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讨论
陈北海一时也有些震撼。袁和尚的言语虽然平淡,却隐藏着极浓烈的情感,以及不可动摇的心念。
或许,袁和尚真的打心底认为,六道轮回存在于世间,而他吃肉是为了消弥畜生道的罪孽与痛苦,帮助盲目痴愚、灵智难开的畜生道众生转生。
哪怕自己业力缠身,因果报应下堕入阿鼻地狱,经年累月受无间歇之苦。
袁庆奇又笑着说:“两位也不必担心,六道轮回这种东西,终究是人提出来的,想要论证其是否存在,即使是大德高僧、法师也难以办到。”
袁和尚又道:“为虚无缥缈的死后世界而苦恼,实非智者所为。两位施主如果担心受业报,便多吃素、少沾荤腥,日常行善即可。”
袁和尚补充道:“小僧只是盼望世人能多体察其他生命的感受,要是能对动物都怀有怜悯之心,想必对人就更是慈悲心肠了。这样也能少犯罪恶。”
说着,袁和尚突然摆摆手,对着四周连声道:“小僧可不是传播宗教迷信!”
原来坐在周围几桌的食客,有的被袁和尚的“歪理邪说”吸引住了,或是看笑话,或是诚心听取。
听到这句话后,都纷纷笑将起来。
白灵素嘀咕着:“大和尚你确实没有传播宗教迷信,你只是在胡搅蛮缠,用一通看似高深的理论把自己妆点得好看而已。”
陈北海知道为什么袁和尚刻意强调了一句话。
因为大武王朝的开国国主,神武皇帝,严令禁止任何人在任何公共场所进行与宗教有关的中、大型活动。
包括并不限于大规模传教、讲经、说法、放生、开水陆法会……等。
据说神武皇帝的原话是“信这些鬼鬼怪怪的有个屁用,看着恁的令人心烦,朕恨不得把那些木偶泥塑一把火烧了,还能眼看他们作妖?”
朝廷方面的说法则是“国家新起,人民疲敝。神鬼玄虚之事于民生无益,理应废止。”
大武王朝严格控制宗教、祭祀活动,只承认人们自古信仰的自然神与祖宗神,不承认道门、佛门的人造神。
就比如山神、水神、太阳神等,是受朝廷承认的正神,允许人民为之设置庙宇、参拜祭祀。
还有各个家族的祖宗神(鬼),允许家族子孙祭祀。
至于道门、佛门等体系的仙神佛陀,其实是不被官府承认的。
个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不过道门源远流长,而夏传佛教的本土化工作也做得有声有色,都很好地结合了中原文化。
朝廷也不能直接将佛道两教贬为邪神野鬼。
于是只能禁止宗教大规模传播,试图让宗教力量逐渐消减,最终自然毁灭。
袁和尚可不想被朝廷盯上。一个人出事事小,被朝廷抓住把柄,打击身后的佛门事大。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没有表现出来。
陈北海饶有兴致地说:“袁兄可不知道,有些怜悯动物的人,可以把动物当成亲生父母一般爱护,却把同类当成草芥,肆意辱骂伤害呢!”
“哦?世上竟有这等稀奇事和稀奇的人?”袁和尚看起来十分惊讶,似乎不怎么相信。
陈北海笑了笑,述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群非常爱狗的人,被称为爱狗人士。他们十分关心自家的爱犬,同时对于其他流浪狗也不吝援助。”
“那很不错,”袁和尚插嘴道:“狗与人都是同等格位的有情众生,人帮助狗,其实就是在积累功德。”
陈北海摇摇头:“你可曾知,这群爱狗人士到了爱狗如狂的地步,他们把狗看作自己的亲儿子、甚至父母。”
“那能有多狂热?”袁和尚表示,自己从没见过、也无法想象这等情景。
“我给你说几个例子吧!”陈北海也忍不住想要对眼前的和尚倾吐一番。
坐在他们旁边的食客也忍不住凑近了听,连吃饭也顾不上了。
白灵素则是如饕餮般,明明生得一张朱唇小口,却不停地往里边塞着菜。只是时不时仰起头来,表明自己很认真地在听。
陈北海娓娓道来:“曾经有一个男人因为儿子被路边窜出的野犬惊吓,气愤之下,将狗打成了重伤。”
袁和尚评论道:“男子为护子而打狗,造成野犬受难。业报虽然无法消除,但情有可原。”
陈北海冷笑一声:“可那帮爱狗人士,却是天天堵在这男人门口,随意辱骂,砸破窗纸,威胁恐吓,最后逼得这男人游街道歉,赔偿了十几两银子呢!”
“这户人一年也只挣的到几十两银子。”
袁和尚怔了怔:“这未免太荒唐了!”
陈北海说道:“这还不算什么,有人在城里路上驾马车,旁边一户人家养的狗突然冲了上来,被驾马车的撞死了。你猜怎么着?”
袁和尚犹豫了一会儿,彳亍道:“过失杀狗,甚至是狗自寻死路,罪孽极小。驾马车的人也最多道歉即可。即使失狗人家再气愤,顶多索赔几十文罢!”
陈北海笑着说:“那你就猜错了!这死了狗的人家势力大,逼得误杀狗的可怜虫对着死狗跪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肯放他离去。”
袁和尚惊讶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属实过于霸道了!这是犯了嗔痴二毒呀!”
陈北海又说:“还有你更难以想象的。我直接了当说了,有老人因放养的家犬吵闹,抄起棍子想要打狗,结果被狗主人生生打死了!”
袁和尚难以置信道:“这……这还是人吗?”
陈北海的话语中带着讽刺:“这都不是最荒唐的。有户人家里的媳妇,因为婆婆丢弃了自家爱犬,吃了药,把怀胎七月的孩子给流了!”
袁和尚不信,说道:“陈施主,你莫要拿这等事开玩笑。”
陈北海语气中没有半点不自然:“我猜你是金佛寺弟子,应当修持了《九字真言大手印》。你大可以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袁和尚立刻结印,观想佛祖,获得宇宙能量加持,开发智慧。他洞察陈北海的心灵,反馈的结果让他沉默了。
袁和尚叹息道:“父母与孩子有宿缘,必有极大的因果联系。母亲杀腹中孩子,形同杀阿罗汉,这可是死后会堕入无间地狱的业果啊。”
白灵素听得饭都忘了吃,气得眼眶发红,从小肚子里搜肠刮肚出几句脏话,骂了出来:“这些所谓的爱狗人士,简直是,是脑子出了问题!”
陈北海冷漠道:“众生平等,然人类灵性最大,这些人俨然把人类视作最低等的生灵了!”
袁和尚连连哀叹:“可惜呀,可惜。善业与恶业无法抵消,就算这些人救了再多狗,也难以掩饰他们伤害同类的事实。”
旁边凑热闹的人也议论纷纷。
“这些所谓的爱狗人士简直是二傻子的典范,就是家里养的猪都比他们聪明有用!他们活在世界上,就是最大最恶的毒瘤!”
“这位大哥,那些人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做的过分了,你这么说有些不合适吧?”
“你就是爱狗人士?敢在老子面前装蒜?”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就当我撅起屁股放了个屁。”
陈北海转过头,对白灵素说道:“别生气了,也别听他们说话,吃我们的饭去!”
接着吃起菜来,有滋有味。少女本来还在生气,看着桌上的菜不断减少,也连忙吃了起来。
袁和尚呆呆地立了一会儿,苦笑着,对陈北海说:“施主怎么把我撩拨地心神动乱,自己又造起助杀之业来?”
陈北海笑着答道:
“你能入地狱,我怎生入不得?”
第七十六章 购衣
袁和尚听了陈北海的话,愣愣地看着他,表情愕然。过了一小会儿,袁和尚苦笑着摇摇头,垂下头去,对付起桌上的酒肉。
时不时,他还能听见同桌的陈北海、白灵素两人的谈话声。
“陈大哥,你吃慢点,我都不够吃了。”
“女孩子家不能吃太多,容易发胖!我可是用心良苦,在帮你呀!”
半刻钟后,陈北海和白灵素主要是他自己,便把桌上的美食佳肴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份黄甘果果盘。
“灵素,你快吃吧,据说这黄甘果有活血化瘀、清热解毒、美容养颜的作用呢。”
随后陈北海便与白灵素将这盘黄甘果分食干净。
这黄甘果确实十分可口。果肉呈橘黄色,送进嘴里,又酸又甜的果汁便在唇齿间爆开,舌苔感受到果肉粒的脆嫩与汁水的甜美,十分舒服。
一口咬下去,清香缭绕于唇舌边,沁人心脾,使人心旷神怡。这美好的触感与香气久久不散。
陈北海内心感叹,这黄甘果真可谓是自己品尝过的最美味的水果了。
吃完饭后,按照预先计划,要去给白灵素添置衣服。
毕竟快要到寒冬腊月了,向北走,气温还会更低。说不得到了大原县,最冷的时候会降到零度以下。
陈北海自己就不需要了,一身单薄的粗麻布衣足矣。
他内功修炼将近大成,几乎寒暑不侵。不说在岩浆中游泳,承受液氮而面不改色。至少能在油锅里滚一圈而不被炸成金黄,在南北两极较为长久地生存了。
况且他也不能随便换衣服。
这身麻布衣可是丐帮弟子的标配,就好像公司制服一样。
穿上它,自然就能获得同僚的好感。
“袁兄,我们先行一步了!”陈北海对着袁和尚喊了声。
白灵素也蹦蹦跳跳地从位子上站起来,附和着说道:“袁大和尚,我们就先走咯!”
袁和尚放下碗筷,双手合十道:“好,与两位施主交谈,让小僧获益匪浅,小僧感激不尽。”
他又对陈北海说了声:“陈兄,期待与你再度相见的那一天。”
“好。”陈北海应和道,并且玩味地笑了起来。
他明白袁庆奇在说些什么。
作为金佛寺的高徒,袁和尚绝无可能缺席那场武林大会。
到时候两人多半会再见面。
陈北海拱手道:“再见!”
作别袁庆奇和尚后,陈北海带着白灵素付过钱,便从门口离开了酒楼。
在街道上,陈北海拉住一个路人,问了问附近的成衣铺位置。
得到答复后,两人便往成衣铺走去。
由于城中禁止飚轻功、飚马车,陈北海就只是把玉练拉着,而没有坐上去。
一边走在街道上,一边欣赏顺府县城的风景。
顺府县城不设置专门市区,而是采取坊市结合的建筑布局。即商业区市与住宅区坊并不分离,坊市混合在一起。
顺府县城城区为四方型,东西长十六里,南北宽十五里。东西向、南北向各有十几条大道,将县城切成一个个坊市。
两人从南面进城,走的就是一条大道,这条大道足足有五十多丈宽,分左右两道。路上来往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有小摊贩抑扬顿挫地吆喝着,有街坊领居聚在一起聊天摆龙门阵,有江湖艺人表演幻术戏法。
街道上有伛偻老人,有黄发小儿,有大家闺秀,有文雅书生。
大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建筑,或是民居、或是商铺。
陈北海还瞧见一户人家大敞着门,门口趴着一条灰色细犬,尾巴轻轻地摇着,似乎很是悠闲。只是微眯的双眼中隐隐透出警惕的灵光,对来来往往的人马抱着戒备之心。
两人牵着玉练,在人群中行走。路过一个水果摊,特意花了五十文钱买了二十斤黄甘果。
陈北海从平安县出发时,身上带了十两黄金和几两碎银,到现在只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不得不说,大武王朝的货币购买力是相当扎实、坚挺。一枚铜币的价格远超同重金属的价值。
正因此,在大武王朝,私造货币乃是数倍甚至十倍的绝对暴利,此事屡禁不止。
即使朝廷律法规定,私造货币是等同于谋反、谤帝的大罪,会株连九族,仍然无法完全杜绝假币铸造。
两人穿过几条街道,走了几里路,来到一处成衣铺。
在大武王朝,成衣铺与布庄功能类似,尽皆为贩卖衣物的商铺。不过布庄更多的是贩卖布料与量体裁衣,而成衣铺事先便准备裁剪好许多不同型号的衣物。
量身定做一套合适衣服,至少要花好几天时间。而陈北海要到大原县参加武林大会,十二月初一便要到场,实在是耽搁不起这个时间。
所以陈北海只能给白灵素买缝制好的成衣了。
经过一番挑选,给白灵素上上下下添置了一套保暖衣物。
陈北海本来都想走了,可白灵素不干。
“陈大哥,你怎么能不给自己买衣服呢?”
陈北海表示自己用不着,谢绝了。
白灵素蛮横道:“陈大哥,我给你买一件衣服,你若是不要,我也不买新衣服了!”
陈北海再三解释,向白灵素说明自己身上的轻薄麻布衣属于丐帮制服。
白灵素这才作罢。但仍然坚持给陈北海买一件披风。
陈北海拗不过,便随她去了。
少女在成衣铺中挑挑拣拣,直到店老板的眼神都变了,才勉强选出一件满意的披风。
这件丝绸披风长七尺,灰色,上边绣着不起眼的青黑色花纹。但就是这看似寻常的青黑色花纹,与披风的材质、色泽、款式相得益彰,让整件披风出现了升华。
陈北海承认,这件披风让自己心动了,确实十分符合自身的审美观。
白灵素叫唤着:“陈大哥,你赶紧披上让我瞧瞧。”
陈北海将披风穿上,白灵素的眼睛直接亮了起来,成衣铺掌柜更是惊得屏息。
眼前这人身上披风微微摆动,明明穿着寻常的粗麻布衣,脚踏草鞋,沉默的低调中却显得威势逼人,如同微服私访的勋爵、游戏人间的宗师。有种卓尔不群、孤高不羁的气质。
他看向四周,带着玩味的眼神,似乎早已洞明世事,通晓人情练达。目光扫过,旁人眨眼间,好似瞥见了惊鸿。
“太好看了。简直是颜过宋玉、貌胜潘安,客官真乃人间星宿啊!”掌柜想尽了一切赞美之词。
白灵素则简单地说道:“好哥哥,你比之前俊多了!”短短几个字间,却流露出极丰富的心绪。
陈北海被说得罕见地羞涩起来,他不禁呵斥道:“别乱夸了!”
只是话语中的喜悦,即使不修持《九字真言大手印》的人,也能轻易地看出来。
白灵素身上的一套衣服花了陈北海二两银子。
陈北海身上的披风又掏出了白灵素小金库里的二两银子。
陈北海还想跟掌柜的还价,只是白灵素坚持要花二两银子。掌柜的也说,这披风是大师设计,成本不菲。
不得不说,大武王朝的衣裳确实有些昂贵。
不过仔细想想,这顺府县的丝绸可是被皇帝称赞为“顺府大绸”,被纳入朝廷贡品,也被海外商人疯狂追捧的“万能丝”。
这价格或许还算便宜了。
离开成衣铺后,两人便向北走,准备出顺府县城,到扬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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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扬江
“陈大哥,我们这回没去看莲池书院,可惜了呀!”白灵素走在陈北海边上,止不住地摇头叹息。
“没事儿。”陈北海安慰道,“无论是书院亦或学府,重要的是千秋薪传的博盛人文,而非一时一地之景。”
“况且我们又不是一去不回了,还担心之后没有时间观光吗?”
陈北海承诺道:“等这些事儿办完了,我就领着你再回一趟顺府县!”
少女端详着他,清潭般的双眸似乎映照着星月,她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一定要带我回来玩啊!”
“怎么,不信是吧?”陈北海微笑着,伸出一根小拇指。
两人的手指如绳结般勾连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哈哈”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将起来。
只是笑声中蕴含的情绪大为不同。
陈北海做了承诺后,白灵素似乎活泼了不少,整个人走在路上,就好像跃跃欲试的雏鸟,蹦蹦跳跳着要飞了起来。
二人折过十几条路,两刻钟后,自北门走出顺府县城。
他们立刻被眼前的景致震住了。
一条江水,一方渡口。
这条江水便是扬江。
大武王朝有两条大江大河,皇河与扬江,源头相同,并称为皇扬江。
皇扬江从极西之地的昆吾山脉流泻而出,在奔腾中分成两支,一支向北走,跨越大武王朝北部,汇入北海,成为北方文明的母亲河;一支朝南走,斜贯大武王朝中南部,汇入东海中,形成南方文明的摇篮。
而皇河与扬江中间所夹的大片肥沃土地,就蕴育了中原文明。
也是整个大武王朝武道的起源。
眼前的扬江水由西至东,望不到边。极为宽阔,最窄处也有两三百丈,最宽处竟然足足有千丈。简直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只怕是达摩祖师在世,也难以单凭轻功渡江。
扬江地处南方,雨水丰沛,江流不竭。这一支扬江水奔流极为迅捷,但却波澜不兴。
除了偶尔有水流触到水中礁石爆开,喷洒漫天水花外,整条江水竟然如同凝固的水晶。江面清澈平静如琉璃镜。
只是隐隐能看出江面蒸腾而起的白气,将两岸衬托成玄虚仙境。
天空中的烈日、丝丝缕缕的白云、时断时续的山石、岸边的苇草、招摇的树叶、来来往往的舟船,尽皆倒映在江水中。
宛如极稀有的白色琥珀,将天地万象包罗于一个小小平面中,形成一副自然绘卷。
仿佛冥冥中的鬼神借助这一卷江水,挥洒仙神鬼怪的灵气,拓印出宇宙洪荒。
陈北海面对这壮丽的扬江画卷,心神难免受到触动。
他修持的《饮江诀》内功,并非取水气属性命名。喻义为豪气干云,阔口一张,如饮酒一般,将一条江水吞入腹中,化作周身霸道绝伦而又连绵不断的雄浑内功。
在这大武王朝境内,又岂有比扬江更雄壮磅礴的江水?
在二十二世纪的地球,陈北海也从未亲眼见识到此等大江大河。此前他所见最大的江水,比起扬江,也不过是支流中的支流。
在陈北海的印象中,凡是大江大河,必定是凶猛的,危险的,波涛汹涌,前赴后继。浪潮狂乱奔腾,浪花张牙舞爪,怒吼着席卷天地,风雨俱下,樯倾楫摧。
但他没想到,这最大的江,也可以是最平静的水,甚至比乡村溪流拐角处的浪花还有平静。
因为深,所以从容;因为长,所以旺盛;因为宽阔,所以包容。
正是因为那又深又宽阔的江水,能够容纳一切暗流、波涛、狂潮,才使得江面平静如湖水。
弱者才用言语包装自己,收纳同党,攻伐敌人。
真正的强者哪怕沉默不语,也会震慑一切心怀不轨的小人,聚集起忠诚的追随者。
陈北海深吸一口气。
体内原本凶猛霸烈,气象万千的内功平静下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内力的力量削弱了,而是把表面看似凶狠的面具揭开,将力量聚集于江水之下。
只有把力量用在关键处,才能走得更长、更远。
陈北海长舒一口气。
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周身各处穴窍自然贯通,内力浑圆如一体。
这一刻,陈北海挣脱樊笼,迈入先天境界,成为武道上的宗师。
在成为先天高手的一刹那,陈北海感到自身完美无缺,与天地共生,与万物为一,山川自然与个人融为整体。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陈北海似乎找回了从宇宙夹缝间穿越到大武王朝时的感受,成为司掌天道权柄的神灵。
白灵素忽然疑惑地看着他。
她只觉得身边的男人在一瞬间飘然不似凡间客,乘风直欲上九霄。就好像与天地相合,即将成为谪仙人。
陈北海突然一阵心悸,仿佛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立刻从天人合一的意境中脱离出来。
他立即闭上眼睛,双腿腾跃,在原地演绎起一套《风卷残云功》,手臂笼罩起刀光,饮江诀内功喷薄,地面被踏开,天地间生起一阵由兵刃构成的狂风。
似乎有一尊身着披风的巨神在操练兵器。
将白灵素与玉练惊得不停地后退。
整套武功演练完毕,并调息好后,陈北海才睁开眼睛。
白灵素这才敢怯懦上前,小声发问:“陈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玉练打了个响鼻,似乎在附和着少女。
“嘶嘶嘶”久违的熟悉声音。一道灰扑扑的影子从白灵素怀里挣脱,跳到陈北海脚上,似乎在斥责他。
当然阿米平时的胆子没这么大,不过它许久没有出场,现在故意表现得活跃些,避免别人忘记他,询问它跑哪里去了。
陈北海露出一个温和而自信的笑容,回应道:“不要担心,我只是福至心灵,出现灵感,所以原地演练武功,小有所得。”
白灵素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追问道:“好哥哥,你现在到底有多厉害呀?”
陈北海说道:“方才我观赏扬江水,联系到自身内功,侥幸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白灵素呆呆地立在原地,喃喃自语:“先天境界?”
过了一小会儿,她突然跳了起来,呼喊道:“那你岂不是有神武皇帝这么厉害了?”
听到这话,阿米浑身一僵,从陈北海脚上跌跌撞撞走下来,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在地上转着圈儿。
它转到白灵素身下时,猛地抖了抖身子,冲着她叫了起来。似乎在说:“以后我就是皇家御兔了,臭女人,对我放尊重点儿,以后别动手动脚!”
陈北海苦笑道:“还早的很呢,先天高手之间的差距大得出奇,我至多不过是初入先天而已。”
白灵素并不失望,夸赞道:“那也很厉害了!”
陈北海摇着头。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并不是因为突破境界而演武的。
第七十八章 排斥
陈北海在鼎内,泡在药液中,被蒸煮了九九八十一日,几乎相当于有一位举世无双的医道圣手在为他药疗,去芜存菁,增长资质,让他更容易适应外来内力。
他又生生抢夺了鼎中其余四十八人的全部内功。要知道这些年轻高手,天赋不俗,最少的也蓄积了好几年内功,最强的更是身负十几二十年的内功。
尽管他人的内力在被抽取、被传输、被精炼的过程中,有了许多损耗。
陈北海现在也拥有相当于旁人两三百年的内功了。
这得是多少个“无崖子”传功?
虽然尚且不清楚先天境界的高手会产生怎样的变化,至少在后天境界中,恐怕再找不到一个内功胜过陈北海的人了。
毕竟就是武功盖世的神武皇帝,今年也只有一百四十岁。
再加之陈北海这具肉身的天资又非比寻常,突破先天境界对他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完全不需要莫名其妙地原地演练武学,来悟透修炼上的道理。
陈北海方才之所以“发起疯来”,施展武功,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的一个难题。
他方才心悸,是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不适应。
说的玄虚点,世界在排斥他。
事实上,这个说法不大准确。因为陈北海还不能确定,这方世界、或者说这片大地、这个星球是否产生了能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存在的意识。
意识是什么?
在许多神话中,万物有自己的意识,甚至拟人化的神灵出现。
比方说大地母神盖亚,是开天辟地时独自诞生的第一神灵,孕育了天空神乌拉诺斯,海洋神蓬托斯和山脉神乌瑞亚,并与乌拉诺斯结合生了十二个泰坦巨神及三个独眼巨人和三个百臂巨神。
又比如古老神话中,许多顽石化形精怪、花树修成妖仙。
但陈北海绝不会认为在大武王朝,会有一个大地母神在监视他。
不过他却也不能否定,这大武王朝所在星球会有着意识。
关于意识,有一种比较准确的定义,即意识是物质的一种高级有序组织形式,它是指生物由其物理感知系统能够感知的特征总和以及相关的感知处理活动。
说得通俗简单些,意识就是“知”、“情”、“意”的总和。
首先意识主体得拥有对外界某种信息的至少一种感官,即“知”;其次,需要对外界信息作出反应,不管是复杂的唱歌跳舞还是最简单的趋利避害,这都是“情”。
最后,这个意识主体还得“意识”到自己在“意识”。
这有些复杂,但可以简单的认为,产生意识的主体必须要明白自己在进行某种思维活动,或者认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就好像一只单细胞生物草履虫,大多数人都不会认为一只连神经都没有的草履虫会有“意识”这种高级的东西。
尽管草履虫会进食,会趋利避害,但这不过是铭刻在生物dna中的一段程序,是作为一个生物最基本的本能而已。
当然,我们如果完全按照这种定义来探究其他物体是否有意识,那就毫无意义了。
毕竟这种意识的前提就必须是生物。
佛教有一个观点,万物皆有灵。这种泛灵论就是说万物都有灵性。
但佛教的万物有灵指的是万物都有成佛的灵性、潜质。这种观点通常出现在佛经故事中,比如某颗小石头谒见佛祖,向佛祖抱怨,然后佛祖讲了些道理将之折服。
可这不过是寓言故事的拟人化手法。
从没有任何和尚、法师、高僧至少在陈北海的印象中,是会向石头、砖块、瓦片**,试图感化它们的。
与一般人认为的“意识”概念相接近的其实是佛教中的“有情”。
即有情众生与无情众生的区别。
佛教认为人、兽、虫、鱼等都是有情众生,有情众生有着自己的意识与情感,在六道轮回中循环。因为佛教不提倡吃肉,皆因吃肉会伤害到同为有情众生的兽类。
而花、木、石头等,都是无情众生。无情众生没有自我意识,即使能对外界做出反应,也只是本能而非情感。
这其实与现代科学比较接近了。
但亦有研究表明,植物虽然没有动物的神经系统,但也可以通过化学物质等信号传递信息。
这明显不同于生物最基础的本能,而是更高级的反应,但这又很难说明判断植物是否拥有自我意识。
不过如果把这标准放宽些,不严谨考虑是否拥有个体意识,那么植物就是很明显的有意识的生物了。
当然即使按照这种标准,石头这种无机物集合的非生命体也还是不具有意识。
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反应能力也不是非常好衡量。
现代科学不能察觉到石头的交流,不代表石头绝对不能交流。
毕竟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原子组成,而原子也是由弦的振动构成的。万物殊途同归。
或许没有生命的物体间,也存在着通过辐射、暗物质等的难以察觉的交流呢。
扯了一堆题外话,陈北海只是想说明,大武王朝所存在的星体,或许有着某种“意识”的存在。
也许不同于一些作品中的拟人化的盖亚识、盖亚意志,但这种“意识”亦会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通过某种负反馈、正反馈机制保持自身完好。
而陈北海就被“盯”上了。
尽管他将灵魂藏进了这具躯壳,从而蒙混过关。但这就好像现实中通过化装手段偷渡一样,始终存在着隐患。
他如果就这么低调地呆着,那便无事发生。但他不仅突破到先天境界,还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试图灵魂与天地相合。这麻烦就大了。
就好像你偷偷到别人家的寿宴蹭吃蹭喝,主人碍于面子或者嫌麻烦,不会揭穿你。
可你却跑上主位,跟寿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还把寿星踹开,劲歌浪舞。
不收拾你收拾谁?
当然,这种猜想是建立在大武王朝所在的星球真有着某种星球意识存在的基础上的。
还有一种可能,这只是陈北海的单纯的不适应。
因为大武王朝与地球所在两处宇宙不同,所以不同物质含量、射线种类等都有细微的差别。甚至二者某些宇宙常数都可能有差异。
虽然就两处宇宙发展出了极为类似的人类种族这一点看,两方宇宙的物理参数不可能有太大不同就是了。
陈北海能把灵魂遍布于鼎中,不代表他能灵魂出窍,弥散于天地之间。
毕竟不管是青铜鼎还是什么金属鼎,都能有效隔绝外界辐射。
而直接灵魂曝露在天地间,直面各种宇宙射线,无异于演义小说中的游魂野鬼面对白昼的煌煌大日。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性倒好,他以后小心为上,不随便让灵魂脱离**即可。
如果前一种猜想成立,那陈北海恐怕在大武王朝待不了多久时日了。
那代表着他在与一个世界为敌。
陈北海摇了摇头,调整呼吸,将烦恼压在心底。
他对着兴高采烈的白灵素说道:“先别顾着高兴,早点找只船,才好快些上路!”
第七十九章 问船
“陈大哥,这么急干嘛呀。百丈宽的扬江,偌大渡口,还愁找不到一条船吗?”白灵素不以为然。
陈北海已然将心绪调整过来,说道:“渡口虽大,来往船只数不胜数,但要找到符合我们要求的船只可不容易!”
少女极少出门,更是从未坐过船,不明白其中弯弯道道,疑惑道:“为何会这样呢?”
陈北海耐心说明:“第一,我们坐的是远船,也是快船。我们要在短时间内赶到大原县,要走几千里水路,一般的船可走不到这么远。”
“其二,我们也不能坐那些运货的船。货船上摆满了商品,我虽然能挤挤,可你就不大方便了。”
“第三,我们总不能把玉练留在这里吧?下了水路还要乘马呢。一般的船恐怕不准运牲畜。”
白灵素这才恍然大悟,拉住陈北海的衣袖,将他朝江岸拖,喊道:“那我们得赶紧找船坐,免得延误了陈大哥你参加武林大会。”
陈北海苦笑不得,反过来拽住她:“你走错路了,我们先去官船那里问问!”
说着,便引着白灵素朝埠头最大的一条船走去,
最大的船,自然是朝廷的船了。
这一条船长二十丈,阔十二丈,高约十一丈,船身遍布着刮痕。甲板上有三层建筑,形状似庐舍。满打满算估计能载至少上千人。
正是一条楼船。
楼船船高首宽,能容纳极多人,在这水上作战多为弓箭对射、船只对撞、跳船肉搏的时代,可谓是内江、近海水战的绝对主力。
事实上,这条楼船原本正是一条战船。在王朝开立之初,曾在剿灭水患、沿江突袭、清扫近海等战役中立下赫赫功劳。
只是在大武王朝安定乾坤后,这楼船就失去了作用。因为楼船运载量极多,于是被用作客船。
区区一条木船,即使百般保养,能安稳用上五六十年,既没有遭到严重腐蚀,也未被风雨浪涛打散架,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
楼船前守着几个披甲带刀的官兵,身前围着不少问东问西的人。
有着衣着简朴的老百姓,也有穿金戴银的富商,亦有佩戴十八般兵器的干练武林人。
年关将近,原本走南闯北的行商、浪荡四方的豪客,羁旅他乡的异客,都想着回老家过年。
陈北海不着痕迹地穿过人群,走上前问道:“这位大人,这趟船怎么走?过中天郡大原县吗?”
那官兵回答道:“这趟船顺着扬江水系往东南走,一直到新南郡,和你想去的地方差了十万八千里嘞!”
新南郡地处大武王朝疆域西南部,原本是属于夷越王的领土。
二十年前,玄武皇帝秣马厉兵,扬鞭南指。夷越王御驾亲征,被斩落头颅;夷越王亲弟于万军之中,被一大将相隔数里射杀;夷越王大王子、二王子……一直到六王子,尽皆被杀。
夷越之地七王子继位,并向大武俯首称臣,退避数千里,偏安一隅之地。
玄武皇帝考虑到兵力损耗,这才放过新任夷越王。
新南郡离中天郡不说十万八千里,也有好几千里了。
陈北海又追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最近几天有哪几条船只是往北走的呢?”
披着半身灰色,他看起来气质不俗,难容人小觑。
这位官兵思索片刻后,耐心回复道:“三天后有一趟船,往北海走,途径中天郡境内。大约要花十天时间吧!”
离武林大会召开还有二十天。
虽然这趟船不会将他们直接送到大原县内,但会经过中天郡。中原地带土壤平旷,甚少山脉丘陵,骑马方便,跑得非常快。
玉练能日行八百里,估摸着一两日就能到大原县。
“好哇。”陈北海点点头,又问道:“这位大人,船上能载马么?我那匹马顽劣暴躁,如果不看着,恐怕会出事儿呀。”
这官兵说道:“你都说它顽劣了,我还能让它上船不成?”
白灵素凑过来,反驳道:“大人明鉴,玉练很乖的!不会随便踢人咬人。”
“咔咔”少女怀中的阿米也赞同地叫了起来。
陈北海苦笑着摇摇头,在白灵素的脑袋上揉了揉,叹道:“你这丫头。”
官兵看见白灵素,眼睛一亮,夸道:“小姑娘长得挺俊!”
但他不为所动,仍然坚持着:“不管这匹马是顽劣还是灵巧,我都不能让他上船。万一出了什么乱子,这匹马暴走伤人怎么处理?”
陈北海对他说道:“这位大人,我武功还成,小心看护,绝对制得住马!”
官兵哈哈一笑:“你这乞丐,年纪不大,口气挺大!”他微微摇头,戏谑地说:“你也装模作样多背几个袋子,再说这种大话吧!”
一匹成年马有将近千斤重,力量不俗,发起狂来,寻常三流武者也不一定制得住。当然这等武者是可以轻易掌毙奔马的。
只是用上武功杀敌与凭借单纯力量擒敌难度差距太大。
就好像在地球上,一个经受了专业训练的健壮成年人,在保持冷静和反射速度的前提下,可以手持中短冷兵器轻易杀死一只花豹。
但哪怕是最顶级的猎手,也基本不可能徒手杀死这种大型猫科动物,更别说凭蛮力制服了。
所以官兵发笑很正常。
毕竟陈北海身上只背着一个布口袋,意味着他是丐帮最底层弟子。这官兵又不是什么武功高手,眼力不强,怎么会认为他有多高明的武功呢?
陈北海轻叹一声,手掌覆在马背上,施展皆字印奥秘,像玉练传递安抚之意。
玉练惬意地打了个响鼻。
下一刻,这匹白马飞了起来。
陈北海竟然将这匹将近千斤重的马抛上了半空中,超出众人头顶足足一丈多高。
“噫!”周围人被吓得连连后退。
玉练马被扔到半空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四只蹄子无意识地胡乱踢蹬。
陈北海微微一跃,两只手掌拖住马身,举重若轻,轻飘飘地将它放到地面。
“聿聿!”玉练这才反应过来,嘶吼着。
就好像接住一个婴儿般轻松写意。
“小兄弟”官兵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开,好似见了鬼一般,喃喃道:“你还是人吗?”
围观的没有练出内功的普通人饶有兴致地谈论着。
“这乞丐看起来卓尔不群,没想到武功也这么厉害!”
“我看,这人在整个江湖上,也算是极强的高手吧?”
“你见识短没关系,不要打胡乱说。我听说练武到高深处,有释迦掷象的不可思议威能。抛飞一匹马不算什么。”
有人称赞感叹,有人则不以为然。
白灵素听到这话,真想当场就宣布她的陈大哥已经是先天高手了,是比起神武皇帝也差不了多少的大高手、大宗师。
只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陈北海开口道:“这位大人,我可以带马上船么?”
官兵露出和煦的笑容,说:“哥老倌儿,你武功确实不错!”说完立刻变脸,严肃道:“可我还是不能让你上船。”
“嗯?”陈北海有些惊疑。
官兵正声道:“运输时人畜分离,是朝廷规定。防止伤人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阻碍疫病。这是当今皇帝亲口下令定死的规矩,我怎敢丝毫逾越?你另寻高明吧!”
第八十章 亥时
陈北海相当无奈,忍不住摇头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这官兵都把皇帝搬出来了,他还能怎么办?继续留在这儿胡搅蛮缠,也是自取其辱。
“灵素,我们走吧。”陈北海对着身旁的少女说道,“这埠头舟船来来往往,繁杂如麻,少说也有上百条船只。不愁找不着合适的船。”
白灵素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哦,好嘛。”便跟着陈北海离开了。
随后两人就在这扬江岸边的埠头处,来来回回,四处寻找寻找合适的船。
这一找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一无所获。
陈北海还精力旺盛,但白灵素走着走着,已经满脸疲惫了。被他牵着的玉练马,也时不时朝他拱着脑袋,表示自己十分烦躁。
见状,陈北海说道:“灵素,我们先休息一阵子吧!”
少女精致的小脸上本来已经笼上一层郁闷神色,听到他的话,立即装出一副活力满满的模样,微笑着说:“不用休息,我还不累呢。”
陈北海板着脸说:“你不累,我累得很!”说着,托着白灵素的腰,将她抱上马,“走咯!”
“呜哇”少女又羞恼又惊讶,两抹红霞飞入脸颊,忍不住呼喊出声。
玉练“聿聿”嘶鸣一声,四蹄飞蹬,宛如一头游龙般在人群间穿梭起来。
埠头上众行人听见如雷霆乍惊般的马蹄声,即刻朝声音来源处窥探,只看得到一道白色的飞影,飒沓如流星般,消失在视线中。
至于陈北海,他施展一身极致轻功,举重若轻,早飞在了玉练前边。
有人眼里茫然不已,疑惑道:“刚才有什么鬼东西从我身边跑过去了?”
只几个呼吸间,玉练便驮着白灵素离开了人群。
陈北海在修为突破至先天后,武功境界亦有或多或少的提升。
之前他想要控制玉练马的情绪,必须以一掌贴紧马身。又或者骑在马背上,时时刻刻施展皆字印奥秘。
现在他只用在玉练身上拍一掌,便能在它脑海中种下一颗种子,短暂地操控准确说是引导它。
就好像现在,陈北海明明跑在这匹马前头,可这马依然能找到目的地。
顷刻后,玉练带着白灵素飞驰到江滨一处树林间,陈北海已经等候了好一会儿了。
白灵素小脸煞白,下马后两股战战,显然被吓得不得了。
鲜少看到少女这般情状,陈北海竟然有些想笑。
白灵素瞧见陈北海那将笑未笑的神态,气不打一处来,两汪秋泉般的眼睛似乎因为凛冬将至而变得肃杀。
她怒喝道:“陈大哥,你太莽撞了,你还笑!你是真的坏!”
陈北海连声道歉,最后耍赖道:“反正就这样了,看你怎么办吧。”
少女心中有一团火,又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好一会儿才作罢。
陈北海看准时机,说道:“我们在草地上躺一会吧?”
白灵素迟疑道:“才买的新衣服呢,万一弄脏了怎么办?”
陈北海微微屈身,两只手掌在草地上方一拨,掌力激发,草丛间挂起阵阵狂风,地上的脏东西、灰尘、枯草等全部被吹飞。
“现在干净了。”
见白灵素还是犹豫,陈北海取下身上披风,横着铺在草地上,径直躺倒,翘起个二郎腿,将上半身放到披风上,“不管你躺不躺,反正我已经躺了。”
两人便并肩倒在草地上。玉练在林中撒欢吃草。
一时间沉默无言。
这草地被陈北海清扫过,躺着还算舒服。
哪怕旁边就是整个郡最大的埠头、渡口,隔了好一段距离,也听不见声音了。
秋风萧瑟,然而陈北海内功深厚,反馈身体,使得气血旺盛,甚至连他旁边的白灵素都感受到一股温暖。
在秋风的吹刮下,稀疏的树枝发出吱吱响声。
不远处的扬江万古流淌。
恬淡、闲适。
陈北海忽然听见一阵匀称的呼吸声。
他小心地侧过头,发现白灵素已经睡着,朴素的胸口有节奏地起伏,身体已然完全放松了。精巧的睫毛微动,脸上露出笑容,似乎沉醉在甜美的梦中。
这小丫头。
陈北海心中笑骂道。也逐渐轻松下来。
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船,大不了就坐三天后的官船,把玉练留在顺府县。
到了中天郡后,专走城区,找驿站,借快马,八百里加急。虽然辛苦了些,但绝对赶得上。甚至还能富余一段时间。
又或者让玉练上另一条船。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遗失这匹宝马。再怎么也耽搁不到行程。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陈北海也不会舍弃这匹价值极高的宝马。
毕竟,就连大武王朝最北方的千里草原,被用作牧场的原匈奴帝国领土,也孕育不出几匹这等好马。
况且相处不短时日,也养出感情了。
想着,想着,陈北海竟然罕见地睡着了。
今天,他确实太累了。
……
“唰”人踩过草坪的极细微响动,还要小过空中的秋风声、鸟扑闪双翅的声音。
但秋风、秋鸟没有吵醒陈北海,这声音却把他惊醒了。
躺在草地上的陈北海猛然睁开眼睛,缓缓直起上半身。睡去不久,天色还很亮,即使在林间,也有斑驳的光点洒在地上。
正靠近的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长衫,高七尺出头,粗糙的圆脸被晒得黑红,下巴上是一层刚剪过的黑硬胡茬。
刚清醒的陈北海面无表情,幽深的眼眸中是无尽黑暗,淡漠无比。看着这个男人,就好像刚起床的人看着一只飞蚊。
矮胖男人只觉得眼前的青年仿佛地府中的阎王爷,阴沉着脸断人生死,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
矮胖汉子刚想求饶,陈北海就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他不要出声。
矮胖中年连连点头。
陈北海指了指外面,让他到外边说话。自己也蹑手蹑脚站起来,悄悄将披风折过来盖在白灵素身上,没有惊动正在熟睡的她。
“你是谁?”树林外,陈北海冷声问道。
一脸黑红的中年男子有着眼力劲儿,小声回应:“小人名叫谭天。是个开船的,此番叨扰大侠,只因之前看见大侠要找能拉马的船,所以前来为大侠排忧解难。”
这名字听着有些熟悉。只是陈北海并未细想,关注点在后面。
“哦?”陈北海听到谭天的话,略有些意外,问道:“你们是什么船?”
谭天回答道:“我们用的是八丈长的帆船,主要运货,但也有住人的隔间。顺着扬江往北走,快得很,估计十三四天就能到中天郡了。”
陈北海盘算了一下,心中逐渐意动,询问道:“什么价钱?什么时辰开船?”
谭天立即回答道:“大侠能来小人船上,是小人的荣幸,小人怎敢大胆开口要钱?只是扬江上水匪严重,万一出了意外,希望大侠抬举一手。至于开船时间,如果大侠有意,今晚亥时一刻即可发船。”
这矮胖汉子补充道:“毕竟官府规定人畜不能共运,我们也收敛收敛,趁着夜色发船,免得被发现了。”
陈北海哑然失笑。
他回答道:“好,我答应了。亥时你再来此处叫我,现在你先回去吧!”
谭天连声诺诺,小步快跑,不久便消失在陈北海视线中。
陈北海回到林中,看了看白灵素情况。这小姑娘睡着正香呢。
为了避免少女着凉,陈北海盘腿坐在她边上,刻意激荡气血,将自己变成一个人体火炉。同时心神投入体内精微处,沉淀内功。
第八十一章 黑船
亥时,已然入夜。
今晚的夜格外黑。月星隐曜,山岳潜行,暗幕下的山川只显示出或低伏或蜿蜒着的影子。
远处的渡口闪着微光,身后的顺府城飘出点点灯火,许是莲池书院中的学子在苦读。
只是这稀薄的火光,照不到这小树林。
林间虽说还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境界,但也称得上是“见面不相识了”。
陈北海盘腿坐在地上,一脸无奈。
身边熟睡的白灵素,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贴了上来,双手环住他的腰身,精致的睡颜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似乎沉浸在了蜜糖般的梦中。
这小姑娘,竟然一觉睡了四个小时,直接睡到了亥时。甚至还没有醒来。
估摸着开船的谭天将要来接他们,陈北海便将她唤醒。
“灵素,灵素”陈北海呼喊着,推了推这个沉睡中的少女,一时间竟然叫不醒,“快起床啦!”
“呜嗯”嘤咛一声,白灵素闭合的双眼蠢蠢欲动。看得出来,少女在很努力地对抗大地的引力。
“嗯哼,”少女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只是眼前的黑暗让少女瞬间茫然了,“陈大哥?”
“我在这里。”陈北海的声音及时响起。
过了好一会儿,白灵素才勉强适应这黑夜,能借助天地间微弱的光,看出身边人的轮廓。
她羞涩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北海不由地莞尔一笑,回答道:“你睡了足足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是亥时了。可真够久的。”
少女沉默不语。似乎因为睡得太死而害羞得不想说话。
陈北海心中其实多少有些愧疚。这段时间,他忙着赶路,闲暇时也将精力投入琢磨武功之中。几乎没怎么关注白灵素的身心状况。
白家乃是巨富,虽说白师行管束严格,并没有对他的女儿百依百顺,把白灵素娇惯成受不得半分委屈,唯我独尊的富家女。
但白灵素平日生活起居,绝对是养尊处优,没有被亏待半分。
而跟着陈北海北上中原,却是成天风餐露宿,在马背上颠簸。
借宿人家时,吃的是干粮、冷馍馍、稀粥淡饭。偶尔在荒郊野岭,陈北海能打些羊、鹿之类的肉食,只是陈北海并未细心研究厨艺,虽然烤出来味道还算不错,但比起那些专研烹调的大师傅,就差得远。
晚上睡的是木板硬床,大多数时候直接搭个帐篷,睡在郊外。起初还有几分新鲜劲儿,后来也只感受得到浑身不舒服了。
想必白灵素这些时日是累坏了,只是这小丫头一直把焦虑、疲倦、厌烦压在了内心深处,表现出一副活力十足,精力旺盛的模样。
而陈北海不甚关注,便没有看出来。
少女忽的出声问道:“陈大哥,现在我们到顺府县城中找一处客栈么?还有我们坐船这事儿,得尽快解决了。否则耽搁了你去武林大会。”
白灵素轻声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在武林大会上一鸣惊人,天下皆知。”
陈北海安慰她,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联系好船家了,马上就能出发。”
说完,远处飘来一个红点,隐约传出细微的呼喊声。
陈北海笑着说:“你瞧,人这就来了。”
玉练本来趴在一边熟睡,被两人逐渐变大的交谈声惊醒了,抖着身子战了起来,打了个响鼻。
野马生存在荒原,面临捕食者窥伺,一天内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站着睡觉,方便奔跑。只有极少时刻,在族群的保护下,会放松地趴下,进行短暂的深度睡眠。
玉练虽然不是野马,却是由野马杂交选育而来,也保留了这一基因。因而平常也是站着睡觉的。
只是这匹马日夜奔驰,难免受累。陈北海便施展皆字奥秘,让玉练完全放松,回复精力。
“大侠大侠在否?小人是白天的船夫谭天,这边来接大侠。”呼喊声清晰了不少。
陈北海回应道:“我这就出来!”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听见。
随后示意白灵素跟着他。
树林外,一个七尺高的中年汉子提着灯笼立在原地。脸上陪着笑,因常年放舟江河而被风吹日晒成黑红色的圆脸,显得有些憨厚。
正是白天主动找上陈北海的船夫,谭天。
陈北海对白灵素说道:“这就是我之前说的船家。”又朝这船家谭天说道:“不必叫我大侠!我姓陈,你叫我陈兄弟即可。”
他又简单介绍起身旁少女:“这是我妹妹,姓白。”
在微弱的火光下,陈北海瞧见少女变了变形容颜色。
船夫谭天立即改口称道:“陈少侠,白姑娘好!小人这就带你们去我的船上。”
“怎么又叫我少侠?”陈北海眉头一皱,略有些不解。总觉得这谭天的态度过分卑微了。
白灵素抓住他的袖子,认真说道:“我觉得这一称呼挺好听的。”
陈北海摇摇头,并不在意。
船夫谭天点着灯带队,三人一马,从林外出发。向西边行进,折过几条小路,走了将近一刻钟,荡进一片峡谷中。
谭天的船就藏在江上一处水草丛生处。
他对着江心大声喊道:“子孝,老帅,把船开到岸边!”
片刻后,陈北海就看到江心一团黑影动了起来,从那里亮起一团光,一条八丈长的船飘了过来,停在三人面前。
这条船上设有两面帆,平底方舵,露在水面上的船身有四五尺高。
看到这条船,陈北海微眯双眼。
“你们运的是什么货?”陈北海随口问了一句。
谭天立即答道:“我们运的是丝绸、黄甘果这些顺府县特产。还有少量西南方特产,准备拿到北方去卖。”
陈北海立即察觉到不对劲。
吃水太深了。
这艘船,运的恐怕不是丝绸、水果,而是更重、密度更大的东西。
比如私人铸造的假币、没有官方允诺而生产的私盐。
要知道,铸造假币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生产贩卖私盐虽说不如制假币严重,也是绝对要被杀头的。
这几个人若是真的在干此等见不得人的勾当,应该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狠人。谭天看似好人,内里恐怕也不如外表来得纯良憨厚。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古代船夫,在江河上行船,借助地利,时常干些恶事。
这伙开船的,能坦然邀请自己上船,只怕是断定了自己说不出他们的秘密。
要么是他们确实没有运犯法的东西,要么是他们已经存了杀人越货的心思。
这茫茫扬江,把人往江心一抛,流水一冲,在江流助推下扬长而去。就是包青天来了也不能看出凶手的痕迹。
“天哥,客人带来了?”船上传来几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船头探出两个黑压压的大汉,身形粗大,看起来颇有威慑力。
“少侠上船吧。”谭天对着陈北海说道。
陈北海微笑着对白灵素说:“走,我们上船咯!”随即带着白灵素跳上船。
至于玉练,身手矫健,一个腾跃,便上了甲板。
上船后,陈北海借着船头微光,仔细打量了这两名大汉,发现他们三十来岁,外表普通,面目粗糙,眼中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凶光。
这进一步映证了陈北海的猜测。
他恐怕上了一条黑船。
第八十二章 深夜密探
“天哥,有人上船吗?”船舱里传来一道粗大低沉的人声。
从中钻出一个彪形大汉,身高八尺,皮肤黝黑,虬髯长须。
看着竟然有些眼熟。
陈北海微微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叫谭地?”
他想起来了。之前平安县比武时,第一个上擂台的便是奔雷武馆的李七君。李七君作为雷馆主的小徒弟,尽管比斗经验不足,但单论武功修为,称得上不错。
有江湖散修上擂台挑战他,结果一个照面就被李七君扬剑出鞘,削断了手腕。
那名散修正是谭地。
而且现在看来,他伤势已经痊愈了。虽然不知道是否会影响发力,但只看外表,手腕上没有明显的伤痕。
黑脸大汉应了一声:“正是。北海兄弟在擂台上的英姿,让我心驰神往。想不到今日天公作美,让我碰到了!”
矮胖的谭天在一旁听了,惊讶地插嘴道:“大地,你们认识?”
谭地解释道:“天哥,几个月前我不是在平安县上台比武,结果不慎落败么?就是这陈兄弟赢到了最后。在整个平安县二十六岁以下的年轻人中,陈兄弟也称得上第一了。”
“不得了哇不得了。”谭天连连称赞,请求道:“我弟弟资质愚钝,少侠若是有空暇,这几日可否指点一下他?”
陈北海惊疑道:“你们是亲兄弟?”随即应允:“我坐了你们的船,自然要拿出回报。谈不上指点,进行武道上的交流,也是应该的。”
也难怪陈北海有些不信。
这谭地身高八尺,虽然体形庞大,但大多是彪悍的肌肉。虬髯长须,看着有些显老,估摸着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岁。
而他哥哥谭天身高刚七尺,生得又矮又胖,像个球似的。脸也只是被晒得黑红,与谭地的面如黑炭截然不同。单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都得有四五十岁了。
硬说这两人有血缘关系,也是像父子、叔侄大过像兄弟。
谭天苦笑道:“小人跟谭地确实是一个娘生下的血亲兄弟。而且小人今年也才三十二岁而已!”
陈北海在心中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表面上也没有失去礼数。
几人寒暄片刻,谭天便和和气气地将陈北海与白灵素送到房间中去。至于玉练,则安置在甲板上。
陈北海以皆字印奥秘时刻驯养这匹宝马,增长它的灵性与温顺。陈北海也不担心它会晕船跳水。
经过方才短暂交谈,他也了解到,这艘船上除了他与白灵素外,总共有四个人。
两个水手马子孝与黄帅,船长谭天,以及谭天的弟弟谭地。
他们主要靠倒卖商品发财。顺扬水江流而行,游历沿江各郡、县、城,挑选品物,从原产地进货,低价买入一些高价值的产品,再运输到其他地方高价卖出。
偶尔遇到急着用船的,也会考虑开高价捎人。
谭地并不负责开船掌舵,他天生神力,武力不俗,坐镇船上,抵御水患。
朝廷的力量除了驻扎在边塞的军队以及直接由皇室调遣的崇武卫、捕风捉影二卫队外,主要以官府衙役的形式分散在各地城府中,对于内陆的大江大河,相对来说防范不足。
为了保障水路运输安全,官府每日派遣官兵守卫官船,运载货物或旅客。同时会在一些重要水道驻扎水兵,防备盗匪。并且不定时集中力量清剿水患。
但万里扬江水,支流繁密。岸边水草丰茂,无数山峡。贼人驾一叶扁舟,飘到客船边,跳船抢劫,杀人越货,抛尸沉江,再乘船逃离,一气呵成。
像这种只需要一条快船、一身膂力、一把朴刀、一副狠心的低成本工作,却有着劫掠到他人全部身家的高回报。
风险虽然不低,但水贼只要招子放亮点,不随意招惹辣手狠人,偶尔遇到正派大侠,跪地求饶,嚎啕大哭,搬出家里八十老母和待哺孩儿,声称自己从来只抢劫不杀人。
只要演技过硬,蒙混过关,没几个正派人士会对“可恨亦可怜之人”下杀手。也几乎毫无危险。
低成本,中风险,高回报。
这份不正经的差事,却让无数穷苦人民敢于践踏一切律法,甚至冒着被斩首、绞死、千刀万剐的危险做水上强人。
扬江的水贼实在是剿之不竭、杀之不尽。
那些大船队、商队还好,有钱雇佣厉害镖师,还是好几个,看护安全。
像谭天他们这种小船小队,只能祈祷道尊或佛祖,护佑自己不遇到匪人。或者在撞见水匪时,拿起刀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杀制杀了。
马子孝、黄帅两个水手面露凶光,也并不奇怪。
在水上干买卖,没几分杀性,还真干不长久。
四更天,凌晨两点左右。
船舱外一片漆黑,上下合一,天地混沌。只有船头的半点微光,隐隐绰绰照出一个人影,正是那个黄姓船夫在开船。
扬江水流迅疾,行船主要靠水力与风力,不用人费力。但扬江水系支流繁多,为了避免误入歧路,需得时时刻刻有人看管。
白灵素在折腾了小半天后,和阿米睡在了一起。到底还是生物钟起了作用,让不久前才连睡了几个小时的女孩又睡着了。
陈北海则在一如既往地修炼内功,顺带着冥想,提升精神力量。
在体内诸多经脉穴窍贯通后,内力循环流畅圆润,在逐渐蜕变。不管是内力总量、还是内力精纯程度、通畅程度都在缓慢增长。
用比较通俗形象的语言形容,便是能消耗的内力更多,消耗等量内力打出的武功招式增强了,出招更行云流水、融会贯通。
用陈北海曾经玩过的游戏术语说明,便是法力值增加,伤害/消耗比增加,攻速增加,施法前摇后摇缩短。
但目前内功虽然蜕变,却还没有产生明显的变化。
陈北海修炼内功,便是在加速内力蜕变的过程。
在心神沉入体内精微处,施展内视之能时,精纯内功时,陈北海突然听到隔壁响起窃窃细语。这声音极为细小,应当是两人在附耳小心低语。
这船行驶于万顷扬江水上,虽无人语声,但水流声、风声袅袅,不绝如缕。
因而两人的耳语混杂其中,并不明显。
“大地,那陈北海比之你,武功如何?”尽管听着不甚清楚,陈北海仍然分辨出这是谭天在说话。
“我得到高人指点,修炼了一门极适合我的外功,功力大进,自觉还要胜过寻常的三流武者,不逊色奔雷武馆吴忧等人。而陈北海击败了吴忧,虽然是凭智取胜,但他得到了增长内功的灵药,同样变强了。我和他打起来,估摸着四六开,他六我四。”
谭地小声回应,心中的算盘打得似乎有模有样,只是他终究眼界太浅,捉摸不透。
哪怕陈北海只服用了六神花露丸,实力也是突飞猛进,能够轻易击败之前的自己。
更别提他在鼎中炼金丹后,现在已经成为了先天境界的大高手。
普通的二三流武者,来百十个也不足为惧。
谭天又忧心忡忡道:“我本以为那陈北海再强也强不过你,才敢邀他上船,起了结交心思。哪晓得连你都有些镇不住。”
谭地细声道:“要是那姓陈的起了歹意,我们可不好办。不若明早就找个借口把他赶下船。”
谭天不应,回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才邀他上船,又赶他下船,岂不是平白无故生出仇怨?再说,在江湖上混,讲的是义气。只要那陈北海不对我们动手,我们也以礼相待。”
谭地赞同道:“确实。陈北海来自丐帮,丐帮虽然是大帮派,也要讲武林规矩。我们好生对他,想必他也不会落了丐帮的面子。”
说完,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声,顷刻后便归于寂静。估摸着是兄弟俩睡去了。
陈北海有些想笑。
这两人究竟是在深夜密谈,还是故意说给自己听?
他们明知自己武功高的很,怎么还敢在隔壁交谈?
况且两人一问一答,先点出他们的结交之心,又说明戒备之意,再搬出江湖道义,更进一步提到丐帮的面子。
软硬兼施、情理交融,就差直接说“我们是江湖同道,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不来惹你,你也不要搞事情”了。
只是这更显示出他们的虚心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儿,怎会惧怕一个带着不会武功的女眷的正派侠客?
这谭氏兄弟,应该真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倒不一定是谋财害命,因为陈北海看出这一船人虽然凶狠,但并不怎么凶恶。
更可能在做些与朝廷作对的事儿。
当然,陈北海没有兴趣主动揭穿他们。
不说陈北海加入了丐帮,屁股天生就偏离了朝廷一方。要知道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死亡本就跟官府脱不了干系,按照某些小说的做法,他应该燃起身体中残存的仇恨之火,向整个朝廷发动复仇才对。
他不主动找朝廷麻烦就是好的了,更别说当一回“朝廷走狗”,帮朝廷对付武林人了。
谭氏兄弟想做些什么,他稍稍留个心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不必过分关注。
思忖片刻后,陈北海重新进入冥想状态,观照自我,洗练身体,升华内功。
ps:作者写书的时候真是迷茫,推荐位,评论,推荐票什么都没有。哎,总感觉自己在玩单机。
第八十三章 海鲲帮
临近凛冬,在经历一连几日阴云惨淡的凄苦气象后,今朝终于放晴。
扬江水波不兴,江面平静澄澈,将蓝色的天穹倒映于其中,时不时有鱼群游动汇集,从苍空跳到水面。
岸边、水中的兰草芦苇郁郁青青,纵横交错。在和畅的惠风吹拂下,参差不齐的水草互相掩映,摆动飘摇。
有水鸟乘着风,避开船只,挥舞双翼,在水面掠动,谋取早餐。
两岸连山,如同应龙腾蛇,拱卫江畔。看上去似乎要挣脱大地束缚,挺立起来。
初生的朝阳破开层云,将光芒照射四处,给扬江的一切披上跃动的金沙。
闲适、悠然。
陈北海迎着初生的太阳,吐故纳新,催发内功。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周身穴窍中的内力似乎在吸收热力后活跃不少,运转速度都加快了。
“呼”陈北海长舒一口气,结束了早晨的修炼。
一个又矮又胖的汉子站在一边,称赞道:“难怪陈少侠武功如此高强。每天清早就起床练功,武功能不厉害吗?”
正是这艘船的主人谭天。
谭天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起自己的弟弟:“你也学学别人陈少侠!你看看你,资质驽钝也罢了,还不努力。陈少侠都练完功了,你才起床。”
谭地的大黑脸满是无辜:“哥,我修炼的是由外而内的硬功套路,不适合静坐修炼。况且不是你让我安静下来,每天早晨避免打扰陈兄弟么?”
“呵!”谭天冷哼道,“你要是天赋好些,用得着这么麻烦?”
身旁的两个水手老马、老黄都笑出声来。
谭地只能郁闷地接受着一切。
虽然他的武功高过其他人,但老马、老黄跟他大哥一起混了十几年,早已成为谭地心中生命相连的兄长了。
在他们面前,谭地摆不出武功高手的架子。
屋内传来白灵素轻柔的声音:“陈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北海大声回答道:“已经辰时了,可以起来吃饭了!”
白灵素这才迟迟收拾起床。
两人吃的是自己带的干粮。谭氏兄弟也没有邀请两人一同吃饭。
毕竟病从口入,即使陈北海断定他们不敢谋害自己,也还是小心为上。谭氏兄弟也没有分享食物,免得造成误会,生出嫌隙。
这已经是他们在船上度过的第五日了。
这几天,陈北海俩人与船家四人相处得和和气气,融洽愉快,没有产生任何摩擦冲突。
陈北海也如之前许诺的一样,与谭地交流武功。
虽说陈北海并不修炼外功,但他好歹是先天境界的武者,可以开宗立派的大师。再加上他研习过《舍身兵锋诀》,尽管没有实打实的修持,但也研究通透了。对外功的理解还要超过不少外功高手。
因而得到陈北海的指点,谭地收获颇丰。
但是陈北海的收获也不小。
在几个月前,谭地还是个不入流的武者,内功粗浅,外功不精,只能仗着天生巨力欺负普通人。遇到有几年内功底子的李七君,就被瞬间削断了手掌。
现在谭地的实力却能媲美没有失去内功的吴忧了。
要知道,耍武器的对上练拳脚的,总归是要占上几分便宜。
刘龙汉修持了金佛寺的横练绝学《罗汉金身》,却也抵挡不住孙笑海施展顶级武学《舍身兵锋诀》时飚射的剑气。
尽管刘龙汉没有把《罗汉金身》修炼到极致,而且孙笑海天赋横溢,在《舍身兵锋诀》上的造诣相当。
也体现了修炼横练者,面对持刀剑枪兵者时的束手束脚。
这说明,谭地得到高人传授的不知名外功,的确是品级相当高,并且极其契合他的武功。
陈北海观察谭地,揣摩他身上的武功痕迹,逐渐领悟到了这门横练中的精华。
谭地的根骨被那未知的高手强行改变了又或者是他天生骨骼清奇,使得他的筋骨与常人大不相同。
陈北海之前只远远见过他一眼,看得不怎么分明。
现在端详,谭地的肩膀、锁骨一块比寻常人都要松,就如同老虎、黑熊般,可以大幅度活动。胸部肋骨极为粗壮,间隙小,好似连接成一块。
谭地能发挥的单纯**力量极大,而且通过特定方法,刺激这具奇异的身体,能够由外而内,催化内力增长。
当然,陈北海离偷学到这门武功,或者具体掌握到刺激内功的方法,还太远了。
毕竟谭地从未在他面前修炼过那门外功。
正思考时,突然从后方传来一道吼声:“前面的船给我停下来!”
陈北海转过头去,眼见从后方驰来一条大船。这条大船长十几丈,宽六七丈丈,露出水面的船身也有一两丈高。
平底圆头,船长身阔,简直是一条活生生的鲸鱼。
船帆上也恰巧绣了一头大鱼。
看着这条船的装饰模样,陈北海只觉得好奇,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身边的谭天却吓得面无血色,原本黑红的脸白完了,浑身无力,几乎瘫软在地。
谭地连忙将他扶助:“天哥,你怎么突然就倒了?”
谭天支撑不住,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地低吼了出来:“海鲲帮,大事不好,咱们撞见海鲲帮的船了!”
“什么?海鲲帮来了?”马子孝、黄帅二水手也尽皆大惊失色,本来在掌舵,现在也不管了,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如同等死的囚犯。
陈北海总算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在安南县,他曾经听曹小羊讲解过大武王朝江湖格局。
正道魁首隐隐为丐帮与太上道宗,天一教、金佛寺、琉璃宫、归真门等也是顶级势力。
魔教则由乾坤魔教统帅七脉:黑神山、摩天崖、多情宗、无情宗、烈火金刚门、阿修罗派以及被神秘势力灭绝的吞魔窟。
当时曹小羊提到一个神秘的中立门派海鲲帮,只是并未仔细介绍。
但能将海鲲帮与这些顶级势力一并提起,也体现了海鲲帮的强大。
陈北海不禁问道:“这海鲲帮有这么可怕?”
谭地也附和道:“是啊,天哥你怕什么,就算这海鲲帮要对你不利,我也会保护你的。”
谭天按住弟弟的肩膀,努力直起身来,叹息道:“你们有所不知,惹了海鲲帮,先天高手也只有死路一条!”
“有这么夸张?”谭地明显不信。
陈北海也质疑道:“那朝廷呢?海鲲帮敢对官兵出手么?”
谭天语气一滞,说道:“海鲲帮怎么会和朝廷不对付?不算官府势力,其他名门正宗,哪怕是丐帮的人,海鲲帮也不怕!”
马姓水手面色惨白,跟着说起来:“你们平时不搞水运,不懂海鲲帮的恐怖也罢了。等会安静些,不要把他们惹到了!”
说着,那艘海鲲帮的大船也飞快地靠了过来。
说来奇怪,这条海鲲帮的船身阔头大,本来不适合运输,却跑得比他们这艘船还快。
从海鲲帮的大船下跳下来一个带刀男人,身后也跟着跃下几个弟子。
这男人身形瘦削,比陈北海矮些,双眼中仿佛含着两口宝刀,寒光乍现,咄咄逼人。身着青黑长衫,上边绣着一条鲲鱼,彰显他的身份。
男人开口,声音淡漠:
“我是海鲲帮香主,余维杰。几位怎么称呼?”
第八十四章 冲突
谭天诚惶诚恐,低眉顺目,拱手说道:“久仰余香主大名!小人名叫谭天,是个运货拉人的船夫。”
马姓、黄姓二水手被吓得面色惊惧,两股战战,谭天帮着他们说话:“这两个傻戳戳的汉子是我的船员,他们都是粗人,没见过世面,被余香主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了。”
谭地倒并不害怕,甚至还略带挑衅地看着这位香主。看起来得到高人指点,修成神秘横练,让他过分自信了。
谭天被气得老脸发红,挥掌拍在弟弟的后脑勺,骂道:“你这傻子怎的没一点眼力劲,还不快拜见余大人?”
谭地这才不情不愿地向余香主行礼。
海鲲帮余香主微微颔首,吐出的语句却让谭天直冒冷汗:“年轻人有棱角是正常的,他们只是还需要江湖风雨打磨打磨。”
其中含义很明显了。
他转过头对着陈北海问道:“这位少侠,怎么称呼?”
态度倒是比对其他人和睦了不少。
毕竟陈北海修为有成,气度卓尔不凡。更是新成先天,内力正在蜕变当中。哪怕他极力遮掩,也自然流露出一股威势。
即使看不出他的具体武功底细,也能察觉到他功力不弱。
更何况陈北海这身打扮,摆明了他是丐帮弟子。
虽说海鲲帮也不惧丐帮,但丐帮毕竟势力辐射广,底蕴深厚,有“天下第一帮”的称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余维杰今年五十有六,既过了血气方刚,目中无人的冲动岁月,也还没到需要摆谱充大的年纪。
香主在海鲲帮中地位仅次于帮主与堂主。余维杰能爬到这个位置并把屁股坐稳,固然归功于一身修为,也和他为人处世脱不了干系。
他不是蠢笨的人。
陈北海抱拳回应道:“在下丐帮弟子陈北海。这船家仗义相助,捎我去中天郡参加武林大会。”
顺势也介绍了一下躲在身后的少女:“这是我义妹,唤做白灵素。”
少女怯生生地问候道:“余前辈好。”陡然遇到这种态度有些凶恶的武林高手,她又畏缩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余维杰作为海鲲帮香主,却对陈北海这一江湖上的无名小卒还算客气。
陈北海也不介意把姿态稍微放低些。
丐帮是他的后盾,不代表他就能仗着自己丐帮弟子的身份飞扬跋扈,气焰嚣张。他要是仗势欺人,第一个收拾他的就是丐帮长老。
顺带着还能说两句谭天的好话。
这使得谭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余维杰点点头,面色温和了些,陈北海的态度让他颇为受用。
他称赞道:“果然是名门出高徒!我观陈少侠武功不俗,想必一定能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一鸣惊人!”
陈北海说道:“承余香主吉言了。”
两人客套几句,余维杰便办起正事儿来。
海鲲帮以海为名,行于江河上,自然要干些与水路有关的差事。
他看向谭天。
后者强装镇定,却被额头的汗珠与发颤的双腿揭露出内心的慌乱。
余香主神情严肃,但双眼不像刚上船时那般锐利。他对谭天说:“你也不要紧张,我们海鲲帮不是滥杀无辜的邪魔外道。一切按照规矩来。”
谭天黑红的圆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那是自然。海鲲帮的仁义,我们这些靠水吃饭的早有耳闻。”
余香主吩咐身侧几位弟子:“照往常那般搜查,注意,千万别碰坏了主人家的东西。”
那几个海鲲帮弟子一一应声,随后向船舱内跑去。
余香主转头对陈北海微笑道:“陈少侠房间中没有什么私密物件吧?不然我把那几个海鲲帮弟子叫住,避开少侠的房间。”
陈北海摇摇头,道:“那倒没有。”
他并未携带什么武功秘籍,所有的道藏都铭刻在脑海中。房间里也没有什么私密衣物,只有披风、外套之类的。
倒是布袋里还放了些金银细软。不过想来这群海鲲帮的人也不会因为这些钱翻脸。
余香主站在船尾,神情淡漠,负手而立,如同一颗劲松。
海鲲帮弟子在船舱中搜寻,起初还比较安静,后来响动就逐渐大起来,从船舱中传出嘈杂的人声。
余香主皱起了眉头,将目光投向谭天。
谭天在余香主的注视下,黑红的脸愈来愈白,汗水淋漓,把衣衫都浸湿了,仿佛在水里泡了一番后被捞了起来。
乒乒乓乓。
船舱里响起重物落地、刀剑劈斩、木板碎裂的声音。
一个海鲲帮弟子从船舱中狂奔出来,扬起手上提着的一个袋子,高喊道:“香主,我们发现了这个,他们在偷偷运盐!至少有好几千斤!”
话音刚落,氛围突变。
余香主和悦平淡的面色转为冰冷,冷冽的双眼不由得睁大,仿佛要从其中斩出刀光。盯着谭天,似乎屠夫端详一具动物的死尸。
谭天和他手下的两名船夫,一个个又惊又俱,尽皆如同游魂被晴空惊雷劈中,魂飞魄散,呆愣愣立在原地。只有战栗的力气,完全丧失了言语能力。
好像被割断了喉咙的牲畜,除了呼吸夹着血沫的空气,只能安安静静、一动不动,感受体内温热液体一点一滴流失,直到迎来生命的终末。
陈北海叹息一声。果然如他所料。
余香主面无表情地看着谭天,寒声道:“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运私盐。”
他声音高了半分:“你们莫非不知道,整个大武王朝,拿到盐引的只有四家,其中一家就是我们海鲲帮?产盐、运盐、卖盐,是我们海鲲帮最主要的产业,是我们海鲲帮得以延续发展的命脉!”
谭天回过神来,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余香主,小人知错了,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迫于生计……”
“迫于生计?放过你们?妄想!”余香主已然震怒,打断他,“你们动的是我们海鲲帮的根本,还想活命?绝无可能!”
一旁的谭地忍无可忍,吼道:“你想杀我哥,还说饶不了我们?谁给你的权力,谁给你的自信?”
他极力施展神秘外功,瞬间身形暴涨,将衣衫胀得裂开。皮肤如铜水浇铸般刚健无俦,体表血管暴凸似盘虬卧龙,骨骼形如钢铁将身体撑起,胸口一排肋骨紧密如板。
狂猛如上古凶兽,蛮荒大巫。身躯似不周山柱,顶天立地。
“轰!”
谭地在甲板上狠力一踏,腿部肌肉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木板被踩得裂开,他也如同被拉开到极致的弓箭,飚射而出。
一时间竟然有天倾一方,地动山摇的气势。
“外功不差。”
余香主称赞一声,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拔刀出鞘。
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快一慢,两道人影交错。
余香主长舒一口气,收刀入鞘。
谭地胸前斜着破开一道九寸长的伤口,血溅三尺,八尺身躯立扑于地。
余香主被逼退了两步。
仅此而已。
“好!”目睹这电光火石间的交手,陈北海不禁拍手称叹。
余香主看向他,问道:“什么好?”
陈北海如实回答:“无论是横练,还是刀法,都很好。让我很感有兴致。”
的确如此,余香主作为整个海鲲帮中最强的一批人,尽管未入先天,那一手刀法也是他见过最惊艳的存在;更不用说谭地,明明几个月前还是不入流的喽,现在竟然单凭力量就撼动了余香主,足够他骄傲了。
两人的武功,都让陈北海相当感兴趣。
余香主眯起双眸,沉声道:“你想阻我?想救下这几个人?”
陈北海回道:“正有此意。”
余香主冷笑道:“你想用丐帮压我?”
陈北海摇头说道:“不是丐帮,只是我。”
余香主凝视着他,握住了刀柄,精气神合一,蓄势待发。
“好!”
第八十五章 春风得意刀
两人对峙。
陈北海并未主动进攻。虽然他几天前才突破至先天境界,但他一身功力正处于高速增长期,比起之前已经有了明显精进。
陈北海如果猛攻,不说碾压余香主,至少也能在短时间内击败他。
然而这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陈北海想要领略他的刀法,而非单纯是获得一场胜利。
余香主出手了。
他冷峻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洋溢着骄傲的神采。
拔刀出鞘。
当空显现一轮残月。冷清凄美,让人迷醉其中,黯然**。
是短刀抽出,斩断阳光时反射的寒芒。
只一刀。
围观的海鲲帮弟子、船夫、谭地等人,便觉得已经被这一刀刺入了心脏。
众人齐齐屏息。
陈北海心中警兆大生。他如果不认真应对,极有可能被这一刀刺成重伤。
毕竟人都是肉长的。
哪怕修持横练绝学的高手,也无法完全无视同等级强者的刀剑斩击。
陈北海盯住这轮残月,集中一切精神。
眼中,一把刀的轮廓逐渐显现。
那是一把大约三尺长的短刀,刀身曲度很小,在炽热的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明晃晃的似乎要一刀将人劈开。
陈北海深吸一口气,左手结印法,探出右掌。内力贯注其中,手掌上浮现出透明的剑光。他已然施展出《舍身兵锋诀》,内力吞吐如剑。
在对拼两人的眼中,时间陡然变慢。
一刀、一掌,缓缓靠近,仿佛蜗牛一般。
并非时间真的变慢了,而是双方都是武道造诣不凡的高手,眼力、灵敏超出常人。
后发而先至。
陈北海用肉掌挡住了余香主这一刀。
他当然不是硬接,而是用手掌拍击短刀刀身处。
余香主并不羞恼,而是持刀手臂微微一震,就要将三尺短刀侧旋,用刀锋割开这年轻人的手掌。
世上总有些人见识浅薄者,认为习练拳脚者只要技艺精湛,就能空手夺白刃。
殊不知这何其困难?
练拳脚的想要和练兵刃的抗衡,需得有极高明的眼力,洞察对方行动时的劲力。还得有极快的速度,及时避开兵器所加处。最后还得有极强的力气,能锁住对方兵刃。
就像陈北海现在所做的,用手掌拍开了余香主的刀。
然而余香主此刻只需轻轻一转刀柄,就能让刀刃对向肉掌。
是刀更快还是手更快?
除非习练拳脚者武功高出练兵器者一两个层次,否则难以对抗。
余香主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陈北海正是这个武功高出他不止一筹的武者。
尽管并未全力施展先天境界的内功压人,但陈北海的眼力和反应就在这里,不可能凭空消失。
手贴着刀刃,陈北海却能体察到余香主身体的细微变化。
分明隔着一柄短刀,陈北海却仿佛直接将手按在了余香主的身上。
对手肌肉、皮肤、骨骼,无论是大幅度的运动,还是微弱到毫米级的暗中发劲,都被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这正是陈北海左手所结印法的效用。
阵字印增长智慧,提升眼力,能洞察对手一切变化!
陈北海已然发现余香主意图,自然不会如他所愿。手部经脉蜕变中的内力稍微调动,便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力量。
手上劲力喷薄,余香主这极快的一刀便被荡开。
“竟然挡住了!”有一位海鲲帮弟子忍不住惊呼出声,他跟在余香主身边好几年,眼观他坐卧行止,修行杀人。
从未见过有人能挡住余香主一刀。
就是这一刀。
他从未见过余香主对同一人出第二刀。哪怕对面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大高手。
并不奇怪,这一招名叫“快刀斩乱麻”。看似简单,实则威力极强。
以最大的力量、最快的速度斩出一刀,逼得对面要么后退闪避,要么定步回防,要么欺身对攻。
面对闪避者,余香主可以继续施展这一式刀法,对手越是避让,余香主气势便越盛、力道便越重,直到对手体力不支,慌忙间被斩下头颅。
面对回防者,余香主可顺势使出其他刀法招式,或撩、或劈、或刺、或斩、或缠……直到对手疲于应付。
至于对手以攻对攻,想要两败俱伤,余香主应对起来就更简单了。
我本来就想要斩死你,你还主动凑过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先收下你的手臂,再收下你的人头,岂不美哉?
无论对手打着什么算盘,身负什么武功,谋划着什么套路。
只要余香主斩出这一招,便把对面纳入了自己的节奏。他层出不穷的刀法,会让对手疲于奔命,最后露出破绽,被他击败。
这就是“快刀斩乱麻”。
对手所学武功多,功力高,很麻烦?既然应付起来很麻烦,那就不应付了。我就用手中三尺快刀,斩断这团乱麻。
余维杰在还不是香主的时候,曾经凭借着一手“快刀斩乱麻”与后续变化,击败了无数对手,斩开了诸多强敌,最后爬上了香主的位置,还让海鲲帮的堂主也尊敬有加。
海鲲帮实力比之丐帮还是弱了不少,哪怕是帮中地位仅次于帮主与副帮主的堂主,也不全是先天高手。
余香主凭借一手惊艳的刀法,足以与一些较弱的堂主交锋了。
只是在余香主名副其实后,再也没遇见过有资格见识到他完整刀法的敌人。
陈北海挡住了这招“快刀斩乱麻”,还提前发现了他的后续招数变化,确实让他十分惊讶。
但余香主的信心并未有丝毫削减。他已然将陈北海纳入了自己的攻势中。
余香主嘴角扬起,露出笑容,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采。
手中三尺短刀挥洒开来,斩出的寒芒在空中画出一席画卷。
轻柔温和,复杂多变,难以察觉,无孔不入。如同春风一般,同时也蕴育着春风生发万物的极致力量。
他的地位、他的自信、他的骄傲、他的生命、他的灵魂,全部来源于他的一身刀法。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正是他传承自海鲲帮的刀法绝学《春风得意刀》!
陈北海神情肃穆。手捏阵字印,增长观察力,他极力洞穿余香主的刀法。
余香主,正是来到大武王朝后面对的最强的敌人。
在他看来,余香主与林震天实力相仿,可能稍弱,比山神庙中的刘龙汉、孙笑海要强。
不使出先天内功碾压对方,也不施展已然出神入化的《风卷残云功》,这一仗打起来并不容易,甚至可能赢起来很困难。
《春风得意刀》自然是精神武学。
余香主在施展《春风得意刀》时,并未可以制造幻象。
然而那一丝流露出的意境,便将其他人感染了。
除陈北海外,所有人都一脸自豪的笑着。
他们仿佛纵马京都,阅览国花,肆意游乐,享受着高中榜首的欢愉畅快。
春风扑面而来,时徐时急,时而在左,忽而在右。才在浅唱低吟,舞幽壑之潜蛟;又在引吭高歌,遏长天之行云。
让人情不自禁放浪形骸,迷醉于京都怡和的物候。
这正是《春风得意刀》的高明之处。看似轻柔的刀光与精神意象相得益彰,产生极强的效力,轻易将人靥住。
毕竟,人向来是爱吃抱着蜜糖的砒霜,而敬而远离苦涩的良药。
这精神幻象,竟然轻微地影响到了陈北海,让他动作都为之一振。
“很厉害!”面对这异常惊艳,乃至远远超出自己预期的《春风得意刀》,陈北海不吝赞美之词。
余香主并不答话,只是骄傲地挥洒着刀光。
若这刀是拳脚,想必已经激荡起十分剧烈,如同鼓声般的响动。
但这短刀划开空气的声音就较小了,刀身排开空气,随着刀势、刀路的变移,发出或大或小、或轻或重、或长或短的鸣声。
嘈嘈如急雨,切切如私语。嘈切错杂,珠落玉盘。
竟然用刀法谱写出了一首有韵律的乐曲!
ps:昨天没更新,确实是因为太忙了,抱歉。
第八十六章 更强
余香主身负刀法绝学,一手刀术几可通神。
只见那柄短刀在他手中化作春风,时徐时急。刀势玄虚多变,方才凌冽无比,直欲将人刺穿;下一刻又变得轻柔温和,仿佛母亲爱抚。
其他人只看得见一席刀光,似乎有千百万个刀客握住千百万把刀,施展不同的刀法,在同时挥砍。
刀路奇诡,毫无规律确切说,余香主根本没有固定的刀路。
面部五官、喉咙、侧颈、两肋之间缝隙、心口要害、檀中穴、腰腹、丹田气海……
劈、斩、撩、刺、裹……
余香主的刀极为快,然而在迅捷的同时也不失威力。因为他施展的不是普通刀法,而是绝学《春风得意刀》中的招式。
每一记都是内力贯注,威力极大。
余香主已然将《春风得意刀》化为己用,各种招式信手拈来,糅合到这刀光中。
眨眼间,余香主就能挥出数十刀,每一刀都是不同的招式,每一式都足以格杀强敌。
这便是余香主几乎练到出神入化的《春风得意刀》!
面对这一席刀光,陈北海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余香主的刀法太过厉害、太过惊艳绝伦,已然完全凌驾于他自己的内功修为之上。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在以人驭刀,而是由刀驭人。
换句话说,余香主已经不是用自己的意志、内功来役使手中短刀,而是自然挥洒刀法,用刀去带动整个人、浑身内力的运动。
余香主脸上洋溢着骄傲得意的神色,毫无半分压力,显得轻松欢愉。
竟然连他自己也沉醉于精神幻象之中,仿佛在乘马游历京城,他挥刀只是迎着和煦春风在招手。
他已经被自己的刀控制了。
然而,不疯魔不成活。古往今来的大宗师、伟人、巨匠,往往有能够不顾一切,彻底投身于事业中的特质。
姑且不提由刀驭人之法,是否是急功近利的外道武功。
正是因为余香主全身心会聚到刀中,他才能够发挥更强大的力量。明明他只是一流高手,却爆发出了远超自己内功修为的实力。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的出招速度,刀柄转动间,刀刃拖出雪白的尾焰,宛如飞动的流星雨,笼罩向陈北海,让人震惊不已。
余香主这刀速,让陈北海都感到十分棘手。
更可怕的是,正因为他沉迷于幻境中,挥刀时处于无意识的状态,没有散发出半点杀意。
这就使得陈北海失去了一大倚仗凭借高超精神力,感知对手敌意。
他就只能单靠肉眼,观察余香主的动作。
尽管陈北海已经突破到先天境界,但毕竟内力还处于蜕变之中,再加上他修炼的《饮江诀》品级不够,因而比之余香主,他的内功修为只能说占据很大优势,不能说完全碾压。
再加之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也没有修持过一部绝学,而余香主却身负修炼到近乎出神入化的刀法绝学《春风得意刀》。
刀剑对拳脚,本就占了便宜。
单看纸面实力,如果硬碰硬,陈北海也占不得便宜,需得扬长避短,发挥内力优势,先暂避锋芒,拖过余香主猛烈攻势,待他力气有竭,露出破绽时,反攻取胜。
然而,陈北海并不这么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陈北海正打算借余香主的压力,磨砺自己武功,获得精进。
他久违地紧张起来。肾上腺髓质分泌肾上腺素,随血液循环流遍全身各处,与不同靶细胞结合。
陈北海不由得加快呼吸,心跳逐渐加快,血管扩张。心脏如水泵,将血液喷运向全身各处,几乎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筋脉中内力狂涌,宛如大江大河汹涌澎湃。
这种身体上的异样感觉,叫做兴奋。
阵字印!
手指交叉,掌心开阖。陈北海手结印法,念诵真言,内力刺激脑域,将神经反应增长到极致。
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迅疾的刀光在他眼中变得缓慢,逐渐分明。
内力贯注手中,手掌翻飞。
“当!”
陈北海以指点刀,挡住了。
然而下一刻,是更多、更快的刀光。这个人,持这把刀,足以在眨眼间将一个武功高手骨肉分离,削成不带半点脂肪、肌肉的惨白骨架。
“陈……”白灵素看见这一幕,忽然从幻境中挣脱,立即惊呼出声。刚吐出一个字,她便连忙用纤手捂住自己的小嘴。
她不想打扰到陈北海,让他有一丝一毫分心。
刀光席卷而来,翻飞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寒芒,好似悬泉高瀑飞溯而下,在山石上炸开的水沫白珠。
间不容发之际,陈北海再次挥出手,击打在刀身薄弱处,化解了这一次攻势。
余香主并不气馁。他施展精神武学,制造精神幻境,自身又投入到幻境中,这迷幻感只会越来越重,直到他击败敌人,让刀遇不到阻碍。
他已然处于半梦半醒,庄生晓梦迷蝴蝶般的状态,心中只有虚幻的愉悦与骄傲,而生不出多余的情感。
他只是继续挥刀。
更快。
更强。
如吹刮的春风。
余香主俨然划出一个气圈,在他们交手中心一丈内,全是《春风得意刀》激射出的刀芒。空气被切开,排开的气流如冲击波般,将甲板划出一道道痕迹。
陈北海感到愈发危险,头脑运转也愈发快,曾经领悟的知识升华进化,同时体会余香主刀势,吸收其精华,手中印法随之改变,观察力连续增强。
不闪不避,定在原地,只是单纯见招拆招,用手格挡。
“当!叮!咚!”
陈北海挥手如鞭,击打袭来的刀,发出金铁交加的声响,如佩环回荡撞击,鸣声成韵。
他结印、翻掌、挥臂的速度也以可观的进程不断提升。
一时间,陈北海沉浸于交锋中,捏阵字印,口诵真言,洞察敌手。宝相庄严,如千手观音。
两人刀、掌对抗,在精神层面上的交锋,似乎掀起了滔天巨浪,使得天地晦暗,日月无光,
围观者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止不安,无一不失魂落魄。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刹那,许是一万年。
极刺耳的声音。如同晴空炸起一声惊雷,又如盘古一声大喝,举斧劈开清浊。
“锵!”
旁人心头一紧,只见两人交手中心飞出一个看着不甚清楚的长条形物件,直插在甲板上。有人回过神来,定睛一看。
正是一截断刃。
争斗数百招后,陈北海将余香主的刀拍断了!
这刀本就短,被拍断后,更是几乎只剩光秃秃的刀柄,让余香主如何使刀?
在他身形一滞间,陈北海伸出手指,在他额头轻轻一点。
登时,余香主七荤八素,宛如被灌了十几碗烈酒般,跌跌撞撞,走脚踩右脚,倒在地上。
风终究会停。
陈北海胜了,没用内力碾压,赢了这位在整个后天境界中也属于顶尖层次的海鲲帮余香主。
并且是只凭借自创武功!
第八十七章 我有一个朋友
当然,严格来说,陈北海的武功技艺并不超出余香主,甚至还要略逊一筹。
能击败余香主,主要还是靠着修为境界上的优势。
尽管他的先天境界还不够稳固,但陈北海也有着超过从前的眼力。再加之蜕变后的内力使他出招更快。
他才能洞察余香主的刀路并及时拦截。
“输了?余香主竟然输了!”
看见余香主倒在地上,他带来的海鲲帮弟子,一个个六神无主,魂不守舍。满脸震惊,犹自不敢置信。
两人交手,过了许多招。但因为双方都是出手极快的高手,所以胜负只在转瞬间。
这些海鲲帮弟子,还等着余香主大发神威,施展帮中绝学《春风得意刀》。他们好见识其风采,最好能偷学一招半式。
没想到只一个恍惚,余香主就轰然败北。他们心中纵横披靡,所向无敌的天柱,就这么塌了。
海鲲帮圆头宝船上传来一阵骚动声。
海鲲帮宝船在扬江巡航,自然不可能遇到一只船便倾巢而出。
事实上他们大多数时候只是派出一些弟子,检查一些没有官方背景的小船。那些大船队不会刻意干违法的买卖。这些走钢丝线的小船只也不值得海鲲帮大动干戈。
此番海鲲帮这条船上的香主余维杰亲自出手,本只是出于兴致,在船上颠簸久了,想要活动活动筋骨,舒缓舒缓精神。
船上的其余海鲲帮弟子、小头目,尽皆以为余香主在船上走一趟就会回来。
可没想到这小船队,竟然当真敢于同时挑衅朝廷、海鲲帮的威严,偷运私盐。这可是大武王朝仅次于铸造假币,要砍头株连的大罪。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一条不起眼的无名小船上,竟然蹦出了一个大高手,轻松挡住了纵横江湖的余香主,更是用一双肉掌,劈断宝刀,将他拍翻在地。
余香主本来就是顶尖的后天高手,一手《春风得意刀》更是出神入化,神乎其技。能凭借拳脚功夫击败他,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莫非已经是先天高手?
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然而,震惊归震惊,这群海鲲帮弟子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逃跑的。
海鲲帮弟子不事生产,也不擅长做生意,就是靠运盐,才能维持得了帮派活动。况且海鲲帮帮规像朝廷一样,比朝廷还严多了。
关系到盐产业这一帮会命脉,海鲲帮弟子绝不能不战而逃。
谭家兄弟的船上,几个海鲲帮弟子看着余香主倒伏在地,不知所措。几个船员也是身心空白,不敢动弹。
唯独谭天,一脸忧愁,叹息着对陈北海说道:“这次是我们拖累了少侠。少侠你麻烦大了。”
“还能有什么麻烦?”谭地下意识地插嘴道。
谭天摇着头,只是叹息,不住地叹息。
如他所言。
海鲲帮的圆头鲲船上,仅仅有片刻骚乱,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呼喝声,鲲船上的海鲲帮头目一个个默契地统率调度,组织成员。
只几分钟,船舱内的海鲲帮弟子便蜂拥而出,听从指挥,在甲板上迅速列队,显出其严明的纪律性。
估摸着有上百号人,列队在外的弟子,一手持长刀一手持小圆盾。内层弟子则弯弓搭箭,对准陈北海一行人。
甚至还有更多海鲲帮弟子,藏于舱内,蓄势待发。
虽说由于朝廷律法规定,海鲲帮并未准备甲胄、劲弩等违禁器具。
但这阵势仍然非同小可,让陈北海都感到十分危险。
他并不惧怕这些二三流弟子刀兵围殴。但里层的数十个弓手,借助弓箭发出的劲道非同小可。只要其中有四五个神箭手,陈北海决计讨不得好。
鲲船上的众多弟子摆开架势,俨然一副要开战的阵仗。
陈北海皱起了眉头,感到略有些棘手。
海鲲帮宝船上,两个壮硕的中年男人一跃而下,落在谭家兄弟的船上。
两人尽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糙脸黑红,一看就是混迹江河的老手。
“何头儿,张头儿。”甲板上的几个海鲲帮弟子连声问候。
这两名壮汉一个姓何,一个姓张,是余香主的左右副手,颇受器重。甚至有传言,余香主可能会升任堂主,到时候空出来的香主位置,便会在俩人中选出一个。
因而两人虽说只是普通帮众,没有被特殊委任,仍然被称作头儿。可以看成这一艘船上其余弟子的头目。
何头抢先发难,怒斥陈北海:“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围攻袭杀我海鲲帮香主,该当何罪?”
张头性子沉稳些,蹲在地上探了探余香主的鼻息。
他插了句嘴道:“你不要说怪话,余大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余香主自然活着。
因为陈北海根本没有下死手。
陈北海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应付起来麻烦不说,平白无故惹上一身骚,可能影响自己在丐帮的风评。
风评败坏事小,耽搁了自己从帮主处习得丐帮高深武学事大。
他并不认为自己突破到先天后就可以纵横天下,高枕无忧了。
丐帮帮主曾用平平无奇的一掌击败天一教教主;大武王朝神武皇帝以一百四十岁高龄威震天下。
先天与先天之间的差别,也许比先天与后天间的差别更大。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谭家兄弟的不对。
按照朝廷律法,私自运盐者,不仅自己被砍头,还会牵连自己与妻子的父母、兄弟、姐妹、儿女。
按照江湖规矩,江运这块是海鲲帮的自留地,谭天运私盐,就是在掘人家祖坟,被杀了也完全四自寻死路,实属活该。
“就不能通融一下?”陈北海不禁问道。
何头立即怒喝道:“你想的倒是美!干其他事情也罢了,你们竟然运盐,还打伤我帮香主,就是江龙王来了,也保不住你们?”
张头比较温和,他说道:“也没有他说得夸张。除非你们有朝廷颁发的盐引,或者有我们海鲲帮帮主或副帮主首肯,否则你们今天决计走不出这条船。”
陈北海看向谭天。
后者哭丧着脸,苦诉道:“我要是有这种东西,早建起大船队,发大财了,哪用得着在这里小心翼翼地跑黑船!”
“那我们就只能不死不休了。”何头、张头最终表态。
随着他们开口,鲲船上的弟子也动了起来,排头弟子举盾提刀,就要扑到帆船上;后排弟子挽强弓,搭利箭,将发未发。空气中瞬间弥漫起肃杀的氛围。
陈北海也皱起了眉头。
这时,倒在地上的余香主闷哼一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余老大,你终于醒了!”
“余香主,你赶紧来主持大局。”
何、张二副手连忙说道。
余香主一手捂着脑门,沉声道:“陈少侠,你武功不错,准确说是相当强。年纪轻轻能练到这等境界,实在可惜了。”
话中意思很明白了。
陈北海今天绝对走不出这段江水。
双方对视确切说是陈北海看着眼前的上百海鲲帮弟子。
刀拔弓张,气氛凝滞,如同一个面粉袋被打碎,粉尘高高扬起,向油灯盖去。
一触即发。
陈北海忽然笑道:“余香主勿要着急。兴许我们有几分关系呢?”
余香主低声道:“少侠莫要开玩笑了,从容赴死,至少还体面些。”
陈北海信誓旦旦,斩钉截铁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也会《春风得意刀》。”
第八十八章 是她
“呵呵”余香主冷笑一声,明显不信,“《春风得意刀》是我海鲲帮不传之秘,能得传授者都是我帮心腹老人,怎么可能随便冒出一个人就会《春风得意刀》?”
他又自顾自道:“还是说,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若是你以为趁刚才同我交手时偷学了一招半式,就能蒙骗我,也未免太侮辱人了!”
陈北海在与余香主交手时,眼馋这门刀法绝学,确实暗自偷学。但也只是徒具其形,不具其神。
世上一切高深武学,莫不有特定的运功路径,有些甚至还配备了心法口诀,乃至真言咒语。
现在拿起一把刀,陈北海也能耍的有模有样,和余香主一同施展,没有武功的人恐怕还分辨不出谁是正宗。
但就其威力,由于没有相应的心法,拿着一把刀挥来舞去,还不如用肉掌压人。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
若是陈北海试图用徒具外壳的《春风得意刀》来佐证自己有一个朋友。那无疑是贻笑大方了。
当然,他不会用这种低级的骗术。
陈北海摇头,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个人就是我自己了?我确实有一个朋友,会《春风得意刀》。”
陈北海盯着余香主,又说道:“虽说我朋友刀术比你差得远,但依我看,你修炼的《春风得意刀》比之不如。”
余香主眉头紧皱,显得有些气愤。
他抑制着心中的怒气道:“我修炼的是帮主亲传的《春风得意刀》,怎么比不得一个阿猫阿狗的刀法?”
神色中充斥的不耐烦,似乎已经不想跟陈北海交谈了。
刀术指一个武者用刀境界技巧,刀法指一部具体的用刀武学。要是陈北海说有人刀术超过他,余香主还信三分。
可陈北海却说有人的刀法比《春风得意刀》更强。在他看来,这就是信口开河。
《春风得意刀》乃是绝学,本就是世上最强的刀法,怎会有其他法门胜过它?
见余香主即将爆发,陈北海也不卖关子,连忙说道:“我所言不假,我那个朋友姓柳,唤做柳琴心,是位用刀的侠女。”
“柳琴心?”余香主紧锁眉头,拧成川字,陷入思考,“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一名字。”
他身边何姓副手附和道:“我入帮几十年了,也从未听过!”
“是柳姐姐吗?”白灵素忽地叫出声,一对明亮的眼睛扑闪着星星似的光,“我只知道她使的是刀法,原来她用的同这个大叔用的一样,都是《春风得意刀》啊。”
柳琴心何许人也?
就是之前在平安县打擂时,曾经以压倒性的优势碾压了陈北海的冷傲少女。
白灵素少有朋友,但柳琴心算一个。
两人见面次数虽不多,却好似天生投缘般。称不上至交,两个女孩也算的上知心好友了。柳琴心也是把白灵素当成亲妹妹一般爱护有加。
白师行曾以“比武招亲”的名义掩盖自己的野心,洗刷自身嫌疑,却被柳琴心信以为真。
不满白师行包办婚姻的举措,更是担心选出的白师行选出的女婿人品、相貌不好,委屈了白灵素,柳琴心不顾闲言碎语,以女子之身登上擂台。
她使一柄冷月,刀如春风,几招就让当时的陈北海抵挡不得,险些落败。
只是陈北海恳切表明自己保护白灵素的意图,并点出柳琴心身为女子,固然心存大志,武功超凡,然则名不正言不顺,难孚重望。
于是柳琴心主动认输。为陈北海护法恢复内力后,就走下擂台,人影飘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此后他就只听过她的消息,再没见过她。
林震天曾惊叹,认为柳琴心的实力堪比江湖上闯荡已久的一流高手。
要知道,柳琴心可不像陈北海一般撞上了难得的奇遇。她一身实力,与陈北海类似,同样是由较弱的内功与极强的武功构成。
当时的柳琴心,无论是内功修为还是刀法境界,都在陈北海之上。
当然,现在估计要反过来了。
陈北海说的话也句句属实。
尽管当初不能完全体会柳琴心刀法玄奥,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愈发精妙。
柳琴心的刀法与余香主近似,同为《春风得意刀》。
在陈北海看来,余香主出刀迅捷,势大力沉,刀路吊诡,远胜于柳琴心。
然而柳琴心的刀法立意,举重若轻的境界,却隐隐还在余香主之上。
这代表柳琴心的师傅在《春风得意刀》的造诣,还要胜过海鲲帮帮主至少要胜过教导余香主时的海鲲帮帮主。
余香主蓦然回首,对着身后的百来个海鲲帮帮众做了个手势,身后群情激愤的弟子瞬间安静下来。
他对陈北海说道:“柳琴心这个名字,听着似乎有些熟悉……”
余香主忽然极为急切地问道:“她的母亲是否也姓柳?”
陈北海有些尴尬。他只知道柳琴心与母亲同住平安县城,并且听林震天透露过,柳琴心的母亲是先天高手,跟脚不凡,武功远在林震天之上。
却不知道柳琴心母亲名姓。
只不过,不知道具体情况,可以装作自己知道。
陈北海不露声色,故作惊讶道:“你怎么晓得?她母亲确实姓柳,只是我不清楚具体名字。”
余香主来回踱步,陷入深思,看起来颇为惊讶费解,抚摸着脸上的胡须,摇头叹气,“你有没有见过她的刀,长什么模样?”
陈北海说道:“柳琴心有把冷月刀,长三尺有余。”随后详细描述起冷月的大小形状、纹路特征。
余香主越听越激动,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隐居在平安县!”
让陈北海愈发疑惑。
柳琴心的母亲无疑与海鲲帮有关系。她究竟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让人不得而知。
余香主回过神来,对陈北海说道:“如果少侠所说属实,我们定有重谢。这几个人偷偷运盐,也不算什么。我们海鲲帮甚至可以吸纳这几个船夫。”
余香主又补充道:“只要我们找到了那对母女,就算少侠和他们没有关系,我们也决计不会责罚这几个船夫。”
陈北海随即讲出自己的猜想,认为柳琴心母女可能去了大原县参加武林大会。
余香主连连点头,并承诺只要发现了她们的踪迹,就可以放过谭家兄弟及两个船夫。甚至还可以将他们吸纳为海鲲帮弟子。
谭氏兄弟作为散修,没有师承,只能独自摸索。现在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更进一步加入海鲲帮,否极泰来,欣喜不已。
他们自然没有拒绝。
当然也由不得他们不应允。
就算他们不想加入海鲲帮,也会被海鲲帮成员监管,直到找到柳琴心母女。偷运私盐,可不是那么好逃罪的。
还不如痛快点,给可能的未来头领留下个好印象。
达成共识后,两边氛围缓和不少。
余香主提出要让海鲲帮弟子接管谭氏兄弟的帆船,谭天果断答应了。
余香主还邀请陈北海到海鲲帮大船上共住,方便两人交流武学。陈北海则委婉拒绝。
在他看来,海鲲帮船虽大,然而五大三粗的弟子也多得很,味道想必好不到哪里去。
而谭家兄弟的帆船尽管比鲲船小了许多,却只住了几个人,干净。
至于交流武学,在哪里不是交流?
谭地身上的奇异横练,价值或许也不在《春风得意刀》之下。
两边安定下来,海鲲帮宝船护送陈北海等人前往大原县。至于海鲲帮这条船原目的如何,海鲲帮不同高层、势力间如何联系,陈北海也没有细问。
陈北海吃住在谭天的帆船上,每天夜里冥想练功,白天则与余香主、谭地交流武功,生活充实,收获不小。
两船顺扬江而北上,每日能行好几百里。
就这般安稳地驶到了中天郡境内。
第八十九章 大原县
中天郡,位于大武王朝境内中部偏东北方。
中天郡夹于皇河、扬江两条大江大河间,地理位置极佳,坐拥辽阔的肥沃平原,土地丰饶;毗邻大武王朝两大水系,灌溉充裕。农业发达,交通便利,商业繁华,人民富庶。
在大夏朝以前,玄武皇帝未取夷越、匈奴之地时,中天郡切切实实地位于国家正中心,因而得名“中原”。
中原地带乃是大武王朝武道发源地,天一教、太上道宗等名门大派,以及诸多邪门外道,都崛起于其中。
至西域武功、夷越武功等外域武学传入中原,中原武林虽历经曲折磨难,却在碰撞中博采众家之长,愈发兴盛。许多名门大派都将宗门设立在中天郡中。
大江南北,一切有志于勇攀武道高峰的豪客强人,都竞相奔入中天郡境内,拜入门派帮会,习得高深武学。
更是与江湖中的同道、对手切磋交流、争锋相对,在合作中谋发展、对抗中取精进。
武功绝学、神兵利器、金银财宝、侠女美人……在中原,每天都上演着恩怨情仇、阴谋诡计、武道争锋的江湖故事。
这里有着外人能想象到的关于武侠的一切。
毫不客气的说,大武王朝的江湖顶层力量,大部分都集中于中天郡内。
大原,是中天郡下辖县。
大原县内没有什么强大的门派传承,也没有出名的人物。
但大原县内有山。
准确说,是一根天柱。
落山,是大原县内的第一高山,孤峰兀立于天地间,上穷极碧落,下探入黄泉。
不同于昆吾山脉,千里连山,群峰横亘,云树缭绕,飞鸟回环,一碧万顷,生机盎然的景象。
落山就只是单纯的一座孤山。
尽管落山上也披满了绿植,亦有花虫鸟兽,但看起来就像是光秃秃的一片。
只因落山太过峭拔。
陈北海曾骑马行走于剑门山中,剑门山也是一座极陡峭的山,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猴想要渡过也不知从何攀援。
但是剑门山,就算可比长剑,也至少有着弧度。陈北海乘马过山,也不算艰难。
而这落山,却是如巨柱般拔地而起,直入云霄。就好似那连接天庭与凡间的不周山柱般。
落山不仅是大原县内的第一高山,也是大武王朝内的第一高峰,甚至可能是整片大地上最高的一座山。
有诗云:“昆吾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西南倾。”
尽管有着夸张的成分,也足以说明落山之高,让人惊叹了。
虽然落山有着第一山的美誉,引得时常有人挑战这一高峰,但由于山势太过陡峭,非轻功超卓者不能征服,因而总体来说,这落山算不得旅人的好去处。
然而,近日的落山,格外热闹。
皆因此地,即将召开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武林大会。
……
风云激荡时,自有群英荟萃。
大原县内,一处破庙中。破庙向来是各种武侠小说、演义、作品的钟爱场景,乃是故事情节高发点,这里也不例外。
时为十一月廿九,离数九寒冬,一年中天气最凛冽的日子还远得很。但在已经称得上北方的大原县,气温已然格外冷。
虽然还未到凝水成冰的程度,但每夜最冷时,温度已经降到零度之下。清晨起床时,可以看到水面上结着薄薄的一层霜。
庙内,十几个武者围在一起,在昏黄油灯弥散出的微光下,照出模糊的影子。
隐约间,能看出这十来名武者,都穿着缝缝补补的破旧布衣。然而哪怕是着旧衣,这十来人身上也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势。
忽然,一个坐在正中,气度不凡的武者开口说道:“老林,你一直在提的那位后生,还没到大原县么?”
他甫一开口,被他叫到的老林连忙回答道:“帮主,北海还没到。”
被称作帮主的武者沉默了一会儿,环视四周,缓缓开口:“可惜了,若是他能及时改修《吞海功》,与各路天骄争锋,还要胜过十年苦修。”
男人在心中酝酿片刻,又说道:“明天后天你们记得小心,好生约束后辈弟子。这武林大会,没那么简单。”
“是,帮主”十几个武者稀稀落落地应声道。
这时,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帮主,在那武林大会上,你想争一争那武林盟主么?”
却是一个年迈老人在发问。
这看似发问、实则期盼的语句得到了他人的认同。
他们竟然无一人提出质疑,认为这帮主没资格做武林盟主。
有人立即附和道:“帮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哪怕遇到那神武皇帝,也能力敌。一个小小的武林盟主,如何当不得?”
又有人道:“我看神武皇帝也一百四十岁了,气血枯败,经脉萎缩,一身武功只怕全在名气上。帮主若是出手,一拳、一掌、一棒,足以败他。”
语气中充满自豪,似乎都认为他们的帮主欲要取得武林盟主的位置,不过是翻手间的事情。
最先发问的老者突然扬起手中木杖,呵斥道:“帮主莫要听信这群蠢人的狂言妄语。您要是肯出手,小小武林盟主如探囊取物。但神武皇帝之威,暂且还触碰不得。”
被称作帮主的男人说道:“我不欲争名夺利,做那武林盟主。”
其他人露出了失望的脸色。
帮主又开口道:“只是金佛寺、太上道宗、天一教等联合起来,誓要选出个武林共主,来势汹汹,非比寻常,很是蹊跷。我疑心其中有古怪,也不能坐视不理。”
“那些方丈、宗主、教主、掌门,尽可以搞他们的。但要牵连到其他门派,还要看我答不答应。各位长老、护法,不必担心。我早有打算。”
这十来个武者都点头表示明白。虽然帮主说了他不欲做武林盟主,但也透露出他的意思他不容许江湖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武林共主。
这些人的谈话显得非常狂妄,但他们自己丝毫不觉得。
陈北海如果在此,估摸着能听到熟悉的声音。
被换做“老林”的就是对陈北海有着授业之恩的林震天。
这群人的狂妄也完全来自于自己的身份,确切说不是狂妄而是自信。
这十来个护法、长老,绝大部分,甚至全部都是先天高手。
天底下有这等实力的门派帮会,只有一个。那便是丐帮。
被他们称为帮主的,正是曾一掌击溃另一顶尖势力天一教教主,素有天下第二之名号,拳脚、棒法具为绝学的丐帮帮主。
帮主望着庙外的夜空,叹了声气。
天上很黑,不时飞入几颗星,刺入了银河。或滑进黑暗里,带着发白的光尾,轻飘着或硬挺着,回旋的或横扫的;有时也点动着,颤抖着,给天上带来些光和热,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
地上的人,也装扮做星星的模样,演着星样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