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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无常白无常     双衍纪txt下载     双衍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章 强强联手

    小小的酒馆涌入一群士兵,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士兵们的目光自然而然都落在了“宝珠”手中的红珠上。

    掌柜迎上前去:“冯队长,您来得正好,新酒刚刚送来。”

    冯队长却不耐烦地将掌柜推开,他自说自话坐在了“宝珠”对面,问道:“大汉,你手里的是什么玩意儿?”看来他不认得对桌之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宝珠”如实道。

    “看上去像是颗夜明珠。”冯队长猜测,“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松阳山。”此山正是柏杨镇外的那座山。

    “松阳山……”冯队长没听过这个名字。一位士兵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面露喜色,抬高了嗓门,“原来就在陌尘谷西头啊!大汉,你这颗夜明珠我买下了!”说完他掏出一个小包,里面都是黑珀粒和白珀粒,各有七、八颗。

    “我不卖。”“宝珠”回答得很干脆,“去去去,别打扰我的酒兴。”

    “你小子……”几名士兵正要上前,被冯队长挡住了。冯队长威胁道:“大汉,我出钱买夜明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可知,松阳山也是我们龙大人的地盘,山中之物也理应归龙大人所有。识相的就乖乖把夜明珠拿来,这些钱也够你喝个一年半载了。”

    “宝珠”冷笑:“据我所知,整个紫朱洲都是紫朱帝皇的地盘,龙朝京不过是个边陲守将,哪来的地盘?”

    “你这厮是铁了心敬酒不吃吃罚酒咯?弟兄们,给我上!”冯队长大手一挥,十来个兵士一拥而上。

    只听“宝珠”大喝一声,气浪将所有士兵都震飞,唯独冯队长还站在桌旁,不过他的手腕正被“宝珠”紧攥着。

    “今儿个我废你一只手当作教训,下回再让我碰见你仗势欺人,就把你脑袋都给拧下来!”“宝珠”气愤地一甩手,冯队长哀嚎着飞撞到后墙的架子上,酒坛“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这袋子钱,就当打坏酒坛、桌椅的赔偿。”“宝珠”将桌上冯队长的钱抛给了掌柜,然后大步走出了酒馆。之前还嚣张跋扈的士兵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掌柜哪里敢收冯队长的钱,赶紧走出柜台将钱袋双手奉到冯队长面前。屋外却传来了“宝珠”的声音:“你要是敢接,我就再废你一只手!”

    冯队长吓得把手缩了回去,哭丧着脸对属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扶我回关卡去!”

    士兵们走了之后,掌柜看了看手里的钱袋,叹了一声:“总算有人站出来收拾了他们一顿。”看样子,他已被欺压许久了。

    “雪上飞”笑道:“冯队长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不识真英雄。”

    酒馆外看热闹的一人问:“那光头大汉究竟是谁?实力真是强劲!”

    “雪上飞”道:“他正是宝应门五大高手之首,‘宝珠’!”

    一听是“宝珠”,几人尽皆感叹,高手的气度就是不凡。“连龙朝京见着‘宝珠’都得俯首帖耳,冯队长这回可是踢在铁板上了。”一人道。

    “冯队长想要那颗夜明珠估计是打算献给龙朝京吧?听说龙朝京夫人的生辰就要到了。”又一人道,“她前不久刚修炼到七品级,龙朝京正要借这次生辰好好给夫人庆祝呢!各方宾客都会来参加。”

    “龙朝京那个夫人,贪婪程度比起龙朝京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家里的各种宝珠、宝石都堆满屋了。你看咱们这地区,有谁敢做珠宝生意?”

    “那她此次肯定要借着此次生辰广揽珍宝了。哎,‘宝珠’会不会就是去参加生辰会的?也许那颗夜明珠就是送给龙夫人的贺礼呢!”

    “雪上飞”冲萧天河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酒馆。

    “龙朝京寻得红珠很有可能是要赠给夫人,大兴土木也许是要在仙留山给夫人盖个别馆?”“雪上飞”猜测道。

    萧天河的意见却与他不同:“盖个别馆还能叫‘大兴土木’?再说建别馆哪里用得上那么多石材、木材?整条陌尘谷通道上都是运送材料的马车,我看要盖的建筑应该是宫殿级别的。”

    “说的也是。看来只有等到达仙留山才能打听到消息了。”

    “别忘了‘三天’之事。”

    “差点儿忘了。”

    三天内,关卡那帮士兵没再来过驿站。“雪上飞”和萧天河也度过了悠闲的三日时光。第四日清晨,突如其来的大雾笼罩了驿站,两丈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尽管客栈掌柜一再挽留,两人还是驾车启程了。

    “这场大雾来得正好,省得佯装往西走了,径直往东去仙留山!”“雪上飞”道。

    从陌尘谷东头的六号驿站到仙留山有半日的路程。在仙留山附近,有一座卓月城,龙朝京的府邸就在此城之中。仙留山的另外一面被宽阔的苍雀江围绕,所以卓月城成为了仙留山的门户,仙留山就像是卓月城的“后院”,或者说,是龙家的“后院”。

    在去往仙留山的沿途,也有龙朝京设下的关卡。此时好众客栈的木牌就没有用了。好个“雪上飞”,对那些守卫的想法摸得透透的

    。他找来些空箱装在马车上,盖了帆布之后绑紧,声称所载之物都是送给龙夫人的贺礼。钱万春拨给他的钱,则被用来贿赂守卫。守卫一听是贺礼,又得了钱,自然不会为难二人。行程一路通畅。只是大雾之中赶路速度快不起来,天黑时,卓月城的轮廓终于朦胧地显现在浓雾之中。

    虽说春季多雾,可是,一整日都不消的情形相当罕见。大雾给城中的居民也带来了不便,城门守卫更是盘查得紧。加上龙夫人的贺礼正往城里运,仙留山的建材也必经卓月城,所以城门外的道上堵满了马车。萧天河特意去城门口看了看,照着排队长度估算,想要进城至少也得后半夜了。

    在和其他人的闲谈中,两人了解到,龙夫人的生辰贺会就在翌日。路上本就因为大雾耽误了些时间,这下更显窘迫。对于正常送礼、贺寿的人来说,无论如何明日之前都能进城。但“雪上飞”可是另有目的的。他很少来卓月城,龙府更是从未进去过。不事先摸透府中的地形和情况,到时如何下手?

    两人正在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行事,雾中忽而出现一台轿子,在马车前停下。布帘掀开,里面出来一人张口就吼:“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到?若是耽误了向龙夫人献上贺礼的时辰该如何是好?”

    竟是“玉娇龙”的声音。可两人一看,却不是“玉娇龙”的相貌。感情是易容了。这时的她,身材胖了一圈,穿着绫罗绸缎,戴着翡翠玛瑙,雍容奢华,完全就是一名贵妇人。“快跟我进城!”“玉娇龙”坐回了轿子。

    萧天河和“雪上飞”相视一笑,驱车下道,跟着轿子来到了城门前。

    未等守卫开口,“玉娇龙”就拿出一张请柬递上。看来她之前并不是从城中出来的。守卫只瞅了一眼请柬就不耐地摆手:“到后面排队去!”

    “我可是碧颢洲商荣府尹钱万春的夫人,这回给龙夫人贺寿而来,若是耽误了时辰,你的小命可赔不起!”别说,“玉娇龙”装出的口气还真像那么回事。

    守卫果然被唬住了,赶紧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钱夫人,龙夫人的生辰贺会明日傍晚才开始,不必着急。不过龙大人有令,所有进城之物都得仔细检查,还请将帆布掀开。查完之后,即刻放你们进城。”

    萧天河暗道糟糕,没想到最后一关的盘查竟这么紧,帆布底下都是空箱,露陷可就糟了。

    “玉娇龙”冷声道:“我带来的可是从海外岛上纳来的鲜果,皆已密封妥当。从海岛运到碧颢洲访津城,再一路运送至此,偏偏这两个该死的下人又在路上耽误了许久,时间已经耗去了太多。若是现在打开泄了鲜气,你的小命可赔不起!”

    “这……请恕小人无能为力,龙大人下了严令,万万不可违背。”没想到守卫只认命令,丝毫不变通。

    “玉娇龙”又道:“所有的鲜果都给你检查的话肯定不行!这样,一共是两车鲜果,你随便挑一辆车,我只打开车上一个箱子给你检查,如何?这样最多也只废一箱鲜果。”

    “可以,只要证明了箱中真是鲜果就成。”守卫指着“雪上飞”那辆车,“就这辆吧。”

    “雪上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一边故意慢吞吞地解绳,一边思索着对策。

    “这死奴才干什么都这么慢!”“玉娇龙”气鼓鼓地走到车边,一脚踹开了“雪上飞”,然后麻利地解开绳索,揭开帆布的一角,掀开了最靠外的箱子。

    顿时,一股浓郁的桃香扑面而来,箱中竟然装满了仙蟠桃!萧天河曾经尝过仙蟠桃,那桃香味至今记忆犹新,箱中的仙蟠桃都是真的!守卫终于肯放几人进城了。在“玉娇龙”盖上箱盖的时候,萧天河还清楚地听到守卫“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

    进城之后,“玉娇龙”打发走了雇来的轿夫,对两人道:“我昨日就到了这里,你们俩真是太慢了。”

    “雪上飞”却迫不及待地问:“仙蟠桃是哪儿来的?”“玉娇龙”是盗贼,手上功夫快得很,只要有储物法宝,瞬间装满箱子并非难事。但仙蟠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得到的。至少“雪上飞”从未听说过哪里的市集有仙蟠桃贩卖。

    “呵,当然是从钱府偷出来的。”

    “什么时候?”

    “在你们出发之前。”

    “你何时潜入钱府的?”

    “和你一起。”

    “一起?”“雪上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须臾之后才大吃一惊,“难道那晚从山神庙出来之后,你就一直跟着我?”

    “没错。”“玉娇龙”得意道,“像你那样潜藏在钱府一夜不算什么,我可是潜藏了半年之久。不被钱府的人发现也算不得厉害,不被你发现才是真本事。看来这些年以来,我的匿术练得还不错!”

    “雪上飞”不久前刚夸口说:“能隐藏在我附近却不被发现的人,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所以此时神情颇为尴尬。“如此说来,那天在一号驿站也并非偶遇,而是你故意在那里等我们?”

    “是的。你们打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我本打算在一号驿站阻你,幸而萧天河意识到了这一点,省了我不

    少事。”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雪上飞”脸色阴沉。

    “有好事,自然想分一杯羹。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虽说我们这行大多独行,但盗取椋鹿戒可不是易事,况且萧天河一看就不会什么盗术,你我互相照应要胜过独自行动。椋鹿戒之事是如此,红珠之事亦是如此。我的盗术和匿术已证明给你看了,萧天河的计策也是希望你我通力合作。你该不会反悔吧?”

    “雪上飞”眉头紧皱,他有一种被“玉娇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萧天河劝道:“‘雪’兄,‘玉’姑娘在松阳山顶不顾安危与你共战青猿,可见其义气。再说若不是她此番相助,你我如何进得来卓月城?”

    “雪上飞”叹了一声:“罢了,只是今后休要再耍弄我。”

    “不敢,其实‘雪’兄一直是我心中的本洲最强大盗。即便当初听闻你败给了‘摘星手’,几位同道都奉‘摘星手’为尊时,我也坚定不疑,必是‘摘星手’使了什么卑鄙手段。后来经过数年的探查,果真如此。”“玉娇龙”道。

    “雪上飞”身躯一震:“难道‘摘星手’对我下毒之事是你传出去的?”

    “还能是谁?”“玉娇龙”笑道,“当初你二人的决斗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我可是暗中跟踪了‘摘星手’好些年才从他一次酒后梦话中得以确认,他的确使用了卑鄙手段。幸而他百密一疏,没有将当年所用的奇毒全部毁去,从而被我抓住了证据。”

    “那他后来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身败名裂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可是,连你也同样归隐江湖了。当钱万春广发邀请时,我就在想,如果这次再见不到你,恐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雪上飞”道:“我不是‘归隐江湖’,而是养精蓄锐。总有一天,我要对‘摘星手’还以颜色,以解当初羞辱之恨。椋鹿戒,就是我的机会。”

    “我定会助你完成这个目标。”“玉娇龙”向“雪上飞”伸出手来。两位大盗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接下来该潜入龙府摸熟状况了。时间紧迫,事不宜迟。萧天河就先去客栈安顿下来等候我们吧。”“雪上飞”道。

    “玉娇龙”拿出一幅卷轴:“不必了,昨日到达之后,我就潜入了龙府。府中地形、宾客住处皆已探清,全绘在这卷轴上。明日贺会,我们只需凭着伪造的请柬混入龙府即可行事。请柬是我精心仿制的,足够以假乱真。只要不是龙朝京亲自把门,一定没问题。”

    “雪上飞”怔了半晌,慨叹一声:“‘玉’妹妹,你可真是比以前厉害太多了,就算我养精蓄锐这么久,恐怕也远不及你。”

    “呵,我可是暗中盯了‘摘星手’整整七年呢!尽管他人品卑劣,盗术和匿术却是一等一的。想要不被他发现,只有处处小心谨慎。时间一长,想不变厉害都难呐!走吧,这期间客栈全满,不过我已经租下了民房,就在龙府不远处。”“玉娇龙”在前头领路,两人在后头跟着。

    萧天河轻轻推了下“雪上飞”:“‘玉’姑娘对你的付出不可谓不多,连我都深受感动。”

    “她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雪上飞”挠挠头。

    “你可知在松阳山顶时,她见势不妙也没有离你而去,而是甘愿与你同生共死。”

    “如何不知。”

    “她还给了我这个,让我拿去宝应门发令,请人替你们报仇。”萧天河拿出了那枚玉龙令。

    “雪上飞”也是头一次看到此物:“原来她姓陶。”

    “你打算怎么对她?”

    “雪上飞”苦笑:“她那副相貌……你也别看不起我,我并不讨厌她,当朋友可以,但要是当老婆,实在是……况且我那掌柜婆娘对我也是一片真心,你不是还让我别辜负她么?”

    萧天河哭笑不得:“我此时也不是劝你辜负她呀!我只想提醒你,既然对‘玉’姑娘无意,就想个合适的办法说明白,别伤了她,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办法的。唉,希望将来能找到个神医恢复她的容貌吧。”“雪上飞”也十分同情。

    “你们两个快一点!雾这么大可别跟丢了!”前头传来“玉娇龙”的喊声。

    三人到了民房,第一件事就是摊开卷轴细看详图。龙府作为卓月城最大的府邸,竟然占去了整座城的四分之一。由于龙府有一半建在山上,还有一条小河从府中穿过,所以地形相当复杂。其奢华程度也是令人叹为观止。访津城的钱府和龙府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就是这座庞大、复杂的龙府,却被“玉娇龙”的生花妙笔精细地勾勒在卷轴之上,甚至连府中每座岩石、每棵树的位置都画得一清二楚。

    “‘玉’妹妹,这是你在一天之内探明并绘成的?这幅画都可以拿去当成珍品卖了呀!”“雪上飞”赞叹道。

    “‘雪’兄谬赞了。”“玉娇龙”报以微笑,“言归正传。如果那颗红珠是龙朝京赠给夫人的贺礼,那明日我们就在这里下手!”她伸出如玉葱般的手指点了画上的某一处。

第六百六十一章 野心勃勃

    “玉娇龙”纤纤玉手所指之处,正是龙府主卧,龙朝京与夫人的房间。

    “雪上飞”立即反对:“不可,太冒险了!龙朝京的实力不弱,在他眼皮底下,如何匿得住?”

    “玉娇龙”反问:“龙朝京与钱万春相比又如何?”

    “在钱府时匿身的范围是整座府邸,只要避开钱万春基本不会有事。此次却不同了。当另觅良策。”“雪上飞”道。

    “良策已有。”“玉娇龙”如此这般地在两人耳边一说。萧天河听后笑了一声,心道不愧是盗界高手,果然有个机灵的脑袋。“雪上飞”却依旧十分犹豫:“这……行得通吗?”

    “盗术、匿术、易术、遁术乃本行四大绝技,我想堂堂‘雪上飞’应该是哪一术都很精通吧?”“玉娇龙”激道,“正好你与龙朝京身形相仿,他夫人应该认不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龙夫人的实力也达到太境七品了,我怕……”“雪上飞”看了看萧天河。

    萧天河道:“无妨。只是我得先听一听龙朝京的声音,破绽太大也不妙。还有,得准备好衣服,务必要一模一样才行。”

    “声音之事容易。明天贺会之时,自然能听到。”“玉娇龙”对自己的计策信心十足,她打开了旁边的衣柜,“至于衣服,我早就准备好了。”接着,三人又根据龙府地形格局仔细地规划了逃跑路线。万事俱备,只待翌日。

    第二天,恼人的大雾依然没有散去,反而有更加浓郁的趋势。不过三人丝毫不担心龙朝京会因大雾之故延期贺会。他为夫人举办贺会有两个目的:一是祝贺夫人修炼至太境七品;二是庆贺夫人生辰。既然是生辰贺会,那别说大雾天了,就是下雹子,也得照期举行。

    卓月城中的行人都带着灯笼,先不说浓雾中的灯光能有多少作用,大白天满城点灯也是一道奇景。龙府更是夸张,石灯已经从大门摆到了左右两边二里开外。围墙上竖起了密集的灯柱,挂着一串串大红灯笼。墙上点着壁灯,柱上插着火炬,树上垂着挂灯,就连池塘里都点起了莲花灯。从雾中远远望去,整座府邸似亮起万点繁星,火树银花。

    贺会定于傍晚酉时举行。“玉娇龙”的请柬果真可以以假乱真,龙府门卫恭恭敬敬地将三人请进了龙府。像这么宏大的宴会,正堂中肯定是摆不开了,桌椅从廊外一直铺到了大门口,可见此次宴请宾客数目之多。“雪上飞”低声赞叹:“区区一个边陲总兵,竟能摆出这等盛宴,龙朝京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看这架势,紫朱洲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恐怕都到了。就是不知道紫朱帝皇来了没有。”“玉娇龙”道,“如果能一睹紫朱帝皇的风采就好了。”

    “以龙朝京的地位,估计最高也只能请得到大司马。一洲帝皇出席生辰贺会?呵,未免太抬举他了。”“雪上飞”道。

    “说得也是。贺会结束尚早,我们先入席吃他一顿再说。”“玉娇龙”摘下面纱,在脸上一抹,瞬间变成了一名雍容贵妇。“雪上飞”称赞道:“好自然的易术。那我也献丑了。”他晃了晃脑袋,短须变成了长须,脸也胖了一圈。他和“玉娇龙”正好可以装成一对富贵夫妻。而萧天河不用易容就已然是位贵公子的打扮。“一家三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入了大堂之席。

    可谁知,正堂中的席位只是次席,龙朝京夫妇的座位在院中。这就奇怪了,院子里虽有诸多灯火,可大雾还在,稍远地方的宾客根本看不到夫妇二人的脸,只能听见声音。

    对于萧天河他们来说,光听到声音还不够,必须得看清龙朝京今日所穿的衣服。但是,冒然接近龙朝京的话,三张生面孔恐怕会引起他的注意。心有顾虑,酒菜就吃得不香了。三人又恐龙朝京夫妇轮桌敬酒,只好打算悄悄退席。

    这时,龙朝京朗声道:“今日龙某借内人生辰之机,邀请各方宾客齐聚于此,其实是有一件珍物要给大家展示。”

    宾客们议论纷纷,大费周章,竟是为了一场炫耀?再说这大雾天要如何展示?

    正要退席的萧天河他们三个彼此对视一眼,又坐了下来。

    “幸而天公作美,降下这场大雾,相信各位看到此物之后一定会大吃一惊。”龙朝京的话让人感觉莫名其妙,浓雾天还算“天公作美”?

    龙朝京拿出了珍物,正是那枚红珠。离得远的人也能看到雾气中突然亮起的那个红色光点。

    不少人都认为那是颗夜明珠。要说稀有,的确稀有,很少有夜明珠在天未黑的情况下能发出这等光芒。不过再稀有,也只是夜明珠而已,除了赏玩,并没有其他功效。

    “此珍物偶于山中所得,可谓天赐之宝!”龙朝京话音刚落,那红珠忽然光芒四射,迸发出一股热浪,向周围扩散开来。热浪蒸干了所有雾气,就连酒杯之中也是白烟直冒,离龙朝京近的宾客纷纷感到脸被炙烤得发烫,有人甚至担心地摸了摸眉毛和胡须,看有没有被热浪烤焦。

    雾气消尽之后,看得就真切了。“雪上飞”和“玉娇龙”惊讶地发现,此时那颗红珠已经和先前大不相同,不仅更加圆润光亮,而且还能明显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功力。看来龙朝京刚才是用功力激发

    了红珠,或是破除了某种禁制。

    “果然……”萧天河喃喃自语。

    “妖灵宝珠!”“雪上飞”道。

    “不,不是。”玉娇龙”否定道,“我从未见过功力如此澎湃的妖灵宝珠!”

    “不管是不是妖灵宝珠,它是火属性的。可惜我的功力不是火属性,否则……”周围还有其他宾客,“雪上飞”差点儿语失,幸而萧天河及时地拍了他一下。“雪上飞”低声问他:“莫非你早就知道此物为何物,所以才……”

    “此事说来话长。今夜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萧天河道。

    那边龙朝京又开口:“此珍物蕴含的妖力无比丰厚,想必是很久之前某位山中巨妖留下的。但以我的功力,尚不足以完全破除其禁制。此物对火属性功力之人有极大的益处。我已在仙留山上开建一座朝天塔,建起之后,我将此物置于最顶层,欢迎各方火属性的修真者入塔修炼。”

    “既然无法破除禁制,益处何在?”有人问道。

    龙朝京解释道:“此物的禁制说白了,其实是一种特殊的妖力防护,若要完全破除防护,以龙某的实力,恐怕要耗费数百年的时间。此外,若是完全破除了防护,其中妖力完全散发开来,今日在场的诸位恐怕要死去大半。幸而不需要完全破除防护,只要像我刚才那样,稍微耗些功力,防护就会变弱,其内妖力也就能露出不少。待朝天塔竣工,由高手于顶层激发此妖灵宝珠,将部分火属性妖力释放出来,全塔中人自上而下便可获益。”

    一位宾客道:“我明白了,龙大人是要建一座类似于太玄洲天绝塔的修炼场所!”

    “正是!”

    太玄洲天绝塔,其中天地始气较外界要浓郁许多,可谓是仙道低、中级修真者的修炼圣地,现被当世四大修仙宗派联合管辖。

    “不过,我这朝天塔可比天绝塔更妙!天绝塔只对修仙者有益,朝天塔却是对仙、魔双道皆有益处!”龙朝京得意洋洋。

    立即有人反驳:“可是天绝塔胜在不限功力属性啊,朝天塔却只对火属性功力之人有益。”

    “呵,天绝塔虽不限功力属性,却对高手无用,所以只能被那些个修仙宗派用来培养弟子之用。我这朝天塔可是上至上境九品,下至至境一品皆可获益,这又如何说呢?”

    那人琢磨了一下,点头道:“那还是朝天塔更妙。”

    龙朝京又道:“在朝天塔外,还将建起十六座高楼,按照距离远近,分给实力较弱之人使用。”

    宾客们闻言连声赞叹,有不少人还声称后悔当初选错了功力属性。

    萧天河问“雪上飞”:“功力属性可以变么?”

    “雪上飞”笑道:“从至境一品就定下了,哪里变得了?你别妄想转变成火属性功力了,现在放弃念头还来得及。”他明显话中有话。

    萧天河当然明白“雪上飞”其实是在说盗窃红珠的念头,于是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雪上飞”则轻轻点头。计划照旧。

    酒宴重新开始之后,三人悄悄退了席,沿着既定的路线藏进了龙府主卧院中。此时小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玉娇龙”感叹:“龙朝京那家伙果然会算计。想必等朝天塔建成之后,进塔的代价是少不了了。”

    “现在天绝塔不也是如此么?我听说四大修仙宗派卖一个进塔名额的价格高达一千根黑、白珀柱呢。”“雪上飞”道,“萧天河,你这可是要把我们两个往火坑里推啊,龙朝京如此重视这红珠,丢了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只要让他找不到红珠,他不罢休也无可奈何。”萧天河道。

    “谈何容易!”“雪上飞”摇了摇头,“你刚才没看见那红光和热浪吗?以龙朝京对红珠的重视,不,是以红珠的珍稀,不管在天下何处出现,都必然有消息传进龙朝京的耳中。到时他顺藤摸瓜,很容易就会查到我们身上的。”

    “我自有地方可藏,绝对安全,放心。”萧天河打算拿到红珠就收进孟章界去,龙朝京能查得到就见鬼了。

    “雪上飞”看向萧天河的眼神依旧半信半疑:“罢了,既然答应你了,自当守信。”沉默了片刻,他忽而惊呼:“不对啊!既然那颗红珠不是龙朝京给夫人的赠礼,我们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玉娇龙”道:“据我所知,龙夫人的功力属性正是火属性。朝天塔才刚破土动工没多久,按照龙朝京的规划,所有建筑全部建起至少也要到明年了。在这期间,他还能把红珠放在哪里?当然是给龙夫人修炼用!”

    “但愿如此。”“雪上飞”道,“萧天河,此时你总该向我们明说了吧?”

    “其实,我是一名飞升者。”萧天河直截了当。

    两人惧惊,不过飞升者在清微界的凄惨处境其实是八大帝皇造成的,对黎民百姓来说,飞升者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雪上飞”和“玉娇龙”也不是那种为了获取奖赏不惜出卖朋友的卑鄙小人,所以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两人做为萧天河的朋友,向他说明了飞升者的境遇,还叮嘱他不要轻易暴露身份。接着,萧天河说起了红珠之事。他之所以第一眼看见红珠之后就

    心心念念想得到手,是因为他有一种直觉,那颗红珠与禹馀界的火圣珠一模一样。

    禹馀界的五行圣珠,萧天河都没有亲眼见过,可是何天遥曾经描述过火圣珠的模样,拳头大小,散发红光,能感到其中妖力波动。虽然描述很笼统,寻常的火属性妖灵宝珠亦是如此,但对萧天河来说却不难区分两者的差别,因为雷啸炎的妖灵宝珠就是寻常的火属性妖灵宝珠,对比之下,龙朝京的那颗红珠给萧天河的感觉要更胜许多。

    禹馀界五行圣珠的来历明了,是当初五行圣祖飞升之前留下的部分妖灵宝珠。萧天河自然而然地产生怀疑,那颗红珠会不会也和五行圣祖有关?为了弄清真相,就必须把红珠弄到手。

    关于五行圣祖这些事,萧天河刻意隐去了,只对两人说,那红珠很像一位故人之物。

    听完萧天河的讲述之后,“雪上飞”道:“我知道了。想必是你那位故人现在实力不高不能化丹,又怕将那妖灵宝珠带在身上会招惹觊觎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就把它埋藏在深山老林里,没想到却被龙朝京意外地发现了,白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听着很合情合理。但有一点解释不通,妖灵宝珠上的“禁制”,也就是那层强得可怕的妖力防护,又是何人设下的呢?”“玉娇龙”提出疑问,“萧天河的故人,必然也是个飞升没多久的人。而且能设下妖力防护的,必然是妖族。那层防护连龙朝京都要消耗数百年才能消磨殆尽,设下防护的妖族得强到什么程度?如此实力高强的妖族,何不将妖灵宝珠自己留着?即便可能由于实力太强不需要那颗妖灵宝珠,又为何会帮助一位飞升者?”

    “可能是……飞升者拜了某位高人为师?设下‘禁制’确实需要消耗妖力,但别忘了那本就是颗蕴含雄厚妖力的妖灵宝珠,人族同样可以通过自身功力引出宝珠内的妖力设下‘禁制’。”“雪上飞”替萧天河作了解释。

    “也许吧。等妖灵宝珠得手,应该可以解答许多疑惑。只是可惜,我们两个都不是火属性功力,借不着光。”“玉娇龙”略显遗憾。

    这话提醒了“雪上飞”,他便问起萧天河的功力属性。当听到“阴属性”三个字时,两人面面相觑。清微界的人都知道,阴和阳两属性是修炼起来最艰难的,可谓是吃力不讨好。只是功力属性一旦定下,不出意外地话是不太可能发生转变的。两人为免打击到萧天河的信心,什么都没有说。

    时间缓缓流逝。对萧天河来说,无声的等待令人焦急,他可没有两位大盗那么沉稳的耐心。戌时,亥时,子时……一直到凌晨寅时,院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三人屏息细听。说话声越来越近,正是龙朝京夫妇。

    两人回屋之后,龙夫人先是发了一顿牢骚,埋怨丈夫此次贺会太过兴师动众,累的她精疲力尽。龙朝京不屑地说:“你懂什么?这可是我们的摇钱树!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在仙留山建朝天塔?仙留山等于是咱家的后院,朝天塔还不和自家所有一样?哼哼,想要上仙留山,先进卓月城再说。上山之后想要进朝天塔,还得另付一次代价。”

    龙夫人立马喜上眉梢:“到时就能在家坐等收钱和珍宝了!”

    “真是妇人之见!”龙朝京摇头慨叹,“即便不建朝天塔,我这辈子可曾在钱财上亏待过你?你想一想,天底下修真者差不多有五分之一都是火属性功力,为了进朝天塔修炼,不得不来巴结我,那正是我积蓄力量的最佳时机。从今往后,积攒下的丰厚财力可以买来大量高级的妖灵宝珠助我修炼,等我实力足够强时,我也开拓了广阔的人脉,到时一朝爆发,我龙朝京在这清微界便可叱咤风云,登峰造极!”

    “看来有人想当帝皇了。”龙夫人笑道。

    “呵,帝皇也只是第一步而已。”龙朝京野心勃勃,“所以,此次我大张旗鼓宴请各方贵客,就是为了让消息在天下八大洲迅速扩散开。”

    “如此说来,辛苦一遭的确值得。算我有幸,嫁你为妻。若只凭我的天资修炼,还不知哪辈子才能达到如今的境界。”

    龙朝京道:“放心,以后高级妖灵宝珠将会源源不断。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买不到妖灵宝珠,我也可以去宝应门随便请得几位高手出手,多位高手联手还怕杀不掉那些深山老妖?朝天塔建起还需些时日,这期间妖灵宝珠先给你修炼用。”

    躲在暗中的三人大喜,果然如“玉娇龙”所料,龙朝京将妖灵宝珠放在夫人那。

    “那今夜我就先在梦里感受一下升至上境九品的滋味。”

    “不急,先清理一个杂碎再睡不迟!”龙朝京大喝一声。

    暴露了!“玉娇龙”从衣柜中闪了出来,直取龙夫人掌中那颗妖灵宝珠。龙朝京斜刺里截住,两人斡斗起来。“玉娇龙”盗中四术虽然高超,手上功夫还是差了些,一番打斗之后,不仅没抢到红珠,反被龙朝京击伤。“玉娇龙”见势不妙,撞破窗户蹿入院中,正好撞上闻声赶来的龙府护卫,龙朝京也从房中追了出来,“玉娇龙”被前后夹击,狼狈不已,幸而遁术高明,瞅准空档跃上了房梁,往仙留山上去了。

    “护好夫人!”龙朝京叮嘱了众护卫一句,紧追而去。

第六百六十二章 二假骗珠

    卧房之中,龙夫人惊魂未定,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她刚才根本没发觉屋内藏着人。毕竟龙朝京所请的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竟然为了那颗妖灵宝珠做到如此地步。龙夫人走到后窗前,远眺仙留山,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龙府内是灯火通明,可山上却是一片漆黑。

    “幸好那女贼并没有多强,应该能顺利拿下。”龙夫人安慰着自己。

    过了一阵子,院中护卫的行礼声表明,龙朝京回来了。龙夫人迎到屋外,发现丈夫两手空空。“那女贼呢?”她问道。

    “那贼人手上功夫不怎么样,腿脚倒是敏捷,追到山上闪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龙朝京又对护卫道,“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护卫们刚走到院门口,龙夫人突然喊了一声:“慢着!”护卫们回头一看,龙夫人正紧盯着龙朝京,满面怀疑之色。

    龙朝京的表情稍微有点不太自然:“夫人,何事啊?”

    “你答应给我的生辰贺礼呢?”

    “啊,实在是抱歉,贺礼还没送到卓月城,在路上耽搁了,明、后两天之内必定能到。”龙朝京道。

    龙夫人冷笑一声:“好个精明的计策,竟然冒充我丈夫来骗我!”

    “夫人这是哪里话?我就是你丈夫啊!”“龙朝京”还在嘴硬,不过神态已经完全慌了,目光游离左右,手也在微微颤抖。

    这时,一道人影飞落房梁:“我可从未向夫人承诺过什么‘生辰贺礼’!”龙朝京回来了!他跃入院中,直取假龙朝京。

    假龙朝京根本不是对手,当他被制服时,护卫们都没来得及插上手。

    “先押下去,天亮后细审!我倒要看看,是那方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觊觎我龙府之物!”龙朝京一脚将假扮之人踹到了院门口。

    “龙朝京!你四处搜刮珍宝,强取豪夺,伤天害理,总有一天会得报应的!”假龙朝京怒骂道。

    龙朝京根本懒得理他,搀着夫人回房去了。

    “幸好夫人明察秋毫,没上那贼人的当。”龙朝京道。

    “那贼人的易容术确实厉害,又是黑夜,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来。”龙夫人笑道,“不过他却是小瞧了我,你我都多少年的夫妻了,我还能认不出自己的丈夫?略施小计,他就露出马脚了。”

    龙朝京细细分析:“那贼人与之前逃走的女贼应该是一路的,女贼先故意露出些许破绽让我察觉,然后将我引上仙留山,同伙再假扮我的容貌现身,可谓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的目的,还是那颗妖灵宝珠。”

    龙夫人感叹:“今日才刚在宾客们面前显露,立即就遭了贼人惦记。以后还得了?龙府守备这般森严,居然还能混进来两个贼子,实在是令人担忧。”

    “保险起见,妖灵宝珠还是先由我保管吧。夫人修炼时选一间密室,我亲自守在室外。平时就放在储物法宝之中,如此便可保证万无一失。再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蟊贼,只管来我这儿拿,拿得走算他本事!”龙朝京道。

    “也好。若是在我手里丢了,我可没法向你交代。”龙夫人拿出妖灵宝珠,还给了龙朝京。

    龙朝京刚将妖灵宝珠放好,就听院外护卫来报:“老爷,不好了,那名贼人被之前那名女贼给劫走了!”

    “可恶!她还敢回来!此人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龙朝京拍案大怒,“他们往哪里去了?”

    “出府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护卫回道。

    “呵,想必他们不知我卓月城的规矩,夜里所有城门都是不开的,他们此时一定还在城中!传我急令,全城戒备,彻底盘查!”

    护卫领命而去。

    “夫人先歇息,我抓着那两个贼人就回来!”龙朝京又一次出了龙府。

    先是忙活了好一阵,又遇上这些意外,龙夫人暗叹这个生辰过得一点都不舒服。她定了定神,上床躺下,却根本睡不着。

    不一会儿,院中就响起了脚步声,龙朝京回来了。

    “这么快?”龙夫人问道。

    “这还快?”龙朝京没什么好气,“那女贼极为阴险,竟事先在仙留山布下个幻阵,山上天黑雾大,我着了她的道!”

    “啊?”龙夫人感觉有些莫名奇妙,突然,她脑中闪过一道精光,浑身如筛糠般颤抖,大叫一声,“啊!”

    “你鬼叫什么?”被吓了一跳的龙朝京埋怨道。

    “刚才……刚才有人假扮你,把妖灵宝珠给骗走了!”

    “什么?”龙朝京恨不得扇夫人两耳光,“你连我的真假都认不出来了吗?”

    龙夫人快哭出来了:“有两个人先后假冒你,第一个我认出来了,谁想到第二个也是假的!”

    “没用的婆娘!已经有一个假的了,还不提高警惕?”

    龙夫人委屈极了。其实也怨不得她,第二个假龙朝京实在是太像了,不仅是衣着、容貌,就连声音、神态都一模一样。讽刺的是,真假两者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真的龙朝京还不如刚才那个假的温柔。

    “对了!贼人刚走没多久,肯定还在城中!你不是曾经下过命令,夜里不许任何人进出卓月城吗?现在赶紧传令全城戒备,彻底盘查,一定能抓到他们的!”龙夫人这计策还是从假龙朝京那儿得到的启发。

    “盘查个屁!”龙朝京吼道

    ,“他们将妖灵宝珠存在储物法宝之中,再换个样子,谁能认得出来?能抓得住才怪!”

    龙夫人又生一计:“那就检查城中所有人的储物法宝!”

    龙朝京气得敲了夫人一个爆栗:“现在多少贵客都在卓月城,你敢去查他们的储物法宝?就算你敢,他们能肯吗?就算他们同意了,传出去也让人诟笑,今后我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龙夫人终于哭了:“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暗查呗!就是别抱多大希望。”

    “宴会时你已经放出了消息,这事又隐瞒不住,将来大家势必会讥笑我们的。”龙夫人道,“还不如不办这个生辰贺会,过太平日子多好!”

    “找不回妖灵宝珠的话,以后就更不会有太平日子了!这下我龙朝京可真是完蛋了,别人的讥笑那都是小事,关键是朝天塔已经开建了,这个节骨眼上弄丢了宝珠,叫我如何向帝皇大人交代?”龙朝京焦虑得在屋里来回走。

    “你可不可以再去拜托一次宝应门?护送宝珠来的那个‘宝珠’,不是挺厉害的么?让他们也帮着查一查。就算暂时没有线索,那些贼人骗走妖灵宝珠总要派上用场吧?或是修炼,或是售卖,只要宝珠重现江湖,宝应门就一定能找得到。”龙夫人终于出了个还算不错的主意。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龙朝京略一思忖,马上冲出了房间。

    ……

    再说萧天河一行。

    一切都按照“玉娇龙”的预计发展。她藏匿时露出破绽是刻意为之,目的就是引走龙朝京。第一个假龙朝京是由萧天河装扮的,他不必模仿得真假难辨,让龙夫人分辨出来也是计策的重要关键。第二个假龙朝京则是“雪上飞”装扮的,他的易术可是登峰造极,不到十分也有八、九分。一来时间是夜晚,本就难以察觉细节差异;二来龙夫人已认出过一次假丈夫,再碰上一个相较之下更为高明的假扮者,自然而然就上了当。就连后来护卫在院外的通报也是“玉娇龙”假装的,“雪上飞”借机脱身之后,两人联手很轻易就从几名护卫手中救走了萧天河。这就叫做“二假骗宝珠,难辨真丈夫”。

    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住处,除去了易容,彼此对视,哈哈大笑。妖灵宝珠得手,付出的代价只是“玉娇龙”受了点轻伤。

    萧天河向二人道谢之后,将妖灵宝珠收进了孟章界。界中的雷啸炎大喜,有了此宝,修炼速度必定会大大提升。

    “事情还没结束,接下来该考虑如何出城。”“雪上飞”道,“龙朝京发现丢了妖灵宝珠,势必下令全城戒严,彻底盘查。”

    “这个简单。”“玉娇龙”笑道,“龙朝京刚在宴会上展示过妖灵宝珠,当夜就丢了,他绝对不会立即声张,以免遭人讥笑。再说卓月城这么多江湖贵客,他也不敢明查。如此就简单了,等跟着那些宾客混出城去即可,我不相信龙朝京会亲自去城门处一一核对宾客的身份。”

    “即便他想一一核对,也分身乏术,卓月城可是有三个城门的。‘玉’妹妹真是睿智非常,整个计策可谓是天衣无缝,甚至都没用上盗术。”“雪上飞”大加赞赏。

    “玉娇龙”道:“虽然没用上盗术,但匿术、易术和遁术可都用上了,不愧是盗之四大绝技,紧要关头效果就是好。”

    “我看以后还得多加一个‘骗术’。”“雪上飞”笑道。

    萧天河在两人说话期间一直默默思考,这时他开口了:“我不得不提醒二位一句,这个计策并非是天衣无缝的,有一个非常危险的因素。”

    “哦?”两位大盗都没察觉到破绽,一个盗之道的门外汉竟能发觉?

    “你们难道忘记那个宝应门第一高手——‘宝珠’了吗?”萧天河道,“在松阳山时他知道我们曾经见过妖灵宝珠,在六号驿站又相遇过一次,如果龙朝京查不到线索,去求助宝应门,‘宝珠’应该很容易就联想到我们。”

    两人都沉默了,萧天河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个隐患。

    萧天河又安慰两人:“不过好在我有储物法宝存放妖灵宝珠。只要我不将宝珠拿出来,‘宝珠’他即便怀疑也查不到什么证据。”

    “笃笃笃”,院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敲门声显得格外刺耳。都这时候了,会是谁?屋里弥漫开一股不安的气氛。

    “也许是房主有事。”“玉娇龙”开门之后,发现门外站着一名怪人。那人身穿黑衣,蒙着黑布,从头到脚就露出一只左眼。

    “你是何人?”“玉娇龙”问道。

    那人也不答话,负着手径直走进了房内,在桌边坐了下来,又自说自话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喝茶的方式也很奇怪,不摘蒙面之布,直接从布的缝隙里往口中灌。茶喝完了,布自然也湿了,可是他放下茶杯之后却低低喝了一声,布上立即腾起一阵白烟——他用功力将布上的茶水给蒸干了。这人可真是不嫌麻烦。

    “把门关上,我有事要说。”怪人说话了,他的声音也很奇怪,说响不响,说轻不轻,十分低沉,但又不像是刻意压低的嗓音,听上去嗡嗡的,仿佛是闷在鼓里说话似的。

    待“玉娇龙”关紧房门之后,他继续道:“你们三个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走龙朝京的珍品妖灵宝珠!”

    得,这还没出卓月城呢,就被他人给发现了。不过

    这名怪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否则他也不会等关闭房门再开口了。

    “你究竟是何人?”“雪上飞”通过蒙面黑布上唯一的一个洞紧盯着怪人的左眼,在记忆中搜寻着此人可能的身份。

    “在下姓名不便透露。江湖人称‘月下鬼’。”怪人拱手道。

    “‘月下鬼’!”“玉娇龙”惊呼一声,“你就是碧颢洲新冒出来的盗之圣手?”

    “在下不过是在碧颢一洲混出些虚名罢了,‘圣手’二字愧不敢当。再说,我的盗技在‘雪上飞’和‘玉娇龙’面前也只能算是些雕虫小技罢了。”这个“月下鬼”十分谦虚,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好感。

    “雪上飞”道:“你能发现龙府之事是我等所为,还能顺着线索找到这里来,岂是泛泛之辈?”

    “月下鬼”笑道:“说来也巧,我本也打算今夜动手盗珠的,没想到被你们捷足先登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再打那颗妖灵宝珠的主意。其实我打算盗取宝珠的原因并非出于觊觎,而是为了针对龙朝京。既然你们替我做成了事,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那你来此是为了?”

    “来谈合作。”“月下鬼”站起身,拿出一幅卷轴,平铺在桌上。

    三人凑近一看,卷轴上画着地图,上面标着若干地名:黄泉深渊、千年冰潭、永灵热泉……这不正是椋鹿戒所藏之地么?

    “我知道,你们此行是应碧颢洲商荣府尹钱万春的要求,前往琅苍州参加‘桂菊会’的。”原来“月下鬼”也想得到陆苏奇戒之一的椋鹿戒。合作,有利也有弊。多一名盗界高手同伴,获得椋鹿戒的把握自然大了几分,可是如此也就意味着成果要多一人来分享。

    “陆苏奇戒总共有六枚,那么每一枚陆苏奇戒内的功力就只有陆氏夫妻二人的六分之一,我们三个人分本就不多,你再来分走一份的话,每人所得未免太少了吧?”“雪上飞”之意就是婉拒了。

    “我就知道,你们对于陆苏奇戒和‘桂菊会’所知甚少。等你们看过这个,应该就不会拒绝我了。” “月下鬼”甩出一本书来。书很破旧,封皮残缺,纸张泛黄,书名字迹模糊不清,须仔细辨认。

    “八……兽……珍……戒!”三人念着书名。带着疑惑,“雪上飞”翻开了旧书。还好,书里面的字迹还算清晰。

    随意翻了几页,书中不仅有文字,还有图画。文字未曾细看,但图画旁边标注的大字一下子就引起了三人的注意,“银熊戒,椋鹿戒,寒羊戒……这、这些都是陆苏奇戒!”“雪上飞”马上又仔细看了一遍封面,最终,在“八兽珍戒”四个字的右下方,他发现了两个几不可见的小字——陆、苏,这两个小字正是陆长冈、苏君溪夫妻二人的姓氏,也就是说,八兽珍戒就是陆苏奇戒!

    既然真名叫“八兽珍戒”,也就是说,陆苏奇戒并非只有传言所说的六枚,而是八枚!粗略览书,除了已知的银熊戒、椋鹿戒、寒羊戒、皎猪戒之外,还有幽狼戒、玄蛇戒,可惜,这是一本残书,到了玄蛇戒这里就没有了,所以还剩两枚珍戒的名字和模样依然未知。

    “此残书只记载了八兽珍戒中的六枚,也许这正是‘陆苏奇戒只有六枚’这个传言的来源。”“月下鬼”道。

    “玉娇龙”半信半疑:“这本书……可靠吗?”

    “应该可靠。”“雪上飞”替“月下鬼”回答,“不仅是已知下落的银熊、寒羊、皎猪三枚戒指,另外三枚戒指也都画出了具体图样。如果说幽狼、玄蛇两戒因为下落不明而无法证明图样真假,但椋鹿戒是已经现世了的。等到了千年冰潭,与图样一对照,便可知晓。”

    “玉娇龙”道:“那就等验明之后再谈合作之事。”

    “月下鬼”把残书收了起来,冷笑一声:“怎地如此多疑?早知你们这般不爽快,我就去找别人了!既然是同道,我临走前送三位一句忠告:当心性命!”说完,他身影一晃就闪了出去,再眨眼已经到院外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追回来啊!”“雪上飞”急道。他觉得“月下鬼”一定还有更惊人的秘密。

    “雪上飞”和“玉娇龙”冲出了屋外,萧天河没有去,反正去了他也追不上,正好趁独自一人的机会问一问石灏明妖灵宝珠的事。

    “这颗火属性妖灵宝珠中所蕴含的妖力强得惊人,和火圣珠一样,必是火之圣祖祝融所留无疑。”石灏明的结论与萧天河的判断一样。

    雷啸炎道:“如此说来,圣祖大人已经死了?”

    石灏明分析:“尚不能确定。妖灵宝珠外有一层妖力禁制,若不是祝融圣祖亲手设下,那就是一个和圣祖同等实力的高手所为,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我也这么觉得。当初五位圣祖分割妖灵宝珠是为了在自己飞升之后,后世子弟能够借圣珠之力镇住五行邪祖。在这清微界恐怕没有那样的必要。”萧天河道。

    石灏明又说:“总之,我觉得圣祖的妖灵宝珠不会莫名其妙只冒出来一个,应该和五行圣珠一样,还有另外四颗妖灵宝珠。天河,你以后务必留意。现在有这颗火珠,雷兄弟应该很快就能出界去了。”

    “没错!天河,你再多等些时日,我雷啸炎即将陪你在清微界‘比翼双飞’!”雷啸炎又犯乱用词的老毛病了。

    这时,屋外传来了动静,有人回来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可怜可恨

    “月下鬼”被“雪上飞”和“玉娇龙”给追了回来,或者说,他本来也没打算真走。他离开之前留下的那句忠告,明显意味着什么。如今他被两人请回来,也就表明合作之事其实已经谈成了。

    “月下鬼”道出了忠告的背后之言:“我觉得椋鹿戒的消息有些蹊跷。”

    “哦?莫非有假?”“雪上飞”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是假消息,那一切计划都没有意义了。

    “如你先前所言,只有亲眼见着椋鹿戒,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月下鬼”道。

    “玉娇龙”问:“你的那本书可靠么?”

    “绝对可靠。那是唯一传下的孤本,只可惜还有一小半被人撕去了,也不知是否还在。”“月下鬼”的口吻十分肯定。

    “雪上飞”道:“应该没问题,我曾亲眼见过银熊戒,与书中图样所画一般无二。既然此时无法确定椋鹿戒真假,那蹊跷在何处呢?”

    “在于放出消息的人。”“月下鬼”道,“江湖传言说,消息是由清微榜上排名第十三的高手——‘千臂金刚’申屠井放出来的,可是据我所知,申屠井沉迷于铸造,已经退隐江湖数十年之久了。”

    “雪上飞”与“玉娇龙”对视一眼,申屠井是个铸造神匠,沉迷铸造之事可谓是人尽皆知,但是否退隐江湖就不清楚了。“也许是申屠井采集铸造材料时下了黄泉深渊,意外地发现了冻在千年冰潭里的椋鹿戒呢?”“雪上飞”猜测。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月下鬼”用手指轻叩桌面,“虽说以申屠井的实力,不需要借助椋鹿戒中的功力修炼,可是,他的身份可是一名铸匠!难道对椋鹿戒就丝毫不敢兴趣么?他真有那般孤傲,认为自己的铸技已经远超陆长冈、苏君溪夫妇,从而对八兽珍戒不屑一顾?”

    “玉娇龙”道:“不,据我所知,‘千臂金刚’是个一心专注于铸技乃至发痴的低调之人,他从不关心与铸造无关之事,可若是与铸造相关之事,他无论如何也要掺和一手。”

    “这就对了,”“月下鬼”的笑声比说话声还要怪异,“若是‘千臂金刚’见着椋鹿戒,按理应该直接把戒指取走才是,怎会放出消息让世人去争夺?”

    “月下鬼”所言的确有理,现在“雪上飞”和“玉娇龙”也动摇了。“玉娇龙”道:“那‘桂菊会’究竟是……”

    “是个圈套。”“月下鬼”下了结论。

    “雪上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几人尽皆沉默不语。

    许久,还是“月下鬼”先开口:“设下圈套的人是何人,有何目的,一切都是未知。想要揭开谜底,就必须去参加‘桂菊会’。我们四人联手,如果我猜对了,那么遇到危险时可以彼此照应;如果我猜错了,共同取得椋鹿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三位大盗在议事期间,对江湖近乎一无所知的萧天河插不上嘴。此时他觉得,对于那三人来说,自己反倒成了累赘,既没有盗技,实力又不强,况且椋鹿戒对他没多大吸引力,所以他再次萌生了与他们道别的想法。

    他本以为“月下鬼”加入之后,“雪上飞”和“玉娇龙”会同意他离开,可没想到,两人竟异口同声说了一声:“不可!”接着,两人极力挽留萧天河,碍于情面,萧天河只好答应继续一起前往琅苍洲。

    “月下鬼”肯定是有点看不明白的,盗界闻名的两大高手为何对一个弱者那么热情?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反正只要有“雪上飞”和“玉娇龙”结伴同行就足够了。也多亏了“月下鬼”,这家伙竟然在卓月城中秘密掘出一条密道,从一口枯井直通城外树林之中,所以在天亮之前他们四个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城,绕过仙留山一路向东而去。

    诡异的大雾直到离开仙留山百里开外才渐趋稀薄,重见天日的感觉十分惬意。春日风光,秀丽旖旎。四人日出驾车起行,日落点火露宿,渐渐行至紫朱洲边境。紫朱洲与神炎洲之间隔着一片烟萦沼泽,马车驶不过去,徒步也很容易深陷泥泞,所以一般往返两洲的人都宁愿向南绕到沼泽南端,乘船从一片叫做“宁信海”的陆间内海海域穿过。

    三位大盗身手轻捷,对沼泽之碍毫不在意,毕竟向南绕路太费时间。在沼泽外名为“翻云”的镇上,他们卖掉了马车,购买了一些干粮。当夜,四人就住在镇外的小庙之中,待翌日天亮之后再进入烟萦沼泽。

    平静的夜晚,刮起了从沼泽吹出的轻风。四人分别倚坐在庙堂的一根柱子上休息。大约子时许,庙外传来一阵幽幽的女子哭声。哭声断断续续,许久不停,直听得人心烦气躁。

    “我出去看看。”“玉娇龙”推开庙门,走进夜色之中。不一会儿,她领着一名满面泪痕的妇女回到了庙中。妇女衣着朴素,双眼红肿,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庙中的几人。“雪上飞”和萧天河还好说,“月下鬼”的怪异装扮却吓着她了,退缩到“玉娇龙”身后。“月下鬼”干脆起身,躲进内堂去了。

    “这女子在烟萦沼泽遇上了恶人,丈夫和幼子都被抓住了,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找不到人相助,遂在庙外啼哭。”“玉娇龙”道。

    “烟萦沼泽道路难走,行人甚少,怎么会有恶人选择在那儿行凶?”“

    雪上飞”疑惑道,“再说,烟萦沼泽不是雨田宗的地盘么?名门大宗势力范围之下,哪来的恶人?”

    雨田宗,修仙大派。据说雨田宗的创派祖师当初仇敌很多,想要新建宗派在江湖上站稳脚跟,就必须选一个易守难攻之地。南境少山而多水,山也不高,所以烟萦沼泽就成为了开宗立派之地的最佳选择。经过漫长的岁月,雨田宗如今已成为天下四大修仙宗派之一。

    “烟萦沼泽范围广阔,雨田宗也不可能管控到每一处。沼泽水多难行,易守难攻,有恶人聚集一隅也不是不可能。”“玉娇龙”道。

    “月下鬼”又从内堂出来了:“你的意思是要行侠仗义?侠义之心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好东西。”

    “雪上飞”也劝道:“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救人,可以去拜托雨田宗嘛。”

    一听此言,那女子“扑通”一下跪下了,苦苦哀求。沼泽之中行路难,从此地前去沼泽北部的雨田宗,少说也要十几日功夫,如今丈夫和幼子的性命都握在恶人手中,时间紧迫,危在旦夕。

    “玉娇龙”深吸了一口气,对同伴们道:“这个忙我帮定了。‘月’兄,你不愿去我不勉强,可是‘雪’兄,连你也不肯去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冷漠的人。”

    “以前?”“雪上飞”觉得有点儿莫名,一个人很难同时成为大盗和大侠,正如他以前所言,“侠盗”在盗界几乎是没有的,“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去就去吧。”

    “玉娇龙”点点头:“多谢。萧公子,你怎么说?”

    “‘玉’姑娘对我有恩,我自当同去。”萧天河道。

    “那事不宜迟,即刻出发。大姐,劳烦你前头引路。”

    那妇人连连磕头,千恩万谢。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月下鬼”道,“事成之后可以继续行路,也不用再绕回来会合了。”

    一行人出了小庙,往东行了两、三里,进入了泽地。沼泽湿气大,常年烟雾缭绕,“烟萦”二字正是得于此。

    妇人显然对沼泽内的路线很熟悉,领着几人七拐八绕,避开了所有泥潭和水泽。走了好几个时辰,所有人鞋上的水渍依然没有高过鞋帮。

    “雪上飞”本能地起了疑心:“你怎会如此轻车熟路?”

    妇人解释道:“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穿行烟萦沼泽了。走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熟悉了。烟萦沼泽总共有三条横穿路线,最北面的一条通往雨田宗;当中的一条须经过几个泥塘、小泊,不好走;我们现在走的是最南边的一条,路虽然绕一些,但好在全都是实土。”

    一直跟在最后的“月下鬼”突然冒出一句:“有意思。”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座小寨。妇人遥指该处:“就是那里。”待走近之后,看到寨门上的字时,“雪上飞”不禁哑然失笑:“雨田小寨?”

    “顶着这么个名字,难怪有恃无恐。可是,有人如此败坏名声,雨田宗就坐视不理吗?”“玉娇龙”想不明白。

    “怕是雨田宗根本就不知道此事。”“月下鬼”道。

    妇人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径直走到门前一通猛敲。

    “敲、敲、敲,敲个鬼啊敲!”大门开了,一人打着哈欠骂道。

    “玉娇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那人身前,掐住了他的喉咙:“敢声张我就掐死你!说,这妇人的丈夫和孩子现在何处?”

    那喽啰还未开口,妇人突然拔腿就向寨内跑去。

    “哎!”“玉娇龙”无奈,只得一掌将喽啰击昏,紧追而去。

    “真是个坏事的家伙。”“雪上飞”叹道。

    月下鬼”阴阳怪气地冷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雨田小寨不大,妇人直接冲向正厅,却被门口的守卫给拦住了。“玉娇龙”正要出手相救,冷不丁从侧面房内飞出来一只铁爪,幸而她反应迅速、身形敏捷,将铁爪给拨开了。一名矮胖的老头从房中走了出来,围过来的喽啰们恭敬地称呼:“二寨主。”

    “二寨主!”妇人急切道,“我把最后三个人给带来了,而且还多带了一个。依照约定,你们该把我丈夫和孩子放了吧?”

    “玉娇龙”目瞪口呆。

    “呵,果然如此。”“月下鬼”似是早有所料。

    “上当了。”“雪上飞”满不在乎。他感觉到那位二寨主实力并没有多强,估计大寨主也就那么回事。

    “玉娇龙”脸色阴沉,质问那妇人:“你怎会选择相信这伙土匪,而不相信我们?”

    妇人满脸愧疚:“实在对不住,我开始也寄希望于高手能救出丈夫和孩子,可是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成了刀下之鬼。现在我只在乎家人的性命,其他都无所谓了。”

    “为了你的家人,就全然不顾他人的性命?”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顾得上什么乾坤大义?”妇人又哀求那胖老头,“二寨主,求求你了,快把我的家人给放了吧!”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玉娇龙”慨叹道。

    “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定言而有信。”二寨主道,“抬上来!”

    须臾,几名喽啰

    扛来两卷草席,掼在妇人面前。草席并未扎紧,咕噜噜展开了,里面分别是一大一小两具干瘪的尸体。尸体的表情很狰狞,相信死前一定遭受了巨大的痛楚。最可怜的就是那具小尸体,看模样也就四、五岁的年纪,四肢尽断,身体扭曲,无疑是被折磨致死,惨不忍睹。

    “喏,答应过把你丈夫和孩子还给你,现在兑现了。”胖老头笑眯眯地说。

    妇人身躯如筛糠般颤抖,脚下无力,嚎啕着扑倒在两具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

    “玉娇龙”不忍再看,别过头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太过分了。”“雪上飞”道。

    “匪类果然毫无信义可言。”萧天河怒道。

    唯独“月下鬼”哈哈大笑:“活该!”

    妇人突然仰天厉吼一声,起身发疯一样向二寨主扑去。二寨主一脚将其踹飞,妇人痛苦地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大清早的,吵个屁!”从正厅里出来一位披着兽皮的壮汉,皮肤黝黑,披头散发,髭须浓密。

    “大哥。”二寨主明显年长,却对此人毕恭毕敬。看来壮汉就是雨田小寨的大寨主。

    大寨主瞥了一眼痛苦呻吟的妇人:“原来是你。唔,不错,也就这一回骗来的几个能让我满意。小的们,把那三个男的抓起来,女的我亲自对付!正巧,我还缺个压寨夫人!小娘子,何不将面纱摘了,让老子好好欣赏欣赏?”

    “玉娇龙”冷哼一声,果真摘下了面纱:“怕是你晚上要做恶梦!”

    看到“玉娇龙”的真容之后,大寨主、二寨主和喽啰们都傻眼了。愣了半晌,大寨主道:“你这是什么鬼样子?真他娘的扫兴,给我统统抓了!”

    喽啰们呼号着一拥而上,“玉娇龙”手持仙剑,化为一道白影,在敌群中来回穿梭,所过之处,头颅满地乱滚。“玉娇龙”,名不虚传。

    喽啰们同样也奈何不得“雪上飞”和“月下鬼”,一时间死伤大片,剩下的也许是看萧天河好欺负,一窝蜂围攻上去。可是,萧天河躯体无比坚实,他们的攻击根本奈何不得他分毫。加上三位同伴的相助,没多久,喽啰们就死伤殆尽,只剩下大寨主和二寨主了。

    奇怪的是,手下尽皆亡殁,两个寨主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既不生气也不哀伤。大寨主反而拍起手来:“功夫不错!值得我出手!”他脱下了披着的兽皮袄,露出了上身结实的肌肉。

    二寨主退到正厅内,口中念念有词,诡异的事发生了,倒在地上的那些尸体纷纷站了起来,头颅全部消失了,却从尸体的断颈处重新长了出来!

    四人震惊,这是什么诡术?重生**?闻所未闻!

    不过复生的喽啰们依旧不是三位大盗的对手,他们识相地退到了一边,只看大寨主如何对付四人。

    大寨主大吼一声,浑身暴起青筋,皮肤变灰变暗,脊背高高隆起,双耳疯长且贴紧在头皮上,鼻子塌陷成一个黑洞,两眼暴突,黄澄澄的,最可怕的是口中伸出的如钢针一般的两颗长牙。

    妖族!三位大盗顿时紧张起来。“玉娇龙”抽剑刺去,先下手为强。“雪上飞”的武器是一对血刺,直取大寨主喉咙。“月下鬼”则使一条软筋鞭,甩出鞭来勾向大寨主的双脚。

    大寨主并无躲闪之意,一手攥住仙剑,一手拨开血刺,任由双脚被长鞭卷住。他缩紧双臂,此时他的胳膊已变得又细又长,“刷拉”一下展开之后,腋下竟多出一对膜翅。他猛烈地扇动翅膀,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向天空射去,“月下鬼”一下被他拽倒,长鞭脱手,又从大寨主腿上滑落。

    大寨主此时可怕的模样已经昭示出他的本体了——蝙蝠。他在高空飞了个回旋,朝着雨田小寨俯冲下来,同时挥舞利爪,扇起一股罡风,将“雪上飞”和“玉娇龙”连人带武器一起击飞。喽啰们发出一片嘈杂的喝彩声。大寨主在空中转了方向,再次向这边掠来。

    “雪上飞”抹了一把脸上被罡风割出的血迹,喊道:“送我上去!”“月下鬼”一骨碌捡起长鞭甩了过去,勾住他的腰,拽向了半空,“玉娇龙”拍地倒身腾起,双脚发力又送了“雪上飞”一程,“雪上飞”迎着大寨主而去,一人一妖在空中打成一团,两道身影翻腾坠落,血刺与两只利爪你来我往,血雾四溅,不知是流自于何人。

    一声闷响,两人落在寨门外,几人赶紧冲出去一看,事情不妙,“雪上飞”竟被大寨主攥在手里擎于空中。大寨主身上也有不少伤痕,肉翅上还有好几处血洞。“雪上飞”用力挣扎,却摆脱不了大寨主那细长的胳膊。忽而,“雪上飞”的双脚脚尖各弹出一柄半尺长的利刃,一脚踢向大寨主的心口,另一脚划向大寨主的喉咙。

    大寨主猝不及防,喉间和心窝血如泉涌。但他却没有死,痛苦地把“雪上飞”摔在地上用脚踏住,分别用一只爪捂住两个伤口。他的爪心发出怪异红光,须臾之后拿下,伤口竟已愈合了七八分!

    “雪上飞”的偷袭显然激怒了他,他吼道:“竟敢使阴招伤我!老子今天吸干了你!”说完,他一脚撩起“雪上飞”,再一次攥在手里,张开大口,用那钢针一般的长牙对准了“雪上飞”的天灵盖。

第六百六十四章 彬彬有礼

    眼见“雪上飞”要死,“玉娇龙”急得将剑掷了过去。大寨主早有防备,挥爪拍落仙剑,喝道:“还不出来帮忙?”

    话音刚落,“玉娇龙”身前的地面突然拱起、裂开,二寨主居然从地下蹿了出来,狠狠一拳砸在“玉娇龙”的下巴上,打得她当时就脱了臼,还险些咬断舌头。

    另外一边,“月下鬼”甩出长鞭,卷住了大寨主攥住“雪上飞”喉咙的手腕,两人开始角力。大寨主力大惊人,单臂之力竟大过“月下鬼”双臂之力,加上泥地发软,“月下鬼”两脚直往前滑。大寨主发出野兽一般的狂笑声,奋力一拽长鞭,“月下鬼”竟被他拽飞过去。幸而“月下鬼”身法了得,在空中急转身躯,踏大寨主挥来的利爪翻落几丈开外,落地之后依然心有余悸,若是被利爪抓中腹部,非得开膛破肚不可。虽然躲过了攻击,可是长鞭却留在了大寨主手里。

    这才开战没有多久,三位大盗一人被大寨主抓住,一人被二寨主缠住,一人被缴了武器,可谓是场完败。“月下鬼”不敢再轻易上前,没有了长鞭就只能远攻,可是他又忌惮大寨主以“雪上飞”来挡暗器,所以手里捏着飞镖却不敢发。“雪上飞”的脸已变成绛紫色,再多攥一会儿,恐怕就要丧命了。

    “你可别死了,死了不好吃。”大寨主狞笑着松了下手,给“雪上飞”缓了口气。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掠过“月下鬼”身旁,疾速冲向了大寨主。“月下鬼”一看,竟是实力最弱的萧天河。“你不要命了?”“月下鬼”想拉住他却没来得及。

    大寨主不慌不忙,对着萧天河猛踹一脚,不料,萧天河的身影忽而扭曲起来,贴着大寨主的腿继续逼近,一肩撞在大寨主胸口上。大寨主踉跄了两步,只觉得一阵钻心剧痛,低头一看,先前被“雪上飞”划破的伤口上覆着一层青绿色的粉末。

    “卑鄙!竟然用毒!”大寨主勃然大怒,甚至忘记了自己才是最卑鄙的那个,挥爪抓向了萧天河。萧天河的身影却变幻莫测,就像是海底的水草在随流扭动,大寨主眼见着他于近在咫尺之处围绕着自己转圈,却怎么抓都抓不着。

    “好身法!”“月下鬼”忍不住喝彩。

    龙族的《腾四海》身法,最适合近距离斡斗。大寨主快要气疯了,干脆撇了“雪上飞”,双爪来攻萧天河。“月下鬼”趁机将“雪上飞”拖到了一边,也拾回了自己的长鞭。大寨主用上双爪之后,萧天河躲避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那爪甲又弯又长,大寨主恨不得两下把萧天河抓个稀烂。“月下鬼”举起飞镖,只待大寨主所中之毒发作后射其双目。

    大寨主不知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但除了疼痛之外,并未感到有其他异样。他在挥爪的同时鼓动膜翅,扇起罡风限制萧天河的移动范围,此举虽然更耗妖力,但却可以制住滑如泥鳅的对手。

    眼见着萧天河越来越捉襟见肘,“月下鬼”顾不得依旧昏昏沉沉的“雪上飞”,挥起长鞭加入了战斗,并问道:“你为何只躲不攻?你的武器呢?”

    萧天河现在只有两把武器,一把裂空刀,一把长庚刀。可是长庚刀乃是在禹馀界所铸之器,萧天河担心在清微界容易被毁。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使用裂空刀。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打算——试一试自己躯体的防御力究竟有多强。

    在斡斗之中,萧天河不是没被大寨主抓中过,他同样也被罡风风刃刮到过,可是连皮肉都没有破。于是,他在一边躲闪的过程中,一边刻意逐步露出更大的破绽,从而所中大寨主的爪击也越来越强力。此时,依然没到极限,萧天河几乎可以断定,哪怕是被大寨主从正面全力抓个正着,他也能挨得住。

    “月下鬼”加入之后,大寨主不得不暂且撇下没拿武器的萧天河。看得出,之前“月下鬼”并没有使出全力,长鞭近战,才是他的真本事。他这一套鞭法名为《藤花三艳》,共有牡丹、芍药、玫瑰三个套路,其中“牡丹”主抽,“芍药”主缠,“玫瑰”主点。抽则大开大合,如疾风吹水,乌云扫月;缠则柔韧难挣,如藤蔓缚腿,蟒蛇缠身;点更是鞭法的精髓,扬鞭蓄势,只靠鞭梢那一点尾段攻击,突如其来的一鞭如晴空霹雳、流星坠地,不仅杀伤力丝毫不亚于利器,而且兼具钝器之势沉,中招轻则皮开肉绽,重则连筋带骨一并打断。连续攻击时则如珠落玉盘、雨打荷萍,被击中几下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最终的下场只有血染衣衫、遍体鳞伤。《藤花三艳》鞭法之妙就是在三种迥然不同的套路中诡异而又自如地变换,让对手应接不暇。

    “月下鬼”起先用的芍药鞭法,卷手腕、缠利爪、拖脚踝,大寨主被鞭子纠缠得心烦意乱,想要抓住。可长鞭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任他张牙舞爪挥了半天,就是抓不着。“月下鬼”适时扬鞭蓄势,“啪”的一声脆响,像是炸裂了一根爆竹,玫瑰鞭法竟直接抽在大寨主脸上。大寨主呜嚎着捂着脸蹲下了,鲜血从他的指缝之间汩汩地向外淌。他显然是眼睛受了伤,催动妖力想要迅速复原伤势,却发现这招不灵了,他的双掌根本

    没有红光亮起。

    到此,萧天河终于确定,之前他洒在大寨主伤口上的粉末起效了!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剧毒,而是能抑制蝙蝠妖族借妖力迅速疗伤的特殊药粉。在发现大寨主本体是蝙蝠,又有迅速疗伤的本领之后,萧天河立即和孟章界中的白樱雪进行交流。白樱雪与执明界的罗静波关系最好,且罗静波的本体就是蝙蝠。蝙蝠妖族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迅速疗伤的,罗静波曾经提到过,蝙蝠妖族中有一支生性偏邪的血蝠一族,不仅会吸食鲜血,还可将平时所吸之血存于腹中,待负伤时,以妖力催化存血,替自己复原伤势。他们是极为可怕的一族蝙蝠,要克制其以血疗伤的本领也不难,只要用几种有活血化瘀之效的药材配成一种特殊粉末,并使其侵入血蝠体内即可。萧天河从外形判断大寨主应该就是血蝠一族,而刚才血蝠身上的伤口就是最好的突破口,所以他抓住机会撒上了粉末。

    “他没办法迅速疗伤了!快攻!”萧天河大喊。

    “月下鬼”不给大寨主喘息的机会,继续施展玫瑰鞭法,长鞭已经化成一团虚影,鞭梢如同狂风骤雨般落在大寨主身上。

    大寨主如今也情知必是伤口上青绿粉末之效,所以也不再试图疗伤。他振翅后退,“月下鬼”步步紧逼,忽然背后“玉娇龙”高叫一声“当心!”“月下鬼”身前的地面隆起,二寨主再一次破土而出,阻挡住“月下鬼”,让大寨主退离了长鞭的攻击范围。二寨主此时也已不似人形,双眼眯缝成一条线,胡须根根向两侧挺起,两颗上门齿变长,一直长到下巴尖。再看他的双手,也已经变成了兽爪,爪掌又厚又大,爪甲比大寨主的还要长,俨然就是一头仍然具有人类体形的鼹鼠,怪不得会钻地之术呢。

    萧天河感觉奇怪,两位寨主此时的形态并非完全化出本体,而是在人类躯体的局部显出妖族特征,很像是雷啸炎的绝技——本相半化。可是,本相半化乃是烈炎虎一族独有的本事,两位寨主都不是虎族,为何会本相半化呢?

    “闪开!”大寨主走上前来,他脸上的鞭伤从右前额一直延伸到右颧骨,右眼已被抽瞎了,血肉模糊。二寨主再度遁地向赶来的“玉娇龙”杀去。

    即便不能以血疗伤,大寨主也不是个善茬。他双爪伏地,仰头长嗥,身形再一次发生变化,皮肤长出了一层灰褐色的短毛,翅膀也长到了一丈来长,双眼变得血红,他终于现出了本体。他蹬地骤起,如箭矢一般向高空冲去,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此时,“雪上飞”终于缓过劲来,与“月下鬼”、萧天河站在一起。

    大寨主从天上盘旋而落,翼展足有两丈的巨翅鼓起狂风,大寨主的身影在旋风之中越转越快,风吼声也越来越大,风柱之中泥沙飞扬,他这是用翅膀扇出来一股龙卷风!二寨主此时早已遁入地下,喽啰们也纷纷掘地而入,龙卷风随着大寨主的急坠而触地,在雨田小寨之中肆虐,墙倒梁塌、木断瓦飞。由于龙卷风罩住了整个小寨,萧天河他们四个根本就没处躲,全都被卷入了风中。风柱之中天昏地暗,沙粒刮得睁不开眼睛,四人渐渐被风抬起、卷飞,完全成为了大寨主的活靶子,大寨主冷不丁就会出现在身旁,用利爪攻击。四人受伤流出的血滴也在空中飞舞,大寨主一边攻击一边贪婪地吸食着。

    萧天河躯体坚实,受伤较轻,但这么下去同伴们就死定了。不得已,他召出了孟章界中的妖族。

    灰色的龙卷风风柱之中,突然金光四射,显出了一条参天巨龙的身影,紧接着又显出一条差不多大的巨蛟,浑身散发着青绿色的光芒。被这两条庞大的身躯所挡,龙卷风再也刮不起来了。大寨主所化的血蝠惊呆了,仰头痴痴地望着一龙和一蛟。龙、蛟一同伸爪,抓住了血蝠的双肩,然后分别一口咬住了血蝠的翅膀,用力一撕,血蝠惨叫一声,两翼各被撕裂了大半。接着,龙与蛟齐齐昂首高吟一声,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都看傻了。当然,萧天河的“傻”是装出来的。

    大寨主受了重伤,无力支持本体状态,化回了人形,两臂皆断,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雪上飞”和“玉娇龙”所受之伤大多在背部和四肢,而“月下鬼”却有一处重伤在腹部,幸而没有伤及脏腑。“月下鬼”的面罩被撕破了,当“玉娇龙”去搀扶他时,看到他的面容后,不禁浑身汗毛直竖。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张脸孔啊!苍白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布满了横七竖八的疤痕,左眼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洞。嘴唇是豁开的,像是曾被人斩过一刀,下巴还缺了一块,也像是被利器削去的样子。怪不得他平时一直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只右眼呢!

    “你……你的脸怎么……”“玉娇龙”都不忍心继续看。

    “月下鬼”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斜着包在脸上,还是只露出右眼:“你的脸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咱们俩谁也不用笑话谁。”他推开了“玉娇龙”的手,捂着肚子站起身来。

    “玉娇龙”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同病相怜的感觉。人生在世,风风

    雨雨;江湖凶险,恩恩怨怨。也许每个人都有不愿被人所知的过往,都有只能压抑在自己内心的心酸。

    “刚才是怎么回事?”萧天河故作不知,“惊讶”地问道。

    “雪上飞”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们吉人天相,所以突降奇兵解我等危难?”

    “龙与蛟都是少见的妖族,看刚才那两条的体形,一定有上乘的妖灵宝珠。”“月下鬼”道。

    “你该不会要找到他们杀掉夺珠吧?他们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玉娇龙”劝道,“再说你有把握杀得了那一龙一蛟吗?”

    “放心,我还没那么贪婪。”“月下鬼”冷冷地说,“得到这个家伙的妖灵宝珠就已经够了。”他甩起长鞭卷住了大寨主的脖颈,大寨主断了双臂也挣脱不得。“月下鬼”正要用力扯断他的头颅,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且慢!”

    南方空中一人御剑而来,落在了已成废墟的小寨中。那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脸型瘦长,丹凤眼,头顶束着道髻,鬓发垂肩,长须过腹,身着紫红色长衫,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各位侠士,在下有礼了。”男子躬身道。

    还礼之后,“雪上飞”问:“敢问兄台是?”

    “在下连圣谦。”

    “连圣谦!”“雪上飞”和“玉娇龙”异口同声的惊呼。

    “月下鬼”道:“连圣谦,雨田宗掌门,《清微榜》排名第十九位的高手。”

    连圣谦人如其名,谦逊和蔼:“只是谬赞虚名而已。”

    “虚不虚名我不知道,但是你这大宗宗主当得可不合格。在贵宗眼皮底下,竟有着这等凶邪的妖族,还打着‘雨田’的名号堂而皇之的行凶作恶,你身为雨田宗主,实在太失责了!”“月下鬼”说起话来可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连圣谦不愧是一宗之主,即便如此,依然谦恭大度:“说得是,的确是在下失责。这伙妖族也算精明,知道我雨田宗位于烟萦沼泽之北,平日很少竖穿沼泽往南来,所以胆大包天在此设寨。其实我宗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没探得,只是屡次派人来查时,这里都是空空如也。前些日子我一直有事在外,后接到宗内传信,才速速赶回宗亲自来查,结果还是晚于诸位侠士一步。”

    “是了,这个妖族聚集的一群手下都是些鼹鼠、土拨鼠、田鼠之类,那些家伙最擅长的就是遁地、掘洞之技,你雨田宗往次来查时,可能他们都将寨子藏在了地下。正好沼泽地软,挖掘起来对他们来说不算难事。”“雪上飞”回头看看,二寨主和那些喽啰们早就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也许是这样。不过究其因还是我宗之人办事不力,被此妖族所蒙惑。在此,在下向诸位道歉。”连圣谦又是一躬到底。堂堂九品级高手,对几人却是一口一个“在下”,如此谦逊,叫人如何不敬?

    “玉娇龙”道:“我们几个倒是没什么,不过受些伤而已。可是这妖族之前必定残害过许多人,不可留。不知连掌门方才为何喊住我们?”

    “别,不要杀我!”一直被长鞭缠着脖子的大寨主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连圣谦瞥了大寨主一眼:“正是由于此妖蝠作恶多端,才不能立即杀之。我想押回宗去,细细审问,查明他究竟害了多少人,我雨田宗也好替枉死之人修墓立碑,并尽量给予死者家眷相应的赔偿与照顾。”

    萧天河忽而皱了皱眉头。

    “雪上飞”称赞道:“果然是大宗掌门,考虑得就是周详。‘月’兄,就把他交给连掌门处理吧!”

    “唔……”“月下鬼”似乎稍稍有些不太情愿,不过还是松开了鞭子。当着九品级高手的面,大寨主也不敢造次,依旧老老实实地趴着。

    “玉娇龙”见“月下鬼”不情愿,还以为他是不舍得大寨主的妖灵宝珠,于是低声劝道:“连掌门如此仁义,你如何好贪那妖灵宝珠?还是算了吧!”

    不料这话却被连圣谦给听到了,连圣谦道:“在下恳请各位侠士务必来我雨田宗做客,雨田宗绝不会吝惜,一定会给各位备一份厚礼,就当是除妖的答谢。”

    “玉娇龙”道:“既然连掌门盛情邀请,我等岂有推辞之礼?”

    “雪上飞”亦道:“能去雨田宗这等名门大宗做客是我们的福气。”

    连圣谦点点头:“那我就带着这只孽畜先行一步,在宗内恭候诸位大驾光临。”他掐着大寨主的后脖颈,押上了仙剑,起飞之后还不忘向几人拱手道别。

    目送着连圣谦远去,“雪上飞”满脸皆是崇敬之色:“真是个平易近人的掌门,有这等人领导,雨田宗如何不成为名门大宗?”

    “‘雪兄’,我奉劝你一句,先别高兴得太早。俗话说得好:‘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脾气古怪的“月下鬼”总是要泼冷水。

    雨田小寨已成废墟,自二寨主往下也都不知逃到何处去了。四人正要离去,“玉娇龙”却往回走,还一边拍着脑袋说道:“我竟差点儿忘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醉翁之意

    目前,雨田小寨中,除了萧天河他们四个之外,还有一个人——诓骗他们来此,后来被二寨主给踹昏的妇人。此时她虽然已经清醒,但还是浑浑噩噩的,披头散发,靠在残墙上,呆呆地望着怀中孩子的尸体。她丈夫的尸体不知被大寨主掀起的龙卷风给吹到何处去了,在风中时她本能地搂紧孩子,这才将尸体保留下来。

    “玉娇龙”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大姐,你……不走吗?”

    “走……去哪儿?”妇人抬起浑浊的眼睛,泪早已流干了。家破人亡,她还能去哪儿?

    “玉娇龙”拿出一个钱袋塞在她手里:“去找个新地方好好地生活吧。”

    “没那么容易!”“月下鬼”走了过来,“你诓骗我等来此,害得我们差点儿丢了性命,岂能让你如此轻易地一走了之?”

    “玉娇龙”没想到“月下鬼”竟如此冷酷:“她都这么惨了,你还不肯原谅她?”

    “最毒妇人心。”“月下鬼”毫不同情,“你没听她跟那个鼹鼠寨主说么?‘我把最后三个人给带来了’,说明她之前还骗过别人。”

    “可是……她毕竟是为了救自己的家人……”“玉娇龙”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自私,所以没什么底气。

    “为了救她的家人,就得平白无故牺牲别人?照你刚才所说,那别人的家人惨不惨?”“月下鬼”驳得“玉娇龙”哑口无言。

    “玉娇龙”干脆问道:“那你说当如何?”

    “此人当诛。”

    “不行!”“玉娇龙”不同意,将目光投向了“雪上飞”和萧天河。

    “雪上飞”叹了口气,劝“月下鬼”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被恶人以丈夫和孩子的性命要挟,你还指望她能够杀妖救人?当时她那处境,也只能和恶人做下约定。设身处地想一想,还是算了吧。”

    “月下鬼”却不依不饶:“她完全可以去雨田……去名门大宗求助,如此即便那寨主的实力再强又能如何?一来可以为民除害,二来可以获得高品质妖灵宝珠,相信名门大宗的高手必定欣然愿往。况且恶妖本来就没打算遵守约定,她的丈夫和孩子是死定了,求助高手灭妖至少能报仇。可她却选择祸害别人以保全家人,罪不可恕。”

    “我有罪,我有罪……”妇人的精神完全崩溃了,捂着脸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萧天河道:“你看看她现在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随她去吧。”

    “月下鬼”不置可否。

    妇人听到一个“死”字,突然停止了哭泣,跪着挪到“月下鬼”面前,抱住他的腿,哀求道:“死!让我死!死了我就能和相公、孩子相聚了!求求你,杀了我吧!”

    “如你所愿!”“月下鬼”甩开鞭子,勾住了妇人的脖子,稍微一用劲,妇人就飞旋出去,落地之后,她的脖子已经被扭断了。

    几人没来得及阻止。

    “你!”“玉娇龙”指着“月下鬼”:“你太残忍了!”

    “一则咎由自取;二则生不如死。给她来个痛快的了断,其实是莫大的恩惠。”“月下鬼”冷冷地说,“我劝你收起那妇人之仁,江湖凶险,不是你大发善心的地方。”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娇龙”气得胸口直疼。

    “还真是个冷冰冰、**的家伙。”“雪上飞”又劝“玉娇龙”,“反正那妇人也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玉娇龙”白了他一眼:“连你也向着他?萧公子,你呢?”

    萧天河深吸了一口气:“我能理解‘月下鬼’的想法,但不支持他的做法。有时候人的承受能力远比想象的要强很多。我也曾经失去过父母、师父、爱人,也有过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的时刻,不是也熬过来了么?为逝去之人而落魄是愚蠢的,应该为他们好好活下去。这事别人再怎么劝也没有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去管她,如果这位大姐能想通这一点,她就能自己恢复生活的意志,开始新的生活。如果她始终一心求死,我们也无能为力。罢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萧天河说得对。是生是死,全都在她自己,谁劝都没有用的。”“雪上飞”道,“其实我们这行心狠一点没什么坏处,毕竟心狠不等于心恶。”

    “那你三十五年前,为什么不心狠呢?”“玉娇龙”抛下一句话就走了。

    “三十五年前?”萧天河疑惑不已,“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雪上飞”挠着脑袋,“三十五年前我在盗界还没闯出名堂来,她是不是弄错了人?”

    两人追出了雨田小寨。问“玉娇龙”“三十五年前”之事,她却什么都不肯说。“月下鬼”本就话不多,“雪上飞”在努力回想三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萧天河则在思考别的事。四人少见的一路沉默,往雨田宗方向行进。

    雨田宗座落在烟萦沼泽的北部,再往北去不远就是沼泽边缘,沼泽外是茂密的森林,森林一直延伸至无底深渊,也就是曾经存在于清微界的第九洲边境。从小雨田寨到雨田宗,差不多要纵向穿

    行大半个沼泽,路途遥远,泥泞难行。所以三日之后,一行人才在轻烟内看到了雨田宗朦胧的轮廓。从那时起,四人就止不住地皆连声赞叹:雨田宗的建筑真是太雄伟了。

    由于雨田宗附近无山、少石,因此几乎所有建筑都以木、竹建成。而且因为沼泽地湿的缘故,房屋都是立柱为基,建在架起的平台之上。水少处则平台低,水多处则平台高,如此,各个建筑高低错落,平台之间又以藤桥、绳梯相连,形成了一种别具一格的美感,让人不得不感叹:“琼楼玉宇半空上,雕梁画栋烟雨中。”

    雨田宗的大门,或许是全宗唯一以岩石筑砌之物,也只有它座落在地面上。

    守门弟子看见四人后迎上前来,拱手躬身:“四位侠士,掌门已在万青殿恭候多时了。”不愧是雨田宗的弟子,和掌门一样彬彬有礼。

    大门打开,里面是又宽又高的阶梯,一直通往大约在四层楼高处的正殿。阶梯两边还有好几处岔出去的木道,通往数座宽阔的圆台。那些圆台建得十分巧妙,都位于房屋下面,边缘的台柱正好也是房屋的支撑柱。台面都是由切削后的粗竹铺成,既坚实,又能挡住从下方水泽泛起的湿气。此时每一座圆台上都有诸多雨田宗弟子正在习武,可见名门大宗勤奋修炼之风。

    四人进了万青殿,受到了连圣谦的热情接待。随后,连圣谦带领四人参观了雨田宗,当晚还在全宗最高点——差不多二十层楼高处的斗星台设下酒宴为四人接风。在这个高度上,沼泽烟雾已完全消散,仰头便可见清朗的夜空。斗星台沿边缘布着密集的石灯,灯火与天上明亮的繁星互相辉映,难怪此台起名“斗星”二字。

    酒宴虽欢,可是,萧天河与“月下鬼”都是滴酒未沾。“玉娇龙”总觉得他俩有些奇怪,像是心里藏着什么事。两人的怪异使她有些心神不安,故而也只是喝了少许酒。唯独“雪上飞”心情愉悦,能与清微榜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痛饮,岂不快哉!

    酒宴持续到戌时二刻左右才结束,连圣谦给四人安排的住处离斗星台不远,从高处往下俯视,整个雨田宗尽收眼底,烟雾之中,点点灯火闪耀,那感觉仿佛置身于云层之上俯瞰人间灯火,美妙极了。

    散席没多久,“玉娇龙”就从屋中出来了,她要去找“月下鬼”和萧天河问个究竟。可是,“月下鬼”并不在房内。“都已经夜深了,这个家伙跑哪去了?”“玉娇龙”十分纳闷,只好先去找萧天河。到门前时,萧天河正巧刚从房里出来。

    “你去哪里?”“玉娇龙”叫住了他。

    “去找‘雪’兄。”萧天河扬了扬手中的小瓶,“他可真没数,居然喝得烂醉如泥。我去给他送点醒酒药。”

    “先别管他了。”“玉娇龙”把萧天河拉回屋内,关上了房门,“自打来了雨田宗之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那个‘月下鬼’亦是如此。说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萧天河笑道:“我所想与‘月’兄所想应该是一样的。你就没觉得连圣谦有什么不对劲么?”

    “玉娇龙”眉头紧蹙,仔细回想了一番,连圣谦一直谦恭有礼,似乎挺正常的。“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月’兄正要杀死妖蝠之时,连圣谦恰好出现并制止,未免太巧了些。”

    “这……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嘛,这就是你怀疑他的理由?”“玉娇龙”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不只如此。连圣谦出现的时候,二寨主及一干喽啰不知躲到何处去了,他应该只看见大寨主一人。可是,他却说‘这伙妖族’,他是如何知道雨田小寨的妖族是一伙而不是一个的?”

    “‘雪上飞’不是说了吗?‘这个妖族聚集的一群手下都是些鼹鼠、土拨鼠、田鼠之类’,还说‘那些家伙最擅长的就是遁地、掘洞’什么的……”

    “我记得很清楚,‘雪’兄是在连圣谦说出‘这伙妖族’之后才说的那些话。”萧天河十分肯定。

    “那也……啊,对了!”“玉娇龙”忽然想起来,“连圣谦说过,他是接到了雨田宗的急信才赶回来处理此事的,一定是信中所提的吧?”

    “不是。”萧天河摇了摇头,“他说过,宗里屡次派人去查时,那里都是空空如也。如此来看,雨田宗的人根本连妖族的面都没见过,如何知道是一个还是一群?”

    “可能是百姓所报,否则雨田宗也不会知道那里有妖族啊。也许曾经有人在家人被抓之后,曾经向雨田宗求助过,对,肯定是这样。”“玉娇龙”又想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好。假设是你说的这样,那连圣谦又是如何知道大寨主本体的呢?他出现时,大寨主已经恢复了人形,我们也一直是说‘妖族’二字,连圣谦却自己说出了‘此妖蝠作恶多端’,这怎么解释?”

    “玉娇龙”笑了笑:“很简单,他一定是在远处看到了大债主的本体。”

    “大寨主在恢复人形之前一直在龙卷风之中,只在最后被巨龙、巨蛟撕裂翅膀时才显露身影须臾。况且烟萦沼泽中有雾,从远处根本看不见的。”

    “那也可能是百姓所

    报啊!”

    “你觉得以大寨主的实力,对付百姓需要化出本体吗?”萧天河反问。一语中的,“玉娇龙”愕然失语。

    萧天河道:“我知道,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什么确凿的证据,只是几个疑点罢了。仅凭几个疑点就把一位榜上有名的大宗掌门定性为恶人,此举相当不妥。既然连圣谦盛情相邀,这次是一定要来雨田宗的。但是,在未得出结论之前,也万万不可麻痹大意。”

    “玉娇龙”愣了半晌才连连摇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我也希望只是我胡思乱想,不如你去问问‘月’兄吧,他为何要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是先去给‘雪’兄解酒。”

    萧天河走了之后,“玉娇龙”缓缓起身,也出了房间。

    “心中的美好被打破,一定很难接受吧?”房顶上传来了“月下鬼”的声音。

    抬头一看,“月下鬼”正躺在房屋飞檐之上观星赏月。

    “玉娇龙”没好气地说:“还不一定呢。”

    “我说过,我们这行要心狠。”“雪上飞”与萧天河从小道走来,“心狠是第一点。现在再说第二点,要多疑。但多疑不等于瞎猜。”

    “玉娇龙”诧异不已,醒酒没有这么快的。“你没喝醉?”

    “区区那点儿酒还灌不醉我。”“雪上飞”笑道,“萧老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看不出来我是真醉还是装醉?”

    “玉娇龙”慨叹:“跟你们打交道真是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也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倒不是。到了陌生的地方,绝对不会喝得酩酊大醉,这是我的习惯。”“雪上飞”道,“没有眼见为实,我不想怀疑一位高手。”

    “那该如何‘眼见为实’呢?”“玉娇龙”问。

    “没有办法。”“月下鬼”从房上跳了下来,“连圣谦已经找了一个合理的缘由把大寨主带回了雨田宗,我们无法确定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勾结。真要是‘眼见为实’了,恐怕我们就走不掉了。今夜大家小心,明天一早上路。”

    在忐忑不安之中,漫长的一夜过去了,幸而平安无事。天亮之后,四人去万青殿向连圣谦道别。连圣谦挽留不住,也没再强求。

    “四位侠士稍待,我承诺过雨田宗要给你们一份除妖的报酬,稍后就会送来。在此期间,四位侠士且坐品茶,我有事请教。”连圣谦道。

    四人彼此对视一眼,各自在椅子上坐下了。

    “当日我赶到雨田小寨时,远远地看到了诡异的景象,在烟雾之中,似乎有一龙一蛟的身影,巨蛟一身绿鳞,巨龙遍体金鳞,不知四位是否看见?”

    “雪上飞”如实描述了那天与妖蝠鏖战的经过。

    “龙与蛟皆是水域鳞族,或栖于江河,或栖于*大海,最差也是大湖深潭。从未听说过蛟、龙栖于沼泽的,更何况还是那样的庞然大物。”连圣谦一边说,一边用那双丹凤眼仿佛随意地扫过四人的脸庞。

    萧天河这才知道,连圣谦把四人邀请来雨田宗的真正目的,他是怀疑巨龙与巨蛟的出现与四人有关。其实现在想想也明白了,他们前夜的担心其实是没必要的,即便雨田小寨有妖族害人的事传出去,也没人会觉得连圣谦后来的处理有什么不妥之处。

    萧天河装作与另外三人一样惊异。

    “四位侠士果真对蛟、龙之事一无所知?”连圣谦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各位不要把蛟、龙在烟萦沼泽现身之事说出去。在下自会将此事查个清楚。”

    “可以理解。如果消息传出去,烟萦沼泽势必会成为一处是非之地。”“雪上飞”道。

    这时,殿门开了,一名雨田宗弟子端着一张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盖着绒布。连圣谦道:“这是我雨田宗赠给各位的妖灵宝珠,由于不知道各位的功力属性,所以金、木、水、火、土各准备了一颗。虽然可能不如那只妖蝠的妖灵宝珠品质高,也已是不可多得的良品了,还望各位笑纳。”

    绒布掀开,黄、绿、蓝、红、褐,五色妖灵宝珠一看就知道品质不错,在市场上也是有价无市的局面,可遇而不可求。向四个人赠送五颗高品质妖灵宝珠,不得不说,连圣谦真是慷慨。

    赠送宝珠之后,连圣谦又把四人送至雨田宗门口,拱手道:“四位若是好奇那蛟与龙之事,欢迎再来我雨田宗做客,只要查得线索,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恭祝四位侠士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走远之后,“雪上飞”长叹:“如此谦和的顶尖高手难得一见,客气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真希望你们的怀疑是错的。”

    “可惜,怀疑多半是对的。”“玉娇龙”的面色十分凝重,“刚才在万青殿,连圣谦又露出一个破绽。他竟然说出了‘雨田小寨’四个字。可是,他出现的时候,写着那四个字的寨门早就被龙卷风摧成碎片了。”

    “月下鬼”劝道:“是对是错都与我们无关了。折来雨田宗一趟又耗费了好几天。我们还是尽快赶去琅苍洲为好。”

第六百六十六章 刮目相看

    暂时抛下对雨田宗掌门连圣谦的怀疑,萧天河一行人踏上旅途继续向东。出了烟萦沼泽,就到了神炎洲的地盘。由于此时神炎军与琅苍军正在东线交战,所以不能从闲风原抄近路直接进入琅苍洲。于是,在进入神炎洲地境之后,一行人稍微转向南边,取道玉阳洲再折向北进入琅苍洲。

    漫长的旅程一路无他事。几人的交谈也一直围绕着“八兽珍戒”、“桂菊会”以及在雨田小寨突然出现的巨龙与巨蛟。对龙与蛟之事,大家虽各有猜测,但结论都差不多:首先,龙与蛟就栖息在烟萦沼泽,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另外,龙与蛟和妖蝠有仇,否则也无法解释三个妖族为何不一致对付人类。可是,这又引出了两个新的疑问:第一,龙与蛟为什么不杀死妖蝠?第二,他们制服了妖蝠之后,为什么不转而对付人类?在其他三人看来,一切都得等连圣谦调查清楚之后才能真相大白。只有萧天河清楚,无论连圣谦怎么查,都是查不出结果的。

    其实并不是敖睚眦和石灏明不想杀死妖蝠,而是在情急之下被召出至清微界,两人只能显出本体,依靠坚实的本体来暂时抵抗清微界的威压。这比正常情况下化出本体需要消耗更多的妖力。正因为这次召唤,两人为萧天河所用的日子又延后了。

    黄泉深渊位于琅苍洲东南部,待四人到达时,是七月中旬。永灵热泉喷发在八、九两月之间,时间还算充裕。不过,没必要过早下深渊,永灵热泉不喷发,千年冰潭的酷冷没人能受得了。

    黄泉深渊附近方圆百里范围内有不少村镇和州城,所以直至七月下旬,也没感觉到聚集了多少人。黄泉深渊是个三叉深渊,三条叉渊分别指向西北、东北和正南。千年冰潭就在深渊中心区域,从哪条叉渊下去都是一样的。

    八月初一,萧天河一行人来到了南叉渊,沿着深渊狭缝处参差的岩石向下行进。据地图显示,黄泉深渊最深处距地表大约一千余丈,换算成里数大约是五里左右。在平地的五里路不算远,在竖直方向可就是深得惊人了,更何况千年冰潭之寒无人能近。在下到三百丈的深度时,就能明显感觉到渊底寒气逼人。当下到八百丈时,“玉娇龙”已经冻得浑身直打颤了。

    “月下鬼”讶异地问萧天河:“你不觉得冷吗?”

    萧天河回道:“还成。”

    “雪上飞”道:“差不多就到这里吧。再往下我们也受不了了。”

    “月下鬼”环视四周,发现西侧不远处的岩壁上有个大凹坑,正好可以露宿。

    “你能挺得住吗?”萧天河问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的“玉娇龙”。

    “有、有火就行。”

    “还真有火。”“雪上飞”指着凹坑道。

    凹坑深处,一团火光若隐若现。显然,有人捷足先登了。不过凹坑空间很大,他们还是打算在此处落脚。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将暂住于此。只要渊底的永灵热泉一喷发,此处就能感受到腾升的热气。

    既然打算落脚,总得先拜访一下“邻居”。四人走进凹坑深处,才发现这里“邻居”还不少,在外头只能看见一堆篝火,走进来才发现篝火竟有三堆。每堆篝火旁都围坐着几个人,而且很明显他们并不是一伙的。见又有“新客”来此,众人纷纷注目。

    西边篝火旁坐着四个身着紫红衣衫的人,其中有一名老妪,两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轻的小伙子。

    中间篝火旁坐着三个猎户打扮的男子,每人都是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人裹着虎皮,一人裹着豹皮,一人裹着鹿皮。三人正各持一铁钎,在篝火上烤肉。

    东边篝火旁也坐着三人,都穿着显眼的朱红色衣衫,衣服前胸和后背分别绣有黑色的乌鸦图案。

    “这里人已经够多了。”东边火堆旁的一人说道。这话虽然是对同伴说的,却是给萧天河他们四个听的。反倒是当中火堆旁的一位“猎户”起身招呼:“过来一起坐吧!咱们没有那些名门大宗之人清高,出门在外,都是江湖朋友!”

    “月下鬼”瞥了一眼穿红衣得三人,开口道:“魔道第一大宗——炎鸦宗。不知贵宗冉长老可安好?”他说完也不等那三人回答,径直走到当中火堆旁坐下了。

    那三人面面相觑。

    “啧啧,‘魔道第一大宗’,真是气派!”西边火堆旁那名年轻人讥讽道。

    “休要多事!”老妪斥道。

    这四个紫红衣衫的一看就知道是雨田宗的人。“玉娇龙”道:“巧了,我们来此路上曾与贵宗连宗主有过一面之缘,当时……”

    “既然是一面之缘,不提也罢。”老妪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比起连圣谦,她待人的态度可是差了不少。

    “还是咱们这些江湖散人更友善。”“猎户”中最年长的那人将已经烤好的肉递塞给了“玉娇龙”。

    “看把这姑娘冷的。”另一位“猎户”递过来一碗温好的酒。

    “玉娇龙”在火边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香喷喷的烤獐子肉下肚,再灌上几口热酒,身体暖和了不少。

    “雪上飞”也在火堆旁坐下,只剩萧天河还站在稍远处望向凹坑外面。

    “雪上飞”招呼道:“‘梁’老弟,怎么不过来烤火?你真不觉得冷?”在这么多外人面前,他还是以名号

    称呼萧天河。

    萧天河回过头来,反问:“你们觉得很冷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连雨田宗那名老妪都抬眼望着他。这里可是地表以下八百丈的深处,距离渊底只剩下最后三百丈,连阳光照不到这么深的地方。由于接近渊底的千年冰潭,寒气凛冽,连“玉娇龙”那样玄境六品之人都难以抵御。

    “我先去外面探探下去的路。”萧天河走出了凹坑。

    “那小子出乎意料是个高手呢。”雨田宗的老妪眯缝起眼睛喃喃说道。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啊!”旁边的年轻人道,“怕不是有什么抵御寒冷的法宝或符咒吧?要么就是会什么异术。”

    三名“猎户”也向“雪上飞”他们打听起萧天河来。自视清高的炎鸦宗人虽然没有开口问,却一直在竖耳听。可是“雪上飞”他们三个只是含糊其辞,“猎户”们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谁知萧天河这一去,很久都没回来。

    年长的“猎户”好意提醒道:“你们不担心那个小兄弟么?”

    雨田宗的年轻人哂笑:“逞强逞出麻烦了吧?现在已是夜里戌时三刻了,千年冰潭在子夜时分寒气最重,一刻之内再不回来,呵,恐怕就永别了。”

    年长“猎户”却说:“我看那小兄弟身子骨不错。再说他应该不会冒然下到受不了的寒冷深处,我估计可能是失足了。”

    雨田宗的年轻人怪笑了一声:“那还不是一样?失足跌下去,即便摔不死也得被冻死。”

    “玉娇龙”心中惴惴不安,起身去凹坑外边缘查探了好几回,可深渊下方黑洞洞的,什么都瞧不见。

    “不必担忧。”“雪上飞”劝道,“那个家伙一向稳重。”

    “可是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他只是去探探路,早就该回来了。不行,我得下去寻他。”“玉娇龙”道。

    雨田宗的年轻人冷嘲热讽:“你当心自己也回不来了。”

    老妪嗔道:“休管他人闲事!”

    “月下鬼”突然冒出一句:“呵,急什么,他不是回来了么?”

    回来了?可是人在哪里?“玉娇龙”往外迎,再一次来到凹坑边缘,果然,下方的黑暗之中隐约有人影在晃动。

    “‘梁’公子?”

    下面那人应了一声,果真是萧天河!由此可见“月下鬼”的感知十分敏锐。

    萧天河上来之后,把“玉娇龙”吓了一跳,他的脸上和头顶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身上衣服冻得**的,好在他行动自如,丝毫不见受冻之后的迟钝。他径直走到篝火旁边取暖,叹道:“下面还真是冷啊!”

    “你为何这么久才回来?”“玉娇龙”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都想问的。

    “下去容易,可上来却不好爬呀,费了些工夫。”

    雨田宗老妪皱了皱眉头,起身走了过来,细细打量着萧天河的衣服。“这位少侠,不知你下到了多深的地方?”

    “没多深,其实我也没注意深度。”萧天河回答。

    老妪笑了笑:“休要骗我。不到极深之处,衣服怎会冻成这样?”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碰触了一下萧天河的肩头,外衣竟碎裂开来。“瞧瞧,即便你攀爬上来,还烤了片刻火,衣服依然这么脆,稍用功力就碎了。”

    萧天河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年长的“猎户”问道:“这位婆婆,究竟下到多深的地方,才能使衣服脆成这样?”

    “呔!竟敢如此无礼!”年轻人“腾”地站起。

    “哎,一个称呼而已,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老妪先训了年轻人一句,然后对年长“猎户”说,“据老身推测,衣服能冻得这么脆,差不多应该下到最深处了。”

    一直不吭声的炎鸦宗的一人终于开口了:“不可能!渊底距离千年冰潭也就是几百丈的距离,那寒冷程度即便是九品级高手也受不了的。不是我看低梁少侠,他根本不可能是九品级!”

    “月下鬼”说:“真要是九品级高手也不会来争夺椋鹿戒了。”

    “你看,他的同伴也说他不是九品级吧?”那人道。

    老妪道:“本宗掌门连圣谦,曾下到距离渊底八十丈的深处,据他声称,在那个深度,连衣服都会被冻硬。注意,是‘硬’,而不是‘脆’。而且如我刚才所说,梁少侠从下面攀了上来,又烤了火,衣服仍然没有恢复原样,所以我推测,他刚才至少下到了距离渊底三十丈之内的深处。距离渊底三十丈,基本就是到底了。连掌门之言,你们不会不信吧?”

    雨田宗掌门连圣谦,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十九位。

    “连掌门尊为修仙大宗掌门,他的话我们自然是信的。”炎鸦宗另外一人道,“只是……‘距离渊底三十丈之内’,这未免让人难以置信。”

    雨田宗的年轻人笑道:“蔚长老,您漏了一点,连掌门穿的什么衣服?他穿的又是什么衣服?兴许是布料太次呢?”

    年长“猎户”立即带着两名同伴起身,对老妪行礼:“原来是雨田宗三长老到了,失敬,失敬。”

    蔚长老瞥了年轻人一眼,指着地上的衣服碎片说:“都是寻常衣物,能比连掌门的衣服次到哪儿去?反正给我穿同样的衣服,我是没胆量下到足以将衣服冻脆的深度。梁少侠

    ,还有这几位江湖朋友,之前是老身无礼了,在此道歉,还望海涵。”看来,蔚长老已经认定萧天河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了。

    “梁少侠,在下贾彷榕,这两位是我兄弟,贾彷榆、贾彷栎。”年长的“猎户”也向萧天河行礼。

    “贾氏三木,久仰大名。”东边那三位炎鸦宗人终于放下清高,也自我介绍一番。他们的来头也不小,虽不是掌门、长老级别的人物,但也是炎鸦宗实力高强的三位分堂主。

    真是有意思,即便在萧天河一行出现之后,这些人依然互不理睬。但认定萧天河是高手之后,却纷纷寒暄起来。

    既然别人都如此客气了,“雪上飞”他们三个也不好意思再掩藏身份了。萧天河当然还是以“梁上飞”自称。当听说四人的身份是江湖大盗之时,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气氛一下子又尴尬下来。

    最后还是萧天河打破了沉闷:“其实我刚才真没下到渊底。”

    此时雨田宗那位名叫邱子菁的年轻人更显不屑:“量你也不可能下到渊底。”

    “不过我已经看到了渊底。”萧天河的话简直是在让邱子菁难堪,能看到渊底,也就意味着离渊底只差几丈的距离了。

    邱子菁的脸有些发烫,但依然嘴硬:“这么说,蔚长老所言的‘距离渊底三十丈’还是低估你咯?敢问‘梁’大侠,不对,‘梁’义士,也不对,‘梁’君子,你是什么品级?”‘梁’君子,和“梁上君子”只差一个字,真是个讽刺的称呼。

    “至境一品。”萧天河实话实说。

    邱子菁先愣了片刻,随即摇头哈哈大笑起来。

    “‘梁’少侠可否让老身检视一下经脉?”蔚长老道。

    萧天河知道,蔚长老并非不相信,正是因为相信了,才提出这等看似无礼的要求。所以他也没什么好掩藏的,大大方方伸出手来。蔚长老握脉一试,果然是一品级。她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梁少侠以至境一品的实力,竟下到黄泉深渊之底,老身钦佩之余,也甚感疑惑,不知能否明言?”

    邱子菁道:“蔚长老,都确定他是一品级了,你还信他刚才下到渊底的鬼话?”

    “我只信我看到的事实。”蔚长老道。

    “好,那就请‘梁’君子说说看,黄泉深渊底下有什么?”邱子菁一心想要揭穿萧天河的“骗局”。

    自视甚高、年少轻狂,像邱子菁这样的“直头穗子”,萧天河见得多了。任他讥讽,毫不动怒。“底下什么也没有。”他平静地回答。

    “这话我也会编。”邱子菁不以为然。

    “‘梁’少侠,你是受不住寒冷,所以才回来的?”蔚长老问到了点子上。

    萧天河摇了摇头:“我是去探路的,探明了下底的路,我就往回攀了。”

    蔚长老为之一颤:“这么说你还未到极限,还能继续接近千年冰潭?”

    “我想是吧。”

    邱子菁仍然不信:“蔚长老,你休要听他信口开河。就算他隐藏了真正实力,还能强得过掌门去?他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几?”

    此话倒是提醒了蔚长老。蔚长老盯着萧天河的眼睛,说道:“八大帝皇应该不可能。排名第九位、第十位、第十一位的高手都长久不出江湖,应该也不可能。第十二位是名女子;第十三位正是传出椋鹿戒消息的‘千臂金刚’。从第十四位开始,大部分人都是江湖各势力的领袖人物。老身也曾经见过不少。没见过的只有那些散人了。不过,本宗连掌门排名第十九,排在他之前的高手,只有第十八位的束雷派秀掌门未曾谋面。”

    “他可不是秀掌门。”炎鸦宗的扈逢朝道。此次桂菊会,炎鸦宗以他为首。

    说起束雷派,是位于太玄洲的魔道大宗,与炎鸦宗的关系,就好比仙道大宗冰鹤门与霏晴派的关系,实力难分伯仲,都自认为是天下第一大宗。身为炎鸦宗分堂主,自然认得束雷派的掌门。

    “我想秀掌门也不会如此年轻。”蔚长老笑道,“我也是糊涂了,刚才分明已经探明,‘梁’少侠就是至境一品。”隐藏实力这种行为,对高手来说很难奏效。尤其蔚长老是通过握脉的方式直接探明的,想在这种方式下对她这样的高手隐藏实力,恐怕连八大帝皇都做不到。

    “那‘梁’少侠究竟为何能忍受渊底的酷冷?”贾彷榕问到了关键。

    “我也不知道。”萧天河耸了耸肩,“可能我天生比较抗冻吧。”

    “嘁!”邱子菁还是那副“编瞎话谁不会”的态度。

    贾彷榕又道:“如果‘梁’少侠下到渊底却依然不觉得难以忍受的话,那想必也能接近千年冰潭咯?”

    旁边贾彷榆似是恍然大悟:“那岂不是可以先他人一步取得椋鹿戒?”

    萧天河挠了挠头:“可是,光接近冰潭,破不了冰也是白搭啊!”

    见萧天河有推脱之意,邱子菁更加不屑,他已经认定萧天河是在装象吹牛,小声咕哝道:“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你怎地如此心高气傲?‘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先不说别的,‘梁’少侠敢下去,你敢么?”雨田宗的一位中年男子道。此人名叫傅云芳,他是蔚长老的徒弟,邱子菁的师父,另外一人则是他的师弟。

    邱子菁不服气:“他再下去一次,我就敢!”

第六百六十七章 潭中之潭

    不管别人如何认为,萧天河的三位同伴还是相信他的。“雪上飞”眼睛一转,上前道:“‘梁’老弟,如果你受得了的话,还是先去冰潭旁边看一看,传说中的椋鹿戒究竟什么模样,被冻在寒冰中的什么位置。”

    萧天河心领神会,“月下鬼”怀疑椋鹿戒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去冰潭旁对照《八兽珍戒》书册上的图案看一看便知真假。于是他说:“那正好,邱道友可以与我同行。”

    “我和你这盗贼可不是同道,少跟我套近乎!”邱子菁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火把,先行走了出去。

    他的师父想阻拦,却被蔚长老挡下:“此子太过心高气傲,让他吃些苦头也算是个教训。”

    “我送你出去。”“月下鬼”和萧天河一起走到凹坑外沿,悄悄将那本《八兽珍戒》塞给了他。

    邱子菁在前,萧天河在后,两人向渊底行进。凹坑所在的深度差不多是六品级能够忍受的极限,再往下不到五十丈,邱子菁感到冻气彻骨,四肢僵硬,速度越来越慢。他回头看看,萧天河却没多大变化。碍于面子,邱子菁拿出一瓶丹药,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如果受不了就回去吧,丹药一下子吃太多没什么好处。”萧天河好心劝道。

    “不用你管!”邱子菁沉着脸,“你先走!”

    又下去了几十丈,丹药也不顶事了,深渊中清晰地回荡着邱子菁牙齿打战的声音。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几乎要将火把凑到脸前,却眼见着萧天河在前头几丈从容自如地向下,再向下。

    已经距离凹坑足有一百二十余丈了,邱子菁实在挨不住了,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可真、真有本事,我算是、服、服了!”

    萧天河回头看看他那副熊样,估计自己也爬不上去了,叹道:“我送你一程吧!”

    邱子菁虽不情愿,但是为了活命,还是老老实实趴在萧天河的背上,由他驮着往上爬。

    “多谢救命之恩。”踌躇了许久,邱子菁还是红着脸道了谢。

    “客气了。”萧天河觉得邱子菁本质还不坏。

    “‘梁’兄,既然你有这等奇异的本领,何苦非要当一名盗贼呢?天下义贼少有,毕竟为人所不齿啊!”邱子菁疑惑地问道。看来他是真的心悦诚服了,不仅改了称呼,连语气都变得柔和了。

    “有时候命里的事不由自己选择的。”萧天河只能如此回答。

    “如不嫌弃,此次桂菊会之后可以和我们一起返回雨田宗,连掌门一定很乐意收你入宗的。”邱子菁发出了邀请。

    萧天河婉拒道:“多谢美意。不过我是个魔道的修真者,并不适合加入雨田宗。”

    “那太可惜了。”邱子菁惋叹。

    快爬到凹坑时,邱子菁的身体已经缓暖了不少。萧天河把他放了下来:“剩下这点距离,你自己爬也没问题了。”

    邱子菁知道,萧天河这是在给他留面子,于是对他感激地深深鞠了一躬。

    与邱子菁分别之后,萧天河再次往下。到底不过三百丈距离,他下去得很轻松。当站在渊底的地面上时,萧天河感到了强烈的寒意,但并非难以忍受。在下到渊底的过程中,他也思考过自己格外抗冻的原因,最终还是归于虚空之境中的漫长锤炼。躯体坚实了,想必也更抗冻了。萧天河举着火把,大踏步向深渊中心地带走去。

    千年冰潭,顾名思义,潭中之水常年结冰。但当萧天河亲眼看见冰潭之时,还是吃了一惊。寒潭不大,潭中的冰块倒是不小,俨然已是一座小冰丘了。冰块反射着火把的光芒,亮晶晶的。在冰丘中心,的确冻着一枚戒指,可是隔着厚厚的冰层,根本看不清戒指的模样。萧天河略有些失望,看来此次将是无功而返,还是得等永灵热泉喷发。

    忽而,一阵寒风吹过,火苗跳了两下,熄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萧天河眉头紧蹙,深渊四面都是山崖,哪里可能起风?既非自然之风,多半乃不详之兆。

    果不其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来者何人?”

    萧天河大惊,渊底竟然还有别人!可是根本辨不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他慢慢靠在了冰潭旁边的一座岩石上,冲着黑暗反问:“你又是何人?”

    “你为何能经受住冰潭的寒气?”那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可还是听不出人在哪里。

    萧天河还是反问:“你又为何能经受住寒气?”

    “嚯嚯嚯……”那人诡异地笑了一声之后,沉默了。

    许久未听见动静,萧天河轻手轻脚地往回走。好在渊底地形并不复杂,即便没有光,只要知道岩壁的方向,也能找到来路。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诡异的碎裂声,感觉像是冰碎了。萧天河没有回头看,反正压根也看不清,索性加快步伐,朝着来路疾奔。骤然,一股恐怖的吸力牢牢“拽”住了他,他前倾身躯依然举步维艰,衣服脆裂成屑,连鞋子都一块块从脚上脱离。吸力越来越大,萧天河最终被吸得“飞”了起来,向着冰潭坠去。落至冰丘上方时,他看到潭底正散发着淡蓝色的幽光,冰丘已

    从当中裂开,就这样,他一坠到底,从裂缝中坠入了冰潭的最深处。在萧天河的身影消失之后,一分为二的冰丘重新合拢,恢复原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萧天河呼号着,翻滚着,直到“噗通”一声落入水中,顿时,一股强烈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一齐向他袭来并包围了全身,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天河被丹田和经脉涌出的暖意所唤醒。他发现自己正飘在水面上, 处于一个山洞之中。山洞中间耸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外围都是水。仰头望去,千年冰潭的冰丘就在三十几丈外的洞顶。潭中潭!这太奇怪了,萧天河能感觉到,这里比潭外更冷,可是,水却没有结冰。发出幽蓝色光芒之物也正是这怪水。他撩起一些水来,水滴从指缝间滴落,好似流星坠地一般绚烂,激起的波纹也使得蓝光荡漾起来,这场景甚是玄妙。

    潭底山洞之中没见其他人影,总之,先上“岸”再说。萧天河游了两下就摸到了巨岩,但触感却表明,那根本不是什么巨岩!而是一个长着毛的怪兽!

    萧天河惊叫了一声,洞中再次响起先前的人声:“你到这边来。”

    此兽口气听着并没有那么凶。萧天河定了定神,顺着怪兽庞大的身躯绕向了山洞另外一边。原来,他刚才所处的位置是怪兽的背后,来到正面之后,他才看清了怪兽的模样:二十来丈高的身躯,头颅像是一头山羊,头顶的两只“羊角”贴着洞顶一直延伸到后脊的一半处,颌下的“羊胡”一直垂到水中。怪物四肢跪在水底,脖颈缩紧,头因为长角抵住洞顶的缘故,必须得保持后仰。太压抑了,这姿势就像是山羊被关进了鸟笼,丝毫动弹不得,萧天河都替他感到难受。

    羊怪尽力垂下眼来,打量着萧天河。

    “真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又有人来到这里。”羊怪道,“不过,你的实力可差得太远了。”听上去他相当失望。他的话表明两点:第一,不久之前曾经有人也下到过这座潭底山洞;第二,那个人应该是个高手。

    萧天河略微一想,问道:“上次来这里的人,莫非就是‘千臂金刚’?”

    “什么‘金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古怪的家伙。你先上来吧,在太阴之水里呆太久,我怕你会死。”羊怪非常和蔼地劝道。

    原来这蓝幽幽的水叫太阴之水,好霸气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羊怪口气柔和之故,萧天河先前对他的恐惧已经一扫而空了。他顺着羊怪身上的长毛爬上了他的肩头。

    “我叫萧天河。不知你该如何称呼?”

    “我……我姓白,名字是……我想一想……哦,我叫白水集。”羊怪道,“这是再上一次来这里的两个人给我起的名字。”

    再上一次,也就是说,在萧天河之前至少曾经两次有人下到过这个潭底岩洞。

    “跟我说说你的事吧。”萧天河拉着白水集的长毛裹住身子,十分暖和,“你好像是被困在这儿了?”

    白水集长叹了一声:“没错。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八百多年了。”

    萧天河听了直咋舌,八百多年都被憋在这对他来说相当狭窄的洞里,得孤寂到何等程度?“你那么神通广大,能破开冰丘把我吸进洞来,怎么会出不去呢?”萧天河不解。

    “呵呵。”白水集落寞地笑了一声,“那可不是我的神通,而是这一洼太阴之水的‘功劳’。那座冰丘本来就是裂开的。太阴之水的源头在我身下,每隔数日,太阴之水就会灌满整座山洞,寒气会冲开冰丘裂缝,可冰丘一旦开裂,太阴之水就会疾速倒灌,并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冰潭外的一切无根之物都吸进洞来,待太阴之水水位下降之后,冰丘又会重新合起,倒灌也会慢慢停止,太阴之水将会重新积蓄。这个循环周而复始,自我被困于这里起,就始终如此。”

    “难怪外头干干净净的,连个石子都看不到呢。”萧天河道,“那你为何被困在此?冰丘开裂时,你为何不趁机出去?我想那股吸力对你这等庞大的身躯来说,应该没什么威力吧?”

    “早年间,我犯过一个大错,得罪了圣人。圣人心慈,不忍杀我,遂将我关在此处悔过。圣人在洞内留下禁制,我出不去,也不能出去。圣人曾说过,待我彻底悔悟之后,终将遇见一位有缘之人,将我带离这里。”

    “那……你已经彻底悔悟了么?”

    白水集笑了笑:“八百多年过去,圣人的禁制早已松动,现在如果我硬是要出去,并非不可能,无非就是多耗些妖力罢了。可是,我不想那么做。”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我起初心灰意冷,这寒冷的深渊之底,怎会有人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想到,我竟真的遇到了下来渊底之人。只可惜,前两次我遇见的人都不是有缘之人。第三次遇见的是你,看来,我还得继续等下去。我一定要等到那个有缘之人出现把我带离这里,如此才算不负圣人当初之苦心。”

    回到“遇见人”这个话题,萧天河问到:“你上一次遇见人时可是在七年之前?”

    “洞

    中无岁月,我已经记不清具体日期了。”白水集回答,“不过我记得,他来时正好是热泉喷发之时。”

    “那应该就是‘千臂金刚’没错了。他离开黄泉深渊之后,在江湖上散布了椋鹿戒的消息,我这回正是冲着椋鹿戒来的。椋鹿戒就是冻在冰丘里的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是我第一次遇见的夫妻二人留下的。距今也不知过去多少年了。”

    “你第一次遇见的人是陆长冈和苏君溪?”萧天河惊讶道。不过想一想这也很正常,椋鹿戒总不会无缘无故落在渊底。

    白水集也很吃惊:“你知道他们二人?”

    “他们俩可是闻名于世的铸匠。他们铸出了八枚戒指,江湖上称为陆苏奇戒。椋鹿戒正是其中之一。”

    “怪不得!”白水集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他们当时被仇家击落深渊,本该一命呜呼,正好遇上热泉喷发,后又被吸进洞来。我消耗妖力替二人疗伤,他们虽然无法带我离开这里,但留下了一枚戒指作为答谢,说是将来世人会被此戒吸引而来,也许我等待的有缘人就在其中。”

    “那你第二次遇见‘千臂金刚’是怎么回事?”

    “那个古怪的家伙是个喜好铸造之人。”白水集回忆道,“他下到渊底是为了寻找淬火用的极品水材,也就是太阴之水。虽然他实力很强,但依然无法破除禁制。他在仔细研究了那枚戒指一番之后,说该戒指是不可多得的极品。我想把戒指送给他,他却始终不肯收下。没想到后来他替我在世上散播了消息。真如你所说的话,我感觉我离开山洞的日子就快到了!”

    萧天河抓了抓脑袋,不知该如何说才能不打击到白水集:“这个……其实陆苏奇戒对于顶尖高手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这次桂菊会聚来的高手虽然不少,但都达不到‘千臂金刚’那样的实力。”

    “哦?”

    “你有所不知,江湖上有一本记载着当世最厉害的三十位高手的名册,‘千臂金刚’排在第十三位。而这次来的高手,即便和名册上排行最末的人相比,也是远远不及……”

    白水集沉默不语。

    萧天河叹道:“连‘千臂金刚’那样的高手都无法带你破除禁制,圣人所说的有缘人,必定是个实力登峰造极之人。如此看来,应该是陆长冈夫妇高估了椋鹿戒的吸引力吧。其实我觉得,经过八百多年的悔过,你已经有资格离开这里了。”

    “不!不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违逆圣人之言。”白水集有点儿一根筋。

    萧天河无言以对。

    “我的故事说完了。该你了。”白水集没有要送萧天河走的意思,也许是他孤独得太久了吧,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说话的人,想多聊一会儿。

    萧天河打飞升之后说起,一直说到被吸入潭底。白水集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之后,白水集问道:“我前两次遇见人,都是正赶上热泉喷发之期。现在热泉还没喷发,你是如何抵抗住寒冷的?”

    “也许是因为我躯体比较坚实吧。”

    白水集“呵呵”一笑:“是挺坚实,不过也不及‘千臂金刚’和陆氏夫妇,连他们都受不了酷寒,赶在泉歇之前离开了深渊,你实力这么弱,怎能受得了?你一定有过什么奇遇,好好想一想。”

    萧天河刚飞升没多久,在清微界的经历也就这么点儿。除了桂菊会之事,也就剩下从龙朝京那儿获得红珠的事了。想到这里,萧天河心中砰然一跳,红珠是五行圣祖祝融妖灵宝珠的一部分,而祝融正是火之圣祖!火,御寒,也许玄机正在于此!

    “对了,在来此地的路上,我意外得到了一颗火属性的妖灵宝珠……”萧天河将红珠从孟章界中拿了出来。

    白水集一见红珠就目瞪口呆,许久,双目竟涌出泪来:“啊!圣人,妖灵宝珠上有圣人的气息!”

    “啊?祝融圣祖就是封你在此的圣人?”

    “正是,正是!祝融,火神祝融!”白水集眼泪纵横,“不会错了,你一定就是我的有缘之人!八百年,已经足足八百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这……”萧天河一下子有点懵,拿出红珠原本是想解开抗冻之谜,结果却被白水集认定是有缘人,“可是,我无法解除禁制啊!”

    “既然你得到了圣人的妖灵宝珠,那就一定能解除禁制,你试一试,激发妖灵宝珠中的妖力!”

    萧天河满怀歉意地说:“我实力不够,才一品级……”

    白水集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没事,我可以等。等你修炼有成之时,再回来破除禁制。”

    “如果要修炼到‘千臂金刚’那样的实力,恐怕得等很久。”

    “我八百年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多等个百十年。”

    “好,我答应你,待我修炼有成之时,一定会回来的。”萧天河郑重地承诺。

    白水集喜滋滋的:“你的资质很不错,我相信重逢之日不会太久。我这就送你离开。”

    萧天河把妖灵宝珠收回孟章界,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喊道:“且慢!”

第六百六十八章 椋鹿奇戒

    当萧天河把妖灵宝珠收回孟章界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白水集:“祝融圣祖当初有没有说过,必须等有缘之人破除禁制之后,你才能离开?”

    白水集想了想,回答:“虽然没有确切地这么说,但不破除禁制,根本没法离开。那禁制只对妖族有效,对人类无效。”

    “嘿,那就好。”萧天河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必再等了,我现在就有办法带你出去。”

    “真的?”白水集半信半疑。

    “不用破除禁制,只要避开禁制就成了。”萧天河决定对眼前这个和蔼的巨妖透露自己的秘密。

    听萧天河说完出去的方法之后,白水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居然还有这种方法?果真能成吗?”

    “放心。开始吧!”

    白水集将长长的尾巴从太阴之水中扬起,这也是他唯一能够自如活动的部位。长尾重重地拍了一下水面,激起一股浪来,直冲顶壁的洞口而去,冰丘再次发出了碎裂的声音。接着,萧天河顺着他的脊背一直爬到了尾尖。白水集又猛甩了一下尾巴,萧天河顺势松手,向上飞去。在出洞的刹那,他将白水集收进了孟章界。

    萧天河从冰丘缝隙中蹿出,落在冰潭旁边,然后把白水集放了出来。白水集的身躯实在是太大了,渊底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白水集双眼闪着泪花,昂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叹道:“出……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

    “孟章界之事,还望替我保密。”萧天河道。

    “那当然。”白水集的身躯一下子不见了,一位白净的长发年轻人出现在萧天河面前,跪地伏拜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白水集愿从此为主人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

    萧天河赶紧上前搀扶:“万万不可!我助你出来是理所应当,不求你回报。”

    “既然你就是祝融圣祖所说的有缘之人,我自当追随左右。刚才我也看过了,孟章界中的七位小妖实力还不够强,得继续修炼,就由我来代替他们为主人效力。再说,我已悔过八百年了,高岸深谷,沧海桑田,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不如跟着主人闯荡江湖,也是一件快事。”

    “可如今世界已不似原先,修真者人人都想得到高品质的妖灵宝珠进行化丹,你现在虽是人形,但将来倘若被高手察觉,岂不危险?你还是找个僻静之处独自隐修吧。”萧天河劝道。

    白水集又道:“这点你大可放心。陆氏夫妇和‘千臂金刚’算是实力高强的修真者吧?我有信心让他们那等实力的人都察觉不到我是个妖族。即便被发觉了,又能如何?想来取我宝珠,就让他尽管来好了。”

    萧天河见白水集言语诚恳,只得答应:“那好吧,不过今后你我须以朋友相待。”他将白水集扶起之后,纳闷地问:“你早已修炼成人形,为何在山洞里却要化出本体受罪呢?”

    “有祝融圣祖设下的禁制,我在洞内无法变成人形。我想,这也是圣祖对我的一种惩罚吧。”白水集一边说话,一边活动着筋骨,脖颈和四肢关节都在“噼啪”作响。

    “你当年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白水集惆怅地叹道:“年轻气盛,不服圣祖的实力,非要挑战圣祖。结果又打不过,颜面尽失。于是心生忌恨,恶蒙双眼,用卑鄙手段害死了圣祖之妻。圣祖放我一条生路,乃是天大的恩德。唉,没想到我悔过了这么久,连圣祖都已殒没……”

    “圣祖果真殒没了?”萧天河惊道。

    “没殒没的话,你那颗妖灵宝珠又是从何而来?”白水集反问道。

    萧天河点点头,又问:“你的本体可是山羊?”说起来,妖族的本体如果是常见的兽类,一般都是比该种兽类大一些。可像白水集那样和小山一样山羊本体,未免也太夸张了。

    “像,但不是。”白水集道,“我本体乃是‘白泽’,算是天生地孕、独一无二的异兽,否则当初也不会不服圣祖之威。”

    萧天河恍然:“白泽……‘泽’乃水聚集之处,难怪陆长冈夫妇给你起名‘水集’呢!”

    “或许也有‘太阴之水聚集之地’的缘故吧。”白水集走到冰潭旁边,一掌刀将冰丘劈了个粉碎,从四射的冰渣中抓得椋鹿戒,递给了萧天河。

    萧天河兴奋地接过戒指,椋鹿戒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到手了:“那些来参加桂菊会的高手们要白跑一趟了。”

    白水集好奇地问:“这戒指究竟珍贵在何处?”

    “江湖传言,戒指中藏着稀世珍宝,不过这消息尚未证实。此外,陆氏夫妇还在戒指中存着不少功力,得到戒指之人势必会实力大增,这才是让世人趋之若鹜的主要原因。”

    白水集笑了笑:“戒指储存功力?简直是无稽之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戒指里没有丝毫功力。”

    萧天河反驳道:“可是,太玄洲的大司马洪潮生正是因为得到了陆苏奇戒之一的银熊戒才升到了上境九品啊!”

    “怕也是误传吧。我想即便没有银熊戒,那个大司马也能升上九品才是。当初陆氏夫妇留下椋鹿戒时,压根就没提到储存功力一事。倒是

    说过八枚戒指中隐藏着一个线索,具体是什么线索就不知道了。几百年过去了,我还以为线索早已被世人获悉。现在看来,它依然是个谜。”白水集道。

    萧天河从未提起过陆苏奇戒的个数,白水集却知道总共有八枚,可见他的消息更可靠。“可是,已经发现的陆苏奇戒除了这枚椋鹿戒,还有银熊、寒羊、皎猪三枚,如果戒指中没有功力,为何戒指的所有者不出面辟谣呢?”萧天河想不明白。

    白水集思考了片刻:“可能是为了掩藏戒指真正珍贵之处,也就是那条线索。因为线索不齐,所以三枚戒指的拥有者希望剩下的几枚戒指更快被人找到,但又不想暴露线索的秘密,因而就编造出另外一个吸引人的说法。大家都认为戒指储藏着功力,那么一旦有人得到了戒指,也就意味着功力耗光,也就再没有抢夺的必要。如此既能激发世人寻找宝戒的兴趣,又能让得到戒指的人不必担心遭人觊觎,更能保护住戒指所隐藏的真正奥秘,可谓是一举三得。”

    萧天河连连点头,白水集分析得很有道理。“真想知道那神秘的线索究竟是什么。”

    白水集提醒他:“那还不简单?椋鹿戒就在你手里。”

    萧天河根本没想过把椋鹿戒认主:“不可,我还有两位同伴,是他们帮我拿到了红珠,我再占了椋鹿戒的话,说不过去。”

    “给他们另外两枚戒指不就行了?”

    萧天河没回过神来:“哪两枚?”

    “陆苏奇戒总共八枚,再找两枚给他们,这样你们三个就一人一枚了。”白水集说得好像捡块石头那么容易。

    萧天河拿出《八兽珍戒》给白水集:“谈何容易!江湖盛传陆苏奇戒只有六枚,其中有两枚依然下落不明。只有看过这本册子的人才知道奇戒总共有八枚。可惜,这本书是残本,还有两枚戒指连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用提下落了。”

    白水集粗略翻了翻,然后说:“还有两枚叫冥牛戒、霜雁戒。”

    “原来你知道啊!”萧天河大喜。

    “陆氏夫妇生于北方寒冷之地,八枚戒指皆是以寒地妖兽之骨铸成,很好记。”

    银熊,寒羊,皎猪,椋鹿,幽狼,玄蛇,冥牛,霜雁,的确都与寒冷有关。萧天河急切地追问:“那你知道剩下几枚戒指的下落么?”

    “不知道。但我有找到下落的方法。椋鹿戒给我一用。”白水集接过戒指,“铸匠在铸造法宝时需要融入自己的功力,所以同一铸匠所铸之物都具有相同的功力印记,尤其是这种成套的法宝,更为明显。一般人感觉不到印记,对我来说却不难,就好比野兽顺着气息寻人一样,洞悉椋鹿戒上的功力印记之后,就能找到其他几枚戒指……”说着,白水集紧闭双眼,开始探寻珍戒。

    萧天河默默地等待着。

    许久,白水集睁开了眼睛:“巧了,有两枚奇戒在附近,其他的都太远了,印记十分微弱,无法感知。”

    在附近!萧天河第一个念头是,难道黄泉深渊中还藏着另外两枚戒指?

    可是,白水集接下来的话又给他泼了盆冷水:“唔……一枚在东北方向,差不多有两千里,应该是皎猪戒。还有一枚在西北面,一千五百多里之外,玄蛇戒。”

    萧天河啼笑皆非:“原来这么远呐……”

    “远怕什么?循着方向去找总归能找得到。”

    “等一下,你刚才说,西边那一枚是玄蛇戒?”

    “珍戒是由兽骨铸炼而成的,不同种类的妖兽,妖力印记也不同。必是玄蛇戒无疑。”白水集相当肯定。

    “玄蛇戒,一直下落不明。原来玄蛇戒已经现世,只是拥有者刻意隐藏了消息!”萧天河道。

    “也许是。”

    “有意思……”萧天河摸着下巴,“好!那我就收了椋鹿戒!”有白水集在,就相当于有了个“奇戒找寻工具”,还怕找不到剩下的几枚戒指?

    认主之后,萧天河发现,果然如同白水集所说,椋鹿戒中空空如也,既没有珍宝,也没有功力,只有一张奇怪的绢布。绢布很薄,上面用黑墨画着一副山水风景图。

    “这是什么?”萧天河把绢布颠来倒去看了半天,怎么看都只是一块平常的手巾而已。

    “当然是线索。”白水集道,“只是现在还不知道线索的玄机。”

    萧天河略显失望,将绢布收了起来:“也许等八兽珍戒聚齐,就能明白其中奥秘。”

    接下来又出现了新的麻烦,待萧天河与“雪上飞”他们会合之后,该如何解释白水集的出现?

    白水集道:“无妨,你自回去与同伴会合,我在崖顶等你们。”话音刚落,白水集就蹬地而起,如同一支利箭,疾速向上飞入黑暗之中。萧天河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萧天河无奈地叹了一声,这样还是无法解释。“雪上飞”和“玉娇龙”都知道萧天河飞升者的身份,也都知道他刚飞升没多久,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一个“故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在那之前,还得先劝他们三个放弃这次桂菊会……”萧天河心道。他边走边思索了一阵,然后加快了步伐。

    当萧天河攀爬了三百多丈回到凹坑时,洞中的人听见动静之后都围候在凹坑边缘。

    “你可算回来了!”“雪上飞”伸手将萧天河拉了上来。

    “还好,你的裤子坚持住了。”“月下鬼”递过来一件衣服。萧天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打着赤膊一路爬上来的,裤子虽在,但也只剩下了上半截。

    “‘梁’少侠,你看到冰潭了么?”蔚长老问道。

    “看到了。冰潭里的水冻成了一大坨冰丘。”萧天河此话表明,他已经走到距离冰潭非常近的地方了。

    贾彷榕急问:“那椋鹿戒呢?”

    萧天河耸耸肩:“没有看到。”

    “那就是被冻在冰丘的深处了,那么小的戒指,从远处很难发觉的。” 扈逢朝道。

    “不,冰丘之中什么都没有。我已经走到冰潭边了,冰丘十分剔透,到潭底都一览无余。”

    扈逢朝眉头大皱:“‘梁’少侠的意思是,冰潭之中没有椋鹿戒?”

    “是的。江湖传言不可尽信呐。”萧天河拨开人群,走到了篝火旁。

    众人面面相觑。

    扈逢朝跟了过来,又问:“不可能吧?‘千臂金刚’的为人我知道,相当正直。他性格再古怪,也不至于编造个消息戏耍江湖同道啊!”

    “如果‘椋鹿戒的下落是由‘千臂金刚’散布的’这条消息本身就是假的呢?”萧天河借用“月下鬼”的推测,“‘千臂金刚’前辈隐世已久,为何突然散布陆苏奇戒的消息?这本就值得怀疑。”

    扈逢朝哑口无言。炎鸦宗另外一位分堂主猜疑道:“你该不会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故意声称潭中没有椋鹿戒吧?”

    萧天河笑了笑:“你们若是不信,大可等永灵热泉喷发之后再去渊底一探究竟。我呢,等身体回暖之后,会即刻离开黄泉深渊。”

    一听萧天河说要走,雨田宗、贾氏三木、炎鸦宗三帮人分别聚在一起商议起来。“玉娇龙”把萧天河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当真要离开?”

    “既然椋鹿戒不在渊底,为什么还要白白浪费时间?你们也和我一起走吧。”萧天河劝道。

    “大老远来这里一趟,未到冰潭就走,总觉得有点儿不太甘心呐……”“雪上飞”道。

    “月下鬼”倒是毫不犹豫:“我本来就怀疑消息的真实性。现在证实了,消息是假的。”

    不一会儿,三组人均商议完毕。

    蔚长老道:“并非老身不相信‘梁’少侠的话,只是渊底暗淡无光,在冰丘之中寻找一枚小小的戒指,很容易看漏。还是等永灵热泉喷发之后,冰丘融化,里面是否有椋鹿戒也就一目了然了。”

    “就这么回去,实在太扫兴了。”扈逢朝也是要留下的意思。

    贾氏三兄弟却是要离开。贾彷榕道:“请求‘梁’少侠忍受常人不能忍之寒冷下到渊底探查的是我们,现在人家探明了却又不信,岂不是戏耍‘梁’少侠?反正我们弟兄三个相信‘梁’少侠的话,他走,我们也走。”

    萧天河笑道:“话我已经说明了,是去是留你们自行决定,不必向我解释。”

    “那现在就走?”“玉娇龙”问。

    “现在就走!”萧天河向雨田宗、炎鸦宗的七人拱手道别之后,走出了凹坑。七人一直送到凹坑边缘。

    在向上爬的过程中,萧天河心中十分疑惑。刚才蔚长老的话让他突然想到了几个问题:千年冰潭与白水集被困的山洞通过一个大洞相连,当永灵热泉喷发导致冰丘融化时,潭水势必会从大洞淌入太阴之水的山洞之中,那冰潭岂不是会变空?永灵热泉的泉眼又在什么位置?“‘千臂金刚’散布的消息是椋鹿戒被冻在冰潭之中,可据白水集所言,‘千臂金刚’下到渊底的时候正好是永灵热泉喷发期间,难道热泉喷发之际,冰丘依旧不化?”萧天河打算见着白水集之后仔细问个明白。

    ……

    留下的七人目送萧天河他们向上攀爬,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

    “他们还真走了。”傅云芳道。

    “师兄,他们该不会是故意设个幌子,然后从另外一处再下渊底吧?” 傅云芳的师弟问道。

    邱子菁道:“师叔多虑了。能下到渊底的只有‘梁’少侠一人,毕竟他的实力是一品级无疑,即便下到渊底,也没办法破开冰丘的。”

    “就是这点让人怀疑。” 傅云芳道,“区区至境一品,凭什么能经受得住寒气?照我看,那小子应该会某种歪门邪道,说不定还真有办法破开冰丘。”

    邱子菁相信萧天河的人品:“那他刚才独自下去时为什么不取戒指?”

    “道友,你怎么确定他刚才那一次没拿到戒指呢?”炎鸦宗的一人反问道。

    邱子菁语塞。

    蔚长老道:“不必多想了。连掌门说过,即便在永灵泉喷发的几天之内,冰丘也不会完全融化,泉热只是让渊底的酷寒稍微缓和,让人能够忍受而已。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到达冰潭时相信冰丘化不了多少。‘梁上飞’是否取走了椋鹿戒,到时一看冰丘的样子便知。”

第六百六十九章 幕后黑手

    待萧天河一行人返回地表时,已是翌日下午了。黄泉深渊周围已经搭起了许多圆帐。白色的帐布,蓝色的纹饰,正是琅苍军的军帐。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萧天河他们就遇上了一队巡逻士兵。士兵们一看见有人从深渊中爬上来,立即呼号群拥上来,不由分说将七人统统抓住,押送至营地的主帐之中。

    主帐中的将领是个光头红脸胖子,模样凶巴巴的。听说七人是从深渊上来的,满腹狐疑,绕着他们打量了许久,问道:“谁是领头的?”

    没有人回答。

    将领又问:“永灵热泉尚未喷发,你们为什么上来?你来回答!”他指着“雪上飞”。

    “雪上飞”当然不会傻到实话实说:“我们遇到了雨田宗和炎鸦宗的高手,自觉争椋鹿戒无望,所以放弃了。”

    将领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雪上飞”似的:“我看你们的实力也不差,怎会如此胆小?何况还有‘贾氏三木’同行,编理由也要编得像一点儿。”

    贾彷榕道:“原来你认识俺们兄弟三个。”

    “你们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倔脾气、楞大胆,十几年前我遇见过你们一次,你们当时也裹着这身虎、豹、鹿皮。”

    “同是兽皮,却不是同一兽皮。”贾彷榆解释道,“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俺们兄弟邋遢至极呢。”

    将领脸上浮现出一副压根就不在乎的神情:“别的不说,‘贾氏三木’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的。桂菊会尚未开始就打退堂鼓,这可不是你们三兄弟的作风。现在该说实话了吧?”

    还是没人开口。

    将领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喧哗声,很快帐外就来人通报:“戎将军,沙海流和长青寺的人在营地北门外闹事,有好多人趁乱涌进来了。”

    “又是沙海流!真能惹事!”戎将军急匆匆离开了主帐。

    贾彷榕道:“刚才士兵叫他‘戎将军’,莫非他就是……”

    “琅苍洲大司马冷东寅麾下,戎虚悟,官封后将军。”“雪上飞”道。钱万春给他的册子上有关于此人的资料。

    “月下鬼”道:“居然派来一个后将军把守黄泉深渊,琅苍军可真是大手笔。”

    “玉娇龙”道:“而且正如我们先前所料的那般卑鄙,守住深渊不让他人下去,等永灵热泉喷发之后,椋鹿戒就成囊中之物了。还好我们下去得早。”

    “应该是还好渊底没有‘椋鹿戒’。”贾彷榕纠正道。

    萧天河说:“我看琅苍军守住黄泉深渊的真正目的并非不让人下去,而是不让人上来。”

    “月下鬼”表示赞同:“没错,我们前几日到此时,连个士兵的影子都没看见。如果真要阻止别人下深渊,早就该设下营地了。看来戎虚悟是打算坐享其成啊。”

    “黄泉深渊一共有三条叉渊,可能有三座营地,每座营地分别看守两条叉渊的内边。据我所知,琅苍军的前将军黎度骞正率军于闲风原跟神炎军交战,既然此营地由后将军掌管,恐怕左、右两位将军也来了。”“雪上飞”道,“所以真正打算坐享其成的应该是冷大司马。”

    “江湖上各种排得上号的势力应该都会派人来,高手云集,冷大司马怎会允许这枚出现在琅苍洲境内的陆苏奇戒旁落他人?不过琅苍军采取如此霸道的方式,江湖高手岂不是要闹翻天了?”“玉娇龙”道。

    “沙海流和长青寺不是已经开始闹了么?那两个宗派可都不是好惹的。”“雪上飞”道。

    过了好一阵,喧哗声才平息下来。

    月下鬼低声说:“幸而此时永灵泉还未喷发,我们只要一口咬定是放弃而归,戎虚悟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戎虚悟返回主帐之后,继续盘问众人的身份。当得知“雪上飞”他们几个的盗贼身份之后,戎虚悟看似在称赞:“有胆气,竟敢当着我的面承认是盗贼。”

    “从未盗至将军身上,无甚可惧。”“雪上飞”道。

    “你真当我不知道?” 戎虚悟冷笑,“多少人怕明抢不过就打算耍诡计!这次桂菊会可谓是暗流涌动,百盗齐聚,你们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若是受人指使就应该忠人之事。此时永灵热泉还未喷发,岂有轻易放弃之理?”“雪上飞”振振有词。

    外面喧哗声又起,戎虚悟心烦意燥,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众人道:“你们如果真打算放弃,那就别再让我看见!”

    “我们绝对不会再返回这里来了。”“雪上飞”道。

    贾彷榕亦道:“我们兄弟三个直接回神炎洲去。”

    “都走吧!”戎虚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出了主帐往喧闹的地方去了。

    萧天河在营地中四下张望,营地附近的人越聚越多。营地门口竖着一块牌子,上书:“桂菊会琅苍军营,江湖人士可从西北、东北叉渊进入”。

    “玉娇龙”看了牌子笑道:“原来琅苍军只设了一处营地,还算有点良心。”

    “雪上飞”感慨:“看来等永灵热泉喷发之后,势必会引发一场骚乱。”

    “最终却是一场徒劳。”“月下鬼”道。

    贾氏三兄弟和四人道了别,大家分道扬镳。萧天河打从主帐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寻找白水集。可是四处都乱糟糟的,哪里有他的身影?

    四人往原先住宿的小镇行进。每个人好像都

    怀着心事,一路无话。在穿过一片树林时,“雪上飞”、“玉娇龙”和“月下鬼”不约而同地一起停下了脚步。萧天河惊讶地回头:“怎么不走了?”

    “光这么赶路,不觉得无聊么?”“雪上飞”说话的声音很大,甚至惊飞了栖息在林中的小鸟。

    话音刚落,“月下鬼”身形一闪,冲入了林中,“雪上飞”和“玉娇龙”也往小路另外一边的树林中奔去,只剩下莫名其妙的萧天河独自留在路上。接着,两边的林子里都传来了打斗声。

    “被跟踪了!”萧天河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追“月下鬼”而去。

    “月下鬼”正在和两个蒙面人缠斗,长鞭在茂密的树林里施展不开,那两人却各自手持短兵,以二敌一略占上风。一名敌人看见萧天河,立即挥起匕首当胸刺了过来。萧天河抽出长庚刀相抵。善使匕首之人大多身形敏捷,那人仿佛毒蛇一般在萧天河周围的树上旋绕,又像猿猴一样在树木之间腾跃,伺机而攻。虽然萧天河施展腾四海身法,速度却比那人慢了许多。幸而一个敌人被他缠住,“月下鬼”那边的压力减轻了许多。《藤花三艳》中的牡丹鞭法起势,一招“芳侵百草”横扫左右,将两边的树木抽断了十几棵。树一倒,空间就大了,鞭法也施展得更加从容。

    “月下鬼”的实力比对手稍强,挥舞长鞭连攻带赶,将敌人硬生生逼到了另一名敌人身旁。

    “这么久还没拿下?”

    “那家伙防御强得跟铁板一样,你来试试!”

    “废物!”

    两个蒙面人居然内讧起来。

    “月下鬼”真是狠,根本不顾萧天河也在敌人附近,牡丹鞭法如同大江滔滔,连绵不绝,连敌人带同伴一起抽。“芳侵百草”扫清树木,“孤香映月”甚至能将地面抽出一条深沟,一招“雷打坚红”仿佛半空响起个霹雳,抽得两名敌人皮开肉绽。

    “撤!”敌人欲退,“月下鬼”岂会让他们逃了?纵身前跃,伸臂展鞭,芍药鞭法中的“青藤绕株”扯住了敌人的双腿,奋力抽鞭之后,连衣服带皮肉擦得血肉模糊。两人倒地抱腿哀嚎连天,玫瑰鞭法中的“繁花傲雨”又来,鞭梢劈头盖脸落在两人身上,真可谓是一通暴打。

    也不知抽了几百鞭,两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奄奄一息,连人形都看不出来了。直到“雪上飞”和“玉娇龙”结束了另外一边的战斗之后赶来此处,“月下鬼”才停止了攻击。

    即便在雨田小寨大战妖蝠的时候,“月下鬼”也未像方才这般凶狠。萧天河被那气势凌厉的鞭法深深折服。好个《藤花三艳》,那三种艳丽之花的嫣红,怕是为敌人的鲜血所染。

    “雪上飞”环视周围,附近十几丈范围内的树全趴下了。再轻轻踢了敌人一脚,两个都已经断了气,遂叹道:“不愧是‘月’兄,出手真狠。”

    “哼,咎由自取。”“月下鬼”收起了被鲜血染红的长鞭。

    “你怎么……”“玉娇龙”疑惑地看着衣衫褴褛的萧天河,一看就是鞭子抽出来的。

    “月下鬼”对萧天河拱手道:“抱歉了,‘梁’老弟,刚才是因为我知道你防御高强,所以才不顾敌我一起抽,那两个家伙身手矫健,不那么做很可能被他们逃了。”

    “无妨。”萧天河淡淡地回答。鞭子抽得虽然有点疼,但他身上也只是留下了些许鞭印而已。

    “那两个呢?”“月下鬼”问道。

    “被他们逃了。”“雪上飞”道。

    “月下鬼”点了点头:“能在你们手下逃脱之人,必然是身法极佳。依我看,他们多半是戎虚悟那厮所遣极善追踪的好手,只是隐匿的水平差了些。”

    “玉娇龙”恍然道:“起初我还以为是钱万春派来的高手,交手之后才感觉实力不怎么样。原来如此。”

    “戎虚悟派来的总好过钱万春派来的。”“雪上飞”笑道,“戎虚悟在黄泉深渊扎营也算是有点好处。我估计钱万春所派之人应该也到了,但是即便他们看到我们离开了,也不会在营地附近为难我们。”

    “远离营地之后可就不一定了。再说刚才的敌人逃回去两个,戎虚悟也很有可能另派追兵。总之,我们尚未完全摆脱危险。此地不宜久留,先回镇上再说。”“月下鬼”催促道。

    四人匆匆赶回小镇,进了客栈。大家都深感疲倦,毕竟攀爬千丈深渊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更何况之后还大战了一场。进屋之后,四人在桌边坐下,“月下鬼”给三人分别倒了杯茶,神秘兮兮地说:“把门关上,我有事要说。”

    “雪上飞”乐了:“怎么和刚见面时的情景一模一样?这回你又有什么要事?”

    “月下鬼”对萧天河道:“‘梁’老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何出此言?”“玉娇龙”纳闷不已。

    “大家朝夕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就直截了当问你吧。”“月下鬼”拍桌而起,用露出的那只左眼紧盯着萧天河,“椋鹿戒是不是在你手里?”

    屋中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萧天河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脸色十分平静。

    “雪上飞”和“玉娇龙”对视了一眼,然后说:“‘月’兄,当初是你先怀疑消息的真实性,现在‘梁’老弟验证了你的怀疑,你怎么反倒怀疑起他来了?”“雪上飞”看着是在替萧天河说话,但他的眼睛始终

    不曾离开萧天河的脸。

    萧天河深吸了一口气:“果然瞒不过‘月’兄。”

    “雪上飞”和“玉娇龙”瞠目结舌。

    “承认就好。”“月下鬼”坐回了椅子上,得意地说,“只要能靠近冰潭,验证冰丘中究竟有没有椋鹿戒是件很容易的事。凹坑距离渊底还有三百丈左右,根据黄泉深渊的大小判断,从岩壁到冰潭边估计也就百丈有余。按‘梁’老弟第一次探路所消耗的时间推算,到潭边一来一回最多只要两个时辰多一点。可是,‘梁’老弟这一趟却足足用了四个时辰。所以当你说冰潭中没有椋鹿戒时,我就萌生了一种直觉,你在刻意隐瞒。你就是在那多耗费的时间内取得了椋鹿戒。”

    萧天河拿出椋鹿戒以及《八兽珍戒》残本,放在了桌上。

    “椋鹿戒!”“月下鬼”激动地伸出手来。

    “且慢!”萧天河按住了戒指,“这枚椋鹿戒我已经滴血认主了。”

    “雪上飞”十分不满:“‘梁’老弟,你这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得了戒指却不和我们说,打算据为己有?”

    “自深渊一路至此,可曾有过说的机会?”其实萧天河本来也没打算隐瞒的,可是知道其他奇戒下落的白水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他暂时不打算向同伴们实话实说,“而且,就算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意义,因为戒指之中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月下鬼”脱口而出,一把攥住萧天河的手腕,从他掌下抢过戒指,“滴血认主?笑话!这种珍物谁抢到就是谁的!”说着,月下鬼的掌心闪过一道红光。

    萧天河忽然感应不到椋鹿戒了,大惊。“月下鬼”刚才一定是用功力磨掉了他的灵魂印记!想当初在大赤界时,魔主黄天远用了数百年时间才慢慢磨去了大半孟章佩上的灵魂印记。如今“月下鬼”却眨眼之间就将灵魂印记全部都消去了,一瞬间,椋鹿戒就易了主。

    虽说萧天河隐瞒椋鹿戒之事不太厚道,可“月下鬼”这么明着抢走更不光彩。

    “‘月’兄,过分了吧?”“玉娇龙”也抓住了“月下鬼”的手腕。

    “找死!”“月下鬼”挣脱后反手就是一巴掌,将“玉娇龙”抽翻在地。

    “你干什么!”“雪上飞”也怒了。

    “月下鬼”起身掀翻了桌子,将“雪上飞”挡开,狞笑道:“多亏了钱大人的神机妙算,椋鹿戒才得了手。”

    三人都愣住了。“玉娇龙”吐了一口血水,冷冷地说:“原来你才是钱万春派来的人。”

    “没错!钱大人何等聪明,岂会轻信一个江湖大盗?钱大人制定的计划天衣无缝,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不过反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呸!你不也是个江湖大盗么?”“雪上飞”啐骂道,然后亮出了武器血刺,“你高兴得太早了!三对一,你以为你能走得掉?”

    “月下鬼”仰天长笑:“高兴得太早的人是你!”他召出鞭子当头抽了下去,“雪上飞”一运功力,忽然感觉丹田处钻心的疼,双腿无力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一鞭,头破血流。

    “卑鄙!居然下毒!”“玉娇龙”怒道。

    “只能怪你们警惕性太低!”“月下鬼”得意洋洋,“其实在‘梁’老弟下到渊底时你们就已经中招了,不过那会儿还不能算中毒。我这毒分为两种材料,单独服下任何一种都不会中毒,但会在体内滞留整整一个月。当你们喝了刚才那杯茶之后,两种材料才混成了毒。放心,此毒不足以致命,只会让你们暂时无法运功而已。对了,‘雪’兄,你对此毒应该很熟悉才对嘛!”

    “嚯嚯,两次倒在我的‘虚力散’之下,滋味如何呀?”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位面色白净、儒雅非常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雪上飞”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咬牙切齿,额上根根青筋暴起。

    “‘摘星手’!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玉娇龙”失声叫道。

    “月下鬼”对“摘星手”恭敬地行礼:“师父!”然后奉上了椋鹿戒。

    “徒儿,这次干得不错!”“摘星手”称赞道。

    “道貌岸然的败类!”萧天河骂道。“月下鬼”是趁他不在时下的第一种毒材,含有第二种毒材的茶水他也没有喝,所以他并没有中毒。不过“摘星手”师徒二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说起来,这次还得感谢你呢,多谢你在永灵热泉喷发之前就得到了椋鹿戒。如果你愿意说出忍冻和破冰的秘密,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摘星手”道。

    “月下鬼”连忙说:“师父,此人不知修练的是何种功法,实力不高,但防御极强,先前在树林中,徒儿全力的鞭法依然伤不了他。”

    “伤不了不代表杀不死。我有的是能让他生不如死的毒药。”

    “那两个家伙如何处置?”

    “‘雪上飞’已经没用了,直接杀掉。那个臭娘们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败坏我的名声,就这么死了难消我心头之恨!”“摘星手”冷不丁甩了下衣袖,飞出一颗白球直射“玉娇龙”的脸,在撞上的刹那,白球炸裂开来,化为一团粉末。

    “玉娇龙”立即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疼得满地打滚。那粉末应是有腐蚀之效,她的脸渗出了血水,粉末遇血则更烈,甚至鼓出泡来。几人眼见着“玉娇龙”的脸变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第六百七十章 任达不拘

    “摘星手”突施阴招,“玉娇龙”的脸被毁了。她的面容原本就很苍老,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摘星手”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也许是听到了“玉娇龙”的哀嚎声,屋外来了个客栈伙计,一看屋中的情形,下得拔腿就跑。

    “摘星手”下令:“这里人多眼杂,动作快点儿!”

    萧天河焦急万分,如果召孟章界中妖族出来,他们也只能化出本体维持片刻,先不说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摘星手”师徒,这里可不是荒渺的烟萦沼泽,而是有不少人居住的小镇!再说两次都有妖族在关键时刻相救,“月下鬼”肯定会怀疑到萧天河身上。思量再三,他还是觉得不能召唤妖族相救。

    面目全非的“玉娇龙”已经昏迷了,“月下鬼”又逼近了无法反抗的“雪上飞”,萧天河把心一横,伸臂挡在了“雪上飞”身前。

    “月下鬼”冷哼一声:“你想早点儿死我就成全你!”话音刚落,从屋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影,这人的速度快到看不清的程度,萧天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听“轰”的一声,“月下鬼”被重重地撞在墙上,墙破了个大洞,“月下鬼”从洞中飞了出去。

    弹指之后,那人拖着“月下鬼”从墙洞返回了屋内。“月下鬼”的脖子歪成一个恐怖的折角,显然颈椎已断,当场暴毙。

    “摘星手”都吓傻了,他抬头一看,来者竟是个看上去十分稚嫩的年轻人。不过从刚才他展示出的速度和力量判断,此人不是寻常之辈。“摘星手”拱手道:“不知……”没等他说完,年轻人坏坏地笑了笑,上前一脚踹在“摘星手”的膝上,当即“咔嚓”一声响,连筋骨带皮肉尽断,“摘星手”的左腿从此没有下半截了。

    “摘星手”摔倒在地,抱着残腿痛嚎起来,年轻人又当胸一脚踩上,稍一用力,“摘星手”的肋骨“叭叭”地接连断裂,他的眼珠几乎要凸出眶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了下手,却没能抬得起来,随即头一歪,下了黄泉。

    “这种恶棍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听。”年轻人冲着萧天河扬了扬眉毛。

    “白水集!你跑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萧天河又惊又喜,白水集来的时机真是千钧一发。

    “抱歉,好久没见世面,一下子起了玩性,四处逛了逛。”白水集打着哈哈。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那还不好找?”白水集指了指鼻子,“顺着气味就过来了。”他的视线落在了倒在地上的两人身上,“雪上飞”向他谢了救命之恩。“哟,这姑娘伤得挺重啊!”白水集在“玉娇龙”身旁蹲了下来。

    萧天河连忙问:“你有办法救她吗?”

    “解毒倒是小菜一碟,”白水集伸出双手捧住“玉娇龙”的头,暗运功力,只见“玉娇龙”的脸上涌出一股股黑血,接着,白水集双掌又冒出一股白雾,笼罩住“玉娇龙”的脸庞,黑血遇到白雾之后迅速凝结成块,掉落在地,红肿也很快消退了,“只是这面容嘛,我是无能为力了。”

    “唉……”萧天河为“玉娇龙”叹息,如果说以前她的脸是七分像人,三分像鬼,现在就是一点都不像人了,恐怕大白天出去也能吓死十个、八个的。

    白水集又替“雪上飞”解了毒。“接下来我们去哪儿?”他略显兴奋地问道,仿佛是要去旅行一样。

    “先离开这里再说。闹出人命,万一惹来琅苍军或是什么高手可就麻烦了。”“雪上飞”拿出一袋钱留在桌上作为对客栈的赔偿,然后拾起落在“摘星手”尸体旁边的椋鹿戒,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递给了萧天河。除了椋鹿戒之外,地上还有“摘星手”师徒二人的储物法宝,“雪上飞”也一并收了。

    萧天河收了戒指,抱起依旧未醒的“玉娇龙”。三人离开客栈之后买了辆马车,一路向南驶出了小镇。

    白水集的玩性真是不小,争着要驾车,原本驾车的萧天河只好把鞭子让给他。谁知他重重几鞭抽下去,马儿发疯似地狂奔,惹得他哈哈大笑。“玉娇龙”被剧烈的颠簸震醒,见自己正在马车里,“雪上飞”与萧天河也安然无恙,惊讶无比。“雪上飞”向她描述了事情的经过,说是被萧天河极其厉害的高手朋友所救。

    “嘭”的一声巨响,马车突然弹了起来,然后翻倒了。三人爬出车厢一看,原来刚才轧到了一块大石头,轮子直接崩飞了。刚买还不到半个时辰的马车,就这么坏了。白水集悻悻地撇了鞭子:“没劲!”

    “你这朋友还真是……有精神头啊!”“雪上飞”苦笑着对萧天河道。

    刚才马车已经驶出了道路并冲下斜坡,此处乃一条小河的河畔,不远处是一片竹林,山明水秀,风景宜人。

    “玉娇龙”忽然惊呼了一声,瘫坐在地。她本想用河水洗一洗酸痛的双眼,却被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吓着了。接着,她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雪上飞”和萧天河对视一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嗨,姑娘,别哭了,这个送给你!”白水集远远地抛过去一

    样东西,落在“玉娇龙”脚边的水中。

    “那个是……”“雪上飞”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透过清澈的河水,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鹅卵石堆之中。

    “这、这是……”“雪上飞”一把将戒指从水中抓了出来,托于掌心细观,戒指上雕着一条盘起的蛇,“玄蛇戒!是玄蛇戒啊!”

    “真的?”“玉娇龙”停止了哭泣。

    “雪上飞”拿出《八兽珍戒》残本,翻到图样仔细对照,确认是玄蛇戒无误。

    趁着两人惊奇的空,萧天河小声问白水集:“在黄泉深渊时你不是说玄蛇戒在西北方向一千五百里之外么?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去取来的呗。”白水集道。

    萧天河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想了片刻才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你从渊底上来之后,去了一千五百里之外的地方,找到玄蛇戒之后,又返回来了?”

    “就是这样。”

    萧天河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渊底分别到现在,连一天工夫都不到,你竟然赶了三千里路?”

    “我会飞嘛,这点路程算什么?”白水集道,“要不是一时玩性大发多绕了点远路,我回来得更早。”

    即便是飞,一天三千里也已经够惊人了,更何况白水集还去逛了别处。怪不得他在渊底时声称“皎猪戒”和“玄蛇戒”在“附近”呢。

    这时,“雪上飞”和“玉娇龙”一起走了过来。“玉娇龙”递过玄蛇戒:“多谢公子好意,只是这玄蛇戒太过珍贵,我不能收。”

    “我留着它有何用?”白水集搭上了萧天河的肩膀,“这是萧天河拜托我取来送给同伴的,作为他占了椋鹿戒的补偿。”

    “萧天河取得椋鹿戒是凭他自己的本事,无须向我们补偿……”

    白水集板起脸孔:“如果你觉得自己是萧天河的同伴,那就安心收下!只要别再哭就行了。我这人最见不得女人啼哭了。”

    “玉娇龙”只得冲白水集笑了笑,收下了戒指。

    白水集又对“雪上飞”道:“你别着急,我迟早也弄一枚八兽珍戒给你。”

    救命又送奇戒,这份恩情比天还大。“玉娇龙”与“雪上飞”正要一起跪谢,白水集却闪身将萧天河推上前来:“要谢就谢他吧!”

    萧天河连忙去扶:“‘雪’兄,‘玉’姑娘,礼大了,你们快快请起……”

    “萧公子,事到如今当以实名相告了。我叫黄兆离。”这才是“雪上飞”的真名。

    “我叫薛瑞烟。”

    萧天河将两人搀起,想起了玉龙令上所刻的那个“陶”字。“原来你不姓陶啊。”

    薛瑞烟道:“玉龙令其实是我娘的遗物,‘陶’是她的姓。后来她嫁入薛家,生下了我。为寄托吉祥之意,取名‘瑞烟’。三十五年前,父亲因为江湖仇怨,被仇家找上门来,一把火烧了整个薛家庄,逃出来的人也被仇人和其党羽赶尽杀绝。我因为还算有点姿色之故,没有被杀,却眼睁睁看着爹、娘在面前惨死。幸而遇上一位义士,夜里偷偷杀死看守,把我放走。说来可笑,娘为我起名‘瑞烟’,最后她自己却是丧命在黑烟之中。”

    一旁的黄兆离惊呼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位姑娘!”

    “正是。我当时一心求死,你却说了这么一句话:‘姑娘,你不珍惜性命那是你自己的事。可是,我冒着丧命的风险救你,你对得起我的性命吗?’正是这句话,打消了我自尽的念头。后来再相见时,我已经面目全非,你也认不出来了。”

    黄兆离踌躇片刻,叹道:“说来惭愧,我那晚是打算去庄上盗点东西卖钱的,正好发觉庄外有几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埋伏着。我本可以提醒一下庄里的人,却因为惦记着趁乱盗物,所以……唉,我也没想到那些人会如此恶毒,竟将除你之外的全庄男女老少数百人全都杀光。最后碍于良心谴责,我才救了你的性命。”

    “那并不怪你。”薛瑞烟道,“后来我才了解到,其实那桩仇事的过错在于我薛家,是我爷爷早年间听信谣言,误杀了仇家的父母。仇家为父母报仇,杀了我爷爷。爹又为爷爷报仇,杀死仇家夫妻二人。最终将怨气发在整个薛家庄的人是仇家的儿子。虽然我后来报了仇,可脸也变成了那副苍老的模样。奇怪的是,明明为爹娘报了仇,我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冤冤相报何时了,困扰两家整整三代人的仇怨,最终只剩下了我一人,这个结局何等凄凉!”

    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人人皆知。可是真当自己处于仇怨之中时,又有几人能看得开呢?

    黄兆离道:“恩怨情仇,只要人身在江湖,谁又能摆脱得了?你先是维护我的名誉,这回又因为我的仇怨再一次中毒,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薛瑞烟苦笑:“不必在意。反正我的脸本来也没法看了。”

    她越这么说,黄兆离就越过意不去:“神医自有妙术。薛妹妹,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位神医么?我们接下来就去找他。他医不好你

    的话,我们就再去找其他的神医。我黄兆离向天起誓,哪怕寻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帮你恢复容貌的方法!”

    “黄大哥,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薛瑞烟其实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白水集道:“那八兽珍戒的事就先放一放。你说的神医在哪里?”

    “在玉阳洲鹭还滩。从这里往南,越过银狼雪山,穿过疾风高原,进入八木森林。森林里有个鹭还湖,鹭还滩就在湖西畔。”黄兆离道。

    于是,四人步行至下一个村落。当初从钱府带出来的钱花得差不多了,黄兆离和薛瑞烟凑了凑钱,又买了辆马车。这一回,大家说什么也不让白水集驾车了。

    是夜,四人在郊外露宿。夜深时,薛瑞烟沉沉地睡去了,白水集却不知疲倦,缠着萧天河和黄兆离问东问西。正好,萧天河也想问他关于玄蛇戒的事。

    白水集说玄蛇戒是在一个山中古墓之中找到的。

    “所以你就掘开了坟墓?”萧天河问。

    “还能怎么办?”白水集撇撇嘴,“不知是哪个家伙把珍贵的戒指当成了陪葬品。若不是我,玄蛇戒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见天日呢!”

    黄兆离好奇地问:“萧兄弟,陆苏奇戒中果真什么都没有么?”

    “只有一块绢布。”萧天河将绢布拿了出来,“我想玄蛇戒中应该也有这样一块绢布。待明日让薛姑娘认主后便知。”

    黄兆离接过绢布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提起认主,萧天河忽然想起了白天的疑问:“为何‘月下鬼’那么轻易就消除了椋鹿戒上我的灵魂印记?”

    黄兆离想了想,解释道:“认主法宝相当于给大门挂了把锁,而灵魂印记的作用则是开启法宝功效,相当于开锁的‘钥匙’。解除他人认主很简单,就像是换锁,只要稍微用些力气把锁给破坏,再挂上自己的锁,门里的东西就变成你的了。”

    显然,在清微界,消除灵魂印记是件十分轻松的事。

    奇怪的是,白水集闻言也相当惊讶:“法宝易主已经变得这么容易了?早知道我就把皎猪戒一起弄来了!”

    “好法宝本来就不多,若是在高手手中,哪有那么容易盗来?”黄兆离还以为白水集是想去盗戒,“皎猪戒在血骨坛,血骨坛高手不少,其中‘黄狼’主事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十七,还是少惹为妙。”

    “血骨坛么……”白水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萧天河可以肯定一点,在白水集未被困住的年代,法宝易主是非常困难的。“好法宝变少了,易主也变得简单了,看来,还是和天地之气的变化有关。”萧天河心想。

    这一日,途径一个州城,黄兆离和薛瑞烟去购买些干粮,萧天河则陪着白水集进城闲逛。说是“陪同”,其实是“看管”,毕竟州城人多,白水集又像个小孩似的贪玩,萧天河实在放心不下。白水集是真不怕被人察觉妖族的身份,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一天下来,累得萧天河筋疲力竭。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两人要出城了。当萧天河心中感叹着“这辛苦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之时,又发生了一件与两人没什么的关系的意外。在城门附近,一位肚子隆起的孕妇被侍女搀扶着,从大街的另外一边走过。

    白水集笑了一声,对萧天河小声道:“街对面的那个‘孕妇’,其实是装的,她根本没有怀孕,肚子里是一包棉花。”

    萧天河看了看孕妇的背影,没觉得她的仪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包棉花没有包紧,刚才有些许棉絮从她裙下掉了出来。”白水集说着就拉萧天河往回走。

    “干什么去?”

    “跟去看看呐。那女子没怀孕却装成孕妇,你难道不好奇么?”

    “关你什么事啊?快走吧,黄兄和薛姑娘一定等了我们很久了。”

    “反正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再多等一会儿又有何妨?”白水集不听劝,执意要跟去,萧天河只得同行。他叮嘱白水集:“答应我,不许惹事,那女子如果回家了,我们立刻就走!”

    “行,都听你的。”白水集真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两人一路远远地跟着孕妇和侍女,拐弯抹角,最终来到一条昏暗的小巷。这条巷子是条死路,而且没有什么人家。左边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后院墙,右边则是一间仓库。

    白水集冲萧天河使了个眼色,两人翻过围墙,爬上了仓库的房顶,远远看着小巷中的情况。

    孕妇和侍女走到大户人家的后门外,向巷口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孕妇将衣服下的棉花包扯了出来,丢在脚旁,对侍女抱怨道:“带着这东西走路实在是太麻烦了!”

    侍女捡起棉花包,劝道:“小姐,再忍一忍吧。”她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后门开了,一位老仆将两人迎了进去。

    “好了,人家回家了,咱们也该走了。”萧天河道。

    “且慢!”白水集拉住了萧天河的衣袖,“不对劲!”

第六百七十一章 古道热肠

    装成孕妇的女子如萧天河所料——回家了。可是,白水集却未遵守事先的约定——立即出城。他拉住萧天河的衣袖:“不对劲!”

    “假装有孕当然不对劲咯!”萧天河没什么好气,从仓库房顶往地上跳。

    白水集明明趴着没动,却一把抓住了萧天河的衣领,把他又拽回了身旁。萧天河惊讶地打量着他的手,不过二尺有余而已,刚才是怎么抓住跃至半空的自己的?

    “听我细说!”白水集开始分析起来,“你想想,女子装孕,在合理的情况之下,是为了蒙骗何人?”

    “这个……”萧天河还真没想过这种问题。

    “我想多半是为了蒙骗夫家吧?”白水集道出了自己的推测。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等到了时候,自然也瞒不住。”

    “那就是在这十个月的‘孕期’之内,她想要达成某种目的……”白水集边分析边思考,“不过,刚才那个女子鬼鬼祟祟地从无人小巷里的后门进家,而且在进家之前还甩掉了伪装,显然,她装孕并非是为了蒙骗夫家之人。”

    “那就是为了蒙骗外人。”萧天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没错。”白水集道,“这就奇怪了,她这夫家一看就是权贵之人,她丈夫怎会允许妻子无孕而装有孕,还在外头招摇过市?等十月孕期结束,却不见新生婴孩,街坊邻居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萧天河压根不感兴趣:“好了,你管别人家那么多事做什么?”

    “那女子一定有难言之隐。行走江湖难道不应该行侠仗义么?”白水集认真地反问萧天河。

    萧天河十分无奈:“你到底想做什么?”

    “总之,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再说。”白水集跳到了小巷之中,正了正衣襟,敲了几下后门。

    萧天河也赶紧跳了下来,他可不放心让白水集独自进别人家。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老仆的声音:“是谁?”

    “一位有孕的女子掉了一样东西,我见她进了这条巷子,所以猜测可能是从此门进了贵府。”白水集道。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了老仆狐疑的双眼。也许是看白水集和萧天河的相貌与气质还算端正,老仆稍微扩大了门缝,伸出手来:“把东西给我就行了。”

    “那可不行。”白水集微笑着摇了摇头,“那女子进了贵府只是我的猜测。在没见到她本人之前,我是不会把她的东西交给任何人的。”

    老仆一听此言十分不满:“那你就留着好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什。”说完他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萧天河刚想笑话白水集此招不灵,白水集却故作惋惜地叹道:“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个在豪运赌坊捡到的包袱送回原处吧。”

    门马上开了,老仆喊住了两人:“那包袱是什么模样?不交给我,给我看看总可以吧?”

    “没什么,就是一个白布包,里面包着棉花。”

    老仆皱起了眉头,假孕女子进府之时肚子确实是瘪着的,可是他记不清侍女到底拿没拿着棉花包了。加上白水集描述的包袱颜色、所包之物都对得上,他不得不怀疑,假孕女子有可能真把棉花包给弄丢了。

    可是捡到棉花包的地方却不是个好去处。提起豪运赌坊,城中人人都知道那里是个乌烟瘴气、三教九流的地方,别说是豪门孕妇了,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极少去。“若是被此人出去瞎传,有损名声。”老仆心想。于是,他招呼两人:“你们先进来吧。”

    白水集对萧天河使了个得意的眼色,两人进了后门。“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包袱之事。若果真是小姐所掉,她自会召见你们。”老仆道,“不过在此期间,你们切不可乱逛。这里可是刘府后院,惹出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到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言罢,老仆急匆匆离去。

    “你进来了又有何用?老仆一禀报,就会知道你是在撒谎。”萧天河道。

    “放心,即便知道我在撒谎,那女子也会见我们的。”白水集信心满满,“我说中了棉花包袱的颜色,就表明我们已经知道了她在装孕。不管是为了收买还是为了封口,她总要见见我们。”

    “这倒是。”萧天河点点头,“而且从老仆称呼女子为‘小姐’,我们也可得知,那女子不是这家的媳妇。”

    “嗯。不是媳妇却装成媳妇,还是个有孕的假媳妇,其中妙趣,只有等面对面交谈时才可得知了。”白水集居然说了“妙趣”一词,看来他真是把此事当成游乐。

    果然如白水集所料,没过多久,老仆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说带两人去见小姐。刘府后院很大,老仆却引着两人一直往府角偏出去,最后来到一个清静、整洁的小院中。一般建在大府邸偏角处的别院,既非家眷住处也非寻常客房,往往是给特别之人所住。那名侍女就站在院中,轻蹙眉头打量着两人:“随我来吧,小姐就在房中。”

    进屋之后,女子已经倒好了两杯热茶。“二位跟踪了我许久,没想到竟一直追至刘府里来了。”女子气韵淡然。

    “原来你早已发现了。”白水集道,“那为何还在后门外甩掉伪装呢?”

    “反正不甩掉棉花包你们也知道我在装孕,不是么?”女子抬眼看着白水集,

    “我看二位面生,应是素不相识?”

    “是的。”

    “说吧,你们意欲何为?”

    “如果我猜得没错,姑娘正在被人追杀?”白水集道。

    “差不多算是吧。”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白水集这句问得莫名其妙。

    女子愣了愣,随即笑道:“放下了一半。天底下真有这般好事之人?”

    侍女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萧天河笑道:“姑娘在问了是否素不相识之后,不先要求我二人保密,却问我们‘意欲何为’,意在探一探我们是否是冲她而来。白兄道出自己的猜测则表明我们来此的原因只是好奇而已。还请原谅,这位白兄真就是如此好事之人。”

    女子道:“看来,二位公子都是聪明绝顶之人。既非恶意,那我就如实相告了。我很早以前就离家了,一直跟随师父修炼。前些年返乡省亲之时,家中突然闯来实力高强的恶人,几乎全家都被恶人所杀,只有我和弟弟两人得以逃脱。经过数年的打探,听说有和弟弟相貌相似之人流落在这附近,于是来此地暗寻。不过也正因为这些年的打探,我又被仇家盯上了。这座沽棠城只是座偏远小城,突然出现一个寻人的生面女子,容易惹人怀疑。这座刘府之主与家父还算有点交情,于是我就装成他家公子新娶的小妾,来此小城别府安胎养身。方才那趟出去,正是为了去宝应门打探亲人下落。刘家公子的‘小妾’前去宝应门收取家书,总不会有人怀疑了吧。”

    原来这座府邸并不是刘家的主府。怪不得府中没见几个人呢。

    “小妾怀孕,正妻生妒,为平家事,刘家公子就把有孕的小妾打发到别府来安身。嘿,有意思。”白水集咧嘴笑道。

    “正是如此。”

    萧天河问:“那你可曾探听到令弟的下落?”

    “没有。”女子叹了一声,“弟弟即便活着,想必也是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可能在某地久居的。”

    侍女劝道:“小姐,没有消息至少表明没有死,更没有被抓,这也算是好消息吧。”

    女子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白水集道:“那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这里你也呆不长了。已经有两人潜入了刘府。”

    侍女立即以警惕的目光看着两人,还掏出来一把匕首。

    “放下,不是他们俩。”女子嗔道。

    “是在我们交谈期间潜进来的。不过他们好像不知道你在哪里,正在秘密搜寻。”白水集不慌不忙地喝着茶。

    侍女急道:“小姐,他们必然是料到你会去打探消息,所以在宝应门里安排了耳目!”

    “不必惊慌。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刘公子已经调拨了高手保护。府中高手环侍,相信不消片刻就能擒杀敌人。”女子十分从容淡定。

    “高手?呵。”白水集冷笑一声,掌中脆响,原来是他攥碎了茶杯,随后他扬臂将碎片甩了出去,碎片“咻咻”撞破窗纸飞到了屋外,“所谓高手,不过如此。”

    女子打开房门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那些茶杯碎片竟将一人钉在了院门上,巧妙的是,碎片竟没有伤到那人的皮肉,而是全部扎在衣服、头发上。那个人此刻亦是呆若木鸡,他正是刘公子调来保护女子的高手之一,得知府内来了生人,所以特意来到别院暗中保护。冷不丁从屋内飞出的“暗器”让他猝不及防,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股巨力扯向了院门。

    “潜入刘府的高手非同小可,就凭他这样的实力,恐怕难以抵挡。现在已经有一人觉察到动静向这边靠过来了。”白水集越说越吓人,女子紧张起来,拱手恳求:“望大侠相助!”

    “既然聊到这儿了,我当然不会不管。”白水集拿过萧天河那杯未喝的茶来,继续悠哉地问:“不知今日之后,姑娘作何打算?”

    女子咬了咬嘴唇:“留下反而会害了刘家。反正没找到亲人下落,只能和以前一样浪迹天涯了。”

    “不如与我们同行?”白水集竟发出了邀请。

    “这……”

    “白兄……”萧天河觉得相当不妥,毕竟对女子了解太少,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行侠仗义,不必在意那么多。”白水集的话也不知是说给女子还是说给萧天河听的。

    女子只犹豫了一息:“那好吧!大恩大德,楚璇玑必当厚报!”

    “稍等片刻。”白水集放下茶杯,身形迅疾如电,冲出了别院。刚从门上下来的那位“高手”甚至都没看清楚出院的是男还是女。

    “真是厉害啊!”侍女兴奋得双目直放光。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楚璇玑问萧天河。

    萧天河报上了名字,也告诉了她白水集的名字。

    楚璇玑正要问他们两个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随即一股轻风拂面,刚才分明还空着的座椅上,已经出现了白水集的身影。他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咂嘴叹道:“真是好茶!”

    萧天河问他:“那两个人呢?”

    “一人一拳打死了,尸首丢到城外山里去了。” 这才不过数息功夫,白水集的话仿佛是在信口开河。不过亲眼见识到他速度的几人却是深信不疑。

    就这么直接杀了啊……”萧天河担心惹上麻烦。

    白水集却会错了意:“这种恶人还怜悯什么?死有余辜。好了,该出城了,黄兄和薛姑娘想必等着急了。”他这会儿才想起来。

    楚璇玑对侍女道:“小翠,你以后就不必跟着我了。就留在刘府吧。”

    侍女大惊:“小姐,当初我答应过师父要照顾你的,现在你亲人还没寻着,怎么却要抛下我?”

    “跟着我漂泊无定,奔波受苦。现在我与两位公子同行,不会有事的。”楚璇玑安慰道。

    “她说得没错。你实力不强,跟着也是累赘,不如留下,反倒让你家小姐安心。”白水集说话直来直去,惹得侍女眼泪汪汪的。

    “白兄!”萧天河掐了他一把。

    白水集连忙道:“小翠你放心,我白水集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你家小姐!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小翠泪流满面,点了点头,跪下向楚璇玑磕了个头,又转向白水集与萧天河伏地不起:“我家小姐就拜托给二位公子了!”

    萧天河连忙扶起小翠。楚璇玑把小翠拉去一边,主仆二人一边抹泪一边做最后的道别。萧天河转头看白水集时,却发觉他的眼眶中似乎也有泪花在闪动。

    “没想到,一个被关了八百多年的老妖居然如此多愁善感,真是个可爱的家伙……”萧天河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

    小翠和老仆将三人依依不舍地送出了后门。从此,萧天河的同伴又多了一位。在出城的路上,萧天河小声问白水集:“你刚才连楚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就邀请她同行,究竟是怎么想的?”

    “好心总归有好报嘛。”白水集道,“同样是被人追杀,这和当初陆长冈夫妇的情况多像!如果那时不是因为我好心助他们,我又岂会有今日?”

    “说的也是。”

    “江湖虽然凶险,但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楚姑娘不惜自己姑娘家的名誉而装成孕妇,忍辱负重,值得同情。你是因为实力弱才处处小心,无可厚非。如果你的实力像我一样强,相信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城外,“雪上飞”黄兆离正在道旁不安地踱着步,看到三人之后立即迎上前来:“你们可算出城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我早就想进城去寻你们,却被薛姑娘拦着。”

    “以白公子的身手,能出什么事?”薛瑞烟掀开了车厢的门帘。

    当看到薛瑞烟的面容时,楚璇玑吓了一跳,掩嘴惊呼了一声。薛瑞烟尴尬地戴上了面罩:“抱歉,我不知道有外人。”

    楚璇玑过意不去了,连忙上车向薛瑞烟道歉,并询问她的面容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听完她的讲述之后,楚璇玑也是建议去找名医治疗试一试。

    黄兆离道:“我们此行正是要去玉阳洲鹭还滩找一位神医。”

    楚璇玑却泼了盆凉水:“那位神医我亦有所耳闻。不过现在神医已经不在鹭还滩了。”

    “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楚璇玑道。

    薛瑞烟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与神医无缘。”

    黄兆离安慰她:“那我们也先去鹭还滩看一看,说不定附近百姓会知道神医的去处。”

    “我得提醒你们一句,”楚璇玑道,“那位神医的脾气极其古怪,不仅要价不菲,而且还不是光有钱就给治的。”

    “神医的名气已经传开,好端端的为何要搬离鹭还滩?”白水集问道。

    “听说是有恶人相扰,神医喜欢清静。”

    白水集笑了:“那就简单了。我替神医摆平恶人,作为报答,神医给薛姑娘治脸。”

    “也许是个办法。不过我还听说神医立了许多规矩,若有一条不符,则坚决不治。”楚璇玑一边说一边看着薛瑞烟,生怕打击到她。

    “脾气这么古怪,难怪会有恶人相扰呢。”白水集感慨。

    萧天河扬鞭驱马前行:“如黄兄所言,先去一趟鹭还滩试试。如果找不到神医或者神医不肯医治,再去找我认识的那位神医。别的不说,我保证只要她能治,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全心全意地为你治疗。”

    “多谢诸位了。”薛瑞烟的面罩下终于透出了些许笑意。

    关于楚璇玑的身世,她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大家也没有询问太多。她只说在找的亲人是她的弟弟,名叫楚璎珞。

    出城往南百里,就是巍峨的银狼雪山。原本翻越雪山是件辛苦的事,可有白水集在,一切都变得不费吹灰之力。片刻功夫,他就把四名同伴连带马车一起“搬”到了雪山的另外一边。应他要求,在飞跃雪山的过程中,萧天河他们都闭紧了双目。只觉一阵猛烈的寒风吹过,雪山就已经在身后了。若不是眼前就是荒凉的疾风高原,几人都不敢相信原来越过雪山是如此轻易的一件事。

    不过,带人翻山对白水集来说也许并不轻松。自踏上疾风高原开始,他就一直在车厢中酣睡。一连睡了好几天,等他睁开眼时,远处的八木森林已经清晰可见了。

    在驶入森林之前,白水集饶有兴致地向楚璇玑问起神医所立的严苛规矩。其实楚璇玑对于神医的了解也都是江湖传言,并不确切。她的话音刚落,驾车的萧天河忽然像着了魔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百七十二章 老少相争

    八木森林,因为林中主生树木有八种而得名。林中有鹭还湖,有鹧鸪丘,有燕归谷,是个风景宜人之处。不过由于林中多毒物,附近又很荒凉,所以鲜有人迹。这对萧天河一行人来说可是个糟糕的消息,方圆几百里都没有村镇,该向何人打听神医的去处?

    林中无路,马车只能停在森林外面。白水集看着昏暗的树林说:“神医怎么会挑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居住?离村镇那么远,明摆着是不想医人嘛。”

    “所以说是个‘怪医’么。医术高超却不肯医人,真是白瞎了那身医术。”黄兆离道。

    白水集问楚璇玑:“不知神医都立了哪些规矩?”

    楚璇玑耸耸肩:“具体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她的规矩是‘十医十不医’,据说其中有一条居然是看日子。”

    萧天河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十医十不医’?莫不是‘医女不医男,医少不医老,医美不医丑,医富不医穷,医瘦不医胖,医伤不医病,医轻不医重,医凡不医仙,医双不医单,医顺不医逆’?”

    “好像是……怎么,你认识那位神医?”楚璇玑十分讶异。

    “看来你们说的神医和我认识的神医极有可能是同一人。即便不是同一人,也是同门。”萧天河对薛瑞烟道,“放心吧,此事十拿九稳了。”

    “那也得先找到神医再说。”白水集率先进入了八木森林。

    此季正值盛夏,是诸多毒物活跃的时期。神医是花珺门人,在此隐居的缘由也就显而易见了。一行人登上了鹧鸪丘,碧波荡漾的鹭还湖尽收眼底。鹭还湖边上就是鹭还滩,滩上有一间小屋。在湖心有座小岛,岛上也有一间小屋。下了鹧鸪丘,众人发现,在鹭还滩小屋附近有好几个大坑,坑上覆着木板。

    “这是陷阱?也太明显了点。”黄兆离道。

    “哪有陷阱上盖木板的?要盖也应该盖藤网和细沙才对。”楚璇玑走到一个坑前,打算掀开木板看一看。

    “且慢。”萧天河阻止道,“最好还是别看了,免得惊着你。”

    楚璇玑有点不服气:“即便有机关暗器,我一个六品级修仙者也没那么容易被伤着。”木板移开之后,楚璇玑只往里瞅了一眼,就惊叫一声,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萧天河笑道:“劝你不要看,你却非要看。到底还是惊着了吧。”

    原来大坑里密密麻麻,全是缠绕在一起的蛇。从它们鲜艳的花纹来看,全都是剧毒之物。黄兆离、薛瑞烟又掀开另外几个大坑上的木板,蝎子、蜈蚣、蟾蜍等等,无一不是毒物。

    “即便是为了入药,未免也太多了吧?”楚璇玑纳闷,一个不医人的医者,为何要饲养这么多毒物。

    “你们难道忘记神医已经不在鹭还滩了?”白水集的目光落在湖心小岛的那间木屋上,十分肯定地说,“屋里有人!”

    “必定是养这些毒物的恶人!”黄兆离想当然了。

    “哼,待我把他抓来丢进坑里喂蛇!”白水集脚下生风,一路踏浪如履平地,眨眼之间就已经冲到岛上去了。

    毒物都活着,说明饲育之人还在。萧天河想要阻止白水集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连忙大叫:“休要伤人!她不是恶人!”

    几人眼见着白水集撞破房门冲了进去,须臾就攥着一名女子的衣领回到了岸边。女子气得满面通红,整了整衣襟,大声道:“老怪物!开始耍赖了么?我真是看错……”话未说完,她就怔住了,大喜道:“天河!”

    “哈,清雨姐,果真是你!”萧天河与花清雨紧紧拥抱在一起。

    “原来是朋友。冒犯了。”白水集向花清雨赔礼,“你刚才说,这森林有老怪物?是什么怪物,厉害吗?”他兴奋得双眼直放光。

    “这……还是回屋说吧。作为冒犯的赔礼,劳烦你把湖心岛的小船划过来。”花清雨道。

    白水集指着滩上的木屋问:“这间小屋不是你的住处么?”

    花清雨道:“曾经是。现在是我存放药材的仓库。”

    “原来如此。”白水集这回没有踏浪狂奔了,而是和衣跃入水中,畅快地游了起来。

    “一听鹭还滩的神医有‘十医十不医’的规矩,我就知道多半是你在这里。”重逢故友,萧天河心情十分愉悦。

    “我是故意散播这个规矩的。天大地大,寻人不易。与其漫无目的地四处奔波,倒不如让你们来寻我。如果本脉前辈听到了消息,也一定会找来的。”花清雨道。

    “你果真按规矩医人?”萧天河问。

    花清雨笑了:“怎么会呢?自师父和余长老喜结良缘之后,这规矩就废除了。但凡有来求医者,我都精心医治,而且报酬分文不取。只有一个要求,替我散播‘十医十不医’的规矩。”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薛瑞烟脸上:“这位姑娘,可否将面罩取下让我一观?”

    薛瑞烟满怀希望地摘下面罩,花清雨皱眉细看了许久,叹道:“姑娘所中之毒可是够阴狠的。幸亏解得及时,否则怕是要蚀穿面骨,伤及脑部了。”

    “我们正是为此事来的。你可能替薛姑娘恢复面容?”萧天河问。

    “我不敢说……”花清雨捧起薛瑞烟的脸,再次仔细端详起来,

    “姑娘在中毒之前,似乎面部也曾受过伤?可是被火所灼?”

    “不是。许多年前,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幸而得一神医相助,用以毒攻毒之法救下我的性命,只可惜救命之毒地毒性太大,伤了我的面容。”

    “这可就麻烦了……”花清雨抱着胳膊来回踱了起来,自言自语,“要恢复容貌,就先得彻底了解所中之毒的毒性。可是新毒已解,想要了解此毒已属不易,况且之前还中过毒,又用另外一种毒解毒……”

    萧天河问:“到底行不行?”

    “恕我无能为力。”花清雨满怀歉意,“即便我了解了新中之毒,也只能恢复第二次中毒前的相貌。”

    萧天河想了想:“那就分两步走,第一步先恢复这次中毒之前的相貌,然后你再根据她面容受损的状况研究第一次中毒的情形,不就能彻底恢复她的相貌了?”

    花清雨苦笑:“谈何容易!第一次中毒之后面容受损,究竟是完全因为解毒之毒的缘故,还是解毒之毒和所中之毒共同作用的结果?要搞清楚这一点,不仅要了解两种毒的毒性特点,还必须得确切地知道两种毒所用的量,才能尝试逆转面容损伤的过程。况且此时距离中毒之时太过久远,最后究竟成不成还得另说。总之,现在第一步都很困难,更不用提第二步了。”

    “连你也没有办法么……那恐怕这世上就没人能……”萧天河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薛瑞烟那副伤心的神情。

    “我是肯定不行了。等以后见着本门前辈,再让她们看看吧。毕竟她们对各种毒的了解远胜过我,说不定会有办法。”花清雨道。萧天河想想也是,她才飞升了多久?现在肯定正处于对清微界各种毒的了解阶段。

    这时,白水集把船划到了岸边,众人登船,来到了湖心岛的屋中。

    即便这里是花清雨的住所,四处也都摆满了瓶瓶罐罐。未等坐下,白水集就急着再次问起“怪物”之事。

    “不是真正的怪物,而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花清雨解释说,“起初整日来找我的麻烦,后来虽然不那么勤了,但也是隔三差五的来。”

    白水集大失所望:“原来是个老头,真没劲……”

    “传言神医受到恶人相扰,已经不在鹭还滩了,我们正愁不知该去哪里寻你呢。”萧天河道。

    “可不是嘛!就是因为那个臭老头,我才搬离了鹭还滩,来这湖心岛上居住。原先那座小屋,就改作仓库了,专门放一些需要风干却又怕晒的药草。”花清雨笑道。

    黄兆离问:“那老头为何烦你?”

    花清雨刚要张口,却听岸边响起一声尖啸。“正说着,他就来了。”花清雨无奈地笑笑,打开了窗户。鹭还滩上赫然出现一团火光。花清雨见状脸色骤变,大呼糟糕,抄起门旁架子上的一个坛子就往外跑。

    着火的正是那间仓库,里面放的可是花清雨搜集了许久的珍贵药材,要是都烧掉了她可得心疼死。

    花清雨上了小船,急急地向岸边划去,还一边喊道:“臭老头,我已经做好了!你别烧我的仓库!”

    鹭还滩上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又是一声尖啸,八木森林里飞出一支燃着火的响箭,不偏不倚落在了木屋的房顶。火箭带响,明摆着就是要放火给你看。第二支火箭才刚落,紧接着林中又射出了第三支火箭。木屋三处着火,偏偏不凑巧地从湖面刮过一阵风去,风助火势,眼见着房顶都要烧没了。

    “臭老头!你没听见吗?”花清雨更急了,把桨摇得飞快,可再快也是艘小船而已,照这速度,等靠岸时估计小屋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这哪来得及?我去助她一臂之力!”白水集再次施展水面踏浪的好戏,追上小船,推着小船飞速前进,船头高高昂起,船底时不时还跃离水面,花清雨险些从船里掉下来,连桨都给撇了。

    快到岸边,白水集依然没有减速之势,就在离岸约十丈左右的地方,他突然用力下按,把船硬生生压下水面数尺,小船就好像冲进了泥潭似的,速度骤降,船头冲起滔天的波浪,一股脑扑向了熊熊燃烧的木屋。随着浪花一起飞的还有猝不及防的花清雨,她掉落在船前的沙滩上,一连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哈哈,抱歉,抱歉!”白水集看着花清雨的狼狈相,不厚道地笑了。

    花清雨顾不得其他,赶紧起身冲向了木屋。木屋的火完全被巨浪给浇灭了,可是,脆弱的房顶也被波浪冲垮了,屋中的药材焦的焦,湿的湿,没剩下多少可用的。花清雨环视着满屋狼藉,心痛不已。

    “啧啧,估计全都毁了吧?”屋外有个苍老的声音幸灾乐祸。

    花清雨怒火中烧,一脚把门踹飞,对着那个带着斗笠的老头吼道:“刚才我都说了,我已经炼好了,你怎么还放火烧我的仓库?”

    老头的脸全都被斗笠给遮住了,只看到斗笠下露出的白胡子一颤一颤的,他笑道:“约定的时刻是今日正午。你迟了。”

    “丹药就在我房里的架子上。今日我与故友重逢,一时间忘了这事。我刚才喊得那么大声,你怎么还要继续放箭?”

    “约定的地点是把丹药放在仓库的桌子上。不管是什么原因,正午时分我没在桌上看到

    丹药,就得烧你的仓库。”老头振振有词。

    “你!你故意气我!”花清雨怒道。

    老头得意洋洋:“没错。我就是要故意气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老匹夫!”上了岸的白水集看不下去了,走到老头面前喝道,“你都一把白胡子了,怎么还如此刻薄?欺负一位姑娘,你不觉得丢脸么?”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与她的事,与你何干?”老头是个硬茬。

    白水集见老头“不识相”,大怒:“我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老匹夫,今日你若不向神医姑娘道歉,休想离开鹭还滩!对了,还得赔偿神医姑娘损毁的药材!”

    老头与他针尖对麦芒:“啊呀呀,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现在的小鬼都如此猖狂了吗?”

    “老匹夫!找揍!”

    “臭小子!讨打!”

    两人剑拔弩张,花清雨反倒来劝:“唉,不至于如此!”

    “臭丫头你给我让开,这小子对我不敬,我定要他吃点苦头!”

    “神医姑娘,此老鬼为老不尊,我替你教训他一顿!”

    老头突然一跺脚,迸发出一股猛烈的气浪,将花清雨弹开几丈远。白水集却立在风中纹丝不动,振袖扇风,将花清雨又托出去几丈远。

    老头把斗笠压得更低了:“好小子!有能耐就来追我!”言罢,他几步跨到水边,踏波而行,健步如飞。

    “嘁,小菜一碟!”白水集还以为老头来得晚,没看见他刚才踏浪推舟。不过须臾之后,他就觉察到这个老头确实不一般。老头在湖面上越走越快,已经和白水集的速度相差无几。老头也不是冲着湖心岛去的,而是沿着湖岸走圈。白水集横冲直撞的速度惊人,但走弯路的速度就要慢一些。为了追上老头,他抄直线走近路,谁知老头突然急转向湖心去了,速度丝毫不减。老头算是捉摸透了白水集的身法,当白水集紧追时,老头就走弧线;当白水集走直线近路时,他就急转方向,如此往复。

    更可恶的是,老头还在前头嘲笑:“哈哈,追不上吧?”

    白水集冷笑一声:“好戏还在后头呢!”他一个鱼跃钻入湖中,消失了。

    老头讶异道:“你游泳还能比踏浪更快?”他紧盯着湖面,不断地变换方向。可是,白水集下水之后就再也没浮上来过。湖水清澈,一丈深内皆可见,两丈深内也能看见个模糊的身影,也就是说,白水集下潜的深度至少也在两丈以下。

    许久,水面都平静如常,老头甚至好几次将湖中的鱼影当成了白水集。“你可不要因为逞强而淹死了。”他故意激道。

    话音刚落,老头只觉身后有轻微的搅水声,连忙闪身,却被脚下一股波浪顶起,白水集竟然就在他身下,老头想要借势跃离,却被白水集扯住了脚踝。“看你再往哪儿跑!”白水集大笑。两人像是一根柱子直直倒下,拍落在水面上,随即沉了下去。

    湖心岛上的四人没听到岸上的对话,只看到白水集在湖面上对一人紧追不舍。白水集的速度他们可都见识过,那个戴着斗笠的陌生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两人沉下湖面之后,又是好久没浮上来。不过水面却不平静了,东鼓一下,西荡一下,像是沸腾了似的,看来水下的交战十分激烈。

    突然,两人如同蛟龙出水,一起冲上了半空,双拳对双拳,在下落的过程中依然你来我往,出拳的速度快到看不清,只能看见出拳带起的阵阵水雾。在即将触到水面时,两人对了一掌,两下弹开,站在湖面上。

    “小子,功夫不赖啊!”

    “老头,你也不差!”

    旁边荡悠悠漂来了花清雨抛下的双桨。

    老头撩起一根,又对另外一根推了一脚:“赤手空拳不尽兴,兵器无眼易伤人。就用这木桨决个胜负吧!”

    “正合我意!”白水集抄起漂来的木桨,舞得如风车一般,卷向了老头。老头沉着应对,湖面上回荡着木桨“砰砰”的碰撞声。这一回,两人都不打算再退让,就在原处硬碰硬,一较高下。

    这时,用手划着小船的花清雨终于回到了湖心岛。萧天河忙向她问起陌生人的身份,但花清雨也不知道老头究竟是什么人。“反正他是个炼毒的高手。有一天,他偶尔发现了我饲育的毒物之后,就日日来缠着我,非要传授我一种十分难炼的剧毒的炼制方法。我起初不愿意学,他就不依不饶,还毁了我的饲育坑。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为了打发他离开,我就照他说的,炼成了那种剧毒。可是他却没完没了,又要传授我更难炼制的另外一种毒。为了保住我辛苦搜集来的毒材和药材,我只能按他说的做。每次炼毒,他都会根据难易程度定个期限,到了期限就来我房中检查结果。我毕竟是个女子,为了避免麻烦,我才在湖心岛上新建了住处。”花清雨道。

    黄兆离问:“神医姑娘,你可见过那老者的相貌?”

    花清雨摇了摇头:“如你所见,他的脸被斗笠所遮挡,而且他从来没有摘下过斗笠。喏,就连刚才在水下打斗,他的斗笠依然还戴在头上。”

    楚璇玑瞪大了眼睛:“黄兄,你问起面容之事,难道怀疑他是……”

    “唔,多半就是他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不破不立

    黄兆离猜到陌生老者的身份之后,连忙催促萧天河:“萧兄,你还是赶紧叫白兄停手吧。那老者的来头可不小,白兄恐怕不是对手!”

    “哦?我看他们俩倒是势均力敌。”萧天河似乎没有阻止之意。

    “那一定是老者手下留情了。”薛瑞烟和黄兆离意见相同。

    “那个臭老头到底是谁啊?”花清雨问。

    黄兆离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是听你说他是个炼毒高手之后才想起来的,加上他一直遮住颜面,多半不会错了。他就是闻名江湖的高手——‘鬼皮人’车宏伯!”

    清微界的高手,萧天河和花清雨自然不太清楚。楚璇玑补充道:“他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十。”

    排名第十!又是位顶尖高手,比雨田宗主连圣谦、宝应门头号高手“宝珠”还要厉害。要知道,《清微榜》上排名前八位的乃是八大帝皇,不属于江湖人士。车宏伯排在第十,他是真真正正的江湖第二高手,难怪黄兆离和薛瑞烟都认为白水集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对于现在白水集和车宏伯平分秋色的情形,黄、薛二人觉得是车宏伯没有使出全力。可是在萧天河看来,两位高手都已全力以赴。他们虽口中骂得凶,但出招并不阴狠,起先是赤手空拳,现在又以木桨代替武器,可见毫无杀心。他们完全是在享受与不相伯仲的对手交战所带来的乐趣。既然他们都很享受,那又何必打断这种快乐呢?萧天河笑眯眯地席地而坐,安心地欣赏高手过招。

    白水集和车宏伯定下了不退不避的规则,换言之谁被击退就算谁输。两人各自赌上胸中的一口气,被桨打中也绝不后撤一步。两人“乒乒乓乓”打了足足半个时辰,最终在一次全力对招之中,两把桨一起断裂震飞。

    白水集与车宏伯对视片刻,忽而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随后两人都上了湖心岛。

    “臭丫头,你这位小友的身手真是不得了。怪不得那么猖狂,他的确有猖狂的资格!”一上岛,车宏伯就大声称赞。

    白水集也对花清雨说:“神医姑娘,我现在知道了,以这个老头的本事,真要对你不利,恐怕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之前种种,都是和你闹着玩呢。”

    这一老一少,打斗之前对着骂,打完之后竟然互相夸赞起来。

    “我知道老头实力高超,就是胡闹得过分了些。”花清雨笑道。

    “怎么能是胡闹呢?”车宏伯道,“我那几种独门剧毒,你可是确确实实地学会了。不过是烧毁了一点儿毒材和药材而已,放心,我以后十倍赔偿给你。”他又问白水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白水集。老头你呢?”

    “车宏伯。人送称号‘鬼皮人’。小子,刚才决斗时,你明明发现了我的斗笠是破绽,却始终不曾针对这一点,我很欣赏。看来值得在你面前露一下真容。”老头终于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张极为可怕的脸。他的右脸已不似人形,不仅高肿出一大片,还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伤疤。他的左脸也好不到哪里去,坑坑洼洼都是麻子。

    “拜见车前辈。”黄兆离、薛瑞烟、萧天河、楚璇玑四人一起躬身行礼。

    白水集皱了皱眉头:“车老头,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可真够难看的。”

    车宏伯满不在乎:“以前饲养毒虫时弄的。那毒虫喜欢寄生在人脸之上,我就把右脸让给它们了。后来养大了,钻脸而出,留下许多血洞,我就胡乱用绣花针缝了缝。”几句话听得人毛骨悚然,好一个疯狂的家伙。

    “反正我的脸本来也不好看。”车宏伯转头对薛瑞烟道,“姑娘,你看看我的脸,比你更丑、更吓人,又有何妨呢?我不是照样成为了人人敬佩的高手么?”

    薛瑞烟得到了鼓励,大为感激,连连称是。

    “喂,车老头,你不是炼毒的行家么?薛姑娘现在的模样是中毒所致,你可有办法恢复她本来的相貌?”白水集想起了这件事。

    “那有何难?小事一桩。”

    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水集严肃地问:“车老头,此话当真?你可莫要说大话!”

    “我车宏伯几时打过诳语?”他虽然拍着胸膛保证,但还是让人感觉不太放心,毕竟他说话的口气一直给人一种张狂自傲的感觉。如果他真说了大话,薛瑞烟不仅恢复不了面容,又一次从希望到绝望的打击可太大了。

    这些人之中除了车宏伯之外,只有花清雨在毒、药两技方面造诣深,她不放心地问:“现在毒已经解了,车老你打算如何恢复她的面容?”

    车宏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薛瑞烟面前,端起她的脸仔细检查了一番:“你的脸中了不止一次毒。最近的一次是中的化骨散,被一个功力深厚之人给强行驱除了,应该是那个姓白的小子所为吧?另外一次中毒似乎有些年头了,所中之毒……应该是蚀魂散。唔……蚀魂散毒性极烈,而且起效极快,没那么容易解除的。即便迅速解了,身体也残了。你现在躯体无恙,我猜当初给你下蚀魂散的人是为了以毒攻毒?”

    薛瑞烟激动地回答:“正是!当初那位神医说我所中之毒唯有另外一种剧毒——蚀魂散可解!”

    “以蚀魂散驱毒,那家伙的胆子还挺大。能与蚀魂散之毒性相抗衡的剧毒天底下总共也没几种,而且几乎所有的剧毒都是中毒之后即刻暴毙,唯有一种叫做‘浸体破生丸’的剧毒能给你留下和医者交谈的时间。你第一次所中的毒可是它?”

    “浸体破生丸!没错,就是它!”薛瑞烟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名字。

    车宏伯全部都说中了!花清雨暗暗赞叹,不愧是炼毒高手!

    “车老头,你怎么了解得如此真切?难不成当初下毒祸害薛姑娘的人就是你?”白水集开玩笑道。

    “哼哼,被我下毒之人,只有……不,没人救得了!”车宏伯的话有点奇怪,“可惜,给薛姑娘解毒的家伙终究还是个无甚能耐之辈。他没算准用毒的量,否则薛姑娘的面相也不至于受损。”

    “分析了那么多,你倒是说说,到底要怎么治?”白水集道。

    “有句话叫‘不破不立,破后而立。’尔等可知?”

    花清雨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泽中有火,水火相息。’此句源于六十四卦中的‘革’卦,下卦为离火,上卦为兑泽,有水,故曰‘水火相息’。兑卦五行属金,革卦乃金炉置于火上之象,此为炼丹之人都知道的总纲。”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不应该觉得无法医治。即便你没有医治的本事,也理应想到‘不破不立’的方针。归根结底,你的思维还是被医技的狭隘传统所束缚,拘泥于中毒过程的完美逆转。第一次给薛姑娘解毒的人已经用事实证明,细节根本没办法完美地顾全,或者说,世上本就没有完美之事,你又何必再循规蹈矩呢?”车宏伯批评了花清雨。

    花清雨恍然大悟:“感谢车前辈教诲!”

    “此事我还需要个得力的助手。丫头你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屋!”车宏伯道。

    “现、现在就给我治么?”薛瑞烟万万没想到车宏伯会说干就干,刚才那番话她也听得云里雾里的。

    车宏伯说:“我这人不喜欢拖沓。”

    其实不只是薛瑞烟,其他几人也很吃惊。恢复相貌无疑是个复杂的治疗过程,大家都以为需要事先拟定好医治步骤并估算药量,车宏伯却是定下个方针之后就直接下手。

    车宏伯从储物法宝中把治疗所需之物一样样取出摆在桌上,器具中有刀,有针,有锯,有钳,还有许多叫不上名来的怪异工具。药瓶、药粉也摆满了一大堆,少说也有二十几种。“薛姑娘,治疗过程对你来说同样不是件轻松的事。你可得做好吃苦的准备。”车宏伯提醒道。

    薛瑞烟坚定地点了点头。为了恢复容貌,再大的苦也得吃。

    “你们还杵在这儿?”车宏伯抬高了嗓音,吓得萧天河他们四个赶紧退出了木屋。

    “闭上眼睛。”车宏伯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开始在薛瑞烟脸上划了起来。这种切割之痛不算什么,薛瑞烟一声不吭。花清雨刚想用白帕替她擦血,却被车宏伯喝止了。接着,车宏伯打开桌上唯一的一个封紧了口的坛子,往空茶碗里倒出来一些东西。

    薛瑞烟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睁眼看了一下,不看倒好,一看浑身惊起了鸡皮疙瘩,那茶碗中满是蠕动的黑虫!“不要睁眼!”车宏伯发觉了,再次叮嘱。

    薛瑞烟闭眼之后,只觉得虫声越来越近了,这下她终于明白,原来刚才车宏伯在她脸上划开伤口,是为了给黑虫提供“住处!”一想到恶心的虫子即将钻入伤口,又联想到“鬼皮人”那张惊悚的面容,薛瑞烟不寒而栗。

    也许是察觉到了薛瑞烟的惊恐,车宏伯安慰她:“此虫的作用只是食去你脸上受损过的皮肉。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停止。三个时辰之后,此次医治就结束了。”

    区区三个时辰而已。只要忍过这三个时辰,就能恢复相貌。薛瑞烟攥紧了拳头。

    哪知一个时辰之后,车宏伯根本没有取下黑虫的意思,而是用湿布蒙住薛瑞烟的头发,喷酒引火,直接连皮肉带黑虫一起烧焦了。

    最痛苦的阶段终于开始了,车宏伯开始用药。即便薛瑞烟一忍再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哀嚎起来。在屋外的四人听到房中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完全可以想象薛瑞烟究竟遭受了多大的痛楚。

    临近三个时辰,薛瑞烟终于不再哀嚎了。不一会儿,花清雨满头大汗地从房中走了出来对大家道:“结束了。”

    车宏伯却很平静,头上滴汗不见。他把东西一样样收好,嘱咐屋外的众人:“她现在昏了,两个时辰内就会醒来。这几日她不可见光,不可饮酒。三天之后,我再来进行第二次治疗。”

    “还得医治许多次?”花清雨问。

    “重塑面容,一次哪够?”车宏伯道,“你莫要忘了我刚才教你的剧毒炼制方法,三天之后,若是你炼不出来,我把你这座木屋也给烧了。”

    “是是是!”花清

    雨十分无奈。

    在刚才紧张的治疗过程中,车宏伯居然还在传授花清雨炼毒之法,真是个古怪的人。

    在离开湖心岛之前,车宏伯忽而问白水集:“小子,以后不如与我结伴同行吧?一起云游四海,还能时常切磋,岂不乐哉?”

    “我还有事没完成呢。你就自己去云游吧。”白水集笑道。

    “唉,可惜。”车宏伯摇头慨叹,踏水远去。

    几人进屋探视薛瑞烟的状况,此时她整个脸都缠着厚厚的纱布,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三日一晃而过,车宏伯又来给薛瑞烟治了一次。这一回,薛瑞烟没再昏迷。又是三日之后的第三次治疗,车宏伯没有动手,而是指挥花清雨完成了医治过程。第四次治疗时,车宏伯全程一句话都未说。到了第五次治疗,车宏伯干脆不来了,花清雨独自一人完成了治疗。就这样,一直治疗到第十次,薛瑞烟终于可以摘下脸上的纱布了。

    “你的眉毛和睫毛过些时候就能长出来,在那之前,我先给你描上。”花清雨替薛瑞烟精心地描眉画目,楚璇玑拿出了特意备好的铜镜。当看到镜中那张久违的面容时,薛瑞烟热泪盈眶。

    房门打开了,薛瑞烟款款地走了出来。

    正在岸边钓鱼的三人都看呆了,薛瑞烟果然是个貌美之人。“三位公子莫要这么盯着奴家,羞煞人也……”薛瑞烟故意变作“玉娇龙”的媚腔,惹得众人开怀大笑。

    这些日子以来,萧天河他们日日在鹭还湖抓鱼、戏水,日子过得好不快活,只是车宏伯已经半个月不曾露面了。他已经离开了么?

    为了向车宏伯当面拜谢,薛瑞烟执意要留下等他出现。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已值夏末。这期间,白水集将鹭还湖附近逛了个遍,也没发现车宏伯的踪迹。

    一天傍晚,萧天河正躺在小舟里闭目养神,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异样的动静。他稍稍露头眺望,只见鹭还滩上出现了好几人。那些人都穿着黄色的衣衫,正在往湖中推船。他们要上湖心岛来!

    显然,那些人的目标是花清雨。是善意还是恶意?尚且不能确定。好在此时湖心岛上只有萧天河一人。在沽棠城买的食物就要吃光了,黄兆离去数百里之外的村镇买粮,怕闷的白水集自然要求跟去,花清雨同去买药材,楚璇玑为了打探弟弟下落,也去了,薛瑞烟则因为刚恢复了容貌,很想在他人面前露一露脸,所以五人在前日的清晨时分一起出发了。萧天河为了替花清雨照看饲育的毒物,所以独自留了下来。

    不管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萧天河决定先隐藏起来。他偷偷下了水,绕向了湖心岛后方。

    那伙人分乘三艘小船,浩浩荡荡地驶向了湖心岛。这下藏在芦苇丛中的萧天河可看清了,那些家伙都手持武器,来者不善!立在当中船头的那个黄衣人应该是首领,上岛之后,他们直接撞开房门闯进了屋中。

    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有人骂道:“他奶奶的,难道消息有误?”

    “不可能。桌椅都没落灰,肯定一直有人居住。也许是事先走漏了消息?”

    “知道消息的都在这儿了,根本没机会走漏。应该是碰巧外出不在。”

    “如果是外出,那艘小舟怎么还在湖心岛?理应泊在鹭还滩才是!”

    “那就是有人又将小舟划回来了。看来那家伙不是独自隐居。大伙先四处找一找!”

    萧天河一字不落,听得真真切切。他自己要逃很容易,只要潜水游到芦苇丛深处,再悄悄上岸即可。可是,他并不知道同伴们究竟往哪个方向去了,而且根据时间估计,他们也快回来了。

    木屋中传来打砸的声音,那些家伙寻不着人,开始冲物什撒气了。

    “已经说好了在清雨姐不在期间,我替她照看那些毒物。切不可让这些人给毁了。”萧天河心想。好在那些人并没有在意鹭还滩上那几个盖着木板的大坑。他深吸一口气,慢慢从芦苇丛上了岸,然后*进入八木森林,向鹭还滩绕了过去。

    萧天河绕到鹭还滩时,那伙人还在湖心岛。有人将三艘小船拖进之前萧天河藏身的芦苇丛中掩盖起来,幸好他已经上岸了。藏舟,意味着要埋伏。果然,那伙黄衣人全都躲进了屋中,关紧了门。

    萧天河松了口气,只要他们不回鹭还滩,毒虫坑就不会被毁。他可以一直守在这里等同伴们归来。他爬上了一棵大树,既可以远眺湖心岛和来鹭还滩的路,也可以借助树叶掩藏。可是,他上树之后刚看了一眼鹭还滩,立即目瞪口呆,从那间被烧焦的木屋之中,居然又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人,身穿一身白衣。他从木屋出来之后,径直走向了一个毒虫坑,掀开木板看了看。见着满坑毒物,他却一点都没被吓着,然后,他拿出一个小瓶,拧下了瓶塞。萧天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往坑里倒什么?

    白衣人却忽然大声道:“树上的朋友,何不现身相见?”

    被发现了!萧天河正要跃下树来,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别动,你不是他的对手!”

第六百七十四章 四环天音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萧天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车宏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上方的树杈上。“赶紧走!”车宏伯小声叮嘱了一句,然后穿出树林落到了鹭还滩上。可是,萧天河又怎会轻易离开呢?

    “居然是你!”白衣人很惊讶,随即仰天狂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终于舍得现身了?”

    车宏伯冷冷地对白衣人说:“这些不是我饲育的毒物。你休要毁了他人的心血。”

    白衣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还是把瓶子翻了过来,倾倒了一股白色粉末入坑。坑中顿时蛇声大噪,咝咝的声音连远在树上的萧天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须臾,坑中就鸦雀无声了,看来那些毒蛇都死了。

    车宏伯叹了一声,摘下斗笠抛在一边,亮出一根金环锡杖:“你我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战!”

    白衣人拿出一把银须拂尘:“谁让你是个炼毒的高手呢?药与毒本就是对立的两个方面,这世上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战斗一触即发。萧天河屏息凝视。那白衣人果然不简单,竟与车宏伯难分伯仲。车宏伯这次的战斗状态可和先前与白水集交手那一次不同:一是用了武器,二是出了杀招。金环挥过之处,点点金光渐灭,仿若飞火余辉,流星湮灭。白衣人的拂尘则更神,尘须长约七尺,居然可刚可柔,根根尘须闪耀着银光,在愈发昏暗的天色之下,仿佛星辰扭转,流萤飞舞。当白衣人抓住须梢扯紧时,紧绷的尘须俨然成了一面小盾;当放手挥舞时,又好似轻纱柔线,偏偏这“纱线”还柔中带刚,一旦扫过车宏伯的衣服,必然留下一片破口。

    湖心岛上的那些黄衣人发现鹭还滩上的交战之后,又赶紧将藏好的船拖出,往岸边驶来,似要来助战。白衣男子的实力如此之强,那些黄衣人必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萧天河看着焦急万分,他想出去助车宏伯一臂之力,可是自己实力低微,即便防御惊人又能如何?

    光凭功夫打斗,那两人恐怕酣战百日也难分胜负。车宏伯知道对方帮手将至,于是突然变招了,他抽身腾出空档,将金环锡杖重重往地上一戳,杖头的四个金环上下翻腾,“叮铃铃”的响声不绝于耳。

    “土环起,风环住!”车宏伯大喝一声,四环之中的三环都停止了翻腾,唯有一环发了疯似地旋转,其声韵厚,震人心魄,仔细一看,还有一环骤停之后就纹丝不动,不像另外两环还在旋荡消势。车宏伯拔起禅杖,再一次戳地,这一回,连大地都为之震颤,树林间落叶纷飞,皆因土环之势起。萧天河痛苦地捂住了心口,隔得这么远,土环的响声依然令他气短胸闷,似要将心都给抽去。船里那些个黄衣人也不好过,纷纷撇了桨捂住双耳。白衣男子离得最近,被土环之响震得精神恍惚,但他毕竟是与车宏伯同级别的高手,只见他席地而坐,扬起拂尘到头顶,尘须突然光芒大盛,整个鹭还滩都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

    车宏伯赶紧闭上双目,他可是知道那光芒的厉害。“火环起,水环住!”他又使出了下一招。这回,土环的声音中竟加进了另外一种尖锐的鸣声,那声音极度刺耳,顺着捂住耳朵的指缝往里钻,萧天河支撑不住,从树上跌落下来,痛苦地满地打滚。湖面上那些黄衣人纷纷哀嚎着伏在船中。

    白衣人还是坐在原地,他的耳朵甚至淌出血来。他晃动拂尘,尘须之光又变成了皎白之色。车宏伯尽管闭着眼睛,还是被白光灼得目流血泪,不得不侧身转头,不面对白衣人。白衣人见机会来了,抖动拂尘,树根尘须仿佛利箭般射出,袭向车宏伯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车宏伯第三招又起,“风环起,土环住!”土环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亢激昂的响声,似要将大地翻转,似要将天空冲破。萧天河听了风环声,觉得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脑中思维近乎疯狂,只想杀人!他胡乱抓着身前的地面,抓出一个坑后又用头去撞,幸而头埋进坑中之后,感觉似乎好受了些。趁着意识尚未完全混乱,他赶紧把土坑挖得深了些,将头完全钻入地下,又往坑中填了些土,虽然呼吸不畅快,但总比听那金环的魔音舒服。再看湖面船上那些黄衣人,已经全都扭打在一起,拳打脚踢,头顶牙咬,甚至将对方的衣服带皮肉一起撕咬下来。白衣人射出的尘须在车宏伯身前几寸处被震落,车宏伯暂时无恙。

    “好个《四环天音功》!看看与我的《三光煞命诀》相比又如何!”白衣人的吼声在环响中依然清晰可闻,足见其功力之深厚。拂尘的光芒再变,从皎白之光变成了夺目金光!这可是《三光煞命诀》的最后一段,从星光、月光直到日光,全天下敢硬接他这一招的人找不出几个。

    车宏伯的侧脸已被光芒灼伤,血流不止,但依然大笑道:“也好,今日击败了你,我就是天下第九!水环起,火环住!”刺耳的火环声终于停止了,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与土环的震人心魄不同,水环的声音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每一声都仿佛在催命,让人不寒而栗,意志溃散。船上的黄衣人停止了厮打,纷纷翻落水中。

    车宏伯顶着金光,白衣人顶着环音,两人此时的情况都已惨不忍睹,

    全凭功力在支撑、抵抗。这场决斗在两人可怕的绝招之下变得异常简单,谁的功力先耗光,谁就得输,就得死。

    八木森林中,树叶在金光照射之下纷纷枯萎凋落;鹭还湖里,湖水在环音的催振之下波浪翻腾。死鸟坠地,亡鱼浮水,至于花清雨饲育的那些毒虫,早就一命呜呼了。原本生机盎然的幽境,眼见着就要变成一片死地。

    “住手!”半空好似响起个霹雳,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落在车宏伯和白衣人当中,一拳砸飞了金环锡杖,一脚踢走了银须拂尘。白水集回来了!

    车宏伯和白衣人齐齐大吐数口鲜血,瘫坐在地,气喘吁吁。

    “你是何人?”白衣人喝问。

    “替我杀了他!”车宏伯指着白衣人道。

    “你们两个都是疯子!”白水集各打五十大板。

    水里那些黄衣人这会儿才刚刚露出头来,个个气虚力乏,挣扎着往船上爬。

    白水集身影一晃,掠过湖面,提溜起两个人,带回岸边甩上了鹭还滩。往返三次,将六人全部抓回。“从今日起,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否则,有如此石!”白水集抄起一块石头,“喀啦啦”攥得粉碎,变成粉末从他指间滑落。

    白衣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车宏伯道:“今日另有高手,你我之事暂且作罢。”

    车宏伯急道:“小子,莫要让他走了!杀了他!”

    白衣人直视白水集:“虽然你很厉害,但想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白水集孤傲地说:“我从不趁人之危,要杀你也是堂堂正正。”

    白衣人冷笑一声,拾起了拂尘,然后问白水集:“喂,你可是‘秋风剑圣’?”

    “什么‘秋风剑圣’?不认得。”

    “我想也是,听闻‘秋风剑圣’是个年长之人。‘踏月仙子’是个女子,‘千臂金刚’是名壮汉,再往下……”白衣人摇了摇头,“看来,《清微榜》应该改一改了。”言罢,他也不管那些黄衣同伴,独自扬长而去。六个黄衣人也赶紧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鹭还滩。

    白水集搀扶起车宏伯,车宏伯愠怒道:“多好的机会啊!你为何不听我的话杀了那个家伙?”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没弄清楚,如何杀得?”白水集没好气地说,“包括你也是,我本来觉得你还算可以,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恐怖的绝招,险些把人给震死!到现在花清雨他们还都在树林里躺着呢!”

    “仇人相遇,厮杀再所难免,我已经小心躲着他了,可是他找上门来,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车宏伯忽然想起了萧天河,指着一个方向说,“对了,姓萧的那个小子不听我的话,执意要留在树林里看热闹,从刚才就没动静了,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什么?”白水集惊吼一声,“臭老头!要是你害了他,我跟你没完!”随即他疯也似地冲进林子里,这时萧天河刚从土里拔出头来。见萧天河没事,白水集长松了一口气,拍了下他的肩膀:“竟能想出这种办法,真有你的!”谁知萧天河早已力虚,被他这么一拍,竟从坡上滚下了鹭还滩,正好滚到车宏伯身前。

    车宏伯道:“让你走,非不听,这下吃苦头了吧?不过你小子也算有点本事,距离这么近,居然还活着。”

    “车老果然厉害!”萧天河回想起刚才的大战,依旧觉得惊心动魄,心有余悸。他对车宏伯也是由衷地敬佩。

    这时,花清雨他们都回来了,毕竟离大战之地较远,昏迷的时间也短。

    “车老,刚才我听你对那人说:‘今日击败了你,我就是天下第九!’难道那个白衣人就是《清微榜》上排名第九的高手?”萧天河问。

    “正是。”

    黄兆离惊呼:“江湖第一高手,聚灵郎中!”《清微榜》排前八的是八大帝皇,排第九的“聚灵郎中”确实称得上江湖第一人。

    “《清微榜》第九位和第十位交战,难怪威力如此惊人!”楚璇玑感慨。

    萧天河道:“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子,竟是江湖第一高手,难以置信。”

    “你旁边那位不也一样年轻么?”薛瑞烟瞅了一眼白水集。

    白水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年轻。

    “‘聚灵郎中’显得这么年轻也许是有原因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车宏伯似乎话里有话,但他又打住不说了。

    “车老,你们为何成了仇人?”花清雨问道。

    白水集猜测:“车老头,你该不会是因为他的排名比你高一位,所以非要和他决一高下吧?”

    “笑话,我从来不在意排名那种虚事!再说第九和第十能差多少?”车宏伯嗔道,“不过,那家伙倒是挺在意排名的。小子,他临走之前问你是不是‘秋风剑圣’,说明他已经把你当做敌人了!你可得小心一点儿。你虽然很强,但未必能赢过他。”

    “我还就想和高手过招呢!”白水集把拳头关节捏得直响。

    车宏伯又道:“‘聚灵郎中’见你实力很强,所以怀疑你也是《清微榜》上的高手。‘秋风剑圣’,《清微榜

    》排名第十一位。‘踏月仙子’,排名第十二。‘千臂金刚’,排名第十三。从第十四位开始,一直到第十九位,都是江湖各方势力的领导者,属于熟脸。但他又觉得你的实力应该高于再往下的名次。因此在确认你不是‘秋风剑圣’之后,他就断定你是个《清微榜》外的高手。”

    “我要是进了榜,能排在第几?”白水集兴致勃勃地问。

    车宏伯白了他一眼:“刚才你要是杀了他,你就直接成第九名了!”

    “乘人之危,胜之不武。”

    车宏伯踱了起来:“非也。虽说乘人之危,违背一个‘仁’字,胜之不武,违背一个‘公’字,可你们知道‘聚灵郎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名号中有“郎中”二字,表明他会医术。不过,江湖上可从来没有过关于聚灵郎中救死扶伤的传闻。

    “他是个医术盖世无双之人,只可惜,走的并非正道。”车宏伯道。

    黄兆离说:“我从未听说过他医人的事。”

    “岂止是不医人,反而害人,只不过,不为他人所知罢了。”

    花清雨问:“如何害人?”

    “据我所知,他当初为了了解人的躯体结构,曾经杀了许多人。后来,更是开始活剖。”车宏伯的话让人不寒而栗,一个医术高超之人当真如此无德?

    “杀了许多人,为何没消息传出啊?若真是这等邪恶,宝应门就不该把他排入《清微榜》!”白水集忿忿不平。

    “《清微榜》的排名只看实力,不管是正是邪。”楚璇玑道。

    车宏伯继续说:“没有消息传出,是因为他杀的都是鳏寡孤独,孑然一身之人。到了后来,他更是连家带口的抓人,或活剖研究,或弄伤试药,或下毒求解。有一次,他为了研究胎儿的生长过程,甚至残忍地活剖了几名有孕之人。”

    “你是如何知道得这般详细?”白水集此话是想试探车宏伯是不是在诬陷。

    “我曾经数次潜入过他的住处,亲眼看到了被他关押、折磨的可怜人。”

    白水集又问:“那你为何不揭露此人的丑恶面目?”

    车宏伯长叹一声:“‘聚灵郎中’是个聪明谨慎的家伙,对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轻易透露,并且每次行恶之后都会处理得一干二净,无凭无据,如何揭露?况且碍于他在江湖上的威名,没人会信的。”

    “车老,您的江湖威名也不低啊,《清微榜》排名只比他低一位,在江湖上说话应该极有份量才是。”萧天河道。

    “呵,坏就坏在‘低一位’上。我不是没有揭露过,可是别人却首先怀疑我的动机。一来找不到证据,毕竟江湖纷争,恩怨不断,有人暴毙、有人失踪是很正常的事;二来聚灵郎中相貌堂堂,又会医术,比起我这个又老又丑、精通毒术的老家伙更容易让人相信;三来聚灵郎中这些年已经找到了强大的靠山,之前那伙黄衣人,应该是玉阳帝皇手下。有玉阳帝皇相助,他已经无需再像从前那样抓人了。另一方面,一方帝皇为他撑腰,我独自一人如何扳得倒他?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没有想到,就连天下第十高手也会有无可奈何。正所谓“江湖凶险”,“凶险”绝不仅是打打杀杀之事。

    车宏伯接着往下说:“正是因为我的揭发,‘聚灵郎中’知道了曾经潜入过他住处的人就是我。自那时起,他就视我为肉中刺,眼中钉。不过今日相遇,只是碰巧,否则他绝不会只带那几个歪瓜裂枣来对付我。刚才我二人鏖战一场,两败俱伤,真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可惜,可惜。”他连声惋叹。

    白水集撇了撇嘴。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清雨姐。”萧天河道。

    花清雨十分疑惑:“我?为何?我一不认识聚灵郎中,二不认识玉阳帝皇,他们来找我作甚?”

    “不是来‘找’你,而是来抓你!”萧天河道,“没找见你人,就在屋中一通乱砸,还设下了埋伏。最后车老出现,才破了此局。”

    “虽不知最终目的为何,但抓你恐怕是看中了你的医术。”车宏伯推测。随即,他对花清雨正色道,“丫头,经过这些时日以来的考验,我觉得你天资不错,心地善良,而且医、毒两道的天赋无人可比,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我没办法除掉‘聚灵郎中’,你比我更有机会。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师父,我会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也会严苛地训练你。”

    白水集乐了:“车老头,你指望她除掉‘聚灵郎中’得等到什么时候?你还不如指望我呢!”

    车宏伯瞥了他一眼:“你若能单枪匹马除掉‘聚灵郎中’那更好。我收她为徒更多的原因是舍不得我这一身本领失传。”

    花清雨受宠若惊。车宏伯在炼毒方面的造诣她是敬佩的,可是她更想找到花珺一脉飞升的前辈。

    似乎看出花清雨有婉拒之意,车宏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今日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影化为虚影,消失了。

    “这老头儿受伤了速度居然还这么快!”白水集大声的惊叹回荡在鹭还滩上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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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衍纪介绍:
刀裂天地,剑斩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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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双衍,虚空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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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之别,阴阳二分。殊途同归,是为双衍。
双衍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双衍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双衍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