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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来高     建设无限空间txt下载     建设无限空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捷

    下马之后,双足踏地,可抵地发劲,伊克敌巨力更大三分,横冲猛撞,无人可挡,可谓凶焰滔天。

    “咚!”

    一道沉闷而巨大的响声。

    却是伊克敌右腿踏地借力,刹那间将光秃的土地踩出一个头颅大小的坑洞,掩埋在土里的顽石、骸骨、锈铁炸成碎屑,四处飞溅。

    他一个虎跃,手臂抡圆,握斧下劈,这一击简直要天地倾覆,有如神罚一般,只怕一座小山也要给劈开了。

    这一劈并不精妙,甚至可以说过于鲁莽,即使陈北海的爆发力远不及对方,也可凭依长枪之优势,抢攻中线,扎中伊克敌的胸膛。

    然而坏就坏在,陈北海根本不能这样做。

    他全力一击,至多将伊克敌重创,绝不可能瞬间杀敌。

    而伊克敌的一记重斧,足以将他劈成两截。

    此刻,陈北海面对伊克敌迎面而来的重劈,已然无处可逃。

    电光火石之际,他屈膝下蹲,腰身一躬,全身力道向上汇聚,双臂一震,长枪上挑。

    枪尖对斧刃!

    二者碰撞时,陈北海抖枪的螺旋劲瞬间爆发,在巨斧的重压下,翻转的枪尖立刻崩碎,发出一阵渗人的金属哀鸣,百炼铁枪被不断涌来的怪力摧枯拉朽地压扁。

    然而,这柄重大百二十斤的精锻兵器终究起了作用,金属本身的韧性和硬度,在加上陈北海抖出的螺旋劲叠加伊克敌重劈的反作用力,令劈击落下的速度略微一停。

    本来避无可避的局面被陈北海凿出一条生路。

    “叮叮叮!——”

    但见他双手松开枪杆,十只在枪身上连弹,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蜷曲的身体如同紧张的大弓,蓄满弹性势能,双腿筋肉虬结,如同打桩机般一跺。

    只听倏的一声,陈北海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出去,与斧刃擦过。

    竟是舍枪而走!

    斧头落下,将陈北海长枪劈碎,然而半截枪支却在他一跺下,顺势弹起,如同闷棍般斜戳中伊克敌的额头。

    大斧在劈开这根铁枪后,也卷了刃。

    陈北海飞出十几丈远,胸前多了道尺长小半寸深的血痕。

    伊克敌毫发无损,占据了优势。

    但他并不感到骄傲,反而从心底涌出十分的焦躁和愤怒。

    他天生皮肤上就生长着血红色的痕迹,其形状神似匈奴信仰中的军神“特里尔戈”,而他也显露出非人之姿态,出生三天即可跑跳,一岁能掰倒成年人,三岁可力搏虎豹,被匈人巫师奉若神明,视作军神借凡胎诞下的化身。少年时便征战沙场,直到建立起横跨两块大陆的强大匈人帝国,纵横天下,未尝一败。

    即便是威服四海的大武王朝,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集整个王国之力编制的军队,也敌不过强大的匈人骑兵,最强大的几位敌人联手,也只不过能勉强在他手上保命。

    伊克敌如何不养成目空一切的性子?

    可如今,他竟然被一个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拖住如此之久,甚至数度受挫,实在是奇耻大辱!

    扔下手中卷刃的大斧,伊克敌赤手空拳向陈北海杀去。

    从外观上看去,身高一丈,肩宽八尺的伊克敌,行动起来似乎会十分笨拙。

    实际正相反。

    与他雄壮的体形相匹配的是压倒性的力量,以及力量带来的速度。

    伊克敌的爆发力、速度、耐力、都远超陈北海。

    舍弃武器的伊克敌,全方位无死角的强悍。

    这也使得伊克敌可以轻易地追赶上陈北海,哪怕两人之间隔离数十丈的距离。

    “轰!”

    不到一秒的时间,伊克敌庞大的身躯就跨过五六十米,仿佛瞬间移动般猛冲到正在后撤的陈北海面前。

    太快了!

    地球上加速最快的跑车发动机功率能够达到两千马力,足以在一点八秒内加速到百公里每小时。

    而伊克敌的爆发力远胜跑车发动机。

    硬要比较的话,伊克敌的强大体质足以对标甚至超过不少战斗机十几吨的推力。

    也就是说,即使一架战斗机在飞机跑道上加速,他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追上去,将造价上亿的天空兵器撕成碎片!

    陈北海凝心静气,双臂抱架于胸前,以降龙掌为主,却又糅合了道门功法,增添了阴阳生克的意境。

    就在这一刹那,伊克敌的拳头就落了下来,这一拳蛮力如同火山爆发般刚猛无双,且极为凝实刁钻,蕴含着毒辣的钻劲儿和堂皇的崩劲。

    伊克敌虽然没有修炼过中原武学,但斗战之能胜过不少浸淫期间数十年的老手。

    面对海浪般扑来的拳劲,陈北海当即被轰飞出去,双臂差点断裂,内脏被震荡,心脏几乎被击停。

    事实上,若非他用了极高明的掌法与身法卸力,他已经被打死了。

    “登!”

    只一瞬,陈北海还飞在半空中,伊克敌便追了上去,并指如刀,向陈北海的头顶砍去。

    陈北海借丹田内劲,于空中提纵身躯,以内功与步法避过这一招。

    伊克敌连攻七次。

    陈北海或躲闪,或招架,被打得浑身气血震荡,筋骨易位,险死还生七次。

    两人你追我赶,一路风驰电掣、飞沙走石,竟横穿半个战场。

    不知有多少匈奴骑兵和大武将士被不幸被两人碾死。

    陈北海落在地上,鼓起喉咙,逼出一口污血。

    污血如箭矢般射向伊克敌的眼球。

    高贵的至尊匈奴王伊克敌单于自然不愿在完胜之际被污了眼珠,随手一拍,掌风如壁障般将血箭粉碎成雾滴。

    “已经黔驴技穷了吗?困兽之斗,终究不是猎人的对手。”伊克敌居高临下,用匈奴俗语宣告着胜利者的致辞。

    陈北海听不懂伊克敌的语言,但是能看懂他趾高气昂的神态。

    一阵咳嗽,陈北海挺直因五脏部分碎裂而不得不佝偻着的脊梁,颤颤巍巍的手指对着匈奴王身后,虚弱道:“看看你的军队吧,看看你的子民,你已经输了却浑不自知!”

    伊克敌同样不会大武语言,他打算处决眼前这个格外棘手的猎物。

    突然,恶风来袭,伊克敌立刻转身。

    但见一柄大锏、一杆长矛、一把宝剑,正明晃晃地向他刺来。

    轻而易举地格开纪皓年和两位副将的攻势,伊克敌瞪大了眼睛。

    本应在他身后奋勇厮杀的匈奴勇士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

    而是被击溃成散兵游勇,三三两两零星聚作一团,苦苦支撑。

    他们在等待自己的王者的命令。

    “我们匈奴族的勇士怎会沦落至此?”伊克敌双目血红,陷入极度的暴怒和不解中的他,真如一头人立而起嘶声咆哮的凶兽。

    目光扫过阻拦他的大武统领,伊克敌忽然明白了。

    人有魄,军亦有魂!

    军队的灵魂,在于将帅。

    而匈奴骑兵的灵魂,自然是他伊克敌。

    起初几人在马上缠斗,伊克敌以一敌四,虽不能退敌,但其神勇也鼓舞着众多匈奴士兵,使得他们发挥出翻倍的勇武。

    后来三名将军撤出,留陈北海一人扛敌,伊克敌为了彰显个人武力,下马追敌半个战场。

    他的确取得了武力的胜利,十回合之内即将摘下陈北海的头颅。

    但是,正因如此,落在地面的他的身影在匈奴军队中消失了。

    失去主心骨的匈奴军队,会迷茫、会犹豫、甚至会恐惧。

    反之,则是由一名大将军、两名副将带领的士气高涨的大武军。

    夫战,勇气也!

    无论是力量还是志气都处于下风的匈奴兵,面对有大将统帅,气势汹汹的大武军,自然是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伊克敌神色冰冷,明白了自己的错误,转身突围而去。

    三位将军全力阻挡,拦他不得。

    他败了,但没有完全败。

    伊克敌迅疾回到战马身边,翻身上马,整个大陆最健壮勇猛的人,骑在整个帝国搜刮出的最强壮高大的马匹上,登时鹤立鸡群,成为整个战场上最引人瞩目的一骑。

    苦苦支撑的匈奴士兵立刻将目光投向匈奴王,绽放出别样的神采,似乎只要伊克敌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不为瓦全,死战不退。

    伊克敌深吸一口气,爆出一声震天大吼:“全部勇士,听我号令,撤退!——”

    撤退。

    他曾不止一次地发出过这一号令,但今天这次尤为不同。

    百战百胜的他,从来只会功成身退。

    与大武征北军交战几年,他也是抱着练兵的念头,每次浅尝辄止,在取得一定胜果后便自由身退,可以说是带着怜悯地放过大武军。

    而今天,却是史无前例、从未有过的败退。

    听到这一命令,苦战中的匈奴士兵一阵呆滞。

    下一刻,叮当的金钟长鸣响彻战场,匈奴令旗兵摇旗呐喊。

    “撤退——”

    “撤退——”

    充满悲凉与不甘的声音在战场上此起彼伏。

    在匈奴王的带领下,匈奴残兵抛开敌人,迅速撤离战场。

    与之相反的,大武军锣鼓喧天,在乘胜追击!

    “全体冲锋!”

    喊杀声不绝于耳,大武士兵们疯狂地追杀着逃跑的匈奴人。

    大武骑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令旗官们也不再指挥,而是使出吃奶的劲儿砍杀敌人,作为步战兵种,刀盾手、刀斧手、长矛兵等恨自己只生了一对腿,有人甚至脱下盔甲,骑在抢来的匈奴战马背上,把手当做鞭子,抽打着马臀,只为了能跑得快一点。

    一群嗜血的疯子,正在贪婪地扩大战果。

    ——为了军功。

    大武设十三等武勋爵,人头可换爵位,乃是不啻九品文官的武人晋升体系。

    追出二十来里地后,匈奴军队又抛下几百具尸体和百来匹战马。

    存活的匈奴军队都是骑兵,大多数还是轻骑兵,机动性极强,很快便逃离了战场。

    大武军队逐渐停下。

    将士们喜形于色。

    陈北海出战,首战告捷,大胜!

第一百四十二章 庆功

    是夜,纪皓年吩咐后勤部队,烹牛宰羊,慰劳血战凯旋的战士们。

    同时,他也命人设下宴席,邀请千户以上将领,以及一些表现格外骁勇的战士赴宴。

    大武军队编制,从小到大,依次为伍、行、队、营、户、师、军、三军。

    最小为伍,五人为伍,五伍为行。四行为队,一队有百人,故而一队之长也称百夫长。

    五队为营,一营有五百人。

    两营为一户,也称千户,因为一户有千人,所以其统帅称千户或千夫长。

    户之上便是师了,两户为一师。一师有两千人。

    师已经是很大的单位了,一个师足以编入数个兵种,有能力独立进行许多高强度的战争。

    所谓“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说的便是此。

    从兴师动众、无名之师等词语,就可以看出,到了师这一单位,就足以被看作一支完整的军队了。

    师之上,便是军。一军有万人,故而一军之长又名万户、将军,即统军之人。

    这里的“将军”可不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杂号将军,而是真正有实权、掌兵权,由朝廷命令的重臣,即使以纪皓年同为大元帅与大将军的威势,也必须报备给朝廷,才能决定一军之将。

    军之上,则是最大的单位,称作大军。

    一支大军至少要由三个军组成,也叫三军。

    正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三万人是大军,十万人也是大军。

    大军的总将,就是大将军。大军的统帅,就是大元帅。

    却说纪元帅在帅帐中设宴,共有二十余位将领与猛士参与。

    宴会上,各种珍馐美馔,十分丰盛,甚至还有些美酒——平素驻扎在城外的士兵,无论将帅还是小兵,都是不能饮酒的。

    当然,为了避免匈奴人奇袭,宴席上的佳酿并不烈,以这帮高级将领的身体素质,即便鲸吞牛饮,也不过微醺。

    就算微醉,只要运转内力,便能将酒气逼出。

    不会影响作战。

    宴会上觥筹交错,氛围高涨,热闹无比。

    陈北海也同纪皓年、两位副将喝了几杯,经次一役,两个副将再也不敢轻视他了。

    不是烈酒,似乎是一种果酒,口感不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帐外明月高悬,庆功宴即将进入尾声。

    忽然,纪皓年对着身旁的副将低语几句。

    这位李姓将军,并未结丹,也是一名先天宗师,外表四五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听了纪皓年的吩咐,立刻站了起来,轻咳一声,清清了嗓子。

    众人当即安静下来,心知重头戏来了。

    李副将朗声道:“诸位同僚,可知今日战况如何?”

    参席者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他们心里都清楚,白天打出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果不其然,李副将接着说道:“匈奴来犯万余人,最终曳兵弃甲而逃,据清点,在这场胜利中,我们共歼敌一万一,缴获战马四千三百匹!”

    众将喜形于色,歼灭匈奴一万一千人,足以编成一支军,这的确是难得的完全胜利。

    要知道,大武和匈奴族已经打了几年,陷入了持久战中,三日一小战,一月一大战。因而一次交锋,阵亡不过几百人。

    这次万人规模的交战,已经是最近几个月中烈度最大的一次战役了。

    每次交战都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这是双方都不愿看到的。

    歼灭一万一千人,是对匈奴军士气和有生力量的一次沉重打击!

    可以说,这一次歼敌抵得上平时半年的战果。

    将士们浮想联翩,以为将要论功行赏,自己要加官进爵。

    忽然,李副将高声道:“你们知道我们征北军损失了多少人吗?”

    众将一怔。

    李副将神情哀痛:“今日出战的一万五千名将士,只回来了一万人,整整五千人折损在这片大地上。我们征北军五千手足兄弟啊!”

    听到这里,众将领不禁惭愧而羞愤地垂下了头颅。

    这群将领并非不知道军队折损率,只是胜利果实酿造的美酒麻醉了他们,让他们忘记了牺牲的痛苦。

    “辎重队前去收敛我们同袍的遗体,能辨认名姓的不过六百具,尸首相对完好的不过一千具,残肢、断臂、头颅拼凑起来又五百具。”

    “剩下的两千多名士兵,已经成了碎肉,我们甚至找不回他们的尸体,连衣冠冢也立不了,只能把他们留在草原上,日曝雨打,化作累累白骨!”

    李副将说到这里,顿了片刻,老泪盈眶,声音梗塞,“他们是为了大武、为了百姓、为了我们而战死的。”

    帐内鸦雀无声,一股沉重压抑感弥漫在每人的心中。

    李副将斟了半杯酒,虚空对酌,悲叹道:“呜呼哀哉!”

    众将领一言不发,似乎在悼念牺牲的袍泽兄弟。

    片刻后。

    这位副将坐了回去。

    纪皓年发话了:“正如李将军所言,我们的胜利是建立在同伴的牺牲之上的。他们本来有机会与我们共饮,却永远地葬身在了这片大地上,我们应当铭记他们,并警醒在心。

    “匈奴人不是待宰羔羊,而是比我们更强壮、更凶猛、更狡黠的猛兽。本帅见你们今日有些忘乎所以了,在追击途中全然忘了阵型,甚至有人丢盔弃甲,骑上敌人的战马,只为了能多杀一两个人。

    “若那时匈奴兵掉头拼杀,又或者来了一个师支援,你们又能在骑兵的铁蹄下多活几个?

    “骄兵必败,这样的严重错误,本帅不允许你们犯第二次。违者,军法处置,该砍头就得砍头,或者更上一层。”

    最后一句话杀气凛然,令众将心头一寒,直打哆嗦。

    纪皓年素来以“仁”治兵,即使面对底层的辎重兵也和颜悦色,有人犯了错误,大多时候也只是让他们将功补过。

    但今天这一幕,俨然令纪皓年勃然大怒。

    慈不掌兵,纪皓年并不打算用条文将士兵折磨成毫无人性的兵器,但他也不会容忍这种违反原则的行为。

    毫无军纪可言,实在太不像话。

    一番敲打后,纪皓年也转而夸赞:“当然,今日我们以五千人为代价,打掉一万一千人,确实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此话不假。

    纪将军时常在战后召集各路将领,分析战况。

    往日,大武军对匈奴军,最常见的伤亡比是四比三。

    其次是五比三。

    能战平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就是说,通常情况下,三个匈奴兵能拼掉四五个大武士兵。

    这次不仅两级反转,还翻了个倍。

    五比十一的阵亡比,更是缴获了数千匹精壮强悍的战马,极大地补充了大武军的骑兵力量。

    在气势上扭转了大武只能固守畏缩的颓势,打击了匈奴可进可退、立于不败之地的气焰。

    可以说是血赚了。

    毕竟战争不是过家家游戏,不是嘴皮子上下磨一磨就能完事的。

    胜利总得用牺牲换取。

    关键是看值不值得。

    纪将军高声道:“诸位放心,人头、武勋还在清算,过段时间清点完毕后,无论是封官还是进爵,都不会落下。伤亡名录下来后,也请各位一定要配合阵亡士兵的抚恤工作,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否则定将严惩不贷。”

    众人点头称是。

    以前有三品文官昧了士兵的阵亡抚恤金,后来他被乱刀砍死,又被吊在回雁城楼上,悬尸三日。

    至于为什么只吊了三日?

    因为到第四日,他的尸体就被猛禽吃光了。

    纪皓年道:“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想必不少人见识到了。有人以一己之力缠住匈奴王伊克敌单于,交手半个战场仍不落败,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击溃了强悍的匈奴军队。”

    他拍了拍身侧陈北海的肩膀,继续道:“正是我身边的陈北海,陈兄!”

    陈北海配合着颔首。

    许多将领露出了然之色,他们亲眼目睹了陈北海与伊克敌交手。

    也有不少人感到不可置信。

    陈北海太年轻了,从面相看不过二十来岁,他们推测真实年龄也不过四十岁。

    四十岁,能到达先天境界已经是罕见的鬼才了。

    而寻常先天境,独自面对伊克敌,恐怕一个照面也坚持不下来。

    一斧头就劈成两崖。

    在亲眼见到陈北海力敌伊克敌前,他们是不会收起这份质疑的。

    当然,质疑归质疑,也没人敢在纪皓年面前表现出来。

    纪皓年又道:“陈兄是京城来的绝顶高手,我无法为他安排职位。但你们绝不能因此轻视他。从今以后,你们见陈兄如见我,他就是征北军中的第二位大将军。”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年

    就这样,在纪元帅的一言堂下,陈北海莫名其妙就成了将军。

    而且这可不是什么名头上的将军。

    纪皓年不仅命人在自己的营帐旁新搭一处营帐,以供陈北海休憩,甚至还打算从各级将领手中抽调一万人出来,由他操练,为他所用。

    俸禄也依照朝廷标准,一两银子也不少。

    可以说除了没有朝廷任命文书外,就是货真价实的掌有兵权的三品将军。

    陈北海本想拒绝。

    考虑到故乡即将陷入混乱,或许有一天自己难免需要上阵指挥团体作战,抗击外敌。

    于是便接收了一支千人部队,以锻炼自己的统帅能力。

    而对这一任命,其他将领竟毫无异议。

    由此可见纪皓年在军中威势之大。

    几乎不啻于皇帝。

    这场晚宴过后,陈北海算是在征北军初步立足了。

    他在军营中的生活也逐步迈入正轨。

    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金戈铁马。

    在这三年间,他一有闲暇时刻便分心内功,每夜更是入定修行,勤耕不缀。

    在周天功以及诸多内力绝学的辅助下,进步神速。

    偶尔入梦,任凭大脑天马行空,思绪乱飞。

    这一举措,有助于上丹田结丹。

    间或召集手下的兵卒,以各种异想天开的方式对他们进行操练,令这批战士苦不堪言。

    但是上了战场,他手下的兵冲锋陷阵,视死如归,反而存活率高,杀敌多,次次战功显赫,硕果累累。

    以及最关键的,与伊克敌交手。

    伊克敌力量与速度皆在陈北海之上,爆发力惊人,身体也极为强韧结实,征战多年,经验丰富,能完美发挥自己的硬实力优势。

    与伊克敌的每一次碰撞,都令陈北海身体震颤,肺腑移位,内丹几乎破损。

    至多十几招,就坚持不住。

    需要纪将军助拳解围。

    匈奴往往隔几日便进攻一次,两人交手亦如此。

    这样高强度的死战,令陈北海疲惫不堪,但也甘之若饴。

    伊克敌的巨力,就好像是一柄大铁锤,对他千锤百炼。

    在重压下,他的武学造诣、内功修为都在飞速提升。

    陈北海甚至尝试探究伊克敌的力量来源,意图探明究竟是怎样的身体构造,竟能支撑血肉之躯发挥出数万斤的巨力。

    在与伊克敌的交手中,陈北海通过劲力的传导,也逐渐明晰了几分奥秘。

    一般的力士,通常骨骼硬度、筋肉质量、发力能力都超过常人。

    伊克敌亦如此。

    但他的强大俨然超过了生物极限。

    人类的力量再大,也有个上限。

    一来他们肌肉量不可能无限制地增长,否则肌肉组织的堆叠会让他们成为一个无法动弹,生有触手般凸起肉块的肉球。

    这是人类基因所决定的上限。

    二来,人类骨骼主要成分是水,其次是磷酸钙和碳酸钙等钙盐,以及蛋白质。

    这也使得骨骼再坚固也至多与一些石头想比,更别说钢铁了。

    发力太大,会把自己的骨头压垮。

    而伊克敌则全然不同。

    他的肌肉组织就好像钢丝一般,组合起来有力而富有弹性,而他的骨头如同金属元素构成的高密度合金,坚硬而牢固。

    这显然不是正常生物。

    如果不是伊克敌的皮肤会破损,会流血,陈北海都要怀疑他是个披着人皮的机器人了。

    就好像同样是碳原子构成,石墨结构松散,而金刚石却是自然界硬度最高的物质。

    这位无敌的匈奴王虽然是人类所生,但与正常人类已经不是同一物种了。

    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不是能按图索骥修炼的外功,而是基因本质的改变,陈北海复制不了这一奇迹。

    当然,尽管不能直接一步登天,获得数万斤的巨力,但他仍然有所精进。

    非要以数字来衡量的话,就是筋骨力连同内力,增长了约千斤。

    并不算大。

    除了伊克敌这种怪胎,他几乎到达了这个世界的人类的顶点。

    人体经脉就这么长、这么宽,再怎么开阔,其容量也有限。

    他总不能把无形的气脉挖出来在腰上绕两圈。

    想要达到质的飞跃,只能修炼内丹。

    下中上三大丹田。

    一旦三花聚顶,就完全走到了武夫极致。

    进不可进。

    再上一步,就是一丹田为锚,以天地为人体,以人力掌控自然界力量。

    陈北海还没到那一地步,但他确实在往先天丹境极致,以及之上走去。

    他的丹功进步非常大,如今他仅催动一颗内丹,爆发丹田气打,可以坚持足足二十六息。

    而要是用尽全力,两粒内丹同时爆发,发挥四倍力量,也能够持续十三息。

    按理说随着陈北海的精进,他能拖住伊克敌的时间变长,大武在与匈奴的战争中应该取得越来越大的优势。

    但并非如此。

    虽然两方互有胜负,但是总体上征北军仍是输多赢少,只能固守、难以反击的局面并未改变。

    因为伊克敌也变了。

    在战争中,他不再秉持以往带着骑兵一阵冲锋,陷进敌阵里就是乱杀的做法。

    他变得更狡猾、更奸诈,虽然每次依旧身先士卒,第一个冲杀,彰显骁勇,但他指挥部下时更讲究兵法与阵型,奇正相合。

    更难对付。

    在个人武力上,伊克敌也没有落下。

    根据传来的情报,伊克敌通过各种方式,搜集了大量武林秘籍,昼夜研读。

    好在他并没有练出内力——这也不出所料。

    很多心法写得玄之又玄,为了防止功法外泄,喜欢使用代称。

    例如陈北海翻阅过的一部道门心法,通篇阴阳、五行之类的术语。

    其实“阴阳”的意思就是一呼一吸,“五行”指的是心肝脾肺肾。

    这已经够让人头疼了。

    但每一部心法的玄虚之语,讲的又可能是不同的意思。

    甚至同一部内功里面的术语,也有两个乃至两个以上的涵义。

    《天衣无缝诀》里也有“阴阳”二字,却有着“一呼一吸”、“眼睛一合一开”两个意思。

    即使是精通阴阳、五行、八卦、奇经八脉理论的老学究,单看秘籍,也是练不动的。

    修行在个人,也要先师傅领进门。

    修炼内力,如果没有合格的老师指引,光看心法口诀,只能云里雾里,强行修炼,唯有走火入魔的下场。

    虽然修炼内功不成,但是伊克敌在武学修行颇有天赋。

    练成了不少威力尚可的外门功法。

    什么鹰爪攻、铁布衫之类的。

    更可怕的是,伊克敌的体型更为庞大了,身高从一丈长增为了一丈三寸。

    力量也随之增长。

    陈北海算不准伊克敌如今的力量,但估计他有自己的两倍以上,也就是二万五千斤左右。

    可抓举十二吨半。

    瞬时爆发力还要更强。

    非人哉。

    总而言之,两人都抱着杀死对方的决心变强。

    缠斗了足足三年。

    不过陈北海有着绝对的信心。

    他已经看到了后面的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战伊克敌

    暮雪纷纷,寒风瑟瑟。

    一望无际的战场上,将士巍然肃立,人马皆甲,光滑的金属弧面反射着刺眼的冷光,杀气逼人。

    军阵正前,一名气度不凡的大将与身侧青年细声交谈。

    这位年轻将军身高八尺,体态健硕,剑眉星目,英俊威武,任谁看了都要称叹好一个俊朗小将。

    大雪落在他的发丝、衣袍上,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白霜。

    此人正是陈北海。

    “今日还是同往常一样么?”纪皓年问道。

    “是也,我预感自己即将突破,打算独自对阵伊克敌,磨练己身,谋求契机。还请纪元帅一定不要插手。”陈北海答道。

    纪将军露出一丝震惊:“你的进境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冲击先天大丹的关头。”

    陈北海并未将内功境界写在脸上,但两人并肩作战多年,对彼此的底细一清二楚。

    他又皱眉道:“上丹境要凝结黄庭大丹,需在空灵渺冥的境界下,内力自然运转至天宫内院。这一步险之又险,一旦失败必定当场死亡,我所知在世武者,没人能走到这一步。

    “在战斗中破关,也未尝没有一丝希望。但你年纪才二十四五,尚且年幼,无须担忧寿命,有大把时间去磨,为何不稳妥一些呢?”

    纪皓年也是武学上的天纵奇才,二十八岁成就先天,三十三岁结成内丹。

    随后二十年,仍没能进入中丹境。

    不是他积累不够,纪将军的内功底蕴还要胜过此刻的陈北海。

    事实上,纪皓年是真的没有把握。

    正是结了一次丹,才明白丹境工夫的危险。

    说十死无生不至于,九死一生又太轻。

    他不明白,陈北海明明有数十上百年的时间去准备,去升华,去提升成就大丹的成功率,为何却要在战场上搏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性。

    只听陈北海道:“吾生有涯而武道无涯,以有限之身,搏无限之事,若不置自身于死地,又焉能攀上巅峰?竭尽此生,不求来世!”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纪皓年从中感受到了无比强大的信念与力量。

    以有限之身搏无限之事?

    纪皓年喃喃道。

    或许这就是他在弱冠之年就即将抵达丹境顶点的原因。

    追求无限武道,竭尽全力,为了更快突破,冒着极大风险。

    虽九死而犹未悔!

    难道我的路走错了?

    纪皓年叩问自己。

    心念不由得动摇。

    不。

    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

    在纪皓年看来,陈北海是纯粹的武人,而自己不是。

    他是将军。

    沿着自己的路走,未尝不能更进一步。

    纪皓年不会畏惧结丹的危险,但时机不是现在。

    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纪皓年忽然觉得身上一松,体内冒出一阵解脱感,内力水乳交融,似乎要更进一步。

    中丹境有望。

    纪将军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陈北海的肩膀:“放心,就算你要死了,我也不会打扰你们的对决的。”

    陈北海颔首无言。

    十几息后。

    马蹄声渐。

    伊克敌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骑兵、步卒,前后掩护,阵势严明,依次推进,锐不可当,这是一支血与火淬炼的钢铁雄师,并非只会一味冲锋的全员莽夫。

    在战争中成长的并非只有一人。

    陈北海立即对手下进行调度,身后令旗官挥舞令旗,传令兵驾驭着快马,在甬道间来回奔走传信。

    后方的千人部队迅速反应,原本按兵种排列的阵势当即分散,随后聚拢成一个个小团体。

    刀斧手、刀盾手、长枪手、弓手,四人成阵,宛若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松散而紧密的阵型与匈奴部队碰撞在一起。

    剿杀、被剿杀。

    断臂、飞出的头颅、被刀枪刺入的**、喷射的血液。

    梅花染红。

    顾不得关照麾下战况,因为陈北海也面临着大敌。

    一个一丈多高,八尺来宽,体壮过熊,看上去凶残无比的巨汉,正骑在一匹极健壮的战马上,向他奔袭而来。

    匈奴单于伊克敌!

    陈北海面对伊克敌,就好像面对一辆全速进发的战车。

    不,即便是一辆坦克,陈北海也有信心将它劈开。

    可伊克敌所带来的压迫感,就像是一座山。

    他可以打碎一块岩石,但打不穿一座山。

    正在此刻。

    陈北海深吸一口气。

    身上凝结的一层白霜立刻蒸腾成雾气。

    血液沸腾,宛若沉寂已久的火山下,喷射出隐天蔽日的大片岩浆与烟雾。

    丹田气打,蓄积的内力全力释放!

    扭腰,旋身,随后枪出如龙!

    如今陈北海功夫逐渐深厚,丹田气打可坚持十三息,在这十三息内,内力鼓荡,阴阳交泰,可爆发出四倍巨力。

    伊克敌从未想到,眼前这瘦弱的武者,竟然敢主动向自己发出攻击。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陈北海竟然一个照面就施展了底牌。

    简直像是用了天魔解体**一般。

    要知道,他们三年间交手无数次,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手段。

    伊克敌虽然不知道“丹田气打”的原理,但心知这是一种损耗极大,提升也极大,不能轻易施展的手段。

    往往交手十几回合,直到他被自己打到濒死前,也没能用上几次。

    陈北海一见面就施展气打,主动向自己攻来,还是三年以来的头一遭。

    面临这一枪,伊克敌当机立断,体表神秘的纹路如滴血般,一手持鞭、一手执戈、脚踩大蟒的军神特里尔戈图腾仿佛活了过来,正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嗤——”

    如同烧红的铁胚放入水中。

    伊克敌蒲扇大的手掌握住了飞来的长枪,十指如鹰爪般,欲要将两百多斤的实心百炼钢枪捏得粉碎。

    此为鹰爪功,一门粗浅的外功,在伊克敌手中却有斩金断玉的威势。

    半个呼吸时间,伊克敌就将长枪中蕴含的螺旋劲力消去,随即发力,被他握住的枪身立刻被捏得扁平,红黑色的铁粉从掌间缝隙漏出。

    忽然,伊克敌眼前一花。

    原来陈北海在全力掷出一枪后,并未退出气打状态,而是飞身下马,竟是主动朝伊克敌扑去。

    一掌劈向心脏。

    “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花聚顶,天命在我

    伊克敌的**本就强韧,在练了外功之后,虽然进境不大,却也有提升。

    他曾试过,让部下用十台攻城巨弩车围住自己,发射人臂粗的巨箭。

    这样的一支箭,可射出千步,百步之内,洞穿甲胄如穿缟素,能连串五个大汉。

    这般强弩,二十步之内,不能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一点白印。

    然而,面对这一掌,他竟然生出一股将死之感。

    “咚——”

    平平无奇的一掌落在他心口。

    伊克敌瞳孔猛缩,身躯一僵,从马背跌落下去。

    他的心脏短暂停止了跳动!

    他的身体还在半空中,离地有三尺远,陈北海又是一拳,轰向胸口。

    就在这一拳即将命中时,伊克敌忽然清醒过来,挥臂挡了一瞬。

    陈北海一拳未能建功,蕴含的劲力却也冲入伊克敌的手臂,让其一阵吃痛。

    伊克敌终于落向地面,还未站稳身体,陈北海又一肘轰了过去。

    这一肘击迅疾毒辣,顶向伊克敌小腹,发力又险又猛,简直要人命。

    “啪!”

    伊克敌忍住痛苦,坚韧的身躯迅速挺直,用强而有力的筋肉硬受了这一肘。

    这一击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崩发的劲力如同雪崩一般,又如同阴险的毒蛇,伊克敌受了一击,顿时腹部产生一股肝肠寸断的痛感。

    电光火石的瞬间,不过一息,陈北海竟然让那个伊克敌吃了数个亏。

    不过,匈奴王也不是易与之辈,他粗如梁柱般的小腿紧绷,牵动足部,靴子当即被强横的力道震碎,十根脚趾如钢爪般抓地,陷入地面。

    两手握拳,下锤,状若擂鼓。

    以力压人!

    陈北海躲闪不及。

    他也没打算躲避。

    在丹田气打之下,内劲碰撞,力气四倍增长,虽然仍然比不过伊克敌,但已经让他有了与其正面抗衡的资本。

    面对伊克敌的拳锤,陈北海选择用两条臂膊硬生生抗住。

    在炸裂的丹田内劲勃发下,他的防护并没有被立刻打得崩溃。

    然而他也被锤得一条腿陷进坚硬的土中。

    第二息。

    陈北海被伊克敌的巨力压迫得身体后仰,脊柱弯曲。

    就在这一刹那,他右腿骤然顺势弹起,足尖如刀般刺向伊克敌的咽喉。

    “唔……”

    伴随着一声闷喝,伊克敌身形一滞。

    颈部爆出一串血花。

    并不是什么致命伤。

    甚至也不能称作重伤。

    但是加上一个呼吸前被陈北海一掌打停心脏,又以足刀划伤颈部。

    的确是这几年来,不,这几十年来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伊克敌的心中充斥着愤怒。

    以及微不可查的恐惧。

    是的,不可一世的匈奴王也会惧怕。

    那是对死亡的畏惧。

    ‘本王也会恐惧吗?’伊克敌叩问自己。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出手不由得迟缓了几分。

    与之相反的,则是陈北海状若入魔,没有半点留手的舍身冲锋。

    以拳对拳!

    无论是体魄还是力量,陈北海都逊色于伊克敌。

    但是他抢先出手,打拳如火炮,竟然压得力大无比的伊克敌都退避三舍。

    可惜这一拳没有对伊克敌造成什么损伤。

    反而将他自己震得筋骨欲裂。

    拳头已经皮开肉绽,沾满了属于自己的鲜血。

    因为伊克敌产生了畏惧,所以他收手了。

    他收回了几分力,用于保护自己。

    陈北海心知肚明,如果伊克敌全力出手,那么自己还有几分把握以弱胜强,反杀他。

    可现在,哪怕自己再怎么拼命,也难以击败心存守志的匈奴王。

    比你强的对手还比你谨慎。

    这场仗没法打。

    但是,陈北海仍然固执地发起冲锋。

    一蹚一蹬,拳出如山崩。

    伊克敌连退数步。

    大地龟裂了,无数土块如流矢般飞射而出。

    进步,冲拳!

    陈北海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脚下蹚着稳固而隐蔽的步伐,出拳朴实而暴力。

    一息,一步,一拳。

    陈北海的拳头越来越慢,却也越来越重。

    每一拳都有千钧之力。

    这是内丹炸裂,内劲在经脉中对冲,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的结果。

    遇山开山,遇水断水,此刻的他有着向大自然挑战的勇气与实力,也因而勃发出极为炽烈的气势与精神力量。

    伊克敌接连后退。

    但他心头的恐惧反而消减。

    伊克敌变了很多。

    退让不代表失败,防守也不意味着弱小。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伊克敌并未读过易学经典,但也悟出了类似的道理。

    柔能克刚。

    他坚韧胜过钢铁的身躯竟然在短时间内出现了软化的迹象。

    浑身紧密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力量减弱。

    相反,身体由放松到绷紧,由极静转化为极动的过程,就如同拾起柔软的鞭子进行抽打,能够爆发出更强的力道。

    伊克敌的发力很老练,却也有进步空间。

    外表看上去节节败退的他,实际上越发游刃有余。

    此时的匈奴单于,已然逐渐掌握了武术的“理”,假以时日,或许他真能练出内力,成长为无敌的存在。

    第十三息。

    陈北海的气势强盛到了极点。

    这是濒临崩溃的身躯,以残存的精气神,仅剩的丹田之力,所绽放出的最后一朵也是最绚烂的花朵。

    在这一击后,他的身体,想必会即刻四分五裂吧。

    最后一拳。

    只是一拳。

    伊克敌看到了一座山。

    但他抗起了这座山。

    他用自己的手掌接住了陈北海的拳头。

    尽管这一招强大得令他难以置信,脏腑都隐隐受损。

    可他终究是胜利了。

    陈北海死了。

    伊克敌这样认为。

    纪将军也是这么想的。

    他时刻关注着陈北海与伊克敌的激战,也严格遵守着两人的约定,没有插手。

    或者说,他本来打算驰援,却没来得及。

    因为陈北海处于丹田气打状态下,接连猛攻,已经耗尽了底蕴,精气神迅速衰落下去,形销骨立,状若行尸。

    还没被对手打死,他就燃尽了自我。

    纪皓年暗叹一声,准备调转马头,接替陈北海,与伊克敌缠斗。

    就在这时。

    形势突变。

    陈北海挥出最后一拳后,形容枯槁的身体,猛然再次爆发出强大的气势,裸露的体表渗出血滴和汗珠,竟然在皮肤上滚动沸腾,宛如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恍惚间,纪皓年看到陈北海周身皮肉纯净透明,骨骼绽放金玉之色,头顶生出三朵金华,容光焕发,光芒四射。

    他眼睛一痛,宛如被刺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留下眼泪。

    不得了。

    这等异象不是真实,也不是纯粹的幻觉,而是同为灵觉非凡的先天丹境宗师间的感应。

    纪皓年的心头涌出钦佩、羡慕、惭愧混杂之感。

    伊克敌也察觉出不妙,急忙拍出一掌,试图将陈北海击飞。

    就在他的掌击即将拍中陈北海胸膛时,他动作停滞,眼前一黑。

    陈北海并指如刀,插进了他的心口。

    一代枭雄,匈奴王者,在此陨落。

    陈北海收回右手,皮肉并不完整,这是他之前对拼所受的伤,除此之外,没有粘黏任何血肉碎骨。

    以力举九万斤的力道,约合四十五万牛推力催动的手刀,宛如破甲弹头没入了伊克敌强韧的身体,爆炸般的热力蒸干了一切,留下一个空洞。

    如今的陈北海已三花聚顶,精气神会于玄关,成就先天大丹之妙境。

    是的,在酷烈的战斗中,陈北海内力激荡,沉醉其中,竟然在内力即将耗尽的一刻自然凝聚了黄庭上丹。

    又以上、中、下三大丹田,阳中阳、阴阳中阳、阴中阳三种内丹劲力混合,爆发出威力难以想象的一击手刀。

    如若不然,他已死在伊克敌手中。

    伊克敌的应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没想到陈北海有底气、有运气在战斗中发生本质的蜕变。

    陈北海就是这么自信,在修行中,他逐渐养成了无敌的心念。

    要么死,要么一直赢下去。

    而他相信,天命在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重返中原

    陈北海拼死击败伊克敌后,匈奴军队也弃甲曳兵,作鸟兽散。

    仿佛揭示了强大的匈奴王庭的分崩离析。

    事后,大武军队打扫战场时,发现了陈北海与伊克敌对拳时留下的痕迹。

    两人一退一进,将地面压出了一道宽三尺,长十三丈的深痕。

    这道长印陷地一尺,光滑平整,有士兵刀刻斧凿,不能添新痕。

    士卒皆惊为天人。

    且不谈旁人如何赞叹、景仰——那些都与陈北海无关了。

    此时他已经抽身军队,悄然自北地南下。

    一人一马,信步闲游。

    他经过了许多地方,见识了许多人和事,也领略到了一个更真切、更广阔的武朝。

    一路上,他并未遮掩自己的行踪,因而不少武林中人得知了他的动向。

    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毕竟在曾经的武林盟会上,陈北海力挽狂澜,令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位少年宗师。

    征战三年,他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很多人以为他死了。

    不过除了几位知情人外,其他人并不清楚陈北海的目的。

    他们只感慨于后起之秀的再现。

    也有人想要挑战他。

    不过他们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京城,一个老太监从后宫中走出。

    传出一道消息。

    神武帝莫衍即将出关,欲约战天下群雄。

    随后,举国震惊。

    毕竟,在众人眼中,莫衍俨然数十年未动手,甚至不少人认定他已经老死了。

    一百四十岁的老头,还能动弹么?

    许多人质疑。

    就算还活着,能称得上天下无敌吗?

    更有人不信。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尽皆放下手中之事,不顾风险,纷纷动身。

    暗潮涌动。

    ……

    落山之巅。

    一截裹在布衣中的瘦削躯体盘坐于地,双臂从袖间垂落,无声无息,宛若一尊死物。

    正是莫衍。

    “据说他已经不吃不喝,不呼不吸,在山上待了至少十日。”

    王帮主对身旁的老妇和女孩说道。

    女孩十**岁的年纪,一袭素白色的齐胸襦裙曳至脚踝,怀中抱着一只肥硕的灰兔,面容娴静明艳。

    他们站在离莫衍二十丈远的地方。

    莫衍周身二十丈内,无一人敢驻足,亦无鸟兽。

    二十丈外,放眼望去,有丐帮长老、海鲲帮主等,也尽是些蜚声世间的宗师。

    在他人看来,神武帝确是坐化了。

    然而,王月明身为丹境大宗师,方能瞧出冰山一角。

    在他的感应中,莫衍俨然已经超脱了武学的范畴,进入了一种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境界。

    非生非死,却亦生亦死。

    辛苦修行几年,王帮主发现自己同他仍然有着天渊之别。

    当然,虽然自忖不是对手,他依旧抱着挑战莫衍的打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只不过,当莫衍身边的老太监开口后,他便退避三舍,并令手下屏退他人。

    “陛下在等待一个值得他出手的对手,王帮主欠了几分,还请稍稍耐心些吧。”

    这话气人吗?

    自然。

    就差直说神武帝没把他放在眼里。

    王帮主不是泥捏的菩萨,他也有火气。

    但作为武人,他不想错过一场旷世之战。

    莫衍与他等待的对手。

    他忍住了。

    还令其他人不得打扰。

    否则早就有不知死活者上前挑衅了。

    遽然。

    人群如涨潮般向两侧推开,中间现出一条数丈宽的通衢大道。

    但见一个身高八尺的人影缓步走近。

    此人身披大氅,赤脚踏在地上,杂乱长发垂落肩头,面容不修边幅,看上去二三十岁年纪。

    不像是什么强者。

    这种打扮的人,不说十之**,三五个武夫间至少有一个。

    但又没人拦他。

    不。

    确切地说,是没人注意到他。

    就在这群武人或是交谈、或是注视着神武皇帝时,这个男人就从他们身边经过。

    而他们竟然如同梦游般自动分开,却没有意识到。

    王帮主也没能察觉到。

    直到他走到自己身前。

    他才感应到有人接近。

    “你是……”王帮主顿了顿,觉得有些熟悉,又不敢确定,“陈北海?”

    “正是。”

    他抱拳行礼后,将目光投向帮主身边的女孩。

    “素素,三年过去,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紧接着,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泪珠顺着明净的脸颊滚下,带着哽咽的哭腔抱住了陈北海,“呜呜,你怎么才知道回来……”

    感受到胸前陌生的柔软触觉,陈北海身体一僵,无奈地将大手轻轻放在少女的后背,哄婴儿般拍抚起来。

    “负心郎君,你可知道咱们的白闺女等你多辛苦!”一旁的王妈不合时宜地愤懑斥责。

    这泼辣的妇人可不管对面是不是丹境宗师,她只知道自己心疼的后辈,成日茶饭不思,郁郁寡欢,衣带渐宽。

    她本来打算把白灵素的养成个白白胖胖的人物。

    没想到养得比从前高了,却也瘦了。

    不告而别,一去三年,陈北海也有自己的考量。

    毕竟他是异世界的旅人,背负着沉重的压力,难以考虑男女情长,因而有意斩断与少女的羁绊。

    可当陈北海瞅见她梨花带雨的泣容时,又觉得心中一触,骤然生出一些悔意。

    他当真能在闯入别人的生活,在她人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后,又决然抽身离去吗?

    更何况,在不知不觉间,白灵素的身影也多少有几分映入他心里了。

    这里毕竟不是晋江红袖,非儿女情长之地,且不展开了。

    白灵素面薄,只一会便放开了,退到一边,面色羞红地说道:“我知你这武痴,定是为了莫衍前辈而来,我不拦你,你且去吧!”

    说罢,陈北海也不推迟,转身走向神武帝。

    一连七步。

    每一步落下,后方武人都感到心头一重,一阵莫名的恐慌袭来。

    仿佛身侧有一头苏醒的巨兽。

    王帮主忽的猛吸一口气,他只觉周身的空气变得无比粘稠,仿佛铅汞一般,阻塞了他的呼吸。

    陈北海已然站定,离莫衍不过一尺。

    “前辈,匈奴单于已经伏诛,晚辈特来此地,还望不吝赐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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