!快看后面!”
吴雍扭过头来,瞳孔在一瞬间皱缩。
身后,王都的方向,滚滚的浓烟正从底城区的城墙后升起。
轰!
一声巨大的爆裂中,下城区也燃起了一道火光,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第200章 王都之战(下)
“王都……发生了什么?”
吴雍自言自语般地呢喃着,但随即回过神来,向着艾纳尔道,“派一名游骑兵过去,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白了!”艾纳尔简短地回应道,向着阵地之后离去。
军队中传出了一阵极其不安的骚动,不断有士兵回过头来,在目睹了王都的变故后低声议论起来。
“保持阵型,不要乱了心神!王都有守军负责,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弗里德曼赶在不安扩散前果断地下令道,“弓箭手,准备!”
“于洛颖,整顿一下术士,准备下一轮攻击!”吴雍也透过魔法信使传达道。
信号发出,三大边戍团以不太协调的节奏先后放出了箭。这一次,却没有了术士廷的高空支援,而魔物与最前线之间距离,已接近到百米左右的距离。
“弓箭手,低仰角六轮自由射击!”
就在此时,一声嘶哑的鸦鸣划破天空。卷着黑色雾霭的渡鸦从魔潮的方向飞来,在高空中盘旋着。
吴雍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勉强稳住了身子,却觉得自己的胃正处于某种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他的周围,其他的人事物都陷入了某种极其迟钝的、接近于停滞的运动状态。时间在此时此刻被压缩在了一个极端的包囊中,让任何一瞬都变得冗长。
啊啊
恼人的鸦鸣再度传入耳中。吴雍抬起头来,正看到那只乌鸦落在了地上,歪着脑袋看向自己。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珠恍若深渊,全然没有任何生气。
吴雍认得那只渡鸦,在赶来王都的路上,它曾出现在自己的预示中。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面对过这只不详之鸟了。
乌鸦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鸣叫,在一阵挣扎中瘫倒在地。它的羽毛纷纷从身上脱落,化为黑雾。浓浓的雾中,一个消瘦而熟悉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像幽灵一样滑步到吴雍面前,以一个夸张的幅度摆起手,盖住了半边脸。
“我们又见面了,奥古斯都。”
“……莫德迪克。”吴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由得绷紧了身子。
莫德迪克将手从脸上撤开,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眼睛则是完全的白色,就像一只从墓地中爬出的活尸一样。
“你一定很好奇,那个被高高在上自己流放下界的可怜虫,怎么会在这里不,他怎么可能会活着?”
莫德迪克的语气有些轻飘,就像是在对着空气轻声自语,全无原先的那种疯癫与戏弄之感。
“你用十二圣钟的力量将我投入下界,我在空中坠落、坠落,落到了虚空灵河当中。那是个……寒冷而可怕的地方,仅仅是一秒,在我尚且有知觉的一秒内,死亡的寒气就切身地逼近了我,我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碎裂,像被踩碎的冰块一样。那种寒冷根本不是我所想象的寒冷,而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灼热。”
莫德迪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像是严冬中的**者一样。
“但是,就在我的灵魂即将随着**消陨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位大人的呼唤。他拯救了我,将我的**还给了我,他给了我新生,甚至赐予了我这份力量。”
“那位大人?”吴雍皱眉道,“千面圣者?”
“不,不,不是那位古老的存在。”在听到千面圣者四字的时候,莫德迪克的脸出现了明显的呆滞与扭曲,“是他,下界的主宰,西明的流落者,无上的真理之王,真神之首。”
仅是听到了这几个名号,吴雍便已经知道莫德迪克说的是谁了。
“费格勒斯!”吴雍一步跨上前,揪住了莫德迪克的衣领,“他回归了!?”
“奥古斯都,你是迟钝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连自己兄弟的归来都察觉不到?”莫德迪克的衣领化为黑雾,从吴雍手中挣脱,“看来正如我主所说,你已经是个废神了。”
“你是受他的指示而来的?带着魔物入侵摩根?”
“我主给了我充分的自由,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召来魔物的是摩根人,我只是帮它们解除了摩根人设下的枷锁罢了。”
莫德迪克说着,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
“很快,我就能为我主献上摩根的土地了,再之后,是诺特兰、图文加……乃至整个世界。当我主夺回他应得的神位时,荣光将再度降临这个世界。”
“别做梦了,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伟业的奠基者吗?”吴雍张开手掌,黑色的火焰从其中窜出。
“奥古斯都,我知道你已经丧失神格了,连自己的存在都不能保证的神,还想守护一整个人类的国家吗?你以为,单凭着你捡来的这只恶魔家犬,能做的了什么?”
莫德迪克幽幽地笑道。
“我主的回归已是不争的事实,他远比你要强大,远比你更像一位神明。告诉你一件事情吧,看到王都的火光了吗?那是我派出的肉山。它们化为了脂肪的形态,顺着范恩维格河流入了王都的下水道,又在都城里重新聚集成形。”
“现在,它们正在城中随意地杀戮、破坏。你们的友军根本没法顾及正面战场,只能让你们这些不到一万人的可怜杂牌军对付我的下界军团。告诉我,奥古斯都,你觉得你们能赢吗?”
吴雍的心思如铁锚一样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排除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接着,他将黑骑士贴在胸口,又缓缓吐出一口气道:
“只要人类想的话,万事皆有可能。这是连诸神都无法扭转的事实。”
“是吗,那可真是令人遗憾。”莫德迪克轻飘飘地说道,随即化为一团黑雾,消散而去。
时间随之恢复。箭矢从头顶飞过;士兵们的汗水淌过脸颊;魔物迈动着扭曲怪异的肢体,天边的猩红色似乎成为了流动的血幕。
“于洛颖。”吴雍平静地对着肩头的蝴蝶道,“今晚,你我都很有可能会死。”
一小段的沉默后,对面传来了无比认真的声音,“不对,你和我都不会死。如果要死的话,一开始就应该死在那片森林里。”
吴雍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也对,否则经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就没什么意义了。而且……”
吴雍收了声,转而对身边的老人道:
“军团长不,圣封骑士弗里德曼,履行你的职责吧。”
弗里德曼重重一点头,随即向着全军嘶声高呼道:
“全体摩根战士!准备应战!!!”
前所未有的怒吼声响彻而起,皮盾与铁剑相撞的声音成为了最激烈的鼓点。吴雍从贮藏之地中调出先前过剩的白石武器,在空中排列为铁白色的矩阵。同时撑开左掌,将黑骑士伊格纳尔召唤了出来。
魔物的排头兵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让人看见那可怖的面目。喧嚣与怒吼声越来越大,孤立无援的军队正以此抵抗着死亡的恐惧。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即使今天不是摩根的灭亡之日,也是他们的死期。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们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让死前的身姿更加英勇一些。
其实这个道理,吴雍未尝不懂。
奥古斯都当年是这样作战的吗?带着不会死的乐观假想去赴死?
吴雍不禁问道,他的神思又不合时宜地陷入了那种恍惚。
不,当年的奥古斯都并没有死,他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一支……强大的军队?
吴雍突然觉得自己的感官沉溺在了一片错乱的世界中,幻觉与现实交映间,他仿佛看见了一支身穿金甲的神圣军团凭空降临。
但他明白那只是幻觉,毕竟那支传奇的军团早在十七年前就被他亲手当作弃子抛弃掉了。
但那又好像……不止是幻觉?
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见的金光是什么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战场的上空出现了四道数百米长的超巨型结界,那些结界几乎覆盖了整个战场,将可见的天穹尽数笼罩在金色的圆盘之下。
“术士廷的法术?不,不对……”
那些结界中并没有出现任何攻击手段,只是如同升降圆盘一样朝着地面无声落下。
直到这时,吴雍才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法术。
广域传送结界。
第201章 来自天穹的军队
……多数学者都将该事件作为神隐纪元走向终结的标志。但在笔者看来,更愿意将发生在神隐纪元17年12月18日的摩根海姆战役作为一个重大分水岭……在此之前,诸神的回归并未被广泛认可……圣奥古斯都联邦与西明教会所展开的、史无前例的军事行动,将这一无可撼动的事实推向了各国面前,乃至整个西弗利亚大陆。
摘自《神隐纪元末期历史的研究与考证》,斐尼乌斯.塔西诺著
夺目的金光结界自天而降,彰显着极强的压迫感。或许是被这一景象所震慑到了,就连魔物也停下了脚步,以高亢的嘶叫声威胁着未知的天降之物。
吴雍被强烈的光线弄得有些恍惚,他用手挡在眼前,只觉金光透过缝隙,将手指照映出某种半透明的状态。
四个广域传送结界同时落地。光线从指间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喧嚣而起的异声。
吴雍听见盔甲铰链摩擦的声音,听见马蹄铁踏尘而起的声音,听见士兵们激昂高呼的声音,听见号角震碎空气的声音。
他缓缓移开自己的手,难以相信眼前正发生的事情。
战场的四个方向,四支身份不明的军队从结界中出现。吴雍无法估计那究竟有多少人,但只是看一眼那几乎被银光色身影所占据的地平线,就足以令人心潮澎湃了。
“那是……”
“十二空城。”弗里德曼望着那些身穿全副银甲的士兵,惊叹道,“那是秘银甲。绝对没错,是十二空城的军队。”
“十……十二空城!?”魔法信使中传出了于洛颖惊讶的呼声,“可是,诺特兰不是秉持绝对中立原则吗?他们怎么会……”
“先不管这个,能确定他们是友军就行了。”吴雍朝向弗里德曼道,“没问题吧?”
“当然,我已经看到黎明的到来了,大人。”弗里德曼微微一笑道。
“那么……”吴雍一散身后的斗篷,将黑骑士指向前方。
“全体士兵听令!配合诺特兰援军,对魔物发起总攻击!”
。
潜鬼遁入虚空,又在一瞬间现形于目标的身后。被获猎的快感所刺激着,它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而兴奋的表情。没有任何的迟疑,它将修长的手臂向上拉起,猛地朝着士兵的肩膀呼去。
咔嚓!
一声令闻者胆颤的破碎中,潜鬼的手掌接触到了士兵的秘银肩甲,手心的利刺被齐齐折断,扎在了自己的肉里。浊黑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潜鬼发出一声尖鸣的哀嚎,佝偻着背向后退去,准备再次遁入虚空。
士兵在这一瞬迅即回身,拉动长剑向后一抡,将潜鬼拦腰斩断。潜鬼的上半身在惯性的作用下飞落在一旁,它所看见的最后景象,是自己的下半身跪倒在人类士兵的面前,又软绵绵地瘫倒了下去。
它的眼睛迅速变得黯淡,正如它所栖息的虚空那样一无所有。接着,那双漆眼中倒映出了无数道银白与金黄所交织出的线。士兵的身后,数千支箭矢飞向高空,朝着魔潮的中心射去。战场的正上空,金色火焰化身为传说中的火翼鸟,带着惩戒的怒焰俯冲而下,将魔物卷入炙热的燃烧囚牢之中。
士兵将长剑在空中一振,掸落了剑刃上残留的大片污血。接着,他向前走了几步,拔起地上的投枪,朝着不远处猛地一掷。
投枪划过近乎笔直的轨道,精准地贯穿了一只食尸鬼的脑袋。那只丑陋的怪物向着一侧歪倒下去,它的尸体旁,一个来自摩根的士兵挣扎着站了起来,看起来惊魂未定。
“谢……谢谢你救了我。”那个摩根人捂着心口,重重地喘着粗气。
“不用谢,我的朋友。”士兵镇定地回答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诸神的荣光。”
“是……是的,为了诸神的荣光。”摩根人有些生疏地回应道。
士兵轻轻一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不会奢求这个摩根人懂得这段祷词的含义这些生活在极西的人们,已经远离信仰太久了。
他明白这场战争的意义,就像他的几万同仁一样。西明教会承诺永不干涉他国事务,这是几百年前,教会在诸神首座的旨意下所确立的神圣誓言。
直到如今,这一誓言也从未被打破。
这场战争的意义,不在于支援摩根,而在于荣耀诸神。
士兵的身旁,他的同仁们前赴后继地冲向魔潮。那些神圣意志的继承者们,正手执光辉的利剑,为可憎可鄙的魔物带去审判。
为了诸神的荣光。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祷词,于荣耀和勇气的加持下,朝着又一个目标冲去。
。
今日之后,黎明到来之际,我们必将是胜者。
就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一般,当最后一只魔物倒在吴雍的剑下时,第一抹曙光恰好从西方树海的梢头爬上。
吴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悬空的武器收回贮藏之地,随后便像沙袋一样重重地瘫倒在地。伊格纳尔重新化为黑焰,钻回吴雍的掌心,陷入了沉睡。
“吴雍!”于洛颖跑了过来,用手轻轻托起吴雍的后脑勺,满脸惊慌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魔力和精神消耗得太多了,有点晕。”吴雍那毫无血色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个微笑,“倒是你,没受伤吧?”
“没有,完全没有。先别说话,把这个喝下去!”于洛颖跪坐下来,先是将吴雍的头垫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迅速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瓶子,噗的一声拔开瓶塞。
吴雍盯着那个瓶子,试探性地问道:“……口水?”
“想……想什么呢!”于洛颖的脸颊迅速蒙上一层桃红,“只是普通的药剂,快把嘴张开!”
吴雍听话地张开了嘴,只觉得一股清凉又有些粘稠的液体灌入了喉咙,那味道有些像加了薄荷的覆盆子果酱,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药剂。
膝枕与甜腻的药剂迅速松弛了他的神经,就连满身的酸痛也变成了轻挠一般的酥痒。
终于……结束了。
此时此刻,时间只属于他和于洛颖两人。吴雍闭上双眼,享受着这份久违的安逸。他的大脑像是刚刚清理完内存的手机一样,没有任何冗杂的信息。
沙沙
一阵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吴雍睁开眼,却看见了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某人。
“你回来了。”吴雍微笑道。
“是的,我回来了。”
黎明的背光下,身穿秘银甲胄,一头金色长发的女子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诺特兰第二圣卫军,亚瑟.斯特洛韦尔,听候您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