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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来高     建设无限空间txt下载     建设无限空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重樱来客

    十一月三十日,武林大会召开前一天。

    大原县县城的居民,发现自己身边明显热闹了许多。大原县城内,大街小巷、酒楼饭馆、勾栏瓦肆,都多了不少持刀佩剑的彪悍武人。

    其实也十分正常。

    因为太上道宗、金佛寺、天一教等名门大派牵头,要在大原县聚集天下武者,召开十年难得一见的武林盛会。

    这武林大会太过闻名,口口相传之下,即使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都听说了它。

    粗略估计,现在的大原县内,有着来自大江南北的整整十万会内功的武者。可以说,大武王朝的大部分民间武者,几乎都会聚于此。

    算上一些并没有练出内功的武者,以及一些凑热闹的普通人,大原县境内估计新增了大约二十万人。

    要知道,大原县县城的常驻人口,也不过十来万而已。城内的人数翻了一倍还多。

    好在大原县在规划建设时留出了不少余裕,城内的客栈数量不少,再加之行走江湖的武人手头多少有些金银,慷慨解囊,本地居民愿意接纳。

    否则这二十万人还没地方住,只能模仿丐帮弟子,躺在地上,面朝天空,享受星夜之美。只是这些武者们恐怕比不上丐帮弟子心态坦然,受不了这份屈辱。

    虽说城市变得拥挤了几分,但这些外来人吃穿住都要花钱,也是在刺激大原县经济发展。

    况且大武王朝习武之风盛行,武功高明者颇受推崇,城中居民也不例外。不少人,尤其是四十岁以下的男人,都想着遭逢些绝世高手,得授神功,从此金银美人尽入彀中。

    因而大原县本地人相当乐意外来物者来访。

    可当地官府就非常痛苦难熬了。

    陈北海等人在平安县时被多情宗俘虏,引得群情激愤,武者啸聚,齐赴小东山。那一万武者便让平安县官府震惊不已,捕头常鸿忙得焦头烂额,也难以约束。

    平安县是江南大县,大原县除了境内有一孤峰兀立,如天柱直插云天外,便没有什么知名的地方。官府力量也较弱,衙役数量比之平安县少了大半。

    他们面对的却是整整十万武者。

    这十万武者的平均实力还要远超平安县的一万人。

    要知道,习武之人,一旦练出内力,便再不是凡俗。后天高手,便可以举起几千斤的重物,奔走快过虎豹。

    后天中的一流高手,除了只会小巧功夫者外,面对全副武装的兵群也毫不畏惧。

    如果军中没有相应的武功好手,一位一流武者,只要手持一把锋利兵器或者修持横练,用于防御箭弩,便能轻易杀穿、乃至屠光一支数十、上百的精英军队。

    而先天高手便更强了。

    即使面对一支骑兵、刀盾兵、长枪兵、弓箭兵等混合编制的军队,哪怕数量成千乃至上万,先天高手也能来去从容,花些时间,将之全部埋葬,也并非毫无可能。

    当然,这是建立在士兵毫无内功、军中将领武功低微的前提上的。

    事实上,武者面对军队,也并非那般容易。

    然而,无论如何,这整整十万武者,如果统合起来,绝对是超过任何单独一支军团的强大力量。若是有人指挥统领这支武者集团,哪怕一路攻到京城,乃至让皇宫易主,也绝非不可能。

    毕竟朝廷的力量也不是全部养在京城的。

    譬如朝廷临光骑、重光骑的主要力量,便被编入征北军中,由朝廷征北大将军纪皓年统领,与北方匈奴人搏杀。

    不过朝廷也不是瞎子,捕风捉影卫作为朝廷情报部门,源源不断地为朝中输送消息,让朝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要是这些武者真有反心,不等他们调动起来,朝廷就会抢先派出力量,以雷霆之力镇压。

    虽说朝廷这一庞然巨物,体量极大,并不畏惧这些武者。但具体到某一个衙门,便不同了。

    以大原县官府的百来个人手力量,面对这十万武者,真可谓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十万武者真有逆意,官府的反抗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不说十万武者反叛,就算有一个一流高手起了歹意,半夜三更摸进县令家中,手起刀落,前前后后用时也不超过一刻钟。

    而官府为了核实外来人身份,避免通缉犯蒙混过关等,又免不得和这些武者做较深的接触。

    大原县官府,从上到下,无论县太爷、捕头、捕快,尽皆提心吊胆,战战兢兢,食不能安,日不能寝,夜不能寐。

    看到本地人欢喜的样子,官府的人又是无奈,又是愤慨,不知说什么为好。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十万武者来历成分相当复杂,良莠不齐,龙蛇混杂。

    其中就有些人,与其他武者截然不同。

    大原县,一家客栈,一间天字号客房中。

    有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正在谈话。让人惊奇的是,其中竟然有男亦有女。在大武王朝,男女之间还是有基本的防范的。

    十来人无论男女,皆束发头顶,形成一髻。身着衣裳宽袖右衽,与吴服相似,样式又略有不同。

    他们面对面跪坐,将双手放于膝上,神情端庄,腰间尽皆佩戴着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器。

    更奇异的是,他们交流时所使用的语言,不同于大武王朝的官话,也不同于东西南北任何一大方言。

    “柳生君,你平素温良谦恭,并无大碍,让我佩服得紧,”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沉声道,“只是明日在中原武者面前,希望你不要堕了我们民族的威风。”

    “那是自然,”被称作的柳生君的男人与他年纪相仿,只是看起来温文儒雅,显得年轻些,劝说道,“只是上杉先生,你可要多加小心。不要太过心浮气躁,免得失手。”

    除两人外,其他的都是年轻人,两人的身份明显更高。

    在上杉、柳生俩人交谈时,剩下的年轻人都低眉顺目,恭敬地听着。

    “用不着你多管!”上杉先生突然情绪波动,暴怒起来,眸间流露出夹着恐惧、愤恨、不甘、委屈的眼神。

    他怒喝道:“大武王朝的强大固然让人心生畏惧,不敢反抗,甘愿俯首称臣。但我上杉忠明,愿意拼尽此躯,用鲜血叩开国人被恐惧蒙蔽的麻木心灵,让他们明白,重樱民族从不缺少舍身求法的壮士,我也要用自己剑道,证明我们重樱民族决不弱于世上任何人种!”

    “明天再见!”上杉忠明站了起来,将自己身边的几个年轻人唤起来,离开了这一房间。

    “元合叔叔……”一位身材纤细,面容明媚的娇俏女子轻咬丹唇,开口对柳生元合说道。

    柳生元合伸出手,制止了她。

    “秋子、熏、泷、次郎、青禾、春司……”他面上无悲无喜,眼中却蕴含着疼爱与怜悯,“记住了,我从来不想你们扬名立万。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活着。”

    “是。”六人齐齐低下头,回答道。

    柳生元合望向窗外,叹了口气。

    若是有精通方外语的博学之士在此,可以听出,这十来人都是海外重樱岛民。

    那曾经被玄武皇帝派出舰队降服,俯首系颈,自甘为附属国的重樱。

第九十一章 夷越王

    重樱,这是一个美丽而让大武王朝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这是一座距离大武王朝海岸一千三百里的海外小岛的名称,亦为这座岛上建立起的唯一国度的名称,也是这座岛上生活的土著居民种群的名称。

    据说重樱岛上的土著居民是先朝遗留下的血脉。

    当然,关于这一说法,无论是大武人还是重樱人,都不大相信。

    熟悉,是因为曾经重樱岛上的剑客浪人,时常化身为倭患,洗劫沿海城市;陌生,是因为早在几十年前,玄武皇帝便派出舰队东渡,将重樱岛压服,收为附庸国。

    如今的重樱,不过是大武王朝上百附庸中的一个,顶多算是其中比较强大的一支。沿海也再无什么重樱水贼、所谓倭寇了。

    对于大武王朝子民,重樱不过是遥不可及的一个符号,一个隔着汪洋大海的方外小国。

    对于重樱人来说,大武王朝却是他们心中难以逾越的一座大山。

    当初玄武皇帝派出一支由数十条大船、上万兵卒组成的舰队,远渡东海,试图寻找海外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岛,求取成仙秘法。

    虽然没有找到仙岛,却发现了不少海中国度。重樱便是其中一个。

    当时的重樱国统治者,目中无人,自命为天上地下唯一的至尊之人,司掌日月星辰升落轨迹,窃据“天皇”名号。

    他见识到大武王朝的舰队后,吓得语无伦次,称之为神龙,并跪地尊大武王朝为天朝上国。

    从此重樱便成了大武王朝的附属国。

    重樱的普通国民,并不觉得生活有任何不同。对于他们来说,头上的“天皇”是否为最高统治者,“天皇”之上是否有“大天皇”,自己是否多出一个宗主国……都毫无意义。

    大武王朝也并不在乎这个东方小岛。

    重樱岛除了具有一些品质较高然而产量极少的精品铁矿,能够打造出少量的好兵器外,便再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资源。

    虽说重樱岛统治者会向大武王朝纳贡,但数目极小,也没有对老百姓造成什么影响。

    真正郁闷的是重樱的武人。

    重樱岛的唯一统治者自称为天照大神后裔,将部分土地分封给一些亲属贵族,形成了许多世家。

    重樱武者便是这些贵族世家养的门客。

    作为门客,这些武者不事生产,整日逞凶斗勇,蛮横惯了。蓦然听说遥远的西方有一宗主国,不仅各方面碾压重樱国,连他们国内的武者都比重樱武者强几倍。

    有些自卑者更是称重樱民族为“世上最弱小、最愚蠢、最麻木的民族”,是“病了的民族”。

    更奇特的是,尽管其中绝大多数重樱人没去过大武王朝,也没见过大武王朝的武者,却坚定地认为大武王朝胜过重樱无数倍。

    他们成日对大武王朝歌功颂德,乞求大武王朝能派出军队接管重樱,更期盼下辈子能转生到这个国家。

    其他人反驳他们,说或许重樱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但重樱人是世界上最勤奋、智慧的民族,终将带领重樱走向兴盛。

    他们却嗤笑不已,称这些人被天皇和世家洗脑了。

    有自卑者,自然有自信者,乃至自傲之人。

    重樱剑客,便是其中一等一傲慢的狂徒。

    之前已经有不少重樱武者前往大武王朝挑战,只是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下场多半很凄惨。

    柳生元合与上杉忠明带领的年轻人,便是最新的一批。

    只是他们比之前来到这里的所有重樱武者,都强大得多。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除了重樱外,大原县内还有一支外来的武者力量。

    凑巧的是,他们正好住在这伙重樱人的隔壁。

    隔壁房间内,有几个黑衣人单膝跪地,向坐在床上的男人行礼。这男人四十来岁,鹰嘴鹞眼,神情阴沉凶戾,面色病态的惨白。

    虽说神态不大好,但这男人身上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贵气。

    这种贵气,不同于巨商富家翁,养颐处优散发出的富贵气;也不同于朝廷文官身居庙堂高位,挥斥笔墨,纵横捭阖养出的浩然大气。

    而是一种天生的、从娘胎里熏陶出来的尊贵之气。

    有起义者怒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人似乎就是天生的王候。只是比一般的王侯更加尊贵、崇高、甚至是疯狂。

    如果有武功高深者在此旁观,便能发现,这些人武功尽皆极强,匪夷所思,绝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江湖散修。

    让人惊奇的是,这几个黑衣人、中年男子,身材都较为瘦小,最高的七尺多高,最矮的只有六尺来高。

    要知道,习练内功时,精气神调和,能促长身体发育。陈北海初到大武王朝时,又瘦又小,只能是个小乞丐。现在也变高、壮了不少,可以被人叫做大乞丐了。

    这些成年人身材窄小,只能说明他们天生身材便比不过多数人。

    “主上……”一个黑衣人附在男人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

    他们用的语言,也不是大武王朝任何一类官话,相对来说接近于南方方言,但有很大差异。

    而听这黑衣人的称呼,这男人似乎真的是一位君主。

    男人皱着狭长的眉毛,双眼微眯,从中射出一丝寒光,细声说道:“不必管那些重樱剑客的行动,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是。”黑衣人低下头答道。

    原来,隔壁重樱剑客的谈话,早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了。

    但凡练出一丝内功,就能耳聪目明,增长五感。重樱剑客没有刻意遮掩声音,自然被隔壁听得分明。

    男子又叮嘱道:“明日你们要多加小心,听朕吩咐。我们将面对的丐帮、琉璃宫等不同于曾经面对的任何武者,不能稍有差池。”

    “是”几个黑衣人齐声应道。

    男子吩咐道:“今晚你们再去检查一下弟兄们的情况,明早朕要看到他们以最好的姿态站在朕面前。”

    “一切听主上吩咐,臣等一定不辱使命。”黑衣人立刻回答。

    男子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道:“现在你们就先和朕住一个房间,休息到天黑。”

    黑衣人一个个极为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恩惠,一副士为知己者死,情愿肝脑涂地,也要为男子尽忠的模样。

    男子僵硬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只是比起方才有些变化。

    但这变化太过微小,黑衣人又恭顺无比,根本无法察觉。

    倘使另一个精通方外语的学士来临,可以分辨出来这帮人说的是哪处的语言。

    正是南方的夷越之语。

    该男子,就是当代夷越王。

第九十二章 上山

    二十年前,玄武皇帝率兵南征,将当时的夷越王室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小的一名七王子。七王子继位,并向大武俯首称臣,将国土拱手相让。

    现任夷越王便是当初玄武皇帝南取夷越之地时,幸存下来的七王子。

    大武王朝侵吞了夷越国大片肥沃土地,使得夷越退避数千里,上亿国民偏安于一隅之地,国之不国,民之不民,这是国仇。

    玄武皇帝麾下将领在战争中斩杀了他的父亲、他的叔父、他的兄长,这是家恨。

    于国有仇,于家有恨。

    无论从哪方面看,夷越王都应该跟大武王朝不对付。

    事实亦如此。

    夷越王决计不是带着善意与和平到来的。他要带给大武王朝的是血与火,是争端、动荡与死亡。

    ……

    十二月初一,朔日,辰时整。

    虽说时辰还早,但天公作美,把阴云拂去,让天上已经蒙蒙亮起来。人们看着还不大清晰,但也丝毫不影响活动。

    “邦邦”有人漫步于大街小巷中,脚踏青石板,手持两块棕色实心硬木,不停地敲打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边敲打梆子,一边喊道:“武林大会将在落山召开,诸位武林同道、有兴趣的同胞可自行前往参与观礼!”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绝不是没有武功根底的人能轻易喊出来的。应当是来自其他门派的弟子。

    呐喊者不止一位,而是遍布整个大原县城。声音此起彼伏,响彻街头巷陌,将暂时居住于大原县各处的武者一一唤醒。

    当然,这些还未出发的武者,大多是没有师承的散修,或者师承较弱的中小门派成员。

    大帮大派的武者,差不多早得到消息,在落山下等着了。

    不过现在得到消息也不算晚,还来得及。

    陆陆续续有人从民居、客栈中走出,有高视阔步,雄赳赳气昂昂的豪客,亦有鹰视狼顾,狠戾冷酷的强人。

    或持刀佩剑,或深藏暗器,或身负横练,大多是功力不弱的武人。

    甚至有人照面后,神情变幻,手不由得按在了兵刃上,似乎相互之间有仇怨,欲要电闪雷鸣间出手,斩下仇敌头颅。

    只是顾忌到武林大会召开,加之城中有捕快巡逻,虎视眈眈,因而默契地按兵不动,没有动手。

    就这般,城中的闲散武者,逐渐聚集起来,前往城外的落山。

    心怀鬼胎的夷越王一伙人早已行动,反而是住在他们隔壁的重樱岛剑客落在后面。

    “元合叔叔,中原人已经行动了,我们不立刻出发么?”开口询问的是柳生元合的侄女,柳生秋子。

    其余五人都对柳生元合敬重有加,况且重樱注重辈分尊卑,他们此刻都垂首不言。只有秋子仗着血缘与情分的亲密,敢于打破沉默。

    秋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高七尺多,纤得衷,修短合度。俏脸不施脂粉,洁白精致。眉目含情,一举一动间,如春松秋菊,明艳动人。

    柳生元合不徐不疾,缓缓道来:“我们远渡重洋,自重樱岛来到大武。要做的是打破中原人的神话,扬我重樱民族气节,自然要等中原武人集结完毕,在万众瞩目下发起挑战。”

    他环视六位弟子,郑重道:“今日一战非同小可,我希望你们沉心静气,蓄势到极致,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是”六位弟子齐声应道。

    上杉忠明也在其他客房指导弟子。

    虽说人冲动癫狂了些,上杉忠明对待搏杀,绝对是一等一的慎重。愈是大战来临前,他愈是冷静。

    大原县城外。

    落山脚下。

    人山人海,数不清的武者聚集成团。疑问声、叫喊声、喝骂声不绝于耳,偌大一片原野,几乎被嘈杂人音占据满了。

    显然,许多武者并不知道武林大会召开详情,表现得颇为烦躁。

    习武者心中有杀意、血气,意气方遒,受不得委屈。只是多少顾虑到武林大会召开者的威势,并未发作。

    好在金佛寺、天一教、太上道宗等顶级门派,既然敢于承办武林大会,聚集全天下江湖豪客,自然考虑到会场、空间等问题,早已做出了安排。

    人群之中混杂着各派弟子,不是非常强的高手,但实力不弱,内功算得厚重,放声大喊,也能让周围不少武人听见。

    “各位江湖同道注意了,武林大会在落山上举行,只是空间不够,因此需要各位通过一些小小的考验。”

    一个拿金丝大环刀的壮汉问道:“什么考验?”

    “这位大哥前往落山下,一看便知。”说着,这武者又朝着周围大喊起来。

    壮汉摇摇头,也不至于翻脸,自觉穿过人群,向着落山下走去。

    有不少武者心里其实略有不满,“考验”的说法,让他们感到被轻微地冒犯。

    他们得到消息,千里迢迢赶来大原县,可不是为了被晾着的。当然不满归不满,这些人见识到摩肩擦踵的场面,心知人数太多,不可能找到合适的会场,让所有人平等观看。

    所以适当的筛选是必要的。

    弱肉强食是江湖的一项法则。强者,自然有着更多的特权,弱者虽不至于成为刀俎鱼肉,任人宰割,却也得夹着尾巴,收着性子做人。

    有着承办方安排的弟子引导,加之十万武者也不是一窝蜂涌过来,而是在时间上错开的。因而这十万武者没有特别堵塞,算是比较有序地行进。

    落山正下方,东壁。

    落山东壁相对平缓,有一条开辟出的供人爬山的小路,削成正方的石阶从山脚一直排到天上。

    石阶上立着十几名衣着白色长衫的武人,服饰统一,显然来自同一势力。

    有未登山的武者在与他们交手,只是双方都有留手,并非生死搏杀,仅仅是切磋。在他们后方已经有武者在顺着石阶飞身向上了。

    有一人空出手来,将正与他交手的江湖侠客放上山。

    他面对逐渐涌来的江湖武者,朗声说道:“我们是天一教弟子,与我们交手,得到我们认可者,即可通过这东壁上山。会场较小,请诸位武林同胞多多体谅。”

    天一教是这次武林大会的发起者之一。天一教作为曾经的正道魁首,如今虽然衰弱了,也是一方顶尖势力,不是一般武者惹得起的。

    话音一落,便有武者面面相觑,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们或是自觉武功低微,上不得山,或是认为自己所练功夫不适合正面拼斗,亦或者有顾忌,藏着底牌,不欲在人前暴露武功。

    那天一教武者又大声说道:“得到我们认可的兄弟们可以带一到三人上山。不想跟人交手的朋友,也可通过西、南、北壁上山,只是其余三面太过陡峭,而且越往上越危险,常有人攀爬时不慎失足,摔成肉泥,非轻功卓越者不能尝试,还望诸位同胞仔细斟酌。”

    说完后,不少武者的眼睛纷纷亮了起来。他们自忖武力不足,轻功过人,足以攀上这座险峰。

    这便是参与武林大会的第一道关卡。

    或是与天一教弟子交手,得到天一教弟子认可,证明自身武功根底;或是通过轻功飞跃上山,展露自己不俗的身法。

    无论采取哪种方式,都是强者才有资格上山。

    当然弱者也可以抱人大腿。只是总数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我来试试!”之前持金丝大环刀的壮汉喊道,纵身一跃,跳至台阶上,稳稳当当落在这名天一教弟子面前。

    两人交手,一番往来,眼花缭乱的十来招后,天一教弟子便将手掌停在壮汉胸口。

    “我输了。”壮汉十分遗憾。以他的武功底子,大约算是三流高手。其实已经相当不弱,毕竟三流高手也是高手。只是天一教这等名门大派培养出的精英弟子更强。

    “你可以带一人上山。”天一教弟子对他说道。

    壮汉呆立在原地,没想到自己也能过关。周围有自来熟的武者凑了上来,急匆匆说道:“老哥,带我一个吧,我也想看看山上的风景,亲眼见证武林大会。”

    那名天一教弟子已然与其他人交起手来。

    江湖上的主体力量绝不是非常强的高手,而是这些资质、悟性并不出众的武人。

    若是把标准定得过高,就失去了武林大会聚集天下侠客的本意。

    虽说武功平庸者也不能上山,但他们多半有师傅、认识的好友,即使他们不被带上山,与他们有关系的人也能上山。

    如此一来,沾亲带故下,通过人与人间的链接关系,这武林大会也可以说网罗了天下武者。

第九十三章 宣传手段

    手持金丝大环刀的壮汉名为邓毅,是一位来自大武王朝西北荒漠的侠客。

    他们家族世代从商,家底丰厚,传到邓毅这一代,他却唯独对武林风雨感兴趣。

    邓毅从小就想练武,闹了十几年才说服父母。

    拜师时由于过了最佳年龄,塞了不少金银细软,师从家乡一处中等规模的门派,学得一手大气刀法,行走江湖,惩治邪恶,乐善好施,接济穷苦。

    邓毅为人豪爽大方,仗义任侠。虽然武功境界不算相当高,但也超过了其余九成武林人,在偏僻的西北大漠,更称得上一方豪侠。

    寻常劫匪、马贼,遇到邓毅,也只能引颈就戮,束手就擒。

    邓毅在家乡颇有名气,备受推崇,手中的金丝大环刀便是证明。

    金丝大环刀,刀上打孔镶嵌金环。挥刀时,金环碰撞,叮叮当当乱响,如群雁长鸣,轻易提醒别人,熟睡中也被立刻惊醒。

    持金丝大环刀者,永生做不得偷袭之事。心底阴暗者,暴虐嗜杀之人,是使不得金丝大环刀的。

    像邓毅这般武者,在场还有许多。

    比起从名门大派、古刹道观中走出的优秀弟子,他们武功不占优势。但比起大部分师承小门小派的武夫或散修,他们实力更胜出。

    更重要的是,邓毅等人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江湖同道、好友。这份关系网相当重要。

    过了山脚的第一个关卡,顺着石阶走了好长一段路,邓毅来到石阶尽头。再往上,虽然有先人开辟出的路径,但没有石阶路了,而是被压得严严整整的泥地。

    泥路比石阶路难走些,但远好过西南北壁的绝路。普通人攀爬着十分危险,对于邓毅这等武者不算什么。

    石阶路的尽头站着**人,尽皆是身着黄色僧袍的和尚。

    除了这些和尚外,还有不少武人神色抑郁,踌躇不前,看见邓毅前来后,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他。

    一个和尚把邓毅拦了下来。

    “小师傅,这是怎么回事?”邓毅对这位和尚问道。

    邓毅三十**岁,这和尚不过二十出头。叫一声“小师傅”,也不算僭越。

    这和尚回答道:“我们是金佛寺僧人,负责看守道路。往上的道路还要难走些,我们在这边确认施主们的武功,免得登山时崴了脚。”

    金佛寺乃是大武王朝最大的几个江湖势力之一,原本是一支西方佛教势力,传入中原后,历经风雨波折,与本土武学、文化交融,如今也算是源远流长的大传承了。

    这金佛寺僧人的话也让邓毅心中升起一丝好强之气。

    邓毅心想,他怎么得也将近四十岁了,还不能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武者较量功力?

    两人行礼后便面对面交手。

    邓毅挥舞金丝大环刀,声势不小,虎虎生风,叮当作响。

    只是这僧人施展拳法,前三招将邓毅的攻势轻松挡下,又三招转守为攻,再使三拳,便让邓毅左支右绌,难以抵挡。

    到第十招,邓毅就主动认输了。

    他心中又是震惊,又是郁闷。

    震惊的是,之前那天一教弟子功力远胜于他,这金佛寺的僧人年纪还要小一些,武功似乎还高出天一教弟子一筹。

    郁闷的是,他年纪几乎比金佛寺僧人大一倍,武功却远远不如。真是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家乡时的风光快意与现在的失落郁闷对比,更添了几分挫败感。

    邓毅所不清楚的是,人体精气神在二十**岁达到巅峰期,此前的修炼最为有效。

    三十岁后,内功练到一定程度还能延续精力,若是没有练出什么名堂,气血衰败,内力虽然还能积蓄,但速度变慢,成果不显。

    再加之老者气血衰微,精力疲敝,说不得还比不过初出茅庐,意气正盛的武林新人。

    这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道理。

    当然,邓毅还远未到行将就木,走两步喘一口气的年纪。

    但邓毅十四五岁才从师,算起来内功修炼最快的年头不过十三四年。

    这僧人虽然只有二十岁出头,但自小在寺院长大,曾经是七岁就开始修炼内功的沙弥。

    再加之金佛寺内功品级远不是小门派传承所能媲美的,寺院中还有诸多良师益友,帮助他进步。

    能被收入金佛寺,资质自然远超常人,更接受强大传承,有学问高深的老师、年纪相仿的同辈交流、切磋、学习。

    要是这僧人的内功不远超邓毅,只能说明他是天下一等一的蠢人。

    尽管不通晓其中名堂,邓毅也直观地认识到了金佛寺的强大。同时心中暗下决心,要在家乡宣传金佛寺、天一教,让家乡的年轻人并不拘泥于一亩三分地,而是努力步入更广阔的的世界。

    这般看来,金佛寺等联合召开武林大会的目的也达成了一部分。今日过后,定会有更多的年轻人立志加入这几个门派当中,使得门派实力不断膨胀。

    看似无意的举动,其实是一项相当高明的宣传措施。

    邓毅得到了认可,但他身边的武者只能留在这第二道关卡前。

    不过这些僧人承诺,在武林大会开始时,会有人不断从上至下传递消息。

    再往上走了一截,到了临近落山半山腰的地方。

    邓毅又看到六个年轻人立在面前,这次是身披蓝色大褂道袍的道士,年岁比之前的和尚还要小些,估摸着才十**岁。

    同此前一样,有许多武者被卡住,无法寸进。其中一部分是被带上来的,武功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部分武功与邓毅相近,过了金佛寺那一关,却没有过这一关。

    眼见此前场面,这番邓毅可不敢再有任何轻视了。

    未待年轻道士开口,邓毅便主动说道:“诸位可是太上道宗的真人?要是想丈量我的武功,现在就来吧。”

    这话把几个道士噎得不轻,连连开口道:“居士折煞贫道了,我们可称不上真人!”

    《洞元自然经诀》曰:“道言:真人者,体洞虚无,与道合真,同於自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第一篇》:“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在道教,真人这一称号几乎等同于天尊、上仙、天师等,乃是对道士的最高称谓。

    真人只能用于称呼道法自然,洞悉宇宙,觉醒真我,羽化登仙的有大道行、大智慧者。

    在地球,古往今来数千载,只有列子、庄子、鬼谷子、王重阳、张三丰等能被称为得道真人。

    当然,出于各种原因,政治、宗教等因素的考量,并非所有真人都是修行上的至高者,但他们也绝对是当世顶尖的大宗师。

    但凡稍微了解道家者,都不会随便乱用这一称谓。

    而真正的道士,也绝不会自称或任由他人称真人。

    由是观之,当我们在生活中,遇到某些自称博古通今,可知往事、晓未来,卦算福祉运道,看起来有模有样卖相不凡的“真人”时,我们应该做的不是两眼放光抱大腿求收徒,而是拿起电话妖妖灵抓骗子。

    邓毅虽然不清楚这些年轻道士为何如此激动,但也立即改口称道长。

    道长是对所有出家道士的尊称,就算垂髫道童也可被称为小道长。

    这一名道士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接受了。

    六个道士中,走出一人,与邓毅交手。

    道士使一长柄拂尘,纤细的木棍连着长长的鬃尾,如银瀑垂下,看起来只是洒扫庭除都嫌太过光鲜的装饰器具。

    几乎没见识过这一奇门兵器,邓毅直觉得被轻视了,在他的认知中,拂尘不过是用来打苍蝇扑灰尘的清洁工具。

    道士用拂尘打人,简直是把他当成苍蝇蚊子了。

    邓毅不顾双方武功差距,主动欺身进攻,却被轻飘飘的拂尘迷了心智。

    道士挥洒拂尘,轻轻几抖,飘忽的鬃尾如受惊野兽的毛发,立即炸开。漫天的鬃毛遮住邓毅的视线,晃眼间,拂尘便将金丝大环刀缠住。

    邓毅只觉手中涌来一股不受控制的巨力,大环刀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颤了两下,金环响不动了,威风也耍不起来了。

    邓毅郁郁不乐,鼻间哼出闷气,沉声道:“我输了。”

    在家乡纵横数年,几乎无敌,到了中原,却被年龄阅历不足自身一半的小年轻给轻易击败。

    邓毅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办法,无颜见西北父老啊。

    道士的声音猛地响起:“居士可以继续上山了。”

    邓毅抬起头,惊奇地望着他。

    道士又说:“往上走一段路,居士可以看到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台,旁边有石碑刻着‘驻仙台’三字。那便是武林大会正式召开之所。”

    巨大的惊喜充斥着邓毅的心灵,这一刻,什么金佛寺、什么天一教都消失了,成为漫天云烟。

    邓毅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之后,我一定竭尽全力把家乡后辈送进太上道宗!

第九十四章 方丈**

    邓毅辛苦走到半山腰处,立即被眼前之景震住了,粗大的心脏也禁不住狂跳起来。

    是人,密密麻麻的武林中人。

    无数孔武有力、气质彪悍的豪客,意气风发、刚直勇毅的侠士,鹰睃狼顾、鸢肩豺目的强人聚在一起。

    高矮、胖瘦、善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为他们尽皆身负高深内功,气质不凡。紧紧站在一起,高低起伏,如山岳楼阁般,鳞次栉比。

    这群武者围在一方石台旁。石台十丈见方,没有人工痕迹,全是风雨腐蚀而成,质朴粗犷,厚重大气,带着亘古蛮荒的气息。

    这座天然石台前有一丈高石碑,上刻“驻仙台”三字。此字似是刀刻斧凿出,字如老龙,古奥峭拔,匍匐凝滞;又似是笔尖流泻而出,凤凰于飞,矫健明快,清新俊逸。

    “驻仙台”,喻义为仙人攀登此山,也要到此休息片刻。

    石台周围有一大圈人,其中不少人穿着类似款式风格的衣裳,聚在一堆,一看便知道是同一个门派的弟子。

    邓毅甚至还见到了金佛寺的僧人和太上道宗的道士。

    至于天一教,或许是他们的服饰风格并不特殊,粗略看了一圈,邓毅没有瞅见。

    先到的武者抢占了靠近驻仙台的好位置,方便观看。只留下从山下上来时的一个阙口。

    被一大群人围观,其中还包括不少武功强到可以一掌拍死自己的大高手,这让邓毅感到心中压力颇大。他立即钻进人堆中,找了个远离门派势力的地方站着。

    这时别在腰间的金丝大环刀一直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让邓毅头一次后悔铸造这兵器了。

    和他站在一块的大多是些没有门派传承、或者师从小门派的江湖散修。

    邓毅四处观望,寻了个看着慈眉善目的白净胖子问道:“老哥,能不能告诉我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胖子略带惊诧地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露出寒森森的白牙,说道:“你来得算早,台上的慧心方丈还在讲佛经,待时候差不多了,才会有人主持相关事宜。”

    邓毅立即抬头望去,看见石台上有一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在讲授佛经。他之前就发现石台上有人,只是没有细细观察。

    “原来他就是慧心方丈!”邓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虽说出自西北大漠,荒僻渺远之地。然而金佛寺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纵使邓毅前三十几年待在鸟不肯屙尿的地方,也经常听见金佛寺方丈慧心的名号。

    只是从未亲眼见过,一时认不出来。

    方丈一词本指寺庙住持的住所,因西方佛教中的寺院住持居所一丈见方而得名。现在被用作尊称佛教十方丛林的最高领导人。

    换句话说,慧心方丈不仅是金佛寺住持,也是整个大武王朝所有佛寺的共同领袖。

    邓毅现在也算是近距离接触到一段江湖传奇,圆了一场梦了。

    要知道,除去已经一百四十岁高龄,被誉为武林神话的神武皇帝外,江湖上有四人被公认有能力角逐天下第一。

    分别是乾坤魔教教主龙炜、太上道宗杨真人、金佛寺慧心方丈、丐帮王帮主。

    其实作为曾经的最大教派,天一教教主的呼声也很大。

    只是当丐帮王帮主横空出世,一掌击败天一教教主后,这呼声就完全消失了。

    不,准确说,这呼声并未消失,而是被嫁接到了丐帮帮主身上,而且来得更烈。甚至让丐帮帮主隐约有着“天下第二”的地位了。

    至于那第一,便是大武王朝前任皇帝或者说太上皇。

    不过以一百四十岁的高龄,能留存多少战力,这份名声中有多少虚头巴脑的部分,犹未可知。

    至少现在武林上年纪六十岁之下的新生代武者,没几个畏惧神武皇帝的。

    慧心方丈正在台上诵念佛经,不是他平素在寺院讲的高深典籍,只是最基础的佛教经文。

    慧心方丈八十来岁,身体消瘦。从矮小瘦弱的身子从,却迸发出了洪钟大吕般的庄严声音。

    “什么色?什么空?啥如来?”然而邓毅还是一脸茫然。

    单独拿出一两个字,他还听得分明。当这些字眼组成词句,似乎就莫名其妙转化为另外一种语言,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虽然听不大懂,但是邓毅还是感到心神逐渐平静。

    作为金佛寺住持,慧心方丈的确功力、佛法不俗,吟诵之时,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尽管邓毅受限于自身文化水平,不能很好接受,仍然觉得有不少收获。

    功夫越高的武者,此刻越发惊讶。

    慧心方丈竟然悄无声息地施展了精神武学确切说,慧心方丈已经功参造化,不拘泥于具体的行功方法,可以在讲经时用心灵感染在场成千上万人。

    因而尽管在场者数不胜数,仍然算得上相当安静。

    这等武学境界,简直是匪夷所思。

    无愧为天下武功最高的几人之一,真乃武道高峰上求索的大宗师、巨匠。

    正当邓毅沉醉于禅音时,忽然,他被人猛地拉了一把。

    他恼怒地看过去,那人却是个三十来岁的老女人,身着黑色衣服,容貌称得上甚美,只是额下两弯狭长的眉毛破坏了这份美感,让她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老女人将他拉远了好长一段距离。

    白净胖子看了他们一眼。

    “你疯了,突然拽着我不放干什么!”邓毅十分恼怒,但仍然保持轻声道。他可不想因为打扰了慧心方丈的**,惹得众人围观。

    并非他过于谨慎,而是在陌生环境,低调一些,总是个明哲保身的好法子。

    此处不像地球,看热闹的只会看热闹。网络上意气风发,重拳出击的键盘豪杰,在现实中多半是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懦夫。

    在大武王朝,武人快意恩仇。哪怕是一次睚眦,一声辱骂,遇到脾气不好者,立即举刀相向,血水飞溅,头颅落地。

    “疯的是你!”老女人附耳急匆匆道,“你可知道那胖子是什么人?”

    邓毅也配合地问道:“什么人?”

    “阎王楼的弟子,杀人不见血的狠人!”老女人回道。

    邓毅疑惑道:“阎王楼?是邪门歪道么?如若不是,你又畏惧什么?”

    这方江湖,正道势力大,魔道势力小。他可不相信,有魔教中人敢于混入这正道武者最大规模的集会中。

    要是有邪魔外道被发现了,他当场喊一嗓子。啧啧,真是难以想象那般下场。

    千刀万剐算是轻的,挫骨扬灰可能不是夸张,而是朴素的描绘。强大的武者,有着将坚硬无比的骨骼空手拍成粉末的本事。

    老女人一顿,急道:“他们虽然不是魔教人,但也不是什么好鸟。阎王楼最擅制毒药,毒药无色无味,最是难防,许多江湖好汉轻而易举便被他们药倒了。”

    “哪有这么怪!”邓毅哂笑,只觉得老女人过分紧张了,又说道,“就算他是个坏人,在这里还能掀出什么风浪不成?”

    老女人似乎和阎王楼的人有什么仇怨,始终抱有偏见;而邓毅则坚持认为,慧心方丈等便是他们最好的庇护。

    两人又是一通争执,不欢而散。不过他们也懂得轻重,虽然在争吵,但声音极小。两人都是贴耳交谈,的小声说话,看着竟有几分暧昧的意味了。

    阎王楼那胖子本无任何坏心,真是躺着也中箭,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会有多无奈。

    今日这番争吵,竟引起了日后不少风波,促成了好几对江湖良缘,形成一段难得的佳话。

    不过今后的情节和现在的故事倒是没有多大关系。

    书归正传。

    人还没有来齐,金佛寺慧心方丈便一直站在台上讲经,台下的武林人也一直听着。

    虽说慧心方丈讲的只是佛法,并未涉及任何内力、武学方面的修行要点。但只是听着慧心方丈讲话,便让人心神安宁,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清醒,灵感顿生。

    绝大多数人不明就里,但也聪明地趁此机会,审视自身修为上的错漏处,巩固根基,以图明晰前路,以便更进一步。

    只有极少数人心头大震,隐约猜出慧心方丈在做些什么。这些人多是太上道宗、金佛寺的高手。

    慧心方丈这是借助佛教经典,以喉咙口腔的振动模拟手部印法,施展《九字真言大手印》,如同佛祖释迦牟尼教化万物般,向目力所及之众生传授开智法门。

    神乎其技,妙不可言。

    慧心方丈愿意耗费精力讲,台下人也乐得全神贯注听。

    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有人闯过设置的三道关卡,从山下爬到驻仙台。从山腰到山脚,几处关卡间守候的人也逐渐多起来,密密匝匝,连成一片。

    也并非所有人都是通过闯关上山。

    西南北三面绝壁,也时不时有武人运转卓绝轻功,如飞鸟大鹏般跃上来。

    只是到了驻仙台前,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静静立在原地,安心聆听慧心方丈**,如痴如醉,神魂颠倒。

第九十五章 暗中争斗

    慧心方丈一直**到太阳高悬,接近午时,方才停下。

    密密层层的武者堆在一块儿,黑压压成片如墨色孽龙,蜿蜒蛇行,从半山腰一直蔓延到山脚处。

    听了慧心方丈**的武人,尽皆微笑默叹,拊掌称赞,以为妙绝。

    山上山下,总计二十万人,齐齐爆发出石破天惊的拍掌声,排山倒海,仿佛要将落山摇动;响彻云霄,惊得鸾翔凤舞。

    但凡细心聆听了慧心方丈讲解佛经者,都觉得被慧心方丈妙语净化心灵,使得身心澄澈空明。更是头脑清醒,灵感频发,洞察自身武功的薄弱之处。

    这一番讲演,抵得上资质愚钝的武者十年苦修。

    慧心方丈很是疲惫,他可是以八十多岁的年纪,鼓足内功,施展神乎其神的法门,持续**半个上午,两个时辰。

    然而,面前众人的顿悟、觉醒,却让他感到心满意足,苍老的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把金丝大环刀,似乎还有许多用法……”邓毅算是收获较小的,然而他审视过去二十多年的习武经历,依然发现了自己的前进道路。

    “无色无味之毒固然厉害,但是旁人知道我是阎王楼弟子,小心防范,说不得就防住了。”白净胖子喃喃自语,“不如跟有色有味、无色有味、有色无味之毒混用,旁人防得住一种毒药,却想不到还有好几种毒药。”

    胖子只觉心中的鬼点子、招式愈来愈多,往日貌似狠辣的下毒方法,在现在的他看来,竟成了小儿科了。

    也不知道是谁有幸,尝尝这难缠毒药的滋味儿。

    两个时辰的等待,不仅没有消磨在场武者的热情,而且使聚会的氛围更加热烈。

    对于召集天下,举办武林大会的天一教教主等人来说,这可谓是开门红。引起了剧烈反响,效果相当不错。

    不过众人反响太过热烈,甚至于引起了些许麻烦。诸多武者感激不已,掌声久久不息,使得这大会难以继续开下去。

    见状,慧心方丈只得半是得意、半是无奈地重重咳了两声。

    “咳咳”

    从慧心方丈看似衰老羸弱的身躯中,迸发出如重锤擂鼓般的声音,敲在众人胸口,让在场的人心跳几乎停滞了。

    台下摩肩接踵的武人在一阵短暂的骚动,逐渐安静起来,意识到方丈有话要说。

    慧心方丈微笑着说:“诸位江湖同道,能不远千里,从大江南北赶到这里,更是耐着性子听老衲唠叨了几个时辰,让老衲甚是欣慰感怀。老衲在此拜谢了。”

    说完,慧心方丈弯下老腰,对着台下众侠客深深鞠躬。

    “使不得,使不得呀!”众人纷纷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向方丈回礼。

    有人对着方丈鞠躬,只是腰更低,且长时不起;有人以头触地,行顿首礼;有人跪拜,行稽首大礼;更有佛家弟子,诚惶诚恐,跪地叩头,承接佛法。

    论资历辈分,慧心方丈八十来岁,可以做在场绝大多数武人的父亲、爷爷乃至祖宗了;论身份,金佛寺作为大武王朝佛门源头,其方丈代表十方丛林最高领袖,支撑起小半个中原武林;论行迹,慧心方丈一生致力于弘扬佛法,抗击妖邪,方才更是传授开智法门,涤荡众人心灵,提升悟性。

    慧心方丈能够坦然接受几乎所有人的大礼,而在场武林人,包括众多掌门、教主、帮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资格接受方丈的鞠躬。

    但凡有一点是非心的,都知道主动回礼。就算某些人缺心眼儿,一时反应不过来,瞅见周围人的动作,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慧心方丈挺直了身子,又说道:“老衲非常感激诸位武林同胞的抬爱,只是还请各位稍稍回神,以便面对即将宣布的重要事项。”

    说罢,慧心方丈双手合十施礼,走下台去,立在一旁。

    众武者才慢慢醒转过来:他们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赶到,是来参与武林大会,不是来听神僧讲经的。

    虽说慧心方丈的**确实出人意料,让人生出不虚此行之感。但是既然方丈被放在前面,自然说明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这般想着,众人也愈发紧张期待。

    在众人所看不见的地方,慧心方丈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隐秘的笑容。就好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并不显得阴险或奸滑,反而有些可爱。

    很难想象一位八十多岁的老者,德高望重的神僧,佛门十方丛林领袖。竟然会露出这么一个略带狡黠的得意的微笑。

    不过这确实发生了。

    也并非完全没人察觉。

    在慧心方丈下台时,同时也有一位中年男人往驻仙台走去。

    男人嘴唇翕张间,凭借高明精微的内功,将声音凝聚成束,传到慧心方丈耳中:“老头,你这有点不地道吧?让我怎生接话才能把局面盘活?”

    慧心方丈轻轻摇头,让男子自行解决。说起来,慧心方丈与他还是竞争关系。

    此世万万没有自己绞尽脑汁,替对手想办法策略的道理。

    男子见状,也颇感无奈,叹息一声。紧接着,他不得不露了一手。

    男人深吸一口气,将面前清新之气压入腹中,催发极为精妙的内功,整个人半鼓起来。

    在众人目视慧心方丈,视线集中身侧时,他在方丈身旁忽然拔地而起,足尖一点,从地面一跃就是好几丈高,看着轻松写意,毫不费力。

    台下众人齐齐一惊,连声叹道:“这人是谁,好俊的轻功!”

    修行轻功的顶级高手,施展轻身之术,能一跃两丈有余。而这男子竟然一跃而起三丈多高,似乎还未出全力。

    这份轻功,足以作为任何人纵横世间的依靠。要是他肯当梁上君子,定能成为天下人闻风丧胆、出入皇宫如自家阁楼的神偷大盗。

    当然,若他的轻功只如此,在场的诸多武者也不至于因此激动失态。

    更奇异、令人震惊费解的是,男子跃上高空后,没有立即坠下,而是如同虚空横渡般,在空中平平移动数丈,落在石台正中央。

    一袭长袍,白衣飘飘,简直是神话中的仙人凭虚御风而行。

    这一手横渡长空的轻功,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地悠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如此俊逸似仙的轻功身法了。”有人喃喃自语,给予了无限高的评价。

    旁人欲想反驳,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措辞。

    跃出三丈容易,跃起三丈难。然而在纵跃三丈后,再横渡三丈,却是难上加难,实在是从没有任何人施展过的绝世身法,堪称神仙手段。

    能施展出这等武功,此人即使不善搏杀,也一定是当世罕见的大高手。

    男子落在台上,长舒一口气。

    众人定睛一看,但见他分明四五十岁的年纪,却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上边还有着金丝银边的装饰,腰间挂两块玉,叮铃作响。看起来好不潇洒,不像什么大人物,倒像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

    有些五大三粗的武人不禁腹诽,都一大把年龄的人了,还穿着这么轻浮的衣物,也不嫌跌份害臊。

    不过,男人展露的绝世轻功,着实将他们震住了。纵使有人不敬重,也不敢在表面上浮现轻视。尽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男人见这手起了作用,内心十分满意,只是摆出风轻云淡的架势,以便宣告相关事宜。

    “感谢诸位武林同胞不远万里,翻山越岭而来,支持武林大会。鄙人天一教教主,吴靖远,此番主持操办武林大会,深感荣幸。”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这男人便是天一教当今教主,吴靖远。

    “原来他便是天一教教主!”有人惊叹道。

    亦有人小声质疑道:“便是那个曾被丐帮帮主一掌拍吐血的天一教教主?他也配跟慧心方丈相提并论?”

    认定吴教主没有资格与慧心方丈等同,什么主持操办武林大会也只是厚着脸皮向自己身上贴金。

    甫一出口,便有人反驳道:“你又没有亲自见过他们交手,怎么清楚?依我看,吴教主不过是棋差一招,惜败他人。只不过有人以讹传讹,更有心怀鬼胎者推波助澜,越传越夸张,说成吴教主被丐帮帮主一掌击败。”

    听者难免会怀疑他的立场。

    他这话中,隐含着某些并不公平的意味。

    有人附和他:“我看不假。让我来说句公道话,除了朝廷,世上还有哪方势力能把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传递得如此快?你们好生想想罢!”

    质疑者又反问道:“可别人都这么说的,难不成就你们消息灵通,博学多闻?”

    他立即被人讥讽得面红耳赤:“可笑小儿,一身功力练到狗身上去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都不明白么?都说丐帮帮主拳掌双绝,刚猛无俦,可又有谁亲眼所见?但吴教主举世无双的轻功,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是也,是也……”越来越多人赞叹起来。

    吴靖远眼见周遭武者反应,也算得松了口气,同时也将体内沸腾翻滚的内力平静下来。后背溢出的汗滴已然被蒸干了。

    方才他吊着一口气,极力施展轻功,在空中以微小的步频、吞吐内力改变方位,横移三丈。看似轻轻松松,实则把他累得不轻,差点去了半条命。

    不过效果也很明显,展露这手轻功,再加上提前的布置,一举即扭转了自己名声上的劣势。

    吴教主微笑道:“此番召集诸位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

第九十六章 武林盟主

    众武者都屏息凝神,关注着天一教吴教主的发言。

    是什么要事,需得兴师动众,召集全天下武者到场商议?

    吴靖远修持天一教内功绝学《天衣无缝诀》,内力流动于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中,无所不至,变化精微,随心所欲。

    他凭借极精妙的内功,掌控自己身体,让声音传遍半山腰。

    吴教主朗声道:“其一,由我天一教并太上道宗、金佛寺牵头,欲要合纵连横,召集天下英豪,各大门派势力,组成同生死共进退的武林大联盟。”

    “什么!”

    台下众武林人,除少数大门派掌门、帮主等领头人外,尽皆瞠目结舌,震惊无比,全然不信。

    实在是这一消息太过令人难以置信。

    不少人也生出诸多念头,因之浮想联翩。

    这武林大联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到底是货真价实的联合组织,还是阴谋家实现野心的工具?

    此方江湖,也曾经有过数次大型武林集会。

    有时是布告天下,令天下人共同诛杀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大魔头;有时是野心家妄图称霸武林,假借盟会之名吞噬门派实力;更有时是江湖上共尊的巨侠号召同伴,共抗欲亡国灭种的外敌。

    天一教是整个武林上都排的上前几的大势力,更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大教,底蕴丰厚。

    其教主竟然在上万武林人面前,公然宣称欲与天下结成联盟。

    今天这盟会目的为何,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台下武者议论纷纷,心神动摇。更有人施展轻功,向山下疾奔,告知消息。

    从落山半山腰到山脚,密密麻麻全是人,口口相传下,消息立即爆炸似地传开了。

    吴教主环视一周,并不慌张。气定神闲,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少顷后,众人情绪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激动了。

    讨论声、质疑声如冷水滴在热油锅中,越滚越烈,就差把锅给烧穿、炸烂,把烧锅者烫个满面桃花开。

    不待人群消停下来,吴教主又开口道:“其二,结成联盟后,我们将揪出曾灭了好几个门派的未知势力,并彻底剿灭魔教妖人,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许是吴靖远内功太过高明,他的声音明明不算非常大,并未盖过山上的嘈杂声音,却能清晰地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听到吴教主的话,众多武者短暂地安静了。

    这番话的内涵耐人寻味,甚至让人一时有些困惑。

    “有未知势力覆灭了几个门派!甚么时候的事情,我怎的未听过?”突然有人大声疑问道。

    万余武者齐刷刷地看向他。那人背负长枪,孔武有力,气度不凡,虽被人围观,也一副趾高气扬的嚣张模样,不露半点胆怯。

    邓毅不由得拉住身边的黑衣女人,问道:“那人什么来头,竟然一点也不慌,还一脸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表情?”

    老女人自然地回答道:“龙枪徐裴,资质绝佳,总角之年自悟枪法,以弱冠之年横扫河朔诸雄,不惑之年便成就先天,如今四十四岁,已经是一杆龙枪纵横天下的大高手。”

    “怪不得他有这般底气!”邓毅叹道。

    两人之间恍若什么也没发生过,就这般顺其自然地搭起话来。

    其他武林人窃窃私语,交谈中,也是明白了龙枪徐裴的武功、地位。默契地达成了共识,想让徐裴做一回出头鸟,试探一下石台上的吴教主,看徐裴会不会被吴教主打杀了。

    吴教主皱起眉头,心思百转,相当不满。当即看向徐裴。暗中鼓动内功,《天衣无缝诀》炼出的内力行于头脑,眼中凛冽,竟是施展了“目击”之术。

    徐裴听闻吴靖远曾被丐帮帮主一掌击败,料定他武功低微,因此毫不畏惧,也是当场气势汹汹,瞪眼回击。

    只一刹那,素有龙枪之威名,纵横江湖未尝一败,难逢敌手的徐裴,便感到双眸刺痛,如遭雷击,更是仿佛有无数杂念涌入心灵。立即忌惮地将目光挪开。

    眼睛是心灵之窗,双眼能传递出许多浓烈的情感心绪。

    狸奴可凭借眼神将老鼠吓得动弹不得;猛虎扑击时虎目圆睁,可摄人心魄;血腥杀手一个目光便能让人毛骨悚然。

    以内功催发精神武学,透过双眼,可以以目“杀”人。

    正如孙笑海施展《吞天魔功》时掀起腥风血雨,有凶人厮杀。刘龙汉施展《罗汉金身》并《九字真言大手印》时传出阵阵禅音,引得人六根清净,欲入空门。

    目击之术达到高深境界者,可凭借一个眼神便瞪晕、乃至瞪死人。

    两人对视,四眼相交,实则是做了精神境界上的交锋。很明显,徐裴的精神境界远不如吴靖远。

    此刻,龙枪徐裴紧闭双眼,心中暗骂:是谁说的吴靖远被丐帮帮主碾压了?

    其余武者也心惊胆战,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

    他们武功并不一定相当强,但见识都相当广,即使有邓毅这等来自穷乡僻壤,闭门造车的武人,也会被他人告知其中详情。

    这确实是匪夷所思。

    龙枪徐裴已然是独步天下,难有敌人的罕见高手。吴教主却能凭借一个眼神将之逼退。

    这是何等武学境界?

    一掌将他击败的的丐帮帮主,又是何等风华绝代,神乎其神的绝世人物?

    许多人怀疑起二者交手的真实性,认为丐帮帮主的强大可能是“吹”出来的,并且对吴教主不吝称赞。

    “不愧是天一教教主,神功盖世,登峰造极!”

    吴靖远杀鸡儆猴成功,更是凭借实力赢得了舆论上的优势,顿时觉得十分满意。

    微微颔首后,吴教主开口解释道:“邪魔外道兴风作浪,灭人满门等确有其事,相关事宜,我们稍候再谈。待我宣布完最后一件事。”

    吴教主微眯双眼,高声道:“其三,国不可一日无君,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既然我们要联合成盟会,诸多事务,统筹安排,少不得有个人拿主意。至于这个人,就是诸位今日要选出的武林盟主了。”

    宛如暴风雨前的安宁,众人齐齐沉静下来。落山山兽早被吓散,群鸟也被惊飞,蝉虫亦遭人生震死。万籁俱静,但余清风伴呼吸之音。

    或许这就是吴靖远或许还是慧心方丈、杨真人的意图。

    武林盟主。

    这是一个极为奇妙的称谓。

    武林盟主,为天下所共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偌大江湖,无数门派,尽皆受其调遣、听其喻令。

    一个人做到了武林盟主的位置,可谓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有人触犯了他,不待他亲自动手,便有忤逆者的门人长辈将其押到他面前,任其处置。

    武林盟主,几乎相当于武林中的皇帝。

    甚至当上了武林盟主,统帅诸雄,令行禁止,那皇帝的宝座,也未必不能坐坐,用屁股试试凉热。

    这一称号,可谓是从古至今,无论初出茅庐的新人,亦或混迹已久的老鸟,一应江湖武人的终极理想。

    它意味着最高的武力、最高的权势。

    然而,武林盟主这一位置也代表着危险。

    明争、厮杀、抢夺、阴谋、背叛、谣言、刺杀、暗算……

    这一位置,引得几多英雄豪杰拼命争夺,即便众叛亲离,门派分崩离析,血染大地,泪洒长空,九死而犹未悔。

    实在是极美妙又骇人,宛若盛开在血肉尸骨上的罂栗花。

    诸多武者面面相觑,只觉满肚子都是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竟然语滞了。

    “我们需要一个话事人。”有人提出,得到了他人的广泛赞同。

    在场之人,来自大门大派者众,有长老、掌门居中调度,井然有序。然而大多数人是江湖散修、来自中小宗门的武者。

    他们人数虽多,但意见不同甚至相左,容易争吵,无法有效沟通交流,零零散散如同一盘散沙。

    正如地球上的民主制度,再民主也不可能让万万人坐在一起相互讨论,先不提从何处找足够的空间,单说万万人一同发话,那简直比最喧闹的菜市场还乱了百倍,说起话来鸡同鸭讲。

    这群闲散武者需得一个德高望重、武功超俗,足以代表他们的人,与吴教主等直接交流。

    某些人将目光投向龙枪徐裴,他作为自悟武功,与群英争锋,踏上武道顶峰,纵横天下的散修典范,自然是他们极好的代表。

    后者低眉垂眼,不为所动,好似未闻未见。

    徐裴虽然足以代表闲散武者,但他心知肚明,以他的武功,并不足以令他与天一教教主、慧心方丈等平等交流。

    众人虽失望,但也没有强求。

    方才两者的目光交锋,让他们看清楚了徐裴与站在江湖顶峰上的教主之间的差距。

    于是他们将目光投向了石台另外一边那是一伙极特殊,极不同凡响的武者,旁人衣着光鲜,意气高昂,他们却衣着破烂,似乎颓唐不堪。这是一伙货真价实的乞丐。

    立在中央者身着粗麻布衣,乱发披肩,须鬓丛生,粗犷的脸上未经打理,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

    他是丐帮帮主。

    王月明。

第九十七章 对话

    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不月明。

    这是一个极雅致、极美的名字。

    王帮主的父母长辈,一定期盼着他成为丰神俊朗的文人。

    只是没想到,王月明不仅没做成大文豪,反倒成了全天下最大的乞丐,丐帮的乞丐头子。

    “王帮主明鉴!金佛寺、天一教等雄心卓越,壮志绝伦,欲囊括四海,包举宇内,交结成盟,遴选盟主。宏图伟业,乃欣荣事,余诚欣悦。”

    忽然,有一老者壮着胆子,对丐帮帮主王月明小心说道,对结成联盟、选拔盟主一事极尽赞美。

    王帮主轻轻点头,应和一声,并示意他说下去。

    不论权势身份,单看他须发全白、满脸沟壑的模样,这老人至少也是耄耋之年了,即使武功不高,想必也是一方宿老。

    老人话音一转,接着说道:

    “然畅怀之余,亦使人忧。忧患在何?兹事体大,触及江湖上下四方武人之命运,关乎武林古往今来宗门之兴衰。然诸多闲散武人,发于大江南北,天堑所分,山河阻隔,素不相识。今会于斯,众口纷纭,各执一词。犹群龙之无首,群雁之无头,莫衷一是。”

    却是在谈这种集会的弊端,表明他忧心忡忡,十分关切此事。

    最后,老者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恳请帮主为吾辈立心做主发言端,以图交游谐和,成事可期。”

    原来,是想要丐帮帮主为他们这群没有话语权的武者发话。

    “这老爷子什么来头,胆子竟然如此大?”邓毅侧过身子,对着身边的黑衣女人问道。

    邓毅打小生活在荒僻的西北大漠,就连金佛寺慧心方丈,他也只闻其名,不识其人,更别说认得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老头了。

    黑衣女人倒是不同,似乎消息十分灵通,解释道:“宝威镖局前镖头,号称钢拳无双的李云虎!李镖头的武功,虽然比不得大门大宗掌门人,但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李云虎老爷子走南闯北,运货押镖,时常笑脸相迎,以和服人,左右逢源。”

    黑衣女人顿了顿,又说道:“因而李云虎交游甚广,朋友遍天下,在整个武林中也是顶有影响力的,许多帮派宗门,都会给李老爷子一分面子。”

    “怪不得他敢跟丐帮帮主搭话!”邓毅恍然大悟,脑海中也浮现出关于这一名字的印象。

    他十五六岁才开始练功,错过练武黄金期。邓家是当地名门望族,邓父一直反对他练武,希冀他继承家业,只是拗不过他,最终答应了。

    答应后,邓父虽然嘴上仍然骂骂咧咧,但不顾家里伤筋动骨,置买了不少名贵药材,熬炼成药汤,助他练出内力。

    当时那批来自昆吾山脉、江河泽畔、海外岛屿等地的珍贵药材,便是由宝威镖局的镖师押运的。

    西北大漠,民风彪悍,剪径贼匪不少,一般的镖局武人还真镇不住。

    李云虎的身份也迅速传开,在场的闲散武者也纷纷投入自己的目光。

    有人隐藏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高声附和着:“王帮主,您高瞻远瞩,就帮我们这伙人没有靠山的可怜虫开下金口吧。”

    一时之间,诸多中小门派武者、江湖散修,也接二连三地开口应和着,似乎把丐帮帮主当成了自己的救星。

    说来似乎有些奇怪,为何这些武者不敢直接与天一教教主等交流,却敢于向丐帮王帮主发出请求呢?

    难不成他们忌惮天一教、太上道宗、金佛寺,更甚过丐帮?

    要知道,论门派体量,丐帮遍布东南西北,势力延伸各处,可谓无可争议的第一。

    论首领,王月明帮主的武功也要隐隐高过其他门派掌门人一筹,即不说是天下第一,也是稳稳的前三甲。

    这是由于丐帮的特殊性。

    其他江湖顶尖势力,通常都有些山门、祖庭之类的聚集地,门派掌门、长老等常年居于其中。

    譬如金佛寺的道场便在北方般若山上;天一教总坛在中天郡商英县中;太上道宗总坛在鸣阳山……

    由于门派封闭、阻塞,自然显得冷漠、不近人情。

    再加之,武林、江湖,虽然套上了由仁义礼智信粉饰的道义外皮,其本质依旧是报团取暖、相互攻伐的血淋淋的丛林。

    当然,朝野、市井亦如此,只是靠武力说话的体制,总比靠权势、金钱的来得更直接、露骨些。

    总而言之,这些中小门派成员、散修武人,天然地便惧怕体量巨大而又显露出生疏感的大门派。

    而丐帮的绝对力量虽然大过其他任何门派,甚至可以说到了仅次于朝廷的地步。但丐帮没有所谓山门、祖庭、总舵之类的东西。

    帮主所在处,便是丐帮中心。

    丐帮的力量分散在大武王朝上上下下,有些地域的丐帮力量还不如当地的二三流帮会。

    丐帮又有着堪称侠义的帮规,其成员谦卑自省,作为乞丐,身份特殊,接触三教九流,也常常跟本地的地头蛇处好了关系。

    就好像在平安县,丐头林震天,就和当地最大的势力奔雷武馆的老馆主,有着不错的交情。

    一时间,场上许多武者都推举王帮主作为他们的话事人。

    有多人心中恳切,倒也说不准,不过这声势倒是造起来了。

    王帮主浓眉一拧,虎目一瞪,脸色沉下来,就好似那托塔天王发怒般。他心底清楚,绝大多数人并不崇敬自己,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表达诉求的工具。

    一旦他答应下来,接踵而至的将会是无休止的请求、喧闹。

    “他们把我当什么了!”王帮主轻喝一声,一口气将发未发,含在嗓子里,就好像当空滚起一阵闷雷。

    不过,王帮主转念一想,思忖着答应下来,也并非完全不可……

    “老林、老楼、方老,”王帮主对着身边的三人吩咐道,“你们去邀一些名士、宿老、掌门,带到这里来,就说是与他们共同议事。”

    “明白了,帮主。”三人齐声应道,分别是

    林震天,曾经的七袋弟子,如今的八袋护法,负责寻找江南地带有影响力的人物。

    楼城,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丐帮八袋护法,负责去请北方的人物。

    方士伟,丐帮九袋执法长老,也是丐帮内最高寿者,今年九十有六,还很精神,志向是跟神武皇帝比命长。王帮主也敬他三分。他对中原地带的武林分布最熟悉,因而被派去邀请中原地域的名人。

    三人都是破入先天的高手,也尽皆修持了丐帮顶级轻功《风卷残云功》,走起路来,就像刮着一阵风,凛冽迅捷,无孔不入。

    在场的武者们都骚动起来,知道丐帮这番举动意欲为何,是要选出他们之中的一些地位崇高之人,代替他们发表意见。

    石台上的吴靖远忽的说道:“王帮主,你们这是在作甚么?”

    王月明斜瞟了他一眼,冷哼道:“我做什么,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吴教主摇头道:“只是怕你们吵吵闹闹,一不小心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王帮主反唇相讥:“我是在帮你们维护秩序!承办武林大会,交结联盟,遴选盟主,多重要的事情?你们事先却只字未提,等到现在一股脑抛出来,搞得石破天惊,众人不知所措,这便是你的珍惜时间?”

    两人对视。

    吴教主突然高声道:“王帮主关怀武林同胞,将各位聚集在身边,真可谓爱人心切。吴某佩服!既然如此,便等王帮主将人聚齐后,我在解答诸位的疑问。”

    王帮主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丐帮《风卷残云功》乃是顶级的轻功武学,仅次于琉璃宫轻功、身法绝学《流月步》。

    林、楼、方三人也都是先天高手,只消片刻,便穿过了整个人群,将人带到王帮主身侧。

    被点出的人,心中虽有忐忑,但更多的是激动与骄傲,只因这证明他们在江湖上并非厮混,而是闯出了名头,入了丐帮法眼。

    这下回去,又多出了一份自我吹嘘时的谈资,还是重量级的。

    未被邀请而自忖并不输于被邀请者也不少,不过他们虽有愤慨,也只敢在心底里抒发。丐帮比起其他大帮派,显得十分温和。但也是他们决计惹不起的强龙。

    邀来的人数颇多,将王帮主里三圈外三圈围住了,估摸着得有上百人。

    但这上百人,无一不是极有名气的大人物,要么是一派掌门,要么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宿老,亦或是是金盆洗手后的大佬,也有的是拼杀出了名号的豪侠。

    奔雷武馆雷老鬼、白象门门主、云手门门主等,作为江南地带武功顶顶拔尖的一批人,也赫然位列其间。

    善心枪赵方圆、钢拳无双李云虎等杰出散修,也被邀去商议。

    他们的武功再进几步,离先天也不算远了。自然有着被邀请的资格虽说后天到先天的这道关卡,多半会卡住他们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这百人加起来,差不多可以代表整个大武王朝中小门派、散修的意志了。

    就算他们不能让结识的武者心服,也能让他们口服。实在是一种颇为高效率的方法。

    就好比某星球上的民主集中制一样。

    王帮主环视四周,对身边大大小小的人物说道:“关于吴靖远所说联盟、消灭邪道各事,其中众多关窍、迷惑处,诸位务必直抒胸臆,畅所欲言!”

    丐帮帮主亲自开口要求,这群人怎敢不应?别说他们这群后天高手,就是真正的先天高手来了,也得低下高傲的头颅。

    若有不服?

    看看天一教教主吴靖远曾经的下场。

    于是他们纷纷开口,这个说一句联盟形势,这位说一句选拔机制,尽皆提出自己的疑惑。

    一刻钟后,王帮主满意地点头,伸手令众人停下。抬头望向吴教主,高声质问道:

    “关于这番事宜,我有诸多疑惑,吴教主,你可否回答?”

第九十八章 问答

    “有何不可?”吴教主高声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江湖非一派之江湖。武林联盟,也并非一门一帮联合,乃是全天下所有武道求知者的盟会。”

    吴靖远对着四周诚恳说道:“不止是丐帮的王帮主,诸位武林同胞也不必有任何顾虑,但凡心头有半点困惑,尽可开口援疑质理。”

    “只是……”吴靖远话音一转,半开玩笑道,“各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询问时也不要急匆匆乱了分寸,免得看上去还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呢!”

    吴教主这番软中带硬的话,说得颇有水平,既保存了众人颜面,也说明清楚。赢得了在场不少武者的好感。

    莫要小看这份细微的好感。

    压死骆驼的是一根根稻草的堆压,压倒天平的也是一块块砝码的积累。

    说不准正是因为这一份好感,就导致了某些重要结果的改变呢?

    “王帮主,你有什么疑问,请在这里说吧!”吴靖远对王月明说道。

    王帮主浓眉微皱,看向吴靖远。

    吴靖远也一脸笑意,表现得似乎很是和善。

    说来也奇,明明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吴靖远还要比王月明长几岁,可看上去,吴靖远月白长袍,风流倜傥,反倒比一身灰色布衣,未经打理的王月明还要年轻多了。

    王帮主最终开口问道:“其一,你曾提到由天一教、太上道宗、金佛寺牵头,组建全天下武者的大联盟,这联盟目的如何,架构、体制如何,有何等规矩,还请你细细道来。”

    这是王月明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核心、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有些联盟只是表面上甚至名义上的联盟,背地里捅刀子的也不在少数;有些联盟比较紧密,盟友间不得相互攻伐,不同门派的弟子还得论资排辈,以师兄弟相称呼。

    更有些联盟,成员门派间关系极为密切,乃至互通密藏,利益高度一致,同进退发展,可以说是生死与共。

    不同联盟的规矩也不同,有些严苛,有些则相对宽松。

    一些弱小门派期盼着规矩严些,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靠山,不至于被路过的某个脾气暴躁的大侠看不顺眼砸了招牌。

    而强大的宗门,自然不希望规矩太严,倒不是说他们霸道恣肆惯了,一定会做什么飞扬跋扈的事儿。

    只是这些大势力弟子,平素行走江湖,颇受敬畏。要是上头搞个联盟,让他们在江湖上不得不以兄弟称呼其他武者,平等对待,那就凭空多出许多约束。

    众人翘首以盼,期待着吴靖远的解答。

    吴靖远笑容温和,如春风细雨般,说道:“此武林大盟,并非出于争名夺利,称霸天下,改换日月之目的,而全为自救。”

    “当今武林,宗派林立,门户冗余,势力纷杂,以致于争端渐生,冲突时起。然吾辈习武之人,血气方刚,意气方遒,加之门户之见,使人独善其身,抱残守缺,各执己见,无人居中调度。使得小气成大气,小祸成大祸,小患成大患。”

    “冲突激发,矛盾加剧,小祸酿成大患,仇怨愈结愈深,更有邪魔狂徒从中挑拨教唆,制造事端,使得门派对立,相互攻伐,武林公义泯灭,武人焦躁,寻衅滋事,更甚者挑衅朝廷,遭致祸端。”

    “此祸非外祸,此祸起于萧墙也。”

    吴教主竟是把整个武林批了个遍,没有给人留半分面子。

    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但凡练出内力的武者,在生命本质就超越了普通人,再辛苦修行内功半辈子,即使由于资质不佳,无法精进,也能够脱胎换骨,再不是**凡胎。

    这等武者,心底多少有些得意和傲气。心底有一股气儿,身上有一手功夫,底气足,胆气也足。

    肝胆相照,胆气足,肝气盛。肝属木,木生火,武者轻易便从心中生出火气。

    火气一来,争锋相对,寸步不让,轻辄骂战,重辄拼斗。

    当然,争斗本是武者个人之间的事情,可当争斗成为常态,就成为整个武林的宿疾所在了。

    消耗武林内部力量事小,引得朝廷出手镇压事大。

    “吴教主说的是。”王月明点头道。虽然他看不惯这天一教教主,总觉得他眼高手低,人也虚伪,但这并不妨碍王帮主对这番话的赞同。

    因为的确是事实。

    厌恶一个人,不代表要反对从他口中传出的一切话;赞同一番话,也不代表欣赏说出这一番话的人。

    就人论人,就事论事。

    这就是王月明的处世之道。

    吴靖远嘴角翘起了些,又道:“为使得武林安宁,我们决定联合各门各派,消除妖邪,伸张正义。具体方法,则是……”

    吴教主从容不迫,侃侃而谈,洋洋洒洒数千字。

    众武者修出内功,耳聪目明,况且吴靖远声音也相当响亮,聚精会神下,也听得十分清楚。

    吴靖远大意为,结盟并不代表着要把不同门派山门搬到一块儿这也不现实。而是帮会宗派间各持信物,结为盟友。

    盟友之间交流,或飞鸽传书,或由脚力好,擅使轻功者传信。

    同在联盟间的门派,必须和谐友爱,不得攻击对方,也不能令人抹黑。门派弟子出山历练,倘若撞见了,以师兄弟相称,不仅不能仗势欺人,还需得相互扶持。遇到盟友成员遭邪魔外道,也不得见死不救。

    当然,这也不是让武功高强者给武功低微者当保姆,而是同辈间的关照帮主。在门派内部,肯定也会有详细条例规定,让出门历练的弟子不要死皮赖脸,缠着前辈。

    毕竟交情交情,是“交换”来的,不是索取来的。

    如何确保所有门派遵循诸多规定?

    吴靖远提议成立一个组织团体姑且称之为由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各大门派掌门人、帮主等大人物构成,来住持公道,解决门派间的纠纷,惩罚不守规矩的武者。

    至于具体细节等,还要等大会后详细商议。

    听完这番话,许多武者不由得眉头紧锁,极为不满。

    “他娘的,这是什么道理,莫名其妙头上多出个爹?”有人抱怨道。

    这些人多半是来自大门派的年轻武者,他们从前作威作福惯了,行走江湖时一呼百应,威风八面。除了门中执法长老外,没人敢管束他们。

    门内执法长老,也不会在乎门下弟子在外,究竟是趾高气扬,高视阔步,还是唯唯诺诺,夹着尾巴做人。

    即便知道门内弟子在外盛气凌人,多半也不会责罚,反而会赞叹一句:没有堕了门派名声!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大门派不能像邪魔外道般惹是生非,滋生事端,也不能表现得太和蔼。

    至于江湖散修,自然是狂喜不已,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呀!

    见到石台下武者议论纷纷,吴靖远突然高声道:“诸位莫急,武林联盟并非居高临下,作威作福,只罚不赏。对于和谐友善,互相帮扶,匡扶正义,表现良好者,我天一教、金佛寺、太上道宗等,也不吝支持,门内武学道藏,也会倾囊相授。”

    “绝学也包括在内?”王帮主不由得问道。

    吴靖远斩钉截铁道:“倘若真有人人都钦佩的巨侠,我愿意奉出教中绝学《天衣无缝诀》!”

    “佛度有缘人,寺中真经,乃是众生之真经。”慧心方丈也说道,“老衲也愿意贡献出寺中诸多经典,度化众生。”

    “别抢我话,”忽的,有一老道人高声喊道,“贫道也可保证”

    众人循声望去,那老道士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面上有宝光,眼中蕴神气,让人看不穿摸不透。

    黑衣女人对邓毅道:“这是太上道宗杨真人!”

    杨尧杨真人,乃是博古通今的大宗师,武功返璞归真,深不可测。

    杨真人今年八十九岁,比慧心方丈恰好长一岁。金佛寺、太上道宗恩怨纠葛已久,两人也是相处数十年的老朋友、老对手、老冤家了,见面总要互相挤兑两句。

    吴教主、慧心方丈、杨真人一同发话,保证会将门内典籍共享出来。

    一时间,全场哗然,心思尽皆活络起来。

    若是能习得绝学,守点规矩又算什么!

    要知道,寻常门派,哪怕是一门不错的功法,都是极为珍贵的不传之秘,往往只有宗主关门弟子、爱儿得授。

    至于绝学,顾名思义,失传之学、习之便可抛却其他一切功法的大学问。

    为了一门绝学,多少人跪拜大宗门外数年,历经寒暑与春秋而不得入;又有多少人明争暗夺,口蜜腹剑,谋取一招半式。

    即使希望极小,至少也有个盼头了。

    “王帮主还有什么问题么?”吴靖远欣慰地笑着,对王月明说道。

    王月明深吸一口气,宽阔的胸膛鼓胀起来,又长呼出去,“其二,你提到的剿灭魔教,还有神秘势力灭门一案,又是怎么回事?”

    听见王帮主这话,众武者也将心从美妙的幻想中稍稍拉回来些。

    就算能习得绝学,那也是不知几十年后的事儿了,要是明天就被拉去攻打魔教,岂不是轻易就化为灰灰?

    乾坤魔教固然不是正道联盟的对手,反扑之下,杀死千个、万个武人也在翻掌间。

    吴靖远正色道:“魔教中人,挑唆事端,引发动乱,屠杀人民,可谓罪不容诛!覆灭他们乃是众望所归。确实有门派被灭门,我们猜测正是魔教所为。也正因此,我们才更要结成联盟,共戮邪魔。只是诸位也不必担心,要覆灭魔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们定将悉心计划,避免无意义的伤亡。”

    众人齐齐点头。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得到武学秘典,不冒点风险哪成?只要知道不是被当成炮灰,拉去送死就行。围剿魔教,就相当于筹码,交易的投名状。

    王月明不禁原地踱步,顷刻后,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如何选武林盟主?”

    ps:最近课业非常忙,作者作为在校大学生,肯定是学业为重,所以更新非常不稳定,在这里诚挚道歉,也恳请大家体谅。拜谢!

第九十九章 选法

    根据吴靖远的意思,武林盟主并非武林共主,并不拥有统率江湖,天下武者皆遵其谕令的权力。这里的武林盟主只是一个主持公道、惩恶扬善的主事人。

    换句话说,武林盟主是做事情,鞠躬尽瘁的;不是做主子,作威作福的。

    然而,武林盟主作为江湖纷争的评判人,终归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与力量,可谓天下之利害皆归于其身。

    武林盟主之于武林,犹皇帝之于国家。

    一个人本身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但当他登上皇位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将被外界如观风雨般洞察、放大。皇帝的一句无心的话,都可能使人九族俱灭,伏尸数百。

    武林盟主,不是那么好选出来的。

    稍有差池,选出个心怀鬼胎之辈,轻易便能使江湖动荡,搅个地覆天翻。

    “凭武功?凭德治?”吴靖远未立即作答,反倒直勾勾地看着王月明,反问道,“王帮主,你说着武林盟主该如何决出?天底下谁最有资格当这个武林盟主?”

    吴靖远仿佛话中有话。

    然而王帮主并不在乎。

    无论吴靖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言语中挖了什么陷阱,他都不在意。心里想了任何事,嘴上便说立刻说出来。

    这便是王月明的为人处世之道。或许并不精巧,并不聪明,但他过得很舒服。

    王帮主直截道:“武林盟主,需得审时度势,明辨善恶,使得武林道义得到伸张,非大公至正者不能为,自然是有德者方能居之!”

    “有德?何谓有德?”吴靖远反问道,“所谓的有德,是靠你来评判么!”

    王帮主冷笑道:“谁最有德行不好评判,谁最无德,倒是轻易便能看出来!”说着眼角斜挑,显然在讽刺某些人。

    吴靖远对话中的嘲讽之意置若罔闻,对着人群大声喊道:“王帮主提议以德行选盟主,诸位意下如何?”

    在吴靖远、王月明,一天一教教主、一丐帮帮主交谈时,众武者自然是屏息凝神,细心倾听,不敢有任何冒犯之处。

    天一教、丐帮,无论哪方,都是庞然大物,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

    就算帮主、教主本人并不在乎,谁能保证他们手下不私自行事呢。

    但在吴靖远发话后,众人立刻开**谈起来,整座落山顿时人声嘈杂,从山腰到山脚,闹哄哄一片。

    “王帮主所言在理,武林盟主不是作威作福的,而是主持公道的。为了不偏不倚,当然要选出品德高尚者做盟主了!”有人认同王月明的提议,认定选拔盟主就该以德行为评定标准。

    “此话偏颇了。我们武者修行武道,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所流血汗,所受劳累,只有我们心底清楚,随随便便就让一个人压在我们头上,你们甘心吗?”也有人强烈反对,认为只有武功极强的绝世高手,才有资格担任武林盟主。

    这一观点,也得到了许多人拥护。

    毕竟武林武林,终究占着个武字。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多半时候都只是笑话。始终起作用,还是身上的内力,一对坚硬的拳头,和手上握着的刀。

    武林盟主可是要负责调度武林关系、主持重要事务的大人物,没有高强的武功,又如何服众?

    要是有人不满判决,施展轻功飞到盟主身边,挥起长刀,快哉快哉。他固然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了,今时今日选出盟主的人,却全部成为了天大的笑话。

    吴靖远将一切览于眼底,收于耳中,见此状况,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王帮主,似乎并非所有人赞同你的提议。惟贤惟德?难服于人。”

    王月明微微摇头,啧啧称奇道:“奇哉怪哉!你竟是想靠武力决出盟主么?是谁给你的自信,别人不信便罢了,你还不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

    接着略微挺直腰杆,雄壮的身躯居高临下,俯视着吴靖远,说道:“还是说你武功有所突破,耐不住想来挑战我”

    吴靖远一双狭长的眸子逐渐眯了起来,骇人的冷光迸溅着,他寒声道:“那也未尝不可……”

    两人对视,一时间互不相让,争锋相对,几乎要大打出手。以二人的武功,动起手来,不说天惊,也会地动。

    至少这方古老的驻仙台是保不住了。

    在场的武者,说不定会死上数十上百个被两人交手时崩飞的石块生生砸死。那是真的万分憋屈了。

    只是吴靖远、王月明,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吴靖远乃是曾经的天下第一教天一教的教主,更是一度被认为是武功盖世,最接近神武皇帝的人物。后来惨遭王月明一手降龙掌碾压,名声一落千丈,有苦难言,愤慨不已,早就憋足了气。

    此刻被王月明旧事重提,揭开伤疤,连番羞辱,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加之武功进步,肚子里有秤砣,铁了心要拼上一番,自然不可能避让。

    王帮主更不可能退让了,尽管身为乞丐,王帮主却没有半分寻常乞丐的卑怯懦弱。

    他性子刚烈固执,锋芒毕露,受不得半分委屈,只知向前,不知后退,遇上任何阻拦,也决计不绕路,撞上一堵墙,便砸烂那墙;遭逢一座高山,也定要用拳掌劈开那山。

    当然王帮主也不是暴虐恣肆,仗着武功高人一等便横行霸道者。

    人敬一尺,他敬一丈。王帮主打心底里佩服慧心方丈、杨真人这等老而弥坚、勤恳修行、兢兢业业的大宗师,对他们十分敬重,身为天下第一帮的帮主,竟愿意执晚辈礼。

    可吴靖远那自命清高,装模作样,拿腔拿调的姿态,又怎能得到王帮主尊敬。

    虚空横渡三丈,确实极为不凡,但在王帮主看来,也不过如此。你既然只是人间凡尘客,又何必装作那天上太岁神?

    没有当场发作,将降龙掌印在他脸上,已经是王帮主相当克制了!

    谁对谁错,难以评说,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吴靖远、王月明两人,乃是实实在在的不对付。

    忽的,台下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嗡嗡”一时间,在场十万武者持有的数万柄兵刃,似乎都震动嗡鸣着。

    “锵”“蔌”金铁交加声不绝于耳,却是场上几乎所有武者,同时扬剑、拔刀出鞘,刀剑乱舞,利刃长鸣。

    邓毅也握紧了金丝大环刀,刀背上的金环当当作响。

    “吴教主、王帮主,大家都是一派之主,莫要伤了和气。”明明是极为温和的语气,可听起来却像是在磨刀霍霍。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中年男人双手抱胸,仿佛在观赏一出好戏,一脸懒散,流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

    他身后是一群持刀佩剑的弟子并非虚指,而是这帮弟子,每人身上都背着一把刀、一柄剑。这群弟子一个个身形笔直,肃杀之气直冲云霄,宛如一柄柄利剑插在地上。

    男人的腰并没有身后弟子挺得直,神情也比不得他们的严肃。

    但任何一个人,看向他们所在方位时,都只会注意到他,而不会注意到他身后的弟子。

    他是一柄剑,比任何人都要锋利的剑。哪怕他弯着腰,曲着背,他还是一把锋利的剑。

    就算他鞠着躬,也是一把征战沙场,杀人无算,因缺乏保养而失去光鲜外表的剑;甚至哪怕他躺倒在地上,也是一把刚从火炉里取出,烧的通红,由名匠打造成的绝世剑胚。

    只差刺入肉中,用人的鲜血淬火。

    用刀、用剑、用十八般兵器的门派,简直是过江之鲫,数也数不清。

    但同时练刀、练剑,以之对敌,还能练出名堂的,江湖上只有一个归真门。

    这男人,便是归真门的门主,君一。

    众人皆惊,无数武者心神俱震,背上猛然湿透了,却是涔涔的冷汗决堤般喷涌而出。方才明白,并非长剑无端空鸣,而是君一令无数剑客折服。

    归真门号称“刀剑双绝”,门内绝学《兵身诀》乃是陈北海所持《舍身兵锋诀》的原本,威力却远远胜出。

    要知道,孙笑海凭借顶级内功《吞天魔功》与从《兵身诀》中衍变而来的《舍身兵锋诀》,差点击杀了修持绝学横练《罗汉金身》的特使刘龙汉。

    固然有争斗时刀兵胜过横练的关系,也足见《舍身兵锋诀》的奇妙强悍。作为其根本的《兵身诀》更不用说了。

    习练《兵身诀》者,日日夜夜与刀剑为伴,以人御剑,以剑养人,人剑合一,威力无穷。

    门主君一甫开口,压抑不住剑意,弥散开来的精神力量自然激发,使得凡是手上有剑、刀的人,尽皆为之所惑。

    剑鸣,实则是内心的动摇,化作剑的振动。

    扬剑,是要斩断这份扰动的心绪。

    这其实很不正常。君一惊才绝艳,早就将《兵身诀》练到前无古人之境界,一身剑气收放自如,绝不会剑气外泄。

    况且归真门全是剑侠刀客,君一要是一直释放剑气,门中弟子会因为气息感应被活活压死。

    实在是今日群雄聚首,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先天高手比比皆是,让他颇为兴奋,忍不住心头的战意。

    战意归战意,君一并未被其支配,而是很客气、很贴心地提议道:“两位若是实在要战,不如等会后再战,到时候战个痛快,我绝对不阻你们。”

    君一非但不会阻拦,还想凑个热闹呢。他想用剑跟吴靖远比比精妙,再用刀跟王月明比比霸道。

    被君一劝住,王帮主稍微收敛了些,觉得有道理,不若等待会再收拾这吴靖远。

    “君门主有何高见?”王月明顺势问道,想听听君门主的意见。

    “嗯……”君一思忖片刻,说道,“武林盟主,乃是我们武林的典范,需得以身作则。我看不如按照门下弟子力量选拔盟主。能教出厉害弟子,武功、耐心、眼力缺一不可,根据徒弟的品性,也可窥见师傅的德行。”

    你这算盘打得倒是挺好!

    吴靖远内心不禁喊道。

    这群掌门人、教主、宗主,但凡有点身份的武者,谁不知道归真门君一门主武功高强,教徒弟更是一流?

    三人争论起来,台下武者也跟着吵着架,练刀剑的多半支持君一,大门派的多半声援吴靖远,草根武者多半认同王月明。

    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忽然,太上道宗杨真人走上台,轻咳一声,笑眯眯地打着圆场:“你们说的都有理,不如结合起来罢”

    ps:感谢竹照君的关怀!放心吧,作者好好的,没进宫,喷子喷不死我!解释一下,我这两天因为课业原因相当忙,所以确实一点点时间都没有挤出来,抱歉。不过读者的推荐票可以有效加快作者效率哦!

第一百章 民主投票

    “见过杨真人,”三人暂且停下争执,对太上道宗宗主杨真人抱拳行礼。

    杨真人也一一回礼道:“诸位道友折煞贫道了,称贫道杨老道即可!”

    三人尽皆微笑不语。丐帮帮主王月明忍不住笑骂道:“杨真人,每次见面你都这么说,就不觉得烦么!”

    杨真人摇头晃脑道:“那可不行,你们夸贫道是抬举,贫道夸自己可不成。吾日三省吾身,慈、俭、让三宝,需得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杨真人乃是太上道宗宗主,本名为何罕有人知能活到八十九岁,他已经熬死九成九的同辈武者了。看杨真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模样,再活上个十几二十年也不成问题。

    杨真人在武林上德高望重,名望极大,连吴靖远、君一、王月明等都要逊色一两筹。整个江湖,能跟杨真人比比名气的,也就金佛寺住持慧心方丈了。

    加之太上道宗隐隐有正道魁首之势,杨真人也是出了名的有道全真,武功高,脾气好,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在很多人心中是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

    只不过,杨真人并未表现出十分强烈的争夺武林盟主的意图。

    有杨真人居中调度,本来几人间争吵对立的氛围也消停缓和了不少。

    “武功,德行,师道?”君一问道,“怎么个结合法?”

    吴靖远忽然狐疑地看着杨真人,说道:“杨真人,你不会突然想争一争武林盟主吧?”

    其余两人也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他们并不认为杨真人会是追名逐利,鸢飞戾天者。正如杨真人所说,慈、俭、让是太上三宝,也是太上道宗武功精要。心境不平静淡泊,决计修行不出这一身绝世武功。

    只是武林盟主一职,绝不同于世俗名利。

    而且吴靖远称,武林盟主并非作威作福,旨在消除邪恶,伸张正义,弘扬公道,泯灭劫难。

    说不准杨真人就有这份当为人先,救济天下的责任心呢?

    杨真人似乎天生一副好脾气,旁人从未见他发怒,他却能将宗内弟子管得服服帖帖。偶尔出山,行走天下,体会形势,也不吝指点撞见的后生。

    宗内禀赋一等一的天才弟子多的是,虽然没有出过什么蜚声南北、朝日凌空的绝世俊才,但是如繁星般闪耀的天资卓越者不在少数。

    德望极高,武功也是顶尖,只有培养弟子一项稍稍弱些。真要靠这些标准选拔盟主,其他人就没什么希望了。

    “贫道可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杨真人连连摆手道。

    这武林大会由金佛寺、太上道宗、天一教共同承办召开,杨真人也早和吴靖远通过了气,达成共识。

    他可不想临阵变卦,平白生出许多误会与争端。

    杨真人解释道:“只是贫道确实认为,需得综合德治、武功、耐心等方方面面的品格,才能选出一个合格的武林盟主,从而清正武林,消灾弭祸。”

    待杨真人解释后,吴靖远神色平和了,相信他并没有做武林盟主的意图。

    王月明也顺势问道:“杨真人,你说的在理,只是关于其章程细节,不知杨真人有何高见?”

    王帮主并不想做莫名其妙的武林盟主,但得知武林结盟非为一人野心,而为自我拯救后,也不介意做武林盟主,当然他宁愿拥立一个盟主。

    王帮主自忖天下能让自己佩服的武者,只有慧心方丈与杨真人两位神武皇帝不算,因为他从未直面过神武皇帝。

    根据江湖上老前辈,比如帮中执法长老方士伟所言,神武皇帝一身功力达到了举世无双、惊世骇俗、空前绝后之境界,绝非人力所能抗。

    亦有稗官野史,称神武皇帝征战沙场时,曾于城墙外数十丈处,随手飞石一颗,便将城头武功不俗的着甲大将连人带甲打成粉碎。

    这未免太夸张了!

    王帮主是不信的。

    在王帮主看来,整个江湖中,有资格做武林盟主的,也只有慧心方丈与杨真人。

    两人中他更倾向于后者。

    并非是他对两位长者中的任何一位有偏见,而是慧心方丈出自金佛寺,金佛寺乃是藩外传承。要是慧心方丈当了中原武林的盟主,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合适。

    杨真人听了王帮主询问,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怎么制定具体章程,不是一人两人说了算。不如多找些道友,共同商榷。”

    “真人所言甚是!”王帮主赞叹道,同意杨真人的提议。

    杨真人便飘然离开,去邀请一些强大武者,吴靖远也高声宣布,征集在场所有武者意见。

    人声鼎沸,一片议论之声,一应武人尽皆在讨论凭借何等方法选出武林盟主。连邓毅这般小人物也不例外。

    吴靖远见状,不禁暗喜。

    众多武者对此事的态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质疑、反对、抵触到赞同,乃至拥护了。

    片刻后,杨真人竟然真带回来三位绝世高手,武功与他们大致都在同一层次。

    其中一人身形枯瘦,慈眉善目,正是金佛寺住持慧心方丈。慧心方丈对着他们行礼,他们也一一回礼。

    另外一人则是身材魁梧有力,黑红方脸,面容粗犷,腰佩一把宝刀,气质狂放。大汉与君一目光相交,立即如针尖麦芒般对峙开来。

    最后一人最为令人奇异她竟然是个女子,尽管面上已蒙上了岁月的轻纱,不再如年轻时羊脂美玉般的丝滑柔嫩,仍然不失为一名清丽的美人。

    但几人都是武功出神入化,站在武道峰顶的绝世人物。只一看,便知道这女子武功不同凡响,一身功力在先天中也是相当高明的。

    以女子之身,修炼成为在先天境界中都极强的大高手,殊为不易,实在是让人惊叹不已。

    并非因为女子资质不如男子,事实上,男人、女人体质略有不同,各有优缺点。

    与男子相比,女子由于先天有漏,心思玲珑,因而神气有余,精气不足,在修炼初期是极艰苦的。但通过修行内功,女儿能够练出内力,气走经脉,易经洗髓,改换根骨,斩断赤龙。

    至此,女子修行便更占优势。抛却心志因素,内功处于相同层次的男女争斗时,心思灵巧、擅长精妙奇诡功夫的女子反而更容易取胜。

    当然,好男儿大开大合,越打越勇,善于战法,也不至于被完全压制。

    总的来说,女性的修炼天赋绝不弱于男性。

    江湖上豪侠多,女侠少,是因为各大门派传承,教授内功、心法时,免不得亲密接触,甚至需得师父、弟子裸裎相见。

    譬如陈北海在初次修炼内功前,就脱去上衣,由丐帮曹小羊指点身体穴道位置、经脉路径。

    同性之间,一丝不挂,**相对,都有几分尴尬,何况异性之间?就算异性师徒之间不在乎,世俗礼法、门派规矩、旁人闲话,又怎能避免?

    而江湖上各大门派,几乎都是由男人主导,女性很难学到真传,再加之修行武道女子本就极少,师傅难以找到合适的女徒弟,适合女性修行的武功难以传承。

    君不见,江湖上许多侠女,都只是门派中的“小师妹”,吉祥物么?

    “两位怎么称呼?”天一教教主吴靖远立即开口问道。作为操办武林大会的东道主,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视作主人翁。

    “我是海鲲帮帮主,柳木龙。”大汉五十来岁,浓眉大眼,高鼻阔口,气质豪迈中带着匪气,与王月明有些类似。

    “琉璃宫,江茗。”女子说道。

    众人了然。

    女子修行不易,在门派内要面对师兄师弟狂蜂浪蝶般的殷勤,出门历练时得防备好色登徒子骚扰,一不小心还会被多情宗等下三滥的烂人抓去当做炉鼎。

    因而许多女子便纠集在一块儿,抱团取暖,逐渐形成了一方势力琉璃宫。

    琉璃宫内全是女人,也无所谓男女之防,师傅可将功法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再加之琉璃宫中女武者研习武功,改善功法,一代传一代,一代胜过一代,改良出了极其适合女子修行的内功、武学。

    琉璃宫也渐渐地壮大为江湖上的顶尖势力,也成为不少女侠、“小师妹”心中的圣地。

    书归正传。

    柳木龙将目光投向王月明,眼神中竟然又是热烈又是忐忑,开口道:“王帮主,不知你们丐帮的陈北海在这里么?”

    王月明疑惑道:“陈北海……他不在这里。你问这作甚?”

    王帮主本来不会关注一个刚加入丐帮的弟子,只是他身边新晋入先天境界的林震天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言语中对陈北海极力推崇,因而也有了三分印象。

    只是他相当奇怪,丐帮弟子怎会和海鲲帮帮主扯上关系。

    柳木龙面有苦色,叹息道:“这和我家事有关!”环顾四周,又迟疑道:“我跟你们说道说道,你们不要轻易外传。”

    柳木龙即刻施展传音之法,将声音凝聚成束,小心叙说,而后道:“请诸位帮我留意一下。”

    几人一一应和,王帮主面带思索,开口说:“姓柳,有刀名冷月?我似乎听过,等大会结束后,我帮你打听打听。”

    “多谢王帮主!”柳木龙连道,语气中充满了喜悦。

    攀谈完毕,几人也说起正事,开始商讨。

    只消片刻,便讨论出选武林盟主的具体章程顺带着还能决出天下第一的名号,由天一教吴靖远宣布。

    吴靖远鼓足内力,声传八方,朗声道:“我并慧心方丈、杨真人、君门主,商讨出这么一个选盟主的法子,请诸位静听”

    “武林盟主,掌管监察武林之重要事务,指挥调度,事关重大,需得大公无私,因而有德者方能任之;然盟主一职,既带有武字,应使众武夫心服口服,若无大日横空般武功,人弗服也;武林盟主亦为人典范,当以身作则,令武林欣欣向荣。”

    “故依此法选拔盟主”

    “有意自荐为盟主者,可派出门下年轻弟子,上驻仙台与天下年轻英豪一较长。一一对垒,败者下台,胜者留于台上,再战来者。每场限时四分之一刻钟,超时未分胜负视作同输。连胜九场者视作‘种子’。以选出十名种子,或日落黄昏时为界。”

    “培养出种子的武者,可于落山巅论剑,相互比斗,比出你强我弱,顺带选出悬而未决的天下第一来!”

    “当然,这天下第一也不一定有资格当盟主。论剑结束后,我天一教、金佛寺、太上道宗弟子会向诸位分发特制木筹,一人一筹,投给自己支持者,凭借筹数选出盟主。”

    吴靖远别有深意地看着诸多武者,说道:“由诸位自己选出盟主!”

    ps:没太监。作者只是单纯写得慢,断更了两天,收藏狂跳,把我差点吓傻了。

第一百零一章 选拔种子

    此话一出,半座落山便沸腾开了。

    从山上到山脚,消息如同蚂蚁抵触角般迅速传开。

    全场所有武者,无论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还是闯荡已久的老油条,尽皆瞠目结舌,唇焦口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难以置信。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透露出的这一消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武林盟主这一位置,自中原武林出现伊始,也没有几个武人坐过。

    然而,那寥寥可数的几人,要么是挺身而出的巨侠,于社稷有倒悬之急时,临危受命,号召四方武者共抗外敌,自然而然得武林共尊;要么是横空出世的狂人,神功盖世,败尽天下英豪,使得群雄束手,奉他为主;要么是蓄谋已久的奸雄,合纵连横,驱虎吞狼,待到自身势力成长为最强时,便自拥为盟主。

    说来也可笑,从古至今,竟没一个武林盟主,是由武林人凭借自己的意愿选出来的。

    这武林盟主,无武者拥戴,又谈何为主?

    可是今时今日,状况截然不同,甚至是翻覆了。

    此番,竟然是靠天下武人投筹选举,计算筹数,所获支持最多者,即为武林盟主。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武林上破天荒,头一遭,前所未有,史无前例的创举。

    正因此,诸多武者心思百转千回,激动无比。

    更是有人浑身颤抖,通体发热,内力差点在奇经八脉中乱窜,头上几乎蒸腾起缕缕白气。

    “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居然有机会参与到亲自推举盟主中,实在是祖坟冒了青烟,三世有幸啊!”有个老头儿吃力地拄着拐杖,气喘吁吁道。

    旁人朝他投去目光。他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还像是年轻人似的十分亢奋。

    老头是江湖上的名宿,见惯了大风大浪,平素波澜不惊。偶尔提及年轻时遭逢神武皇帝,与其“交手”等事迹,也摆出一副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模样。

    哪想就这么一个推举制度,便把他弄得不禁失态。

    不过,老头的表现与旁人相比并无异处,甚至还算镇定。

    一个短粗身材的憨厚汉子涨红了脸道:“俺今天选别人当盟主,过几十年,是不是就能让别人选俺当盟主了?”

    他立即遭到了周围人的嗤笑:

    “武林盟主必然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华,空前绝后之武功方能担任,你又是哪里的瘪三?”

    有极少数人保持着冷静,不为所动。比如邓毅身边站着的黑衣老女人。

    老女人分析惊叹道:“这些大人物好手段!立个靶子,假借争论几句,推两把,便将原先突兀提出的选盟主一事弄得自然而然,还让我们迅速由抵触转为拥护,真是把人的心理把握到了极致,从始至终,一直牵着我们鼻子走。”

    “即便如此……”老女人转而道,“通过数筹选盟主,相对其他方法来说,的确是十分公平的,想必也能令人心服口服。况且与这些大人物结下了微薄因果,日后行走江湖,未必毫无裨益。”

    倘使场上某位武者今日支持了盟主,他日闯荡江湖时,遇到和他一样参与了此次武林大会并推举盟主之人,也可以借此契机套套近乎。

    遇到选择不同者,也可假装。

    或许就这般拓宽了人脉,得到了同伴道侣,从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众武者反响很是热烈,这让吴靖远相当满意。

    于是他趁热打铁,进入到大会的下一个环节。王帮主、慧心方丈等也顺势退场。

    “滴答滴答”随着由四个铜壶联结组成的计时器具滴漏被摆上台,吴靖远也宣布“种子”的争夺拉开序幕。

    吴靖远说过,不仅是有意争夺盟主者可派弟子上台,普通门派弟子、江湖散人,也尽可上台挥洒武功。

    众武者对这一套并不陌生。

    简而言之,便是擂台战。

    但凡武林上的重要集会,都有着类似的“节目”诸多武人,递次上擂台论武,较量拳脚、拼斗刀剑、比试内功。

    武者打擂台,有着许许多多的目的。

    一则,打擂台本身就是一种修行。闭门造车造不出大宗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站在擂台上方丈之地,与人搏斗,生死瞬间,悟出武学上的新道理,从而反杀对手,向来是各种演义、话本、戏剧中为人津津乐道的桥段。

    二则,往日有仇有怨的死敌,可在众人眼前签下状书,于擂台上分出高下与生死。胜者不得祸及败者家人。

    有诸多身份不低的江湖武人见证,自己哪怕败了,也能给父母妻儿留条生路。留了后路,算得上了却牵挂,别无遗憾。澄澈心灵,也能发挥出全力。

    三则,虚荣心是人的基本心理之一,习武之人也不例外。甚至绝大多数武者,由于生命层次的进化,对于金银珠宝的欲求逐渐消退,在这方面的**便来得更猛烈。

    练出一身高明武功而不展露锋芒,与富贵不还乡,衣锦尤夜行,又有什么差异呢?

    都是一样的憋闷难受郁闷。

    况且武者年轻时不趁机扬名立万,待到年纪大了,气血衰微,武功一落千丈,容易被从前闯荡江湖时招惹的仇家找上门。

    遇到心善的,手下留情,只是把他打成重伤,一辈子只能卧病在床。

    遇见还算有良心的,至少不会殃及家人,还给他备好棺椁,收敛尸体,埋进地里,总好过做孤魂野鬼。

    撞见心肠极毒辣的,将他击碎骨头,挑断经脉,弄成残废,在他面前侮辱其亲人,最后把他的尸体草草掩埋于乱葬岗,任由野猫野狗啃食,只能在天阴雨湿时哭声啾啾。

    若是年轻时激流勇进,努力表现,也能搏取一个“宿老”称号。哪怕关门弟子武功不够高,无法为他挡住上门挑战者,借着名号亦可消灾解难。

    除非“宿老”与上门挑战者有着害子夺妻、乃至杀父灭门的血海深仇。否则挑战者顾忌其名号声望,也会留一手。

    此时此刻,就在这武林大会上,将要通过守擂攻擂选出“种子”,更要借此选出武林中的无上至尊。

    这是无数武者大喜、普天同庆的日子,自然不会有人自讨苦吃去生死斗,平白无故坏了气氛。

    虽说武人习练武功,相互交集,受些伤,流些血,乃至断根胳膊,折条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此次武林大会的主题,乃是“沟通交流,消除矛盾,弘扬正义,自我拯救”。

    考虑到这种正面基调,杀人就成了对承办方的严重挑衅。还是在眼皮子底下寻衅滋事。

    以金佛寺、天一教、太上道宗的江湖地位与实力,处理一个寻常武者,比皇帝处理一个老百姓还容易。

    至少朝廷执法还要讲律令哪怕是表面的。

    当然,除了生死斗外,有更多人以一鸣惊人,崭露头角为目的,欲在众人面前用武。

    顷刻后,便有人跳上驻仙台,挑战天下青年侠客。那是位双手持大铁斧的男子。

    “这是我们铁斧帮的弟子!”有人骄傲地高呼道。

    铁斧帮是中原地域一个不大不小的帮会,帮中弟子能在天下人面前展露武功,是他们从前绝不敢想象的。

    已有安排好的天一教武者在旁使用滴漏计时,强调必须在四分之一刻钟内取得胜利,否则即判双方均输。

    滴漏是一种由三至五个铜壶上下联结组成的计时装置,上方铜壶底部开小孔,水滴至最下方的平底铜壶,通过铜壶上的刻度计算时间。

    多亏了中原地界气候不算严寒,而且今天太阳高挂,才使得水还能流动。

    铁斧帮男子沉重地点头,表示明白。

    不谈武功,只论胆气,就冲着这敢为人先的勇毅,持斧男子决计不是一般人。

    即刻有人上台挑战铁斧帮男子,只是这持斧男子敢于第一个上台,果然功力不俗,挥舞大铁斧,虎虎生风,颇有章法,十来个回合便将对手击败。

    前前后后,持斧男子竟然连续战胜了三个对手,一直到面对第四人,才被对手刁钻的一剑刺伤了手臂,铁斧脱手而出。

    他也赢得了一片惋惜遗憾与零散的喝彩声。

    用剑的青年在赢了两个对手后也被人击败,无奈下台,战绩还不如持斧男子好看。

    事实上,他的武功本就弱于铁斧帮弟子,只是这铁斧帮弟子为了在四分之一刻中内击败对手,连续使出全力,再加上用的是极重的大铁斧,消耗了大量内力与力气,因而被他击败。

    不断有人上台攻擂,或成功或失败;守擂者也换了一人又一人。

    邓毅看着手痒,也上台挑战了一回事实上,这是在年轻一辈中选“种子”,以他的年龄,并不适合出现在舞台上。

    只是他的武功不算强,必然不能成为“种子”,才没人追究。

    邓毅在聆听慧心方丈**后,武功有所进境,加之豪迈、忐忑等心绪混杂在一起,最大程度地了他的精神力量,使得他如有神助般,连赢四场。

    直到第五场,才被绝对实力胜过他不少的对手挑落。

    当然,战胜他的人也没能一直连胜下去。

    擂台战极大地激发了诸多武者热情,年轻一辈纷拥而上,欲与江湖上的天才试比高。甚至不少三四十岁的人也舔着脸上台施展武功。

    只是虽然场面十分火热,选拔也有条不紊,如火如荼地展开,但是台上擂主换了一批又一批,始终没有诞生一枚“种子”。

第一百零二章 俊采星驰

    邓毅背上早已湿透了,此刻正大口喘着气,将肺中积压的废气与热量排出,缓解方才连打五次擂台的疲惫。

    见并无武者脱颖而出,成为“种子”,邓毅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他一边喘息,一边自言自语道:“这擂台打得实在是太过艰难了!真没想到,以我的武功,也能连胜四场。”

    在邓毅登山途中,他被天一教、金佛寺、太上道宗的年轻弟子连连打击,几乎失去了与人争斗的信心。

    被他击败的武人,功力也并不弱,与他在伯仲之间,甚至可能还略胜于他。

    能够战胜武功与自己相差仿佛的对手,邓毅已经足以自豪了。

    邓毅摇头叹息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惊才绝艳的英才,才能做到连胜九场。或者说,当真存在这样的奇才?”

    功夫强上一线,就强到没边了。

    按理说,若是真有武功超乎寻常的年轻高手,应该能够一路连胜。

    只是吴靖远声明,每一场比武,都必须在四分之一刻钟内结束,否则判双方同输。

    能够连过三道关卡,半山腰上的武者都不简单,或是传承高明,或是经验老道,哪怕武功比不过对手,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

    哪怕是武功远高于对手之人,为了在规定时间内取胜,也需得拿出十分的精力应对,鼓足内功,全力施展武学,方能在几个回合间制敌。

    正因此,一次用时极短的比武,对于精气神的消耗也相当大。

    对擂主而言,每一次守擂都是严重的负担。

    因而能够连胜九场的武者,必定是卓尔不群之人;武功非凡者,却不一定能成为“种子”。

    邓毅精力恢复了些,认真地看着擂台。只有博观约取,才能厚积薄发。

    纵观古往今来的大宗师,没有一个是闭门苦修,或者一头扎进深山老林里练出来的。

    邓毅来自西北大漠,中原武道虽然在那里生根发芽,但并未生长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更别提发展为葱郁的森林。

    西北大漠武道荒芜,并无十分高明的武学功法,也鲜有修炼到相当的境界,能够高屋建瓴地指导后辈的武林前辈。

    在中原,邓毅甚至战胜不了大门派十来岁的年轻人;在西北荒漠,他却是声名远扬的侠客。

    往日的邓毅是不幸的,武学根基浅薄,眼界狭隘,因而很难在武道一途上走远。

    好在今天群英荟萃,俊才翔集,都在驻仙台上施展一身武功。

    武人以眼观人争斗,窥探他人武功来历章法,反思自身,触类旁通,可以带来许多灵感。

    在场的许多人,也淡薄了上擂台争长论短的心思,只想着通过观看别人的龙争虎斗,来审视自己的武功漏洞。

    譬如邓毅,便看见不少刀法高手,用出了极丰富的招式。有的招式他从未见过,也不知如何应对,刀客的对手却能天马行空地将其破解。

    简而言之,虽说许久没有出现一枚“种子”,但是众武者尚未生出明显的焦躁心绪。

    只是那武功平常,想借此机会窥伺高深武学的一般人不急,那些心气高者急了。

    目前守擂者是一个使短棍青年高手,出身于北方颇有名气的毒棍门,二十来岁年纪,一截短棍在他手中极为灵动,生生活了过来。

    他已然连胜六场,短短几个回合便能将对手击倒,而且表现得游刃有余,似乎离成为“种子”也不远了。

    忽然,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只是窃窃私语,更有甚者激动地直接高呼出声:

    “太上道宗的秦添寿出手了!”

    只见一身材颀长的英俊男子,从太上道宗所在处缓缓走出。

    他眉眼间逸兴遄飞,纵身一跃,青色道袍随风鼓荡,整个人如列子乘风般飘到台上。

    面临对手,不卑不亢,淡然自若。

    “秦添寿是谁,很有名气么?”邓毅问道。

    老女人语气急促了些:“他是道宗三星之一,你说出不出名?”

    见邓毅作出茫然情状,她解释道:“道宗福禄寿三星秦添福、秦添碌、秦添寿。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也是太上道宗最具才情的三位年轻弟子。”

    邓毅又发问:“那他们到底有多厉害?”

    老女人上下打量着他,讥讽道:“秦添寿三兄弟,在后天境界中几乎称得上一流高手。像你这种大把年纪一事无成的老光棍,他们一人可以打几十个。”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邓毅异常愤慨,几乎要跟老女人动起手来。

    只是想到上山时被打击的经历,他又如脱水的鱼般迅速萎靡了。太上道宗十几岁的小道士,都能几招之内将其击败,更何况那据说是宗内最有才情的三兄弟?

    一流高手,那可是在小郡能够开宗立派,称尊做祖的人物。

    自己若是面对秦添寿,恐怕会被一掌拍死。一个打几十个?轻而易举。

    但他仍然忿忿道:“你这女人,也太不知礼法了!”

    两人终究没有交手。

    台上太上道宗秦添寿,毒棍门青年,已然站定,目光交锋,气息感应,紧张对峙。

    “比武开始。”天一教弟子将铜壶漏刻放置在驻仙台边缘,大喊出声。

    “喝”毒棍门青年低吼一声,却是在对峙中落入下风,禁不住开始抢攻。

    弱肉强食的丛林中,猎手会仔细衡量自身与猎物的力量差距,只有猎手有把握制服猎物时,才会消耗体力追捕。

    被当做猎物的生命,有的因为恐惧而不得动弹,甘做没事;有的因对生命的热切而极力逃窜。

    但人不是动物,或者说,不是蒙昧无知的野兽。

    毒棍门青年甫一见意气风发的秦添寿,便自觉武功不如。但是,面对强者,他没有选择退缩放弃,而是主动进攻。

    毒棍门青年心中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然而,正是由于这份压力,他精气神合一,状态前所未有的完美。

    “呼!”手中木制短棍排开空气。这短棍看似粗壮,发出的动静却好似精巧的暗器破空时的微小声音。

    毒棍门青年向秦添寿猛扑过去,挥着短棍,径直点向他胸口檀中穴。迅疾凶猛,仿佛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闪电般探出。

    毒棍门青年心中满是欢喜,只觉得点出这一棍时,内力、劲道、神气水乳交融,一气呵成,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境界。

    哪怕是对于横练高手,这一处也是罩门。

    被这凶狠的一棍点中,秦添寿不死也残。

    下一刻,满心期待的毒棍门青年顿时气机郁结,内力凝滞,一棍落在空处。

    秦添寿竟以毫厘的距离避开了这一棍。

    细看下,秦添寿胸口道袍处被棍风吹出了一个小小凹痕。

    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毒棍门青年脑海中闪现过慧心方丈念诵的真经,往日在烈日下练棍练至血汗淋漓的痛苦经历如活泉般涌上心头。

    这一刹那,毒棍门青年体内凝滞的内力如沸水般活跃起来,原本力竭的身躯中生生迸发出一道新的力气。

    “卟!”像是倒置的陶罐被强行压进水中。

    一声闷响,本来进无可进的短棍被青年硬举,向上横扫,挥向秦添寿喉头要害。

    这一变招虽然称不上精妙,但绝对极奇。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添寿还能反应过来。

    足尖轻点,秦添寿跳到了空中,恰巧躲过了这记横扫。

    毒棍门青年一声不发,竟是在力再尽后第二次发力,反握短棍,砸向秦添寿右肩贴颈项处。

    人在高空中,无处借力,只能任由大地将其往下拉,绝无避开的道理。

    秦添寿在危险时刻,虚空一踏,身形不可思议地一扭,侧开上半身,使得肩部与短棍擦过。

    三棍出完,毒棍门青年再也无力坚持,全身上下毛孔中,冒出汩汩的热汗,软塌倒地。

    秦添寿落下,瞥了一眼肩头道袍,已然破了一道小口,他看向毒棍门青年,由衷赞美道:“你的棍法,很不错,相当厉害!”

    青年微声无奈道:“再厉害,不也伤不到你么?”

    秦添寿指着肩头道袍,很认真地说:“你已经伤到我了。”

    “呵。”青年哑然失笑,“你是在讽刺我吧。”

    “你笑什么,”秦添寿皱着眉头,“我可不擅长针线活。”

    青年盯着秦添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个呼吸后,吃力地直起身子,摇晃着跌下擂台。

    台下武者哗然骚动。

    “这毒棍门弟子忒了不得,竟然能够连续发力!”一个同样练棍的武者感叹道。同练棍法,才明白能将这笨拙的棍子,使得如此灵巧,已经不是单纯的努力或天赋可以做到的了。

    “再厉害,不也沾不到秦添寿的边?”旁人反驳道,眼神中流露出憧憬,赞美着,“秦添寿好俊逸奇诡的轻功!”

    有懂行的武者忍不住出声道:“废话,那可是太上道宗的轻功《青云梯》!修行《青云梯》,可养精神,蓄气力,增内功,轻身体。习练《青云梯》至高深处,可于虚空借力,宛如脚踏无形云梯。”

    “原来如此,”诸多武者喃喃道,“太上道宗的武学,简直是匪夷所思,神乎其神!”

    秦添寿首战告捷,身体渐暖,意气勃发,精气神丰沛,迎接着对手。

    身法、轻功、掌法、拳法、腿法、剑法……

    秦添寿连战八人,并且每一战都施展出不同的高深武学,令台下武人惊呼连连,叹为观止。

    只不到一刻钟,秦添寿便连续赢了九次,再赢一场,就能够成为“种子”。

    秦添寿嘴角翘起,喜形于色,正在思考回去后如何在两个哥哥前炫耀。

    是的,秦添寿是三兄弟中最小的那个。

    三兄弟按出生先后排序,依次是秦添福、秦添碌、秦添寿。

    陡然,台下爆起一阵震惊的“斯斯”声,却是诸多武人被惊得猛地吸气。

    秦添寿凝神望去。

    一个灰扑扑的人影如分海般分开人群他并未主动出声,只是默不作声地小步慢走,两边武者即如退潮般让开。

    阳光下,一个光秃秃的锃亮头颅粲然夺目,惹人注意。

    秦添寿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有人失态地大声呼喊。

    “是佛子袁庆奇”

第一百零三章 佛子

    陈北海在顺府县遇到过一个酒肉和尚,与他同桌共享饭食,那人就叫袁庆奇。

    “那袁庆奇何德何能,什么来头,竟然被人称作佛子?”邓毅带着困惑与质疑问道。

    佛子这一词汇术语有着极为复杂的多重内涵。

    《法华经》卷二:“今日乃知真是佛子,从佛口生,从法化生,得佛法分。”从佛祖言,修持佛法者,便被称为佛子。

    《法华经》:“今此三界,皆是我有。其中众生,悉是吾子。”佛爱世人,将三界众生视为佛子。

    阿罗汉曾听闻佛祖**,经过辛苦修行修得四果,佛祖称赞道:“汝等为子,从我口生,从法化生,得法余财。”五百阿罗汉也是佛子。

    罗罗为释迦牟尼未出家时生下的嫡子,跟随释迦牟尼修行,奉行三千威仪、八万细行,成阿罗汉果,当然也是佛子。

    虽然按照佛经理论来说,人人皆可自称佛子。但是这一称呼与佛祖相关,用的时候自然需得十分慎重。

    佛可以称呼众生为子,不代表众生便能以佛子自命。

    譬如在地球上,某些由私人占据大量生产资料的国家中,政客、富豪常常标榜自己是公民的朋友、弟兄。

    可要是没钱没权的平民招惹了他们?后果不足为外人道也。

    老女人说道:“金佛寺的袁庆奇,据说是天生的阿罗汉!他还在襁褓中时,就遭父母遗弃在金佛寺外,被慧心方丈捡到。慧心方丈见袁庆奇不哭不闹,面露微笑,认为他与佛有缘,便收为关门弟子,取法号为智进。”

    “袁庆奇天生慧根,三岁认字,七岁便博览佛经。慧心方丈曾于深夜传他修行秘法,他宴然无梦,一夜间便练出内力。此后勇猛精进,功力日益深厚,如今已经是极为罕见的高手,很多成名已久的掌门人、大侠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许多江湖上的老前辈同他交过手,一一落败。他们在惨败后,往往这样感慨”

    “佛法无边!”

    邓毅不由得屏息,心头一颤。

    “这般厉害么……”邓毅叹道,“他竟然比秦添寿还厉害?”

    太上道宗三星之一的秦添寿,已然是他必须仰望的存在。

    他实在无法想象出,袁庆奇达到了何等境界。

    老女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缓缓道:“他和秦添寿谁更强,你看了就知道了。”

    台上,秦添寿、袁庆奇二人,分立驻仙台两侧,遥遥相望。

    秦添寿对着袁庆奇叫道:“姓袁的秃驴,你非要和我作对么?”

    “非也非也,”袁庆奇微微晃动着光亮的脑袋,“秦师弟,你太出风头了,一截独木,难秀于风中。我这是在打磨你的筋骨啊。”

    袁庆奇今年二十**岁,比太上道宗福禄寿三兄弟大两三岁。

    同时,袁庆奇在心中默默想到,要是让你先连赢九场,师父可饶不得我!

    慧心方丈、杨真人两个老头,可是一直在暗中较着劲儿,谁也不服谁,谁都想压对方一头。

    秦添寿若率先成为种子,便长了杨真人的脸,跌了慧心方丈的面子。慧心方丈不至于因此生气,但终归有些郁闷的小情绪。

    慧心方丈不会因这小情绪而对袁庆奇有任何不好。

    但是袁庆奇天生心智灵敏,感受到慧心方丈心头的抑郁,自己感觉非常不爽快。

    师父在他心中地位极高,让师父郁闷了,他自己也不好受,觉得师父“饶不得自己”。

    偏生换作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把握制住秦添寿。

    “别晃瞎了我的眼睛!”秦添寿焦躁地遮住双眼,却是被光头反射出的阳光晃得心烦。

    他骂道:“要战便战,耍什么花招?”

    袁庆奇失笑道:“秦师弟,你心不平,气不静,未战便已输了三分。只是你说的不无道理,关乎盟主选举之大事,我们也不要浪费太多时间,便速战速决吧。”

    说完,袁庆奇单掌行礼,道:“请。”

    “呵。”秦添寿冷哼一声,神色镇定,已然抛却一切杂念。就好似之前大骂秃驴的并不是他。

    无论比武前多么焦躁,心情如何愤怒,当战斗开始时,心灵便如明镜的清潭,舍弃七情六欲、只余打倒对手的执念,映照出外界从日月星辰到蝇羽尘埃所有事物。

    秦添寿在地一踏,内力涌动,劲从地生,顺脚底、腿部、腰腹肌肉纤维的拉伸传遍全身,瞬间便跃过数丈,扑到袁庆奇面前。

    他这一扑,竟然只激起微弱的风声。已然施展了轻功《青云梯》,借助内力的细微活动,调节身体缩胀,大大消解了空气的阻碍力。

    “轰!”

    雷霆乍惊,长剑出也。

    秦添寿在疾扑中,顺势抽出腰间一把利剑,以排山倒海之势砸向袁庆奇,极为迅捷、极为猛烈,若重重阴云中积蓄已久的滚雷迸发而出,化作涤荡妖邪的神罚,将天地都要劈成两半。

    秦添寿连战八场,连续施展十来种不同武功。

    但他最擅长的,还是他之前并未施展,并且不得不在此刻亮相的剑法《雷罚剑》!

    剑法甫一施展,便技惊四座,许多人振怖震恐,惊感于剑术之威。

    慧心方丈笑眯眯地对杨真人说道:“你门下的孩子,功夫着实不错。”

    杨真人神色略微舒展,却仍旧闷闷不语。

    人非钢铁之躯,面对这袭来的利剑,袁庆奇也不能熟视无睹。

    秦添寿奔袭而来的一刹那,袁庆奇便神情庄严,口中念诵真言,伸出两只手掌,十指开阖,结成印法。

    “当”钢铁敲击岩石,是袁庆奇膨胀了一号的手指点向了秦添寿砸来的利剑。

    不知不觉间,袁庆奇施展出金佛寺横练绝学《罗汉金身》,身形暴涨,魁梧的身体将宽大的僧袍都严严实实地撑了起来。

    袁庆奇修持横练绝学,已经到达了极为高深的境界,指尖在秦添寿剑上一点,便将那如雷霆般劈来的利剑击得乱颤,几乎要飞出。

    秦添寿虎口生疼,手中的长剑抑制不住,就要脱手而出。

    然而,借着这股力道,秦添寿再添上体内一股内力,精妙的内功涌入经脉之中,化作一股极强的力量,顺势变招。

    飞剑突刺,要贯穿袁庆奇眉心印堂穴。

    然而袁庆奇不慌不乱,手捏印法,用指尖再次将秦添寿握住的长剑格开。

    一时间,空中雷霆炸响,一颗颗的闷雷翻滚爆裂开。秦添寿用尽了全力,手中长剑似乎脱离了人的掌控,化为游离在半空中的电蛇,上下四方狂舞,窥探着,环伺着,要占据每一寸空间。

    “咚当”然而,秦添寿的剑始终无法伤到袁庆奇。

    袁庆奇同时施展《罗汉金身》与《大手印》,观想佛祖,进行自我催眠,吸收宇宙能量,化身罗汉。

    他屹立在原地,一步不挪,一尺不让,好似一堵亘古不变的高崖。只有手捏印法,如花般绽放。

    水泼不进,雷击不入。

    秦添寿心中只余必胜的信念,突破自我,连续使出八道剑招。而这八道剑招,全被袁庆奇完完整整地经受下来。

    就在秦添寿想要竭尽全力,甚至压榨出新的力量,施展出第九道剑招时,袁庆奇动了。

    前踏半步,袁庆奇闯入秦添寿周身三尺之内。

    袁庆奇宝相庄严,如菩萨、佛陀,举起一对粗壮的手掌,双手合十。

    只是中间隔了秦添寿的头颅。

    秦添寿万万没有料到,原本只攻不守的袁和尚会陡然反击,即便他知道了,袁和尚这选在他气机凝滞不转时刻的反击,他也躲闪不得。

    他只能用绝望的眼眸,看着袁庆奇的手掌离他愈来愈近。

    一尺,八寸,五寸,三寸,一寸……

    “噗”气浪翻滚,袁庆奇已然将手掌拍在了秦添寿头颅两侧。

    由于施展了《罗汉金身》,袁庆奇身形暴涨将近一尺,远高于秦添寿。因而他拍击秦添寿的脑袋,就好像集市上的老人拍打着西瓜,挑选着顶熟的瓜。

    不知道,你这颗脑袋,保熟么?

    袁庆奇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拍,也并未刻意打击秦添寿太阳穴要害。

    然而这普通的一拍,也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劲力,强横的力道顺着秦添寿的头颅,向他脑袋里面狠钻。

    刹那间,秦添寿只觉思维空白,脑袋几乎变成一团浆糊,天地间是沉痛而衰微的哀悼嗡鸣,从头颅中迸溅出金闪闪的星星,却又在转瞬间被那恐怖的力道碾成了粉末。

    自己好似当场回归了母胎当中,陷入混沌痴愚。

    世界中只余黑暗。

    “咚。”秦添寿轰然倒地,后背僵硬地印在石面,眼、耳、口、鼻,七窍都流出暗红色的血来,滴落在道袍上,浸润其中。

    “阿弥陀佛。”袁庆奇半眯双眼,细声道,“秦师弟,你头角峥嵘,太不规整,我帮你拾掇圆润些。”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

    只是头角峥嵘,哪里是脑袋不圆润的意思?

    震惊,沉默,鸦雀无声。

    金佛寺佛子袁庆奇与太上道宗三星之一的秦添寿比武,秦添寿连攻八次,一无所获,甚至无法将袁庆奇逼退。

    而袁庆奇反手一个拍掌,便将秦添寿直接排得昏倒在地,七窍流血,不知生死。

    简直是不可思议!

    事实上,这一点也不奇怪。

    秦添寿天资横溢,才情、禀赋尽皆超人,综合内功修为、武学境界,可称一流高手。

    然而陈北海撞见袁庆奇时,感受到袁庆奇内功深厚程度与自己几乎相近了。

    要知道,陈北海可是在鼎中受了九九八十一日折磨,吸收了诸多人内功,才积攒出一身雄浑的内力。

    初入先天境界的高手,恐怕也没有如此雄厚的内力。

    换言之,排除陈北海这一外来者,袁庆奇几乎称得上后天境界中的第一人。

    别说九招击败秦添寿,一招击败他,也不令人意外。

    当然,个中缘故,只有极个别人知道,诸多武人虽然惊讶,但关注点在其他地方。

    金佛寺弟子竟然将太上道宗的高徒……

    众人喉头悚动,不知吞吃了多少口中津液。具皆心神震颤,看向金佛寺与太上道宗两方。

    然而,杨真人与慧心方丈两人间虽然多了些冲突对立的氛围,但并不像众人所预期那般剑拔弩张。

    莫非杨真人并不关心门下弟子状况?

    众人回忆起杨真人的名头,默默划去了这一猜测。那只能证明秦添寿并无大碍了。

    果不其然,杨真人很是不满地对着身边一位弟子说道:“添禄,去把你弟弟带回来。”

    那道士低头应声,正是秦添寿的二哥秦添禄。

    慧心方丈保持着那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只是多了些得意,劝道:“杨老道,你也别太生气了,比试武功,总有个强弱。技不如人,输给人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话在理,只是这话从慧心方丈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大合适。

    “哼!”杨真人气得拂袖道,“你倒是不生气,添寿就是给你的弟子打得!这一场下来,添寿起码得卧床半旬,一个月内练不得武功。”

    以杨真人、慧心方丈的境界、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袁庆奇已经留手了。

    只是杨真人心中咽不下这口气。

    少年时,两人作为门派新秀争斗;青年时,两人为女侠争斗;壮年时,两人作为宗门主事人争斗。

    待到两人都已**十岁,早已阅便典籍,尽得妙法,几乎成仙、成佛。昔日长辈早已归去,心中良人也已沦为魂灵,印在心头的倩影也逐渐淡漠。

    两人却还是忘不了互相斗气、角力、挤兑。

    或许正是这份羁绊,将两人牵在了人间呢?

    却说袁庆奇几乎是以碾压的势态击败了秦添寿,天一教弟子重复高喊,呼吁青年才俊上台挑战袁庆奇,台下众人噤若寒蝉,无一回应。

    铜壶漏断,仍旧无人挑战袁庆奇,袁庆奇被直接算作连胜九场。

    他晋升为第一位“种子”,慧心方丈也顺势成为第一名有资格角逐武林盟主的大宗师。

    这便是金佛寺的佛子!

第一百零四章 决出

    “恭喜金佛寺佛子,智进和尚袁庆奇成为第一位‘种子’”

    自袁庆奇一拍将太上道宗的秦添寿拍得昏死之后,无人再敢应战,使得袁庆奇不战而胜,直接成为了第一名“种子”。

    毕竟,众人听见袁庆奇与秦添寿的对话,再看着他油光锃亮的脑门,着实有些胆寒。

    好在,此番比试目的为挑选十名青年才俊,而不是让一人逞威风。不会让袁庆奇无休止地战下去。

    袁庆奇下台后,又有人上驻仙台切磋武学,比试功力。

    起初,或许是震慑于金佛寺袁庆奇的武功,并没有多少人上台比武,战况并不十分激烈,令人看得兴致缺缺。

    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逼近黄昏,上场攻擂的青年才俊武功明显变强,你来我往,龙争虎斗,打得好不畅快。

    台下诸多武者观看时也愈发投入,如痴如醉。

    虽然没有武功超过袁庆奇与秦添寿的年轻武者进行比斗,但是发生了不少旗鼓相当的对局。

    双方各自施展全力,挥洒精力,将自身武学根基一点点地剥开,暴露自身武学脉络,让旁观的武者收获颇丰。

    落山腰上,九成九的武人功夫不算非常高,这样的对局更适合他们观看。

    像方才秦添寿与袁庆奇对决,两人功夫已经相当高明了,秦添寿施展了太上道宗轻功《青云梯》及《雷罚剑》的精华,袁庆奇更是暴露出《罗汉金身》与《大手印》的奥秘。

    可是秦添寿飘逸绝尘的身法,纵横如雷的剑术,以及袁庆奇返璞归真的横练、掌法,却让旁观武者摸不着头脑。

    他们速度太快,观战者眼花缭乱,看都无法看清,更别提从中窥见两派武学精要了。

    伏羲仰观宇宙之浩渺,俯察万物之灵妙,从河图中悟出先天八卦;而寻常人哪怕看到河图洛书,也只会把它们当成稀罕物收藏起来。

    一个面容冷俊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他身材挺拔,背负一刀一剑,气质锐利。

    “归真门的君傲出手了!”有人振奋道,“君傲是归真门门主君一的幼子,是举世罕见的剑道天才,君傲既然出手,区区一个种子名额,想必是手到擒来。”

    “那可未必,”旁人反驳道,“中原武道,繁荣兴盛,而今日武林大会广邀天下武人,必然是诸雄聚集,群英荟萃。你怎知没有更强的年轻武者?”

    “你是北方或者江南来的吧?”那人道,“中原地带,谁未听过君一门主高徒君傲的大名!就是同智进和尚袁庆奇斗起来,君傲也不见得会输。”

    谈话间,君傲闪身上台,与对手交锋起来。只一个照面,就用未出鞘的剑将对手砸下台去。

    ……

    “秦添禄已经连胜八场,只差一局便能脱颖而出,与袁庆奇,君一同列了。”一个武者赞叹道。

    一旁的武人附和道:“确实!道宗三星,秦添福、秦添禄、秦添寿三兄弟,都是极为出彩的青年才俊,若不是秦添寿运气不好,撞上佛子,说不得十个种子里头得被他们占去三个。”

    这时,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跃上驻仙台。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竟然是个少女,眉若轻烟,杏眸流光,唇红齿白,风华绝尘,高傲若天山雪莲,冷艳似广寒仙子。

    五大三粗的莽夫,也屏息凝神,生怕伤了这倩丽的少女;文雅之人,更是恨不得吟诗作赋,歌颂少女的容貌。

    众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美人儿怎的莫名寻死?”甚至想高声呼喊,让秦添禄手下留情。

    然而少女出手后,众人瞬间将之前的念头抛之不顾。

    少女抽出一把短刀,下一刻,便是如细丝般的刀光,铺成一壁春风。时徐时急的刀光,将快与慢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糅合在一起,蕴含着无穷奥妙。

    秦添禄神色大变,鼓荡内力,全力施展剑法,才将少女的刀拦住。

    台下,海鲲帮帮主柳木龙拳头攥得死死的,内心涌现出惊涛骇浪。

    少女与秦添禄酣战百来招,最后气力几乎枯竭,但成功将秦添禄败于刀下。

    ……

    一个穿着破麻布衣,背着四个布口袋的少年登上了擂台。

    “那憨头憨脑的少年,竟然是丐帮帮主的弟子?”离丐帮帮主远些的武者,不由得说出这种话。

    这些武者较为小声,生怕被丐帮势力听到了非议,但还是忍不住道:“王帮主也不怕一世威名被他徒弟毁了!”

    这位少年赫然是曾经跟随平安县林震天修行,与陈北海颇为熟识的郭路人。

    在几个月前,郭路人初窥门径,虽然天生神力,对阳刚功夫的领悟也相当快,得到了林震天的悉心教导,但毕竟没有武学基础,当时他的武功只能称三流。

    然而今日登场时,他竟然成为了丐帮帮主的亲传弟子。

    郭路人挥洒掌法,极为刚猛,有巨龙翔集之势,愈打愈强。

    对手同样修炼阳刚掌法,两人以攻对攻,前三招郭路人还落于下风,再三招两人掌力便旗鼓相当,对拼第九招时,对手已经完全招架不住。

    郭路人第十掌还未发出,对手便溃不成军。

    郭路人竟然修持了丐帮掌法绝学《降龙掌》!

    ……

    一位二十来岁的侠女飘然上台,衣着服饰与琉璃宫江茗颇为相似。

    “竟然又是一名女子!真是稀罕。”见者既是惊讶,又是困惑道。

    武道之路,自古以来便是男强女弱,一个用刀的少女已经让他们惊奇不已了,此刻竟然又冒出来一名女性武者。

    细心观察的武人说道:“想必她一定是江宫主的徒弟了。”

    侠女的对手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施展一柄软剑,如草丛间的毒蛇,阴险狠辣。

    琉璃宫女子毫不慌乱,手中的长鞭挥洒而出。

    软剑与长鞭有相似之处,但运用武器的人差距太远。

    任凭对手软剑奇诡,琉璃宫女子莲步轻移,如风中弱柳,将对手攻击完完整整地避开。她只挥出一鞭,便把对手的软剑给缠住,手腕一转,即将之抽离。

    ……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昏黄的落日奄奄一息,散发着余光。

    伴随着台上一人倒下,也决出了一个“种子”。

    至此,十大种子,已然全部选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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