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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来高     建设无限空间txt下载     建设无限空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刀法

    四方的屋子由明黄色木料筑成,温吞的光芒从房间右侧斜后方射入,将房间衬得还算敞亮。

    丈长的床具铺着一牀白色的褥子,上面正盘腿坐着一位英武的青年,紧锁的眉头并不损他的形貌。

    他的身体正微微起伏——细细观察,则会发现晃动的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整个房间。

    “陈大侠可清醒了?是吃早膳的时候了!”房外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青年脸色忽然一白,手臂微颤,骤然翻掌,从指尖飞出一道剑气似的红光,落在身前七尺远的地上,将木质地板击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深坑。

    陈北海舌抵上颚,强行收功,过了几息,将混乱的内力平复下来。

    他注视着自己渗血的手指,出了神。

    “太急了。”他对自己说。

    原来陈北海在尝试将内力运上中丹田,结出第二颗内丹。只可惜功夫不到家,不仅没能达到中丹之境,反倒震伤了心脉。

    好在一来他年轻力壮,心脏强健,再加上他尝试时小心翼翼,只是受了轻伤。

    若换个七八十岁的老宗师,怕是得横死当场了。

    马上要到皇城了,陈北海必须养精蓄锐。

    推开房门,一个矮胖的黑脸大汉已经候着了,他手托着一个大瓷盘,里边乘着一碗热粥,一盘熏肉,几碟果蔬。

    简单吃过早餐。

    并不非常丰盛,但在渺茫无际的大江上,却是十分奢侈的一餐了。

    听见动静,另一头的壮汉也急匆匆地赶过来,讨好道:“陈大侠,不陈巨侠,前天你指点我的那一招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能不能再指导一下我?”

    这两汉子正是谭家兄弟。他俩因偷运私盐被海鲲帮逮住了,幸得陈北海庇护,因祸得福,反入了海鲲帮。

    实际上,陈北海乘的正是属于海鲲帮的一支船,虽然不是什么宝船、大船,可也比两兄弟的旧船大了不少。

    此刻船上就有几个海鲲帮帮众正在驾船。

    故而能在波浪翻腾的水面上平稳航行。

    几丈外的甲板上,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正优哉游哉地吃着草料。

    与第一次坐船时的战战兢兢不同。

    现在的玉练已经能悠闲地面对船身起伏了。

    在船首甲板处,有一道修长的背影正在舞动手中的刀。时隐时现的刀光宛若春雨,仿佛要把迎面扑来的风斩碎。

    并不是白灵素。

    那个小姑娘被陈北海留在大原县,由王大妈和林震天看护着。

    他还特意请求了王帮主,王帮主也对着小妮子的遭遇表示同情,并且嘱托手下对她多加照拂。

    有王帮主的指示,白灵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至于为什么不把少女带在身边?

    陈北海去京城,是作为结了内丹的顶尖先天宗师,凭借自己的武力刺杀太上皇,而不是去游山玩水,体会风土人情。

    无论成功与否,京城必将翻天覆地,局势动荡如天倾西北。

    他很难保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的安全。

    而当陈北海表明自己的行程计划,并强硬地拒绝少女同行请求时,白灵素也是不出所料地极其错愕和委屈。

    乃至于从温声细语的请求、到撒娇、再到毫无风度地躺在地上打滚。

    最后赌气发咒道再也不想和他见面了。

    不过陈北海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所以白灵素不可能出现在船上。

    “噌——”一声轻吟,刀身没入贴合的鞘中。江风重新流动。

    修长人影转过身来,亭亭净植的身躯高挑优美,以女性而言显得过分高的身姿为她增添了些许英气,鬓间是一张冷艳的脸孔。

    陈北海对这张脸并不陌生。

    第一次见面时,这张面孔居高临下,在招亲擂台上她在以绝对的优势获胜后却认输了。

    第二次见面,她却只能以复杂的目光注视着陈北海染血的身影。

    柳琴心走近一步,柳眉微竖,紧闭的樱唇轻启:“你当真要去京城?”

    “这句话你已经对我说了几次了。”

    “那个人没有你想象的简单。”

    “或许你从什么地方听到了风声,但我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

    “你会后悔的,你再也见不到素素了。我是说,素素会很伤心的——”提到白灵素,柳琴心冰山般的脸颊上也不由得浮现出忧郁的神色,“素素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北海不知道她是从何处捕捉到的消息。

    据他推测,最有可能告诉柳琴心的便是海鲲帮的帮主柳木龙。

    毕竟两人都姓柳,而且柳木龙又对她格外上心,两人很可能是父女关系。

    可柳木龙又曾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泄露秘密。

    陈北海也不认为柳琴心知道,将有数个先天境界的大宗师去围杀神武帝。

    他坦然地望向柳琴心,并不设防,即使后者已经将手搭在了刀柄上,欲言又止。

    “呜——”一道冰冷的刀光乍现,宛如风的呜咽。

    “看清楚。”柳琴心道。

    “嗯?”陈北海疑惑道。

    “我母亲教授我的刀法。”

    旋即,柳琴心手腕一翻,一柄冷月便在这清晨的江面浮起了。

    寒芒频频涌现,纵去如龙,横来如凤,近时离陈北海的眉心不过半寸,远时也只有不到一尺远,上下四方,无一处是风,无一处不是风。

    时而辉煌,偶然隐蔽,变化无常,神鬼莫测。

    这是部与《春风得意刀》相似却又迥乎不同的刀法,仿佛脱胎其中却又青胜于蓝。

    片刻,柳琴心停下刀法演练,将心法口诀倾囊相授。

    在此之后,柳琴心便头也不回地走进船舱内自己的房间。

    似乎在刻意躲避他。

    原地,陈北海深吸一口气。

    这次真是收了份大礼了。

    要说这刀法能让陈北海突飞猛进,实力大增,那是不可能的。

    但多多少少有些提升。

    并且他即将面对横压江湖百年的武林神话,太上皇神武帝莫衍,如果对方恰巧会刀法,陈北海能极大地提升自保能力。

    考虑到莫衍曾经踏破各大门派,强抢典籍密藏,而《春风得意刀》又是刀法绝学,莫衍不可能没有翻阅过。

    那么莫衍的武功中就很可能有《春风得意刀》的影子。

    陈北海并掌如刀,在身前虚划。眼前的空气瞬间被劈开,好似空间都被扭曲了。

    仅一刻钟时间,陈北海就以先天丹境大宗师的眼界,高屋建瓴地练成了可能脱胎于《春风得意刀》的刀法绝学。

    熟练上或许尚且不如,威力上却要强出柳琴心许多。

    在这个世界,由于冶炼技术的落后,哪怕是所谓的“百锻钢”、“千锻钢”、“名剑”、“妖刀”也不过如此。

    武者可以用肉掌拍断刀身,横练武者甚至能够用**硬抗刀刃而只是受轻伤,尽管这建立在对手内力不强的基础上,却也足以说明兵器的窘迫。

    可若是在地球呢?钛合金刀、锰钢刀、大马士革钢刀……

    甚至到了科学技术发展水平更高的世界,他还可能接触到高周波刀、激光刀……

    用那样的神兵利器,切高达都不一定不行。

    用来斩人?

    他一个人可以杀死十个神武帝。

    想到这里,陈北海又凝视着自己手掌间的纹路,恍如凝视兵器上的纹理。

    打定主意回到地球后为自己准备一柄好刀。

    很快他又收回思绪,目前最重要的是便是做好迎战莫衍的准备。在刺杀莫衍后,以他们几位大宗师的实力,虽然不说能在皇宫纵横如意,可要趁乱找到藏经阁、御书房一类的地方也不成问题。

    到时候他提出借其他几个门派的典籍一观,想必也不是难事。

    那才是可预见的能够让他开阔眼界,增长实力的正途。

    一心二用,一面应付着前来请教的谭天,一面沉入丹田。

    浩荡的内力汇入其中,丹田好似大海中回旋的旋涡,一颗圆坨坨的内丹光**人,内力在循环中精粹,滴落其中,这颗大丹在以肉眼可查的速度壮大。

    即使无法突破到中丹境,陈北海的功力也在不断增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对手

    柳琴心传授刀法后的第二天,船就航行到了衍天郡境内。

    虽说可以沿着江河支流再走一截水路,但海鲲帮的船只太过显眼,陈北海也不可能继续乘坐下去。

    衍天郡在中天郡北方,其中心便是武朝的国都——周城。

    船只靠岸,陈北海同谭家兄弟以及其他帮众道了别,就牵马下船,向周城出发。

    他其实更想跟柳琴心招呼一声,可惜后者如同潜修般闭门不出。

    可能是冲动之下私自传授了刀法绝学,不知如何是好吧。

    陈北海心想,毕竟武学从来是各门各派的不传之秘,尤其是绝学。

    在丐帮,只有成为九袋长老乃至副帮主的成员,能完整习得三门绝学中的一门。

    陈北海策马飞驰,在此时令,北方的气候天象已相当冷,在清晨甚至能瞧见地面上白色的一层冰晶,只是很快消融了。

    迎面而来的寒风犹如刮骨钢刀,渗透进面皮里,令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内功大成,不惧严寒酷暑,但为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因此添了两层衣物,装作一个武功小有所成但仍然怕冷的年轻武夫。

    玉练是白师行重金购得,命人悉心喂养,辅以丹药栽培成的宝驹。

    它虽然不能日行千里,但理论上可以做到日行八百里。

    不过为了避免马掉膘累死,没有任何人会催使一匹马昼夜狂奔。

    陈北海也不会。

    好在周城本就在衍天郡内,也不必太过奔波。

    他卯时出发,当天晚上就到了周城外。日期才十二月十二,离当初约定的期限还有两天。

    赶路虽快,他不忘观察状况,却发现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一路上出现的士兵、官差捕快一类,竟然不比大原县中的多多少。

    要知道,这里可是已经临近国都了。

    按理说守卫应当更森严才对。

    周城建立在平原上,规模形制格外宏大。

    陈北海曾经游历到南方的绸都,那是整个江南最富庶的都城,闻名遐迩,蜚声中外。

    而绸都在周城面前,却显得极为袖珍可爱。

    作为武朝都城,周城具备不同于其他任何城邦的气质与外形。

    若从高空俯瞰,就能发现周城的独特结构。

    武朝的大多都城都是四方形状,左右对称。

    这也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审美品味。

    而周城的布局却是圆形——准确说是圆环状,从中心的皇宫向外,一个圆环套一个圆环,每个圆环都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一直到最外围的高耸城墙。

    圆内不设关卡,外围的大圆——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正八边形,共开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八个大门。

    这八道门分别以八经卦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命名。

    其中乾门是专供皇帝、太上皇帝出巡、游猎所用,平时紧闭,且一直有士兵把守。

    肆意从此门进出,被视同谋反。

    坤门则是皇后、太后、以及其他的君王女性亲属正式出游时所开。

    震门供各地大臣、各国使节出入。

    其余五个门则昼夜洞开。

    陈北海此刻就到了艮门外。

    高至数丈的城墙兀立于此,城墙上有一队杀气腾腾的兵卒俯视墙下众人。墙上能看见刀凿斧刻的痕迹,裂缝中氤氲着历史的气息。

    这面墙已存在五十多年。

    陈北海身前排着一道入城的长龙,有守卫正在核实来客身份,很快就排到了他。

    他现在用的是一个天一教弟子的身份,那名弟子也被吴靖远勒令待在宗门中,不许离开。

    铭牌带在身上,面部也经过了易容,没有什么破绽。

    守卫的态度十分高傲,但这份高傲并不体现在对人的粗暴上。

    事实上,他对人十分客气,搜身时也相当礼貌。

    可他只是简单地盘问了两句,甚至没有要求陈北海把携带的干粮吃两口。

    守卫似乎认定了没有任何人敢在京城闹事。

    不过这种漫不经心的工作态度正方便了陈北海的潜入。

    毫无波折地进了周城。

    天色已晚,陈北海并不急着与其余几位大宗师汇合,而是用去一两碎银,就近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他也久违地暂停了平素每晚都进行的内功修炼,在客房内的大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陈北海早早起床,在周城内游玩起来。

    他先是去了城中著名的“斗兽坊”,据说是游手好闲的公子王孙最爱的去处。

    斗兽坊除了售卖从各地捕捉来的珍禽异兽外,还设有斗兽擂台。

    这一噱头确实引人注目。

    陈北海目睹了不少在地球上从未见过的野兽,譬如一头前额生有螺旋肉角的大虎,比寻常的猛虎大了不止一圈。

    这“角虎”异常凶猛,连斗七场,才因为疲倦败下阵来。

    还有一头浑身雪白的巨狼,被称作“霜狼”。

    那头霜狼体长一丈三尺有余,肩高六尺半,重四百多斤,都快有一头小母牛重了。

    更可怖的是这狼眸光中闪动着人样的狡诈与冷静,利用利爪和尖牙,依凭矫健敏捷的身躯,在一炷香内猎杀了一头千斤重的罴。

    让这头狼的主人,一个军中裨将的次子颇为神采飞扬。

    当然,这些奇珍异兽并没有什么口吐火焰、旋风的奇异本领,充其量不过是力气大些、聪明些的野兽而已。

    只不过其中一些厉害的猛兽,许多武者空手对付也非常棘手。

    吃过午饭,享用了一些周城的特色美食,陈北海来到一家赌场,用吃饭剩下的一些铜钱随意玩了一下午。

    投壶、骰子、博戏、叶子戏等。

    从二十文钱赢到了五两银子。

    走出赌场后,他被几个面色不善的彪形大汉拦住。

    对方粗俗地将他逼进角落,要求他交出出千工具和一根手指。

    结局可想而知。

    陈北海手上的五两银子变成了三十七两。

    至于晚上,由于周城不设宵禁,陈北海选择去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吃茶、赏舞、听曲。

    他发誓,自己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并且研究异世界歌舞艺术发展状况。

    不是为了满足龌龊念头。

    不得不说,添香楼能成为皇城晚上最热闹的场地,必须要感谢这里诚实而有眼光的男人们。

    他们把心中的想法付诸实践,携手楼里的姑娘们,将添香楼打造成城里最大的休闲娱乐场所。

    吃喝玩乐结束后,陈北海回到客栈。

    他站在窗前,目光投向遥远的皇宫。

    客栈距离皇宫很远,中间被无数阁楼遮住。

    然而他的目光仿佛能透过这一层层由土壤、木料、岩石组成的建筑,如同浸淫多年的外科医师用手术刀切开皮肤、隔开一缕缕肌肉、拨开一根根缠绕的血管。

    陈北海似乎看见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那是周城的中央,武国的心脏。

    横压江湖一甲子的武林神话。

    神武帝。

    莫衍。

    他的对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金佛寺

    翌日清晨,天还是灰扑扑的一团,陈北海就已经起了。

    周城内不允许骑马,他只得牵着玉练漫步在街道上。

    时辰尚早,除了巡守的官差、早早支棱起摊位的商贩外,只有个别居民出了门,正向城外赶去。

    走到艮门前,零零散散的人正在进出。

    有身形伛偻的老翁老媪、满脸皱纹的瘸腿匠人、小声说笑的中年夫妇、被人搀扶着下车的闺中小姐。

    陈北海紧了紧缰绳,玉练立刻明白,颇有灵性地离旁人远了些。

    他倒不怕玉练暴起伤人,只是身旁的陌生人对它不了解,万一被吓着就遭罪了。

    前面几个居民很快出城,轮到陈北海时,守卫忽然开口,带着些质询的语气问道:“这位朋友,大清早地往何处去啊?”

    似乎对他的行为有些怀疑。

    这也并不奇怪,毕竟其余大清早出城的行人都是不通武功的寻常民众,而陈北海尽管将自己的修为收敛到了近乎天衣无缝的地步,哪怕是同为丹境的大宗师也不一定看得透他的底细。

    可是他伪装成的天一教弟子同样身负内功。

    陈北海也不慌张,笑道:“久闻金佛寺盛名,今日恰巧有空,去烧一炷香添点香火,顺便见识见识所谓的天下第一寺。”

    “什么天下第一寺,不过是坑人香油钱的地方,”守卫对金佛寺很是不屑,“咱们大武皇帝说过,从来没有什么神鬼仙佛。”

    陈北海不置可否:“去见识见识总是好的。”

    守卫连连摇头,既是不解又是鄙夷地叹息,但还是放他出了城。

    城墙外,远远地能望见一座山峰,并不高耸。

    大名鼎鼎的金佛寺就在那座山上。

    陈北海骑上玉练,片刻就到了山脚。

    只见被切割得方方正正的青石板规整地砌成石阶,一直绵延到山上。

    陈北海将玉练系在山脚的一颗大树上,便顺着石梯上了山。

    石梯旁间能看见一张长椅,供访客疲惫时休憩用。

    登山途中,他目睹不少善男信女,一脸虔诚地向山上走去,也有稀少的香客已经上完香,陆陆续续下山。

    直到此刻,金佛寺给他印象仍然不像一座传承久远的名门古刹。

    完全是一座小寺小庙。

    陈北海以普通人的步调,走了大约一刻钟,便到了目的地。

    平地地上立着一座石制牌楼,共五间六柱,上刻“金佛寺”三个大字,其形式与武国文字大有不同。

    石柱上雕刻着或阴或阳的图纹,但在风雨的侵蚀下已然模糊不清,有些地方成了光秃秃一片,有些花纹则被刀斧等利器毁损。

    陈北海并没有用手触摸这几根石柱,但他仿佛真切触碰到了石柱的表面,指尖摩挲着,一道道纹路溜走了。

    看到这座牌楼,他才开始体会到金佛寺作为天下第一寺的底蕴,这座牌楼估摸着有上百年的历史,在前朝乃是更久远时便已建造而成。

    穿过牌楼,没几步即是金佛寺山门。

    山门外观与牌楼有几分类似之处,但山门不像牌楼一样用几根柱子支撑横梁,而是类似于一整堵墙,墙顶有檐,高低不一,自两侧向中间依次变高,墙面开三道门,一个中间的主门洞,两个对称的小门洞。

    这三道门分别叫无相门、无作门、空门。人们常说的“遁入空门”便是此门。

    进了山门,便是正式进入了金佛寺。

    穿过山门,但见一塘清澈的池水横亘眼前,约莫一丈宽,池上有一座小桥,供人通行。

    这池水名叫放生池,一般放生池中设有观音像,不过这里没有,许是太窄了,只有十来片绿色的荷叶,已经叶片底下穿梭的鱼。

    放生池旁有个十来岁大的小沙弥,小沙弥一手拿着竹筐,另一只手则从框里取些细碎的饵料,向池中抛掷而去。

    小沙弥出手不凡,手腕翻转间,一探一弹,细沙般的饲料便如天女散花般,精准地避开池中的荷叶,均匀地落在水里。

    只能说不愧是金佛寺弟子。

    陈北海上桥,穿过放生池,看见一座宝殿,殿两侧还有两座阁楼,一座楼摆大铜钟,一座楼中设大鼓。

    分别是钟楼与鼓楼。

    正所谓“晨钟暮鼓”,在寺院中有专门的僧人负责撞钟打鼓,每日寅时撞钟打鼓,惊醒僧众做早课;亥时打鼓撞钟,提醒僧众歇息。

    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时候,撞钟的僧人早就离开了。

    中间的宝殿是天王殿,又称弥勒殿。

    天王殿中央供奉的是一尊手提布袋,笑口常开的大肚佛像,即弥勒佛。弥勒佛后还有双手合十,将降魔杵搁于手腕的韦驮像,两侧是四大天王像。

    四大天王,即东方持国天王提多罗吒,白面白甲,持碧玉琵琶;南方增长天王毗琉璃,青面青甲,持青光宝剑;西方广目天王毗留博,红面红甲,手缠一蛇;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绿面绿甲,右手执宝伞。

    在佛教经典中,四大天王是佛教护法神,有护佛、护僧、护法、护国、护众生之能。

    在百姓眼中,四大天王则是执掌风调雨顺,保佑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财源广进、众生平安的神灵。

    因而在这天王殿中,也有好几个百姓正对着四大天王跪拜祈祷。

    陈北海也在这天王殿中驻足片刻,只是没有拜佛。

    过了天王殿,一座恢弘的宝殿映入眼帘。

    这座宝殿金碧辉煌,雄伟大气,有重檐歇山式屋顶。殿前摆放着一尊宝鼎,一座大香炉。

    宝鼎远远不如陈北海曾经下过的药鼎大,但也不小,估摸也有几千斤重。

    大香炉方方正正,约六尺宽,一丈三尺长。

    香炉中插着数十根香,有大有小,又长又短。

    有的刚点燃,跃动着微弱的火光;有的已经烧到一半,散发出熏人的浓烟;还有的已经快烧完了,摇摇欲坠。

    也不知道这些香火飘往何处。

    香炉旁立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僧人,他紧闭双眼,似乎在念诵佛经,但炉中有香烧尽时,他却轻轻一掌拍出,那根即将烧尽的香登时碎成飞灰,散落在炉中,积成一层厚厚的白色灰烬。

    不过这名僧人还兼职卖香,偶尔能看见香客对他低语,他便睁开眼睛,从香客手中接过铜银,并伸进一个竹筐里,摸出一根香,递过去。

    陈北海也凑热闹似地上前,问了问价钱。

    令他惊讶的是,凡是上山拜佛者,都可以获赠一支,无须银钱。也可另行购买,价钱也并不昂贵。

    他挑了根三尺二寸长的大香,花了六十文,插在炉中,简单地拜了拜。

    烧了香,陈北海迈进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是金佛寺,乃至所以寺庙中规格最大的殿。

    只见宽阔的大雄宝殿中供奉着各个佛陀、菩萨、罗汉的塑像。

    宝殿正中央供奉着纵三世佛,过去燃灯古佛、现在释迦牟尼佛、未来弥勒佛。其中现在佛释迦牟利最为尊崇,结说法印,跏趺坐于莲花宝座上。

    释迦牟尼像前有一长桌,张挂着经幡、欢门、佛龛等及金刚铃、宝杵、羯摩金刚等法器。

    三世佛身侧为三大士像,即文殊、普贤、观音菩萨,慈眉善目。

    大雄宝殿边侧立着十六罗汉像,或神色庄严、或清高觉悟、或威而不怒、或满面狰狞、或安详自若、或气质轩昂。

    大雄宝殿内僧众最多,正引领着访客拜佛。

    陈北海并未顶礼膜拜,只是注视着殿内的十几名香客,以及众多佛陀、菩萨、罗汉像。

    旁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也没有深究。

    少顷,他收回视线,穿过大雄宝殿,走了几分钟,来到下一处建筑。

    静岳法师殿。

    也就是金佛寺的主供殿。

    这一建筑的规格相当小,比起大雄宝殿远远不如。

    与其说是“殿”,不如说是“堂”。

    事实上,很多寺庙根本没有类似的建筑。

    “主供殿”并不是官方说法,这里供奉的不是佛教中最尊崇或最出名的佛陀圣人,而是与本寺关系最密切者。

    有些寺供奉准提接引二圣、有些寺供奉达摩祖师、有些寺供奉菩萨、有些殿供奉天王。

    金佛寺供奉的便是本寺祖师,即第一代住持静岳法师。

    这里人迹罕至,多数人在拜完三世佛和菩萨罗汉后便离开了,少数香客走到此地,看见紧闭的门也不会进去。

    陈北海则径直推门而入。

    在这法师殿中央,有一个半坐半卧的和尚像。

    奇异的是这尊像并无五官,好在由于雕刻者的高超技艺,这尊无面像并无狰狞可怖感,而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陈北海正要继续向前走去,却被一个僧人拦住了。

    僧人歉意道:“居士勿怪,再往后走就是法堂了,那是方丈**的地方,方丈正在给弟子讲经,烦请居士回避。”

    “哦?”陈北海饶有兴致道,“早在武林盟会时便听过一次,不知道慧心方丈今日讲的是什么经?”

    僧人摇头晃脑,说道:“我怎么知……”

    忽然一顿,反应过来,“原来您是……”

第一百二十九章 理由

    僧人慌忙住口,懊恼道:“是小僧多言了。”

    “师父不必自责,”陈北海笑着制止,“要是在这寺内都不能说话,那这天下也没有几处能说话的地儿了。”

    “是也是也……”僧人点点头,又觉得莫名其妙的不对劲,只得喃喃自语。

    虽然有些晕头转向,但僧人还是牢记方丈的吩咐,履行自己的任务。

    他将陈北海引到大雄宝殿东侧的一排建筑内,并进入了一个房间。

    “请居士稍候片刻,”僧人恭敬道,“案几上有刚煮好的茶,居士渴了可以先喝着。”

    他随即告退,走出房间,掩上大门。

    陈北海也悠闲地坐下,从身前长桌上摆置的茶具中取出一个小杯,倒了杯茶。

    这间房并不像是待客用的房间,而更像是私人住所。

    身侧一丈远处就摆置一张床。

    事实上,大雄宝殿东侧的一排建筑,被称为“东配殿”,本就不是接客之所,而是寺内僧人居住的地方。

    寺内用以接待香客、云游僧的房间,在大雄宝殿西侧的“西配殿”。

    方才那僧人将陈北海引到此处,自然不是因为他混淆了接客与僧众所用配殿。

    而是由于陈北海对以暗号。

    在金佛寺静岳法师殿内,向值守僧询问慧心方丈是否在讲经,在讲哪一卷经书。

    这便是在离开大原县前一天,王帮主叮嘱他应当干的事情。

    片刻后。

    另一名僧人步入房内,恭声将陈北海请到另一处。

    那是静岳法师殿东侧,一座外观朴实的建筑。

    房上挂着块牌匾,写着“祖师堂”三个字。

    僧人走到门边,便驻足不前,道:“居士,我先离开了。”

    留下陈北海一人站在祖师堂前。

    他轻轻推开门扉。

    “吱嘎——”

    门框发出年久失修的刺耳呻吟。

    失去木门的掩饰,长桌旁熟悉的几道身影映入眼帘。

    猛然,极为磅礴的气势向他压去。

    他仿佛见到一尊摘星拿月的巨人,正愤怒咆哮着,折断一座山柱,向他掷去。

    霎时间,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然而,面对这末日般景象,陈北海怡然不惧,只是稍微催发内功,浑身蓬勃的气血一激,巨人与断峰便烟消云散。

    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世界末日。

    只有几位神色各异的宗师,或冷淡,或惊诧,或欣赏。

    一人身着白袍,腰佩玉玦,风流倜傥,惊叹不已:“你竟有如此修为,想来王帮主所言非虚,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原来,方才正是他施展功力,爆发出极强的精神压迫,出手试探陈北海。

    只是不曾设想被这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抗下,乃至破解。

    “刺啦!”撕下面上的伪装,陈北海露出真容,拱手行礼道:“晚辈陈某,拜见各位前辈。”

    “好说,好说。”这人毫不客气地应承下来,面上含笑。

    “帮主、方丈、真人……”陈北海向在座者一一问安。

    王月明、慧心方丈、杨真人、君一门主也纷纷回礼。

    算上出手试探的吴靖远,当初在大原县约定好的人已然全部聚集在这祖师堂中。

    陈北海略一感应,只觉在座的五位宗师内功深厚如海,气血也绵延悠长,实力尽皆盖过自己。

    也就是说……在这狭小的房间中,算上自己,足足聚齐了六名先天丹境的大宗师!

    背朝十三尊金佛寺住持像,陈北海挨着王帮主与君一入座。

    “不知几位前辈在谈些甚么?”他开口询问。

    吴靖远忽然拨了拨腰间的玉玦,发出叮当的脆响,微笑道:“我们此前正在谈论刺杀莫衍的具体事宜,既然你来了,正好听听。

    “今夜亥时三刻,将有一位先天宗师带着十几名顶尖好手从乾门潜入周城,一边烧杀毁坏,一边朝皇宫打去。

    “而我们则从坤门进入周城,杀到后宫中的上武殿——那里就是莫衍住的宫殿。

    “待试了神武帝的成色,便折去几十步外,莫衍用于收藏秘典的神藏阁,夺回遗失的典籍。到时天高任鸟飞,我们可以即刻脱身。”

    还有一名先天高手?

    陈北海心中暗忖那人的来历,又听见吴靖远的声音:“不知小友有何高见?”

    他回过神来应道:“意见谈不上,晚辈倒有些其他困惑,希望能得到诸位前辈的解答。”

    “居士但说无妨。”慧心方丈忽然插嘴道。

    盖因陈北海回话时,目光正射向他。

    陈北海也不推脱,他正想问个究竟:“方丈,您是得道高僧,应当明了六波罗蜜中的持戒、忍辱,对冤家对头不可起愤恨心,须持大慈悲戒,破嗔恚障,羞大慈大悲心。冤孽相报,永世纠缠,您又何苦对付那神武帝?”

    老方丈是熟读佛经的法师,作为修习佛法者,通常有一副慈悲心肠。

    换个说法,就是人人可揉捏的软柿子。

    就算心头对抢了自家武功的莫衍有怨念,又怎会在外在表露出来,乃至于参与到杀人破戒的勾当里?

    陈北海疑心其中是否有未知的算计。

    老方丈和蔼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解释道:“居士来时可见着寺里的香客?”

    “见过。”

    “是否数过人有几何?”

    “二三十人罢。”

    “居士觉得这是多是少?”

    陈北海一顿,说道:“想来是稀疏了些。”

    回想一下,来访的香客的确是少了些。

    他来时在各个殿堂都停留了不短功夫,见到的总计不过数十人。

    算起来,这金佛寺每日接待的香客,恐怕至多几百位。

    须知金佛寺乃十方丛林之首,天下第一寺,更毗邻武国都城,这般佛寺,每日访客也不过千。

    这显然不正常。

    陈北海记得,在地球上曾有一座寺庙获得每日游客量世界纪录,最高每日游客量达到八十二万人次,平均游客数也有四十万之巨。

    即使武国人口少得多,两座寺庙间也不应当有百倍的悬殊差距。

    “我们金佛寺尚且如此,大武朝内的其余寺院呢?”方丈开口道,“真难道是因为大武的百姓天生性情愚拙,贪淫乐祸,蒙昧无知,不懂礼佛么?”

    陈北海默然。

    据他观察,在大武内,无论南北,无论老幼,无论男女,对宗教的热情都显得极为淡漠,甚至可以说是厌弃。

    在地球,华国可谓是世界上最文明、最包容、最先进的国家之一,然而神学的经脉依旧牢牢地根植于人民文化的土壤中。

    他自己虽不信教,却也对鬼神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在大武,人们却普遍对宗教抱有一种轻视乃至蔑视的心理。

    慧心方丈又道:“并非百姓痴愚,而是那莫衍胡作非为,将佛经道藏贬为九流之术,斥佛陀菩萨为玄虚。”

    “莫衍不准我们寺院修理碑坊、限制我寺收纳弟子、禁止僧众公众活动,这些都是小辱,老衲忍忍也就罢了。

    “可那莫衍又动用皇帝的特权,批判真经,驳斥受戒修行之礼,又将佛理贬为异说。诽佛谤佛,毁法坏法。

    “老衲虚长八十来岁,不敢妄议我佛,也从不向任何信徒保证西天极乐的存在。然而那莫衍却百般法子,将佛说成魔,这又是什么道理?

    “别的都可当做修习应业,莫衍阻碍众生学习因果业报,慈悲向善,削减罪孽,老衲能看得下去吗?

    “若到了末法时代,便让老衲诛杀莫衍天魔。若非末法时代,便当老衲犯戒了罢。”

    说罢,慧心方丈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吴靖远也冷笑道:“老方丈,你可别哭惨,我们天一教可比你们惨多了,那莫衍在得天下前受了我祖师一辈的帮助,并许诺国教之位,可他当上皇帝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把我们天一教杀了七七八八。”

    吴靖远神色森冷地看向陈北海,质问道:“你说莫衍该不该杀?”

    原来如此。

    在场的各位大宗师都对莫衍抱有不小的仇恨。

    尤其是外表最为慈眉善目的慧心方丈,更是将神武帝看作末法时代作乱的天魔,欲金刚怒目,清扫佛敌。

    个中对错,难以评判,只能说各有各的立场。

    对于神武帝莫衍来说,他自然希望君权压倒神权,不希望君王为神明左右。

    因而他要扫除一切障碍,无论是佛陀还是三清六御,无论佛道,但凡阻碍他君临天下的,他都要将其消灭。

    于是莫衍、莫衍的儿子,花了六十年时间,让绝大多数武国百姓提起宗教便是怀疑与轻蔑。

    这无可厚非。

    但慧心方丈、吴靖远等维护自家传承,期望将自家经典发扬光大的志向,更是无可指摘。

    陈北海应当站在哪一方?

    是帮助传授了自己《吞海功》、《降龙掌》、《打狗棍法》的王帮主一边,还是站在素未谋面,还害死了原身父母的莫衍一边?

    不言而喻。

    “晚辈明白了,”陈北海再度拱手行礼,“还请前辈细说行动细节,今夜晚辈但凭驱使,绝无二意。”

    “好!”吴靖远的双眸中闪动着炽热的焰火,“今夜定教那神武帝陨落!”

第一百三十章 一触即发

    夜已深,不见月光,星星也被乌云遮去,天上黑洞洞一片。

    陈北海一行六人正在坤门外耐心地守候着。

    周城中不设宵禁,因而不少地方仍亮着灯,稀疏的光汇聚在一起,使得这座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炬火。

    他们在此地等候几刻钟了。

    等一个约定好的时机。

    突然,周城中远远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喧闹声。

    城内的火光似乎也比方才旺盛了些。

    武国都城极为庞大,南北两端相隔甚远,即使是以先天丹境大宗师的耳力,也只能分辨出音量的增强,而听不清楚这喧哗的具体内容。

    但众宗师尽皆果断之人,立刻判断出时机已至。

    “诸位动手吧,记得此前我们商量的,务必以最快速度击杀莫衍,莫要无事生非。”

    吴靖远话音刚落,众人便即刻冲了过去。

    他们如鬼魅般掠上数丈高的城墙,落在墙头。

    墙头把守着十二名士兵,个个神色坚毅,孔武有力,尽是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好手。

    然而他们面对丹境宗师,却好像小鸡仔一样羸弱,毫无抵抗力。

    不,至少刚破壳的小鸡也能叽喳叽喳叫唤,他们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一息之内,整整十二名士兵,便如烂泥般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陈北海暗叹一声,对被杀的几名守卫说了声抱歉。

    他只是用指头轻轻点中了两个士兵的下颌,将其击晕。

    他有足够的底气来满足自己的同情心理。

    但并非所有的宗师都刻意留手。

    在击溃城墙上的守卫后,众人毫不迟疑,飞身而下,向周城深处疾驰而去。

    ……

    远处。

    周城内。

    乾门附近。

    街道一片狼藉,两旁的屋舍楼阁燃着大火,将原本漆黑的夜空烧得通红。

    焰浪咆哮翻腾,成千上万的火蛇嘶吼着从火中窜出,空气中弥散着灼人的热气。

    火焰的空隙间挤着瑟瑟发抖的平民。

    被吵醒的孩子们吓得大哭,却被他们瑟瑟发抖的父母粗暴地捂住口鼻,只能无声呜咽。

    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绝大多数都是差人。

    而犯下这一切罪行者,还在向皇城突去。

    那是一帮黑衣人,身材瘦小,出手狠辣,武功高得出奇。

    尤其是其中首领,武功更是强的离谱。

    城中卫兵不乏高手,竟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这是,从城内再度赶来一队守卫——他们并未对黑衣人出手,而是分散开来,奔赴街道两侧,安抚民众,抢火救灾,防止伤亡出现扩大。

    尽管眼底弥爬满了恐惧? 可他们仍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黑衣首领的嘴间漏出了阴恻恻的笑。

    声音逐渐增强? 他在狂笑:“那狗皇帝已经怕了,我们这就去杀了那厮!”

    他的手下一齐发出狂热的呼喊,看也不看畏惧的守卫? 向皇宫杀去的速度更快了三分。

    留下一路的血与火。

    ……

    “停。”

    吴靖远摆手示意。

    陈北海等人也立刻停住。

    今天的他罕见地换了身青衣? 且从不离身的玉玦也取下了。

    是时? 他们已经顺利到达后宫。

    后宫一词似乎带着些暧昧的味道。

    然而事实上,后宫并非当朝皇帝专门用来安置妃子、蓄养美人的金丝笼。

    后宫实质上是一个集寝宫、林园、书库等于一体,兼具修息、游乐、教育等功能的宫殿群。

    太上皇、皇太后都住在后宫中。

    众宗师面前的上武殿便是神武帝莫衍的居所。

    神武帝莫衍!

    眼前的宫殿中没有动静,仿佛无人居住。

    又或者莫衍并没有觉察他们这群不速之客的来临。

    会是哪种可能?

    亦或者两种都不是?

    没有人知道。

    但是即将所有人都知道。

    “诸位,都到了莫衍门口? 却踟蹰不前? 莫非是怕了他的名头?”吴靖远忽然拔高音量高声道。

    他的声音回荡在宫殿间,衬得幽静的后宫愈发死寂。

    没有人回应。

    也没有大内太监或者禁军教头来捉拿这群敢于夜闯皇宫的狂徒。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

    陈北海的心头萦绕着不安。

    他们来时遇到了些抵抗,其中不乏内功深厚到即将先天的存在——尽管这种举世罕见的高手? 在丹境宗师前也不过能多坚持一息。

    但是这般守备未必薄弱了些。

    在吴靖远的预想中,他们入侵时将遭遇数位先天武者,乃至于同为先天宗师的绝世强者的阻击。

    虽然这样的保护或许对以武著称的皇帝一家起不到显著作用? 但这是礼,这是规矩。

    规矩不可坏。

    如此松懈的防御,好似请君入瓮般。

    “你们不敢,便为我助威吧,”吴靖远忽然大笑,“吴某此番去取莫衍项上人头,片刻便回!”

    说吧,吴靖远便飒沓向前,步如流星。

    没有迟疑迟疑。

    然而此行的六位,又有谁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行刺被称为神话的莫衍?

    陈北海、王帮主、君一、杨真人、慧心方丈也立刻跟上,来到上武殿前。

    宫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

    平乱殿前。

    这处宫殿堂常被用作上朝与重大宴会。

    根据前朝的礼法,这一宫殿本应有“养心殿”、“居颐殿”之类祥和雅致的名称。

    可玄武帝时刻谨记,大武开国不是靠文治,而是靠武功。

    平乱匪、平乱贼、平乱国,朝廷治理天下最重要的是安稳,因此无论是礼法还是律令,都不介意靠强制性的手段维持安定。

    哪怕这一安定必须牺牲部分人的利益、自由甚至生命。

    那是必要的代价。

    平乱殿前的石陛坑坑洼洼,一副古旧的模样,上面还有些或长或短的深色污痕。

    或许是死人被拖在地上渗出的血。

    庄严肃穆的平乱殿前,突然闯入了一个黑衣人。

    也许叫他红衣人更合适。

    因为黑色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

    黑衣首领揭下了脸上的面纱,他不需要掩饰身份了。

    面纱下是一张鹰嘴鹞目,形容刻薄,眼里闪烁着仇恨得脸。

    男人一步一步走上石阶,站在殿前。

    咚——

    原本需要四个侍卫合力才能打开的殿门被他一掌轰开。

    殿中高处,一名玄袍龙纹老人正在批阅奏折。

    为了在寿命与功绩两方面同时超越自己的父亲,老人吩咐左右将天下之事,无论巨细,悉数汇报给他,并且每日批阅到子时,处理完积压的政务后,立刻回房安寝,决不把第一天的压力留给第二天。

    老人非常生气,但为了避免弄脏奏折,仍小心翼翼地将笔搁在砚上:“你是谁?是谁指使你来的?蛮子?匈奴?夷越?还是哪门哪派的余孽?”

    男人有些意外,这份意外格外加剧了他的怒火:

    “我是来杀你的人!”

第一百一十一掌 手段尽出

    血衣男人使的是一把弯刀,刀簇有小半寸厚,刀身弯成半轮弦月。

    而老头只有一双拳头,一双由握惯了狼毫笔的手指攥紧的拳头。

    从表面看,这是一场悬殊的,并不难预测结局的战斗。

    顷刻后。

    一团血色的身影如同炮弹般飞射出去。

    男人的衣服上斑驳一片,无神的眼中残存着愤怒与悔恨。

    俨然已经成了具尸体。

    一场没头没尾的刺杀竟以一名难得的武道宗师的陨落为结局。

    咫尺之间,人可敌国。

    男人本是这么想的。

    可惜,他的刀硬不过对方的拳头。

    毕竟那是神武皇帝传下的拳法。

    老头沉重地喘着气,一只手撑着地坐下。

    搏杀一位先天大宗师,即使是他也感到疲惫不堪。

    老人猜到血衣人不是单独作乱,但他并不慌张。

    因为宫中住着一段活着的传说。

    倘若有人能闯出后宫,那么即使他拥兵百万,也是决计阻挡不住片刻的。

    后宫。

    上武殿前。

    殿门已经被推开,王帮主打头,陈北海等六人鱼贯而入。

    四周没有灯,月也隐入云间,不大的房间乌黑如墨,宛如一头于暗处裂开血口,蠢蠢欲动的恶兽。

    众人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大宗师,目力、耳力皆远超常人,哪怕在这夜中,也能约莫看清屋内的轮廓。

    陈列简单,全然不似太上皇居所。

    除些杂物外,仅一案几,一张床。

    丈长的床靠在墙脚,一席帘子斜斜地拉下来,半掩着。

    少顷,帘后传来一缕气若游丝的微弱呼吸,在这寂静的夜中也无法引人注意。

    一瞬后,呼吸声又即刻衰微下去,仿佛是死了。

    陈北海不由得屏息。

    他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听错了。

    在太上皇帝的寝宫中,只能是莫衍。

    大敌就在眼前的帘后,他却有些迈不动腿。

    人的名,树的影,这世上活着的人中,没有人同神武帝交过手,见过他出手的人也寥寥无几。

    没有任何人清楚现在的莫衍是如何状况,武功在一百四十岁的高龄下还剩下几分。

    但所有人都认定莫衍是曾经的绝对第一。

    因为他活跃的时候,连敢自称天下第三的都没几个。

    武林中的人生怕自己的名号引来了莫衍的关注。

    “嗤啦——”

    一只不稳健的手探了出来,低垂的帘子被悬在床边。

    接着是腿,颤抖的肢体踟躇了好几个呼吸,然后是艰难直起来的身子。

    枯瘦的人影从床上钻了出来,

    陈北海绷紧了身躯,不敢动弹。

    同行人亦如此,无论是狂放的王帮主,还是和蔼的方丈,或者高傲的吴靖远,都不例外。

    人影在床边摸索了片刻,颤颤巍巍地端起一个物件。

    “噗嗤——”

    橘黄色的光点陡然浮现,随后迅速膨胀,光焰的触手蔓延开来。

    一盏提灯。

    有了光源,陈北海终于能看清了——

    站在他面前的确是个人。

    身不盈六尺,宛如一只人立而起的猴子;裹在衣服里的是极瘦弱的躯体;从袖间伸出的手掌上,干枯如槐树皮的皮肤覆在隆起的骨节上。

    活脱脱个怪物,行走的尸体。

    “怎么,不认得朕?”

    嘶哑难听的声音从老头的嗓子里渗了出来,刺耳得像是野兽在墙上磨爪。

    这是莫衍?

    昔日威名远扬的武林神话,竟衰老成这般模样了。

    人终归是会死的。

    神武帝再如何功参造化,也脱不开人的范畴。

    只是……

    陈北海细细端详,无论是呼吸,或是退化的肌肉,还是流动的血液,都体现不出半点武功的痕迹。

    似乎莫衍从未练过武。

    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但是比一般的老人更老些。

    体表密密麻麻的褐色斑纹,沟壑难平的皮肤紧贴干枯的血肉,全身上下都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你就是莫衍?”

    吴靖远开口问道。

    莫衍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微笑,“呵,”他昂起头打量了一圈,“你们来杀我,却认不出我么?”

    众人心头一时沉甸甸的。

    虽然被人一口叫破来意,但是他们本不该感到压力。

    只是这事透露出浓浓的古怪。

    先不说不设防的后宫,哪怕有着另一位先天大宗师拖延也显得过于顺利的活动。

    那都不算什么。

    最奇怪的就是神武帝本人。

    脆弱的有如大半截身体埋入黄土的体质,毫无武功痕迹,与他曾经毋庸置疑的强大实力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就像是面前分明是泥土覆盖的坚实平地,一脚踩下去,却跌下了万丈深渊。

    明知应当保持警惕,可却不由自主地产生轻蔑之感。

    矛盾感令陈北海的心脏扑通直跳,一时间要跃出胸膛。

    这!……

    他想要喊出声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喉咙沙哑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叫不出声。

    “唵!嘛!呢!叭!咪!吽——”

    忽然,念咒声响起,是慧心方丈缔结法印,口诵大明咒,定入三昧之境,施济大福德、大能力、大智慧,摄心制心,跋除杂念。

    在大明咒的护持下,陈北海一个激灵,庞大的精神力量顿时发挥作用,内力流转全身,立刻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诸兄,迟则生变,莫要耽搁,先将他拿下再说!”君门主大喝道。

    紧接着,长剑出鞘,瞬间,寒光侵袭而来,整个屋子都变得冰凉起来,陈北海不由得得了个寒战。

    莫衍竟只是站在原地,双手垂下,不闪不避。

    武功练得再高,也是血肉之躯!

    即使先天高手在催发内力时可力劈玄铁,但是君门主的兵刃也是稀世凶器,加之他将兵身诀练至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境界,以剑气洗练内炁,以内炁蕴养剑气,人剑合一,剑气无穷,生生不息。

    就算是身为武林盟主的王帮主也决计不敢硬抗,否则也会被斩成两段。

    莫衍这是在自寻死路。

    见此机会,其余五人不约而同地一并出手。

    刹那间,陈北海等战胜心中的忌惮与迟疑,激发出百分百的实力,飞身上前。

    在莫衍的怠慢下,六人围作一团,将他困在其中。

    梵音索命,真言顺耳,慧心方丈面上菩萨,目中金刚,雄厚的内力化作句句咒语,要将莫衍渡入西方极乐世界。

    施六甲秘祝,舞八卦剑法,杨真人端剑前刺,有无穷变化,配合他人将莫衍周身穴道锁死,令其退无可退,进亦无可进。

    一杆青竹棒,下打野狗,上打皇帝,王帮主俨然拿出了全身本事,向莫衍当头劈落。

    摘下腰间玉玦,吴靖远猛然一掷,三块宝玉分别向老人的天灵盖、檀中穴、会阴飞去,此乃天衣无缝诀中的鸡犬升天。

    剑气凛冽,剑心通明,君一门主的剑斩向莫衍的头颅。

    五位大宗师尽皆施展了全部手段,陈北海修炼年月虽短,却也不弱于人,鼓动吞海功,一身澎湃的内力如同大炮轰击般涌向右掌,强横的掌力将空气都抽爆了,打向莫言的心脏。

    降龙掌!天帝出巡,时乘六龙以御天!

第一百三十二章 霸拳

    武道宗师尽数无保留地施展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

    一时之间,刀剑争鸣、气象万千,可谓是用力与技编织的天罗地网。

    不夸张地说,在大宗师的包围下,小至蜉蝣、大到一辆主战坦克,都会被毫无悬念地摧毁。

    然而……

    被围在中央的莫衍全无惧色,只是微微挺直病蛟蟠卧的佝偻背脊,扭转瘦削如刀的老肩。

    出拳!

    都说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但是就在刀剑加身、拳掌临面的前一刻,那一拳后发先至。

    虚室生光,那是拳划过的闪电。

    兴许是一息,兴许是一瞬,兴许是千分之一个刹那。

    陈北海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个小小的拳头,如同山岳般向他压来。

    明明经脉中的内力汹涌澎湃,正在喷薄而出。

    可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仿佛时间已经停滞。

    坦白来说,神武帝莫衍的强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一拳,已经远远超过了王帮主的降龙掌,亦或者他的天下无狗。

    但莫衍只是一个人。

    陈北海只要避开一招,莫衍就会被其他人立刻击败。

    这一拳像是一座山般向他碾去。

    而他就好像大闹天宫的孙猴子,千般武艺,百般造化,万般神通,皆敌不过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千钧一发之刻,陈北海心若止水。

    神经细胞中的电子传递着讯号,于重峦叠嶂的脑中盘旋如混沌风暴,无序中有序的知识产生。

    智慧结晶大放光芒,耳畔响起与梵音相似的世外之声,陈北海勉强恢复了对躯体的控制,脚下一滑,堪堪后撤半步。

    莫衍的拳悬停在他的鼻尖一动不动。

    迟来的拳风宛如根根银针,刺入他的面部,一时间,陈北海眼前一黑,仿佛血液流动被切断,陷入了休克。

    下一刻。

    陈北海一个激灵,立即摆出警戒的架势。

    然而莫衍就只是伛偻着支撑身体,双手提着一盏昏暗的灯,周围的五名大宗师或是呆愣在原地,或是像他一样后撤半步。

    众人这才纷纷醒转而来。

    陈北海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莫衍似乎根本没有出拳。

    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出手了。

    而且不止是自己一个人,还有王帮主他们,都被莫衍所骗。

    否则莫衍怎可能在极短时间内向六个方向连出六拳,败退整整六名先天丹境的大宗师?

    陈北海又转念想到,若是自己方才不后退,或许就能一掌击毙神武帝?

    虽是这样念想,可一口气泄了,短时间内也动不了手。

    忽然,好似老了十岁的慧心方丈一声长叹,道:“陛下武功神鬼莫测,匪夷所思,实在非人。”

    方丈身体一软,坐在地上,又道:“老衲虽功败垂成,但想必陛下也命不久矣,”他抬头看了看莫衍,又颔首低眉,“小僧先去也。”

    竟是要当场圆寂。

    好在杨真人看出他状态不佳,及时渡去一缕精纯的内力,吊住了方丈的命。

    “荒谬,”莫衍摇头,“连朕的底子都不清楚,就来刺杀朕,实在是天真。”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陈北海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怜悯和遗憾。

    莫衍又转而说道:“你们还太年轻,今日还不是你们死的时候,我说阎王不会收你们的!回去修炼几年,再来对付朕吧!”

    话音刚落,他挥了挥手,陈北海的身子就被吹得倒飞出去,恰好落在门外。

    其他人也不例外。

    最奇异的是慧心方丈,本盘腿坐在地上,差点圆寂,此刻却跳了起来,健步如飞地跑出了上武殿,虽然姿势古怪了些,像个提线木偶般。

    令人啼笑皆非的同时又不寒而栗。

    “吱——嘎!”

    似乎是劲风过堂,门重重地关上了。

    冷风一吹,陈北海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渗出涔涔大汗,浸湿了衣服,紧紧贴着皮肤,十分难受。

    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些,月光从缝隙间漏下来。

    上武殿的门紧闭着,一如既往。

    似乎只是他们遭了一次魇,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使人恍惚。

    强烈的疲惫感涌了上来,陈北海终于明白为何慧心方丈当场就要圆寂了。

    修得先天,尤其是结成下丹田气海内丹后,武者的修为已经到了炼精化气的境界,取肾水之精华,炼先天之气,周天循环,凝为一体,无缺无漏。

    对于这样的武者来说,排汗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必要的事,乃至于禁忌。

    因为他们的消耗已经到达最小,只通过呼气就能排空体内的废气与热量,即使在对敌激烈时,周身毛孔也不会打开,多余的热量只会从与敌人交锋之处,顺着离体的内力发射出去。

    通俗点讲,就是先天武者出汗不是靠毛孔,而是靠穴位,在与人交手时,体内产生的热量被搬运到体表,然后激射而出。

    威力还不小,就像是一个小人儿打了敌人一拳。

    这也被叫做暗劲。

    陈北海周身出汗,而且是大汗淋漓,就表明他****,一泄如注。无漏之体破了,内丹不仅不能自动修炼,还会不断衰弱。

    当然,陈北海、吴靖远、王帮主、君门主还好,年富力强,虽受了重创,到底能修复,至多耽误几年。

    杨真人也还好,年纪虽大,可鹤发童颜,修炼的内功擅长养生,兼具固精、培元、延寿等妙用,因而无甚大碍。

    慧心方丈是顶顶惨,最倒霉的一个。

    在六人中年龄第二大,只比杨真人小一点点,内功也无养生之效,更是兼练了《罗汉金身》,相当于内功被毁,外功也被破了罩门。

    不死也残。

    还不如圆寂,落个体面。

    不过奇哉怪哉,看方丈的面色,虽然凄惨,但还没到破功的程度。

    虽不知原因,终究是不幸中的万幸。

    回过神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何去何从。

    毕竟短短一个时辰内的遭遇,实在太过迷幻。

    忽然,微风拂过,陈北海错愕地望去。

    原来是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趁着几位丹境武人疲惫之际,悄然飘到了他们边上。

    老太监一脸无奈,用尖细的嗓音幽幽道:“咱家追了几位贵客好一会儿了,几位贵客若想翻阅御书房的典藏,又何必不告而来?告知来意,咱家自然命宫中的太监宫女洒扫庭除,毕恭相迎。”

    “天色晚了,宫里到处不方便,还请几位随我先去休息吧。”

    说罢,老太监扯出标准的微笑,邀请他们同行。

    语气虽然恭敬卑微,却透出不容置喙的意味。

    几人状态极差,老太监又明显是个武功高深的先天高手,话语中还透露出威胁,如何拒绝得?

    只能随老太监而去。

一百三十三章 止戈楼

    却说陈北海一行人刺杀神武帝失败,反遭莫衍以神鬼莫测的手段破了功力,身受重创,又被一位摸不清虚实的老太监近身,邀请去别处安寝。

    他们有所忌惮,一时不好拒绝,只得应下。

    随后,老太监竟真的安安分分地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宫殿,依次序安排他们入住房间。

    陈北海心头虽然困惑,但见床褥颇为舒适,索性径直上床休息。

    他倒要看看这老太监想搞些什么名堂,不管老太监在图谋什么,他只需以不变应万变。

    凝练了一会内力,只觉经脉胀痛,五内俱焚,心知要修复内伤非一日之功。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内丹受损,他得如同再次凝聚内丹般小心温养身体,戒骄戒躁,否则将会走火入魔。

    陈北海便久违地直接睡了。

    一次在敌人大本营沉入的睡眠。

    竟无人打扰,平稳地睡足了一个饱觉。

    翌日清晨。

    陈北海早早醒来,察觉到门外有人,只是那人没有恶意,所以并未将自己惊醒。

    他推开房门。

    只见门外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宫女,手上端着一个银盘,上边是盛着清水的双鱼纹青铜洗、一小块皂荚、一根青葱的杨柳枝。

    小宫女在服侍着陈北海洗漱后,又纤纤作细步,将盥洗用具撤走,端来一碗热汤。

    坦白来说,陈北海已经不在乎这碗热汤是什么材料熬制而成,是否下了毒。

    尽管可能性不高。

    毕竟昨晚的神武帝莫衍展现出了压倒性的、匪夷所思的实力。

    一拳……不,实际上可能都没有出手,就将他们全部打倒。

    根本用不着下作的手段。

    他只想知道莫衍究竟想干些什么。

    喝下这碗略带苦味的热汤后,陈北海感到胃里有一团火燃了起来,顺着血液烧遍了全身。

    庞大的药力滋补着五脏六腑。

    还要胜过他之前服用过的由白师行炼制的九花玉露丸。

    他趁机运转内力,炉火纯青的内功催动下,药力被裹挟着流入肾脏,转化为生命之精气,随后练为内炁,补助气海。

    同时,肾、肝、肺、脾、心,五脏在药力与内功的调理下,重新构成了和谐平衡的循环状态。

    眨眼间,陈北海再次进入五气朝元的境界,下丹田也得到补充,功力几乎恢复如初。

    至多经过小半月调养,破而后立,还要更甚从前。

    他旋即想到,这具身体的父母亲戚,都因患上了瘟疫而被官兵杀死,最终被一把火烧成了灰,他也算是间接地与大武的皇帝结下了血海深仇。

    而陈北海占据了周方明的躯壳,也承了这段因果,因而他对莫衍出手,也是无可厚非。

    但当他刺杀莫衍失败后,这段仇怨也算是扯平了。

    虽说不知道原因,但莫衍不仅留下了刺客的性命,还命人送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价值千金的药汤,可谓是宽宏大量,以德报怨。

    他也因此欠下了大人情。

    不管神武帝是否在乎,他都要过了自己那关。

    陈北海道:“姑娘,还请向陛下转达,此恩我铭记于心,若陛下有差遣,我愿任其驱使一次。”

    他直接表明自己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当然,如果莫衍命令他诛杀王帮主,他也不会傻乎乎地乱动干戈。

    他是受了莫衍的恩情,可这不代表他要为了莫衍背叛自己的立场。

    小宫女眼神茫然,连忙摆手道:“大人,我在陛下面前可不敢出气,公公吩咐奴婢带您去藏书房,您有什么话,到时候直接对李公公说吧。”

    “也罢,你且带我去见那李公公吧!”陈北海颔首了然。

    随即,二人向北面走去,约半刻钟后,到了一处阁楼前。

    面前阁楼约四丈高,分上下两层。飞檐斗拱,屋脊上有几尊异兽。墙面用阳文镌刻着朱雀、黄龙、潜蛟、断剑、大戟等图案。

    楼前挂着一幅联:“藏书非藏文,书启万世明智;养兵为养人,兵安百年太平”。

    匾额上刻着龙飞凤舞的“止戈楼”三个字,也就是宫女所说的藏书房。

    想来写联的人当时没有花太久时间思量,导致对联的平仄出了些许问题。

    到了止戈楼前,宫女便驻足不前,口称:“奴婢没有资格进藏书房,还请大人您自行进入吧。”

    说罢,小宫女便施礼离去。

    于是陈北海便独自一人走进了止戈楼。

    乍一看,阁内陈设繁复,书架、案几、屏风等,此间种种,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缭乱,显得有些花哨。

    但端详之下,却发现书架曲折蜿蜒地陈列在楼内,满载着孤本典籍;由挂屏隔开视线,将空间分割为相对独立清净的一小块;地上陈设着长案、长几、铺着红色垫毯,给人以十分舒适的阅读体验……

    隐约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趣味。

    完全不同于想象中的那种青灯夜读,长月蛙鸣,宛如囚室一般,只有苦行僧、世外人才愿意久居的地方。

    陈北海转念一想,有些佩服,逐渐相信起了楼前的那一副对联。

    求道者能耐住寂寞,无论车水马龙,亦或长夜苦读,都一心求索,固然可敬。

    但书房若是修建得漂漂亮亮,让经受了一天疲倦的人能钻进去、坐得住,从根源解决问题,让读书成为一件乐事,快事,难道不是更可贵么?

    这时,一个灰袍人迎了过来,一开口,压低了声也掩盖不住的尖细嗓音就暴露了他的身份:“止戈楼内要求清净,烦请注意。陛下吩咐了,三日之内,你可尽情翻阅其中藏书。只是不得毁损,也不得带走。”

    正是昨晚的老太监,也就是李公公。

    他老迈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一日三餐,都有宫内的下人们准备,小兄弟不必担忧。想必小兄弟也顾不得担忧了。请吧。”

    话音刚落,陈北海便急不可耐地踏开步子,蜻蜓点水般无声地飘入了楼中。

    刚走了几步,他就停了下来,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错愕——

    放眼望去,零零散散的几人正在沉醉于书海中。

    有光头跏趺坐地,摇头晃脑,如痴如醉;有老道踏斗布罡,演太极八卦;有剑客左手狠狠抓住右臂,仿佛藏于其中的飞剑将要射出,他正极力制止;有披发壮汉一面翻书,一面探手,合掌屈指时,龙凤舞雩。

    拢共四人。

    赫然是与他同行的宗师们。

    除了吴靖远。

    深深的疑惑涌上心头,陈北海快步走到临近的书架前,从上面小心抽出一部书。

    书籍保养得很好,虽然形式古旧,估计有不少年头,但几乎没有褶皱破损,甚至连一粒灰尘都见不到。

    他定睛一看,不由咋舌。

    只见书上写着五个字:

    《天衣无缝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下武道尽入吾梦中耳

    竟然是天一教的镇派绝学,精妙无双的内功典籍,《天衣无缝诀》!

    至于这部秘籍是真是假……

    陈北海果断,翻开它,粗略地扫了一眼,顿时心下有了计较,估计的确是真品。

    甚至,可能不仅是货真价实的绝学,而且是天一教的原本!

    轻吸一口气,陈北海将其放回书架,从旁边抽出另一部书。

    《吞海功》。

    丐帮最强内功,只有护法以上帮众和帮主亲传才能习得,单论威力,还要在绝学《天衣无缝诀》之上。

    他快速翻阅了一遍,发现与他习得的《吞海功》并无二致,有些地方甚至比他修炼的功法还有细致些。

    之后,陈北海又一本接一本地摸索着。

    《血煞神典》……

    《吞天魔功》……

    《兵身诀》……

    《青云直上**》……

    《平静经》……

    赫然是一部部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宝贵的内功心法。

    每一本都价值千金,流落出去,难免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就这么如同孩童启蒙读物般随意堆积在一起。

    陈北海总算知道王帮主等人为何露出那般神色了。

    恐怕几十年前,神武帝莫衍率兵横推中原,攻山镇派,夺来的武功秘籍,全部堂而皇之地放在这儿了。

    宝藏。

    对于陈北海来说,可以说是他两度降临大武以来,获得的最大机遇!

    陈北海激动地一时不能自已,明明是先天丹境大宗师,手却微微颤抖。

    顾不得和王帮主打一声招呼。

    他将一切抛之脑后,捧起一门秘籍,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如饥似渴、如痴如醉。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

    内功心法。

    拳脚绝学。

    剑经枪诀。

    奇门秘功。

    ……

    从无须内力即可施展的提纵术、攀援术、基础刀法,到吐纳术、二流内功,再到顶级武学、不传秘术。

    止戈楼中包罗万象,所藏典籍若天上繁星,无所不有。

    丐帮失传的《八荒拳》也完完整整地放置其中。

    陈北海也来者不拒,无论是打熬力气的粗浅技巧,还是中流武学,亦或者其他顶尖门派的绝学,即使有些碍于武功冲突不能修炼,他也要心中模拟,琢磨透其中关窍。

    未来道果赋予他的智慧,使得他的记忆力、理解力、学习力等远远超过旁人。

    哪怕是神武皇帝,也远逊于他。

    王帮主的武功可谓天下第二,但他也至多专研一门《八荒拳》,以及兼修几门其他武学。

    但陈北海不同。

    他的目标是全天下所有武学。

    仅仅花了六个时辰,陈北海就将整座止戈楼上下两层,所藏成千上万武功秘籍,记在了脑中。

    其中有一门《周天功》,吹得神乎其神,号称习得后可五气朝元、三花聚顶、一气贯通三大丹田、打通天地之桥,羽化飞升。

    简直是仙人功法。

    虽只写了一半,毕竟放在莫衍的藏中,因而他仍打算尝试着修炼一番。

    随后,他找了块松软舒适的红毡子,身斜向右,侧卧而睡。

    这是金佛寺的武学《睡梦罗汉拳》中记载的姿态。

    这是狮子卧,是吉祥卧,是佛陀菩萨罗汉卧。

    遂沉入梦境。

    梦中,他降生为京城中一个富商幼子,娘胎里受了寒,自小体弱多病。富商见状焦虑不已,遣人四处寻医问药,求了几个名医,开了十数个秘方,却毫无改善。

    富商实在是没有办法,又听人说他或许是撞邪了,又或许是命薄福浅,该有此劫,同他生母合计一番,决定送他上山出家,为佛修习,受佛荫庇。

    他上山后,身体状况奇迹般地稳定下来,乃至一天天好转。于是就在庙里安了家,当个扫地沙弥。

    大半辈子过去了,他并未显露出习武的资质,就这么当了几十年的扫地僧人。

    住持都换了几个,只有他还是那个身份。

    除了辈分涨了好几辈。

    他八十岁那年,外族十万大军入侵,攻城拔寨,杀烧抢掠,一路打到京城之外。

    知晓后,他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孑然一人,独自下山。

    竟然展现出举世无双的力量,凭借一对拳头,一手平平无奇的罗汉拳,从山脚杀到京城外,从这头杀到那头。

    将十万精兵,杀到胆战心惊,丢盔卸甲,兵败如山。

    血流漂橹。

    他也精疲力竭,倒在尸山血海间,溘然长逝。

    濒死之际,他精神恍惚,飘飘乎如冯虚御风,一直升到宇宙星空间。

    意识消散前,他惊鸿一瞥,仿佛看到宇宙间盘坐着一个看不清面部的人影。

    ……

    另一个梦中,他刚从宿醉中醒来,但见自己身着龙袍、头戴帝冕,靠在龙椅上,满身都是酒气。

    忽然殿外传来喊杀之声,一伙叛军手起刀落,将寥寥无几的护卫轻易击毙,冲了进来。

    他不慌不忙,将要拔出腰间佩剑,展示实力,施展自己从梦中学来的绝世武学龙帝剑法。

    结果身子绵软无力,动作迟缓,眨眼间被一个小兵斩下了头颅。

    喝酒害人呐!

    ……

    他睁开眼睛,成了道观里的一只老乌龟,日夜看着老道士练功,无意间学会了一门粗浅的吐纳功法。

    在送走了三十九个道士后,道观没了。

    此时此刻,高山下降,幽谷上升,天堑变通途,沧海成桑田。

    钢筋水泥建筑物拔地而起,它被惊叹的科学工作者送进了动物园。

    面对年轻貌美的母龟,它提不起半点兴致。

    最终它死了,享年八百八十二岁。

    ……

    一个又一个梦境,一段复一段人生。

    在梦中,他化身各种身份,时而是帝皇,时而是将相,时而是商贾,时而是乞丐。时而为男,时而为女,时而为阉人,时而为飞禽走兽。

    在不同的生命中,他演绎着不同的武学。

    唯独在寿辰结束,魂飞天外时,恍惚间能瞥见一个面貌越来越清晰的人影。

    最后一个梦境里,他成了一个资质妖孽的少年,在参与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过程中,每击败一名对手,都能快速学会对方的武学。

    短短数天时间,他从一个只会匕首的简单使用技巧的小镇少年,成长为无所不通的天下第一高手。

    在击败最后一名强敌后,他元神出窍,心神飘到宇宙间,面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面貌他很熟悉。

    就是他自己。

    但和他自己又有些不同。

    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不大像他。

    宇宙间的人影突然向他打出一拳,拳头像一座山。

    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气势正烈,怡然不惧,迎难而上。

    刹那间,两人拳头撞在一起,剧烈的光芒放射出来,充斥着整个世界。

    下一刻。

    他从梦中醒来。

    方桌长案,新格古书,红毡软垫,青灯暖火。

    气温正适宜。

    陈北海直起身子,脑袋摇晃,左右环视,轻叹一声。

    “大梦几千秋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北拒匈奴

    李公公老态龙钟地守在一旁,眯起的双眼里射出惊叹和欣慰。

    陈北海站了起来,目光清澈,真诚地拱手行礼:“陈某谢过李公公。还请李公公向陛下转达,在下承情,若陛下有任命,某但凭驱使。”

    他刚醒来,还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

    但见到王帮主等人早已离开,止戈楼中空无一人,便知道自己停留的时间明显已超过三日。

    李公公多给了他些日子。

    自己虽说孤身一人,却丝毫不感到畏惧。

    他已经感应到李公公的修为境界。

    已得阴中阳、阴阳之阳,阳火炼就两颗内丹,气至檀中,开出精花、气花。

    也就是先天丹境的中丹之境。

    与他一样。

    不错。

    在《睡梦罗汉拳》的辅助下,陈北海于梦中修炼武道,最终将莫衍珍藏的武林秘籍尽数融入自身的武学体系中。

    值得一提的是《周天功》。

    这部只写了一半的内功心法,思路异常奇特,与寻常内功迥乎不同。

    一般内功,包括绝学《天衣无缝诀》,在先天之后,都是走的由下而上,炼精、炼气、炼神,依次炼就三颗内丹的路子。

    而《周天功》的构想,则是不修丹田,不结内丹。

    只修一口气。

    壮大先天之气,一口内炁贯穿全身包括三大丹田,整个人进入混沌杳冥,先天道胎的境界。

    随后以先天之气冲破玄关,打开天地之桥,以人力统御天力。

    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推山填海、移星换斗、斡旋造化……诸般神通,无所不能。

    真是成了先天想成仙,坐在地上要上天。

    不过这门周天功对于他的结丹确有不小帮助。

    甚至让陈北海有些信了那有关神武帝莫衍发家史的传闻——这半部《周天功》正是莫衍机缘得来的无字天经。

    他尽管没能一口气成就人仙。

    但是也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凝结了第二颗内丹。

    虽然在量上有差异,但在本质上算是和王帮主、杨真人站在了同一层次上。

    同样的强大。

    同样的不可思议。

    如今的陈北海究竟有多强?

    不催动内丹,只需鼓足内力,就能长时间地举起超过万斤的物体。

    而一旦爆发内丹积蓄的力量,也就是被称为“丹田气打”的手段,力量更是能成倍增长。

    爆发一颗内丹,就是两倍力量。

    而同时动用下、中两颗内丹,更是达到了原先的四倍。

    足以短暂举起四万斤,也就是整整二十吨的重物。

    二十吨质量,差不多相当于一辆满载的公交车、一辆重型卡车、一辆轻型坦克。

    听起来似乎不算夸张?

    但是当他出手时,以这样的爆发力释放出的动能极为恐怖。

    更何况他不仅具备强悍的爆发力,速度、敏捷、反应能力、恢复能力、防护能力等全部强到一种人力难以企及的地步。

    非人哉。

    在大武,陈北海称得上是人间仙神。

    只要不遭遇同层次的绝世强者,他就是绝对的天下无敌。

    当然,陈北海可不会因为这点微小的成就妄自尊大。

    且不说他离未来记忆中那些可以移动大陆板块的法师、捉星拿月的大神还差了一个星系的距离。

    就是在大武,他前头还有个莫衍。

    那是一位惊才绝艳到纯靠自己才情便修炼到武道巅峰的大宗师。

    这些念头只在陈北海心头转了一圈。

    这边李公公已开口了。

    李公公道:“不瞒你说,陛下确实吩咐咱家告诉你一件事儿。”

    “公公但说无妨。”陈北海应道。

    “这几年北边闹了战事,不知小兄弟可曾听闻?”不待陈北海回答,李公公又接着说,“咱大武国内是歌舞升平,殊不知全靠北边的将士们御敌于外呵!”

    “几十年前被咱们打跑的匈奴又打回来了!”

    “那群匈奴兵极其彪悍骁勇,个个有虎豹之力。但咱们武国的大军也都是好手,不怕他们。”

    “然而最令人头疼的是他们的首领,匈奴王伊克敌单于。”

    “据说那伊克敌单于天生神力,性情暴虐恣肆,尤爱生撕、活劈敌人。咱们军中的高手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咱们大武的高手和将士们配合精妙,战法无双,倒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匈奴骑在马上,来去自如,咱们也拿他们没办法。”

    说到这里,李公公发出了老骥伏枥的惋惜:“要不是得服侍陛下,咱家说什么也得会一会他,试一试那什子单于的成色。”

    陈北海道:“陛下可是要我去杀了匈奴单于?”

    李公公连连点头:“正是。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他又补充道,“陛下说他对外族人提不起兴趣,那单于正适合留给你练手。”

    练手么……

    陈北海在心中斟酌片刻,问道:“不知道陛下对我等网开一面,有何意图?”

    他猜到了莫衍的用意,只是不甚确定。

    李公公立刻道:“在这世上,陛下无敌太久了,他只想培养出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不止是你,还有已经离开的那几个人,哦,那个第一天晚上就走了的不算。他错过了药膳,也没机会一睹阁中经典,算是废了。”

    神情中没有半点虚伪之色。

    很是认真。

    陈北海不由得感慨。

    无敌是多么寂寞。

    让人寂寞到亲自为自己培育对手。

    让人寂寞到不仅原谅了刺杀自己的杀手,还向他们开放自己的武库。

    他又怎能不回应?

    “好,”陈北海颔首道,“我应下了。还请转告陛下,三年之内,我必手刃匈奴单于,回来与陛下决一死战!”

    见他应下,更是放出挑衅的豪言壮语,李公公的老脸上露出了欣喜与期盼的笑容:“少侠好胆气,咱家祝阁下武运昌隆,早日登上武道之巅,与陛下一同观赏天上的风景。”

    “哈哈——”他们相视良久,忽然放声大笑。

    这笑里有说不出的豪迈。

    片刻。

    笑声渐歇,二人谈起正事。

    李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令牌和一份皇帝亲笔的手谕,当然不是莫衍写的,是当今圣上代写的。

    他承诺在大武朝中绝不会出现“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情况,军中物资供应一应俱全,不会耽搁陈北海的修为进境。

    并且持令进军后,陈北海不受官职,但也不被管辖,且无必领兵打仗。他只需要在两军交战时,同大将军配合,伺机击杀伊克敌单于。

    即使一直没有战争,他也领着相当于偏将的俸禄。

    可以说是相当宽松且宽厚的待遇了。

    当然,作为可一人成军的先天丹境宗师,这般待遇也是理所当然。

    总不能让陈北海当个小兵。

    但官位给太高也不适宜。

    倒不如不给官位,只领俸禄。

    除此之外,去北疆的车马、相关文书等,李公公都可以派人安排,陈北海只用收拾行李,决定北上的时间。

    能节省些处理闲杂事务的功夫,陈北海自然欣然应允。

    在离开前,他亲自见了王帮主一面。

    他毕竟是丐帮弟子。

    况且王帮主对他有传道受业解惑之恩。

    这一面不能不见。

    京城里有不少丐帮成员,陈北海离开皇宫不一会儿,便得知了帮主的位置。

    两人在金佛寺碰了一面。

    王帮主明明习得了帮里失传的《八荒拳》,气息却收敛了不少。

    显然武功更上了一层楼。

    陈北海将自己被莫衍要去征战边疆的事儿告诉了王帮主。

    王帮主感到一丝惊讶,但也表示理解和赞同。

    丐帮虽有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但面对外敌入侵,应当避免内耗。否则生灵涂炭,夺了天下又有何用?

    百姓苦啊。

    他如是说道。

    陈北海十分敬佩王帮主的胸怀,并且将自己写的几封信交给了他。

    要捎给林震天、曹马二乞丐,以及白灵素。

    直到击毙匈奴单于,凯旋之前,他都不打算见他们一面。

    否则急着奔赴前线,相见即是分别。

    还不如不见。

    安排好后,陈北海牵回了玉练马。

    出发。

    平定匈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雁城

    广阔绵延的雄城坐落于斯,古朴破裂的旧墙与光鲜亮丽的新砖堆砌在一起,将大地一分为二。

    后方是刚开垦出的农田,呈现出黑黄的色泽,大片收割过的作物的茎叶烂在泥里,增强着土壤的肥力。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凛冽的寒风如屠刀般刮过,强劲的风力似乎要效仿城的那头,将草地掘出一道道深壑。

    城墙前约十里地,间或缀着灰白色的点,像漫天星辰。

    这里是武国北方边境地带。

    远牧郡。

    永坚县。

    回雁城。

    大雁也要掉头的地方。

    陈北海策马来到回雁城前,勒马止步。

    按惯例,城前应当有守城护卫。

    的确如此,回雁城门前驻扎着一队军卫,约莫十人,个个全副武装,神色肃穆,目如鹰隼,不苟言笑。

    看得出来他们都身怀内功,放在江湖上也是有数的高手。

    不见得强过京城的禁军,但精气神大为不同。

    大冬天只着一身薄衫,一席披风的陈北海立刻引起了守卒的注意。

    卫兵们目光交接,细声交谈,很快分出三人,露出警惕的神情,上前将他围作一团,进行盘问。

    陈北海有备而来,取出几份文书,递给其中一名守卫,说道:“还请通报纪大元帅,就说有人从京城来访。”

    太上皇身边的大太监准备的文书,自然不可能有假。

    守卫翻来覆去,核查了几遍,也瞧不出破绽。

    于是他们神色缓和下来,恭声道:“我等不知纪将军此刻正在何处,还请大人稍候,我们这就叫上官来。”

    军旅中人,令行禁止,举动敏捷。

    顷刻后,便有人车夫赶着一驾马车从城中来到门前。

    马车上走下位神色阴柔,面目白净的中年官员。

    见到此人,城门的守卫一起拱手:“拜见王监军。”

    只是语气不卑不亢,听不出几分恭维的意味。

    这位王监军也不在意,微微摆手道:“诸位将士不必多礼,”回头看向陈北海,目光中流露出好奇,“你是从京城来的?”

    “正是。”陈北海颔首道,“这是我带来的文书和手谕。”

    王监军接过文书与圣旨,大吃一惊道:“还请阁下上车详叙。”

    车厢十分宽敞,即便两三个壮汉箕踞而坐,仍有余裕。

    两人上车后,车夫架起马车,缓缓驶入城中。

    车厢内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是炭火炉煨着的朱黄色陶壶。

    袅袅青烟从壶嘴里飘荡而出。

    “不知阁下有何来意?”王监军斟了两杯茶,递给陈北海,问道。

    陈北海接过这杯茶,抿了一口,吐出热气:“我是来结束这场战争的。”

    这名文官白净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说道:“难怪陛下给了您如此优厚的待遇。想必阁下一定是举世无双的强者。”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陈北海放下茶杯,掀开帘子看了看车外,“我们这是往哪里走?”

    王监军笑道:“纪将军住在城外,你们两个身份都不一般,我亲自为您引见他。”

    马车行驶在城中,一路畅通无阻。

    回雁城与陈北海去过的京城、顺府截然不同。

    譬如这街道,回雁城的道路格外宽,可以令五辆马车并排疾驰。

    道路旁的商贩也只在划定的界限内叫卖,不敢侵占一寸主路。

    “王大人既为监军,为何住在城中?”陈北海忽然问道。

    监军者,监管一军者也。

    这一官职通常由宦官担任,皇帝任命。

    职责就是在大军出征时跟随军队,对军队的训练、驻扎、交战等进行督察。

    可以近似认为相当于皇帝留在军中的眼线。

    当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监军也不能一手遮天。

    并且监军也算是高危职业了,若是士卒有反心,他们第一个杀掉的就是监军。

    因而监军权力大小,一半看皇帝旨意,一半看监军自己是否拎得清。

    不过看守卫的反应,这位王监军的威望有些低过头了。

    王监军似乎晓得陈北海的意思,回答道:“戍守的将士们劳苦功高,我又何必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况且纪将军出身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莲池书院,又身怀绝技,文韬武略尽皆非同寻常,文武百官,军中将帅没一个不服他的。

    “我说是监军,也就是个小官而已,管多了不合适,不管也对不起自己的身份,索性住在城里,做做样子,离军营远些,也省得互相看着不得劲儿。”

    解释过后,王监军似乎起了谈兴,向陈北海介绍起这里的情况。

    这座回雁城原本并没有如此宏大的形制规模。

    数十年前,莫衍起兵反夏,经过漫长的争霸后夺得天下,于六十年前开国称帝,并且跋山涉川,清扫武林,形成了朝廷为尊,江湖为卑的局势。

    随后他自觉年老体衰,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第二任皇帝缔造了不亚于莫衍的伟业,他席卷天下,并吞八荒,降服了西方蛮国、南方夷越、北部匈奴,使得万国来朝,将大武的版图扩充了三分之二。

    回雁城便是在击溃匈奴后落成的。

    象征着大武对匈奴的统治。

    那时的回雁城并不大,因为这片贫瘠的草原没有耕作的价值,只被武国当做是蓄养牛羊、战马的牧场。

    少人管理,无人居住,自然不会大兴土木。

    几十年平安无事。

    几年前,溃败的匈奴族突然卷土从来,在首领伊克敌单于的率领下连续攻下了几座城,其中便有这回雁城。

    朝廷反应神速,抽调各地精兵,编为平匈、荡匈、讨匈三支军队,后来更是陆续调拨总计十万士卒,合称征北大军,并任命纪皓年为征北大将军、三军大元帅。

    纪皓年不负众望,首战大胜,一月内连战告捷,夺回数城。

    之后在回雁城前陷入苦战。

    这一战就僵持了好几年。

    匈奴打不进来,征北军也打不出去。

    北方气候恶劣,且十万大军,人吃马嚼,要单靠支援的粮草支撑,可以说是坐吃山空。

    于是新的回雁城建成了。

    雄伟的巨城隔开来自极寒之地的酷烈之风和残暴的敌人。

    城后有开辟出的良田,由经验丰富的老农和士兵种作。

    虽比不上江南沃土的三分之一产量,但也可极大缓解粮食压力。

    城中有各路行商贩卖杂货,有戏曲班子、青楼、客栈、酒家……

    疲倦的士兵轮班时,可以在城里休息娱乐,养精蓄锐。

    兵与人形成了一种良好的生态,将回雁城建设成了北方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匈奴打不进来的前提下的。

    王监军在解说时数次提到了匈奴首领伊克敌单于的名号,显得忧心忡忡。

    据他所说,十万征北军无法击退匈奴,全是因为这一罕见的凶人。

    但要他说个一五一十,他也说不出来伊克敌的底细。

    这让陈北海多了几分好奇。

    交谈间,马车出城,来到了军营前。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纪元帅

    城外约十里远的地方,一排排营帐扎在草原上,连成灰扑扑的一片,正是征北军军营。

    军营周围驻守着大批兵卒,披坚执锐,严阵以待。除守卒外还有巡逻队伍,来回奔走。

    营内时不时从传出整齐的喊杀声。

    到底是监军,王监军只是露了个面,便免去了被盘查的麻烦,一路通行。

    顷刻到了中军,也就是军营正中。

    众卒环卫着一座格外庞大的营帐,形状浑圆,宽十丈有余,高三丈多,帐顶如倒扣的半截漏斗。

    这是元帅居住的帅帐。

    陈北海随王监军入内,一股热气铺面而来,十分暖和。

    地面铺着一层毛毯,似乎是某种野兽的皮毛制成。

    营帐两侧各摆设着一个武器架,上边张挂着刀枪剑戟斧钺勾叉鞭锤棍锏等兵器。

    帐上悬着数十幅地图,画有山川河流等,不一而足。

    间或竖着油脂灯,将营帐映照得相当明亮。

    有人正伏案沉思,喃喃自语,不时长吁短叹,一边在纸上涂抹勾画。

    见状,王监军示意陈北海嘘声等候。

    半刻钟后,此人长叹一声,抬起头来。

    他似乎发现营帐内有人守候,连忙起身,笑脸相迎。

    只见此人约摸四五十岁的年纪,身高八尺,体态魁梧,方脸虬髯,英武不凡,却生得一双丹凤眼,添了分潇洒气。

    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位俊俏公子。

    “拜见纪元帅,”王监军行礼道,“纪元帅位高权重,不知有何烦恼?”

    纪元帅笑骂道:“好你个王旭,一直躲着我不说,好不容易来见我一面,却是来取笑我?”也不恼怒,转而满脸愁容,“人、马都不够啊!匈奴来得凶,每天都要突袭一场,几日大战一场。每日阵亡的将士上百人,病痛而死的数十人,持续几年了,就是十万大军也难撑!”

    王监军呼喊道:“每次见面你就找我诉苦,我一个小小监军,到哪里给你找人找马?我能不躲着你嘛!”

    不待王旭辩解,纪元帅伸出一只健硕的手臂,勾住王旭的肩膀,将他踉踉跄跄拉到一副地图前。

    陈北海也好奇地凑上去围观。

    “这是前几日军中的测绘官绘出的地图,你看,这块就是我们大武的疆土。”纪元帅指着地图中一块三角形的区域。

    这幅地图描绘的是一块边际蜿蜒的方形大陆,上北下南,武国处于中央偏下的位置,占据了相当大的地域。

    武国南面是夷越国,大小还不如武国的一个郡,被武国这一庞然大物堵在大陆板块边缘,给人一种瑟瑟发抖的感觉。

    武国东面是一片汪洋,上面点缀着一些小岛,其中一块较大的岛屿上写着重樱。

    纪元帅又指向武国的西北方向,这一方位的国家描绘得十分混乱,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挤在一起,国家的边际线有被反复涂抹擦除的痕迹。

    纪元帅粗糙的指尖沿着羊皮纸上一条黑色粗线划了一圈。

    他沉声道:“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国家了,就是匈奴国。”

    这个圈几乎有武国疆域的一倍大。

    “怎么可能?”王监军不可置信地高呼,“匈奴在几十年前就溃不成军,流离失所,怎么会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帝国!”

    “几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几十年?”纪皓年长叹道。

    “当年匈奴被击溃后,分裂成七个部落,向西、西北、北部、东北、东部扩散,贪婪、狡猾、凶狠的匈奴人日夜厮杀征战,攻城拔寨,扩大部落领土。

    “如今在匈奴首领伊克敌单于的统治下,他们七部合一,已然建立起一个横跨极北、极西的庞大的匈奴王庭。

    “匈奴的铁骑洪流已然包围了我们武国,只要他们愿意,他们随时可以从除了夷越国和我们东面海洋的位置发动突袭,长驱直入,攻入我们的心腹要地。

    “他们从北部攻击,是在挑衅、在还击,要夺回他们曾经的领土,也是在练兵!

    “只要击破了我们大武,匈奴将所向披靡,无人能制衡,他们的版图将扩张至整个世界。”

    纪皓年在营帐内踱步,神情凝重:“王旭,我不能向陛下要人马么?”

    王监军叹息道:“想不到匈奴竟强横如此——”他又语调一高,转身拍拍陈北海的肩膀,“不过陛下理解你的苦处,请来了一位高手。”

    “看,这就是我为你带来的千军万马。”

    陈北海顺势拱手行礼:“见过纪元帅。”

    “哦?”纪元帅起先明显不信,但是端详片刻,忽然瞧出陈北海的几分底细,饶有兴致道,“确是位少年高手,似乎已破入先天。小兄弟来搭把手?”

    说罢,伸出右手,想要与他握手。

    陈北海也正有展露实力的想法。

    于是探出右手,与纪元帅握在一起。

    忽然,陈北海寒毛乍竖,手心针扎般刺痛。

    天衣无缝级的精妙功力起了作用,未卜先知地察觉到一股强横无比的气劲正从对方手中喷涌而出。

    瞬间,他分出一丝心神沉入体内,下丹田气海,中丹田檀中,两颗内丹猛然一转,炸出两道内力,汇聚在一起,从手三阴经射出。

    “轰!”

    如果炮弹爆炸般的巨响震耳欲聋,一丝尖锐的空气爆鸣声也迸射出来,飞溅的气流如同圆环,将十几盏灯扫落在地,沉重的帐篷也被吹起,寒风灌了进来。

    两人的衣袖同时炸开,破碎的布片乘着气流飞舞,如絮雨般飘落一地。

    厚厚的帐篷也遮掩不住这等声音,营帐外一阵骚乱,传来兵甲撞击的声响,几息后,就有一队守卫进入帐内,还有更多的士兵集结而来。

    “我在演练武功,你们不必慌乱,且退下吧!”纪皓年摆手道。

    挥退了近卫,他目光炯炯地盯住陈北海,兴奋不已,赞叹道:“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君可为国士!”

    “在下愧不敢当!纪元帅之勇武,也是世上难寻。”陈北海道。

    这是他的真心话。

    融汇了《吞天魔功》、《吞海功》、《周天功》、《天衣无缝诀》等顶尖秘籍,他自忖新练出的内力品质几乎不输于莫衍。

    尽管由于内力功底远逊,以及缺乏阳中阳、阴阳结合的内丹造化,比起神武皇帝的全力还差得远。

    但也十分可怕了。

    论爆发力绝不逊色其他中丹境宗师。

    而纪皓年似乎只练出了一颗内丹,缺乏阴阳结合的质变。

    即便如此,也与他拼了个旗鼓相当。

    陈北海自然没有下死手,但纪皓年又何尝尽了全力呢?

    由此可见,这位纪元帅、纪将军的内功,真是浑厚、凝实到了极点。

    纪皓年目光灼灼,欣喜道:“有陈兄助阵,那伊克敌也得收敛几分了!”

一百三十八章 首战

    王监军眉头一皱,质疑道:“听纪元帅此言,莫非那单于强到胜过你们两人联手?可不要长他人志气。”

    “王旭,你不是武者,不懂得真正强者的可怕!”纪皓年反驳道。

    忽然,营帐外人喊马嘶,一片嘈杂。

    一名身着皮甲的军官冲了进来,大声道:“报告将军,前方斥候传信,匈奴又攻过来了。”

    纪皓年听了,镇定自若:“莫要慌张,传我口令,照常整备兵马,随我出战!”

    “是。”军官应道,随后快步出营,营帐外的武将已经聚齐起来,听了军官口令,各自散去,命令层层下达,整座军营有条不紊地快速运转起来。

    纪皓年转过身,用潇洒而威严的丹凤眼盯住陈北海,沉声道:“陈兄弟可愿与我同袍上阵,奋勇杀敌?”

    陈北海应道:“我来就是为了应付伊克敌,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这位纪将军十分满意,从营帐内部取出一面两丈高的大旗,递给他:“这面牙旗尘封多年,今日就托付给你了,有它在,我们的将士会拼命保护你,敌人也会想尽办法向你靠近。”

    陈北海接过这杆裹在一起的大旗,发劲一抖,旗面舒展而开,一个大大的“武”字映入眼帘。

    他放声大笑:“正合我意!”

    旋即,纪皓年又劝他选些甲胄兵器,不过陈北海身负横练功夫,刀剑难伤,为了轻装上阵,只拿了杆百来斤的大铁枪。

    纪皓年也没有再劝,邀陈北海一同上阵。

    陈北海自然是答应。

    出了营帐,竟有人牵来一匹白马,正是他的玉练。

    于是他翻身上马,随纪将军进发。

    当然同行的还有大批将士,但据陈北海观察,远不到十万人,甚至不到三万人,至多一两万兵卒。

    不过士兵编制相当完整,有骑兵、步战兵、令旗兵,还可细分成枪骑兵、刀骑兵、刀斧手、刀盾兵、大盾兵、弓弩手等。

    十余兵种混在一起,行军却能毫无差错,可见这支军队纪律严明,战力想必也强大。

    这让他对匈奴军队和匈奴单于的好奇与警惕更重了。

    在纪将军的带领下,这支军队很快行进到军营外约五里处。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纪将军勒马停下,随即身边的副将开始挥舞手中的令旗,上万士兵立即止步,原地整备。

    甲片撞击的叮铃声不绝于耳,半刻钟内,将士们就变换好了阵型,严阵以待。

    军阵最前方正是三军大统帅,大将军纪皓年,他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人马尽着重甲,背负一面“征北”大旗,一手勒缰,一手按在腰间,剑半出鞘。

    他身后则是十几名令旗官,他们的职责极为重要,负责在交战时传递统帅命令,因而也是敌人的重要目标。

    纪将军身侧左后方约半个身位,两名将军也按捺住胯下骏马,他们是纪皓年的副将,是正儿八经领有朝廷俸禄的从二品武官。

    同时它们也是军伍内一等一的高手,虽未能结丹,却也破入先天。如此强者,这世上也找不到几十个,可谓是吉光片羽,沅江九肋。

    而此刻,两名副将虽神色严肃,目视正前,余光却瞥向纪将军右侧。

    陈北海正与纪皓年并肩交谈。

    他忽然察觉到两道带着嫉妒和不服目光,转头一望,原来是纪将军的副将。

    估摸着是那两人见自己年轻,又知道自己是王监军带进来的,不相信自己的本事。

    不甚在乎。

    几名将领和令旗官身后,则是一支骑兵方阵,大约有一千五百骑。

    这支骑兵由三个骑兵营构成。

    其中五百骑执长戈、五百骑佩重刀,这一千骑是重骑兵,最轻的连人带马带甲有千斤重,其中有些精英更是有两千斤重,冲锋时势不可挡。

    另外五百是轻骑兵,着轻甲,带长刀、圆盾、弓箭,行动敏捷,将承担多种任务。

    军阵左右二翼是三千陌刀军,皆手持丈许长的细柄宽刃大刀。

    阵中则是步战兵和被保护在中央的弓弩手,约有一千五百弓手,刀盾兵、刀斧手、长盾兵、长矛手等约六千人。

    摆好阵型后,不到几分钟时间,众人便听到了马蹄的声音。

    随后一支庞大的军队扑面而来,声势浩大,如排山倒海一般。

    陈北海微眯双眼,粗略观察,眼前的军队配置与征北军大相径庭,大概有一半都是骑兵,骑兵中大多是轻骑兵。

    匈奴族的外貌特征也与大武人有着明显差异,他们的肤色或黝黑、或深棕、或惨白、或暗黄,但是裸露在外的皮肤无疑不是被风沙磨砺得极为粗糙。

    他们的身高与大武士兵相差仿佛,但体态更为壮硕,每个人比大武的将士都要大上几圈,就像是一头头黑熊。

    匈奴士兵的五官更加深邃,颧骨高高凸起,显露出一股凶残狡猾的气质。

    为首的匈奴人更是尤为怪异。

    只见他身高一丈,宽有八丈,但绝对不会有人觉得他臃肿或肥胖。

    盖因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件兽皮短裤和兽皮坎肩,裸露出一块块如同花岗岩般的刚健肌肉。

    匈奴首领的胸膛到腰腹间,一根根蜈蚣般的粗壮线条抖动着,说不清是伤疤还是什么,勾勒出一头面目狰狞的鬼神。

    “他就是伊克敌单于?”

    陈北海不禁问道。

    “不错,”纪皓年答道,面色凝重,“他要来了,注意他身上的纹路,那是一门秘法,变红时宛如妖魔,一定不能硬抗。”

    显然,匈奴单于并没有放任他们交流的意思。

    伊克敌帅军行进到离他们五百步的地方,忽然爆出一声震天大吼,举起手中的大斧,发起了冲锋。

    他身后的匈奴骑兵也跟着鞭打胯下的战马,随伊克敌进发,一时间,数千战马和骑兵奔腾起来,马蹄踏地,嘶声震天,溅起的尘土隐星蔽日,宛若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般。

    纪将军镇定自若,扬起一只手,做出收拾,身边的令旗官立即挥舞大旗。

    骑兵阵后的弓箭手得令,立刻挽弓搭箭。

    一个个身高八尺,体壮如牛的猛汉弓手,使出了全身的敬而,绷紧手臂肌肉,将弓弦拉到极致。

    这些弓箭手用的都是都是至少一石的大弓,其中不乏能拉三石、乃至六石重弓的精锐。

    要知道,一石弓就足以猎杀一切猛兽,射在大象身上也是一箭一个大窟窿;三石弓足以洞穿半指厚的钢板,重甲骑兵也会被射下马;六石弓在较近距离内,即便是先天高手也不敢硬抗。

    “放!”

    匈奴骑兵冲锋到四百步外,纪将军一声令下,周围的令旗官变动姿势,摇动大旗,传递旗令,骑兵阵后的弓箭手们当即松手。

    “嗖!——”

    一张张大弓发生形变,绷紧的弓弦立刻恢复原状,存储的弹性势能迅速转化为动能,一根根钝头箭矢向斜上方飞射而出,越过骑兵阵,射向对面匈奴兵。

    箭矢如雨!

    面对飞瀑般的箭雨,敌人的冲锋速度更快了。

    为首的伊克敌扬起大斧,随手一挥,一根根足以穿碑开石的劲矢便被扫飞,剩下的箭矢射在他身上,竟如同射中了百炼钢般,只是让他的皮肤轻微凹陷,出现了细小的红点。

    剩下的匈奴骑兵倒没有那般实力,有的防住了飞来的箭矢,有的则被射穿皮甲、坚甲,跌落马背。

    “嗖!——嗖——”

    弓箭手五轮抛射后,消耗了近万只箭矢,造成了不小的战果,但是匈奴骑兵已然冲锋到二百八十步外。

    见状,纪皓年立刻发布命令,令旗官迅速传达,一千五百弓手立刻顺着甬道后撤,六千近战步兵列队上前。

    匈奴骑兵已冲锋到两百五十步之外。

    纪皓年深吸一口气,大喝道:“骑兵营随我冲锋!”

    纪将军一马当前,陈北海紧随其后,一千五百骑兵向对面的数千骑兵发动了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的进攻。

    骑兵对冲!

第一百三十九章 焦灼

    冷兵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纵览全局,运筹帷幄的总帅?

    亦或者一骑当千,勇猛无双的大将?

    还是百战不退,至死不渝的士兵?

    当然,这些都很重要。

    一场成功的战役,离不开从将领到底层士兵上下一心,也离不开从前线厮杀到后勤运输的配合。

    但是,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战争中最首要、最显著的因素,那就是阵型。

    战场上,人数达到一万,就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底层士兵完全无法理解战场的全局。

    完整合适的阵型,能让士兵感到身边都是同袍,奋起十倍的勇气拼死杀敌。

    相反,阵型被冲散,士兵们看不到周围的情形,就会以为自己已经被包围,进而两股战战,丢盔弃甲。

    这也是为什么在一些战役中,高明的将领能够以数十近卫夜袭击溃上千敌人。

    说穿了,在某种程度上,战争就是破坏阵型与反破坏阵型的过程。

    名将们掌握的变阵之法,就是屠龙之术。

    而在冷兵器战场上,用以破坏敌人阵型的终极武器,就是重骑兵。

    一支人马具着铁甲,人均超过千斤的骑兵营全速冲锋时,足以冲垮一切敌人的防线。

    并且他们的机动性可以支撑他们调转方向,在敌军中反复冲锋,将天衣无缝的阵型凿出一道道缺口。

    能够对付骑兵的手段有许多,地形、陷阱、陌刀营等都是限制骑兵力量的要素。

    但是纪皓年心知,当匈奴族横扫八荒的首领伊克敌单于亲身上阵,率领骑兵冲锋时,由大武军队的顶尖高手身先士卒,以相同方式回击,成了唯一的选择。

    冲锋!

    陈北海一手拉缰,一手倒曳铁枪,脚踩马镫,策马飞驰。

    马作的卢飞快!

    眨眼间,两支骑兵就对撞在了一起!

    陈北海一马当先,松开缰绳,双手握枪,粘稠如汞的血液搬运着大量能量,坚逾钢铁的臂骨化为杠杆,筋骨力、血肉力、内丹力三力齐发,百来斤的银黑色铁枪一记横扫,迎面而来的三名骑兵登时被扫中。

    “啊!——”

    在精制厚重铁甲的保护下,天生蛮力的匈奴重骑精锐发出了数声惨叫。

    被最先扫中的一名骑兵直接拦腰断成了两截,上身在惯性下从一旁飞了出去,下半身同他的战马跌倒在地,擦滑了十几步,

    剩下的两名匈奴骑兵运气较好,没有断成两截,但胸腹部分的甲胄被击破,身体上露出了一个大窟窿,跌落下马,俨然是活不成了。

    一个照面打杀了三名匈奴骑兵,陈北海仍有余力观察战局。

    但见十几丈外,纪将军连同他的两名副将,迎上了匈奴单于伊克敌。

    只见由纪将军主攻,一柄长剑舞得像蛟龙一般,剑光如幕,水泄不通。

    两名副将,都是先天宗师,也是沙场老手,一点也不讲江湖武德,一个使丈二点钢蛇纹矛,一个持四棱锤首水磨锏,都是些千锤百炼、破甲如泥的重兵利器。

    一位丹境、两位先天宗师,尽皆技艺高超,对付起看上去不通武学,只会蛮力的伊克敌,甚至可以料敌于先。

    但这样豪华的阵容,却也落入了下风。

    伊克敌挥动常人腰杆般粗细的恐怖巨臂,五根钢鞭般的手指紧握大斧,一斧头向纪将军当头劈去。

    发劲十分寻常的一斧,招式非常普通,只是一记直劈,力道却非同小可。

    纪将军从伊克敌的筋肉律动中察觉到他的意图,手中的利剑注满内力,剑光如北斗七星,连连点中斧面,又以刁钻的角度射出一道剑气,击中伊克敌的手腕。

    两名副将也动用兵器,狠命刺向伊克敌的眉心、太阳穴、肋下要害。

    先天强者的全力进攻,即便是匈奴单于也不能无视。

    然而伊克敌所做的,不过是用握紧的另一只拳头把长矛打开,用绷紧的散发出岩石色泽的肩膀承受足以把钢铁打得深陷的锏击,手腕被丹境高手激射出的剑气点中,也只是让他的动作停滞了不到一息。

    一名丹境、两名先天,默契的配合,竟然只堪堪防住伊克敌的一击。

    更可怕的是,他在劈出这斧后,竟如同常人劈柴一般,甚至更为轻松,毫无吃力之色,继续发动了狂风骤雨般的猛攻。

    竖劈、直劈、横扫、斜砍,直来直去的路数不足称道,但配上恐怖的力道和极致的筋肉防御,让三位大将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时。

    陈北海游刃有余,勒马驻足,盯住四人激烈的战场,随手一枪,挑杀了几个来袭的匈奴骑兵和步战精锐。

    短短几分钟,此刻的战场已经进入全面交战的白热化局面。

    原本列于侧翼的陌刀军,部分留在原地,与从侧翼袭击的轻骑兵展开了厮杀,陌刀是一种长柄长刃的直刀,陌刀军列阵原地,将陌刀插进地里,以逸待劳,可以使冲锋的骑兵自投罗网,人马俱碎。

    算是步战兵对抗骑兵的最有力的手段之一了。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轻骑兵也不是非要自己撞向刀口,而且配有弓箭的匈奴人骑射双绝,机动性远胜移动能力较慢的陌刀军。

    事实上,陌刀兵在刀斧手、刀盾兵等步战兵种的配合下,于侧翼与敌人交战得正焦灼。

    另外部分陌刀军、大部分步战兵结成战阵,从中军上压,在大武骑兵冲锋的掩护下与匈奴骑兵、步兵展开了激战。

    或捉对厮杀、或围攻、或陷入敌围。

    在短兵相接的战场上,个体武力的优势仍然存在,匈奴族不乏高手,在征北军队中的顶尖力量被拖住后,那些精英以强敌弱,处处开花,竟一点点地使匈奴族取得并逐渐扩大了优势。

    陈北海虽强,但终究只是一人,一双手,一杆枪。

    而在最关键的战斗中,大武还处于下风。

    纪元帅就是在这样惨烈的战争中维持了数年吗?

    他如是想到。

    血肉横飞、伏尸满地、哀嚎遍野的战场上,他的心中燃起了一团怒火和豪情。

    枪尖穿过铁盔,在敌人的脑袋上戳出一个大洞,陈北海猛地调转马头,冲向中心战场。

    “伊克敌,速速领死!”

第一百四十章 缠斗

    就在纪将军与伊克敌交战之时,陈北海趋马接近,一声暴呵,旋身出枪,力起腰腹,气走丹田,两颗内丹一炸,双臂肌肉坟起,堪称恐怖的力量爆发。
    银黑色的枪身在太阳底下反射着寒光,如同蛟龙卷浪,汪洋汹涌。
    彗星袭月,长虹贯日!
    纪将军也立刻配合,使出丹田气打的秘法,挥剑如雨,同副将一起绞向伊克敌周身要害。
    伊克敌猛地怒吼,心脏剧烈跳动,震动若擂鼓,盘虬卧龙的肌肉间的狰狞纹路被血液淌过,浑身仿佛浴血。
    他挥斧将纪将军的长剑拦下,又用扭动的血红筋肉夹住两名副将的兵器。
    “戾——”
    音爆声先发,枪芒紧随其后,在半丈内,枪的速度几乎追上了声波在空气中的传导。
    如果给他足够的距离施展,这一记将媲美反坦克炮发射的120mm口径穿甲弹,足以击穿现代战争中的陆战王者——主站坦克的正面装甲。
    尽管由于出手距离太短,威力不能穷极,但胜在隐蔽与迅疾,加之枪头锋利,压强更大,杀伤力同样不弱。
    一弹指为二十瞬间,一瞬间有二十念,一念一刹那。
    这一枪从出枪到刺中只花了一刹那。
    伊克敌蒲团似的左手探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陈北海刺去的枪头。
    “嗡!”
    仿佛电钻钻木噪音的刺耳轰鸣,在枪尖与伊克敌的手掌碰撞时,枪中蕴含的抖劲、炸劲、旋劲、扎劲、贯穿劲、内劲全部爆开。
    复杂而可怖的劲力在伊克敌坚韧的手掌间炸开,能够贯穿坦克的一刺,同样能贯穿他的**。
    哪怕他的血肉比真的钢铁还要坚固。
    掌心韧如鼓面的皮肤被劲力割开,肌肉组织被碾成碎末,飞溅而出的鲜血被榴弹爆炸似的热能立即蒸发。
    然而伊克敌虽不通技法、却也身经百战,面对常人承受会立刻昏迷的疼痛,他不管不顾,血肉蒸发,就用筋骨发力,掌心死死抓住,试图夺走陈北海的兵器。
    陈北海立即洞察伊克敌的意图,并不打算继续与他角力,发力一崩,立即将枪抽出。
    一寸长不一定一寸强,但是在力量被全面碾压的时候,近身肉搏十分危险,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伊克敌的力量实在太过强悍,只是随意发力就超过了丹田气打中的纪将军,身上鬼神图腾变得血红时,更是力量暴增,还要胜过陈北海两颗内丹的爆发力。
    这还是在无法踏地借力的马上。
    四人围住伊克敌,走马灯般厮杀了几转儿,一路飞沙走石,尘埃蔽日。
    无论是匈奴兵还是大武军,都不敢靠近十丈之内。
    伊克敌无愧为纵横天下未尝一败的匈奴单于,哪怕被偷袭伤了手掌,又遭两个丹境、两个先天高手围攻,也只是略收了几分凶威。
    陈北海配合三名将军几十回合,战不倒匈奴王。
    然而分出一名丹境高手的大武军,却显出明显的颓势,被战意猛烈的匈奴骑兵杀得有些萎靡。
    见状,纪皓年命令一位副将舍去伊克敌,迎战其他匈奴将领。
    伊克敌有意将那副将留住,无奈被陈北海丹田气打状态下的一记横扫八荒拦下。
    这也是陈北海摸索出的技巧,如果全力爆发内丹,他至多维系三四息时间,但每次只在爆发的一瞬炸开一缕内力,就能极大地延长战力。
    分出一位先天高手后,他们呈丁字儿厮杀,压力更大,但也不至于落败。
    伊克敌数次催动秘法,胸前的魔神图腾浴血,栩栩如生,力拔山岳,凶猛无匹,差点杀出局面,都被陈北海力挽狂澜,以中丹境界的丹田气打挡下。
    又战了几十回合,双方大将仍难以分出胜负,战况十分焦灼,大武军却落入了下风。
    只见流血漂橹的战场上,上万人拼杀在一起,大武方以步战兵为主,阵型已有几分散乱,刀盾兵、刀斧手、长矛手、陌刀队等不能配合作战。
    大批匈奴重骑兵、轻骑兵一齐冲锋,驾驭着强壮的战马,在战场上来回穿梭,凿出一道道空隙,强大的臂力挥动锋利的兵器,加之冲锋时的动能,可谓斩人如斩麻。
    纪将军又分出一名副将前去支援。
    先天高手足以杀穿一支精兵,在匈奴军中高手的制衡下,这位副将固然不能所向披靡,但也可谓相当骁勇,再加上他挥舞将旗,聚拢一匹部队,用兵精准,如臂使指,于是战场的局势得到改善。
    副将的加入使得大武士兵们宛如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斗志和气力都有所回升,在他的带领下,军队阵型重新整备,与匈奴骑兵的厮杀也不再处于劣势。
    伊克敌十分烦躁,频繁动用秘法,想要杀死眼前的两个小不点。
    但是得了高手相助,好不容易挽回战局的纪将军可不同意。
    他展现出身为征北军大统帅、大将军,丹境宗师的底蕴,小腹鼓起,持续动用丹田气打禁术超过三十息——能够催化内力强度成倍增长的秘法,也会对内丹造成损失,强行催动甚至会导致内丹崩溃,境界跌落。
    手中剑法也愈发精妙,剑身翻腾,若幽壑潜蛟起舞,剑芒折射,似斗牛星光摇落。
    阴阳之变化蕴育其中,立意高远,令陈北海叹为观止。
    三十几息后,伊克敌周身图腾暗淡下来,纪将军也从气打状态跌落,气息紊乱。
    陈北海立即跻身上前,内力爆发,铁枪扎向伊克敌眼珠,口中大喝:“纪将军暂且离开,由我来缠住他,帮将士们杀退匈奴,再来助我。”
    纪皓年毫不犹豫,应声策马脱身,提剑杀向匈奴骑兵。
    敢于一个人对抗伊克敌,陈北海也是有底气在。
    伊克敌频繁动用秘法,气力消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
    当然,衰落的只是他的爆发力,而他身高一丈、宽八尺、千锤百炼的坚韧身躯,仍然能抗住先天高手的全力进攻。
    这也是纪皓年选择脱身进入另一战场,而非召集副将围攻的原因。
    独自面对伊克敌,陈北海登时感到压力骤增。
    面前的身影简直像是一座山,一举一动将要把自己压碎。
    要知道,伊克敌可是拥有着纯粹靠肉身即胜过先天高手两倍有余的巨力。
    而陈北海同时爆发筋骨力、内力才不到他的一半。
    伊克敌也不是空有力气的傻子。
    他是身经千百战争、历经无穷磨炼的战士,不仅能够爆发出极致的蛮力,也具备与之匹配的五感、敏捷、控制力、经验、战法、直觉。
    而所谓的不通技法,也是相对于他们这群将大武数千年武学结晶习得并且推陈出新,几近于道的宗师来说。
    可以说伊克敌是个多边形无死角的完美生物。
    对上如此强敌,在庞大的压力下,陈北海更觉心潮澎湃。
    刚拆过一招,陈北海忽然将枪收拢,闭上双眼。
    伊克敌一斧头劈去,空气都被劈开,仿佛神话中劈山救母的天神。
    忽然,他眼前一花。
    不知何时,陈北海的大枪竟如翻转的毒龙般钻进他的身体防御范围,枪尖扎进他咽喉要害,而枪杆则高速振动着与他劈去的斧刃摩擦。
    大斧发力遭到偏转,陈北海身躯柔软,顺着这股力,如柳絮般从马背飘飞到几丈外的地上。
    伊克敌咽喉受了这足以扎进百炼钢的一击,竟然只是微微一疼,口腔里传来一丝腥甜,似乎渗出了三五滴血。
    陈北海暗道可惜。
    这一招叫“空穴来风”,是他自止戈楼习得的丐帮《打狗棍法》中的“棒打狗头”一式演化而来,融合了天衣无缝诀的行功法,以及一些魔教中的魅惑之术。
    简要来说,就是以天人合一的境界为立意,以交感为途径,以丹田气打为根基。在极短的时间内欺骗自己,虚空静坐,渊默混沌,同时也欺骗了敌人,以为自己并未还手。自己的身体却发动丹田气打,爆发出迅疾隐蔽的一击。
    连自己都能欺骗,何况敌人,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当然,由于发力仓促,威力上自然要弱不少。
    即便是命中伊克敌的咽喉,也只是让他受了轻伤。
    不过,在短时间内创出这一招,仍令陈北海欣喜不已,不禁将炽热的目光投向伊克敌。
    伊克敌顿时火冒三丈,要害被击中的后怕混合着被挑衅的屈辱感,驱使他飞身离开爱马,愤怒地杀向陈北海。
    陈北海不甘示弱,挺身上前,两人再次战在一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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