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雪夜归魂
其实穆迎萱知道白水集实力了得,但就是担忧他那顽皮的性格会招惹事端。既然夏侯晴不愿离开山谷,她自己又事务缠身,故而在白水集与何天遥两人临行前,她絮絮叨叨叮嘱了好一番。
不得不说,夏侯晴的易容术确实厉害,何天遥硬是被她给“变”成了一个清瘦的老头。白水集觉得甚是有趣,非要夏侯晴也给他易个容,于是,两个老头走出了山谷。
“我带你飞过去吧,步行还不知得走到猴年马月呢。顺利地话,明天你就能见到兄长了。”白水集道。
何天遥吓了一跳:“这么快?不是好几千里路程么?我还以为你得飞上个把月的。”
“这点儿距离算不了什么。”白水集得意洋洋。
“怎么不早说?这易容岂不是没有意义了嘛!”确实,一天便到,哪里还需要易容。
“当然有,易容多好玩啊!”白水集十分满意地捋着自己的长须。
启程之后,何天遥不顾白水集让他紧闭双眼的提醒,看着白云下的山川河岳疾速掠过,青色、白色、灰色糊成一片。他突然心念一动,说:“既然你飞得这么快,那先别去青龙坛,我想回霏晴派一趟,去看看师父。”
白水集从东南转向东北:“呐,这可是你要求的,并非我贪玩啊!那里的山色实在是太美了,你看完师父还可以多住几天,反正其他宗派的人也不会再找上霏晴派。”
话虽如此,但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难免走漏风声。为了不再给宗派带来麻烦,何天遥让白水集在深夜直接飞临从前所住的山谷。
此时的山谷已不似六年前的模样了。知道秋老就是秋风剑圣,又是霏晴派早年外出云游归来的前辈之后,三位长老说什么也不让秋老再继续住在茅屋里。请不动秋老上山,他们就拆了茅屋,原地筑起一座漂亮的青砖绿瓦房。
新房中迎出来的是旧人,见着久违的师父,何天遥开心不已,伏地连连叩首。
秋老将其搀起,一触手腕经脉,便抚须笑道:“很好!才区区六年未见,竟已修炼至四品级了,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修真奇才!”
“多亏了师父指点,师父所赠的《守心诀》心法也对我的修炼大有益处。”
一旁的白水集插言道:“要说修真奇才,他的兄长萧天河更加厉害!我认识他差不多也是在六年前,他那会儿不过才至境一品级,五年时间,他都已经修炼到天境五品了!”此时白水集仍是易容状态,为了逗一逗秋老,他还刻意转变了嗓音。
“哦?还有修炼得更快的人?有机会的话,白公子一定要引他与我见上一面。”秋老微笑道。
“呀,竟被你看出来了!”白水集有些沮丧。
秋老大笑:“除了你这个浑身是胆的白公子,还有哪个妖族敢堂而皇之地来我霏晴派?”
白水集愣了。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小心掩藏妖族气息,就不会有人发现,看来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还是瞒不过去。既然秋老能察觉,也就是说,同样级别的高手都能察觉。白水集脑中飞速过了一遍自打从黄泉深渊出来以后接触过的顶尖高手:“鬼皮人”车宏伯、“聚灵郎中”欧阳颇、“黄狼”主事、霏晴派掌门吴瑾兰、“宝珠”、“香龙驹”唐云希、“踏月仙子”夏侯晴,还有眼前的“秋风剑圣”,这八人都是《清微榜》上有名的。还有像“应海”、“红樱”主事、“蓝玉”主事这几个虽然榜上无名却实力不俗之人,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察觉。
在榜上有名的高手之中,除了欧阳颇之外,其他人都能算得上是朋友。此时,白水集忽然想起,在玉阳洲八木森林第二次遇见欧阳颇的情景。欧阳颇当时喊了一声:“就是他!白衣小子!”“现在细细想来,欧阳颇莫不是察觉到我是个妖族,所以惦记上我的妖灵宝珠了?”白水集心想,“对了,与他同行的那个使剑的黄衣年轻人也是个相当厉害的家伙,欧阳颇喊完之后他就来攻击我,我全力应战最终也只是和他打了个平手……”白水集越想越后怕,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么多人发现妖族的身份了,幸亏大多高手都是友方。
秋老见白水集怔神了,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其实并不是所有的高手都像他这般敏锐的,他故意点出白水集是妖族其实是出于一番好意,这样的提醒比直接叮嘱白水集不要太过张扬的效果要好得多。
保险起见,何天遥不打算在山谷久留,只可惜此时颜子召不在,也不便去山上看望掌门。和秋老聊到近卯时,何天遥依依不舍地向他告别。刚起身,秋老却道:“且慢!有人来了。”
打开门一看,竟是云幻生!他头发零落,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神空洞,右边衣袖空荡荡的。看到秋老,他远远地“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埋首轻泣。
何天遥心生不安,也顾不得暴露了,从屋中冲出来搀扶:“云师兄,怎么了?你的右臂……”
云幻生抬
头一看竟是何天遥,神色有些恍惚,晃了晃脑袋,确定所见并非幻觉后,搂住何天遥的腰大哭起来:“何师弟啊何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何不早些回来?若早知道你终将安然无恙地回宗来,颜师弟他也不会……不会……”
“颜师兄他怎么了!”何天遥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
“颜师弟他……被人杀了。”云幻生向秋老叩首请罪,“对不起,是幻生无能,没能保护好颜师弟……”
秋老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将泣不成声的云幻生扶起:“你折损的那一臂,证明你已经尽力了。进屋说吧。”
一年前,云幻生等五人受掌门之令,秘密下山寻找何天遥。回到了无境山下,五人兵分两路,三位姑娘向南寻,五人中实力最强的云幻生则带着颜子召向西寻。五人约定好,半年之后回无境山会合。谁知近三个月后,正当云幻生和颜子召打算折返之时,在郊外突然遇到了一个蒙面男子。男子的目标就是颜子召,云幻生拼尽全力,甚至不惜伸臂替颜子召挡下足以致命的一招,可还是无济于事,毕竟蒙面男子的实力远在云幻生之上。最终,颜子召惨死在男子的刀下,还被他带走了尸首。云幻生情知追上去也只会落得一个被杀的下场,于是日夜兼程赶回宗派求助,连无境山之约都抛在了一边。
讲述完之后,云幻生再次跪地叩拜:“秋老,守门弟子已经去禀报掌门了。我听他说,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秋风剑圣’,您可一定要替颜师弟报仇雪恨呐!”
涕泪横流的何天遥道:“师父,抓活的!我要亲手将那恶棍碎尸万段!”
秋老叹道:“仇肯定是要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报仇之人也轮不到你我,自会有人为他报仇。”
何天遥不解地望着师父,颜子召在世上还有比他师徒二人更亲的人吗?
这时,房门被一人重重地撞开了,姜怜语红着一双眼睛冲进屋中,凶神恶煞般抓起地上的云幻生,咆哮道:“究竟是谁杀了我弟弟!是谁!”
弟弟!而不是“师弟”。何天遥突然想起颜子召曾经说过,他还有一个资质颇佳的姐姐,因很早就离家修炼,所以不知如今的长相,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原来那个姐姐就是姜怜语!难怪颜子召一直对姜怜语有种特别的亲昵之感,何天遥还误以为颜子召是相中了姜怜语,其实那正是隐隐的血缘亲情。颜子召在找姐姐,姜怜语也在找弟弟,如此想来,当初颜子召与何天遥跟“黄狼”主事的意外结识也就说得通了,那并非是“偶遇”,而是“黄狼”主事找到了“蓝玉”主事的弟弟,其实“黄狼”撞上“应海”才是真正的偶遇。“黄狼”主事之所以莫名奇妙地赠予颜子召白色小石,又建议两人前来霏晴派,都是姜怜语早已计划好的事。之后得到了消息的姜怜语刻意接近两人,略施小计,于是顺理成章地将两人一路带回了霏晴派。也许是担心气盛的弟弟在宗内倚仗副掌门姐姐的权势,姜怜语故意掩藏住这份手足之情。可怜颜子召,直到死时都不知道,其实他一直在寻找的姐姐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颜子召被杀,当姐姐的当然会急红了眼。在得知凶手身份不明后,姜怜语恨得咬牙切齿:“他别以为蒙个面就不会有人知道了,血骨坛的情报网可不是吃素的!”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地飞离了山谷。
姜怜语前脚刚走,吴瑾兰后脚就来了。“唉,毕竟是亲弟弟,连一向的沉着冷静都消失了。”她望着空中远去的背影叹道。
看到何天遥也在,吴瑾兰先是一愣,然后关紧房门:“你怎么回来了?江湖上风波依然未平,你露面太危险了!还有,那个老头又是什么人?”得知老者是白水集后,吴瑾兰马上催促他赶紧带何天遥走。虽然仇恨满腔,但眼下自身也难保,何天遥只能不甘地离开了霏晴派。
向云幻生了解了些细节之后,吴瑾兰沉思了须臾,分析道:“这个凶手目的明确,只杀颜子召,不仅带走了尸体,而且还不灭你的口,可见他十分自信。原因可能有二:一是他以为没人能查出他的身份,这就有点儿自负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怜语动用血骨坛的力量,迟早能查出来;就怕是第二个原因——他根本不怕查,更确切地说,他是不怕身份暴露之后会招来的复仇。关于仇家之事,我曾经问过怜语好多次,可她就是不肯说。如果颜子召果真是被仇家所杀,那罪过在我,几年的太平让我大意了,我不该把他派出宗去的。”
秋老道:“估计十有**就是第二种情况了。复仇不在一朝一夕,怜语家险被灭门,光是杀父弑母之仇就已然不共戴天了,怜语却隐忍了这么多年,甚至在坐上了血骨坛南方总坛主事的高位之后,依然没有开始着手复仇之事,可见那仇家的来头极大。怜语不告诉你,想必也是怕连累霏晴派。其实就连‘颜子召’这个名字,应该也是个化名。怜语又随母姓,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本家姓什么。不过也多亏如此,怜语才没有
被仇家找上。子召的仇,无须我们去报,相信怜语自会安排妥当。”
吴瑾兰点点头,又叹道:“我一错在不该派三师弟下山;二错在没有早些把他们召回。真不知该如何向怜语交代……”
“江湖纷争,恩怨情仇,谁能事先预料到一切?”秋老道,“只能说子召命中注定有此劫数。你二人不必过多自责,待有朝一日怜语查出真凶开始复仇时,助她一臂之力吧。”
……
白水集带着何天遥一路飞,何天遥也流了一路眼泪。“放心,你们那个副掌门不是血骨坛的四大主事之一嘛,一定能查出凶手来的。”白水集安慰道。
“就算把那家伙剁成肉泥,颜兄也活不过来了。”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毕竟还有这么多活着的人呢,当好好珍惜才对。”
两人到了青龙坛,萧天河哪里还顾得上责备白水集?他与何天遥兄弟重逢,大喜过望,美中不足就是颜子召的死让何天遥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虽然没见着嫂嫂叶玲珑,但萧天河在清微界结识的这些新朋友对何天遥都十分热情,时常陪着他聊天。看上去何天遥逐渐受到了他们的感染,脸上常现笑意,其实许多个夜晚,他都会带着深深的惆怅,躺在草地上,呆呆地仰望着星空,一看就是一夜。
“黄狼”主事已在血骨坛内下了秘令,派出高手追查凶手。按理来说,凶手带走了一具尸体,应该不难查。可是,却一直没有得到消息,凶手就像是幽灵鬼魅,突然出现,突然消失。“蓝玉”主事姜怜语也不知所踪,“黄狼”主事给她传讯了许多次,有如石沉大海。何天遥屡次询问,屡次失望,只能在空旷的平野上,为挚友堆了一座空坟,以寄哀思。
有一夜,何天遥又像往常一样,过了子时之后,从青龙总坛回到了地面,看着夜空出神。今夜的天空布着厚厚的云彩,连月亮都被遮掩。不一会儿,天上飘起悠悠的细雪。
忽然,一件衣服盖在了他的身上,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天上落雪,地上结霜。你这样会着凉的。”
“楚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何天遥讶异地坐起身来。
“你白日里强作欢颜,夜晚则常常独自来此消愁,当我不知?”楚璇玑在他旁边坐下,从怀中拿出一个酒壶,“我烫好之后一路捂过来的,肯定还热着,喝吧。”
“谢谢。”
几杯热乎的烈酒下肚,似乎全身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连我哥哥都没发现的事,你怎会看出来?”何天遥问道。
“因为我也曾经和你一样,夜夜仰望星空,思念逝去的故人。”
“原来你也有这样的伤心事。”
楚璇玑望向远方朦胧的地平线:“人生在世,总要经历生死离别。有时候我在想,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打打杀杀?”
“是啊……愿意和我说说么?”
“当然。”楚璇玑苦笑了一声。于是,她抱着双膝,慢慢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何天遥听了,略有些吃惊,楚璇玑和颜子召两个人的经历实在是太像了,都是家族几乎被灭门,都是只身逃亡,都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手足。说来也巧,楚璇玑是找弟弟,颜子召是找姐姐,若不是已经得知姜怜语才是颜子召的姐姐,何天遥肯定会以为颜子召就是改名换姓的楚璎珞。
讲述完之后,两人沉寂了片刻。
何天遥问:“仰望着星空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上有碧落,下有黄泉,唯独世间与其阴阳相隔。既然于世间再无重逢之日,只能在冥思之时,魂似飞落天外,好像仍可与故人之魂相见。每每东方破晓,方才如梦初醒,却不知故人魂归何处,惆怅万分。”
同病相怜,感同身受。何天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雪花无声无息地飘着,雪片越来越大。
楚璇玑伸出手来,目睹着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轻声道:“这可是今年的初雪哩。”
“初雪……”何天遥不由得想起了初雪殿。
再度沉默了许久,何天遥轻声吟诵起来:
“岁寒时,
烟拢月。
四野幽宁,
仰躺望天阙。
点点星光莹寂夜,
恍恍惚惚,
魂入黄泉界。
履白霜,
花草谢。
云掩清空,
风伴冬初雪。
千万哀思愁酒烈,
沉默无言,
同病相怜切。”
楚璇玑赞叹道:“好一首《苏幕遮》。赠你个题目吧,《雪夜归魂》。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是该收回心魂的时候了。”
“是啊。”
“酒还有吗?也给我喝一点儿。”
在漫天飞舞的风雪之中,两人坐在一起望着远方的朦胧,一口一口喝光了一壶烈酒。
第六百九十一章 玉阳帝皇
也许是有了个可以倾诉对逝者之思的人,何天遥心中痛失好友的愁苦逐渐平复,主要精力也转至修炼上。冬去春来,如今已经是飞升至清微界的第七个年头了。
由于自己躯体情况特殊,何天遥修炼时格外小心翼翼,取代了丹田功效的残剑似乎比丹田还要好用。在刻苦修炼之下,他的实力日益精进。不过,他的心却一直悬着,毕竟残剑不是丹田,而且在真境四品之后,很快就将面对修炼过程中的一处关键——化丹。颜子召曾经告诉过何天遥,化丹的上限是五品级。也就是说,到达四品级极限之后,不化丹的话,就不能升至天境五品。可是,由残剑代替的“丹田”,当如何化丹?
这一日晚上,何天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以为是修炼剑法累了,他出了青龙坛。楚璇玑此时不在两人时常仰躺观天的地方,于是他独自在原野上散步,思索着修炼之事。走着走着,天空乌云涌现,渐渐飘起雨来。冰雪才消,初春的雨水捎来了冬末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他拢了拢胳膊,打算回去了。未到地道入口,远远看见萧天河走了出来。
“见你最近有些不太对劲,一起走走吧。”萧天河道。
关于修炼之事,何天遥并未和萧天河探讨过。一来,萧天河一直有自己的烦心事:叶玲珑始终杳无音信。不论是血骨坛还是宝应门,都没有打探到她的消息。时间一长,萧天河甚至在担心,叶玲珑莫非是渡劫失败了?按理来说,以她的实力,渡劫应该不难,可是偶有一日,在和白水集的闲聊之时,白水集随意问了萧天河一句,他是否已经有了孩子。此言触动了萧天河的一根心弦:难道在渡劫时,叶玲珑已经有孕了?倘若如此,孕中渡劫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也不知道会造成何等影响。如果真是因为有孕在身而导致渡劫失败,萧天河可是要自责一辈子了。二来,何天遥原本估计自己还将在四品级修炼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残剑丹田”竟如此好用,并且还有越修炼实力提升越快的趋势,照目前的速度,哪怕不刻苦勤修,到达四品级极限也就是年内的事。
“天逍哥,当初‘鬼皮人’前辈带走清雨姐的时候,就没留下任何言语吗?”何天遥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花清雨精于药理和人体研究,也许能为他解答修炼的疑惑。
萧天河摇了摇头:“我也想找她呢。我曾经问过‘黄狼’主事,也问过青龙坛内的医道高手,可是他们都没法确切地回答怀孕对于渡劫的影响。毕竟他们都是生长在清微界的人,弄不清楚渡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想,清雨姐应该知道吧。”
何天遥安慰道:“放心吧,嫂嫂和我们一起经历过虚空之境的残酷修炼,依我看,即便她怀了个三胞胎,也照样能从容应对天劫的。”
萧天河瞅了他一眼:“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渡劫对玲珑自己来说不在话下,可是,腹中的胎儿可是没经过修炼的,这等于是连带着一个完全没修练过的人一同渡劫!玲珑她会不会为了保护胎儿,做出了某种奋不顾身之举?唉,忧煞人也!前些日子我已经拜托‘黄狼’主事打探‘鬼皮人’和清雨姐的下落了,可是至今还未得到消息。还是说说你吧,你最近又是怎么了?心事重重,修炼也放缓了,自楚姑娘陪你谈心以来,你已经许久未曾如此了。”
“怎么,你都知道我们谈心的事了?”
“有白水集在,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萧天河咧嘴笑道,“他早就发现了,而且连你们每次谈天何时去、何时归都一清二楚。”
“那个多嘴好事的家伙……”何天遥气道。
“有个温婉的姑娘陪着你舒缓抑郁的心情也是件好事。”萧天河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提醒你一句,有些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当初立英因我而逝,伤痛也长久封闭了我的心扉,从大赤界到禹馀界,直到我为了搭救玲珑而四处奔走,我才意识到该活在当下。那个婷儿姑娘魂留禹馀界,如今你已身在清微界,当是放下的时候了。楚姑娘温柔端庄、善解人意,可不要错过了。”
何天遥脸红了:“我现在哪有心思考虑这些……”接着,他就将天绝塔中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的疑惑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萧天河。
萧天河听后大吃一惊:“化丹?怪不得‘黄狼’主事在年初曾经提及要为我搜罗一颗妖灵宝珠呢!可是,我已经升至五品级了啊!”
这下轮到何天遥大吃一惊了,他还以为萧天河刚才是因为“断剑代替丹田”之事而吃惊呢。“不可能,颜子召亲口说过,五品级就是化丹的极限!”
“我骗你做什么?就在几天前,我刚升到五品级,经脉**有五股功力!”
“那……难不成是颜子召骗我?”
两人一起停住了脚步,在雨中面面相觑。
须臾,何天遥十分肯定地说:“不,不会错的。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不只是颜子召,我师父‘秋老’和掌门师姐也曾说过化丹之事。修真新时期,化丹是每个人类修真者都必定要经历的重要过程。化丹挽救了将要倾覆的人类修真之道,就连‘修真新时期’这个名字都是因此而来的。”
“修真新时期”对萧天河来说可是个新鲜词。在得知详尽之
后,萧天河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不需要化丹就升至五品级的原因。当初,人类修真之道没落的缘故乃是由于天地之气渐趋稀薄,导致需要借助天地之气修炼的人族修真者在修炼至一定水平之后,实力就会停滞不前。而妖族修炼之法异于人类,最终有高人开创了“化丹”之法,才使得人类修真之道得以存延并发展。言其实质,“化丹”可谓是对“天地之气稀薄”的一种补救之法。
而“天地之气稀薄”的问题对于萧天河来说却是不存在的。他有另外一个更好的补救方法——裂空刀。裂空刀内无穷无尽的魔道天地之气不仅保证了萧天河可以不必化丹而继续修炼,也使得他的修炼速度比他人更快,所以他甚至能够先于曾经进过天绝塔的何天遥一步升入五品级。
听过萧天河的分析,何天遥也恍然大悟。他在四品级阶段修炼如此之快的原因想必也是因为断剑内天地始气之故。
萧天河道:“如此说来,那柄断剑可不简单。能和裂空刀一样,内含天地之气,理应是一个品级的武器。你刚才说,断剑叫什么名字来着?”
“斩虚,斩虚剑!”
“‘斩虚’……‘裂空’……”萧天河默念着,“为何剑名与刀名恰好各有‘虚空’的一字?”他隐约觉得斩虚剑和裂空刀似乎有某种联系。
“对了,八兽珍戒的秘密你们弄清了吗?”
“没有。”萧天河摇头道,“上次‘红樱’主事来时,‘黄狼’主事已经让她把霜雁戒带回去了。”
“带回去?为什么?”
“‘黄狼’主事的意思是,珍宝尽量不要都存放在一处。我们这几枚……”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利而诡异的啸声,震得人心惊胆颤。两人惊而回头,远处地平线上正亮着一抹妖冶的红光。
“青龙坛!”两人齐声大呼,一路狂奔。地道入口已被炸开,周围地面满是碎土残渣,一片狼藉。果然是出事了!两人一头扎进地道之中。
青龙坛中已经打成一片,众多身穿土黄色衣衫的蒙面高手正在与血骨坛人众鏖战。那些黄衣人见着萧天河与何天遥,挥舞着兵器杀向两人。与他们相比,两人的实力明显差了一大截,好在坚实的躯体再次发挥功效,兄弟俩刀枪不入,一路闯进战圈中心。黄兆离、薛瑞烟、楚璇玑正背靠着一座墙奋战,白水集则在不远处被几个衣服上绣着金花的高手团团围住,四个人身上都已经挂了彩。白水集急得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将青龙戟舞得如风车一般,奈何敌人个个实力不俗,他根本脱不开身。
见萧天河、何天遥两人无事,白水集这才松了口气,停止了咒骂。另外一边,“黄狼”主事也引着几名敌人靠拢过来。他身后的敌人之中,分明有两张没有蒙面的熟脸,一人是《清微榜》上居高名却心性邪恶的“聚灵郎中”欧阳颇,还有一人正是在玉阳洲八木森林曾经与欧阳颇一同出现的那位年轻俊俏的高手。短短数月不见,那位高手似乎成熟了不少,连个头都好像长高了一些,唯一不变的是脸上那份独特的阴沉。
“原来是你们两个狗东西!”白水集见着欧阳颇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果然在这里!”欧阳颇阴阴地冷笑。
附近的敌人都停了手,刚才围攻白水集的那几个金花黄衫高手此时都退到了那名年轻高手的身旁。细看那高手今日的衣着,可远比八木森林那会儿华贵许多,全身衣物皆是金线所制,胸前还绣着一轮银丝“白日”。联想到欧阳颇对他的态度,他的身份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就是玉阳帝皇——法如一!”“黄狼”主事道。
此言一出,黄兆离、薛瑞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楚璇玑疑惑道:“可我记得玉阳帝皇是个中年男子啊!”
“黄狼”主事又道:“我也是因为这个而一直在怀疑不定。不过今日我可以肯定,他就是法如一本人。除他之外,玉阳洲不可能再有这等高手。而且,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恢复了青春相貌,但面容和原来还是有不少相像之处的。”
青年这时才开口:“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也就不隐瞒了。没错,我正是法如一。”
“黄狼”道:“今日法皇为难我青龙坛,还望告知原因。”
法如一淡笑一声:“当初你的义兄——‘白龙’主事与我的过节,你我心知肚明。”
“黄狼”摇头:“陈年旧事,过眼云烟。我不信法皇是因此而来。”
“我这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法如一说话有着与他的相貌完全不匹的凶狠。
“黄狼”叹了一声。他已经做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准备了。
白水集碰了碰黄兆离:“法如一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几?”
黄兆离哆嗦了一下,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第四!”
“玉阳帝皇法如一,在仙道排名第二,仅次于丹幽帝皇——房瀚兴!”薛瑞烟补充道。
白水集揉了揉鼻子,霸气吼道:“杀了他,我就是天下第四!”声落,他挥起青龙戟直取法如一。
前番相见,法如一手持双剑,同时与“黄狼”、“应海”两人交手;如今他却抽出一柄六尺来长的细剑与青龙戟
相搏。
“华铤剑!”“黄狼”主事眼睛一亮。法如一的华铤剑天下闻名,正巧,“黄狼”的武器也是一把细剑,他当即挥剑冲了上去。法如一以一敌二,全无惧色,甚至当欧阳颇挥起拂尘正要相助,都被他给喝止了。
既然年轻人是玉阳帝皇法如一,那几个金花黄衫蒙面高手的身份也就明了了,必然是玉阳洲三司以及三司座下的副手。纵然青龙坛不乏高手,可今夜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若是血骨坛其他三位主事在此,也许尚有一战之力,可惜远水不救近火,“黄狼”主事如何不知?于打斗之中,他唇齿微动,传音白水集。幸而“黄狼”也蒙着面,法如一并没有发觉他在传音。
白水集抽空脱身,斜刺里冲开一条路,大叫一声:“走!”黄兆离等人赶紧跟上,待欧阳颇追来时,面对的却是萧天河与何天遥两人断后。欧阳颇万没有想到两人的身躯竟如此坚实,他的攻击竟然仅伤得两人皮肉!白水集引着大家七拐八绕走进一条狭长的窄道后,就转而来到了队尾抵挡欧阳颇。窄道愈行愈窄,最终只剩一人宽。经过一处最窄的狭口时,白水集按照“黄狼”主事所授要诀,在两侧岩石上飞速点了几下,上方巨石轰然落下,若不是欧阳颇闪得快,险些被砸中脚。原来这是一条只有“黄狼”主事才知道的出坛密道,情急之下,他让白水集掩护并非血骨坛的这一行人从密道先逃。
对白水集而言,他最在意的就是萧天河的安危。至于对血骨坛人众的朋友道义,此时他也顾不全了。密道的出口在树林边的一座岩石下面,逃出之后,一行人钻进了林中。
“继续往森林深处逃,以防欧阳颇从另外一条通道出坛追来!”白水集道。
萧天河愣了一下:“你就不回去了?”
白水集道:“你真当我是天下无敌呢?那个法如一比上一次见时更加厉害,也不知是上次他留了手还是这几个月来实力更精进了,反正我是打不过他。再加上那个‘聚灵郎中’,要不是‘黄狼’主事告诉我这条出坛密道,恐怕今日咱们全都得交待在那儿!”
萧天河急道:“那‘黄狼’主事他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白水集无奈,“我劝你还是先顾自己吧!面对那种强敌,逃跑不丢人,枉死才是傻子呢!再说事情因血骨坛而起,我们本来就是被牵连的。”
“不行,我要回去!打不过至少也能逃命,我有……”“办法”二字还在萧天河口中,白水集就一掌将他打昏了,然后扛在了肩上。
何天遥猜到了萧天河的打算,他是想用孟章佩来救“黄狼”主事的命。可是,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以欧阳颇的功力,已经能伤到萧天河了,更不用提实力更高的法如一。到时白水集只能缠住一个,另外一个人绝对有能力杀了萧天河。
如此,大家也只能狠心不管血骨坛人众了。一行人一路披荆斩棘,一口气往森林深处逃了几十里。考虑到欧阳颇那等高手都会飞,加上初春时树木枝叶没有那么茂密,遮挡不严,所以直到遇到一座瀑布,几人才放缓了脚步。从瀑布跃下深潭,白水集意外发现潭底有一个通向山岩的洞窟,洞窟另外一边连着更大的溶洞,正好可供藏身。经过冰冷的潭水一激,萧天河清醒过来。经过何天遥劝说,他也只好打消了回去救人的念头。
“黄狼”主事平日对众人不薄,大家纷纷长吁短叹,恼恨自己实力不够强。尤其是何天遥,其实他才是最难受的一个,毕竟“黄狼”主事曾替霏晴派解围,而且他也知道“白龙”主事与法如一之间的仇怨。“可惜姑姑心念自己的罪过,不愿向‘黄狼’主事说出当年麒麟总坛惨案的真相,化解两人之间的仇恨。今日若是她也在青龙坛,结局也许就会不一样了……”何天遥心想。
黄兆离道:“当初玉阳帝皇与血骨坛‘白龙’主事结仇之事,我亦有所耳闻。最终,事情以麒麟总坛的覆灭而告终。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法如一依然对血骨坛怀恨在心。”
薛瑞烟叹道:“不知黄兄是否留意了法如一身旁的那几个人,据我观察,玉阳洲的大司马柴弘义、大司徒池景能、大司空鞠乐臣都在其中!三司齐出,照这个架势来看,法如一是打算将血骨坛从江湖中除名了。”
“我只认得柴弘义,其他两人本就没见过。不过看他们的实力,想想也知道肯定是玉阳洲‘三司’都来了。我们得及时告知血骨坛另外三位主事,做好应对。”黄兆离道。
楚璇玑幽幽地说:“民对官,如何应对?法如一能杀到青龙总坛来,肯定也得到了琅苍帝皇尚明弦的暗中相助。以八大帝皇之间的交情,恐怕三位主事将会面对‘打,打不过;逃,逃不得’的情形。”
“那藏总归能藏得住吧?”
楚璇玑摇头道:“青龙坛建在地下,不也没藏住么?要说青龙坛中有内鬼,我不相信。依我看,应该是青龙坛的位置早已被探明了。玉阳帝皇法如一和琅苍帝皇尚明弦虽分属仙、魔两道,但据说私交非常不错。就连几年前琅苍、神炎两洲的战事,后来也是法如一站出来给劝和的。所以这回应该是尚明弦提供的青龙坛位置。”
听了这番话,何天遥不由得心中一沉。
第六百九十二章 獬豸出山
提起神炎军与琅苍军的战事,何天遥自然就联想到自己初入清微界之后的那次送信之行。当初所送密信的内容,一直是一个谜。现在他不得不怀疑,今日之事也许和那封密信有关。
接着楚璇玑的话茬,薛瑞烟道:“据我所知,法如一和神炎帝皇融律先的交情也不错。故而当初琅苍、神炎两军交战时,法如一将边关守将后撤数百里,摆明了一副两不相帮的态度。不知为何,他后来突然站出来当了和事佬。”
楚璇玑点点头:“这正是我想说的。法如一和尚明弦、融律先三大帝皇极有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法如一出面替神炎、琅苍两军调停,或还有其他的好处。作为回报,尚明弦提供给他青龙坛的位置,融律先亦是如此。神炎、琅苍两洲都与玉阳洲毗邻,而攻打青龙坛只是法如一计划的第一步,正巧血骨坛的朱雀总坛就在神炎洲,接下来的事就不难猜了……”
楚璇玑分析得头头是道。何天遥坐不住了,他已经可以确定,当初他所送的密信一定就是青龙总坛的位置。朱雀总坛的主事正是二师姐姜怜语,不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将危险及时告知于她!
“你去哪里?”萧天河一把拉住了何天遥。
“我得赶在法如一攻打朱雀总坛之前通知‘蓝玉’主事!”
“血骨坛自有传信之法。也许‘蓝玉’主事此时早已知道了。”黄兆离道。
何天遥略一思索:“那更不妙了。‘蓝玉’主事得到消息后势必会率众飞去青龙坛相救,岂不是正好撞在法如一剑上?眼下当避之,而不是战。”
“以一洲帝皇的能力,真的是避无可避。”楚璇玑道。
“‘蓝玉’主事可是霏晴派的副掌门,只要她不离开霏晴派,也许……”
薛瑞烟叹道:“恕我直言,除非法如一不知道‘蓝玉’主事就是霏晴派的副掌门,否则以当下的局势,霏晴派未必能保护得了‘蓝玉’主事。因为天绝塔之事,本来其他宗派就对霏晴派心怀敌意,所以到时别指望其他宗派会念在同道情谊得罪一洲帝皇,不落井下石掺和一脚就是不错的了。此外,也许你还不知道,青变帝皇劳承舜是法如一的师弟,以他二人的关系……”
何天遥身躯一震,颜子召说过,仙道的四位帝皇:丹幽帝皇房瀚兴、玉阳帝皇法如一、紫朱帝皇满天秋、青变帝皇劳承舜乃是师兄弟。虽分踞一洲,各为其政,但关系在那儿摆着呢。“都是因为我……”他难过地念叨着,将当初送密信之事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青龙坛因为那封密信而遭殃,霏晴派因为天绝塔之事而成众矢之的,他将过错全都归咎于自己。
“即便不是你,琅苍军也会找别人送信的。”萧天河安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除了尚明弦和融律先之外,剩下的两位魔道帝皇有没有谁和法如一不对路的?如果躲进他的地盘,法如一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这是个思路。熟知江湖情况的黄兆离与薛瑞烟对视一眼,黄兆离道:“剩下两个魔道帝皇是太玄帝皇步重芳、碧颢帝皇晏远波,两人分别在《清微榜》上排名第二、第三。据我所知,两人同法如一没有什么太大的交情,但也没有彼此仇视。”
“得看两位帝皇究竟愿不愿意为了血骨坛得罪法如一了。”薛瑞烟道。
萧天河说:“如果不愿意,那就想个方法让他们愿意。总之,先躲进这两个洲再说。正好玄武总坛、白虎总坛就在太玄、碧颢两洲,考虑到太玄洲离霏晴派较近,方便呼应,血骨坛人众还是先聚集在白虎总坛比较好。”
众人纷纷点头。
“现在大家赶紧疗伤,等伤愈出去之后,找一个宝应门分处传讯。”黄兆离道。
萧天河却摇摇头:“不,来不及。当初琅苍军让遥弟秘密送信,在黄云岭还被神炎军捉到过,说明琅苍、神炎两方并不知道究竟对方提供给法如一什么好处,也就是说,法如一不想让两边知道他和对方的协议。现在青龙坛被攻,融律先得知之后一定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因此我估计法如一在离开青龙坛之后会立即杀向朱雀坛,赶在消息传到融律先耳中之前行事,以免节外生枝。看来,此事得让白兄赶紧跑一趟了。”
白水集几乎没受什么伤,大家也都知道他速度惊人,肯定能比法如一更快赶到朱雀坛。
何天遥焦急道:“可是,我们不知道朱雀坛在哪儿啊!”
“不去朱雀坛,而是去霏晴派。霏晴派如今在江湖上的风声太大,即便是让宝应门传讯,谁知道当中会出何种意外?让白兄亲自前去霏晴派,再让霏晴派传讯给朱雀坛,这样不管法如一下一个目标是哪边,都来得及做好应对。”论运筹帷幄,无人能及萧天河。
白水集估计欧阳颇应该不会追到这里,于是一个人潜出了溶洞,谁知刚浮出潭面,就看到半空中的欧阳颇。
欧阳颇甩了下拂尘,冷声道:“你果然藏在这儿!”
“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逃来此处的路上,白水集没有发觉欧阳颇跟在后头,也就是说,欧阳颇是一路追寻至此的。
欧阳颇抬起鼻子嗅了嗅,狞笑道:“能隐藏
得了行踪,但却无法隐藏血腥之气。”这嗅觉真是敏锐得骇人。
情况突变,溶洞中的人无一是欧阳颇的对手,绝不能让他进洞。白水集只好纠缠住欧阳颇,两人在潭边鏖斗。
白水集边战边引,勾得欧阳颇离瀑布越来越远。欧阳颇似乎没猜到潭底连着一个隐秘的溶洞,一心对付白水集。他那拂尘银须也不知是由何种材料制成,和他本人一样难缠,一旦缠绕上戟柄就很难挣脱。不仅拉扯不断,就算用戟刃也切割不断。于是白水集转变使戟套路,减少劈砸横扫,多用戟尖和小刃戳刺。
欧阳颇见白水集戟法精妙,也懒得过多纠缠,抽身撤步,甩动尘须,银须道道光芒,仿佛流星飞火,这可是他的绝招《三光煞命诀》的第一阶段——星光阶。这招《三光煞命诀》于八木森林施展过一次,可惜那时候白水集并不在场。如今白水集只觉得亮须扰乱视线,格外烦扰,于是瞪大眼睛,更加专注尘须之后欧阳颇的动作。
欧阳颇阴笑一声,三光煞命诀升入第二阶段——月光阶,森林中霎时笼罩在刺目的皎白之色中。白水集冷不防被白光刺目,惨叫一声捂住双眼,血已从他指缝间淌落。
“什么邪招?何等阴险!”可怜白水集,一时不慎,被灼了双眼。
欧阳颇见状大喜,趁白水集看不见时飞射银须直插他喉咙,妄图在《三光煞命诀》的第二阶段解决战斗。
好个白水集,眼睛看不见了还有耳朵可以听,连拂尘须飞来的微乎其微的声响也捕捉到了,险险地歪过头去,一根银须甚至穿破了皮肉。他一边怒骂,一边挥戟强攻。欧阳颇大惊,暗道这人怎么眼瞎了都不逃?戟势凶猛,欧阳颇只得连连后撤。他那《三光煞命诀》固然厉害,但也并非没有缺点。要说真正最厉害的杀招就在最后一个阶段——日光阶,可是施展《煞命诀》必须有一个蓄势的过程,得先经过星光、月光两阶方能使出第三阶大杀招。现在第二阶蓄势未完,白水集出戟密集,使得他应接不暇。
也许是愤怒所致,欧阳颇只觉得白水集的青龙戟比之前更加势大力沉。况且他的眼睛和没瞎时一个样,不论欧阳颇往哪个方向躲闪,他都步步紧逼。
突然,白水集变了一招,刺戟不中后当头落下,欧阳颇避无可避,横托拂尘抵挡。就这一下,将欧阳颇的双脚硬生生砸进了地中。还没完,那戟尖迸射出一道气波,震得欧阳颇头昏眼花,耳内轰鸣,险些站立不住。白水集趁着他分神的空档,用小刃下端勾住拂尘柄,用力向后甩去。落戟劈砸、气波冲击、勾兵缴械三步一气呵成。
欧阳颇迷离之间忽觉拂尘要脱手而去,精神陡然一振,要是武器脱手的话,施展到一半的《三光煞命诀》就止势了,他只得紧紧攥住拂尘。白水集力大,将拂尘带人一起从地上勾起,也不甩开,干脆旋戟将人在空中抡起圈来。
“受死!”白水集怒吼一声,高高跃起,调转戟身,呈海底探月之势,将欧阳颇戳向地面。这一下可是攒了白水集七、八成力气,可欧阳颇还是死也不撒手,两人像是陨星坠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同时,夺目的金光四射,“轰隆”一声巨响,两件武器飞落在地,两人躺在坑底。欧阳颇右胸被戳了个血洞,皮肉翻裂,眼见着活不成了,不过他在最后落地的一刹那也使出了《三光煞命诀》的日光阶,那金光灼得白水集体无完肤,血流不止。
两败俱伤!不过白水集自认为是自己胜了。因为他还有命,而欧阳颇被戟贯穿胸膛,必死无疑。
没有想到,须臾之后,他耳边却突然响起欧阳颇的叹声:“没想到妖力竟如此深厚!”
白水集大惊,欧阳颇的声音平安和、气息平稳,似乎没有受伤。这怎么可能?他刚才分明感觉到,戟尖扎入了欧阳颇的胸膛!“你……你居然没死?”
欧阳颇狂笑不止:“死?我堂堂‘聚灵郎中’可是不死之身!”
不对,白水集敏锐地察觉到,欧阳颇的声音和之前有些许不同,好像变得更圆润、清亮了一些。
“为了杀你,居然足足耗了我五颗极品妖灵宝珠!”欧阳颇又道,“不过得了你的妖灵宝珠也算值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个妖族!”白水集恍然大悟,原来自始至终,欧阳颇的目标都不是萧天河他们。
欧阳颇捡回拂尘,卷住了白水集的脖子,踏住他的胸膛:“怪只怪你生不逢时!”他正要结果了白水集,白水集的体型突然发生了变化,变粗的脖子挣脱了拂尘须,最终,一头巨大的羊形怪物显现在坑中,他化出本体了。
欧阳颇毫不在意,他伤得如此之重,化出本体也无济于事,反而妖力消耗得更多,死得更快。
羊怪昂首嗥叫起来,抬起右前蹄,重重向地上踏去。在脚触地的刹那,白水集变回了人形,只见他单臂夹住青龙戟,和前番刺击欧阳颇一样戳向坑底。顿时,坑底龟裂,裂缝向外围疾速扩散,缝隙中还散射出白光,紧接着地面碎裂开来,土块四射乱飞,欧阳颇甚至都没回过神来就被轰飞了。
大地震颤,森林动摇,沉闷的轰鸣在空中回荡,仿佛爆发了一场地震。刚
才的大坑又深了好几丈,白水集依然靠着长戟支撑而立。而这时,欧阳颇已经筋骨尽断,不知被埋在哪堆碎土里了。
白水集的奋力一击,溶洞中的人当然也感觉到了。萧天河心中一沉,暗道糟糕,震动突然迸发,霎时而止,这绝非自然而生的地震。有能力造成这等震动的人,必定是顶尖高手。震感强烈,说明打斗就发生在离瀑布不远的地方。“肯定是白水集遇上了追来的欧阳颇或是法如一!”他心想。
可是,刚才的震动导致洞口上方落下来几块巨岩,将溶洞彻底封住了。想要破开岩石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那是什么?”楚璇玑忽然指着溶洞深处。
众人循向望去,远处的洞壁上出现了一副怪异的图案,图案是由发光的红线组成的,线条杂乱无章,而且还在扩散,最终布满了整个洞壁。
黄兆离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糟了,洞要塌了!”话音刚落,洞壁“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幸好溶洞并没有塌,塌的只是那一块洞壁而已。
洞壁之后是一个更大的洞,洞壁散发着莹莹的红光,刚才那些“红线”正是红光透过裂缝形成的。不过,众人无暇欣赏这等奇景,因为洞中趴卧着一只怪异的巨兽。那巨兽的身躯趴着也有二十来丈高,肩顶着洞顶,脖颈生有一圈暗红色的长鬃,身披厚毛,四肢生鳞,通体黑色,巨爪似熊,蓬尾似狐,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它额头正中的那根长角,呈莹白色,由于巨兽侧着头,长角竟一直伸到它的腹部。
没人见过这种模样且如此庞大的巨兽,尽皆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也许是洞壁碎裂惊扰了巨兽,巨兽轻轻抖了抖围着脑袋的那圈长鬃,竟口吐人言:“就是你们几个震塌了洞壁?”
没人回答。
巨兽这才缓缓转过脑袋,那根长角虽然霸气,但显然妨碍了巨兽的动作。也难为它了,如此庞大的身躯,卡在仅仅大一圈的山洞里,若不是洞壁塌裂,恐怕它压根就动弹不得。
“是谁震塌了洞壁!”巨兽的正面相貌更加吓人,凸出的眼眶中嵌着两颗红彤彤的眼睛,血盆大口上是一个古怪的朝天鼻。凶神恶煞无非也就是如此吧。
萧天河正要开口,巨兽却自问自答起来:“我就知道不可能是你们!居然是他!”巨兽强行站起身躯,整个山都随之震颤,它快要把山给撑裂了!巨兽弓了弓身,铆足了势,俯首冲向了众人。众人慌忙躲开,巨兽也不减速,一头撞向了挡住洞口的那些巨岩。感觉像是又爆发了一场地震,不仅是巨岩,连山居然都被巨兽给顶开了,整座山塌了小半边,瀑布从上空飞流而下。
大家连忙钻出瀑布,巨兽的身影却不见了,潭边有一个身形健壮、肤色黝黑的男子背着众人站立。他**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黑裤,披头散发,手持一柄长杆大斧。
“哈哈哈!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终于自由啦!”男子伸臂仰天狂笑。无疑,他就是那头巨兽。
萧天河总觉得,眼前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同样是近三十丈的巨兽,同样是囚困于岩洞多年,同样是出洞之后才化成人形。莫非此人与白水集有关系?
“白泽!受死吧!”男子突然提斧狂奔,起步的一脚竟然蹬碎了潭边那块岩石。
“不妙!”萧天河赶紧掠过潭水追了上去,男子能叫出白水集的本体之名,必是旧识。看样子,两人应该是仇敌。如此也证实了,刚才第一次震动的确是白水集和高手相斗引起的。
一行人先后追到了巨坑边。坑底,白水集浑身是血,面目全非,握着长戟的手微微颤抖着。刚才那名男子蹲在巨坑坡上,他并没有攻击白水集,而是细细地打量着。“真的是你!你怎么弄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男子戏谑地问道。
“獬豸!没想到你也活着!”白水集仰天长叹,“今日算我白泽时运不济,竟在半残之态遇上了你!罢了,要打要杀,尽管放马过来!”
“嘁!我现在动动指头就能捻死你!”男子轻蔑至极,站起身来,却将长斧横扛在双肩上,“这么杀了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白水集松了口气,坐了下来:“我若是完备之态,恐怕你不是我的对手。”
“先想办法治好眼睛再说大话吧!跟个瞎子打个屁!”獬豸没好气地说道,然后径直升空离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大家赶紧下坑将白水集搀扶出来,见他体无完肤的惨状,众皆不忍。听他说完事情经过,大家方知之前的凶险。借助丹药简单疗伤过后,白水集稍微恢复了些。不过肤伤和眼伤得找个医术高明的人看看才知道有没有恢复的希望。
“瞎了也就瞎了,是我自己大意了。”白水集自己倒是不大在乎。
萧天河坚定地说:“你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落得如此的。说什么我也得给你治好。”
“白公子,你击败了‘聚灵郎中’欧阳颇,从今往后就是《清微榜》排名第九的高手了!仅次于八大帝皇的江湖第一人!”薛瑞烟半是称赞,半是安慰。
“呵呵呵,那可未必!”深坑另外一边的土堆上传来一声怪笑。
第六百九十三章 黄狼之死
土堆上,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的衣服上满是血迹,但身上却不见任何伤痕。他的手中握着欧阳颇的那把拂尘。细看其相貌,不正是欧阳颇吗?他怎么会变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又多费了我好几颗妖灵宝珠!今日你的妖灵宝珠,我志在必得!”欧阳颇不仅是相貌,连声音都变稚嫩了。少年模样的他摆动拂尘,再次开始施展《三光煞命诀》。
白水集已到极限,再勉强应战,怕是会妖力大退,更何况欧阳颇此时是完备之态。情急之下,众人纷纷拿出武器,一股脑冲了上去。
欧阳颇寸步不移,直到众人近身,突然怒吼一声,一股强烈的气波从他身上爆发,将所有人都弹飞至坑中。“给我一起死吧,哈哈哈!”欧阳颇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竟原地转圈,手舞足蹈起来,拂尘银须越来越亮,《三光煞命诀》即将进入月光阶。
千钧一发之际,何天遥灵机一动,高叫一声:“大家退后!”然后施展《飘雨追风步》接近欧阳颇。欧阳颇怪笑不止,拂尘射出银须,何天遥及时以一化三,避过了攻击。欧阳颇虽然讶异,但料想区区一人近身又能如何?他一把抓向何天遥的喉咙。这回何天遥没有闪躲,被他抓个正着。正当欧阳颇打算捏碎何天遥的喉咙时,只觉一股恐怖的力量迎面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震飞了,身体贴地犁出一条深沟,连摔带滚,直退出去二十几丈才停了下来。这一次,他比刚才受白水集那一阵伤得还要惨。遍体鳞伤,胸膛凹陷,右腹部还烂了个大洞,四肢断了其三,左臂在震荡中化为了碎渣,右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右臂还留在何天遥的脖子上,仅剩一条左腿伶仃将断,整个人躺在沟里就像是一摊烂肉,也不知还有没有气了。
再看何天遥,再次被震落在大坑中,衣服成了碎片,身上只有一些小伤而已。大家不禁瞠目结舌,可以说何天遥是众人之中实力最弱的一个,他究竟用了什么招数将欧阳颇打得那么惨?
“白兄,快,去杀了他!”何天遥觉得神志有些模糊,刚站起身来又倒下了。虽然这会儿欧阳颇已无任何反抗之力,谁都能杀了他,但是,牵涉到《清微榜》排名之故,还是由白水集动手最好。
白水集走到了欧阳颇身旁,欧阳颇含糊不清地威胁道:“若杀……了我,法……法皇不会放过……”白水集冷笑一声,毫不客气,一戟削去了欧阳颇的头颅。《清微榜》上排名第九,江湖第一高手,至此命归黄泉。
欧阳颇一死,他所带的法宝也成了无主之物。白水集收了他的储物戒指,里面除了许多炼丹原材之外,还有十几颗高品质的妖灵宝珠。
高品质妖灵宝珠对修真者来说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白水集顺手就把宝珠分给了大伙。这时,一团淡淡的白雾从欧阳颇尸体的丹田冒出,飞速盘旋升空,消失不见了。但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尸体上,所以没人留意到那团奇异的白雾。
得了宝珠的薛瑞烟笑逐颜开:“白公子,这次可以真真正正的恭喜你成为江湖第一高手了。”
“可欧阳颇并不是被我击败的啊。”白水集瞅了何天遥一眼。
何天遥却摇头道:“不,凭我自身的实力,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将残剑中的天地始气释放出来而已。确切地说,欧阳颇是被威压给崩伤的。”他对于这些信得过的同伴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家都知道天绝塔中发生的事。
“原来那就是天绝塔威压的强度……竟能将欧阳颇那等高手震瘫,好生厉害!”黄兆离赞叹道。
“毕竟连冰鹤门的高手也只在天绝塔第八层待了一个来月而已,结局却是重度伤残。何公子,不知你刚才引出始气而造成的威压,大约相当于天绝塔的第几层?”薛瑞烟问道。
“到现在为止我也只做过两次这种事。第一次是刚认主残剑之后,稍微引出来一点天地始气,就把我和颜子召给震昏了;这回是第二次,我生怕威压弱了伤不到欧阳颇,于是就没有刻意压制,我估计差不多也就是第九层的强度吧……其实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万一不小心伤了你们,我可是要后悔一辈子了。”何天遥尴尬地笑了笑。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好在效果还不错。瞬间爆发的威压只摧毁了欧阳颇一人而已。
现在还有一个疑问未解:欧阳颇为何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痊愈伤势。
萧天河记得,当初在八木森林,欧阳颇与车宏伯在一场恶战之后的第二天,就以完好的姿态去而复返了。此次更是惊人,白水集震伤他之后,也只是盏茶功夫,他已然伤势痊愈。联想到他声称耗费了许多妖灵宝珠,萧天河猜测,他应该是创出了一种能够借助妖力迅速疗伤的方法,并且在疗伤过程中,相貌、躯体都会变得更加年轻。
对于这个猜测,大家都表示赞同。如此来看,白水集的的确确击败了欧阳颇,《清微榜》第九之位,他当之无愧。
说起来,玉阳帝皇法如一的相貌较八木森林时也发生了变化。“我知道了,在八木森林时,法如一一定是刚刚疗伤完毕,所以显
得年轻稚嫩,经过了这几个月,他的相貌变得成熟了。”薛瑞烟道。
黄兆离道:“可是区区几个月,他的模样怎么像是长了好几岁似的?”
“也许恢复年轻相貌只是暂时的?”萧天河道。
“不知清微界的人是否有寿命极限?”何天遥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楚璇玑道:“在修真新时期之前,人的寿命也就在五百年左右;开创了新的修真方法之后,恐怕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修真新时期也才开始了不到千年,在这期间死去的人全都是……呃,话不太好听,全都是死于非命。”
何天遥若有所思。他记得“姑姑”夏侯晴当年与法如一结仇的原因就是解救了百名被抓的婴儿。婴儿,聚灵郎中欧阳颇,玉阳帝皇法如一,恢复年轻,何天遥隐隐觉得,这之间可能有某种联系。
这时,在旁边打坐疗伤的白水集忽然道:“既然何公子能以威压制敌,那得马上赶回青龙坛去啊!”
一语惊醒众人。安全起见,回援不需要太多人,何天遥本只让萧天河同行,但无奈白水集非要跟着萧天河,于是三人一起上路了。
“到时你就用威压崩那个姓法的,只要杀了他就一了百了,我也不必去霏晴派传信了!”白水集道。
何天遥略显担忧:“法如一可是《清微榜》上排名第四的高手,比欧阳颇更强。事情会和预想的那样顺利吗?”
“第四又如何?崩一次不行就崩两次,看欧阳颇的惨状,我估计法如一在完备状态之下也吃不住几回。”白水集信心十足,“到时崩死他,你就是天下第四了!对了,你还可以当玉阳洲的新帝皇!”
见他越说越离谱,何天遥哭笑不得:“你当法如一是个孤家寡人吗?座下的三司呢?三司座下的四将军、四府尹、四堂主呢?”
白水集振振有词:“怕什么?反正到时谁不服气,你就用威压崩他!”
何天遥无言以对,转而对萧天河说:“天逍哥,不知你能不能也像我那样,引出天地本气进行攻击?按理来说,你的躯体强度应该也能承受得了。”
“我刚才也在想这件事。”萧天河道,“等到了青龙坛,我可以试一试。法如一名气太大,杀了他对我们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只要逼退他就行了。刚才白兄的胡话也提醒了我,说不定我们以后可以利用这一点,让法如一不敢找我们的麻烦……”
随后,萧天河又问了问白水集关于“獬豸”的事。
根据白水集的描述,“獬豸”正是巨兽的本体之名。很难界定獬豸究竟性善还是性恶,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个非常好战的家伙。他素来与白水集为敌,两人也不知交手过多少次了,总是难分胜负。白水集也没想到他竟和自己一样,同样被五行圣祖给封在洞里了。说来也巧,今日獬豸正好是借了白水集施展绝招之力破除了禁制
当三人赶回青龙坛时,那里已是满目疮痍。四下里静悄悄的,到处都是血骨坛人众残破的尸体。最终,在青龙坛中心区域,三人发现了已经战死的“黄狼”主事。
玉阳帝皇法如一,仅凭一己之力,杀光了整个青龙坛的高手。
“唉,还是来迟了!”何天遥难过地瘫坐在地上。
白水集恨得咬牙切齿:“好狠的家伙!杀了人居然还要开膛破肚!他以前是个屠户吗?”
萧天河环视一番,还真是,附近十几具尸体的腹部都被破开了,包括“黄狼”主事在内。“被开膛破肚的人都是青龙坛的高手!法如一来打青龙坛,恐怕也不单单是因为和血骨坛之间的过节。”萧天河强忍悲痛,将这些被破开肚子的尸首全部收进了孟章界。
三人返回了林中瀑布,一路无话。留在林中的三人听闻之后,也甚感震惊。“黄狼”主事和玉阳帝皇都是《清微榜》榜上有名的高手,没有想到第十七位和第四位之间的差距竟有那么大。
按照估计,法如一还会继续找血骨坛另外三座总坛的麻烦。幸而他最大的帮手欧阳颇已死。众人决定按原计划行事,先去霏晴派报信。
在森林里休养了三天。白水集才刚刚恢复了一些伤势,就带着何天遥先行飞往晚飘山。姜怜语为调查杀害颜子召的凶手,此时不在宗内。吴掌门听闻青龙坛被灭之后,为痛失“黄狼”主事哭得撕心裂肺。葬了尸首之后,她日日在墓前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三位长老代其职,立即给包括姜怜语在内的三位血骨坛主事传了讯,并下令全宗戒备,以防不测。三位主事悲痛之余,按照萧天河建议的计策,调集全坛人众前往太玄洲境内的玄武总坛。萧天河等人之后也赶到了霏晴派与白水集、何天遥会合,一行人暂留秋老的山谷,精心养伤。
由于青龙坛的位置鲜有人知,所以被灭的惨讯并未在江湖上扩散。据姜怜语安排留在朱雀坛附近负责监视的暗哨回报,法如一并没有前往朱雀坛。他也没有找上霏晴派来,也许他果真不知姜怜语的双重身份吧。事情似乎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心术不正的欧阳颇死了,秋老对白水集与何天遥大加赞赏。在给白水集悉心疗伤完毕之后,他专门替何天遥检测了一下躯体。首先是躯体坚实程度,当何天遥还在一元级时,就已经能经受住马长老八品级的一刀了,如今更加厉害,据秋老估计,八品级高手只有全力攻击才能伤得了他,而且武器次了还不行,简直就像是穿了一身看不见的极品甲胄!其次是残剑丹田,见多识广的秋老也不清楚为何残剑能够替代丹田,但他能够确定,残剑丹田十分稳定,所以他鼓励何天遥继续放心大胆地修炼。
霏晴派内人多眼杂,山谷中一下子多了六个人,多有不便。在白水集伤势痊愈之后,他们就悄悄离开了晚飘山,前去玄武坛寻“红樱”主事。“红樱”主事穆迎萱将六人安排在玛瑙河附近一座山头上的废弃禅院中住下。这里环境清幽,是个静修的好地方。
几日之后的一晚,深夜丑时,两个人影悄悄地从禅院中走了出来,沿着小道一路下了山,往东钻进了树林里。
“我已经问清楚了,这条林中小河就连着玛瑙河。”说话的是何天遥。
“好。玛瑙河上客船不少,乘船到达下游的从乌城应该不难。”这个是萧天河。玛瑙河是太玄洲境内一条从南至北流向的大河,与神炎洲的琥珀江素来有“南琥珀,北玛瑙”的美称。从乌城位于玛瑙河下游西畔临近入海口的地方,乃是太玄洲的皇都。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的计划了吧?何苦要不辞而别呢?”原来何天遥还不知道兄长意欲何为。
萧天河道:“目前虽然法如一那边暂无动静,但躲躲藏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你现在还不敢在江湖上露面。我一方面要寻找玲珑的下落,另一方面还要寻找清雨姐替白水集治眼,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这些问题。我在瀑布溶洞中时曾经说过,如果能想个办法让某位帝皇愿意给予血骨坛庇护,一切就好办了。现在已经有办法了。”
“可是要利用残剑中的天地始气?”何天遥已经猜得**不离十了。
“只要控制着缓和地引出剑内的天地始气,就能使其在小范围内保持稳定,这点和天绝塔的情况类似。顶尖的仙道高手不去天绝塔修炼的缘由是低层修炼效果太小,事倍功半;高层则威压太大。而你引出的始气浓度已经达到足以瞬间崩死欧阳颇的程度,且那依然不是你的极限,所以我相信浓度是足够了。试想,如果有座功效更强的天绝塔,使得连八品、九品级的高手都能受益,这等好事,又有哪位帝皇会拒绝呢?只是你获得残剑时间尚短,对于剑内天地始气的引导和控制还不熟练,况且太玄帝皇步重芳是魔道之人,所以这次就由我来。太玄洲不成,就继续往西去丹幽洲,反正你我始、本二气俱全,大不了七位帝皇那里挨个儿试上一圈,即便有和法如一交好之人,以咱俩躯体的硬度,相信逃命不是难事。”
何天遥觉得此法真是妙极,若得到一位帝皇的庇护,即便被那些修仙宗派知道自己的下落也不妨事,如此也省得他们再去霏晴派找麻烦。
因为是去见太玄帝皇,人多不便,所以萧天河给同伴们留了一封信,与何天遥两人连夜下山。兄弟俩一路商量着,沿着林中小河行进。走了一天一夜,大约在第三天清晨卯时左右,两人走出了树林。林外就有路了。天还未亮,路上已经有不少赶早的行人。稍微一打听,得知了码头的位置后,两人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距离最近的码头在一个名叫“煌明”的城内。煌明城的位置差不多正好在太玄洲的中心,玛瑙河正从城中穿过。由于太玄洲的繁华区域多在北部,所以作为中下游航运起点的煌明城地位十分重要,路上的行人基本都是赶去这座沿河重镇的。
到煌明城时,已近晌午。兄弟俩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等繁华的大城了。往下游有班船申时才开,于是两人找了靠河边的茶馆休息品茶。
茶馆生意兴隆,人声鼎沸,附近的酒家、客栈亦是如此。两人本以为这正是大城繁荣的体现,哪知原来并非如此。无意间听得周围桌上茶客闲谈话语中时常提到“拜师”、“收徒”的字眼,何天遥道:“莫非是哪个宗派要在此处召开收徒大会?”
太玄洲的确有个江湖大宗——饮空观。饮空观乃魔道宗派,是四仙、四魔八大宗派中人数最少的一个,宗派修炼主旨讲究“空心”二字。所谓“空心”,乃是心境空淡之意,故而其门内弟子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喜怒哀惧皆若浮云。除了多年前曾经为争宗门之地与另一宗派有过一次毫无伤亡的争斗之后,饮空观再无其他江湖纠葛。宗门位于太玄洲偏远的西南角,这可真是偏安一隅,不问世事。既是如此,饮空观又怎会大张旗鼓地在煌明城收徒呢?
忽然,沿河小街上的人纷纷开始小跑,也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然后茶馆、酒家、客栈中的人都齐齐放下杯盏,一窝蜂涌上了街,霎时将路堵得水泄不通,乱中还有好些人被挤得站立不稳,跌落河中,这番情景看得萧天河与何天遥两人瞠目结舌。
第六百九十四章 四圣天师
街上的一声“来了来了”,引得茶客们一窝蜂冲上了街。难怪这间茶馆是先收钱再喝茶呢,看来掌柜早已料到会是这种情景。
“客官,你们……不去吗?”店小二来到萧天河桌旁,一边问,一边探头向窗外看。
“我们初来乍到,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萧天河问道。
店小二转过头来,以怪异的眼神看着两人:“你们难道不知今天是天师二小姐收徒的日子?”
“天师二小姐……是什么人物?”何天遥还以为是个富家姑娘。
店小二的表情更夸张了,半是惊讶半是鄙夷:“二位未免也太孤陋寡闻了吧?天师二小姐可是赫赫有名的高手啊!”
“天师”二字让萧天河想起一个名号来,在《清微榜》上有个人的称号叫做“四圣天师”,姓魏,名伶卿。莫非“天师二小姐”就是此人的女儿?
店掌柜搭话了:“‘四圣天师’魏伶卿,《清微榜》上排名第二十,为人和善,本领高强。她貌美无双,与‘踏月仙子’夏侯晴齐名,并称《清微榜》二大小姐。因为夏侯晴排名更高,所以人称‘大小姐’,魏伶卿自然就是‘二小姐’了。”
何天遥闻言掩嘴笑了起来。一来店掌柜说话好笑,前句还称“四圣天师”“貌美无双”,后句就说与“踏月仙子”齐名,都“齐名”了还哪来的“无双”;二来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姑姑”夏侯晴还有“大小姐”这么个有趣的美称。
小二见何天遥笑,还以为他不信:“二小姐可真的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一睹芳容万里迢迢赶来我们煌明城呢!和难窥真容、阴冷淡漠、为人凶狠的大小姐比起来,还是温柔可爱、平易近人的二小姐更让人喜欢。”
“这么说,二小姐她是住在此地咯?”何天遥问。其实煌明城离晚飘山也算不得太远,如果这里久居一位《清微榜》榜上有名的高手,为何从来没听说过呢?
“也不是,像二小姐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又怎么会久住在喧嚣的州城?她一直是游山玩景、云游四方的。”小二的言语之间充满了对魏伶卿的崇拜之情,“不过她和我们煌明城的大司徒许大人是故知,所以时而会到访此地。这一点又胜过大小姐的漂泊无定、行踪成谜。”实在有趣,反正何天遥是不知道,对一个修真之人来说,“云游四方”和“漂泊无定”有多少区别。
小二还在继续说:“这不是嘛,二小姐忽而心血来潮想收徒,于是许大人就替她张罗了这场收徒大会。您二位要是没事的话,也可以去看看热闹。不管怎么说,只要看见二小姐一眼,也算是不虚此行了。”说着,他转头瞥了掌柜一眼。
正在算账的掌柜头也不抬:“那边还有个客人呢!再说没客人了你也不许去!”
小二失望地擦起了桌子。经掌柜如此一说,萧天河才留意到,茶馆最角落里还留着一个客人,那人浑身上下蒙得严严实实,背对着窗户。
“天逍哥,我记得‘四圣天师’擅长符咒?”何天遥道。
“好像是。”
“但凡擅长符咒之人,阵法水平肯定不低……”此言没错,六艺分炼、铸、制三道,同道的两艺都有共通的基础,精通一艺,另一艺的水平也不会差,“我在想,嫂嫂会不会得到消息之后也来参加收徒大会?”
萧天河心头一动,可能性虽然不大,但在目前叶玲珑一直杳无音信的情况下,再小的可能也得去看一看。他立即放下茶杯:“走!”
兄弟俩出了茶馆,跟随着人群往城中央方向走去。两人前脚刚离开茶馆,馆里最后的那位客人后脚就跟了出来,远远地尾随着两人。
由于街上人太多,萧天河他们并没发现被跟踪了,和人群一起走到一个宽阔的路口附近停了下来。人们围着路边的一座五层高楼,那楼宇的外观漂亮极了,红柱青瓦,金碧辉煌,正门大匾上写着“心逸轩”,这可是煌明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酒楼大门紧闭,门外有卫兵把守,看来收徒大会还未开始。
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天师二小姐”,说是二小姐刚到心逸轩没多久,是从西边小道进的酒楼后门。有人声称碰巧看见了二小姐的侧脸,让周围的人无不羡慕。萧天河观察了一下,来这里应选的人十之七八都是年轻男子。
“这些人真的是完完全全诚心来拜师的吗?怕是其中有一多半的人另有非分之想吧!”何天遥小声道。
萧天河笑了笑:“我觉得也是。”
不想两人小声的交谈还是被旁边一个耳尖的人给听到了,接话道:“怎么能叫非分之想呢?天师二小姐已经说了,终身只收这一徒,之后就师徒相伴云游天下。言外之意还不够明显吗?暂时是师徒而已,以后就是夫妻了呗!”
“这恐怕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以二小姐的容貌和本领,想双修的话,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何苦非要亲自带出个徒弟来?”何天遥不信。
那人反问:“那你说说她为什么要收徒?还要和徒弟相伴云游?”
“这……我哪儿知道啊!”何天遥答不上来。
“那不就是了?二小姐一定是觉得一个人云游四方太孤单,太寂寞,想找个中意的男子陪伴。可是,天下已经功成名就的男子不是已有妻室,就是重任缠身,要不就是长相太寒碜。所以二小姐就想聚众选夫,但以她的身份地位,公开声称招夫有点抹不开面子,因此改称收徒。实力差不要紧,慢慢培养感情才是真的。”此人一边说,一边整理着头发和衣襟,看样子他对自己的相貌很自信。
附近的人们也纷纷附和。怪不得这事闹得如此轰动呢,原来大家都这么想。何天遥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道万一一会儿二小姐选中个女徒弟,这帮人可都要傻眼了。
萧天河环视四周,摩肩接踵,远处根本看不清楚,没法找人。路口周围的建筑也大多都是酒馆、商铺,无一不挤满了人。不过,在心逸轩斜对面,有座似乎无人的三层小楼,好像是个仓库,大门和窗户都紧闭着。萧天河看上了楼顶的位置,居高临下,可以俯视整个路口。于是,两人挤出了人群,绕到远处爬上房顶,又沿着一个个屋顶攀上了小楼的最高处。
谁知两人刚靠近屋檐边缘,还没来得及向下面的人群投去一眼,脚下的房瓦就突然崩塌了,兄弟俩结结实实地跌落在房内的桌上,将桌子都压坍了,桌上的碗碟盆壶“叮哩哐啷”摔得满地都是,三个拿着酒杯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俩。
两人一骨碌翻起身来,连声道歉。那三人在弄清经过之后,不禁哈哈大笑。三人两男一女,衣着光鲜,应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为何会在这栋封闭的小楼里吃酒?
“本是为了避开人群,暗中挑选。没想到都躲到这里来了,居然还会被人发现。许老弟,你的方法不怎么样啊!”说话的男子眼若铜铃,两条眉毛又粗又浓,已经和鬓发连在了一起。一口浓密的胡子把嘴巴和下巴都遮住了,只闻其声,不见其口,让人不得不感慨:此人卖相真是粗犷。
另外那名男子淡眉细眼,鼻尖唇薄,一根胡子都不长,一副精明之相,声音也比刚才那位细柔很多:“这不是挺好吗?天上掉下两个来,也省得挑选了。不知二小姐是否中意?”
“二小姐!”兄弟俩齐齐一声惊呼,细细端详那女子,高高挽着个发髻,插着木簪。身着一件青黑长袍,外裹一件白纱衣。面容隽秀,肤色白皙,明眸皓齿,笑意盈盈,确实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韵。
两人一时惊讶忘记了礼数,四目不移,直勾勾地盯着,若换做寻常女子,恐怕早已羞涩掩面,二小姐却大大方方地抬起了脸任两人细看,同时也在打量着他们。“看够了吧?”二小姐笑道。
“早就听闻二小姐貌若天仙,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萧天河说起了客套话。这魏伶卿虽然貌美,但比起叶玲珑、金婵玉,还是略逊一筹。
“我看这二人相貌还算端正。二小姐,你挑哪一个?”许姓男子问道。
魏伶卿的目光投向了萧天河:“既然上天安排了这场巧遇,我也就随缘好了。你是个魔道修真者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不愧是高手,竟能轻易区分仙魔两道。萧天河拱手婉拒:“多谢二小姐美意。不过我们来此不是为了拜师,而是来寻人的。”
“那也无妨。”魏伶卿不紧不慢地说,“寻人并不耽误拜师。你以后跟着我,不愁修炼无成。”
“可是……我着实无拜师之意,望二小姐见谅。”
许姓男子有些愠怒:“你难道不知道二小姐是何等人物?下面那么多人,全都想拜在二小姐座下,现在二小姐主动收你,你竟要拒绝?”
何天遥道:“怕不是想拜在二小姐座下,而是都想拜在二小姐裙下吧!二小姐,你可知道,你对外声称收徒后就结伴云游天下,使得他们都萌生了非分之想,心心念念期盼着将来与你双修呢!”
“若将来果真情投意合,双修又有何不可呢?”没想到魏伶卿竟痛快地允了,令何天遥哑口无言。
“那更加不可,在下已有妻室。今日多有得罪,先行告退。”萧天河拉着何天遥往屋外走。
许姓男子却仿佛鬼魅一般,身影一闪就挡在了门口:“站住!二小姐没说放你们走,你们就不许离开!”
萧天河道:“二小姐还能收不到徒弟?楼下有万千人可选,何苦非要强求?”
“许大哥,让他们走吧。”魏伶卿松了口。
许姓男子阴沉着脸让开了。两人赶紧奔下楼去。
两人离开之后,许姓男子坐回了原位,问道:“那人根骨如何?”
“千载难逢。”魏伶卿道,“不仅是他,另一个人的资质丝毫不亚于他。检测法阵刚布好他们就掉了进来,实属天赐之宝。我看楼下那些人也不必再选了,不会有人超过他们两个的。”说完,她指尖轻点,撤去了房内的法阵,收了数颗妖灵宝珠回来。
“那我赶紧安排人手跟上他们!”
“不必。”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大胡子男
子终于再次开口,“如果我猜得没错,恐怕魏天师早已在两人身上留下了记号。”
魏伶卿笑而不语,悠哉地喝起杯中残酒。
……
经过这么一折腾,萧天河也无心留下看热闹了。出楼之后,他匆匆一瞥,没发现叶玲珑的身影。估摸着开船的时间就快到了,两人径直前往码头。
今日城中除了心逸轩街口以外的地方,都显得空荡荡的。两人边走边谈论着“四圣天师”,他们都觉得魏伶卿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人们都说齐名的二位大小姐中,“踏月仙子”夏侯晴残忍凶狠、冷酷无情,而“四圣天师”魏伶卿春风化雨、平易近人,可是在何天遥心里,“姑姑”让人在情感上更容易接近,魏伶卿虽淡雅随和,但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质。
两人走过一个巷口,冷不丁斜刺里“飞”来一道速度惊人的黑影,眨眼就将两人撞进了小巷之中。
待两人站稳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茶馆里留到最后的那名黑衣人。他带着斗笠,看不清脸。
“你是谁?意欲何为?”何天遥喝问。
“呵呵……你们被人盯上了都没有发现!”黑衣人的笑声既低沉、又空灵,诡异极了。
何天遥抽出剑来:“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愚蠢!盯上你们的人可不是我!”黑衣人道。
萧天河忽而轻笑一声,舒了口气,压下何天遥持剑的手:“收起来吧。是自己人。”
何天遥纳闷地看着兄长:“怎么,你认识他?”
“不只是我,你也认识。”萧天河道,“别以为易了容我就认不出你来了,白老兄。”
“白老……白水集?”何天遥半信半疑。
黑衣人连声长笑,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他一把撤去斗笠,果真是白水集:“原来你们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呐!干得不错啊,抛下我偷偷下山来!”
其实两人那晚偷偷下山的时候就已经被白水集给发现了。因为没带他一起下山,所以白水集对两人有怨气,所以故意一路不现身。
萧天河此行是要去见太玄洲帝皇的,而白水集是个妖族,有被察觉的风险,况且他现在眼盲不便,万一在从乌皇城真遇上什么意外,恐怕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明摆着的道理在白水集那儿就是说不通。白水集贪玩,性子又执拗,在巷子里耍起了小脾气,任凭兄弟俩苦口婆心相劝,就是不肯回玄武坛去。万般无奈,萧天河只得应允他同行,白水集这才露出了笑面。接着,又说起“被人盯上”的事。白水集翻开两人的后腰束带,探指一摸,褶皱中果然粘着东西,由于粘得太牢,只得弃了束带。两人仔细瞧时,发现那是两颗芝麻大小的青色“沙粒”。
“这是妖灵宝珠的残屑。这等微弱的妖力气息,天底下除了我之外,恐怕再没人能发觉。”白水集得意洋洋,“看吧,若不是我跟着你们,你们就麻烦了!所以带上我肯定有好处。”
“到底是谁放在我们身上的?”何天遥不解。
“当然是小楼里那个女的!”白水集十分肯定,“当你们跌落至房中的时候,她将这两枚残屑分别弹进了你们的束带缝隙之中。”
何天遥还是不解:“二小姐?可是,我们跌进房里完全是个意外啊,我们以前也没有见过她,而且那时她还不知道天逍哥将会拒绝她收徒的要求,她这是打算做什么?”
白水集将两条束带绑在了一旁的树上:“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能确定,那个房内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法阵,所以在你们跌落的瞬间,她就做好了在你们身上留下记号的决定。”
何天遥叹道:“真是奇怪……不仅是魏伶卿,那两个男的也让人觉得怪怪的。阻拦我们的那个人姓许,应该就是和魏伶卿交好的太玄洲大司徒许万春了。不知道那个大胡子又是什么人。”
“能和这两个人同桌而坐,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萧天河道。
白水集接话道:“说得没错。我还感应到,那个一直坐着的人身上有一枚八兽珍戒——银熊戒。可惜那三人实力都不低,不便招惹,我又瞎了,不敢对他们下手。”
如此便可以确定大胡子的身份了,银熊戒的拥有者正是太玄洲的大司马洪潮生,他可是天下八位大司马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先头倒是忘了……我们去从乌城是打算见太玄帝皇的。有些话只能当着帝皇的面说,可是若不先说出来,人家未必肯见我们。若是由大司马或者大司徒引荐的话……”萧天河口中喃喃自语。
“还是别了,那三人心机太深,鬼知道半当中会生出什么枝节。”何天遥道,“天绝塔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太玄帝皇一定也有所耳闻。到时报上我的名字,估计他应该会同意见我们。”
“但愿如此吧。”萧天河叹道。
“反正今后不管你们去哪里,都得带上我!”白水集再次重申。
然后,三人匆匆离开了小巷,来到码头,登上了北上的客船。
第六百九十五章 春雨如丝
驶向从乌城的这班客船非常大,不亚于罗生江上的金楼船。船上连酒馆、茶馆都有。若是平时,往皇都去的客船不论大小,肯定都是满载。今日也许是因为“四圣天师”收徒之故,这班船才半满。从申时启航之后,船客们就三三两两走上甲板,观览风景。 以白水集的性子,哪里肯一直憋在舱室之中?他居然把舱室中的桌椅都搬上了甲板,靠着船舷摆开,又去酒馆买了些酒菜,拉着萧天河与何天遥喝酒,谈天,观景。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可按他自己的话说,吹吹河风也是好的,因为过水的风和岸上的风不一样,水能够净化风中的尘污。 其他船客们见三人如此惬意,也纷纷效仿。很快,甲板上桌椅成排,船客们推杯换盏,高声谈笑,俨然就是一场酒宴。玛瑙河上过往船只上的人都会被此景吸引,还以为大船是被哪家豪门给包下来了。 阳春三月,正是山青水秀的时候。洁白的船帆兜满了温暖的南风,大船划破清澈的河面。两岸树林枝繁叶茂、鸟语花香,远方山丘连绵,顶端覆着淡淡的云雾,像是盖着一层轻纱。到了夜晚,景色更美,天上明月高照,繁星点点,若是途径城镇,可见远处万家灯火,与天上的星光连成一片。忽而飘起一场小雨,船客们都没有回舱的意思。常言道:“春雨如发丝,点点串珠帘”,春雨的特点就是细腻,船客们就雨饮酒,反而饮得更欢了。有诗为证: 林鸟欢歌鸣不绝, 花蝶起舞觅佳约。 青山没入天底云, 碧波泛开水中月。 灯火连星照安夜, 闲谈笑待柔雨歇。 举杯同饮清静美, 共赏当春好时节。 接近子时,小雨停了,船客们依然还在甲板上。这时,有人走到船头,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诸位,大家虽是萍水相逢,但总算还是有同船赏景之缘。为了这份缘,我请每桌一坛美酒!” 船客们顿时一阵欢呼。 “还有这等好事?”白水集笑道。 那人伸手示意,呼声停下之后,他又道:“我本打算去从乌城卖东西,可如今仔细一想,何必非要去皇都呢?早点儿卖掉,就能腾出时间游山玩水,不辜负这和美春色,何乐而不为?接下来,我就把我带的宝贝给大家展示一下,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定价,若有看中的,直接报个价格,价高者得之!” “嘁,果然另有目的。”白水集道。 “喝人家一坛酒,看人家一场拍卖,也不是什么坏事。又不是强迫你买,何乐而不为?”何天遥模仿那人的口气说道。 萧天河说:“拍卖却不定底价,可见他对自己的东西很有信心呐。” “船上载客才半满,此时基本都在甲板上了。若这些人中没个有钱的,他不定底价岂不是要亏死?所以我量他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白水集不屑一顾。 “能乘得起这艘豪华客船的人,至少不会是穷鬼吧!且看看他拿出什么东西来。”何天遥道。 谁知,那男子拿出的第一件物品就让三人大吃一惊,那是一枚戒指,男子介绍道:“这是陆苏奇戒之一的椋鹿戒,其珍贵应该不用我多说吧?大家开始出价吧!” 椋鹿戒!当然是假货,真的在萧天河这儿呢。 船客之中也有怀疑的,问道:“你那椋鹿戒是真的吗?如何验证?” “众所周知,七年前琅苍洲的那场轰动江湖的‘桂菊会’,各路高手以及琅苍军都下到黄泉深渊之底寻找过了,可是,椋鹿戒并不在那儿。”那男子道。 一位船客接话:“这事大家都知道,是‘千臂神匠’散播的消息有误。” “没错,可你们是否想过,‘千臂神匠’贵为《清微榜》第十三位高手,何至于耍弄大家?” 白水集不禁冷笑一声。消息是无误的,且看那人如何瞎扯。 “‘千臂神匠’的为人大家应该清楚,德高望重,他怎么可能放出假消息戏弄大家?事情的真相是:椋鹿戒本是在黄泉深渊底下的,后来被‘千臂神匠’给取走了。试想,以神匠喜爱铸技的秉性,怎会让珍品奇戒继续留在渊底?” 船客又问:“既然如此,为何会有‘椋鹿戒就在黄泉深渊底下’的假消息传出?” 那男子振振有词:“至于所谓的‘假消息’,不过是传错了话而已。其实是当初有人问起‘千臂神匠’椋鹿戒从何处所得,‘千臂神匠’答了一句:‘椋鹿戒本在黄泉深渊底下。’结果传出来就变成了‘椋鹿戒就在黄泉深渊底下’,因此以讹传讹,造成了一场误会。可惜‘千臂神匠’避世隐修,不问世事,并不知道自己的话被误解了。” “说得活龙活现的,可还是不能证明你手中的真是椋鹿戒啊。”白水集忍不住喊了一声。 “呵,实不相瞒,家父与‘千臂神匠’的徒弟邓可安有些交情,‘千臂神匠’研究完椋鹿戒的铸造技艺之后,就把它传给了邓神匠。邓神匠见椋鹿戒并非像传言的那样蕴藏着陆苏夫妇的功力,就赠给了家父。家父已于数月之前亡故,临终前又将此戒传给了我。”男子连人名都说得 一清二楚,不知实情的话还真不好辨别。 男子这番话也道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椋鹿戒中没有蕴藏功力。故而甲板上一片哗然。有说男子胡说八道的,证据是太玄洲大司马洪潮生当初就是借助银熊戒中的功力升上了九品级;也有觉得可信的,否则为什么另外两枚已知下落的陆苏奇戒——寒羊戒和皎猪戒没有助什么人升上九品级呢?寒羊戒在宝应门,皎猪戒在血骨坛,不论是“五大高手”变成“六大高手”,还是“四大主事”变成“五大主事”,对两大组织来说都是大大有益,他们肯定都希望自己的组织内再多一位名震江湖的领袖人物,可是,“五”、“四”之数始终未变,反过来证明了陆苏奇戒之中并没有蕴藏功力。 “大司马洪大人天资卓越,修炼刻苦,升上九品级不是很正常吗?只不过他升上九品级的时候恰好是得到银熊戒之后不久,所以被误会了是借助奇戒之益,故这条传言也是以讹传讹罢了。如果不信,大可以去问问洪大人,或是宝应门,亦或是血骨坛,我相信他们终将告诉你陆苏奇戒中没有功力的实情。”男子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谁会去问?就算想去问,谁又能见得着奇戒之主?即便见着了,相信奇戒之主也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 不过,萧天河他们却知道男子说的没错。这就有意思了,本以为男子是个拿假戒指招摇撞骗的家伙,没想到他还真了解陆苏奇戒。 萧天河低声道:“他肯定见过八兽珍戒,否则不会断言戒中没有功力。白兄,你可感应到他身上是否有珍戒之一?” 白水集摇了摇头,疑惑道:“莫不是误打误撞言中的?” 这时有人问男子:“那你说说椋鹿戒中到底有什么?” “椋鹿戒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男子回答,“不过此戒真正的价值在于它本身。它可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储物法宝。好了,言尽于此,大家出价吧!” 白水集道:“感觉他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通胡扯结果正好说中。” “其实他挺精明的。”萧天河微笑道。 “是啊,储物法宝本就珍贵,照着椋鹿戒这么一仿制,再编点儿像模像样的胡话,无形中让戒指的珍贵程度再上一层。瞧着吧,大家好疯抢了。”何天遥道。 起初一阵子,没有一个人出价,忽然一个人猛拍了一下桌子:“就算是假椋鹿戒,买个储物戒指也不吃亏!我出五根白珀柱!” “啧啧,还有托儿。”白水集摇头慨叹。 不管是不是敲边鼓,反正是一语点醒众人,大家纷纷出价,从五根珀柱一直升到了六十根成交。六十根珀柱可是一笔不菲的买卖。何天遥记得,当初在玉阳洲晓晖镇时,颜子召曾经说过,他的储物臂环若拿去卖,至少能卖五十根珀柱。现在这枚戒指卖到六十根,估计是赚了不少。 买下假椋鹿戒的人美滋滋的回到座位上,可戒指还没捂热,白水集迎头就是一盆冷水:“椋鹿戒让多少江湖人士趋之若鹜,如今大家都知道戒指在你这儿,你怕是很快就要成为众矢之的喽!” 那人愕然。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七年前的桂菊会没有发现椋鹿戒,江湖中人正好奇戒指究竟在哪儿呢,一旦有关于戒指下落的消息传出,对心术不正之人来说,哪管戒指是真是假?先想方设法弄到手再说。 白水集也挺坏的,成交前不说,等买主刚拿到手就扫他的兴。买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握着戒指的手直哆嗦。 “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白水集又道。 那人急忙恳求:“务必请兄台赐教!” “家师倒是缺个储物法宝,不如你将戒指转卖给我们?”白水集不等那人开口,又赶紧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们都是穷人,太贵的价格出不起。” 那人仿佛捞着根救命稻草,连忙说:“没关系,可以折点儿价的。不过你们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不怕。实不相瞒,我们三人是霏晴派的弟子。我想江湖上没人不知道霏晴派的大名吧?” “啊,原来是霏晴派的道友!失敬,失敬。的确,霏晴派久负盛名,想对霏晴派弟子不利的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我们出身贫寒,进宗之后专心苦修,身上没多少钱。若买得此戒,是打算给师父当生辰贺礼。不知兄台肯折价多少?”白水集问。 那人想了想,说:“折价两成,四十八根珀柱,如何?” “你在开玩笑吗?我们要是有四十八根珀柱,为何不买其他的储物戒指?这毕竟是椋鹿戒啊,太招眼。” 那人想想也是,于是一咬牙:“那折价四成,三十六根珀柱吧。” 白水集又摇头:“三十六根珀柱也能买个相当不错的储物法宝了。我跟你说,你这戒指只能比最便宜的储物法宝价格还低,我才考虑买。” “最便宜的……一般的储物法宝应该在二十五根珀柱左右,最次的也就二十根珀柱吧。这有点儿太……”那人十分为难。这也难怪,六十根珀柱刚买到手,转眼二十根珀柱再卖出去,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二十根?呵呵,你太高估我 们了。”白水集依然不肯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你说个价吧!”看来那人实力不高,觉得护不住椋鹿戒,铁了心要转卖出去。 “我先声明,我们给师父买储物法宝只是为了存放一些修真典籍,占不了多大空间,所以超出我们预计的价格,我们肯定不买。”白水集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最多两根珀柱,不卖就算了。” “两根?有你这么砍价的么?你当是买菜呢?”那人有些恼火了,“来来来,我给你五根珀柱,你拿去帮我买一个值两根珀柱的储物法宝,空间再小也不要紧,剩下三根珀柱当你的辛苦费!” 白水集也不生气,笑道:“椋鹿戒会带来多大的风险你不知道?这笔帐又该如何算呢?” “那我也不能只卖两根珀柱啊!等到了从乌城,我去市集上转手就是,怎么也值个二十来根珀柱吧!”那人道。 “唔……人人都知道这玩意儿有可能带来灾祸,有谁会买?到时市集上一宣扬开,消息散播得更快,你就等着吧。” “这……”那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哭丧着脸,“可两根珀柱也实在太少了点儿,求兄台再抬一抬……” “三根珀柱,卖就卖,不卖拉倒。” 犹豫再三,那人叹道:“罢罢罢,就当破财消灾了!”然后把戒指递了过来。 “另外还有个要求,我们此行是有事要办,为免生出事端,还请兄台在船上时保密。”白水集道。 “这点好说。”那人傻乎乎地答应了。也许是觉得亏大发了,他没再看后面的拍卖,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回船舱去了。 “你这也太坑人了吧?”何天遥起初觉得好笑,现在觉得有些不忍了,“你是看不见,最后那人脸都绿了!” “没办法,要是十几、二十几根珀柱,咱们拿得出来么?”白水集道,“再说出手如此阔绰之人,应该也不缺这六十根珀柱。你没听他说么?‘就当破财消灾了’。” “可你坑了人家的钱,也没让他摆脱危险啊。船上的客人都知道是他买下了椋鹿戒,结果你让他在船上期间保密。等下船之后,又有谁会相信椋鹿戒不在他那儿?”萧天河道。 “椋鹿戒被人在船上拍卖,有几个人会相信那是真戒指?若大家信了,刚才一开始就不会没人出价了。之后抬价的人,除了托儿之外,肯定也是为了‘椋鹿戒’这个噱头而买个储物法宝,否则不会只出到六十根珀柱就成交的。你们看,如天遥之前所言,船上这些人还真挺富裕的,这期间那男子已经卖出去好几把武器了,而且价格都不低,可见船客们有能力出更高的价格,只是觉得那戒指不可能是真的,所以没有继续抬价。船上没人信,到了船下依然不会有人信的。我让那个冤大头暂时保密,并非是怕谁觊觎,只是不想惹人注意罢了。”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得到这枚假戒指?” “我想让你们看看仿制的水平如何。” “这有什么可看的?”萧天河与何天遥啼笑皆非。 “当然有玄妙!”白水集解释道,“如果仿铸的技艺一般或是很差,那纯粹就是为了抬高价格而找个噱头。可如果仿铸的技艺高超的话,就值得考虑一下铸造者的用意了。因为他完全不需要仿制成椋鹿戒,一个高品质的储物法宝,不论是什么模样都能卖个好价钱。” 此言有理。兄弟俩进了船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真假两枚椋鹿戒仔细对比了一番,两者除了色泽稍有不同之外,其他丝毫不差。其实色泽的差异也只有放在一起细看时才能发觉,单看某一枚,根本不知是真还是假。萧天河还将假戒指认了主,储物空间并不小。同样品质的储物法宝,的确值五十根到六十根珀柱。由此可见白水集考虑得没错,仿铸之人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白水集得知之后,笑了笑:“果然,拍卖的那个家伙并非完全信口雌黄。是谁仿铸的我也差不多有数了。你们若是不着急去从乌城的话,能不能陪我走一遭?” 白水集可是在溶洞里忏悔了八百年,出洞之后又基本都和萧天河在一起,新结识的人有限,他怎会猜到是何人仿铸了椋鹿戒呢? 对于兄弟俩的疑问,白水集提醒萧天河:“你难道忘记了,有个亲眼见过椋鹿戒,又十分善铸的人?” 萧天河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千臂金刚’申屠井?” “没错,只有他才会做出并非为钱而仿铸椋鹿戒这种事。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故友,也正是因为他散播了椋鹿戒的消息,我才得以遇见你这个有缘人。既然现在已经有了线索,我想顺着线索去见他一面,告诉他我已经出洞来了。”白水集咧嘴笑道。 萧天河觉得此事可能没那么容易:“可是,戒指从申屠井那转到拍卖那个人手中,中间也不知倒换了多少次,就算此戒真是申屠井所铸,也未必能找得到他。” “拍卖的家伙既然知道椋鹿戒中未藏功力这个秘密,可见他离申屠井的关系并不远。也许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他的父亲和申屠井的徒弟是朋友。总之,等拍卖结束了先去问问他再说。”
第六百九十六章 亡友之弓
甲板上的拍卖还在继续。拍卖之人拿出的东西品质都不次,难怪他有不定底价的底气。在仿铸的椋鹿戒之后,他又卖了几样丹药、符咒,还有一些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功法抄本。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心法抄本。因为在功法三个分类里,招法和身法与修炼者自身的联系更为紧密,不易更改,而心法则不同。 拿招法来说,跟仙魔属性以及武器种类息息相关,比如仙道修真者练刀效果就很差,魔刀修真者练剑亦是如此。虽说现在是修真新时期,黑刀、白剑两位祖师定下的刀、剑两种武器与阴阳两种属性的天地之气之间的严格对应已被打破,但毕竟现存的剑法、刀法本就是由以前的两道修真者所创,所以没人会选择与自己修真之道相逆的兵器修炼。对于刀、剑之外的其他武器来说,一旦上手修炼,就不宜轻易更换。武器招法在于精,而不在于多。 身法亦然。多学几种身法固然有益,但要达到样样精通,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而且各种身法对于功力的催动方式都是不同的,练得杂了,只怕不是样样精通,而是样样稀松,那就得不偿失了。 唯有心法这个只在清微界出现的功法,修炼方法与招法、身法有本质上的不同。修炼招法、身法需要耗费体力,而心法却不需要,它是一种借助精神力修炼的功法,通过冥想过程修炼。如此正好可以和招法、身法修炼在过程上形成互补:体力耗尽了,就可以打坐修炼心法;待体力恢复,又可以继续修炼招法和身法。而且,在战斗过程中,心法也不存在转变武器、转变套路的限制。此外,优秀心法对于战斗能力的提升是非常显著的,哪怕实力稍弱,通过优秀心法的强大加持,也能占得上风。故而人们对高超心法的追求更为殷切。 要说心法的缺点,也不是没有。越是高超的心法,对修炼者的精神力要求就越高。 严格来说,精神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只不过对于精神力没有像修炼等级那样直观的评价标准。对于精神力的修炼一直贯穿整个修真过程,不论是在那一层世界,炼魂和煅体都一样重要,没见过说哪个修真者只通过睡觉恢复体力而从来不打坐冥想的。精神力不够,修炼到一定程度就无法继续。 精神力的作用也不仅仅如此。比如炼丹时对于原材和炉火的掌控;比如铸造中最重要的启灵阶段;再比如决定制阵速度、强度的因素,可以说三道六艺都离不开精神力。还有武器、法宝的认主,甚至连妖族的两大奇技——吞丹和夺舍,也离不开精神力的作用。 此外,许多招法中都含有对于精神力的攻击,从大赤界龙族长兄敖囚牛的蟠龙咒魂琴曲,到禹馀界赤熛大帝纪豫丘的《魂破三绝》,再到清微界“鬼皮人”车宏伯的《四环天音功》,三层世界中都有这种会攻击精神力的高手。精神力越强,抵抗这类攻击的能力就越强。 既然心法修炼基于精神力,那若是精神力不足而强行修炼高等心法,心智崩溃是必然的结果,和“走火入魔”是同样的道理。这可不像躯体受伤之后能通过丹药和休养恢复,精神一旦受伤了,无药可救。这就是心法最大的缺点:招法和身法都可以使躯体变得更强,但心法却是无法增强精神力的,不能循序渐进,它只能在修真者现有的基础上,提升其作战时的实力。 不过,心法的这个缺点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精神力不够强的时候,大可以把心法先放着,等以后精神力够强时再拿出来修炼就行了。所以当拍卖之人拿出心法抄本时,船客们的情绪都被点燃了,连之前对这场拍卖不太感兴趣的人也开始关注起来。 听着船客们群情激动地报价,将心法抄本的价格一再抬高,白水集又摆出了惯有的那种不屑之势:“那个家伙还真是精明,挑在这艘船上拍卖。看来他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了。” 萧天河逗他:“你莫不是嫉妒?” “我可不贪财。船客们财大气粗,还头脑简单,太容易哄了。其实想想,能有抄本的心法又能有多强?真正高超的功法应该是所创之人著写的孤本,只能代代相传,绝不外泄。”白水集所言还是有些道理的,可是一般的人哪有机会接触到珍稀孤本的功法?能买个不算差的抄本,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最终,心法抄本以高昂的价格成交了。萧天河他们本以为拍卖会就此结束,没想到拍卖之人声称,接下来要卖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他向船客借占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然后拿出了一捆包袱,在桌面上展开。 船客们的眼神立马变直了,那包袱里面竟然是好几把匕首和短刀!在明月之下,那些武器的光芒更显耀眼夺目,就算再不识货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武器的品质绝佳。 “我也不多说了,就一句话,它们全部出自‘千臂神匠’之手。大家报价吧!”拍卖之人的口气中明显带着一股傲气。 甲板上的气氛简直沸腾了,“千臂神匠”的铸造技艺盖世无双,就算不是对应招法的兵刃,匕首和短刀也可以做紧急防身之用。 “可是‘千臂神匠’自退隐江湖之 后,就没再听说过他又铸新武器的传闻了。”有人大声道。 拍卖之人斜眼瞅了那人一眼,冷笑一声。 先头被白水集认定是托儿的那个人又跳出来了:“不管是真是假,武器的品质在那摆着呢!只要武器好,不管是出自何人之手,都是珍稀之物!” 众人纷纷附和,一拥而上,围着两张桌子七嘴八舌地报起价来。萧天河他们三个既没有兴趣买匕首,也没有钱,故而没挤上去凑热闹。 也许是太受欢迎了,那些武器的报价过程比之前的物品都长,有些船客甚至争得面红耳赤。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柄匕首了,论品相比之前的稍微逊色些,所以不那么抢手。而且前面卖掉的拍品已经消耗了船客们不少钱财,刚才那几把武器的成交价格也都高得离谱,可以说有能力买的都已经买了,所以这柄匕首在目前报价并不高的情况下却迟迟没人继续抬价。 拍卖之人似乎也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正要拍案成交之时,一名年轻男子喊道:“且慢!”喊过之后,他的面色却显得有些犹豫,踌躇了片刻,直到拍卖之人不耐烦了,他才吞吞吐吐地小声询问,能不能用别的东西来交换那柄匕首。 “想要以物易物?那品质可得同样珍稀才行。”拍卖之人细细打量着年轻男子,看样子他不是个有钱人,之前的拍品他也从未报过一次价。 年轻男子点点头:“我这东西品质不差。”他这么一说,船客们也都好奇他究竟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一把长弓被轻轻放在了桌子上。长弓造型很优美,而且也很有特点:弓的两端被削铸成两把短刃。拍卖之人拿起弓拉了拉,软硬适中,他又弹了下弓弦,贴耳细听,而后道:“品质还不错,但比起‘千臂神匠’所铸的匕首,还是差了一截。我不想换,你收起来吧。” “可是……这是把长弓啊,比那柄匕首大那么多……”年轻男子不甘心。 拍卖之人笑了:“东西珍贵程度又不看大小,否则这两张桌子岂不是比你那长弓还要珍贵?” 船客们哄堂大笑。 年轻男子又道:“那此弓的价值至少也比匕首目前的报价要高吧?” “可是我拿了你的弓还得再去别处卖,折腾。” 年轻男子只好悻悻地把弓拿了回来,这时,何天遥上前道:“兄台,不知可否借弓一观?如果合我意的话,我倒是可以买下来。” “我不想卖钱。”年轻男子摇了摇头。 “那我就把匕首拍下来和你换!”何天遥未等年轻男子同意就把弓抢了过来。 年轻男子火了:“你干什么!”伸手欲夺回时,却被白水集一把推倒。 “如何?”白水集问道。 何天遥深吸一口气:“没错!” 白水集立即冲向了刚站起身来的年轻男子,攥住他的脖子翻身跃下了甲板,化为一道白影贴着河面疾速掠向岸边。紧接着,何天遥与萧天河也跟着跳下了船。不明所以的船客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岸边的树丛之中。 “砰”的一声,白水集将那男子狠狠地按在地上,地面陷下去一大块。“说!那把弓是哪儿来的?”白水集喝问。 “买、买来的……”那人被攥得气都喘不上来。 “从哪里买的?” “市集……” “先松开吧,量他也跑不了。”何天遥道。刚才当男子拿出弓时,他心头一震,因为此弓像极了颜子召的那一把,同样是青灰色,同样是两端铸成小刃。颜子召的弓是由铁谷神铸段干明所铸,全天下仅此一把。若说或许有造型雷同的弓,但当时是何天遥替颜子召挑选的弓,所以凭借着几处细节,他可以确定,这就是颜子召的弓。颜子召被杀了这么久,连血骨坛都一直没查到是何人所为,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丝线索,自然不能放过。 男子说弓是买来的,何天遥不太相信。因为男子将弓拿出来时显得很犹豫,而且只愿意换匕首却不肯卖钱。不过,凭直觉,何天遥认为他应该不是凶手,因为他的实力看上去并不强,至少没有强到杀死颜子召而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程度。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男子真是吓得不轻,其实谁也没说过要杀他。 “别问那么多!其实事情很简单,”何天遥威吓道,“如果此弓真是买来的,就带我们去找卖给你的人,否则别怪我无情!” 男子战战兢兢:“这……那个人是我在市集上偶然遇见的,我根本不认识他,恐怕再难找到他了……” “何时?何地?” “差不多半年前,在丹幽洲羡水城。”羡水城是丹幽洲的皇都,颜子召也确实是在丹幽洲被杀的。 “好,我先当你说的是真话。不过此弓应该是和一个箭壶配套的,箭壶呢?”何天遥又问。 “那个人没卖我箭壶……” “那你自己的箭壶呢?” “我也没有……” 白水集踢了他一脚:“你 一个使弓的没有箭壶?骗鬼呢?” “真的没有!我不是使弓的,我的武器是匕首,所以我才想要那柄匕首。”男子解释道。 “这就奇怪了,既然你不是使弓的,当初你买弓做什么?”何天遥一语戳破男子的谎话。 男子明显慌了:“是……打算送给朋友的。” “不是半年前买的么?为什么这么久都没送掉?” “还、还没遇上那个朋友。” “那好,现在就带我们去见你那个朋友。既然他是使弓的,那箭术必然高超。如果到时发现他箭术不精,或者你二人并非半年多未见,你就等着脑袋搬家吧!”何天遥道。 男子终于哭丧着脸跪下了,伏地连连叩首哀求:“三位好汉放过我吧,这弓其实是偷来的!” “你从何处偷来的?” “不是我,是我师父偷的,究竟从何处所偷我也不知道。师父令我带去黑市上卖了,我就是要去从乌城黑市的。”男子回答得很流利,看样子应该是真话。 “你师父是谁?”何天遥继续追问。 “这……师父不让我在外人面前说他的名号……”男子看白水集亮出青龙戟来,吓得立马交代了,“其实他老人家的真名就连我都不曾告诉,不过他的名号却在盗界远近闻名,唤作‘山中猿’。” “‘山中猿’?原来是个旧识。”萧天河记得,当初在碧颢洲访津城外山神庙时,他见过的那几位盗界高手之中,就有这个“山中猿”,当时他还和萧天河说过:“以后江湖再见,也算是个相识,还望互相给个方便。”所以,萧天河对他印象挺深。“带我们去见你的师父!”萧天河道。 “可是,师父会责怪我的……”男子很为难。 “都说了我们是旧识,你怕什么?再说受责怪总好过在这里掉脑袋吧?” 不得已,男子只好同意了。 于路上交谈,三人得知男子名叫芮海盛,实力为天境五品。跟随“山中猿”学盗术好几年了,虽然没闯出什么名声来,却早就给自己起好了一个威风的称号——“海底龙”。师父被称作“猿”,徒弟却自称为“龙”,只可惜他的本事根本配不上那个称呼,不仅实力平平,胆子还特别小。“山中猿”根本不敢让他独自去做什么事,直到他前不久化了丹,才让他带着弓去黑市卖掉。弓是从丹幽洲偷的,保险起见,“山中猿”特意让他来太玄洲卖,没想到半路还是出了事。 …… 几个月之后,四人终于来到了“山中猿”的住处,他还真是住在一片大山之中。进出山谷只有一条小路,路上埋置了不少陷阱和机关,都是“山中猿”亲手所设,既精巧又危险,若不是“海底龙”引路,想进山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山中猿”的小屋,就隐藏在谷中一片竹林里。可以想象,当他看见徒儿领着三人入谷之后,脸上的表情会是多么的“精彩”。在听萧天河说完来意之后,他沉吟了片刻,然后说:“并非老夫不愿帮你们,只是我偷此弓也是一时手痒罢了,并不认得带弓之人。我看此弓铸技精湛,料应是出自名匠之手,所以不敢随意拿去集市上卖。” 何天遥非常失望,好不容易才遇上的线索,到这里还是断了。 “虽然那个带弓之人戴着斗笠遮掩了相貌,但有些特征是遮掩不住的。据我观察,那人身高差不多有七尺三寸,长发,膀阔腰圆,而且他走路时左脚有点不太自然,要么是天生跛脚,要么是曾经受过腿伤。这样吧,如果我再遇见此人,定帮你们查明他的身份,然后通知霏晴派。”“山中猿”不愧是盗界好手,眼力非凡。 道谢之后,三人婉拒了“山中猿”的挽留,怅然离开了山谷。当他们消失在视野中后,“山中猿”抬手就“赏”了徒弟重重一嘴巴,可怜的“海底龙”捂着脸一声也不敢吭。 “你走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见着黑市的管大先生,绝不能把那把弓拿出来,你怎么不听呢?”“山中猿”气得眼都红了。 “海底龙”十分委屈:“我半路遇见有人拍卖‘千臂神匠’所铸的极品匕首,我没有钱买,转念一想反正本来师父也是打算用卖弓的钱找人替我铸把短匕,何不拿此弓去换……” “山中猿”恨不得把徒弟的脑袋给拧下来:“你懂个屁!若那弓能随便卖,我又何必让你万里迢迢去从乌城!‘黑市’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吗?” “师父,那弓不是你问别人讨来的吗?有什么蹊跷?”“海底龙”问道。 “蹊跷大了!若是事情败露,恐怕会惹祸上身呐……”“山中猿”捋须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海底龙”见师父迟迟不语,小声道:“要我说,不管是什么事,反正不是师父你犯下的,就算败露了又如何?惹祸上身也是上别人的身。” 经他这么一说,“山中猿”似乎被点醒了,叹道:“罢了罢了,你向他们胡诌说弓是我偷来的,也算你没蠢到家。事情究竟是否会败露,听天由命吧!”
第六百九十七章 荒诞赌约
出了山谷之后,何天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萧天河:“那个‘山中猿’可靠吗?” “‘山中猿’是和黄兆离、薛瑞烟同样有名的盗界好手,与两人的关系也不错,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欺骗我们。”萧天河顿了一顿,“可是倘若他说了假话,我们也无法查证。依我之见,这件事还是告诉‘蓝玉’主事为好,让血骨坛去查。” 何天遥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然后,他又叹了一声:“可惜这边线索断了,那边也耽误了白兄寻访故友,两头空……” “无妨,有缘自会相见。”白水集道,“接下来,你们还打算原路返回太玄洲吗?” 萧天河看了何天遥一眼:“都到了丹幽洲了,又何必再回太玄洲?我们直接去羡水城!” 羡水城位于丹幽洲西境,是座山城。原本这里人迹罕至,丹幽帝皇房瀚兴早年间曾在此修炼。成为一方帝皇之后,他定都在此,硬是把这片荒渺之地建成了如今的繁华大都。 在修真新时期之前,清微界还不是九大洲格局,而是各方争霸的混沌局面。仙道、魔道的四大宗派以及血骨坛、宝应门,都有望成为天下最强势力。 可在进入新时期之后,突然涌现出一批强悍的顶尖高手,仙、魔两道分别以房瀚兴、步重芳等人为首,总共九人。这九人的实力之强,令其他人望尘莫及。后来,清微界的格局变化可想而知,这九人不属于当时任何一方组织,实力又强不可憾,他们划地为洲,分割天下,各为统治者,是为天下九大帝皇。 帝皇政权确立之后,八个宗派和两大民间组织就收敛了,反正他们也不是一定要统治某方水土,有九位帝皇开洲设朝,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也是件好事。这九位帝皇彼此之间实力相差不大,又是一起定下的洲界,分别设立三司十二部的统治体系,政权理应十分稳定。可没想到,太平日子仅仅过了几十年,就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现今的八大帝皇突然联手对付第九洲的景钧帝皇。奇怪的是,八人不带一兵一卒,就是八个人一起打进景钧洲皇都宫殿。皇宫中的护卫哪里敌得过八大帝皇,死伤惨重。这一战之后,景钧洲皇城突然离地飞起,一直升入云中不见了踪影,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深坑。深坑周围的地面持续下陷,使得深坑变成了深渊,并迅速扩大至近乎整个景钧洲地境。所以天上飘着的景钧洲仅是皇都一城之地,地上留下的景钧深渊却是一洲之域。 究竟景钧皇都为什么会飞上天,谁也不知道。由于八大帝皇封锁了消息,天底下知道他们围攻之事的人并不多。在知情人士之中,有人认为皇都升上天是景钧帝皇所为,可更多人相信景钧帝皇当初已经寡不敌众战死了。 此事还有另外一处怪异:不论是皇都上天,还是地面塌陷,都没有伤到一个百姓。据说在皇都飞离地面的刹那,整个洲内所有的房屋全部崩塌,所有百姓甚至包括尚在皇宫内的八大帝皇,都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给托了起来,然后弹到了景钧洲之外。不明所以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故土塌陷成万丈深渊,看着皇城在夜色中升上了天际。 也许,只有八大帝皇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或许,就连他们都不知道。 这些故事都是出自黄兆离和薛瑞烟之口。许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八大帝皇还是天下至强。各大宗派、两大组织以及江湖散修的高手们虽然也变得越来越强,但始终不到八大帝皇的水准。所以八大帝皇始终牢牢占据着《清微榜》的前八名。 在旧修真时期,再厉害的修真者也逃不开生老病死的人生轮回,或者说,在天地之气日趋稀薄的情况下,修真者的实力上限根本达不到逆天延命的程度,也没有人知道修炼真正大成之后会发生什么。如今,人们都很期待,进入修真新时期之后的这八位最强帝皇将来究竟能达到何等境界,在他们身上能不能看到修真之道真正的终点。 …… 因为冰鹤门就在丹幽洲,三人怕被冰鹤门的耳目发现,故而一路低调西行,不进城,也不住店,只在野外露宿,靠干粮、野果果腹。 这一日,干粮吃完了,三人在黄昏时分进了一个小镇。小镇背靠山峦,前傍小湖,只有一条道入,一条道出,还算幽静。在湖畔,有一家独特的客栈,没有客房,只有客船。但凡来此处住店的客人,都可以乘上一叶蓬舟,在平静的湖水上荡漾过夜。这样的住宿方式倒是新奇。三人购置了干粮之后,也租了一艘小舟,划到了湖心赏景。 夜幕降临,湖面上亮起星星点点的船灯,煞是好看。除了客船之外,有满载的食船在湖中行驶,为住客们提供美酒佳肴;也有载着歌女、乐师的艺船为住客们提供闲情之乐。没想到住在如此一家小镇客栈竟比大州城的豪华客栈还要有趣。 因为不想接触太多人,三人既不买酒菜,也不赏歌舞。萧天河与何天遥熬得住,但白水集却熬不住。听着湖面上回荡着的悠扬歌曲,闻着四面飘来的酒菜 香气,他早就按捺不住了。萧天河干脆把船划离了热闹的湖心,停在一大片水草旁边。这里听不清歌曲声,也嗅不着酒菜香,白水集只得气鼓鼓地躺下了, 不一会儿,竟有一艘船悄悄驶了过来。“客官,是否要听我说上一段?”那船上的人问道。原来是个说书的船。 萧天河正要拒绝,不料白水集一高弹起:“要要要!给我说段好听的,我都快闷死了!” 也许是见白水集可怜,何天遥小声劝兄长:“反正听说书也不用开窗、掀帘,就由着他吧。” 想来那说书的应该是平时一直不受住客们待见,试想有曲乐歌舞,谁愿意听说书啊?他已经在湖中转悠好几圈了,没有一个人要听他说,最后只好抱着一丝侥幸来找水草边这艘船碰碰运气,没想到船中还真有人愿意听。这下说书的可来劲了,也不着急先要钱,把肚里最精彩的段子一口气说了七、八段,其实内容无非都是些侠客美人的爱情故事,其中不乏拼凑的痕迹,许多内容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水集对这种水平的说书自然不太满意,听着没趣时就让说书的换一个,换来换去,最后说书的已经把会的全都说了,连长久不说、已经生疏的也搜肠刮肚应付了几句,统统被白水集给打断了。 “客官,小的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说书的万般无奈,本以为终于有了生意,谁知碰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 “那就别说书了,说说你遇上的新鲜事,只要有趣就多给你点儿赏钱!”白水集道。 一个宁静的小镇,又能有多少新鲜事?无非是镇上东家长、西家短,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说给爱侃的妇女还成,白水集他们三个听得哈欠连连。 说书的生怕赏钱飞了,绞尽脑汁地想,还真被他想起来一件怪事。这怪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有一天夜里,说书的像往常一样在湖畔附近晃荡,忽然感觉船篷顶有异响,船身轻微地晃动起来。 “顶上有人!”说书的连忙钻出船篷,却看见远处好些人正手持兵器从湖上向这边冲来。他吓了一跳,赶紧回到船篷里,将窗帘掀开一条缝,胆战心惊地向外偷瞄。这时他自己的船又晃了一下,从船篷顶上冲下一道白影,仿佛燕子抄水一般,轻点湖面几下就上了岸。 “真乃高手啊……”说书的暗暗赞叹,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平日说书常用的好些词语,“白龙出海”啦,“白驹跃涧”啦,“白虹穿月”啦,还有“白光掠夜”等等。总之,他在这座小镇上从未见过有身法如此迅捷之人。 那伙手持兵刃的人的目标正是那道白影,他们有的也和白影一样,踏水而行,也有的飞在半空,一路追上岸去。说书的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祸不及身,可是他却为那个白衣人捏了把汗,因为追他那些人速度同样不慢,看来都是高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雅的香气。“这是什么气味?”说书的顺着香气爬上了篷顶,只看见了一滩血迹。香气正是血迹散发出来的。“都说‘血腥之气’,为何这人的血却是香气扑鼻?”说书的纳闷不已。不过再香那也是血,说书的就用湖水把血迹给清洗干净了。 由于此时已是深夜,湖上的船客们都已经歇息了,刚才那些高手又都悄然无声,所以只有说书的一人看见了这场湖面上的追逐,闻到了那沁人心脾的清香。 说完那晚的经历之后,说书的生怕白水集他们不信,特意强调:“这可不是小的胡编乱造。事情就发生在五天之前。如果现在来我这船的篷顶细细嗅一嗅,兴许还能嗅到一丝香气呢!” “白影,香气……我总觉得可能是他……”白水集果真钻出船篷,一跃上了说书的那艘船的篷顶,趴下仔细闻了闻。 “没错,就是这种香味!”白水集嗅觉灵敏,隔了五天他依然能辨别出来,“不愧是‘香龙驹’,居然连血都是香的!” “什么?你说‘香龙驹’?”说书的大为惊异,“原来那道白影就是大名鼎鼎的‘香龙驹’唐云希!”说书的也知道《清微榜》上这位高手的名讳,兴奋得摩拳擦掌,“这下以后可有的说了!” “那晚追杀他的有多少人?都是什么装束?”萧天河问。 “大概有七、八人吧。”说书的极力回想,“他们穿的衣服虽不是黑色,但颜色很暗,在深夜根本看不清楚。不过既然颜色相近,他们会不会是来自某个组织的杀手?” 提到杀手,自然而然会联想到血骨坛。但唐云希和血骨坛以及宝应门都有交情,所以不可能是这两个组织的人。 给了说书的一些赏钱之后,三人将船划回了客栈,然后连夜离开了小镇。 出镇之后,白水集问:“你们猜可能是什么人在追杀他?” “还用猜吗?除了修真宗派和各洲权贵之外,还有哪方势力能派得出那么多高手?肯定是青变洲应礼堂的人!”何天遥早就想到了。 萧天河说:“没错!唐云希拐走了应礼堂朱家的儿媳妇 ,这可是奇耻大辱。想必是朱家已经找到了唐云希的隐居之处。” “嘁,说到底,那个家伙都是自作自受。”白水集撇撇嘴。 “他好歹是你的结拜二哥,你不打算帮他吗?”萧天河问。 “如何帮得?如你所言,因为是奇耻大辱,所以那个姓朱的肯定下了严令,一旦被那些高手追上,他必定被剁成肉泥。” “你不是说他身法了得么,我看不一定会被追上。” “可他已经受伤了啊!他偏偏还把自己搞得那么香,即便杀手一时追不上,只要顺着香味也绝对不会跟丢的。”白水集摇了摇头,“再说都五天了,谁知道他逃去了哪里?这事还是告诉秋老头吧,让他想想办法。” 何天遥对“秋老头”这个称呼十分不满:“那是我的师父!也是你的结拜大哥!你就不能尊重他一点儿?” 不料白水集却反诘道:“没错!如此论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才对,你对我可曾尊重过?” “你这个家伙……”何天遥哭笑不得。 为了及时传讯,三人在天亮之后赶到了最近的一座设有宝应门分处的大城。由于天刚亮不久,这会儿宝应门分处还没什么人。 柜台里一个年轻的女子正趴着休息,听见有人进门,抬头瞟了一眼,懒洋洋地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要传一封紧急密信,给青变洲晚飘山的霏晴派。”何天遥道。 “我知道霏晴派在哪儿!”姑娘略显不耐,拿出了纸笔放在柜台上,“自己写吧!” 何天遥怔了怔:“我们要传的是密信。” “你不写出来我怎么知道你们要传什么内容?”姑娘反问。 “我写出来你不就知道内容了?那还叫什么密信?” 姑娘被逗乐了:“你不让我知道内容,我还怎么帮你传信?如果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去一趟霏晴派不就行了?” “姑娘,你不能带我们去传讯石吗?我们想自己传信。”萧天河问。 “那怎么行?传讯石那么珍贵,万一不小心损坏了传讯石,你们赔得起么?”女子没说成“万一你们心怀不轨故意损坏了传讯石”,还算比较客气了。 白水集忍不住了,挖苦道:“找你们传信是看得起你们,还真当我们稀罕用你那破石头?”然后他对两位同伴说:“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去晚飘山不过也就那点儿路程,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几日便回!”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没有其他客人的宝应门分处,每个一字都飘进了女子的耳朵里。 女子笑叹不已:“公子,你知道霏晴派离这里有多远么?不是我瞧不起你,即便是本门的五大高手,也不敢说去一趟晚飘山几日便回的,何况你还看不见路!” “呵,五大高手……那咱们来打个赌,我要是几日内能赶回来,你敢不敢……”白水集不服气,却一下子不知该赌什么好,憋了半天,竟说出一句,“你敢不敢以身相许?” “扑哧”一声,萧天河和何天遥同时笑出了声,随即两人前仰后合起来。外头有路过的人听见了动静,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 女子的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你竟敢羞辱我?好啊,赌就赌!就如你所说,如果你赶回来了,我立马跟你走;可若是你赶不回来,哼哼,你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我下跪道歉!” 萧天河强忍着笑意,板起脸来严肃地说:“姑娘,终身大事,你可得慎重呐!” 姑娘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和白水集合伙戏弄自己,怒而拍案:“本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天河耸耸肩,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劝的了。 何天遥推了一把白水集:“可以啊你,眼睛看不见了居然还赚着个美人儿!” 白水集这时也知道事情已经收不住了,挠了挠头:“对一个女子来说,‘以身相许’应该算是最大的赌注了吧?我刚才就顺口那么一说,哪知道她会应下来啊……” “说大话后悔了?不如直接给我磕个响头,我就当没这回事儿!”那姑娘还以为白水集怯了,可真是个气盛的人。 白水集当然不是个轻易服气的家伙,被姑娘的言语这么一激,也一掌拍在桌子上:“笑话,我白水集从来不说大话!姑娘你可记住了,是你同意打赌的,我可没逼你!” 来看热闹的人这时候纷纷开始起哄,这个说白水集太狂妄了,那个劝姑娘不要赌气,还有为这场赌约能否公正进行而操心的,毕竟到时没办法确认白水集是不是真的在此地和霏晴派之间往返了一趟。看样子这姑娘在城中还算有些人脉,来看热闹的人全都认得她,而且基本都在向着她说话。 姑娘对众人道:“我才不信他能做得到!”然后又对白水集说:“你不是说几天之内么?好,我就给你十天时间,免得将来你说我苛刻!” “十天?少瞧不起人了!”白水集冷笑不已。
第六百九十八章 愿赌服输
姑娘给了白水集十天的时间,按“几天”的说法可不算短了,不过十天时间意味着单程仅仅只有五天,这在一般人看来肯定是不可能的,就是飞过去都来不及。 白水集却说姑娘太瞧不起他了,眼见他要说些不着调的话,萧天河赶紧把他拉到门边,低声道:“你还真要赌啊?这里已接近丹幽洲西疆,距离可不近!况且你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不比从前!万一弄错了方向怎么办?万一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无妨,我虽然眼睛瞎了,心可没瞎,这里看得清楚着呢!”白水集拍着胸口,“我一路赶回去,不会有意外的,就算有,意外都追不上我!再说主要目的是为了传信,打赌只是顺便罢了。” 萧天河无奈:“那我不管你了,你想打赌就打吧,到了给她磕头时,你可别嫌丢人!” “你想想,输了我得给她磕头,现在打退堂鼓的话,不也是得给她磕头?以那丫头盛气凌人的态度,岂能轻易就这么算了?还不如走一遭试试呢!”其实白水集说得也对。 姑娘又发话了:“喂,在那边商量好了没有?是输了之后给我磕头,还是现在就磕?” “惠儿!”内院突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喊声。 “师父!”姑娘赶紧迎了过去。 有人劝白水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荀姑娘的师父可是相当严厉的!” 也有人反劝道:“还是别逃了,逃也得被她师父抓回来,不如好好认个错,丢点儿脸也就过去了。” 白水集道:“我又没错,认哪门子错?她师父再厉害,还能不讲道理不成?” 门帘掀开了,那荀姑娘跟在一位中年女子身后走进前厅。中年女子相貌一般,略微有些发福,头发挽着一个很高的发髻,然后整整齐齐地披在肩上,身着一件黑底白纹的道袍,肤色十分白皙,浑身上下给人一种特别干净利落的感觉。 一看厅内围着这么多人,女子问道:“何人在我宝应门喧哗?所为何事?”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威严,看人的眼神虽不凶狠,但似乎能把人看透似的,不严而自威。 荀姑娘上前,将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还算挺公正,并没有因为生气而刻意说些贬低白水集的话。 师父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白水集面前,和颜悦色地说:“这位公子,也许你不了解传信是怎么一回事。是这样的,传讯石颇为珍贵,就算是我们宝应门,也不能保证每一座分处都有。如果是没有传讯石的分处接到传信的委托,得先用信鸽把信送到有传讯石的分处才行,你总不见得不写下信来,非要让信鸽带你去找传讯石吧?” 众人皆笑。 “原来你们这里没有传讯石啊,何不早说?净耽误工夫!”白水集甩手就想走,不料被女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女子吟吟笑道:“不过你找得巧了,这分处虽然没有传讯石,但我本人却有一块,可以替你传急信。但是,传讯石之间的联系是要借助灵魂印记的,不管你用分处的传讯石也好,用我这块传讯石也好,都不可能直接把急信传到霏晴派,只能先传到晚飘山附近有传讯石的宝应门分处。霏晴派内负责管理传讯石的人肯定和那里的宝应门分处管理人互相在传讯石上留下了灵魂印记,到时再由那里的宝应门分处将急信传至霏晴派的传信石。在这个过程中肯定是不能完全保密的,至少负责传讯的人一定会知道信的内容。不过我可以担保,以本门的严律,传讯之人必定不会、也不敢将密信的内容外传。明白了么,公子?”说完,女子松开了手。 白水集点点头:“经你这么一解释,我总算明白了。不过传信之事也不劳烦你了,我自己送去便是。”萧天河注意到,白水集的手腕上赫然有几道指印,他还看似不经意地将手藏在身后轻轻甩了两下,可见女子的手劲不小。 “那么怕别人知道信的内容,料也不是什么好话!”荀姑娘挖苦道。 师父回身戳了一下徒弟的额头:“你还说!你的脾气也该好好改一改了!只是让你照看一下,竟惹出事来!” 荀姑娘撅着嘴,带着一脸委屈回到了柜台内。 见事情平息了,围观的人开始散去。白水集他们正打算离开时,那师父却喊了一声:“且慢!” 几人回头。 师父说:“既然打赌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就绝不能食言。三位公子,我说得对吗?” 白水集顿时火冒三丈:“你还真以为我做不到吗?” 一听打赌要继续,刚散开的人又都聚回来了。 师父一直保持着微笑:“公子误会了,我不是非要替劣徒出气。不管这场赌谁输谁赢,我相信输的人都能接受一次教训,为人处世要低调,也要言而有信!”说着,她竟看向了柜台里的荀姑娘,那眼神分明在表示,这番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师父……”荀姑娘有点儿慌神了。 “现在还不到辰时二刻,就从二刻算起。为了证明公子确实到了霏晴派,还请从吴掌门处讨一纸证明,如何?”师父问白水集。 “没问题!十天之内我必定赶回来!”白水集应道。 “那我在此恭候公子归来。” 白水集向萧天河和何天遥点了点头,示意两人放心,然后出了前厅,一溜烟跑远了。 荀姑娘追了出去,望了望白水集远去的背影,然后回来问女子:“师父,他真的能在十天之内赶回来么?” “那位公子的实力应该不在为师之下。” 荀姑娘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愣了须臾,怯怯地说:“可是师父,恐怕连你都做不到十天之内往返一趟霏晴派啊……” “我做不到,不代表他做不到,万一他特别擅长快速飞行呢?人家既然敢和你打这个赌,就一定是有些把握的。” 荀姑娘彻底慌神了:“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什么‘万一’,他的飞行速度一定很快!” “偏偏你又托大,给了人家足足十天的时间。我看你八成是要输了。” 荀姑娘哭丧着脸:“那怎么办?师父,我可不要嫁给他!” “‘本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师父重复了这句话,然后对围观的人笑道:“大家先散了吧!如果过几日那位公子赶回来了,我定会为小徒举行一场婚宴,还望到时大家都来捧场!” 人们嘻嘻哈哈地笑着,都说一定一定,荀姑娘大喜之日当然要来云云。还有人在离开之前不忘恭喜荀姑娘几句,羞得她耳朵都红了。 “二位公子就暂且在我这里歇息吧。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小徒便是。”师父向萧天河与何天遥行了个礼,退回了内院。 荀姑娘一直趴在柜台上,呆呆地看着屋外,喊她也不应,直到何天遥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才回过神来,对两人挤出一丝笑容:“楼上有间空房,简陋了些,不过还算干净,还请二位将就几日。”她引着两人上楼,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房内该有的家具都有,推开窗就能看到街道。 “多谢姑娘。” “不客气,我叫荀芳惠。”她这会儿的性格还是挺温婉的。 萧天河与何天遥也报上了姓名。 “你们的那个……那个同伴,我记得好像是叫……白水集?” 萧、何两人相视一笑,一起点点头。 “你们休息吧,我得下去照看了。”荀芳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说是要走,脚却没往门边挪。 “荀姑娘可是有什么问题?”萧天河道。 荀芳惠咬了咬嘴唇:“白、白公子他……是不是真的飞行速度极快?你们觉得他能在十天之内赶回来么?”还是这个问题,她肯定觉得萧天河与何天遥的估计比自己师父的更准。 “姑娘,我这么跟你说,想当初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飞越了三千里路程,这还是没算他绕远的路,而且这也不是他的极限速度。你给了他十天时间,单程就是五天,五天我相信他应该至少能飞个一万五千里。不知从此地到霏晴派的路程大约有多远?”萧天河问道。 荀芳惠蹙眉思索了片刻,说:“我们华洮城处于丹幽洲西疆,而霏晴派位于青变洲西疆,两地距离就相当于横跨丹幽、太玄两洲,我估计差不多有一万多里,照此来看……可是,他半路总得休息几次以便回复功力吧?” “呵,那个家伙的功力可是高深莫测,听说曾经和‘鬼皮人’斗了个不分胜负呢!”何天遥道。 “‘鬼皮人’……怪不得师父说他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可是,如此厉害的人,怎么行事那般张狂?高手不应该都是深藏不露的吗……我莫不是着了他的道……说不定这全都是他一开始就算计好的……”荀芳惠竟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下楼去了。 何天遥凑过来问:“天逍哥,难道真是白水集全都算计好的?” “哈哈哈,就他那个没脑子的家伙,怎么可能呐?”萧天河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哈哈,说的也是!” …… 华洮城不是个大城,宝应门的这点儿事很快就在城里传了个遍,以至于每天来询问白水集是否归来的人络绎不绝。荀芳惠本就为此事闹心,还老被人问,实在不胜其扰,干脆把宝应门开门的时间缩短到每日三个时辰。 荀芳惠的师父从那日之后再没出过内院,出于礼数,萧天河与何天遥也从未进入内院打扰过。可怜的荀芳惠,仿佛魔怔了似的,时常觉得好像听到了白水集回来的脚步声,冲上街一看,却发现是虚惊一场。反反复复,折腾得她憔悴不堪,连宝应门的分内之事都做不好。仅仅是因为一场兴起的打赌,竟把好好的一位姑娘折磨成这个样子,萧天河与何天遥也有些于心不忍,故而兄弟两人每日都下楼来帮助荀芳惠打理事务。 唯有晚上,荀芳惠的气色才会好一些。因为每夜戌时,都会有悦耳的琵琶声从内院传出。那琵琶曲一曲接着一曲,高低转调一气呵成,时而清脆如小溪潺潺,时而厚重如闷雷滚滚,时而舒缓如细雨绵绵,时而急切如狂风啸啸,时而低婉如私语窃窃,时而高亢如战鼓隆隆,听得三人如醉如痴。每当琵琶响起之时,仿佛全城都陷入了寂静,天、地、星、月,似乎全都在侧耳聆听。每当琵琶曲结束时,先觉余音不散,后觉怅然若失。这就是美妙音乐的魅力。萧天河为此还特赋小诗一首: 四弦拨天籁, 半梨响玉音。 声声羞歌鸟, 曲曲动人心。” 听荀芳惠说,那琵琶正是她的师父所弹。最终,兄弟两人一共欣赏了六晚琵琶曲,在第七日晌午,白水集终于赶回来了。他径直冲进宝应门分处前厅,把从霏晴派掌门吴瑾兰处要来的证明信往柜台里一扔,随即扑倒在地。 萧天河赶紧将他扶在怀里,本以为他是功力耗竭所致,却发现他只是过于疲倦,睡着了而已。街上有认得白水集的,当即喊了一声,霎时涌过来好些人,何天遥赶紧把门关上了。 一连七日都不曾出过内院的师父,就像是料到了白水集今日会赶回来似的,适时出现在前厅。见白水集鼾声震天,师父不禁笑道:“徒儿,你看白公子为了能娶到你,多么拼命啊!” “师父……”荀芳惠几乎要哭出声来。 师父拿了柜台上的信,拆开细阅,果然是霏晴派吴瑾兰掌门亲笔。信的开头却是这样一个称呼:“伍道友”。 荀芳惠瞥见了称呼,顿时万分欣喜:“师父,那小子果然耍诈!这封信分明是吴掌门写给一位姓‘伍’的朋友的!” “信中提及了打赌之事。”师父认定这封信没有问题。 “可是师父是姓‘邢’啊,又不是姓‘伍’……”荀芳惠不服气,“堂堂大宗掌门,即便不认识你,也不至于做出瞎猜你的姓氏这等无礼之事吧?” 师父笑道:“你错了,这是吴掌门在告诉我,她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荀芳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师父你曾经改过姓?” 师父没有回答,静静地把三页信看完,而后赞叹道:“不愧是大宗掌门,果然谦恭热情。时隔多年未曾拜访,看来为师也该抽空去霏晴派走一走了。” 荀芳惠更疑惑了,吴掌门可是《清微榜》上排名第二十一的高手,竟然会对她师父谦恭热情?这么说来,那个印象中从未离开过内院的师父,似乎是吴掌门的故交? “我的好徒儿,今晚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为师定会赠你一份厚礼。”师父道。 荀芳惠想要哀求,可是回想起打赌时自己说过的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父装作没看见荀芳惠苦郁的表情,让萧天河与何天遥将白水集抬进内院去。前厅只剩下荀芳惠一个人,她埋头呜咽起来。 不出半日,白水集赶回华洮城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这一回,消息传播的速度比前番更快,酉时左右,宝应门分处外面的大街上已经挤满了人。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碍于荀芳惠师父的威严,没人敢上前敲门。 不过,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师父走出来宣布,一个时辰之后,婚宴正式开始。百姓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荀芳惠终于忍不住了:“师父,你真舍得让我嫁给那个家伙?我不想嫁!我们是中了他的圈套!” “是你答应的赌约,与我何干?悔婚之事休要再提,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赶紧随我进来!”师父厉令,荀芳惠怎敢不从?浑浑噩噩地跟进了内院。萧天河与何天遥则按照师父的嘱托,一人去酒楼订宴,一人去置办结婚用品了。 师父领着荀芳惠进了自己的房间,白水集这会儿已经醒了,正坐在桌旁。看见两人之后,他立即站起身来,向师父拱手行礼:“多谢恩人!敢问恩人尊姓大名?”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偷偷抬眼瞄了瞄荀芳惠。 荀芳惠与他眼神交汇,惊道:“你的眼睛复明了?” “是你的师父为我治好了眼睛。” 荀芳惠感觉已经不太认识这个一直很熟悉的师父了,她什么时候又会医术了? “都坐下,我有话要说。”师父板着的脸恢复了和蔼。 三人坐定,师父道:“惠儿,你信任为师么?” “当然。” “那就听为师的,高高兴兴地履行赌约。白公子虽然性情乖张,但无疑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不能一直留在为师身边,也该出去好好闯一闯了。以后有白公子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了。其实不仅是白公子,萧公子、何公子也都是正人君子,值得信赖,这一点我相信你也能感觉到。” 荀芳惠含着眼泪使劲点头。 “白公子。惠儿生性顽劣,有时还爱耍小脾气,但本质不坏。以后你可得好生待她。从今晚开始,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放心吧。”白水集显得有些局促。 “这就对了。”师父欣慰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感到舒心,“治好你的眼睛就算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吧。我这还有一份贺礼要送给惠儿。”她拿出来一把琵琶,放在了荀芳惠面前。 那琵琶底色莹白,像是白玉所制,鸣箱面上刻着一只红羽、黑翼、金翎的大鸟,长尾若凤凰,绕颈的一圈长羽好似狮鬃。仔细一看,那鸟目之中竟有双瞳,一瞳金色,一瞳银色。 “好精美的琵琶……”荀芳惠惊叹,“莫非师父每晚就是用这把琵琶奏曲?”原来连她都没见过师父所用的乐器。 白水集打量了琵琶一番,却说:“这鸟很是奇怪,这琵琶……也很奇怪……”
第六百九十九章 五弦应心
一般的琵琶都是四弦,而桌上这把白玉琵琶却是五根弦。白水集道:“我虽然不会弹琵琶,但却知道,琵琶上有子弦、中弦、老弦、缠弦,总共四根弦。你这琵琶多出来一根。”
师父微微一笑,又拿出一本书册放在琵琶旁边,书名是《重明五弦曲》。“此乃专配这把五弦琵琶的功法,同时也是本乐法。加在琵琶上的第五根弦,我把它叫做心弦。五弦奏曲,五弦应心。惠儿,我平日授你的心法,也是与此琵琶、乐法相辅相成的。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心法的名字吗?今日我便告诉你,它叫做《五心诀》。”
心弦,五弦应心,《五心诀》,再联想到吴瑾兰所写信件开头的那个奇怪称呼“伍道友”,荀芳惠脑中灵光乍现,脱口而出:“‘五心’!原来师父你就是宝应门五大高手之一的‘五心’!”
“虚名罢了。”“五心”淡淡地说,“我对江湖之事早已倦了,只想在这座华洮城安心生活并悉心教导你。由于担心你因为师的名气而趾高气昂、有恃无恐,所以才一直没让你知道。”
荀芳惠激动不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已经跟随师父修炼数十载了,只觉得师父平日低调又不苟言笑,没想到却是位鼎鼎大名的高手。
“‘五心’?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白水集煞风景地插言,“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几?”
“惭愧。我的实力还不够上榜。本门高手之中,唯有‘宝珠’大哥高居第十四位。”“五心”十分坦然。倒是荀芳惠气不过替师父打了白水集一下:“清微界的高手又不只是榜上那三十个!”
白水集摇头慨叹:“脾气太差了!要不是为了赌约,我才不愿意娶你呢!想来幸亏‘五心’师父一直没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若被你知道了,你岂不是要飞上天去?”
“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既猖狂又无礼,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真有意思,一个说不愿意娶,一个则说不愿意嫁,两人似乎完全是在“五心”的要求之下履行赌约,天知道将来两人会怎么样。
没过多久,萧天河与何天遥都回来了。在皎洁的月色下,在宝应门的内院之中,这场仓促的婚礼开始了。白水集双目复明之后,似乎比以前更加炯炯有神。待穿上大红的新郎袍,既英俊又潇洒,人们纷纷赞赏,都说荀姑娘嫁得此人不亏。
荀芳惠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打小被“五心”师父收留,到今日忽然就这么嫁了出去,她自己都有些懵懵的。换上新娘的衣服,梳云髻,抹红腮,点朱唇,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精心打扮。看着铜镜里漂亮大方的自己,荀芳惠终于笑了。
“五心”师徒在华洮城人缘不错,邻里街坊都真心诚意地前来贺喜。白水集还从未经历过这么隆重的场面,显得有些窘迫。萧天河与何天遥一边由衷为他感到高兴,一边兀自好笑,这个“愣头青”居然娶媳妇了!
荀芳惠没有高堂,自然是让“五心”师父坐高座。白水集也没有高堂,由于他认定萧天河是他的主人,所以不管萧天河如何推辞,还是被白水集给按在了高座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正当要行夫妻对拜之礼时,只听上空有人大吼一声:“且慢!”
“五心”师父听到这一声后,蓦地起身,神情严肃,只见前厅楼顶跃下来三人,就落在新人面前。
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身穿蓝色长衫,前胸绣着一只白鹤,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人群中有认得他的,小声道:“那不是冰鹤门的张掌门么?”
站在张崇武旁边的大胖子大家也都认识,正是华洮城的城主庞野空。在张崇武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的冰鹤门弟子,模样俊朗,眼神凌厉,看了一眼身穿喜服的新人,他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白水集下意识地将蒙着喜帕的新娘揽在身后。
接着,冰鹤门弟子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站在萧天河身后的何天遥,两人视线交汇,各自暗暗吃了一惊。那人正是张崇武的得意弟子——与何天遥有数次过节的赵凌志。
面对气势汹汹的张崇武,“五心”师父不失礼数,浅鞠一躬:“原来是张掌门到了。请恕我不知庞城主与张掌门的关系,否则必会劳庞城主代为传信,邀请张掌门来参加小徒的婚礼。”
庞城主赶紧赔笑解释:“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只是张掌门凑巧来我家中做客,故而……”越描越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他向冰鹤门报的信。
张崇武以质问的口气说:“邢道友,你这是何意?我们当初不是已经说好了,让我们这两个徒儿在化丹之后成亲吗?”原来如此,怪不得赵凌志看白水集的眼神那般不善呢。
荀芳惠一把揭去了喜帕,从她脸上惊讶的表情可知,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五心”道:“张掌门,恐怕是你记错了。我当初只是答应劝说小徒和高徒成亲而已,当时庞城主亦在场,可与我作证。”
“这……好、好像是这么说的……”庞城主看到张崇武瞪了他一眼,笑容有些尴尬。
“五心”又道:“可是小徒生性顽劣,不肯听我的话,一心要嫁这位白公子。所以,和高徒成亲之事只好作罢。”直到此时,荀芳惠才
彻底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五心”不愿让她嫁给赵凌志,又担心张崇武从中为难,所以才急于举办这场婚礼,没想到庞城主与冰鹤门早已暗通款曲。
对于赵凌志,荀芳惠可没什么好印象。当初赵凌志来华洮城宝应门办事,见到荀芳惠之后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赵凌志心高气傲,出身冰鹤门,又是掌门的爱徒,故而对荀芳惠也持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言语举止时常会显露出一种“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的感觉,荀芳惠当然不会喜欢这种人。赵凌志肯定不知道荀芳惠的师父就是江湖闻名的“五心”,不过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没什么两样,毕竟他的师父可是《清微榜》上排名第十五的高手,不见得能看得起“五心”。
张崇武师徒二人是一个秉性,他对“五心”的说辞大为不满,数落“五心”狡辩,同时也责她管教不严。此间“五心”一直赔笑不语,让他这顿脾气发得好生没趣。接着,他又问起荀芳惠,为何不愿意嫁给赵凌志。
“赵公子是张掌门的爱徒,我高攀不起。”荀芳惠道。
赵凌志忍不住了:“芳惠,我早就和你说了,我不嫌弃你,你为何一直为出身之事而耿耿于怀呢?再说师父已经答应了,待你我成亲之后,就把你接进冰鹤门,到时你也算是掌门的弟子了啊!”
“正是。我冰鹤门的威名自不必说,到时各种丹药齐备,各种武器任你挑选,本门也绝不吝啬传你一套高超的身法、心法。这些待遇连千辛万苦入得本门的弟子都享受不到,你还有何不满?”在张崇武看来,允许荀芳惠进冰鹤门已算是莫大的恩赐了。
荀芳惠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并不稀罕那些。”
张崇武怔了一下,愤怒地甩了下衣袖,转身就走。庞城主赶紧跟了过去。
赵凌志急了:“芳惠!你怎么这么傻?冰鹤门不仅修真物品丰富,又在江湖中久负盛名,本门弟子出门在外无不受人景仰,你进门就等于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总好过待在这个破地方打杂吧?”
荀芳惠故作恍然大悟状:“对啊,若是进了冰鹤门,我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是啊!”赵凌志面露喜色,还以为她要回心转意。
不料荀芳惠却话锋一转:“那么我现在是什么呢?野鸡吗?”
人们大笑不止。赵凌志一时语塞。
荀芳惠摇头道:“赵公子还是直接找个‘凤凰’娶了吧,我高攀不起。”
赵凌志脸色铁青:“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芳惠……”
“还有,请赵公子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
赵凌志一肚子气没处撒,只好转向白水集:“喂,你是什么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看不出来吗?我是惠儿的相公。”白水集的回答简直要把赵凌志气死。
“我能给芳惠创造良好的修真环境,提供完备的修真资源,你又能给她什么?”赵凌志不相信白水集的出身比他更好。
白水集冷笑:“可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惠儿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你能给她更好的条件,可是尊重呢?值得托付的信赖感呢?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责任感呢?她从你这里一样都得不到。从今往后,惠儿就是我的人了,你不要再纠缠她。”
萧天河与何天遥对视一眼,这还是那个任性的白水集吗?不光是他们俩,连荀芳惠都听愣了,就凭这番话,白水集就远胜赵凌志千百倍。
赵凌志无言以对,抛下一句:“走着瞧!”愤而离去,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何天遥小声对萧天河说:“我被那人认出来了,得赶紧走!”
正好“五心”过来催促几人:“你们赶紧离开吧,免得张掌门令庞城主找你们的麻烦!”
人群中也有人出声:“是啊,张掌门和庞城主都是心胸狭隘之人,反正只差一拜,礼就成了,大家都是见证,我们衷心祝福二位永结同心!”善良的街坊们纷纷附和。
荀芳惠含泪向众人道谢。和白水集夫妻对拜之后,两人换上了便装。
“师父,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荀芳惠道。
“为师清闲惯了,不愿再去外面闯荡。不必担心,以我的身份,张掌门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五心”和众街坊一起将四人送上了大街。
离别之际,荀芳惠拉着白水集跪下,一起给“五心”师父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一路向北出了华洮城。
出城之后,白水集见一直没人说话,于是说:“从今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荀芳惠眼睛都哭肿了,不停地抹眼泪。
白水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略显紧张地把手搭在荀芳惠的肩膀上:“别、别这样嘛,好像跟着我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荀芳惠推开白水集的手,没好气地说:“我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才答应跟你成亲的,少跟我套近乎!”
白水集悻悻地耸了耸肩:“想不到我白水集英明一世,最后竟娶了个母老虎。”
何天遥乐得哈哈大笑,劝道:“荀姑娘,自打白兄在赵凌志面前说出那番豪言壮语,连我都对他刮目相看了,你也给他个机会吧
。”
荀芳惠口中小声嘀咕:“话是说得挺好听,可是之前对我的种种也没见得他多有尊重、信赖感和责任感,不知道的人还真会被他给骗了……”
“我虽然有时做事不太靠谱,但承诺过的话绝不会食言。不管是命中注定也好,阴错阳差也好,既然咱俩已经拜堂成亲了,我就一定会永远对你好的。”白水集认真地说。
“嘁……光说不行,做得到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其实荀芳惠心里对白水集的印象早已经改观了。
萧天河道:“放心,有我们监督着他呢。今后他若是敢对你有半点儿不好,我绝不饶他!”
“呐,萧老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最听他的话了。有他担保,你总该相信我了吧?”白水集冲荀芳惠做了个鬼脸,终于把她逗得破涕为笑。
四人连夜赶了近百里路,进入了山区。丹幽洲皇都——羡水城就在这片山区深处。山区三面都是巍峨雄峰,只有南面这一条相对平坦的路。
凌晨时分,前方路上忽然出现一人堵住了去路,看背影,竟是冰鹤门掌门张崇武。
何天遥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崇武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
“你果然来找麻烦了!”白水集道。
“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赵凌志手持仙剑从一座岩石后面转了出来,拦住了四人的退路。
“没想到你师徒二人竟跟踪了我们一夜。堂堂冰鹤门,难道还要拦路杀人不成?”荀芳惠冷声道,“有什么事尽管冲我一个人来,与他们无关!”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师徒还不至于为一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纠缠不休!”张崇武根本不把荀芳惠放在眼里,“何天遥,时隔这么多年,你终于肯露面了!”
“何天遥!原来你就是那个何天遥!”荀芳惠在宝应门做事,自然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想怎样?”何天遥上前一步。
“只要你肯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回冰鹤门,我保证不为难他们。”张崇武威胁道。
白水集怒喝:“你想得美!”
荀芳惠赶紧拉了他一把,悄悄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白水集知道,她的意思是让自己速速赶回华洮城向“五心”师父求救。可是白水集根本就未将张崇武放在眼里,反而拿出青龙戟,颇有和张崇武斗上一场之意。
“好个猖狂的小子!”张崇武也亮出了仙剑,之所以选在山区阻截,就是不想引起他人注意。既然这几人不肯听话,那就只有直接动武了,企图速战速决。
白水集挥起青龙戟和张崇武搅做一团,身后赵凌志也举剑攻向了何天遥。萧天河与何天遥合力而战,赵凌志根本就敌不过。
荀芳惠见赵凌志构不成什么威胁,遂将注意力集中在白水集这边。张崇武的实力与赵凌志不可同日而语,荀芳惠生怕白水集有什么闪失。出乎她意料的是,白水集根本没折半点儿便宜与那张崇武。见那长戟仿佛化为一条青龙,围着白水集上下盘绕,荀芳惠心中不禁赞叹:“难怪师父说他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呢……”
张崇武同样无比震惊,他一向自视甚高,不想今日却被一个不知名的狂妄青年逼得不得不使出全力。“这厮是什么来头?好生厉害!”张崇武在脑中将《清微榜》上的高手飞速过了一遍,哪一个都对不上号。“且慢!”张崇武收招退了一步,另外一边的三人也停了手。
白水集横戟挑衅:“怎么不打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惠儿的相公!”白水集还是那句话。
“阁下好本事!”尽管是对手,张崇武还是不得不赞叹,“老夫纵横江湖多年,竟从未见过你,还请告知尊姓大名!”其实张崇武连同各修仙宗派掌门齐上晚飘山那回,白水集也在霏晴派之内。只不过因为白水集贪玩,两人并没有遇上。
白水集哂笑不止:“就凭你,还说什么‘纵横江湖’?我‘纵横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呔!不得对师父无礼!”赵凌志站到了张崇武身后,“我师父在《清微榜》上可是排名第十五的高手,天下谁人不知?问你姓名是看得起你!”
“五心”不让徒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怕荀芳惠会变成赵凌志这样。
张崇武师徒二人没想到这么高的排名依旧没吓着白水集:“区区第十五名也好意思挂在嘴上……我告诉你们,连排名第九的‘聚灵郎中’都死在我手上!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水集是也!”
“‘聚灵郎中’欧阳颇?”张崇武难以置信。
“除了他还有谁叫‘聚灵郎中’?”
张崇武见他那样子不像是在说大话,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拱手道:“阁下名不见经传,实乃真人不露相。恕我眼拙,告辞了!”
“不送!”既然对方主动退缩了,白水集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赵凌志似乎还心有不甘:“师父,难道就这么……”
“走!”张崇武重重地拍了一下徒弟的脑袋,带着他飞离了山区。
第七百章 羡水山城
在飞回冰鹤门的路上,赵凌志问张崇武:“师父,好不容易才撞见那个何天遥,真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了?”
“不放过他们能行吗?”张崇武回首瞅了徒弟一眼,“我再不喊停,你就死在那两个小子手里了!”
赵凌志垂头丧气:“都怪徒儿无能……”
“不怪你,怪我。是我低估了他们,本来以为能轻轻松松抓那个何天遥回宗去,顺便还能帮你夺回荀芳惠,并杀了那个抢你媳妇的臭小子为你解恨,没想到……”张崇武眯起眼睛,脑中飞速盘算着,“放过他们也只是暂时的,有那个姓白的妖族小子护在何天遥身旁,切不可轻举妄动。”
“他是个妖族?”赵凌志惊道。
“应该没错,若是能得到他的妖灵宝珠……放心吧,到时我一定会让白水集死在你的剑下!至于那个媳妇嘛,不要也罢,为师以后给你找个更好的!”
“是……”赵凌志也只好放弃了,“师父,以他的手段,真的能杀了‘聚灵郎中’吗?”
“说不准。不过他既然那么说了,‘聚灵郎中’多半是已经死了。回宗之后我会派人去查证此事……不管是不是他杀的,我都不会让他的名字留在《清微榜》上!”张崇武目露凶光。
……
在一座巨岩之上,“五心”正高高俯瞰着下方山道。她身旁还站着一位白发老者。
“果真如你所料,那个张崇武跟了他们一夜。”老者道。
“张崇武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他之所以一夜都没有动手,就是担心我会暗中保护惠儿他们。”“五心”道,“过了一夜,他料定无事,肯定会选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动手。”
“所以你才急信唤我来助你。说实话,咱们两个联手,也不一定能杀得了张崇武。”
“五心”摇了摇头:“我压根就没想杀他,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而已。毕竟他是一宗掌门,不能让宝应门为此和冰鹤门结仇。这件事不太光彩,张崇武想必也不会声张出去。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天知、地知、我知、他知罢了。”
“还是你想得周全。不过,你也有没想到的地方,”老者道。
“五心”道:“我之所以大张旗鼓为惠儿举行婚礼,一来为了昭告众人,她已经嫁人了,以后张崇武师徒再有何不妥举动的话,将陷于违背道义的境地;二来,我已经料到张崇武在城内有眼线监视着我师徒二人,只是不知道那个家伙是谁。闹了这么一场,结果引出来的眼线居然是庞城主,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老者遥指着白水集的身影,“那个小子如此厉害,你肯定没有料到吧?”
“五心”扬了扬嘴角:“若是没有料到,我就不会一直忍着不出手了。要说没料到的,是他竟然能杀得了‘聚灵郎中’!”
老者点点头:“对那等实力的妖族来说,并非不可能。这也解开了一个疑问。“聚灵郎中”的尸体于琅苍洲一片树林内被发现,但当地唯一有能力且有动机与‘聚灵郎中’对抗的‘黄狼’主事被法如一杀死在青龙坛内,而其他榜上有名的高手都没必要和‘聚灵郎中’死战,所以究竟是何人所为一直是个谜。
“看来《清微榜》的排名应该改一改了。‘聚灵郎中’欧阳颇、‘黄狼’主事左元宾皆死,我看你也可以上榜了。”
“哪里,论实力,我也比不过本门的‘应海’和‘天宰’呀!”老者捋须笑道,“况且我受沙海流匡掌门所托,得一直照顾那两个小家伙,还是不上榜低调一些为好,免得有人来找我挑战。”
“你太谦虚了。不过‘天宰’的心性不稳,好胜、易怒,我觉得还是不进榜为好。”“五心”道。
“哈哈,说得也是,‘天宰’还得再磨练一段时间。”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远远地目送山道上荀芳惠一行人渐渐远去。
……
再说荀芳惠这一行人。在白水集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之后,荀芳惠简直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啊,原来你这么厉害!我还以为只是嘴巴上比较厉害呢!”
“没有那个弯弯肚子,哪敢吞镰刀头子?”白水集得意洋洋,“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谦虚!”
三个人立马一人一巴掌拍了过去。
“你果真杀死了‘聚灵郎中’?”荀芳惠问。
白水集笑道:“你就当是真的。”
荀芳惠撇撇嘴:“原来是瞎咋呼。你若真的杀了‘聚灵郎中’,也算奇功一件。听说那个家伙祸害了不少人呢。”
白水集哈哈大笑。
接着,荀芳惠又问起了何天遥关于天绝塔之事。原来早有人在宝应门发布了寻找何天遥的委托,冰鹤门等宗派还为他悬赏了重金。如果谁发现甚至抓住了何天遥,那可是要一夜暴富了。
“你该不会打算就此发一笔横财吧?”白水集斜眼看着荀芳惠。这话自然少免不了受她一顿乱捶。
之后,四人一路有说有笑,往大山深处行进。翌日黄昏时分,羡水城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山城羡水,建在同名的高山上。此城共分三层。底层绕着山脚,这一层大多是平民住房以及生活场所。中间一层在半山腰,主要是三司府以及一些军政设施。顶层就在山巅了,乃是丹幽皇宫。在羡水城外的谷间沃土
之上,有已经开垦的广阔良田。山顶有小河流下,注入城西湖泊,湖泊又连着一条外流河,在群山之间穿行,最终向西入海。观此环境,羡水城粮、水充沛,百姓根本无需“羡水”。加之因为三面环山,交通多少有些不便,故而在皇都定居的百姓并不多,此城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羡水城周围山域矿藏丰富,听说最近在城北山区又发掘出了新的矿藏,所以旅人、客商渐渐多了起来。另外,凡是产矿的州城,其铸造行业必定发达,铸匠们就地取材、熔铸,省去了运送至山域外的麻烦。在羡水城街头,随处可见身穿各种修仙宗派服装的弟子,他们都是冲着羡水城高品质的武器、法宝而来的。
在羡水城的街头,荀芳惠滔滔不绝地为同伴们介绍着城中出名的店铺。虽然自被“五心”师父收留之后,她几乎没离开过华洮城,更是从未来过羡水城,但羡水城一些店铺早已远近闻名了。百炼坊、铿锵行、金锤铺、红火厂,这些都是以铸技而声名远播的铸造店铺。另外,山域的药材种类也十分丰富,因此继那批铸造店铺之后,一些药材行、丹药店的名气也不错。
正如荀芳惠所说,街上几乎所有的铸造店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萧天河看着店铺里师父、伙计忙里忙外,跑进跑出,不禁生疑:“这未免也太忙碌了吧?会有那么多有需求的客人吗?”
“你没发觉他们都是在卸货吗?瞧那一箱一箱的铸炼材料!”白水集道,“这得接下多大的生意,才用得着那么多材料啊!”
“而且每家店都是如此,总不可能都接着大生意了吧?”何天遥亦道,“而且很奇怪,所有的铸造店铺都这么忙碌,却没听到应有的锻造声。”
“没有锻造,那就是在囤积材料。”荀芳惠指着前方,“那边面围了许多人,我们过去看看。”
走近了之后,几人发现原来是有人正当街吵架,而且吵架的人还不少。一边十几人全穿红衣,另外一边十几人全穿黄衫,两群人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因为过于喧嚣,根本听不清他们究竟在吵什么。两群人当中停着一辆平板马车,车上载着四个铜钉漆皮大箱。两边带头的人分别抓着缰绳,其他人也都死死攥着绑住箱子的绳索。可怜驾车的老头,似乎在劝阻两方,可他一个老者的声音哪里盖得住两群年轻人的嗓门,反倒夹在当中被推来搡去的。
围观的人中有人问:“他们这是为了什么吵架?”
一人回答:“嗨,红火厂和金锤铺,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那车材料呗!”
“那两家店并排开在同一条街上,素来不合。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争夺材料而吵架,也算正常。”又有人道。
“再这么吵下去,怕是要打起来了!”
“他们不敢的,聂大人已经明令……”
这时,远处忽然有人高喊:“聂大人到!”只是两伙人吵得太凶,也不知他们听见没有。
街道拐角转过几匹高头大马来,为首的那人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脑袋后面还梳着一根辫子。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褂,因为肚子太大,连扣子都扣不上。在他身后的几名骑者倒是衣着光鲜,像是官府中人。
“何人在此闹事!”那胖子一跃下马,人群立刻闪出一条路来。那两伙人的领头人正互相揪着对方的衣领呢,见聂大人来了,立马松开了手,向他拱手行礼。
聂大人背过手,喝斥道:“金锤铺,红火厂,你们这次是打算弃权了,是不是?”
两个领头人连忙说起了好话,并一再声明己方绝对没有动手,吵架也是对方先挑起来的。
聂大人不耐地摆了摆手,然后指着车夫老头,让他说。
老头略微有些结巴,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子,大家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金锤铺和红火厂都预定了四箱铸材,可是如今铸材不够,总共才四箱。老头商量让两家对半分这车材料,各得两箱,可双方都表示太少,非得要四箱。其中金锤铺表示他们预定得早,四箱材料理应归他们;但红火厂却声称他们常年都从这家供材商人那里收买同种铸材,已经形成一种“规矩”了,而金锤铺是今年刚转到这家供材商人的,理应将铸材让给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偏偏车夫老头只管送货,并没有决定把材料给哪一家的权力,所以架就这么吵起来了。
“这事简单,就由我来决定吧。” 聂大人笑道,“这车材料就归红火厂了!”红火厂的十几人高声欢呼,而金锤铺那些人肯定不服,向聂大人苦苦哀求。
聂大人道:“我知道你们要这车材料是为了下个月的大赛做准备。可是今年的大赛不归我铸联统管,所以规则也有变化。”
两家店的人都傻眼了,还有几天就到下个月了,准备工作也都差不多完成了,现在却突然得知规则有变化,哪里还来得及准备?
“今年的大赛由工坊府统管,府尹晋大人亲自制定规则。虽然对新规则的具体内容还未知详尽,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这车材料你们谁都用不上。”聂大人解释道,“既然红火厂长年收购此材料,那这回还是给你们吧。”
“聂大人,羡水铸造赛是由铸造联合会创办的,历届大赛也都是铸联操办的,为何今年工方府突然插手此事呢?”金锤铺的领头人纳闷地问。
聂大人道:“我们铸造联合会本来就属于工方府管下,你以为往届大赛的用地都是谁提供的?现在工方府只是从幕后转向了台前而已。”
“可是,比赛规则是打第一届大赛起就定下的,之前的十四届也一直是按照那套规则进行的,这回突然改变规则,还是有点儿太……”红火厂的领头人也认为突然改变规则不是件好事。
“别的我不敢说,晋大人亲自制定的新规则绝对公平。你们大可放心。”
围观的人之中有好几人匆匆跑开了,想必他们都是其他铸造店铺的人,赶着回去传达这条新消息。
“好了,怎么都闷闷不乐的?其实由工方府统管大赛是件好事,可以让大赛的档次上升一个台阶,届时肯定会有不少声名显赫之人受邀前来观赛。好好努力吧!”聂大人翻身上马,离开了。他最后这番话说得没错,工方府可是大司徒治下四府之一,管着整个丹幽洲的建、铸、工技呢,远胜过区区一个羡水城的铸造联合会。
在人群散去之前,荀芳惠喊住一位老者,向他打听铸造联合会和羡水铸造赛的事。老者是个热心肠,解释得十分详细。
由于羡水城铸业发达,于是在城主的号召之下,成立了一个铸造联合会,城中几乎所有的铸造店都加入了这个联合会。联合会平日的作用主要有三个:一是在材料紧缺时,为各家店铺合理地调配资源。当然,在资源丰富的羡水城,这项工作基本不需要;二是起监督作用,保证每家铸造店铺都是全心全力为顾客铸造物品,免得有的店铺偷工减料或是以次充好,从而拉低整个羡水城铸造业的声誉;三是选拔人才,为官家物色水平顶尖的铸匠来铸造所需之物,或是干脆将铸匠聘走。
正是为了第三点,铸造联合会创办了一个羡水铸造赛,通过比赛来选拔人才。起初参加铸造赛的只有本城的铸造店铺,时间久了,外地的铸造店铺也可以报名参赛,到了上一届,甚至允许以个人名义参赛。不过,由于铸造店铺人手多,资金雄厚,材料供应齐全,所以比起参赛的个人无疑更占优势。其实这个优势也不仅仅体现在店铺对个人方面,大店铺对小店铺也同样有这个优势。因此,羡水铸造赛自第一届起到五年前的的十四届,获胜的无非就是羡水城中最出名的那几家铸造店。
羡水铸造赛红火的原因还不只在于此。由于参赛的铸造店铺铸技都不差,又是用最好的材料,尽最大的努力,所以铸成物品的品质自不必说。这些物品可都是未接预定而铸造的,铸造店铺不可能自己留着用,因此在羡水铸造赛结束之后,紧接着就会举办一场买卖大会,不少精明的修真者和客商都专门盯着赛后的买卖会,每五年必来一次羡水城。这正是目前城中格外热闹的原因。
“还有七天就是大赛了,到时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正好娘子你还没有武器,到时我给你买一把。”白水集道。
“‘娘子’你个头!我警告你,在我心甘情愿之前,你可别对我打什么歪主意!”荀芳惠给了白水集一个爆栗,“再说我已经有武器了,师父给我武器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
白水集这才恍然大悟,盯着荀芳惠背上蒙着布的琵琶:“就是这柄白玉琵琶呀!我以为它就是把乐器呢!我这几天还在想,这‘五心’怎么如此抠门?教了这么多年徒弟,居然连把武器都不给你。”
“不许对师父不敬!”
“琵琶好看归好看,可惜不中用啊!”白水集道,“白玉制成的,能敌得过那些坚硬的金属?怕是连敲一下脑袋都会碎裂吧?”
“你不明白的。等哪一天我用上琵琶,你就知道厉害了。”
白水集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信:“那就给你买个法宝吧!把琵琶存进法宝里,总好过你这么一直背着。”
“不需要。这年头坏人都学精了,看看你身上没背武器,又不像是个高手,那肯定是有储物法宝了。被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荀芳惠道。
萧天河问:“背不背武器和是不是高手有什么联系么?”
“当然有。高手不背武器很正常,他不是有储物法宝就是有品质极高的那种可以收入体内的武器,可是那种武器比储物法宝还要珍贵,一般的低手怎么可能搞得到?所以只要低手不背武器,肯定是有储物法宝。像我这样不过才天境五品的修真者,还是老老实实把武器背在背上为妙。”荀芳惠解释道。别看她没怎么见过世面,所谙的世道却不少。
萧天河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在清微界,对于人类修真者来说,寻常武器和法宝已经无法像在大赤和禹馀界那样收入体内了,估计这也是因为天地之气稀薄的缘故吧。
“那你看我这长戟如何?”白水集得意地将长戟拿了出来。
荀芳惠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戟不是收在储物法宝之中的?”
“当然不是。”白水集也将青龙戟背在了背上。其实妖族的武器一直都能收入体内,和天地之气浓厚与否无关。只是以荀芳惠的实力,还无法发觉白水集妖族的身份。接着,白水集又拍着胸脯:“放心,有我保护你,没人敢觊觎你的储物法宝。”
“那你有足够的钱吗?”荀芳惠又问。要知道,储物法宝可是相当昂贵的。
这一句把白水集问得卡壳了。
第七百零一章 杰出铸匠
白水集要去观摩羡水铸造赛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想看热闹。这一点就连刚认识不久的荀芳惠都看出来了,所以用一句“那你有足够的钱吗”把白水集问得哑口无言。
见白水集的神情十分失望,萧天河提醒道:“别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七天的时间太久了,不能为了观摩一场铸造赛而白白浪费这七天。”
“那在这七天里把事情办完不就行了?”白水集嘟囔着。
“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要见的可是一洲帝皇!”萧天河正色道,“想见他本来就难,况且尚不知见面之后会发生什么,这种时候怎可为他事而分心?”
“原来你们来羡水城是为了见丹幽帝皇呀。”荀芳惠这也是刚刚知道。在白水集往返霏晴派期间,她和萧天河兄弟两人闲谈时,只是得知他们打算到羡水城见个人,并不知道要见的是谁。荀芳惠不是个好打听事的人,所以在加入队伍之后,她从未就此事问过三人。如今得知三人要见的人竟是丹幽帝皇,不免吃惊,“要见他可不容易!”
据荀芳惠所知,丹幽帝皇房瀚兴喜静。之所以羡水山被分成三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加之房瀚兴没有妻室、子女,故而山巅的羡水皇宫中只有一些守卫,就连中层的三司要见他,也得经通报之后,才能上山顶。
对于能不能见到房瀚兴这点,其实萧天河倒不是特别担心。天绝塔之事在普天之下传得沸沸扬扬,身为仙族第一高手的房瀚兴没理由不肯见他们。
这时,之前向几人介绍铸造联合会和羡水铸造赛的老者去而复返,问道:“几位是否打算住店?”
确实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老丈,莫非你是客栈掌柜?”萧天河问道。
“不,不是。”老者连忙摆摆手,“因为羡水铸造赛临近,恐怕目前城中所有的客栈都已经满员了。我一个人住在城西北,若你们不嫌弃条件简陋,可以去我那儿住。”
老者挺热心,可毕竟是个陌生人。见几人的面色有些犹豫,老者继续劝道:“离铸造赛还有七天,加上铸造赛持续的时间,少说也是个把月的工夫。你们若是无处落脚,那可就麻烦了。城中是不许露宿街头的,在城外露宿也不妥,因为在大赛期间,城门处的盘查更为严格,到时你们每日进城都得耗费很长时间,势必会耽误了观赛。”
白水集道:“铸造赛理应是持续进行的,昼夜不休才对,要观赛的话,何必每日进城出城?”
老者十分讶异:“难道他们铸多久你们就看多久吗?按照以往,甚至有连续铸造好几个月的情况,一直看着多累啊!”
“老丈,其实我们不是来观赛的。不过我们也确实需要找个地方住宿。”萧天河道,“既然客栈都住满了,那就打扰了。”
“哪里。”老者满脸堆笑,“如此也算各位与我有缘,钱我一定不会多要,就出客栈一半的价钱好了。”原来老者的真正目的是想赚点钱。
四人跟着老者走街串巷,辗转来到了城西北的一条小街。相比其他街道的热闹,这条路上不见几个人影,显得冷冷清清的。“这里东南依着羡水山,终日被山影所笼罩,当太阳照到的时候,也是日薄西山了。所以相传这里被山势所压,风水不佳,没人愿意住在这里。我是不在意那些玄乎说法,一个人住了这么些年,也没觉得哪里不好。”老者解释道。
他那间小院确实简陋,门上有缝,玄关破旧,房瓦残缺。院子不大,当中摆着一张旧木桌和几把勉强能坐的破椅子。房屋正厅很昏暗,从中飘出淡淡的檀香气味。左右两间耳房,一间当厨房,另一间是老者自己的卧房。东西两厢共四间房,有一间房顶破了个大洞,还有一间没有窗扇,能住人的只有两间而已。
“你们随便住,我去给你们烧水泡茶。”老者进了厨房。
“就这破地方,还有脸要钱……”白水集一脸不满,“就算白给我住,我还得考虑考虑呢!”
“有地方落脚就不错了,总好过露宿野外吧?”何天遥拉着萧天河往西厢房走,“东边那间就留给你们两口子了!”
荀芳惠和白水集对视一眼,连声说不行。
萧天河回头笑道:“我说荀嫂嫂,你不跟白兄同住,难道要跟我们兄弟一个屋吗?”
荀芳惠红着脸啐道:“呸!我自己一个屋!你们三个挤一挤吧!”说完她就进了东厢房,还把门关上了。
白水集则摇头苦笑:“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被自己的妻子所嫌弃……” 萧天河与何天遥哈哈大笑。
笑声之中,老者端着茶盘出来了,招呼三人在旧桌旁坐下,一起喝起茶来。
闲聊时,老者问:“你们真的不是来观赛的?”
三人点点头。
老者又问:“你们来羡水城,却不是为了观赛,那是来做什么?”
“我们是来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老者打破砂锅问到底。
当然不能跟他明说。何天遥指了指背后的羡水山高处。
“想上山可不容易呀。”老者道,“只有一条路能上去,沿途还设了好几处关卡,一般的平民百姓根
本就不让过。”
白水集抱怨:“这羡水城怎么弄得如此复杂?其他洲的皇都也没见这般层层设卡、戒备森严的。”
“咱们丹幽帝皇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喜欢清静。再说他是天下第一高手,估计没什么人敢在丹幽洲境内犯事,所以他很少露面。好像连三司三位大人也都受了他的影响,难得一见。”
“喜欢清静,竟会允许在羡水城举行铸造大赛?”白水集不解。
“别说,帝皇大人唯一喜好的就是铸技。所以羡水铸造赛一直办得红红火火的。你们当真不打算去看一看铸造赛?”老者再一次询问,“听说这一届铸造赛和往届不同呢,举办方由本城的铸造联合会变成了工方府。”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萧天河道。
老者依然不死心:“工方府的面子可就大了。到时势必会邀请许多重要人物前来观赛。我估计你们要见的人也会到场。”其实三人都看出来了,老者的用意就是希望他们在这里多住些时日,看来他很缺钱。
房瀚兴虽喜好铸技,但未必会亲临比赛现场。所以老者的话还是没能打动萧天河。
老者见劝说无用,起身叹道:“你们都到了羡水城了,若是错过这届铸造赛,实在太可惜了!”
白水集听得心里痒痒很久了,忙问道:“老丈,此话怎讲?”
老者心中重燃希望,又坐下絮絮叨叨说了起来:“你们有所不知,往届铸造赛的优胜者都是羡水城的那几家名牌老店。这一届就不同了,有一家店非常有希望。据我所知,那家店去年找来了一个非常有天赋的铸造奇才,一直雪藏至今,就等着在这届大赛上一鸣惊人呢!”
“那你怎么会知道的?”白水集还以为是老者随口胡编的。
“这……”老者眉头紧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那家店的店主就是我儿子。”
“不会吧?”白水集环视四周,“你是店主的老爷子,怎么住在如此破落的地方?”
“唉……”老者一声长叹,“在羡水城想靠着铸技混口饭吃其实不难,只不过犬子志向远大,不愿去那些大店当铸匠,非要另起炉灶,白手起家。可是,铸技这一行的生存空间已经被那些大店铺压榨得差不多了,另起炉灶谈何容易!店铺用我们父子二人的积蓄总算是开起来了,可是一直生意惨淡。再这样下去,关门是迟早的事。”
“说是志向远大好呢,还是好高骛远好呢……”白水集摇了摇头。
“我早就觉得这样支持不下去,可犬子是个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脾气。这不,临近大赛,各家店铺都在忙碌准备铸造材料,犬子的店铺却连材料都买不起。我劝他放弃这次大赛,他竟和我赌气,干脆搬到店铺去住了。”
“于是老丈就想赚点钱给令郎购买铸造材料,是吗?”何天遥问。
“让你们见笑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在这儿多住几天,也请先付些钱给我,我保证不会怠慢各位。”老者恳求。
这种忙帮是情谊,不帮是本分。白水集看了看萧天河。
“老丈,跟我们说说那个铸造奇才的事吧。”萧天河道。
“不瞒各位,其实我也没见过那个人,只知道是个男的。小儿自与他结识以来,连对我都隐瞒不说。直到上次闹别扭,他才跟我说有这么个人。”
“万一他是骗你呢?”白水集问。
“别说这种无礼的话!”萧天河嗔道。
老者笑了笑:“无妨。小儿虽然倔强,但却是个实诚人。再说就算是骗,也就这一回了。小儿满心希望都寄托在这届大赛上,无论如何,我都得助他完成这个心愿!”
“老丈,我们也不是多么富裕的人,不能随便拿钱打了水漂。”萧天河道。
“那是,我能理解,能理解。”老者有些失望。
萧天河话锋一转:“所以希望你能带我们见见那个铸造奇才。如果他确实有实力的话,我们愿意助令郎一臂之力。”
老者闻言大喜,连声应允,也不顾天黑,当下就要领几人前去。
“娘子,快出来逛街喽!”白水集冲着东厢喊道。
荀芳惠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再乱叫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白水集毫不在意地打着哈哈:“走吧,我们去老丈儿子的店铺去看看。”
直到两人走出了院子,老者才回过神来,指着两人的背影,难以置信地问萧天河与何天遥:“他们俩是夫妻?”
一行人在老者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南的一条小巷。巷子很窄,而且一边就是城墙。近乎走到巷底,老者终于停了下来。几人抬头一看,路旁有家店叫做“金寿堂”。
“原来如此,金、寿,合起来是个‘铸’字。”何天遥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药店呢。”白水集抬腿就往里进。一掀门帘,里面突然冲出来个赤膊大汉,和白水集撞了个满怀。白水集身板硬实,大汉即便高过他一个头,也被他撞倒在地。
“凡庆!”老者迎上前去,原来大汉就是他的儿子。
“爹!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
好要去找你呢!”大汉激动地抓住老者的胳膊使劲晃了起来,他满面欣喜之色,手里紧攥着一张纸,“这下好了,我们不用再为材料的事而发愁了!”
“慢慢说,慢慢说……”老者的骨头都快被摇散架了。
“你看!”大汉将那张纸展开。白水集他们也好奇地凑上前看了看。那是一张发自于工方府的信函,内容是说此届羡水铸造赛的各家参赛店铺不必自行准备铸造材料,到赛时由工方府统一发放,保证绝对公平。
“太好了!”老者也欣喜万分。在这个节骨眼上,优秀铸造材料的价格可是贵得出奇,工方府的这个举措对于诸多财力不是那么雄厚的小店铺可谓莫大的福音。“怪不得聂大人说,这届大赛由工方府晋大人制定新规则,绝对公平呢!”老者想起了白日里的事。
不必为材料费心,父子俩心情大好,原先那点儿别扭也随之烟消云散了。老者热情地邀请四人免费多住些时日。听说四人是来见那位铸造奇才的,大汉却面露难色:“不是我不许,而是他不允。我之所以一直将他雪藏至今,其实也是应了他的要求。当初他来这里时就说了,在这届铸造大赛之前,所有陌生人一概不见。”
“还有这么古怪的家伙?”白水集愈发好奇了。
大汉点点头:“不过他的铸技确实厉害,我自愧不如。这一年以来,他为我铸了不少好武器,只是我这店铺名气不响,人们根本不愿来我这里买东西。今年的大赛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如果能一炮走红,那以后小店必定四方宾客纷至沓来;若依然不能出名,店铺再无财力支撑下去,我也只好放弃了。”大汉苦笑。
“既然见不到本人,看看他铸的东西也好。”萧天河四下看了看,墙上挂着不少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杈,琳琅满目。
大汉拿下一柄刀来:“这把就是。虽不是极品,但却是由于材料不佳拖累,并非铸技之故。换成是我,不,哪怕是换成那些名门大店的当家铸匠,也未必能用这么差的材料铸成这般品质。”
萧天河接过刀来挥了两下,手感确实不错。对着灯光看了看刀面,他忽然笑了,问道:“此人现在可在后院?”
“就在铸房之中。”大汉道。
萧天河对着后院大喊:“费兄弟!老友来访,还不现身相见?”
“居然是他!”何天遥也大喜,没想到那个铸造奇才竟是位熟人。他拿过那把刀一看,刀柄附近分明刻着个“费”字。这是费徒空铸造的习惯,在不影响铸物品质的前提下,一定会在其上留下姓氏。
“怎么,几位和费兄认识?”大汉惊诧,“他当初分明和我说过,他刚出师下山,在世间并无故友啊!”
“此事说来话长。”萧天河道。
一道人影大步流星冲进了前厅,给萧天河一个熊抱。果然是费徒空,他近乎喜极而泣,拉着萧天河、何天遥兄弟俩说个没完。这一晚,由金氏父子做东,设宴为费徒空与故友重逢贺喜。宴后,金氏父子将还算宽敞的店铺留给了他们,两人回城西北的小院去了。
外人不在,大家终于可以聊一聊飞升之事了。这时荀芳惠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飞升者。她望向了白水集:“莫非你也是……”
白水集摆了摆手:“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清微界人。”
萧天河与何天遥暗自好笑,若是知道白水集是个妖族,荀芳惠恐怕会更吃惊。
何天遥问起柳千灵的事,费徒空无奈地回答:“她的修炼速度比我慢许多,恐怕飞升是多年以后的事了。”接着,他说起了自己飞升后的经历。费徒空飞升的时间比萧天河与何天遥都要晚,飞升的地点正是这片山域附近。他先是靠着采药卖了些钱,又去铸造店收了些别的铸匠不要的废料,凭借自己杰出的铸技把废料铸成武器,再用卖武器的钱买些干粮。由于起初他实力低微,材料太差,所以铸出的武器也只是勉强能用而已。就靠着这点微薄的收入,他辛苦度日,勤苦修炼,终于在短短的两年内修炼到了灵境二品。在二品级时铸出的武器就已经可供三品级的修真者使用了,加上久来积攒的一点点名气,也有赏识他铸技的人愿意提供材料让他铸造武器。
本以为这样平淡的日子将会持续很久,没想到在四年前的一天,一切都变了。那是一个冬季的傍晚,费徒空像以往卖武器时一样,在小镇的街口守着自己的小摊。那天下着雪,街上不见几个行人,他的生意不太好,一整天一件武器都没有卖出去。天寒地冻,正当费徒空心灰意冷打算收摊回去时,一个微胖的男子停在了他的摊前。
“这些兵器都是你铸的?”那个人的声音很洪亮。
“是的。你想买哪个?便宜些卖给你。”
“这些武器的品质太差了,我不想买。”那人似是在戏耍费徒空。
费徒空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卷起了摊布,背在背上,却发现那男子依旧站在原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费徒空,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身躯,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突然,男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第七百零二章 别样新规
男子莫名其妙抓住了费徒空的手,费徒空奋力想要挣脱,却发觉对方的手劲远胜过自己,就像是一把结实的铁钳,牢牢地夹住了他的手腕。男子强行翻过费徒空的手掌,仔细看起了掌心,然后点了点头,称赞道:“看样子还不错。就是握锤的姿势稍微差了一点,食指过于往上,导致这里的茧子比其他地方略厚一些。”男子指着费徒空食指指肚继续说:“茧子厚度大的话就会影响握锤的触感。不过问题不大,很容易纠正。”
男子把手撒开了,费徒空甩了甩被攥疼的手腕,好好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古怪的人。他的个头和费徒空差不多,身板厚实,四肢粗壮,浓眉大眼,方鼻团脸,寸许长的短发,神采奕奕,红光满面。他仅看茧子就能知道费徒空握锤姿势的不妥之处,应该是个铸造高手。
“你究竟是谁?”费徒空问。
男子却不回答,而是令道:“小子,跟我走!”
“去哪儿?”
“从今往后,你跟我学习铸技。”
“凭什么?”费徒空展开摊布,从里面挑了一把材料最差的刀,递给那男子,“证明给我看。”
“好小子!”男子笑着接过刀去,在指尖凝出剑芒,将刀一切为二,将连着刀柄的大部分还给了费徒空,自己则只留下了一点刀尖,“这点儿就足够了,剩下那些做个鉴证。”男子将刀尖托于掌心,以功力凝火灼烧,左掌为铸台,右拳为铸锤,竟然就这么铸造起来。
费徒空看到男子掌心的火焰颜色时,内心就已然震撼无比了。他在禹馀界跟随慕容蝶修习铸技,以功力催出的火焰是苍白色的,而这名男子掌心地火焰却泛着黑紫色。黑紫色火焰片刻就将刀尖烧熔,男子的双手都不惧那器胚的热度,在接连的锤打之下,不一会儿,刀尖就被重铸成一把细小的匕首。雪天铸器!那男子竟不在乎雪花对于材质纯度的影响!
接下来的事更让费徒空咋舌,男子拿着新铸的小匕首,轻而易举地将断刀再次一切为二,就像是切豆腐那样轻松。费徒空拿过匕首仔细查看,其品质居然胜过他以上好材料所铸的武器。变废为宝,真乃高人也!费徒空当即伏地叩拜:“徒儿拜见师父!”
男子大笑,领着费徒空进了深山,自此再没下过山。
一晃四年过去了,费徒空的铸技提升了不少,实力也在男子的指点下升到了神境三品。忽而一日,师父命他下山,到羡水城找一家名叫“金寿堂”的店铺帮工,并以店铺的名义参加这届羡水铸造赛。
听完费徒空的讲述,众人皆被男子的神乎其技所折服。可是当问起男子名讳时,费徒空却无奈地摇摇头:“师父一直不肯说,我们两个一直就是以‘师父’、‘徒儿’相称。”
“怎么和我师父一样?”荀芳惠道,“如此说来,很可能也是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白水集接话:“那当然了,他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十三呢!”
“白兄,你是说,费兄弟的师父就是‘千臂金刚’申屠井?”萧天河道。
“短发团脸,方鼻大眼,准是他没错。”白水集很高兴,“没想到一条线索断了,又冒出来一条线索。这下好了,直接遇见了申屠井的徒弟,终于能找到他了。费公子,我和尊师是故交,赶紧带我去见见他吧!”
“师父这会儿也不在山上了,他说是去见一位朋友,在羡水铸造赛之后才会回去。”
白水集看向萧天河:“那怎么办?”
萧天河道:“反正费兄弟也要参加羡水铸造赛,那就先等铸造赛结束,陪你去见了申屠前辈之后,再想办法见丹幽帝皇。”他这个计划没有错,若是先去见丹幽帝皇,万一事情不顺利,到时就该逃命了,哪里还顾得上去见申屠井?
这下白水集可高兴了,因为费徒空是故友的徒弟,两人频频举杯痛饮,不一会儿便称兄道弟起来。
至于申屠井为何会让费徒空参加羡水铸造赛,而且还让他加入金寿堂,费徒空解释道:“我的铸技已达现阶段的极限了,再想提升的话,必须等功力提升之后才行。师父让我参加羡水铸造赛,一是为了让我练练手,和其他铸匠较量一番;二是为了替金寿堂扬扬名气。听师父说,金家父子多年前曾经将一份稀有的铸造材料让给了他,他一直记得这份恩情。若能让金寿堂的生意红火起来,就算是最好的报答了。”
“你现在三品级,其他参赛店铺的看家铸匠实力肯定高过你,你有把握能赢得了他们吗?”何天遥问道。
费徒空耸耸肩:“没较量过我也不知道。不过师父既然让我参赛,他心里多少是有点儿把握的吧?师父还叮嘱我在大赛之前切不可张扬或是显露铸技,免得引起祸端。”
“祸端?”何天遥不解。
“我曾经问过金凡庆,他说的确有过这样的传闻,参赛的大店私下里会雇佣高手,把对他们有威胁的对手给打伤。甚至还有铸匠在大赛之前
横死的,只是没有证据是那些大店所为。”
白水集感叹:“为了区区一个铸造赛,竟无所不用其极,太狠毒了。”
“羡水铸造赛的意义可不只是替店铺扬名而已。”费徒空道,“丹幽帝皇喜好铸技,人尽皆知。羡水铸造赛上涌现出来的铸技高手,在为店铺效力若干年之后,最终都会被工方府聘走,为军方、官方铸造,那可是飞黄腾达的良机!为官、军铸器,若能得到三司甚至丹幽帝皇本人的赏识,还愁前程渺茫?”
“那就预祝费兄弟前程似锦!”在白水集的贺言声中,众人纷纷举杯,开怀畅饮。
……
在整个羡水城的一片忙碌之中,七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届羡水铸造赛换由工方府操办,档次果然不一样,比赛场地竟设在了羡水山半山腰。那里可是三司四部的地盘,平时百姓是没有资格上山的。当听说比赛场地设在半山之上,连许多对铸造丝毫不感兴趣的人也纷纷前去观赛,谁都想看看三司四部的住处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正如铸造联合会会长聂大人所言,不少达官显贵出现在了贵宾席上。首先露面的正是丹幽洲的最高统治官——三司。
丹幽洲大司马高连平,座下前、后、左、右四大将军之中,前、左、右三位将军都驻在军中,此时只有后将军霍林鹤在羡水山上,霍将军陪同高司马一同入席最左侧。
大司徒茅宇峰,座下农天府、财盛府、商荣府、工方府四大府尹都在,其中工方府府尹晋文秋既是大赛的规则制定者,也是监督者。
大司空单奕潼,座下应礼堂、督风堂、捕魂堂、刑从堂四大堂主有两个不在,应礼堂堂主出使碧颢洲,捕魂堂堂主则是外出亲查大案未归。
如此丹幽洲三司四部,总共有十位高官坐在贵宾左席。右席上坐的是一些江湖名士,他们大多是本洲三司四部高官的朋友,受邀前来观赛。其中还有本洲修仙大宗——冰鹤门的人,不过来者并不是掌门张崇武,而是宗内掌管铸造的两位长老。在两位长老旁边,有两人穿着显眼的朱红色衣衫,前胸和后背都绣着黑色乌鸦,他们是来自紫朱洲炎鸦宗的两位长老。
冰鹤门作为丹幽洲名门大宗,受邀出席铸造赛理所应当。可是炎鸦宗远在紫朱洲,竟然也受到了邀请,这有些出乎人们的意料。其实冰鹤门与炎鸦宗的关系很不错,张崇武和伍宗言这两位掌门也是私交甚笃,正巧两宗都是以鸟为宗门信仰,江湖人还戏言两宗为“冰火双鸟盟”。想到这一点,炎鸦宗受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工方府此举其实是给冰鹤门面子。
贵宾席下方就是参赛席。好家伙,整整三排席位,总共三十家店铺或个人,各自在桌前竖起自家旗号。百炼坊的旗上是一头雄狮,铿锵行的旗上绣着一对牛角,金锤铺的旗子上自然有把金锤,红火厂的旗上则是一团烈火,还有雷鸣号、烈阳楼、海鲸阁……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旗子让人目不暇接。金寿堂自然也有一席,旗子并无什么花哨,仅仅是白布上端端正正的一个“铸”字,在一片彩旗中显得朴实无华。席上的人也只有费徒空和金凡庆两个,比起其他大店铺七、八位铸匠,十几个帮手的阵势,简直弱得可怜。
上午巳时,大赛正式开始。直到此时,工方府尹晋文秋才宣布比试内容:储物法宝。一听此言,参赛的铸匠们都愣住了,以往铸造赛从未铸造过储物法宝。说起来,储物法宝并不适合当作比试内容,原因有二:一来,储物法宝只能用黑珀、白珀铸炼,而且铸成的概率极低;二来,储物法宝的功效也只有储物一项而已,对于修真者的作用有限,并不能像好武器、好法宝那样直接增强实力。所以人们大都认为储物法宝并不能很好的区分铸匠的优劣,毕竟能铸成储物法宝的铸匠实在太少了,成功率也太低了。
对于参加羡水铸造赛的各家店铺来说,若是有能铸成储物法宝的优秀铸匠,哪里还用得着参加什么铸造赛来博取名誉?直接拿铸成的储物法宝去卖就行了。由于储物法宝的稀缺,一定能迅速名满江湖。所以对于晋文秋定下的这个比试内容,铸匠们纷纷表示不妥。
贵宾右席上,铸造联合会的聂会长也在。他起身问晋文秋:“晋大人,以储物法宝当作比试内容可是往届从未有过的事。众所周知,储物法宝的铸成几率极低,不是我瞧不起在座的各位铸匠,他们之中恐怕没有一个人能铸成的。即便有人侥幸铸成,那也完全是靠运气,而不是靠铸技,不知为何要将铸造之物定为储物法宝?”看来连他事先都不知道比试的内容。
聂会长的话引起众人一片附和。
晋文秋却说:“没什么原因,武器和法宝咱们羡水城都不缺,唯独就缺储物法宝。”这其实是句废话,储物法宝到哪里都缺。他又道:“大家尽管放心,我已经给诸位发过信函,此次铸造赛所需的材料全部都由工方府提供,每个参赛席总共有三十次机会,不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不需要你们承担任
何费用!”
三十次机会!这得耗费多少黑珀和白珀?最终铸成的储物法宝又能有几个?工方府可真是慷慨得吓人。可是,参赛的铸匠们却依旧在犯嘀咕,正如聂会长所言,铸造储物法宝完全就是在碰运气,但他们已经为这届大赛刻苦铸炼、精心准备了许久,将成名的希望寄托在大赛上。如此轻率的规则,等于让他们白白准备了一场,也让成名希望化为了乌有。
可惜,规则已定,晋文秋丝毫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聂会长只得出言安慰满腹牢骚的铸匠们:“诸位可以权当此届大赛是一个练习铸造储物法宝的良机!三十次机会啊,需要多么庞大的财力支撑!寻常人恐怕永远也得不到三十次铸炼储物法宝的机会!而且失败还没有任何损失,若是成功,哪怕只有一次,呵,无须我再多言了吧?”
不得不说,这番话的说服力还是挺强的。那些铸造大店哪怕是把整个店都卖了,也不够支持三十次储物法宝铸炼的。白给的练手机会,何乐而不为?
这时候,大店铺的铸匠们反而处于劣势了。规则是每个参赛席三十次铸炼机会,若是个人参赛,这三十次机会都是他一个人的。反观大店铺,七、八个铸匠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均摊下来其实每个人也就四、五次机会而已。若是四、五次机会就能铸成一件储物法宝的话,这个几率可是相当高了,至少这些参赛的铸匠们还达不到那种程度。如此,对于铸匠们来说,原本店铺之间的竞争反倒成了次要,同店铸匠间的比试则成了主要目标,若能在仅有的几次机会中撞上大运,那不仅在店铺中的地位,甚至在羡水城的地位都将平步青云。
金凡庆根本就不会铸造储物法宝,也从来都没有铸过。他担忧地问费徒空:“费兄,你可会铸造储物法宝?”
“会倒是会,储物法宝也不知铸了多少回了,只是……”费徒空话还没说完,金凡庆就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尊师那么富裕吗?”金凡庆并不知道费徒空是个飞升者,故而十分疑惑,一个隐居山野之人,想来也不会多富。
费徒空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解释:“哦,我是说没碰到师父以前。有一方富贾欣赏我的铸技,曾提供钱财让我铸造储物法宝练手。”
“那成功率如何?”
“挺低的。”费徒空实话实说。其实“千臂金刚”申屠井还真是个富人,他随便铸个东西都能卖上很高的价钱。在费徒空跟随他学习铸技的四年间,他确实让费徒空练习过许多次铸造储物法宝。虽说比禹馀界时铸造储物法宝难了许多,但费徒空觉得主要还是材料的原因。黑珀和白珀都不是很好铸炼,但在清微界偏偏只有这两样东西才能铸成储物法宝。经过申屠井的教导和多次练手,他铸成的几率大约十成二、三。三十次机会,费徒空自觉有把握铸成五、六个储物法宝。只是没有横向对比,他并不知道这个概率对于一个三品级铸匠来说已属难能可贵了。纵向和申屠井对比,两人肯定是天壤之别。因此,他略显心怯,对金凡庆说:“金兄,你别太指望我了。三十次机会我最多只能铸成五、六个,不,不对,因为是连续铸造,到了后面我可能会支撑不住,如此来看也就是三、四个……”
“三、四个?此话当真?”金凡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费徒空还以为他嫌少,抱歉地笑了笑:“要不咱俩还是换一换吧,金兄你来主铸,我给你打下手。”
“开什么玩笑?三十次机会若真能铸成三、四个的话,我该改口称呼你为神匠了!”金凡庆刻意压低了声音,然后激动地拥抱费徒空,“费兄,我可全靠你了!”
“这么低的铸成率也能算神匠?”费徒空怔了怔,忽然想起和萧天河他们初遇的那晚所聊的话:“千臂金刚”申屠井,《清微榜》排名第十三位。
“那当然了!”金凡庆小声道,“别看那些大店铺的铸匠们现在意气风发,到时三十次机会用尽恐怕连一个储物法宝都铸不出来。”
费徒空乐了:“原来如此。”
“费兄,还请别太张扬,差不多就行了,我还指望着你能在金寿堂多留些时日呢!”金凡庆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竟会倒过来劝费徒空少铸一点。
晋文秋那边在继续说明大赛规则:铸造场地就是羡水山山腰一圈临时建起的铸造场,铸造时间不限,直到最后一人完成铸炼或是放弃铸炼为止,所有时间自行分配,可以休息,也可以回家。
充分自由的规则,目的是让铸匠们能够以完备之态开始每一次铸炼,确实公平。往届大赛每个参赛席还会安排一名监督,以防有人以已经铸好之物舞弊。这届也不用监督了,储物法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的。
待各参赛店铺就位之后,已近午时。一辆辆满载着大箱的马车从城外络绎不绝地驶上山来,将铸炼材料运到每一个铸造场。大箱开盖,黑乎乎的黑珀柱,白花花的白珀柱,看得观众们眼都直了。
第七百零三章 不合规矩
铸造储物法宝,对铸匠们来说是难得一回,对百姓来说更是难得一见。尽管众所周知铸炼储物法宝需要消耗黑珀或白珀,也就是清微界的钱财,但真当大批黑乎乎、白花花的珀柱被投进锻炉时,视觉上带来的震撼还是无与伦比的,毕竟有些人活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在观看铸匠们大展拳脚的同时,人们也在议论着这届羡水铸造赛的意义。举办羡水铸造赛是为了选拔铸造人才,以便将来为皇廷所用。而皇廷网罗优秀铸匠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为官方、军方铸造武器和法宝。而优秀武器和法宝在市场上花钱一样可以买到,所以归根结底来说,还是为了节省铸造开支。可眼下这挥金如土的景象,似乎使得铸造赛的意义有些本末倒置。耗费同样的钱财,足够买几百件储物法宝了,所以晋府尹所谓的“缺储物法宝”根本就说不通。
议论来议论去,百姓终究无法理解工方府的用意。当然了,谁都知道,皇廷高官肯定不傻,反正就算“败家”也不伤分毫百姓之财,索性好好欣赏这几十位铸匠同时铸炼储物法宝的壮观景象。
受邀而来的贵宾们对储物法宝的铸炼过程都很感兴趣,纷纷下到铸炼场近距离观摩。百姓也是难得机会接近这些达官显贵们,都想挤到那些大人物身旁和他们聊上两句。官民同乐,羡水铸造赛的气氛真是好极了。
要说对铸造最感兴趣的,当属冰鹤门和炎鸦宗那四位长老。他们在宗内本就是分管铸炼这一摊事务的人。来观摩铸造赛一则可以看看有什么新鲜的铸造技术;二则可以在赛后搜罗一批铸造物品回宗。不过由于这次规则的改变,恐怕是没办法带储物法宝回去了。
金寿堂没什么名气,被安排在最远、最小的铸造场。大部分观众觉得这块场地里的铸匠折腾不出什么大花样,所以走到这里就都折回去了。四位长老至此,三位都转过身去,唯独冰鹤门的一位女长老停下了脚步。
“童长老?”同宗另外一位长老喊道。
童长老满头白发,脸庞苍老、削瘦,但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她在冰鹤门的地位极高,在四位长老之中排位第二,仅次于掌管赏罚的大长老。她在宗内负责的事物也是最多的,铸、炼、制三道六艺都归她管。喊她的那名男子姓谢,是四长老,负责宗里包括铸炼材料调配在内的物资管理,所以两人此行一起来了。
见童长老没有回答,四长老纳闷地扫了一眼铸造场。这片场地内的铸匠们水平较低,用这么多珀柱铸炼,不少人紧张得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这有什么可看的?”四长老疑惑道。
“宗里派我们来观赛,不仅仅是看看热闹。别忘记羡水铸造赛的初衷——选拔人才。”童长老道。
此言何意?
炎鸦宗的一位长老率先反应过来:“对啊,以冰鹤门和丹幽皇廷的关系,要走一、两个参赛的铸匠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这场铸造赛也可以说是在帮我们选拔人才!”
“没错!”童长老道,“不过储物法宝的铸成率极低,在无法以成品判断铸匠铸技优劣的情况下,就只能靠我们的双眼仔细观察了。”
谢长老一边再次扫视铸造场,一边说:“道理我明白。可是这个铸造场里都是些来自小店的铸匠,连大场面都没见过,有什么值得观察的?”
“你们没发觉那位铸匠有点儿与众不同么?”童长老遥指之人正是费徒空。
三位长老仔细观察,费徒空虽然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开始铸造,但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面前的珀柱之上。相反,其他铸匠都在左顾右盼,他们似乎都抱着同一个想法:“别人不先动,我也不动。”
“也许他是被大量的珀柱给惊傻了?”谢长老笑道。
童长老白了他一眼:“我看他比你都镇定。”
这时,费徒空终于开始动手了。珀柱铸宝,这个过程他再熟悉不过。他将一整箱黑珀柱倒进了铸台一端的锻炉之中。声响也引起了场中其他铸匠们的注意,所有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煅烧的关键就是火。费徒空在禹馀界已跟慕容蝶学得催火绝技,当苍白色的火焰在锻炉中翻腾时,铸匠们一片哗然。
童长老嘴角上扬:“果然如我所料。”
谢长老却道:“法宝尚未铸成,一切都言之过早。”
费徒空不知与金凡庆说了什么,金凡庆先是怔了片刻,而后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将一箱白珀柱倒进了锻炉。
两箱珀柱!铸匠们无不惊讶,在他们想来,得亏工方府承诺不需要参赛铸匠承担任何花费,否则这就是典型的败家子。
“那么多珀柱塞进锻炉里,连受热都不均匀,如何熔炼?”
“我还以为他敢先动手铸炼,定然有两把刷子呢,原来连铸炼最基础的知识都不懂。”
“看来那小子不过是个愣大胆而已。”
铸造场中的人们纷纷嘲笑费徒空,甚至还有人冲他大喊:“对,就这么干!反正不是你的钱,用不完也带不走,就尽管使劲儿浪费吧!”
连金凡庆都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费徒空。
费徒空压根不在意别人的冷嘲热讽,双手突然重重一拍锻炉,震飞了
炉盖,炉中的火焰冲天而起,将整片铸造场都映得一片苍白。
不盖炉盖熔炼?众所周知,炉盖的作用有二:一是封住炉内的热量;二是阻挡炉外的灰尘。这两点对铸造的第一步骤——铸胚来说可谓是重要的关键。故而眼前的场景再一次颠覆了所有铸匠们的认知,不过这种震惊却是负面的:身为铸匠,居然还能无知到这种程度?
费徒空暗自好笑,心道果然夏虫不可语冰也。师父申屠井曾经说过,当铸技达到一定的程度,一些细节将不再会成为影响铸造的关键因素。虽然费徒空离申屠井的神乎其技还差得很远,但以他目前的铸造水平,锻炉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提供煅烧的托台而已。
没有炉盖的锻炉依然是口小腔大,两大箱珀柱把锻炉塞得过满。费徒空单手催火,腾出右手拿出一把刀来。
锻打器胚应该用铸锤才对,他拿刀出来做什么?再说这时还远远不到锻打的阶段呢。费徒空暗暗运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横砍在锻炉上。“铿”的一声,火星四溅,刀削进锻炉一半。“好硬啊!”费徒空惊而轻叹。
由工方府提供的锻炉,果然品质极佳。大家更看不明白了,纷纷向费徒空聚拢过来,其中还有位好心的老铸匠提醒道:“年轻人,工方府只是无偿提供铸宝材料,但铸炉可是借用的,你若是自暴自弃,挥霍点儿珀柱也就算了,如此肆无忌惮地毁坏锻炉,可是要赔大钱的呀!”
费徒空压根就不在乎:“无妨。等我铸出储物法宝,足够抵偿他这锻炉。”
老铸匠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不少人都认为费徒空是在痴人说梦,像他这样“胡乱”铸炼,能铸成储物法宝那就怪了。
在场外观看的荀芳惠也叹道:“虽然我不太懂铸造,可是不管怎么看,他这完全是在瞎胡闹嘛!”
“我看也是,这下可丢大人了。”白水集似乎有点儿看笑话的意思。
萧天河与何天遥当然相信费徒空的铸技。何天遥道:“正因为我们不懂铸造,才会觉得他在‘胡闹’。放心吧,费兄弟是个可靠的人。”
白水集反问:“我们不懂铸造,可那些铸匠们也不懂吗?”
萧天河捶了他一拳:“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安心看吧!”
费徒空对周围的哂笑依旧充耳不闻,他继续挥刀斩向锻炉,一刀一刀直到把锻炉拦腰切开。锻炉中的材料一目了然,在苍白之焰中熊熊灼烧。费徒空这个削去半个锻炉的“坏习惯”是跟上一任师父——慕容蝶学的。按慕容蝶的话说,苍白之焰的热量已然足够,完全不需要将材料闷在碍事的炉腔内提温。至于杂质,更加不必担心,苍白之焰升腾的热气足以吹飞任何浮于空中的灰尘杂质。
对费徒空这个在诸多铸匠看来“既粗野而又不合规矩”的熔炼之法,“千臂金刚”申屠井不仅不在意,还教会了他如何控制苍白之焰的热量,使其集中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想必对申屠井这等铸造高手而言,锻炉基本是个无用之物吧。当初慕容蝶催出苍白之焰时,附近热得根本没法站人,如此也意味着热量外泄了。而申屠井在费徒空面前小露一手时,连锻炉都不用,直接在手掌上煅烧,说明他以功力催发的黑紫色火焰的热量完全聚集在狭小的手掌上。费徒空目前还无法达到这等程度,不过周围的铸匠们并不觉得苍白之焰炙热难耐,这说明他对苍白之焰的掌控已经远超禹馀界时的水平了。
半个锻炉更像是一口大锅,锅里黑白两色分明。苍白之焰的热度果然非同一般,烧熔珀柱只用了普通蓝焰所需时间的四分之一。费徒空收了火焰,脚尖一挑铸炉,将黑珀团与白珀团抬飞至半空,稳稳地落在铸台上。他手中出现了两柄铸锤,双锤并举齐落,同时锻打两团铸材。
尽管苍白之焰让铸匠们心生敬佩,但如此儿戏的锻打还是让不少人悄悄犯起了嘀咕。黑珀与白珀在熔融状态之下也绝无可能融汇在一起,起初不解费徒空同时煅烧两种珀柱的人此时无不暗叹:“这家伙还真是打算同时锻造两件储物法宝!”
锻造过程需要铸匠自始至终全神贯注,这点毋庸置疑。同时锻造两块器胚?简直闻所未闻。
看到这里,冰鹤门的童长老忍不住赞叹:“好铸技!”
连一直对费徒空有所怀疑的谢长老也看出门道来了:“刚才那看似粗野的煅烧,竟能将两种珀柱熔炼成一模一样的器胚,连细节都十分完美的对等。而且这会儿他左右两手落锤的力量、角度、位置,居然也分毫不差。怪不得敢同时锻造两块器胚呢!”
炎鸦宗的两位长老虽不言语,但从他们的眼神就能看出,两人皆被费徒空的铸技所折服。
铸技优秀,剩下的就是看结果了。费徒空觉得锻打得差不多了,收了锤子,又拿出那把刀来。
众人皆纳闷不已,锻造完器胚之后不应该是淬火吗?况且铸台上那两大团东西实在不能算是“锻造完了”,虽说储物法宝不限形状,可未免也太不修边幅。两团丑陋又庞大的东西根本不便携带。
费徒空定了定神,起手对着两件器胚左劈右砍。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刀影之中,器胚迅速变小,直至剩下两块拇指大小的方块。接着,费徒空
再次拿出两柄铸锤,将方块几下打成了圆饼形,拨到铸台边的水槽里去了。然后,他将两柄铸锤柄端相触,拧在一起,放在水槽之中搅起水来。
“搅水淬火”的习惯也是师承自慕容蝶。众人看着削落满地的黑、白珀块,纷纷叹息此举真是暴殄天物,早知道只需要拇指大小的材料,又何必浪费两大箱珀柱?由于费徒空整个铸造过程中“不合规矩”的举动实在太多,铸匠们此时反而不敢妄下定论,只待看最后结果如何。
淬火过程不需要太长时间,费徒空忽然眉头紧蹙,停止了搅动。有人好奇地探头一看,漩涡之下的两块器胚,都已裂成了数片。
这还没到最难的注灵阶段呢,居然连第二步骤的淬火都通不过。这下围观的铸匠们再也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数落起来。有讥笑费徒空铸技不精还装模作样的,有感叹他不珍惜材料胡乱折腾的,有怒斥他不自量力狂妄傲慢的,还有责备他不听劝告毁了锻炉的。费徒空一概不理,一直凝视着水槽,也只有金凡庆听见他小声咕哝了一句:“这水不行。”
水不行,但淬火离了水也不行。正当金凡庆替费徒空感到苦恼时,却见费徒空走回被踢翻的半个锻炉前,将它扶起,又扛起两个大箱,往炉中倾倒黑、白珀柱。
金凡庆急忙箭步上前,按住费徒空的胳膊,低声道:“费兄,工方府提供给每家店的珀柱都是四大箱,通常情况下足够铸炼三十次了,可你刚才已经用掉了两大箱珀柱,抵上别人铸造十五、六回的用量了,此次再用掉两箱的话,就相当于铸满三十次了!”
费徒空轻描淡写地说:“无妨,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铸炼三十次。刚才失败的原因在水,不在我。看来削取器胚时还是不能太苛求,我心里已经有数了,这次应该能成功。再说工方府从未说过最多只能用四箱珀柱,材料不够了再去要呗。”
金凡庆听着心里直发毛,四箱珀柱别人足够铸炼三十次,可费徒空不仅一箱珀柱只炼一次,还同时铸造两件法宝,要成功就都成功,要失败就都失败,所以他这种炼法只有两次机会。如今已经失败了一回。若是接下来这回又未成功,那金锤铺可就要出大名了——最能浪费珍贵材料的铸造店铺。这样以后谁还敢来找金锤铺铸东西?
“我说费兄,你就不能每次少用点儿材料吗?不求你十成二、三,哪怕在剩下的珀柱用光之前成功一次,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你不懂。铸炼储物法宝就得这么大手笔,畏首畏尾地放不开手脚,能铸成功才怪呢!”费徒空振振有词,斜箱就要往炉里倒珀柱。金凡庆好歹是个铸匠,费徒空却说他不懂,这话在其他人看来自然又是嚣张荒诞之言。
金凡庆可不敢让费徒空再这么挥霍下去了,他死死抱住费徒空的胳膊:“铸炼法宝和手笔大不大有什么关系?你看你削掉的那些黑、白珀!本来煅烧得挺好,结果现在落地粘尘、纯度降低,不能再做铸炼材料不说,连作为钱财的价值都降低了!”
“哎呀,铸造储物法宝时就得从熔融的黑、白珀团中心取胚!除了胚芯之外的部分,都不适合铸造储物法宝,不仅成功率低,即便铸成了,法宝的品质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要非不信我,下面就由你来炼!”费徒空不耐地说。
一听这话,金凡庆松开了手。虽然他对费徒空所说依旧是半信半疑,但费徒空的铸技毕竟比他更胜一筹。他把心一横,叮咛道:“费兄弟,你可千万要成功啊!否则我金锤铺就彻底完蛋了!”
“放心!水不好,就只能增加取胚的大小,唔……加个一寸应该差不多,按理来说成功率降不了多少……”费徒空也不知是在回答金凡庆,还是在自言自语。
费徒空的第二次铸炼,就没人再围观了。苍白之焰再骇人,最终结果还不如一般的铸匠。不少铸匠也开始动手铸炼,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往锻炉里投了十几块珀柱。当眼角余光瞥见费徒空继续“稀里哗啦”地往炉中倾倒珀柱,铸匠们难免面露鄙夷之色。
见费徒空还是同时铸造两块器胚,金凡庆自忖帮不上忙,也不敢上前多扰,只在远处来回踱步,焦急地咬着手指甲。
熔炼、取胚、铸胚,除了胚体尺寸比之前略大之外,其他都一模一样。又到了关键的淬火步骤,目睹着两块器胚落入水槽,金凡庆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费徒空才刚搅了两下水,他就迫不及待地凑近细看。
“这次应该不会再裂开了。”费徒空胸有成竹,搅水的速度越来越快,吓得金凡庆连声喊他慢一些。
最终,器胚出水,完好无损,金凡庆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最难的一关还在后面——注灵。注灵正是使铸炼之物成为修真物品的关键步骤,对一个铸匠来说,铸胚、淬火两大步骤都还属于“技巧”的范畴,可注灵却是要看天赋的。一个注灵水平高超的人,哪怕铸胚、淬火的水平都只是一般,也能称得上是杰出的铸匠。
那费徒空是如何注灵的呢?
金凡庆彻底无语了,费徒空居然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双手分别攥住一块器胚,往铸台上一坐。不一会儿,费徒空摊开手掌,面露喜色,说了一声:“成了!”
第七百零四章 丹幽帝皇
费徒空那声“成了”,除了就在跟前的金凡庆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到。金凡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铸、铸成了?”
“两块储物配饰。”费徒空将一黑一白两件法宝抛给了金凡庆,慌得金凡庆连忙双手托住,费徒空笑道,“这下觉得所有的消耗都值了吧?”
金凡庆的激动却一扫而空,叹道:“一个储物法宝在市集上最多卖几十根珀柱,你可是耗费了四大箱珀柱才铸成这两个,要不是工方府提供材料,照你这种炼法还不得赔死?”
“几十根珀柱?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费徒空的话让金凡庆费解,储物法宝的价格虽然依据其品质上下浮动,但即便再昂贵,百根珀柱也就到头了。
这时,冰鹤门与炎鸦宗的四位长老走了过来。谢长老对费徒空道:“整个铸造过程我们都看到了,你的铸技不错,但那种铸炼方法……着实不敢苟同。幸而运气不错,铸成了两件法宝,也算是对工方府有个交代。”
费徒空轻轻笑了笑,并不言语。
听到费徒空已经铸成储物法宝,其他铸匠们再度聚拢过来。
童长老问金凡庆要过两块储物配饰,仔细地查看。一黑一白,扁圆形,未经雕琢,看上去十分粗糙。童长老抬眼:“你只试了两次就铸成了两块法宝,何不再去索要珀柱继续铸炼呢?”
“没那个必要吧?”费徒空也许是累了。
谢长老指着铸台附近满地的珀团块对童长老说:“照他这种铸炼法,还不如不炼。一箱珀柱正好一百根,别人一次用十来根,他倒好,一次一大箱。就算储物法宝品质再高,也不可能卖到一百根珀柱的!”
费徒空冷笑不止:“别说一百根珀柱,我铸的储物法宝,卖一千根珀柱我都嫌少!”
所有人都怔住了,这可真是走花溜冰,狼烟大话呀。谢长老似是轻蔑又似是不屑地扯紧了嘴角:“好一个狂妄的家伙!”
“我们只是宾客,没有资格给你的法宝鉴定品质。既然你不打算继续铸炼了,就随我们回主台吧。”童长老道。
费徒空和金凡庆跟着四位长老离开了铸造场,萧天河他们紧随其后。铸匠们望着一行人的背影,各怀心思。有人暗叹费徒空运气好,有人自忖他能行我也能行,还有人惦记着那些被费徒空废弃的珀团,毕竟是钱呐!若不是众目睽睽,恐怕早就过去捡了。
自羡水铸造赛开始,丹幽洲三司就没有离开过位子。这次比试的规则使得他们压根不对铸匠们抱什么希望。不少受邀宾客都觉得奇怪,工方府府尹晋文秋归大司徒茅宇峰管,如果茅宇峰觉得铸造赛规则不妥,大可以让晋文秋重新制定规则,为何却是如今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三司四部的高官出席铸造赛的意义何在?广发邀请函的意义又何在?
童长老直接把费徒空领到了晋文秋面前。
晋文秋停止了和宾客的交谈,侧目瞅了瞅费徒空:“已有铸成的了?还挺快的嘛!”
费徒空将两件法宝放在桌子上。晋文秋扫了一眼:“哟,还铸成了两件!不知你铸了几次?”
“两次。”费徒空如实答道。
晋文秋的脸色陡然变了,如果一次铸成了一件还能说有可能是运气使然,两次铸成了两件,成功率岂不是十成?旁边的宾客们都不说话了,齐刷刷地向这边看来。
金凡庆赶紧上前解释:“他是同时铸炼两件法宝,第一次失败,第二次成功。”
晋文秋点头赞许:“这样也算相当不错了。铸炼储物法宝本就不易,竟然还能同时铸炼两个。两次就是铸造了四个,铸成率也有五成。”
谢长老泼了一盆冷水:“那也得看他用了多少材料。”
晋文秋笑了:“谢长老莫不是瞧不起我工方府?铸炼四件法宝不过半箱珀柱而已,我工方府还是出得起的。再说一件储物法宝的价值就足以抵掉材料耗费了。”
谢长老冷笑了一声:“你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四箱珀柱刚刚好。”费徒空大大方方地伸出四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四百根珀柱只铸炼出两件储物法宝,怎么想都觉得亏,宾客们议论纷纷。晋文秋毕竟是工方府府尹,看事情的角度与众不同:“这也没什么,其他铸匠耗尽四箱珀柱也未必能铸出一件储物法宝来。”
“呵,只是以后别指望他铸炼储物法宝为好。”谢长老道。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杰出铸匠铸炼储物法宝的意义就在于搏那一、二成的几率,以较小的花费博取丰厚的利润。可像费徒空那样,即便铸成率达到十成,那也是铸一个赔一个。
晋文秋将黑色配饰认了主,顿时眼睛一亮,赞叹道:“好高的品质!”
鉴定储物法宝品质的标准只有一个——内部存储空间大小。费徒空铸造的这块储物配饰,其内部甚至能装下一座小山,难怪见多识广的晋文秋也被惊到了。
可是,当存储空间大到一定程度,其价值就无法再随品质而提升了。储物法宝的功能就是储物,对一个人而言,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有限,所以空间过大也没多大用。
“把那两件储物法宝给我看看。”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竟是大司徒茅宇峰。晋文秋连忙将黑色配饰解除了认主,和白色配饰一起双手奉上。
茅宇峰盯着费徒空的双眼:“我想,你同时铸炼两件储物法宝的用意,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哗众取宠或是节省时间吧?”
费徒空微微一笑。
茅宇峰将两件法宝都认了主,瞬间瞠目结舌。
“如何?”连大司马高连平和大司空单奕潼也凑了过来。
“这、这可称得上是天下奇珍!”茅宇峰如此评价。
“值那四箱珀柱吧?”费徒空故意如此问道,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长老。
“别说四箱了,四十箱都值!”茅宇峰一把拉住费徒空的手,“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总算有识货的了。”费徒空得意洋洋地冲萧天河他们挤了挤眼睛。
两人离开后,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茅宇峰自然不会说假话,四十箱珀柱,也就是四千根珀柱,这可真是价值连城。谢长老彻底懵圈了,什么样的储物法宝能值这么多钱?
不仅是他,连童长老乃至认主过黑色配饰的晋文秋都想不明白,那对储物法宝的价值究竟在哪里。“果然不简单呐!”童长老只能如此感慨。
最惊讶的人当属金凡庆了。回想起之前自己对费徒空的阻挠,他竟惭愧出一头大汗,暗嘲自己有眼无珠,真是枉当了几十年铸匠。不过想到将来金锤铺的前景,他又不自觉地笑了。
没过多久,茅宇峰匆匆去而复返,将金凡庆连带萧天河他们四人一起带走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谢长老的话酸溜溜的。
炎鸦宗一位长老问:“谢长老知道他们去见谁了?”
“茅先生贵为大司徒,他领去见的人还能是谁?”
……
跟随茅宇峰来到后山腰的一座凸岩下,几人看见了一座小帐。帐中点着烛火,映出三个人影。
掀帘进帐,帐篷中顿时显得拥挤起来。费徒空起身,还未向大家介绍,白水集就欣喜地上前,热情地向他身旁那位圆脸微胖的男子打招呼:“申屠老弟,好久不见!”
另外一位瘦脸中年人疑惑地问:“你们两个认识?”
申屠井当然不认得白水集化成人形的模样,满腹狐疑。
“是我!黄泉深渊!”白水集提醒道。
申屠井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白大哥!恭喜你脱困!”
这辈分有点乱了,申屠井称白水集为“兄”,而白水集随萧天河叫费徒空“费兄弟”,偏偏费徒空又是申屠井的徒弟。
那位瘦脸男子笑道:“这些都是高徒的朋友,其中又有申屠兄的故友,那都是我羡水城的贵客。若不嫌弃,还请稍后随我到羡水山巅一聚。”羡水山巅只有丹幽皇宫,此人的身份昭然若揭。费徒空冲萧天河挤了下眼睛,萧天河明白,这是费徒空刻意为他制造的和丹幽帝皇见面的机会。
细细看那丹幽帝皇,慈眉善目,仙风道骨,衣着整齐,动作不缓不急,言谈文雅和蔼。身为一方帝皇,竟霸气内敛至旁人难以察觉的地步,只不过大家对此人身份已是心知肚明,故而总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带有异乎常人的威严。尤其是金凡庆,看到帝皇级的人物近在咫尺,激动地浑身颤抖。
萧天河见房瀚兴如此随和,暗暗高兴,想必与他议事的局面不会太僵。况且加上费徒空与申屠井这层关系,即便房瀚兴不愿得罪法如一,至少不会为难几人。
不过此时并不是说话的机会,话题依然在费徒空所铸的那两件法宝上。房瀚兴一边看着掌中的法宝,一边称赞道:“高徒的铸技果然不同凡响,竟能将储物功效与传讯功效合而为一。有了这法宝,哪里还用得着巨大的传讯石?”
谜底终于揭开了,原来那对法宝的价值在于此!清微界可没有像大赤界的灵息玉或是禹馀界的元灵宝珠那样轻便易携的传讯法宝,只有传讯石。可惜传讯石实在是太大了,又极易损坏,所以即使有储物法宝可以容纳,使用起来也相当不易。为了保护传讯石,人们甚至不得不建造专门放置它的房屋。
费徒空这一铸可是开创了历史先河,就算没有储物功效,光凭传讯功效,就已然值得上四千根珀柱了。
听了房瀚兴的赞赏,申屠井自信地说:“我挑中的徒弟,那还能差了?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我特意让他来参加这一届羡水铸造赛。”
“原来如此。我刚刚才明白申屠兄为何坚持将铸造储物法宝定为此届铸造赛的内容。”
“就是让房兄破费了。”
“哪里,与高徒所铸的稀世珍宝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原来如此,铸造赛的规则是由申屠井决定的。
这时,费徒空插言道:“其实这对法宝还是有很大的缺点,它们传讯功效只存在于彼此之间,无法做到像传讯石那样,可以靠灵魂印记多方传讯。”
“哪里,费公子过谦了。”房瀚兴抬手将黑配饰抛给茅宇峰,吩咐他继续监督羡水铸造赛去了。
“不知申屠兄师
徒二人可否为我再铸两对同样的法宝?”房瀚兴这是打算给三司一人配一个。
申屠井大笑道:“房兄太瞧得起我了,这种法宝我是铸不出来的。不仅是我,除了小徒之外,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人能够铸得出这般小巧的传讯法宝!”这是怎么回事?申屠井的铸技肯定是高过费徒空的,但徒弟会的,师父却不会。
房瀚兴也是个喜铸且善铸之人,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可申屠井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问费徒空:“不知费公子可否告知奥秘?”
费徒空耸耸肩:“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这与铸技无关。我只是将下界的元灵宝珠与珀柱一起煅烧融合,就能铸出这种可以传讯的储物法宝。现在元灵宝珠只剩下两个了,所以只能再铸出一对来。”
“居然是下界的传讯法宝!”房瀚兴面露遗憾之色,“可惜飞升者在清微界……不知你的元灵宝珠从何而来?”
“于市集上偶得。”看来费徒空也知道飞升者在清微界有危险。
申屠井道:“归根结底,飞升者的处境还不是你们八大帝皇造成的?我不明白,第九洲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房瀚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一言难尽。”
之后,房瀚兴就颇有兴致地跟申屠井探讨起铸技来,两人热切地交谈着,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人。于是,费徒空与萧天河他们悄悄退出了帐篷,返回前山。
于路上,金凡庆小声问费徒空:“费兄,你是如何发现将下界法宝与黑、白珀融合后能够铸成具有传讯之效的储物法宝的?”
“意外而已。有一次煅烧珀柱时,我不小心将两颗元灵宝珠掉进了锻炉,没想到宝珠即刻烧熔并和两块珀团完全融合在一起,根本无法分离,于是我就接着铸完了。”
金凡庆听罢连连感叹,如果说“在集市上收得下界传讯法宝”是费徒空眼光独到,那意外铸成传讯储物法宝就是暗有天佑了。
不过,费徒空这番假话却瞒不过同是飞升者的萧天河与何天遥,一个优秀的铸匠,怎么可能犯下将杂物掉入锻炉这种低级错误?他一定是故意如此尝试的。
萧天河小声问费徒空:“既然元灵宝珠不够用了,那你有没有试过铸炼元灵宝珠?”
“当然试过。”费徒空道,“可是清微界的天地之气不但比禹馀界稀薄,而且性质要猛烈许多。传讯法宝需要融入大量的天地之气,所以铸炼的注灵过程不仅极其漫长,而且以寻常法宝那么小的尺寸,任何材料都经受不住其中天地之气的威压。在清微界,也只有传讯石那么大的尺寸以及那么强的硬度才能制成传讯法宝。”
“可你不是已经铸成了吗?尺寸小如配饰,硬度也就是黑、白珀的硬度而已。”
“非也。我之所以想到将元灵宝珠融入珀团,其实是受到《洞天秘典》中一句话的启发。陵光神匠写道:‘所谓储物法宝,无非是在主世界中单独开辟出一个不具备天地法则的亚空间,其内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雨雪风霜,更没有时光流逝,故而生命无法进入其中,想来三界的储物法宝理应都是如此。’我想,既然储物法宝原理相通,那传讯法宝应该也差不多。于是我大胆尝试,在浪费了许多在禹馀界所炼的元灵宝珠之后,终于发现最佳材料其实正是黑珀和白珀。所以说白了,这种新法宝其实是将禹馀界的天地之气与清微界的天地之气相融之后,再注入合适的材料后铸成的,其传讯功效受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有意思……”萧天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费徒空又道:“这次若不是为了你和天遥,我才不舍得用掉两枚元灵宝珠呢!我估摸着若是在羡水铸造赛上大放异彩,兴许有机会见着丹幽帝皇,正好给你们铺一条路。咋样?够意思吧?”
“好兄弟!”萧天河笑容满面,“不过说起禹馀界和清微界,倒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还得麻烦你。”
“跟我还客气?”
“你也知道,武器在升界之后就不堪一用了。四大天宝之中的二十八位妖族……”
没等萧天河说完,费徒空就哭笑不得地打断:“你还真不怕累着我呀!”
……
羡水铸造赛依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比起金锤铺所在的那个小铸造场,主台下的铸造场近乎有三倍之大,场中的铸造店铺也都是羡水城盛名已久的名店。因为处在诸多高官与贵宾的视野之中,铸匠们格外起劲,使尽浑身解数来展现自己的铸技。在费徒空看来,许多花样和动作完全是在哗众取宠,蒙一蒙不懂铸造的平民百姓还行,在台上那些人眼里,恐怕和跳梁小丑差不多。
茅宇峰客气地邀请一行人同席入座,如今所有的高官贵客都对费徒空另眼相看。待得天晚,大家又在三司的陪同下,登上羡水山巅。房瀚兴早已在丹幽皇宫设下珍馐酒宴款待诸人。金凡庆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荀芳惠都在感叹,这也许是一生之中最为显贵的一刻了。
席间,费徒空向房瀚兴和申屠井介绍几位好友。不料,当申屠井听到萧天河的名字时,却一下子从座上弹了起来,上前一把揪住萧天河的衣领,怒道:“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