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不可貌相
秋老在前头慢吞吞地领路,何天遥与颜子召在其身后远远地跟着。目睹秋老弱不禁风的样子,两人无奈地叹着。
“何兄,有朝一日我再见着姜姑娘,说什么也要拜她为师,离开霏晴派。”颜子召的语气无比坚定。
何天遥劝道:“有那么容易脱离霏晴派么?名门大宗,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呸!什么名门大宗?你见过有哪个名门大宗这么对待新弟子的?”颜子召愤怒不已,他口中曾经大加赞赏过的霏晴派已被贬得一文不值,“对了,我看‘红樱’主事对你不错,以后你可以拜她为师啊!到时我拜‘蓝玉’,你拜‘红樱’,我们就可以双双离开霏晴派了!”
“好了,冷静一点,和‘红樱’主事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呢。” 何天遥安慰道,“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算是遗憾,不至于动怒。未拜入霏晴派之前,我们还不是没有师父指点,自己修炼?”
“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没有这档子事的话,如今也不会失望。从希望的巅峰跌落到谷底,落差太大了。”颜子召道。
前面的秋老听到了“谷底”二字,回头道:“没错,我们正要去谷底。我们霏晴派山峰众多,只有谷底有些土地,可以为田。”
两人啼笑皆非。不过秋老所言没错,霏晴派高峰林立,峰与峰之间都有索桥相连,就连索桥之间都有交叉连接之处,还有连接高低索桥的旋索桥,仰头望去,就像是在群山间织了一张大网,“网线”连接的峰头于祥云之中若隐若现,十分壮观。
当下到山峰之间的平地时,一大片农田映入眼帘。这里说是山谷,但也高过平地,向远处眺望,还能看到当初登上晚飘峰的阶梯。山边上立着几间茅屋,秋老指着茅屋道:“我就住在那儿。”
接近茅屋,忽而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两人不禁眉头大皱。
“屋后是肥料坑,所以气味差了些。不过山间多雨,下雨之后就会好很多。”秋老道。
“什么肥料坑……就是粪坑呗!”颜子召捏着鼻子走到屋后看了看,“这么多肥,是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从各个山峰上挑下来的。有时也会去附近的村子运一些来。这些都是我平日的任务。”秋老道。
何天遥的视线落在了秋老脏兮兮的衣服上:“秋老,那你衣服上的污渍……”
“施肥浇地的时候难免溅上一些,等施完肥之后就洗不掉了。虽然看着有些颜色,但其实已经洗得很干净了。”秋老道。
“呕——”颜子召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哈哈!”秋老笑道,“物可脏,但心不能脏。等住久了你自然会习惯的。”
“秋老,感情你就是个挑粪、种田的农夫啊,怎么能算是宗内之人呢?”颜子召满心怨气。
秋老正色道:“怎么,挑粪、种田就不是霏晴派的人了?宗内只有职责分工不同,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掌门的职责是领导全宗,我的职责就是挑粪种田。霏晴派上下五百多人,不能离了掌门的领导,同样也离不了我这个农夫!”
见秋老有些生气了,何天遥连忙打圆场:“说得是啊。只要人还需要吃食,就离不开这五谷轮回的俗事。挑粪种田再脏再累,也总得有人去做不是?”
颜子召道:“道理我懂。可是这种事完全可以交托给真正的农夫去做,何至于……再说好好的修真大宗,整出这片田来做什么?”
“是我主动要求来种田的。”秋老慷慨陈词,“偌大的宗派,几百人要吃粮,全都靠花钱买的话,将是多大的负担?这片田种出的粮食虽然不足以供应所有人,但节省下来的钱就可以让宗内弟子少炼几百瓶丹药,少铸几十把武器,将时间投入修炼之中,这就是我一个糟老头为霏晴派所做的贡献!”
两人闻言肃然起敬。环顾这片田地,除了主粮之外,也种了许多蔬菜,在茅屋对面的山脚下还圈养着不少家畜、家禽,所有这些农事,都是由秋老一人承担的。
秋老又道:“你们放心,我当你二人的师父绰绰有余,我也不会让你们替我分担农活,你们只管勤奋修炼。东面那间屋子给你们住,这里除了条件差一些,和在山上修炼没什么两样。先进屋换上衣服,立即开始修炼!”
“是。”两人恭敬地应道。
进了茅屋,里面只有一台铺了草垫的土炕和一个水缸。土炕当中放了一张小炕桌,桌上除了一个茶壶、两副碗筷之外,还有两套白衣。那一看就是穿过的旧衣,布料比其他弟子的粗糙一些,颜色也偏暗,但还算干净。
何天遥环视了一圈四周,考虑了片刻,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颜兄,我们从晚飘峰上下来用了多久?”
“没太注意。不过以秋老的步速,时间可不短,半个时辰内走个来回根本不可能。”颜子召也觉察到了蹊跷。
何天遥分析道:“如此,事情就说不通了。如果秋老是在初雪殿前看到了我们,并且听到掌门下了集合令,他就来不及在半个时辰之内下山备好衣服再返回初雪殿前;如果他不在山上,他又如何知道掌门下令集合,以及我们两个要加入宗派的事呢?”
“是不是在那之前他就看到了我们两个,并且预计到我们是新入宗的弟子,所以预先备好了衣服呢?”
“你别忘了,之
前可是收徒大会期间,来客无数,他不可能从两千多人里预计到最终加入宗派的弟子会是我们两个。”
颜子召接着往下说:“那也就是说,秋老应该是在去初雪殿集合之前,不,是在掌门下集合令之前就已经知道我们两个要入宗,也定好了要收我们两个为徒。”
“他是如何知道我们要入宗的呢?又是如何确定一定能收得我们为徒呢?”何天遥与颜子召四目相对,突然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掌门!”的确,能安排好这一切的,唯有掌门。不过,掌门不在两人视野中的时间也只有他们离开小楼前去广场观览收徒大会的那一点时间,而且,掌门那会儿还处于醉酒状态呢。
何天遥笑道:“看来我们两人的眼光还是太浅。掌门真的醉了么?不见得。”
“眼光浅的也不只是我们两个。宗内上下谁不认为掌门醉酒了?”颜子召道。
“掌门煞费苦心安排了秋老当我们的师父,一定有她的道理。就好像她在往届收徒大会时随意写编号收新弟子似的,一般人参不透她的想法。”
“那个掌门不简单。如此说明她安排的秋老应该也不简单。”颜子召长吐了一口气,“何兄,我们赶紧换上衣服,出去拜见师父吧!”
“好!”
此时此刻,田埂边上负手而立的秋老,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不一会儿,两人从茅屋中出来,走到秋老身前跪地伏拜,齐声道:“徒儿拜见师父。前番多有得罪,敬请师父原谅。”
“嚯嚯嚯,好,好!”秋老满面春风,扶二人起身,“想不到时隔多年,我又收得两位好徒儿!”
两人对视一眼,秋老多年之前就曾收过徒弟,更加说明他并非看上去那么羸弱。
“从今往后,你们当以师兄、师弟相称。你二人是我的第三、第四位徒弟,也将是我的关门弟子。在你们之前还有两位师姐。不过她们都早已修炼有成,出师很久了。日后有缘,你们自会相见。”秋老道。他提到了“出师”一词,这个词可不得了。像晚飞堂陆长老所说的“等你们实力提升到秋老不足以指点你们的程度时,宗内自会安排”,那种情况不叫“出师”,而是“脱师”。真正的出师,是指徒弟已经修炼到足以独当一面的境界。到了那时,有师父指点和没有师父独自修炼的速度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要想教出的徒弟能够独当一面,首先做师父的自身也要能够独当一面才行。所以“出师”一词对师徒双方都有要求。秋老敢用这个词,可见他真正的实力肯定不止神境三品。
秋老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今日为师教你们的第一点,就是‘真人不露相’!从现在开始,你们二人合力来追我,只要能触到我身上任何一处,包括衣服在内,就算第一阶段的修炼结束。只有一个要求,绝对不许踏坏庄稼!”言罢,他脚下轻轻往前一搓,身形如同鸿毛一般轻轻飞起,然后悠悠地落在后方十几丈远的田埂上。
“好身法!”两人心中都在暗暗地赞叹。接着,颜子召迎面疾速上前,何天遥同时从另外一边绕向秋老身后。秋老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被两头堵截,在何天遥尚未到位之前,他就再度“飘”远了。之后,两人不断地试图从两个方向包抄,可秋老只是简单地重复着以脚搓地的动作,就已然游刃有余。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不知不觉,时间在慢慢流逝。考虑到田埂狭窄,《一气三元》身法并不适用,所以何天遥一直在用凤凰一族的至强身法——《舞九天》。颜子召的身法虽不如何天遥精妙,但也丝毫不曾懈怠过。两人一直追到功力耗尽,然后继续靠体力追逐。可是,别说碰到秋老了,两人自始至终都没能接近过他周身五丈。太阳渐渐落山,天色越来越暗,此时此刻,颜子召与何天遥两人的情形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身体疲乏,脚步沉重,大口大口喘息着,却依然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谁还在意气味是臭还是香?
“好了,有人来了。今日的修炼到此为止。”秋老腾身从颜子召头上跃过,进了茅屋。颜子召仰天躺倒在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行了,我连吃、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
何天遥踉踉跄跄走到他身旁,也一头栽倒在地:“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怎么躺在地上?回屋里去!”茅屋中传来了秋老的喝斥声。
两人挣扎起身,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才回了茅屋,躺倒在土炕上。休息了片刻,外头真的来人了,向南桥喊道:“二位师弟,我把你们的武器拿来了!”
何天遥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分明只休息了一会儿,体力竟感觉恢复了不少。看看颜子召,他也是一脸惊讶。
两人开门,将向南桥迎进房中。看样子向南桥也是头一回进到茅屋中来。他看了看粗制的土炕,又看了看破旧的草垫,脸色似是十分过意不去:“真是委屈二位师弟了。师父那边……我商量了好久,可师父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最后还冲我发火,我就没再敢提换师的事。”
“无妨。‘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何天遥道。
颜子召亦附和道:“是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何尝不是一种磨练?”其实现在就算要给他换师父,他也不会乐意的。
听两人如此豁达,向
南桥心里总算舒坦了些。他凑近小声说:“那预祝二位师弟修炼有成,早日达成换师的条件,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霏晴派的规矩是师父必须高过徒弟两个级别以上,也就是说,你们只要再提升一品,就能申请换师了。师父那边我还会找机会继续为你们求情的,如果她松了口,我立即通知你们。”
“那就有劳师兄了。”何天遥拱手称谢。反正掌门松口也只是客观条件,到时换师与否还在于他们自己。
送走了向南桥,颜子召迫不及待地问何天遥:“师弟,你感觉到了么?土炕上有恢复法阵!”
何天遥点点头:“不仅如此,外面的田里有增加功力、体力消耗的法阵。”
“这都是师父布下的!于困境中磨练,战时才能游刃有余。再借助法阵迅速恢复,如此循环,实力必将大增!”颜子召激动不已。
“想来也只有在这种没有他人居住的谷间平地,才能布设这等法阵。”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这两个法阵意味着什么。”颜子召叹道,“你说的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客观环境。关键在于法阵本身!你知道布设一个法阵的成本有多大么?”
何天遥愣了愣:“多大?”
“法阵可是需要借助妖灵宝珠才能布设出来的!在这个妖灵宝珠无比珍贵的修真时期,要布出这样两个强力的法阵,花费的代价……我连想都不敢想!”怪不得颜子召如此激动呢。
何天遥纳闷地问:“为何不用属性宝石呢?”
“属性宝石?”颜子召挠了挠头,“我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个词。”
“就是带有五行以及阴、阳属性的宝石。”
“传说很久以前的确有那种东西,后来都消失了。”
何天遥恍然大悟,属性宝石消失或许正是因为清微界天地之气逐渐稀薄的缘故。妖灵宝珠同样具有七种属性,可以当成属性宝石的替代品用以布阵。
这时,隔壁秋老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人打开窗户一看,秋老套上了一件麻坎肩,双肩分别扛着一条长扁担,扁担两头各挑两个大桶。
两人赶紧出了茅屋。“师父,让我们来吧。”颜子召接下扁担,分给何天遥一条。
秋老道:“我说过,不用你们替我分担农活。再说了,你们能受得了?”
“既然拜了师,当徒弟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辛苦呢?大不了不闻气味就是。”颜子召掏出一块汗巾,蒙在了口、鼻之上。
秋老“呵呵”一笑:“我不是指这个。”
聪明的颜子召立即明白了秋老的意思:“哦,光我一个人的话,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有师弟陪着我,我就不怕他们笑话我了!”
何天遥亦道:“如果尊师重道、吃苦耐劳也会遭人嘲笑,那就随他们笑吧!”
“很好。”秋老相当满意,“结束之后,我们继续修炼。”
于是,两人就分别挑着两个粪桶,跟着秋老上山担粪去了。天已经黑了,沿路并没有碰到多少人,碰到的人也都是远远就避开了。嘲笑的人虽然没有,但指指点点终归是少不了的。
打这天起,每天晚上戌时二刻,何天遥和颜子召都会准时地挑着粪桶上山。最初几次,秋老还同行指路,等后来两人熟悉了路径,他就彻底不管了。宗内弟子众多,每天四个桶得担三、四趟,每次等担完粪,已经是后半夜了。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又找来了新的扁担及木桶,两人一前一后双肩扛着,每条扁担上各吊四个桶,这样最多担两趟就结束了,省下的时间全部投入到修炼之中。
两人在担粪时,也不止一次遇上过三堂长老以及掌门。长老们起初还会惋叹两声,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掌门则是回回都面无表情。要说最难受的,就属向南桥了,想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帮忙又下不了那个狠心,相遇时只得尴尬地站在路旁,目送两人离去。两人倒是每次都笑嘻嘻地先向他打招呼。
就这样,日子在担粪、种田、修行之中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两人已经拜入霏晴派一个多月了。可是,第一阶段的修行依然没有结束。最近的一次,何天遥距离秋老只有一丈之遥,但还是被秋老从容地躲开了。
这一天,秋老在两人再一次精疲力竭之后说道:“我再给你们十天时间,如果还是没办法碰到我,三个月之后的武斗大会你们就不要参加了。”
霏晴派的武斗大会,可以看成是天绝塔名额的选拔赛。关于天绝塔,两人曾经问过秋老,原来天绝塔建成已久,此塔内天地始气较外界更为浓郁。不知当初建塔之人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是用何种奇妙的方法保持塔内浓郁的天地始气不致消散,如今此塔已经成为众多修仙弟子都心心向往的地方。能进入天绝塔修炼的人,出塔之后必定会实力大增。为了保持塔内天地始气不至于太快耗空,所以几大修仙宗派联合管控此塔,每五年才开启一次,每一次只允许三十人进入,其中五个名额轮流分给各大修仙宗派,没有轮到五个名额的大宗派也有三个名额,剩下的名额则由其他中小宗派瓜分。至于如何安排五个名额,就由轮到的大宗自行决定。这一次,轮到了霏晴派。掌门在初雪殿前已经宣布,将会选出三名弟子前去天绝塔,还有两个名额,估计多半是要高价卖给其他修仙宗派或是散修者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嚣张跋扈
入夜,疲惫不堪的何天遥与颜子召互相揉捏着筋骨。
“进天绝塔的名额这么少,为何掌门、长老他们不去呢?”何天遥问道。
“天绝塔对低品级的修真者效果更大,等到了掌门、长老那个级别,进不进天绝塔都无所谓了。不过说实话,我们两个此届恐怕是没什么希望。霏晴派中多少优秀弟子,就凭我们这两个刚入宗的歪瓜裂枣,想在三个月之后的武斗大会上胜出,难于登天!眼光放长远一些,把目标定在五年之后的那一届吧,若是勤苦修炼升上神境三品的话,武斗大会就能有一战之力了。”
“五年,能上三品么……”
“很难。不过我见过有人只用了三年就从一品修炼到三品的。”颜子召伸指头比划着,“至境一品到灵境二品,一年;灵境二品到神境三品,两年。”
“那可是个修真奇才。”
“嗯,的确是个奇才……”颜子召似乎沉浸在回忆中,许久,他才开口,“虽说这届我们俩没希望,但听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参加武斗大会锻炼锻炼。现在还是好好想一想该如何通过师父的考验吧!我想修习霏晴派的功法,不想再这么继续玩‘老鹰抓小鸡’了。”
何天遥叹道:“师父身法精妙,谈何容易!”
“师父想必也知道我们的身法根本比不过他。靠真正实力不行的话,就得靠这儿了。”颜子召指了指脑门,“咱俩合计个法儿……”
两人咕咕哝哝商量了许久。隔壁,似乎已经睡熟的秋老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
翌日,两人一大早就起来了,在田埂边活动筋骨。辰时,秋老从茅屋中出来,两人赶紧上前行礼。
“唔,今天的精神不错嘛。”秋老道。
“嘿,师父,我二人打算今天就结束第一阶段的修行。”颜子召毫不掩饰。
“哦?看来你们已是胸有成竹了?”秋老笑道,“好,那就看你二人的表现!若是让我满意,为师有赏!”说完,他背着手,轻悠悠落在了田埂远端。
何天遥和往常一样,径直朝着秋老冲了过去。颜子召却没踏上田埂,而是往茅屋后面去了。须臾,他挑了满满四桶肥料走了回来。
秋老瞧见后,莞尔一笑。
颜子召从另外一个方向靠近,两人渐渐将秋老逼到了田地的一角。颜子召停在一道田埂的中段,举起一只木桶等待机会。当何天遥接近秋老时,他立即将肥料泼洒出去,试图封锁秋老撤退的线路。
秋老岂会中计?他哈哈大笑,从田地上方飘走,根本没经过被肥料泼洒的田埂。“可恶!”颜子召十分懊恼。
这正是第一阶段修行迟迟无法结束的原因。秋老明确规定,不许踏坏庄稼。可是,每一块田地都相当宽,颜子召与何天遥的身法又远远没有达到秋老的境界,无法轻点庄稼掠过田地。
“以粪堵路和以人堵路有什么区别?此计对我是没有用的!”秋老道。
“那可不一定。人只能堵路,粪却可以连上空都‘堵’上!”颜子召又泼出去一桶。这一回,比之前抛洒得更高。可秋老还是照旧,根本不走田埂。
何天遥急了:“师兄,两桶一起泼!”
颜子召似是恍然大悟,一桶肥料扬在田埂封路,另外一桶同时泼向庄稼上空。可是秋老却从另外一个方向的田地上空避走了。
“我再去弄四桶来,师弟,你也一起来!”颜子召喊道。
两人还真去担了总共八桶肥料过来。
“呵,就是季节不太对,若换作来年春耕,倒省得我施肥了。”秋老道。
其实堵不住秋老并非是肥料不够之故。八桶肥料陆续泼完,秋老依旧十分从容。一人只有两只手,两人同时只能泼四桶肥料,区区四桶肥料就想封堵住身轻如燕的秋老?
“再来!”颜子召冲何天遥做了个隐蔽的脚踢动作。其实秋老早就看在眼里。
两人这回一共挑了八桶肥料回来。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颜子召大喊:“泼!”
双手泼两桶,脚下再踢飞一桶,漫天“金汁”挥洒,将秋老的前后全都封住了。颜子召在踢飞一桶之后,又紧接着踢飞另外一桶,而何天遥自泼出肥料之后就朝秋老疾奔。
“这有何难?”秋老从容不迫。不从田上走,就从何天遥头顶上过。冷不丁,两侧挥洒的“金汁”中突然蹿出两道人影夹击秋老。秋老吃了一惊,急忙蹬地而起,险险地避过夹击,落在了田地当中。
两道人影都是何天遥。在“金汁”中施展《一气三元》,自然免不了洒满一身。两道虚影消失之后,田埂上的何天遥一身狼藉。
“可惜,就差一点儿!”颜子召惋惜的叹道。
“不,是我输了。”秋老走上田埂,身后的庄稼已被他踩倒了一片,他问何天遥,“你刚才用的可是《一气三元》身法?”
又是一个知道“一气三元”这个名字的人。
未等何天遥回答,秋老又问:“你是跟何人所学?”
“师父,你还是让他先去洗一洗吧。顶着一脸脏污,如何开得了口?”颜子召掩着鼻子走了过来。
何天遥走开后,秋老沉吟了片刻,忽而恍然大悟,对颜子召道:“好小子,居然把我给骗了!昨晚你们是故意让我听见
你们商量对策的?”
颜子召咧嘴笑道:“茅屋的墙那么薄,我们两个说话声音再怎么小,恐怕也逃不过师父的耳朵。所以我们口里商量着假对策,UU小说写的才是真对策。就是有点儿委屈师弟了,沾了一身脏污。”
“不错,不错。”秋老连连点头赞赏,“这份心智我很欣赏。我看你的武器是弓,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就传你弓箭的招法、身法与心法!”
颜子召大喜,纳头便拜。
“至于你师弟……”秋老望向了茅屋,“恐怕不是区区一个霏晴派就能纳得下的人物啊!”
颜子召抬起头,不解秋老何意。
“好好珍惜这段时日吧。也许不久之后,你和他就再难相见了。”言罢,秋老慢悠悠地上山去了。
何天遥清洗完毕,回来后却不见了秋老的踪影。颜子召将秋老刚才奇怪的话学了一遍,然后好奇地问:“你那个《一气三元》身法究竟有多玄妙?为什么‘红樱’主事还有师父看过之后,神情就完全变了呢?”
“我猜,应该和传授此套身法的前辈有关吧。”何天遥道。他的《一气三元》身法传自于大赤界疾光剑仙蒋承栋,但蒋承栋在禹馀界时死在了顾盛麟手上,这一点何天遥已经从清明城太清窟的飞升者处得知。蒋承栋的身法则是传自于义弟,他义弟的师祖乃是昭越剑仙熊杰武,而熊杰武的《一气三元》身法又是传自于师姐——凤凰剑仙祝萱蓉。除了这几人之外,在此条传承线上,还有过数代不知名的前辈,必然是其中有人一路飞升上清微界,也把这套身法带到了清微界来。
颜子召挠了挠头:“那师父说的‘再难相见’又是何意?”
“这……我也不知道。”
……
临近黄昏,秋老终于回来了。他从袖中拿出三卷书,递给了颜子召。颜子召接过一看,《龙舌弓法》,《飘雨追风步》,还有一本《聚灵诀》,全都是第一卷。那本《聚灵诀》,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凝神类心法。
“《龙舌弓法》乃是本派一位高人所创,正适合你修炼。为师虽然弓法算不得多精,但指点你是足够了。《飘雨追风步》的特性也与弓法相称,比你目前的身法要好很多。至于《聚灵诀》,可是本派的一流心法,你可不要埋没了它。”秋老道,“今后的修炼会比之前更加辛苦,千万不可懈怠。”
“是,是!”颜子召听到“一流”二字,兴奋得难以自抑,名门大宗的一流心法,放到宗外那就是超一流的级别了。
“师父,那我呢?”何天遥殷切地问。
“你目前还不到修炼心法的时候,也没有必要修炼其他身法。至于剑法,我自会教你。”
何天遥想不明白,他实力品级明明与颜子召一样,为什么说“不到修炼心法的时候”呢?但师命难违,他只好应了一声:“是。”
自此,师兄弟二人终于开始了正统的修炼。何天遥原本还因为不能修炼霏晴派的身法、心法而感到郁闷,但从看到秋老施展剑法起,他就彻彻底底地被那行云流水般的高超剑法所折服。
何天遥感觉,秋老的剑法不仅精妙,风格也与他生平所见的任何剑法高手都不同,但他又说不出不同在何处。“兵乃手之延伸,手乃意之延伸。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剑意’吧!”他心中时常如此感叹。
颜子召在秋老的指点下,功法也是突飞猛进。他本就渴望修炼一本凝神类心法,现在终于得着了,爱不释手,日夜修习。《飘雨追风步》原来就是秋老一直使用的那套身法,此身法有慢有疾,慢时如悠悠飘雨,就像秋老之前在田间躲避两人时那样,疾时则如狂风闪电。这套身法的确与弓箭十分相配。
转眼间,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寒冬在勤苦的修炼之中悄然降临。这一日,秋老一反常态,申时便打发师兄弟二人上山挑粪,说是晚上另有要事。
两人上山后发现,宗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他们这才意识到,新年将至,此日便是除夕。盘山道场上都设好了桌椅,有不少弟子正往桌上摆果品零食,看样子当晚宗内要举办庆祝活动。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
“喂喂,你们两个离远一点!若是弄脏了吃的怎么办?”一名女弟子皱眉嗔道。
颜子召辩解:“师姐,路就这么宽,还摆满了桌椅,你让我们怎么走?”
“从栏杆外面走不就行了?”另外一名男弟子捏着鼻子道。
山阶两侧是栏杆,栏杆外就是山石了。这会山石上还覆着积雪,更不好走。
何天遥非常不满:“现在上去容易,那下来时呢?到时粪桶可是满的!”
“就是,到时万一脚下一滑,说不定就劈头盖脸浇你们一身。”颜子召道。
“你敢!”女弟子一瞪眼。尖声一出,其他弟子也都围拢过来,口风自然是向着她。
女弟子见状更有底气了,冷笑道:“诸位师兄弟,这二位‘黄金师弟’扬言要浇我们一身‘金汁玉液’,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开始数落两人,两人百口莫辩。
“断章取义,颠倒是非!”何天遥怒道。
颜子召更是气急:“好,既然你说我要浇,我就浇给你看!”说完他直接将粪桶向那女弟子砸了过去。
众人立即散开
,那女弟子惊叫一声,躲避不迭,被粪桶砸中了腿。桶是空的,但那女弟子还是气得连连跺脚。
“哈哈,师姐,新春之刻未到,不必急着跳舞。”颜子召拾回了粪桶。
女弟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指着两人“腌臜鬼”、“臭恶男”地骂了起来。似乎她在宗内人缘不错,好几个人也帮着她一起骂。
“何事喧哗?”有人喝道。一名男弟子拨开人群走上前。
“武师兄!”女弟子一见他,怒容转哀,呜呜咽咽地啼哭起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其间自然有不少无中生有、添油加醋之处。
何天遥懒得再争辩,对颜子召道:“师兄,不理他们,我们走!”
两人刚上了两个台阶,一柄银枪铿然落在两人身前。“慢着!”那个“武师兄”脸色阴沉,走了过来,“我让你们两个走了么?”
“怎么,你还要留下买路财?”颜子召讥讽道。
“找打!”“武师兄”毫不客气地当胸踹了颜子召一脚。
“同宗子弟,为何动手?”何天遥扶起颜子召,忿忿不平。
那女弟子道:“你眼睛瞎了吗?刚才他用桶砸我,要说动手也是他先动的!”
“好!”颜子召揉着胸口,“我砸你一桶,师兄替你踹我一脚,现在算扯平了吧?”
“武师兄”却再度挡住了两人:“向沈师妹道歉!”
“师姐,对不住了。”颜子召冲女弟子抱拳躬身,女弟子从鼻孔里冷哼一声。
“师兄,该你向我道歉了吧?”颜子召抬眼看着“武师兄”。
“武师兄”却冷笑道:“说句‘对不住’就算完了?你们两个,给沈师妹跪下!”
此言一出,连女弟子都愣了一下:“师兄……”
“武师兄”却扬手制止她继续往下说:“这等嚣张之辈,不好好惩治一番,师门常伦何在?”
“我一跪苍天,二跪大地,三跪父母,四跪恩师,若是有人想当这‘五跪’……”颜子召故意变了个音,把“五跪”说成了“乌龟”。
这下可犯了大忌,“武师兄”姓“武”,和“乌”同音不同调,颜子召此言在他听来更具侮辱之意。他毫不客气,又是一脚将颜子召踢翻,然后掐住他的脖子拎了起来,恶狠狠地说:“臭小子,你想死么?”
何天遥见“武师兄”下手不轻,急忙上前阻拦:“同宗弟子怎可下此重手?定要禀报掌门知晓!”
“武师兄”更来气了,一拳击向何天遥的胸膛。何天遥硬吃了那一下,用力将“武师兄”掐着颜子召脖颈的手掰开。
“武师兄”略显吃惊,他刚才那一拳使的力气可不小,本以为何天遥也会和颜子召先前一样被一击击倒,没想到何天遥不仅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武师兄”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你们两个今天不下跪道歉,就别想走!”
何天遥被彻底激怒了,撸起衣袖:“好啊,看谁先跪下!”
周围的弟子越聚越多,这时候就不是所有人都帮“武师兄”和“沈师妹”说话了,也有不少向着何天遥与颜子召的。尤其是“沈师妹”,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不在少数,也许是她平日嚣张跋扈惯了,他们看她不顺眼吧。
“沈师妹”的颜面有些挂不住了,拉了拉“武师兄”的衣角,小声道:“这次就算了吧!大过年的,‘化戾气为祥和’。”
“你退到一边去,免得伤了你。”“武师兄”道。
“沈师妹”怨怨地瞅了他一眼,走到了一旁。在她看来,刚才颜子召道完歉,此事也就算是了了。不过她却忘记颜子召道歉的目的是为了让“武师兄”也道歉,以“武师兄”的暴躁脾气,怎么可能呢?
摆开架势,三人立即扭打在一起,这时候大家都是赤手空拳,地方也就这么大点儿,招法、身法、心法统统没意义,就靠力气,拳拳到肉,消气解恨。
偏偏围观的弟子中没有一个比“武师兄”地位更高的,即便有同辈,也不敢上前劝阻。大宗弟子虽不像市井小民那般喝彩叫好,但怀着“看个热闹”之心的大有人在。
不一会儿,不知谁喊了一声:“掌门来了!”围观之人“呼啦”一下子都散了。那三人直到掌门站在他们面前才停手。
“武师兄”与何天遥只有衣服凌乱一些,他们俩一个实力高,一个皮肉硬,最可怜的就数颜子召,鼻青脸肿,嘴角挂血,不像人样。
掌门手里拎着一瓶酒,扶起旁边一把长凳,悠哉地坐下喝了起来,开口道:“怎么我刚从山下回来就不打了呢?继续呀!”
“武师兄”恶人先告状:“禀掌门,是他们欺负沈师妹在先,出言侮辱我在后,我一时气不过,才……”
“行了。”掌门打断了他的话。过了须臾,她看向何天遥与颜子召,“你们没什么要分辩的?”
“没有。不管什么原因,和同门动手都是过错。”何天遥道。这话其实把“武师兄”也捎带进去了,“武师兄”当然听出来了,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你呢?”掌门又问颜子召。
“我也没有。在宗内和同门打架本来就不对,更何况还被揍得这么惨,实在太丢脸了。”颜子召道。
远处,几名女弟子闻言“哧哧”笑了起来。
第六百四十七章 欢度除夕
掌门仔细看了看颜子召被打肿的脸,也不禁笑了一声:“还嫌丢脸,你现在这模样能叫脸么?打不过还非要打,这不是自讨苦吃?”
“武师兄实力高强,他不肯放,我又如何走得脱?”颜子召没好气地回道。
“这个简单。”掌门站起身来,“我这就传你本派最绝妙的身法——《飘雨追风步》,以后若是再走不脱,可就别怨别人实力高强了!”
原来《飘雨追风步》是霏晴派最强的身法!可是,秋老早就开始传授颜子召此身法了。
颜子召与何天遥对视了一眼。
“武师兄”急了:“掌门,有过错不罚,反倒传授本派最强身法,是何道理?青丘不服!”
“原来你就是武青丘啊,马长老的爱徒,你的嚣张我早已有所耳闻。”掌门丝毫不给武青丘留面子。
武青丘无言以对,脸上的筋肉抽动了两下。
“也罢,今日你们双方都有错,我也不好偏袒一方。既然你觉得不公,那不如这样,我也传你《飘雨追风步》,你二人回去各自勤修,本座本要罚你们面壁思过,但考虑到你们还要修炼身法,就改为三个月内不得离开住处!”掌门道。
武青丘大喜,恭拜称谢。三个月而已,根本算不上惩罚。
“先别急着谢我。我破例传你二人本派最强身法,其他弟子难免口生微词。所以你二人须得付出一些代价。三个月之后,比试身法来定输赢,也算为今日之事做个了结。三个月后的身法比试,胜者可以前往天绝塔修炼;败者嘛,呵,就直接清离本派。”掌门道。
听到这里,原先散开的那些弟子又聚拢回来,纷纷表示掌门此举还是不公,天绝塔的名额何其珍贵?其他弟子得参加百人规模的武斗大会,而他们两个却是二选其一,几率相差太大。
“如有不服者,也可以从我这里领一本《飘雨追风步》,三个月后参加身法比试,除了最终胜者,其他全都算败,全都清离师门。”掌门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嘴都给堵住了。参加武斗大会败了最多不能去天绝塔,总比被清离师门强。
见没人再说话,掌门回问二人:“你们两个意下如何?”
武青丘自恃实力更高,又有名师,修炼起身法来必然更快,到时胜了不仅能直接获得前去天绝塔的名额,还能把讨厌的颜子召清离宗派,算上得了本派最强身法的好处,可谓是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所以他立即满口答应了。
孰不知修炼速度全看先天资质与后天努力,与本身已有的实力并无太大关系,更何况颜子召已经领先于他了。颜子召猜到掌门的心思,自然也答应了。
武青丘见颜子召应了,更加高兴。他心里估摸颜子召答应比试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那本《飘雨追风步》。在他想来,颜子召拜还一个挑粪种地的糟老头为师,每日还要上山挑粪,能修习得什么?所以肯定心有不甘。现在有机会修习《飘雨追风步》,哪怕冒着被清离出宗的风险也甘愿。“呵,你想得挺美!”武青丘心道。他拱手问掌门:“回掌门,即便被清离宗派,能得着本派最强身法,也是大大的便宜了。可是,离宗之后就算是外人,本派身法落在外人手里,未免……”
掌门道:“这点不用你操心。光凭身法典籍的第一卷,练不到多厉害。好了,大家散了吧。《飘雨追风步》,稍后我就让人分别送至马长老和秋老处。”
“呵,颜师弟,托你的福,我才能修习到《飘雨追风步》。三个月之后再见咯!”武青丘拱了拱手,仰天大笑着离开了。
“嘁,说得好像他赢定了似的。”颜子召冲着武青丘的背影啐了一口。重新挑起粪桶,和何天遥往山顶去。
“掌门暗地里偏向你,武师兄还真是可怜,到时恐怕输都输不明白。”何天遥道。
“嘿。”颜子召笑道,“我一听掌门说《飘雨追风步》是本派最强身法时就想到了,师父传我本派最强身法,掌门必定知情,她今日之举是要给我找一个因由,免得将来被他人知道我会此身法而遭受怀疑,如此师父的真实实力亦不会遭疑。”
“嗯。不过我觉得,掌门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给你一个进天绝塔的名额。”
“啊,没错!”颜子召反而有些遗憾,“可惜,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去天绝塔就好了。”
何天遥笑道:“本来掌门才留给宗内弟子三个名额,若是咱俩占去两个,你让那些参加武斗大会的人情何以堪呐?”
“说的也是。”
两人一路聊着,走到了殿前广场。一些弟子正在远处忙着装饰初雪殿。
“别看了,也没人会请我们参加。”颜子召道。
“梯子上那个不是向师兄么?”何天遥远远地挥起手来。
向南桥也看到了两人,招呼两人到殿前。“二位师弟,今夜宗内会举行新春庆贺会,有佳肴美酒,还有各种游戏活动,你们到时也来参加啊!”
“向师兄!”一名弟子喊向南桥过去,然后几人围住他窃窃私语。
向南桥不停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真切,但从他脸上愠怒的神情来看,那几名弟子说的想必不是什么好听之言。
颜子召叹了口气,走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见,又何必给向南桥增添麻烦?于是他上前道:“向师兄,师父今天特意让我二人下午上山,是因为晚上另有要事。所以我们不能参加新春庆贺会了。”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向
南桥道。其他弟子一听,都立即散开各忙各的。
临走前,何天遥和颜子召没忘对向南桥道新年之喜,在霏晴派,也许他是唯一一个不嫌弃两人的弟子了吧。
待回到山谷茅屋时,天已经黑了。两人打来清水,洗了个净浴,换了身洁衣,一起到隔壁贺拜师父。
秋老见两人穿戴整洁,很是满意。至于颜子召脸上的乌青红紫,他仿若没看见。“今日除夕佳节,修炼暂歇。正好你们的两位师姐要来拜会,与你们相见。”秋老道。
“师父怎么不早说啊!”颜子召懊悔不已,“如此乌肿丑脸,如何见得两位师姐?早知道下午就忍气吞声了!”
秋老道:“今日冲突你虽有小错,但事并非因你而起。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是你今日无缘无故跪了宗内弟子,我倒是要重重罚你。”神了,山上发生的事,谷中的秋老竟然已经知道了。不过在两位徒弟心中,秋老神通广大,高深莫测,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两位师姐又不是外人,知道了实情难道还会笑话你不成?”何天遥也安慰他。
“来,趁此节兴,给你们喝为师亲酿的酒。”秋老手一挥衣袖,一个泥封的酒坛出现在桌上。
一口酒下肚,两人同时皱起眉来。那酒虽然闻起来醇香,但却夹杂着一种怪异的酸苦滋味。
“师父……”颜子召刚开口,秋老就打断道:“我酿的九月春就这味儿,多喝一些。”
师父的要求,两人怎敢不从?只得继续喝那酸苦之酒。秋老自己倒是没喝几口。很快,一坛酒见了底,两人差不多各喝了半坛。
别人喝酒上头,这两人却越喝越清醒。灵台清明,神思平和,但丹田却似乎不由自主散发出一股灼热,扩散至全身。两人气血翻涌,面色通红,但并没有丝毫不适之感。
“此酒乃是由清淡之酒与药汁调和而成,药汁原材为取自天南地北共九种珍稀药材,又经我炼制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成。正因为药性太烈,才用温润之酒调和,故而此酒对身体益处很多。”秋老解释道。
原来是药酒,难怪滋味古怪。不过半坛酒下肚,酸苦的味道已变得不那么难喝了。
“从明日起,你们将会大睡五日,以缓药劲。”秋老又道。
何天遥问:“不醉也会睡着?”
秋老笑答:“到时药劲发作,不由你不睡。因为你们各饮了半坛,所以才睡五日。若是喝了整整一坛,得沉睡足足九日呢。”
屋外忽然响起向南桥的声音:“秋老!二位师弟,师父来看你们了。”
“掌门!”何天遥和颜子召赶紧开门迎了出去。
掌门挑着一盏灯笼,穿着一件半红半白的新衣。头发仔细地梳理过,束成一个高马尾,显得精干了不少。在她身后的向南桥提着两个篮子,里面放着许多酒果点心。
“新春佳节,全宗同乐,又怎能冷落了你们?”掌门笑道。
“多谢掌门下午的偏袒照顾。”颜子召没忘记道谢。
“我几时偏袒过你?到时你二人各自施展身法,孰优孰劣,众人自有明断。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武青丘的天资相当不错,否则也不会成为马长老的爱徒,你可不要输给他。”掌门的话说是不偏袒,但语气明显还是向着颜子召的。
几人回屋,房间显得小了很多。方桌旁只可坐四人,掌门、秋老对面而坐,剩下两个位子谁坐都不合适,于是三名弟子都恭立在一旁。
除了美食之外,《飘雨追风步》的第一卷掌门也带来了。虽然颜子召已有一本,但还是装成欢天喜地的模样收下了。
向南桥不无艳羡地说:“颜师弟真是好造化!能够修习此身法的弟子全宗也不超过十个,我师兄也是其中一个,可是到我这就没那个福气了。有时我都怨师父偏心,同授却不同待。”
“修炼身法也讲究一个契合。不是为师不肯传你此身法,而是你与此身法无缘。”掌门道。
接着,掌门和秋老闲聊起来,内容大多是江湖上的一些风闻趣事。三名弟子对江湖事了解得也不多,听着无趣,干脆坐在床上喝酒。
过了一个时辰,掌门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吩咐向南桥:“你师兄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宗了,把他也叫来。”
向南桥大喜,他和师兄也许久未见了,连忙一溜烟上山去了。他刚走没多久,茅屋外又来了一位熟人。
颜子召打开房门,看到屋外之人愣了许久。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不认得我了?”“蓝玉”主事姜怜语走进屋子,和掌门、秋老寒暄起来。这大大出乎了何、颜二人的意料,她认识掌门并不奇怪,毕竟掌门和“黄狼”主事的关系非同一般,但秋老,一个在霏晴派内都不受注意的糟老头,姜怜语怎会认识他呢?而且从两人交谈的口吻来看,他们还是老相识了。
掌门询问起清剿“大三槛”山匪之事。姜怜语叹道:“我们对于事态的估计还是差池了些,他们化丹之后实力大幅提升,即便集我四人之力,也难以取胜。最后让他们逃了,而且‘红樱’、‘绿波’二位主事还受了伤。”
掌门惊道:“你们四大主事联手都制服不了他们?血骨坛被盗走的那几颗妖灵宝珠究竟是什么级别的?”
姜怜语反问:“谁告诉你血骨坛被盗之物是妖灵宝珠了?”
“除了妖灵宝珠之外,还有什么珍物值得他们不惜得罪血骨坛?”掌门再次反问。
姜怜语白了她一眼:“别套我的话,此事关乎本坛机密,不可多言。”
掌门悻悻地耸了耸肩,转题问道:“‘黄狼’那个家伙如何了?”
“受了点轻伤,回青龙坛休养去了。”
掌门撇了撇嘴,怨道:“怎么才受轻伤?死了才好呢!”
“你这口是心非的家伙!”姜怜语举杯和掌门碰了一下。
接着,三人又聊起宗内之事。看样子,姜怜语对霏晴派的事也相当了解。谈笑间,姜怜语还不忘问颜子召一句:“如今你是否还要拜我为师?”
颜子召尴尬地摇了摇头:“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岂可辜负?”
姜怜语笑了,十分好看。
过了一阵,向南桥与他的师兄也来到了茅屋。
颜子召与何天遥一看那人,呵,又是张熟悉面孔。原来那大师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德!
慕容德进屋之后,先对掌门喊了声“师父”,然后又与向南桥一起向姜怜语行礼道:“拜见副掌门!”
“什么?”颜子召瞪得眼珠都要掉到地上了,指着姜怜语问,“你是霏晴派的副掌门?”
姜怜语眼皮一翻:“怎么,不像吗?”
何天遥则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慕容兄承认是姜姑娘的手下呢。”
向南桥道:“原来你们在山下就早已认识了呀。”
“杀手组织血骨坛的‘蓝玉’主事,名门大宗霏晴派的副掌门,天底下有几人能想到这两位其实是同一人呢?”颜子召慨叹。
“什么?”向南桥亦惊道,“平日只道是本派与血骨坛有关系,没想到关系竟然密切到这种程度!师兄,你明明知道此事,却一直瞒着我,不够义气啊!”
慕容德笑道:“是师父不让我说的。”
“呵,一会儿还有更让你们吃惊的事呢。”姜怜语道。
掌门说:“秋老,人都到齐了,你就说吧。”
秋老清了清嗓子:“两位徒儿,快来拜见你们的大师姐和二师姐!”
四名弟子都和被雷劈中似的,一动也不动。
掌门拍了下桌子:“来拜见大师姐和二师姐,你们没听到吗?”
原来掌门和副掌门都是秋老的徒弟!
何天遥和颜子召稀里糊涂地拜完了两位师姐,可依然没回过神来。掌门和副掌门的师父竟然在宗派里挑粪种田!这种事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为什么掌门会同意一个种田老者收下新入宗的弟子?为什么秋老会本派最强的身法?为什么除夕之夜掌门会来这片茅屋?直到现在,许多不解之事才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慕容德也很惊讶,他只知道两位掌门与秋老关系不错,还以为是出于对长者的尊敬,没想到他们竟是师徒关系。
最震惊的就属向南桥了,他拉了拉师兄的衣袖:“他二人是师父的师弟,那岂不是我们的……”
“唔。是我们的师叔。”慕容德对两人拱手道,“拜见师叔。”随即他又催促发呆的向南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儿拜见师叔啊!”
何天遥吓了一跳,连忙道:“不可不可,我们实力这么弱,又刚入宗,叫慕容兄和向师兄也习惯了。”
掌门却道:“不行,辈分与实力无关。你们平时以‘兄’字相称我管不着,但若带上个‘师’字,就必须按辈分来。”
“那还是叫‘慕容兄’、‘向兄’好了。”颜子召道。
掌门又对两位徒弟道:“他们尊你们为‘兄’,是因为你们平时交情不错,为了不在宗内引出事端,可以先这么叫。不过你们须得谨记,这二人的师门辈分是你们的师叔,当十分敬重!”
“是。”慕容德道。
向南桥拱手道:“见过二位小师叔。”
两人齐声道:“免礼。”之后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此事甚是有趣,不禁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姜怜语的目光落向了窗台上的空酒坛:“师父,你可太偏心了,我当初拜师之后才喝了一碗九月春而已!你竟分给两位师弟整整一坛!”
“嚯嚯,他二人是男子,与你的体质自然不同。”
掌门道:“作为师父的关门弟子,此二人将来的成就不在你我之下。”
姜怜语眨了眨眼睛:“师姐,你可知他们其中一人乃是……”她的话只说了一半。
掌门笑道:“如何不知!否则我也不会传讯让师父收他们为徒。”
姜怜语眉头轻蹙了一下:“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罢了,等以后再说。”她又问两位师弟:“我当初让你们护送的那只皮箱呢?”
颜子召一拍脑门:“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当初说要送去新唐城,我们又不知具体送给谁,就带回来一直放在屋里了。等我去取来。”不一会儿,他就抱着箱子回来了。
姜怜语打开皮箱,里面的日月琉璃瓶完好无损。
“师父,这是我和师姐赠您的礼物。”
秋老高兴地赞叹道:“不错,真是漂亮!原来你们还记得当初的事。”
掌门道:“打碎了师娘留下的花瓶,我们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所以搜集名材并委托名匠制作了这对日月琉璃瓶。希望师父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秋老笑道。
当夜,师门三代七人就在这小小的茅屋之中饮酒谈笑,度过了一个欢乐的除夕。
第六百四十八章 卑劣行径
除夕当夜,茅屋中其乐融融。闲谈中,何天遥与颜子召也知道了大师姐的姓名——吴瑾兰。
在得知秋老乃是掌门与副掌门的师尊之后,何天遥与颜子召对他愈发敬重。颜子召因受掌门之训,须得在谷中修炼三个月《飘雨追风步》,所以日常上山之事,秋老又重新揽了回去。春节后的三个月,何天遥练剑法,颜子召练身法,日日勤奋,不在话下。
阳春悄来,大地回暖,武斗大会日益临近。颜子召的身法比试在大会之前。事关重大,他难免紧张,幸而某一日,秋老观其修练后点头称赞道:“三个月工夫,能将此身法修练至这等程度,已是相当不错。”听过称赞之后,颜子召才安心了不少。
又过了十日,已是三月初一,恰是当初约定之日。掌门早早下了通知,唤颜子召巳时前往初雪殿前听令。何天遥陪同,两人到时,武青丘与其师马长老已经在那里了。此外,宗内不少人知道今日的身法比试,也都聚来观赛。
马长老瞥了两人一眼:“你们的师父呢?为何不来?”
颜子召回答:“参加比试的人是我,与师父无干。”
武青丘冷笑:“我师父是好心,免得你赛后即刻被逐出师门,从此师徒再难相见!”
何天遥生怕颜子召再与他吵起来,赶紧轻轻拉了一把,小声叮嘱:“休与他做口舌之争。比试见分晓。”
“放心。马长老问话,我肯定得回答。对那个狂妄的家伙,我根本懒得理睬。”颜子召道。
不一会儿,掌门从初雪殿走出来,对两人说:“今日之试,从午时开始。我已于三峰峰顶分别放置了一枚透骨钉,你二人按照晚天、晚飞、晚空的顺序去寻。截止今夜子时,必须回初雪殿来。寻得透骨钉数目多者为胜。”
午时到子时,刚好半天时间。因为四峰之间有索桥相连,时间还算充裕。
“掌门,透骨钉位于峰顶何处?”武青丘问。
掌门笑道:“都告诉你们就没意思了,你们自己寻吧。”
自己寻找,这下时间可能就不够用了。相对于一枚小小的透骨钉,峰顶的范围实在太大。马长老对这个规则相当不满:“掌门,不是比试身法吗?没有线索的话,运气成分太大,无益于区分身法水平优劣。”
“线索当然有,不过也要他们自己发现。如果找不到线索,还练什么《飘雨追风步》?到午时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好好想一想吧!”掌门说完就打着哈欠回殿去了,气得马长老干瞪眼。
“师父,掌门该不会私下里已经将位置告诉那小子了吧?”武青丘凑近问道。
马长老十分诧异:“何出此言?”
“向南桥是掌门的二徒弟,他和那小子关系匪浅呐。万一向南桥向掌门替那小子求情,难保掌门不会偏向于他呀!”
“这你放心。”马长老安慰道,“掌门虽然常常做一些出格之事,但为人还是相当磊落的。再说你是我的徒弟,我在宗内的地位总比那个秋老要高吧?她没必要为这种事得罪我。不过你既然当时答应了比试,就绝对不能输给那小子。公正比赛,如果你输了,我也没颜面替你求情。”
武青丘颤抖了一下,应道:“是。”
“这一个时辰,你好好想一想线索吧,也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取胜!”马长老叮嘱完,就离开了广场。
另外一边,颜子召同样也摸不着头脑。掌门除了介绍比试规则之外,并没说什么其他的话。“有线索,但得自己发现。从哪儿发现呢?”他无奈地叹道。
“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如果到了午时依然想不出,就先行动。说不定找着找着你就想出线索来了。”何天遥鼓励道。
来观赛的弟子们议论纷纷,谈着掌门所谓的“线索”。这次身法比试,看来比直接比拼速度要有趣多了。
两人在广场上静坐冥思,日上中天,午时钟鸣,比试开始了。
武青丘直接施展身法向索桥方向去了。观其速度,这三个月间,他的修炼成果也相当不错。颜子召没有想出线索是什么,于是不缓不急地步行,并没有使用身法。
经过索桥,晚天峰的亭台楼阁从云雾中显现。峰顶的建筑不少,除了主殿飞雪殿之外,有铸器之用的千火堂,有存放典籍的雨霖阁,有供弟子修练的斗天场,还有供居住的四楼七别苑,再加上两片树林,一片竹林,一片岩石区,如果统统寻一遍,别说六个时辰,十二个时辰都不一定够。
武青丘不知去何处了,也不知他发现线索没有。颜子召站在索桥之末,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野树林,荒石场,草叶荆棘,岩石穴罅,掌门应该不会把透骨钉藏在这种地方吧?真要藏在其中,神仙都找不到。还得把搜寻范围缩小到比较明显的建筑上。最雄伟的建筑当属千火堂,最广阔的地方是斗天场,地势最高的建筑是雨霖阁,人最多的地方是四楼七别苑。光是晚天峰就已经寻不过来了。晚飞峰上还有炼丹场所香意轩,修练用地揽道台,祭典之地追月亭
,晚空峰上则有修练用地聚仙垣,仓库回芳楼,供奉师门先祖石像的风定廊,再加上飞雪、凝雪、化雪三座主殿以及供居住的各处楼阁别苑,这得找到猴年马月?看来在没找出线索之前,冒然寻找只是徒劳。”颜子召心道。他干脆席地而坐,继续闭目而思。
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依然一无所得。“不知武青丘有没有找到透骨钉……难道我此次真要被清离出宗了?”颜子召心想。“如果找不到线索,还练什么《飘雨追风步》?”他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掌门最后所说的话。
“嗯?掌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颜子召突然睁开了眼睛。细细想来,掌门的这句话似乎有点奇怪,找不找得到线索其实与练不练《飘雨追风步》没有必然关系。“掌门为何不说:‘如果找不到线索,还当什么霏晴派弟子?’亦或说:‘如果找不到线索,输了也怨不得别人。’她却特意提到了《飘雨追风步》,难道线索与此身法有关?”颜子召再一次紧闭双眼,三峰之上的一座座建筑在他脑海中依次掠过。突然,他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大叫一声:“我知道了!”随即他往左边的道路施展身法一路狂奔而去。“《飘雨追风步》,飘雨追风,如果‘飘’字代表起点的晚飘峰的话,那三个放置透骨钉的地点就应该是名字里分别带有‘雨’、‘追’、‘风’的地方!所以第一处就是晚天峰雨霖阁!”颜子召激动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远处的竹林中,闪出了武青丘的身影,跟随颜子召而去。
雨霖阁倚晚天峰最高的一座山岩而筑,共有三层,分别存放招法、功法、心法。这里可是霏晴派的重地之一。颜子召一路飞奔至雨霖阁台阶下,仰头望去,琉璃青瓦熠熠生辉。此时,阁楼大门紧锁,门上还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掌门有令,禁止入内”八个大字。
颜子召见字后大喜,雨霖阁虽是重地,但不是禁地,只要有掌门、副掌门或是三位长老的允许,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存取功法典籍,反正开门需要钥匙,根本没有必要贴那一纸禁令。而且看那张纸的新旧程度,似乎是才贴不久。
“‘掌门有令,禁止入内’,言外之意就是透骨钉不在阁内。既然不在里面,那就是在外面了。”颜子召打量了一下雨霖阁旁边的山岩,十分陡峭,表面光滑,但好在每隔几丈高就有一处断层,正好可以踏脚。他后撤数步,瞅准方向,施展《飘雨追风步》踏着岩石跳了几次,登上了阁顶。
阁顶屋脊正中,放着一个小木盒。颜子召打开一看,正是一枚透骨钉。“哈哈,武青丘果然没找到这儿。”他将小盒揣好,翻下了雨霖阁。线索猜对了,那剩下的就简单了,如此不用等到子时,最多两个时辰就能找齐三枚透骨钉。
按照线索,第二处应该是晚飞峰的追月亭。月亮东升西落,而追月亭建在该峰西侧的峭壁上方,故取名“追月”。此亭乃是祭典之用,每年初一,掌门与各位长老都会在此祭拜天地,此外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四节气时,他们也会在追月亭祭拜,祈求宗派一年四季风调雨顺。
通过天飞索桥后,颜子召登上了晚飞峰,直奔追月亭而去。但跃上亭子之后,却没有发现透骨钉。他又下到亭内寻找,依旧一无所获。
第一处雨霖阁猜对了,那第二处必然就是追月亭,颜子召对此毫不怀疑,需要揣摩的是掌门会将透骨钉放在追月亭的哪一处。
“既然是身法比试,那就和雨霖阁的情形一样,是必须借助《飘雨追风步》才能到达的地方。追月亭不高,的确不应该放在亭顶。”颜子召一边思索,一边环视四周。这里是孤道之末,路两边都是树林。“那就只剩……”颜子召的视线落向了亭外的悬崖。
从追月亭探头向下望去,几丈外就已是云雾缭绕,看久了只觉得天旋地转。风过崖顶,耳边泛起轻啸之声,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细微的怪异声响。颜子召竖耳细听,那似乎是铃铛的响声。
“悬崖响铃,肯定是透骨钉位置所在!”颜子召再看那峭壁,虽有些凸出,但最多不过一尺,而且相距甚远。从铃声之微弱判断,响铃之处至少也在二十丈外的低处。“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师姐选的这位置,真是太为难我了。”颜子召犹豫了片刻,一咬牙,翻下了追月亭的围栏。
武青丘从树林里走了出来。“那小子不要命了吗?”他站在亭子前,仰望亭匾自言自语,“他怎么知道透骨钉是在这儿的?还有之前的雨霖阁,这两处他都是直奔而去。到了之后,也没有四处寻找就知道透骨钉的位置。追月亭和雨霖阁之间有什么关系?两处和透骨钉之间又有什么关系?”思来想去,他也没想明白,只得将事因归于他处:“哼,师父还说掌门公正,我呸!掌门一定是事先将藏钉之处透露给颜子召了,这一切才得以解释。他故意在索桥处坐等一个时辰,就是为了和我错开,以免我发现这件事!”
颜子召一跃而下后,施展身法在峭壁的凸石上踏脚,向着时有时无的铃声方向而去。进入云雾之中后,
可见范围不过几丈而已,而且凸石尽皆湿滑,尽管他已是万分小心,可还是有几次差点滑落。估摸着距离崖顶差不多有三十丈处,颜子召寻得一处石台,仔细再听,铃声分明就在脚下。他连忙趴在石台边缘向下看,果不其然,石台下悬着一根细线,线当中串着一个铃铛,末端绑着盛放透骨钉的小木盒。“哈,又是一枚!三得其二!”然后,他又施展身法原路返回了崖顶。
按照掌门所定的规则,如果此时颜子召直接回初雪殿广场,那就赢了。可是他转念一想:“反正时候尚早,何不将三枚透骨钉都找到,然后再回去?如此武青丘便是彻彻底底地输了,不由他不服,我也算出了口恶气。”打定了主意,颜子召走出了追月亭。不料刚走下台阶,他颈后就挨了重重一击,昏了过去。
……
因为追月亭是孤道末端,平日鲜有人来,所以在颜子召昏迷期间,始终没被人发现。当他醒来时,夜已经深了。“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他迷迷糊糊坐起身来。“不好,透骨钉!”他脑中划过一道闪电,连忙将自身搜了个遍,哪里还有透骨钉的踪影?“一定是被武青丘那厮给抢走了!”颜子召气得青筋直冒,如此卑劣行径,有何公平可言?
“那家伙得了我两颗透骨钉,一定是回去交付,追恐怕是追不回了,透骨钉此时应早已在大师姐手上。如果我此时回去找他理论,口说无凭,他一定不会承认的!”颜子召抬头看看月色,估摸着差不多是戌时,“距离子时还有些时间,我就先去晚空峰拿到最后一颗透骨钉,回去也算是有个凭据,证明我确实想到了三枚透骨钉的线索。”难得,颜子召在如此劣势下依旧能保持冷静,也正是这最后一枚透骨钉,最终成为了左右比试结局的关键。
最后一枚透骨钉在晚空峰的风定廊。晚空峰有一座巨大的方岩,足有三十来丈高,此长廊就建于高岩之下,高岩上塑刻出当初合力创宗四位先祖巨像,以供后世子弟瞻仰。按照之前的思路,透骨钉所在之处一定是需要使用飘雨追风步的地方。颜子召环视四周,风定廊的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是下坡,唯独北面是一片空地,空地再往北就是刻着四尊巨像的山岩了。
“能施展身法的地方,似乎就只有那座巨岩了。可是,想上岩定必须得脚踏先祖之像,此举可是大不敬啊!”颜子召踌躇起来。随即,他忽而想起来掌门醉酒击碎山门牌匾之事,心中笑道:“是我多虑了。就凭大师姐的性格,什么出格的事做不出来?透骨钉一定就在巨岩顶上!”于是,他合掌祷念了一番之后,施展身法踏着宗派先祖之像,跃上了岩顶。果然,最后一个盛着透骨钉的小木盒就放在巨岩中央的一个凹坑之中。
“本来三枚透骨钉都是我的,可恶!”颜子召下了巨岩,往连接晚空峰和晚飘峰的空飘索桥疾奔,终于在子时前赶回了初雪殿。
推开殿门,掌门、马长老、武青丘、何天遥都在,掌门的两个徒弟慕容德、向南桥也在。在掌门旁边的桌上,赫然放着另外两个木盒。
“颜师弟,不好意思,我赢了。”武青丘得意洋洋地笑道。
“你是该好好地向我道歉,卑鄙的家伙!”颜子召怒道。
武青丘道:“颜师弟何出此言?”
颜子召就当着众人把被击昏的事说了一遍。
武青丘故作惊讶,还带着怒意回道:“颜师弟,输就是输,为何要编造这种事来污蔑我?掌门明鉴,我可是从雨霖阁顶还有追月亭峭壁寻得那两枚透骨钉的。”他故意抢在颜子召之前说出了具体的地点。
掌门点头道:“的确是这两个地方。”
马长老道:“那就没问题了,是青丘赢了。颜子召害怕被清离出宗,故意编造谎言诬陷青丘,这等人品下贱之人,理应逐出宗去!”
“颜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何天遥替颜子召分辩,“再说了,说对两个藏钉地点并不能证明什么,如果武师兄从一开始就跟踪颜师兄的话,自然也知道藏钉之处……”
“住口!”马长老喝道,“没有证据还要继续污蔑?难道你也想被逐出宗去?”
“证据我有!”颜子召从怀中拿出最后一个小木盒,放在了桌上。
武青丘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开了。他还以为颜子召是清醒之后直接回初雪殿来的,没想到颜子召竟然先去取了第三枚透骨钉。不过,这还是不能证明什么,即便颜子召说对最后一处藏钉地点又如何?比试的规则是谁找到的透骨钉多,谁就获胜,站在武青丘的角度,得到两枚透骨钉之后就已经稳操胜券了,所以放弃寻找第三枚透骨钉立即回来交付也很合情合理,掌门应该不会起疑。
颜子召道:“这枚透骨钉是我在晚空峰……”
掌门却打断道:“不必多言,结果就是你只有一颗透骨钉,武青丘却有两颗。谁多谁少,显而易见。”
“掌门!”何天遥急了。
“不过,这次身法比试可不是谁获得的透骨钉多,谁就获胜的。”掌门笑道。
第六百四十九章 飘雨追风
身法比试的结果是武青丘有两枚透骨钉,颜子召只有一颗。但掌门话锋一转,又说并非是谁获得的透骨钉多,谁就获胜。
对此,马长老自然十分不满:“掌门,你宣布规则时明明是说‘获得透骨钉数目多者为胜’,怎么此时却要否认?当时可是有不少人在场的,你为了偏袒而食言,难以服众!”
“马长老,你错了。我当时说的是:‘寻得透骨钉数目多者为胜!’”
马长老气道:“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掌门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抢来的透骨钉,就不算‘寻得’!”
马长老也拍桌子回应:“照掌门的意思,已经认定青丘的两枚透骨钉是抢来的咯?依据何在?就凭那臭小子的一面之词?”
“当然不是,现在还没有任何依据,我也没办法判断。”掌门道,“不过谁在说谎,他自己心里清楚,我现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识相的就赶紧认错!”
颜子召自然面无惧色,可武青丘也是一脸正气的模样。反正掌门都已经说了无法判断,他又岂会承认?
“好,到时可别怪我无情。”掌门取来了两杆笔,两张纸,“你们二人分别将三处藏钉地点写在纸上。”
武青丘心慌了,他根本不知道第三处藏钉地点。
马长老道:“掌门,你这是何意?颜子召找到的是第三枚透骨钉,方才又听青丘说了前两个藏钉之处,他当然能回答完全;而青丘他找到两枚透骨钉之后就回来了,他肯定不知道第三个藏钉之处。你问这种问题,不是明摆着偏袒么?”
“你又错了。”掌门笑道,“在三座主峰寻找三枚小小的透骨钉,谈何容易?不依靠线索的话,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如果武青丘的两枚透骨钉是自己找到的,那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线索,当然也就知道第三处藏钉地点了。”
武青丘冷汗都下来了。
“罢了,既然马长老提议不公,那就这样,你们分别把寻钉的线索写在纸上。”掌门看似退让了一步。
“是!”颜子召大喜,怪不得刚才掌门没让他说出第三个藏钉地点呢,原来是心中早有盘算。于是,他提笔一挥而就。
武青丘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的线索,这短短片刻又如何能想得出来?更不用说他此时脑中已是一片混乱了。
“快点写呀!”马长老催促道。
“师、师父,我那两枚透骨钉都是碰、碰巧找到的……”武青丘的嘴巴都开始不利索了。
“让你输个明白。”掌门将颜子召的纸展示给武青丘看,上面只有四个字:飘雨追风。
“这不是身法之名么?”武青丘还是不懂。
马长老结合前两处藏钉地点,想了须臾就明白了。他愠怒起身,一脚踹在武青丘的屁股上,骂了一句:“混帐东西!”
“‘飘’是晚飘山,‘雨’是雨霖阁,‘追’是追月亭,那‘风’一定就是风定廊了!妙哉,妙哉!”何天遥拍手大笑。
武青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为时已晚。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掌门原谅!”
马长老叹了一声,对掌门躬身一拜:“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我这张脸了。掌门,求您念在我多年为本宗尽心尽力的份上,这一次就饶了这孽徒吧!”
掌门眉毛一扬:“马长老,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今天的事情反过来,武青丘先取了两枚透骨钉,却被颜子召用卑鄙手段夺了去,然后秋老来替徒儿求情,你能够宽恕吗?”
“这……”马长老无言以对,转头对武青丘慨叹,“青丘,看来你我师徒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武青丘痛哭流涕,抱着马长老的腿不肯放,苦苦哀求。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马长老拔出腿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掌门打开桌上的三个木盒,取出透骨钉,放在手上把玩:“武青丘,刚才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你依然不知悔改。其实,就算你侥幸想到了线索,我也能查出来是谁在撒谎。在你们寻找透骨钉的过程中,我的两位徒儿分别一直暗中跟随着你们,没想到吧?”
以慕容德的实力,武青丘当然发现不了,向南桥的实力也高过颜子召。所以两人都没发现有人跟着。
慕容德对武青丘怒道:“要不是师父下令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现身干涉,我早就一脚把你踹下山崖了!”
向南桥也对颜子召说:“颜师弟,抱歉啊,师父有令,我当时不能出手助你。后来见你去了风定廊,我就先回来了。我和师兄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前一直没等到机会说,真是憋死我了!”
“掌门的安排果然周到,弟子佩服!”颜子召拱手道。
“这场身法比试不仅仅比了身法,还比了智慧,更比了武德。虽然武德我没有事先提及,不过那不是每一位修真者都应该具备的素质么?”掌门道,“武青丘,你本就输了,按照约定,当被废去本门功法,清离出宗。可你在比试中又犯了大错,霏晴派绝不姑息对同门下黑手的人,依我方才所言,我要严惩你!”话音刚落,三枚透骨钉飞出掌门之手,分别击中了武青丘的丹田以及膻中、巨阙两大穴位。
武青丘惨叫一声,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掌门道:“你的功
力已废,并且任脉受损,在将来三十年之内不可修真。记住,以后不许再以霏晴派弟子自居,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走吧!”
何天遥暗暗咋舌,这个惩罚可真是够重的。
武青丘忍着剧痛起身,怨恨地瞪了颜子召一眼,踉踉跄跄地出了初雪殿。
殿中已无外人。掌门亲切地赞赏颜子召:“三师弟,这次身法比试表现得不错!”
颜子召挠了挠头:“我比武青丘多练了两个月,感觉有点儿胜之不武。”
“哪里的话。我所设的三个难题对身法的要求并不算太高,武青丘也完全可以做到。他其实并不笨,只是聪明劲儿没用在正经地方。”。
“回想起来,马长老也有一定的责任。”颜子召回忆道,“比试之前他对武青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一个时辰,你好好想一想线索吧,也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取胜!’后半句好像就是在告诉武青丘要投机取巧似的。”
“最终也酿成了恶果。武青丘是马长老的爱徒,以后马长老肯定不待见你了。”向南桥道。
颜子召撇了撇嘴:“谁稀罕他待见。”
“作为此次比试的奖赏,半年之后,你可以前去天绝塔修炼。”掌门又拿出两本书册,“这是《飘雨追风步》的另外两卷,回去继续好好修炼,莫要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是!”颜子召欣喜地接过典籍。
何天遥在一旁看得好生羡慕。他现在会两种身法,《一气三元》是大赤界身法,《舞九天》是禹馀界身法,他很想修炼清微界的身法。
“四师弟,你是个飞升者吧?”掌门问何天遥。
何天遥当然不会对她隐瞒,于是点了点头。
掌门笑道:“其实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知道了,一触到你的手腕,我就知道你的来历不简单。”
何天遥很惊讶,他还以为是慕容德告诉掌门的。仔细回想,当时在初雪殿后的小楼中,醉酒的掌门的确攥过他的手腕。果然,掌门似醉而非醉,心里清楚着呢。
“你目前的修真情况比较特殊,当以修炼剑法巩固境界为主。此时修练心法效果不佳,先耐心等一等。至于身法,将来自会有人传你。”掌门此言是安慰何天遥不要急躁。
“将来自会有人传我身法,这个人会是谁呢?”何天遥心想。
身法比试之事原本就在霏晴派内传得沸沸扬扬,后来武青丘落魄下山时又被不少弟子看见,所以现在大家都知道,那个种田老头的弟子击败了张扬的武青丘。弟子们开始对颜子召刮目相看。从那之后,颜子召与何天遥再上山时,弟子们对他们的态度明显转变了许多,虽然依旧不愿靠近,但至少会笑一笑或是打声招呼。后来两人也曾路遇过马长老几次,对于两人的躬身行礼,马长老总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再过几日,武斗大会即将来临。宗内弟子都跃跃欲试,四座山峰上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弟子们一起修练。到底是名门大宗,修练风气就是好。颜子召与何天遥当然也没有懈怠,秋老对这两位关门弟子满意极了。
终于,在风和日丽的一天,霏晴派每五年举行一届的武斗大会开始了。参赛的弟子按级别分成四组,分别在晚飘峰盘山道场、晚天峰斗天场、晚飞峰揽道台、晚空峰聚仙垣进行初赛,然后于初雪殿广场进行终赛。比赛的监督者,自然就是四堂长老了。
何天遥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能在武斗大会上胜出,毕竟他才至境一品,如何去和那些三品、四品的弟子争夺宝贵的名额?而颜子召已经获得了名额,乐得无事一身轻松,就等着大赛开始,好观战看热闹。
大赛于午时开始,辰时,所有参赛弟子都聚集到初雪殿前,等待掌门宣布赛程。颜子召在人群里发现了向南桥的身影,拉着何天遥过去打招呼。
“向师兄,你也参赛么?”何天遥问。
向南桥笑了笑:“是的。不过这一次参赛的好手很多,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
颜子召还以为他在谦虚:“你不早已达到真境四品了么?天境五品以上的弟子又不参赛,有几个能打得过你?”
向南桥解释说:“武斗大会胜出只是一份荣誉,参赛弟子的目标必然都是前去天绝塔的名额。选人的依据可不是按着武斗大会的结果来的,而是过程。表现优秀,输了也可能获得名额;表现不佳,赢了也得不到。”
颜子召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样才公平,否则叫我们这种一品级的弟子如何能中选?”
正说着,掌门以及三位长老从殿中走了出来,分别将手持的卷轴挂在了柱子上。然后,掌门说:“副掌门不在宗内,所以晚飘峰的比赛由我来监管。武斗大会的规矩只有一条,点到为止,不可恶意伤人,违令者逐出宗派!”
随即,掌门和三位长老分别往各自监管的武斗场去了。弟子们一窝蜂涌上前,在卷轴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何天遥和颜子召自知招人厌恶,所以也不急着去挤那热闹,继续与向南桥闲聊。待人都走光之后,三人才走上台阶查看赛程。
颜子召突然冒出一句:“怎么还有我的名字啊?”
何天遥一看,还真是,“颜子召”三个字赫然在一张卷轴的最上方。向南桥念出颜子召的对手——“沈秋雁”,笑道:“呵,你和她还真是有缘。”
颜子召瞪大了眼睛:“就是当初跟我吵架的那个‘沈师姐’?”
“正是。”向南桥笑得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她可是神境三品哟!因为武青丘的事,恐怕她对你意见不小,到时你可有苦头吃了。”
“是不是大师姐搞错了?她可是亲口许诺给我一个名额的啊!”颜子召道。
“你获得了名额和参加武斗大会并不冲突。武斗大会的宗旨是检验修真水平,通过竞争来鼓励大家更加上进。”向南桥道。
颜子召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这次能好好看热闹了呢!”随即他又略显紧张地问:“如果我表现不好,大师姐该不会把我的名额给取消了吧?”
“难说!”向南桥哈哈大笑。
“看来得认真对付她了……”颜子召抱着胳膊自言自语。
这时,看了卷轴许久的何天遥招呼二人:“你们快来帮我找一找,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不可能没有的,一定是你看漏了。”颜子召道。两人帮着何天遥仔细寻了一遍,还真没有。
何天遥怅然叹息:“可能师父觉得我实力不够,不想让我参加吧。”
颜子召摇头道:“还记得刚入宗一个月时师父说的话吗?‘我再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如果还是没办法碰到我,三个月之后的武斗大会你们就不要参加了。’可见从那时起,师父就打算好了让我们参加武斗大会。师父许我参加,肯定也会许你参加的。”
“那就是大师姐不想让我参加。”
向南桥道:“没理由啊,师父对你二人可是相当器重哩,否则也不会让你们拜入师公门下。”
“莫非与你是飞升者有关?”颜子召猜测道,“也许是怕其他长老发现?”
“不管是什么原因,大师姐她肯定知道我的名字不在卷轴上。既然她什么都没说,我也就什么都不问了。”何天遥笑了笑,“反正我本来也没多大希望获得名额,还是作壁上观好了。”
在参加武斗大会弟子中,天境五品以下的总共是一百多人。分了四组之后两两对战,再加上武斗大会昼夜不停,所以初赛在两天之内就能结束。
颜子召对沈秋雁的比试,在晚飘峰盘山道场之一进行。按照赛程估算时间,差不多在后半夜丑时。盘山道场总共有四座,哪一座的比试结束了,就直接进行下一场。无巧不成书,轮到颜子召对沈秋雁时,空出来的道场恰好就是当日他们发生争执的那一座。
许多弟子都来观摩这场比试。颜子召站在道场一边,余光瞥见阶梯上密密麻麻的人,心里有些忐忑。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来看他的,大家都很好奇,一个新入宗的弟子究竟为何能胜过武青丘。如果一会儿输得太惨,那可丢脸了。站在对面的沈秋雁则很平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颜子召又回头看了看上方,掌门正抱着一坛酒倚着最高处的栏杆痛饮。
随着裁判令下,比试开始。颜子召用弓,沈秋雁用剑。沈秋雁的对策很明确,对付使弓之人,必须尽快近身。想快些近身,就必须使用身法。颜子召见沈秋雁来势汹汹,施展《飘雨追风步》拉开距离。
尽管沈秋雁的身法不如《飘雨追风步》精妙,但毕竟颜子召修练的时间太短了,论极限速度,他还是比不过。沈秋雁数次逼近颜子召周身几尺,都被颜子召惊险地避过,幸而他那把弓上还有小刃,近身相搏也不见得吃多大的亏。
双方你来我往近百回合,半个时辰过去了,谁也没伤到谁。打斗场面倒是非常精彩,惹得观众连连喝彩。不过,颜子召心里却很疑惑。他有种古怪的感觉,沈秋雁好像没有使出全力。她有过好几次破招的机会,但都稍微迟疑了一下,被颜子召变招化解。当然,近在咫尺又是一瞬之间的事,远远观战的弟子们不一定看得出来。
“她在故意让我?”颜子召心想。可是,道理上说不通,人人都知道颜子召在胜了武青丘之后,直接获得了前往天绝塔的名额,没有必要在武斗大会上冒受伤之险,所以站在沈秋雁的立场,对手又是个至境一品,更应该竭尽全力取胜才对。
颜子召心有杂念,脚下又慢了一拍,被沈秋雁一剑攻了过来。沈秋雁瞄准的是颜子召持弓的手腕,可是,剑锋未至就突然偏了方向,正好颜子召顺势抬手,剑尖刺在了弓上,随即反手就是一击劈了过去。沈秋雁急忙躲避,但长弓弓梢的小刃还是划中了她的手,她轻呼一声,剑落地了。
“我输了。”沈秋雁对裁判亮了一下受伤的手,掌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不止,无法再继续拿剑了。
于是,裁判宣布比试结束,观众们齐声欢呼。
颜子召若有所思地下了场,他根本没想到那记反击能伤到沈秋雁。沈秋雁那剑没有刺中,完全可以顺势闪到颜子召身侧,可是她却往回收剑。弓步刺剑,脚下跨步距离大,哪有那么容易收得回去?
长剑剑法当以灵动为宗,远则推之,如江中波涛;近则缓之,如溪中清流;过则转之,如湖中漩涡;转则攻之,如瀑中飞花。剑借人势,正如海借风势,攻时当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守时当浪随风转,容而化之。颜子召虽然剑法不精,但也知道“剑势如水”的道理,行云流水的舞剑之中,最不妙的就是戛然而止,就仿佛水流被阻断,一时间再难起势。以沈秋雁的实力,她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第六百五十章 难以服众
经过一场比武,颜子召在宗内的名气更响了。虽说看似赢得有些侥幸,但对手沈秋雁毕竟是个神境三品的弟子,一品胜三品,除了侥幸之外,恐怕也没其他说法了。可是,颜子召心里清楚,他赢得并非是侥幸,而是沈秋雁故意而为。
“难道她不想去天绝塔吗?况且可以借比武之机向我报仇,何必要故意让我赢呢?”回到茅屋之后,颜子召在房里踱来踱去,向何天遥诉说着心中的疑惑。
何天遥猜测:“也许是知道武青丘的下场,心生悔意,通过此事向你示好?”
“完全不必。只要公平比试,点到为止,我照样敬重她。她就是脾气刁蛮了些,心眼儿并没有多坏,当时武青丘欺负我时,她还劝武青丘‘化戾气为祥和’呢。”
“‘戾气’就是因她而起,她劝阻武青丘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
“当时我在气头上,竟用粪桶砸一位姑娘,事后想想这种行为的确是过分了,也不能怪她生出‘戾气’。”颜子召叹道,“总之,在整件事中她不过是个起头的,之后的矛盾就与她无关了。为了向我赔罪示好就放弃去天绝塔的名额,太可惜了。如果说故意让我赢,我才能去天绝塔,那还勉强说得通,可是我本来就有去天绝塔的名额,击败我,我也不会损失什么。”
听了这一番话,何天遥也觉得,沈秋雁这场让步确实有点莫名其妙。“兴许……兴许她是喜欢上你了吧?”他打趣道。
颜子召哈哈大笑:“我一个挑粪种地的一品级弟子,大家见着我都绕道走,她会喜欢我?”
“等着瞧吧。不出一星期,她必然会来此处找你。”
“打赌?”
“输的替对方挑七天粪。”
“一言为定!”两人在房中击掌。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此时天都快亮了,会是谁?
“颜师弟,是我,沈秋雁。”
“嘿嘿!”何天遥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是……怎么不早点来?”颜子召哭笑不得,打开了房门。沈秋雁站在晨曦之中,她手上缠着厚厚一圈纱布,但血迹还是洇了出来。
沈秋雁温和地说:“颜师弟,可以跟我来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呃……好吧。”颜子召回身关门的时候,看见何天遥在冲他挤眼睛。
沈秋雁在前头走,颜子召在她身后几步跟着,两人上到了半山的小亭处。沈秋雁凭栏远眺,在这里能够看到东方山顶上空的太阳,阳光穿透清晨的薄雾,给整片山谷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沈秋雁深吸了一口气:“山谷的景色很美,不是吗?”
“是啊。只可惜,没有多少人愿意来这里欣赏。” 颜子召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受伤的手,“师姐,对不起,伤口一定很疼吧?”
“哪里,该道歉的是我。”沈秋雁轻叹一声,“其实……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向你挑衅,才惹出后来那么多是非。”
“当日我也有错,不该用桶砸你。平时师弟也总说我脾气太急躁,可就是改不了。”颜子召笑了笑,“不过你我吵过之后,就是武青丘的问题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一点也不生你的气,你可以放心了。”
沈秋雁眉头轻蹙。
“师姐,你该不会是为了向我赔罪才在比试时故意让着我吧?不能争夺前去天绝塔的名额,多可惜啊!”颜子召道出心中疑惑。
“也不全是为了争执之事。其实……”沈秋雁轻咬下唇,“我另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哦?”
“你和武师兄比试的那一天,在晚飞峰追月亭,发生的一切我都看见了。”
颜子召十分惊讶:“你也在那儿?”
“事情因我而起,我当然放心不下。你别生气,那会儿我是向着武师兄的。我当时想,他是替我打抱不平才被牵扯进来,我肯定得助他。”
颜子召眨了眨眼睛:“怎么,是你让他偷袭我的?”
沈秋雁连忙摆手:“不是的!那场比试毕竟是掌门提出来的,我不敢随意插手,我只是……只是提醒了武师兄一下。比试刚开始,在晚飘峰时,武师兄不知该往何处去,我说了一句:‘其实真正的比试,是当你二人之一发现了藏钉之处才开始的。’我的本意是提醒武师兄,在没有方向时,可以先跟着你行动,当你找到藏钉之处后,你们两个再各自施展本事争夺透骨钉,不想武师兄却曲解了我的意思,等你取得透骨钉之后再用卑鄙手段抢走。当时我就藏身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我本可以出面制止,也可以把你救醒,更可以去禀报掌门,可犹豫再三,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因为那样的话就会害了武师兄。好在掌门明察秋毫,最终没有委屈你,武师兄也自食恶果。”
“原来如此。这事要怪也只能怪武青丘自己心术不正,把别人的建议往歪处想。”
“嗯。我虽然没有揭发他,但并不认可那种卑鄙的行为。当时我一直等到你苏醒,看你如何行事。我本以为你会立即暴跳如雷地去找武师兄理论,没想到你却先去晚空峰寻找第三枚透骨钉了。见你如此认真执着,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我估计武师兄是断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卑劣行径,正当考虑要不要最后出面替你作证时,却无意中发现原来向师兄也在悄悄地跟着你,于是我就安心了,最后向师兄肯定会帮你的。”
沈秋雁连向南桥暗中跟随的事都知道,可见她所言非虚。颜子召道:“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而耿耿于怀吗?其实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的。”
“可是天知,地知,我知。把坏事藏在心里,倒不如这样一吐为快。”沈秋雁正色道,“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修真者,实力并不是唯一的追求。回想一番,打我入宗之后,实力固然有所提升,可其他方面又长进了多少呢?比起你来,我的心境差得太多。思来想去,现在的我还不适合去天绝塔修练。就让它再多等我五年好了。”
“师姐,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你格外的美。”颜子召认真地说。
“就是这张贫嘴,得好好改一改了。”沈秋雁笑了,“我走了。还有半年时间,你好好修练,到了天绝塔可得替咱们霏晴派争口气哟!”
两人挥手而别,太阳驱散了雾气,将光明洒在了谷中的每一个角落。
回到茅屋,何天遥一脸坏笑地迎上来:“啧啧,半山之上,沐浴晨光。雾如掩纱,互诉衷肠。看得我好生羡慕。”
“不是你想的那样。”颜子召一拳擂在何天遥胸膛,“沈师姐真是个不错的人。”
……
休息了一个时辰,颜子召上山去参加第二场比试了。这一回的对手同样是个神境三品的弟子。颜子召不出意外地输了,不过幸好只是受了点轻伤。
一天后,武斗大会圆满结束。掌门又做了一件出乎全宗子弟预料的事——当场宣布前往天绝塔的名单。
向南桥对颜子召与何天遥道:“这在以往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通常,掌门都是在天绝塔开启之前一个月才会公布名单。由于大名额轮流的关系,这一回分了五个名额给我们,师父如此急着宣布名单,不知是何用意。”
“联合管理天绝塔的大宗派总共有几个?”何天遥问。
“总共四个。除了我们霏晴派之外,还有丹幽洲的冰鹤门,紫朱洲的雨田宗,以及玉阳洲的沙海流。这四个宗派的实力明显比其他宗派高出一截,实力高就有话语权和掌控权,就能多分名额,名额分得多,对宗内弟子的好处就多,弟子实力强了,宗派就更强。这是个良性循环。”向南桥解释道。
何天遥记得,秋老说过,每一次天绝塔开启时,进入名额总共是三十个。四大宗派轮流获得五个名额,没轮到的三个大宗也各有三个名额,这样一来,三十个名额中的十四个都被四大宗派给占了,差不多已是半数。这就是拥有掌控权与话语权的好处。
待几位长老到达初雪殿前,掌门清了清嗓子,照着名单念道:“通过此次武斗大会,挑选出前往天绝塔的三人是:白起凤、秦雨筝、云幻生。”
没有念到颜子召的名字。
向南桥揉揉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回事?颜子召与何天遥面面相觑。何天遥没被允许参加武斗大会就算了,现在连许诺给颜子召的名额也不算数了吗?
宗里大多数弟子都知道颜子召通过和武青丘的身法比试获得了一个天绝塔名额的事,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安静!”掌门喝道,“另外,还有两个名额,分别给颜子召、何天遥!你们五人上前来!”
“对啊,还有两个名额呢!恭喜了!”向南桥欣喜地将发愣的两人推出列。
广场上一片哗然。以往分给大宗的五个名额,通常会再被分出一、两个当作宗派换取利益或是拉拢人脉的筹码。不仅是霏晴派,其他三大仙道宗派也在这么做。宗派需要发展,以一个名额换取大量利益,值得。此外,一个宗派实力再强大,在江湖上也需要盟友。所以出售名额既可得利,又可得情,一举两得。而这一次,掌门却把五个名额全都分给了宗内弟子。
长老们当然不满。
江长老道:“掌门此举不妥。当初你明明说过,本派将选出三名弟子前往天绝塔,为何又多添了两名?最近已有不少宗派为了那两个名额前来本派商谈,你这样决定,我没法向那些宗派掌门交代。”
掌门压根不在乎什么其他宗派掌门:“白起凤、秦雨筝、云幻生就是通过武斗大会选出来的三名弟子。至于颜子召与何天遥,是我直接把名额定给他们的。”
“看来大师姐还是向着咱们呐!”颜子召小声对何天遥道。
“别说了,当心被人听见!”
一听掌门的话,几位长老更气愤了。陆长老道:“什么叫‘直接定给他们’?两名刚入宗半年的弟子,何德何能?如此不公,其他弟子怎能接受?”
弟子中不少人纷纷附和起哄。
掌门笑了一声:“咦?这就奇怪了,三个月之前,我给颜子召和武青丘定下身法比试的时候已经明说了,胜者可以获得前去天绝塔的名额。我也给了其他弟子机会,怎么,当时怯懦不敢参加比试,现在却说不能接受?”
此言一出,抱怨声立马平息了不少。掌门当时所定的条件虽然很严苛,输了就要被清离出宗,但对于颜子召来说,条件也是一样的。他敢于接受,并且最终获胜了,那他确实有资格拿这个名额。
马长老抗议道:“颜子召暂且不提。那何天遥呢?他一没参加身法比试,二没参加武斗大会,凭什么把名额定给他?掌门的说法还是难以服众!”
刚平息了一些的人群再度沸腾,不知是谁带了头,弟子们振臂齐呼:“难以服众!难以服众!”
“咱俩成众矢之的了。”颜子召对何天遥耸耸肩。
何天遥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早就了解到掌门并非
表面上那么放浪,其实心思细腻得很。于是他安慰道:“掌门必定有说法,否则咱俩将来还怎么在宗里立足?”
掌门没有回应马长老,而是招呼何天遥上前。不料何天遥刚跨上最高一层台阶,掌门就突然拔剑,一剑将他斩下台阶去。
“师弟!”颜子召惊叫一声,扑了过去。
何天遥却按着胸口自己站起身来,龇牙咧嘴地说:“没事。”
颜子召看了看剑伤,衣服破损,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但伤口最深也没到骨头,只是皮肉伤。
江长老对掌门怒道:“你这是何意?”
掌门慢悠悠地说:“我刚才那一剑是玄境六品的水平,下面有谁不服气的,也站上来吃我一剑,只要能像何天遥一样自己站起身来,我就把名额给他!”
广场上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参加武斗大会的弟子最高才真境四品,哪里敢接玄境六品级别的攻击?弟子们也对何天遥刮目相看,一个初入宗半年的至境一品弟子,在玄境六品的攻击之下,竟然只受了点儿皮肉伤,简直匪夷所思。
“哈哈,大师姐可真有一套!”颜子召心里乐开了花,他回想起在前来霏晴派路上箭试何天遥的事了,连六品级别的攻击才破开皮肉寸许,难怪当时他满力一箭都伤不了何天遥呢。
江长老大步往阶梯下走来,边走边连连摇头:“不,不可能!区区至境一品,怎么可能受得住玄境六品的攻击?”他来到何天遥身前,一把扯开破碎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伤口。
陆长老和马长老也跟了过来,三人围在何天遥身前。弟子们也都好奇地凑上前来。三位长老用指头在何天遥胸膛上点点戳戳,弄得他难受至极,憋不住想笑。调皮的颜子召故意冲他做了个鬼脸,顿时,何天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广场上空。
江长老慨叹:“能笑得这么大声,底气还这么足,看来受伤确实不重。”
台阶上的掌门亦笑道:“三位长老可对我刚才那一剑有所怀疑?”其实那一剑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出手确实不轻。
“掌门那一剑倒是没什么问题。”江长老直视着何天遥的眼睛,“但我依然不敢轻信,一品级的身躯竟能接下六品级的攻击。还是得排除其他因素。”
陆长老道:“其他能借力的方法还有甲胄、丹药、法宝、符咒、法阵。”
“衣服刚才我们都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特殊的高防御软甲。”马长老道,“其他也很简单,丹药有药效时间限制,法宝有承受极限,符咒用了就没了,法阵限于固定地点。何天遥,你可敢在休息三个时辰之后,由我选地方,只穿内衣,接我太境七品级的一刀?”休息三个时辰,是为了杜绝丹药之效;由马长老选地方,是为了确保无法阵之效;只穿内衣,是为了让何天遥没处藏符咒;将攻击威力提高至七品级,是为了摒除法宝的作用,在高品质法宝弥足珍贵的清微界,一个一品级弟子,是不可能拥有能够抵抗如此高强攻击的法宝的。其实,防御力一般的法宝同样珍贵,却连六品级的攻击都经受不住。马长老故意再提升一级,也有吓唬住何天遥的用意。
众弟子确实被吓住了,都暗暗直咋舌,太境七品的一刀,恐怕连天境五品的人都要被挥作两段。不过,何天遥接了玄境六品的一剑之后,对自己的躯体硬度已大致有数,所以他大声应道:“敢!”
“很好!”马长老满意地点点头。
“师弟,你可真是胆大!我还是先回去给你准备疗伤丹药吧,唉!”颜子召飞快地跑下山去了。江长老抚须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马长老对何天遥说:“你放心。如果你伤势太重,我会给你本派最好的疗伤丹药,并且每日亲自替你疗伤,绝不会耽误你的天绝塔之行。”
何天遥笑了笑:“多谢马长老美意。不过我想,我还用不着疗伤,有丹药就足够了。”
陆长老冷笑:“呵,真是个狂妄自大的小子,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小看了太境七品级。”在他看来,一品级实力的人当然不知道七品级的攻击有多厉害。
“也多谢陆长老关心。弟子心中自有数。”何天遥说完,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有这么精彩的好戏可看,弟子们奔走相告。没过多久,几乎全宗的人都来到了晚飘峰。这可比以往掌门下令全宗集合的速度还要快。广场上挤不下,大家就聚集在盘山道场上。哪怕看不到,也要在这儿等待结果。
漫长的三个时辰终于要过去了。慕容德来了,沈秋雁来了,颜子召也回来了,不过秋老却没有来。
颜子召凑近何天遥,小声道:“我跟师父说了,师父一点儿也不担心。”何天遥面露微笑,不担心,就是有信心。
马长老道:“差不多了。就在那边吧!”他随意指了一个地方。
何天遥站起身来,走到指定之处,干脆脱得赤条条的:“前胸有伤,我用后背接刀,可以吧?”
“当然可以。”马长老拿出刀来,后撤数步,摆开了架势。
除了掌门依旧在悠哉地喝酒之外,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慕容德、向南桥和颜子召三人在何天遥对面几丈处屏息等待,预备着接住稍后被刀劈飞的他。
“我来了!”马长老提气疾奔,何天遥稍稍将背弓起,马长老冲到他背后数尺之处,大喝一声,声若雷霆,刀影疾如闪电。
“嗯?”与此同时,掌门的酒壶却掉在了地上。
第六百五十一章 扬眉吐气
“住手!”掌门厉声大喝,可是开弓哪有回头箭,马长老的刀已经落在了何天遥的脊背上。何天遥顿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口喷鲜血飞了出去,撞在慕容德、向南桥还有颜子召身上,那三个人合力还是接不住,足足退出去好几丈,一齐跌倒在地。
掌门疾步下了台阶,将何天遥扶起,仔细检查伤势。他背上的刀口不用说,肯定很深,此外还口吐鲜血不止,看样子是内脏被严重震伤了。马长老杵刀而立,默默地注视着何天遥。
“马长老!你想要了他的命?”掌门瞪了马长老一眼,不过这会儿不是追究的时候,她立即扶正何天遥,开始紧急疗伤。
“怎么了?”颜子召小声问慕容德。
“马长老刚才那一刀的实力根本不是太境七品级!”慕容德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不是太境七品及,那就是高境八品级咯?”颜子召冲马长老怒目而视。马长老身为一堂之主,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耍这种卑劣手段,确实让人不齿。
马长老走上前来:“你们不用瞪我,我刚才那一刀确实使出了全力。依我之意,如果真能受我七品级一刀,那在八品级的情况下,应该也不至于丧命才是。我言七品而用八品,就是为了杜绝法宝之效。”
“六品升七品,不是已经意在杜绝法宝之效了吗?”陆长老道。
“我见那小子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遂心中起了疑。”马长老解释道,“提升到八品,就算有极高品质的防御法宝,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刚才那一刀,的的确确是被那小子硬生生承受住了。”
陆长老叹道:“八品级的一刀,恐怕六品以下都会被砍作两段,竟被一个一品级的弟子给接下,真乃奇才也!”
“就算是奇才现在也被砍成废人了!”颜子召实在忍不住,吼了出来。在他想来,马长老的解释都是推托,真实目的恐怕就是为了武青丘之事而痛下黑手,公报私仇。
马长老并不在意颜子召的无礼,对掌门说:“掌门,你放心,人是我伤的,我就一定医好他。”
“可不要误了天绝塔之期!”掌门收势起身,何天遥伤势虽重,但好在没有性命之虞。
“那是当然。”马长老突然单膝跪下,“掌门,马素玉有一不情之请。”
马长老这还是头一次下跪,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掌门连忙搀扶:“马长老有话直言,不必如此!”
马长老却不肯起:“掌门若是不应,马素玉绝不起身!”
掌门只得应允。
“何天遥躯体坚实,乃是修真奇才。跟着秋老修炼,就如同金坠黄沙,玉隐青石。马素玉恳请收其为徒,并求本派拨以高级妖灵宝珠,《飘雨追风》全套身法并《金刚诀》心法,以及高品质刀器一柄。至于刀法,我自会将《洪流》刀法相传。”马长老道。
陆长老这时才反应过来,也立即单膝跪下:“掌门,我观何天遥的兵器乃是剑器,转而修习刀法未免有些浪费工夫。正好我就是使剑的,不如让他拜我为师更为适合。”
马长老见陆长老要抢徒弟,不免愠道:“他不过才至境一品,转而练刀有何不妥?”
陆长老冷笑:“方才你下手如此狠重,何天遥心中难免有怨,师徒不睦,即为不妥!”
接着,两人竟吵嚷起来了。弟子们几时见过这种情形?热闹看得兴起。说来也有趣,半年之前谁都不愿收为徒弟的弟子,如今竟惹得两位德高望重之人不顾形象吵起架来。
江长老终于看不下去了,喝道:“住口!当着本门弟子的面,成何体统!掌门自有定夺!”
掌门当然不会让何天遥另拜他人。虽然只是一品级实力,但何天遥是个飞升者,仙、魔之道早已分明,剑法也修练许久,另换兵器确实不妥。此外,一旦换师,他飞升者的身份恐怕也就暴露了。
“幸而本派规矩之中,也有关于换师的内容。马长老可还记得?”掌门问道。
马长老的脸抽动了一下:“‘一,师父丧命。二,师父出宗。三,师父无德。四,师父不能胜任。除以上四条,本派弟子不得换师。’”
“很好。另外,何天遥还要去天绝塔,此时并非化丹之机。”掌门等于借马长老之口把话给说死了。
马长老又道:“至少许我将他带回去悉心医治。”
“那也不必。他自有师父医治,我也会拨下极品疗伤丹药。”本来掌门是同意马长老替何天遥治伤的,不知为何这会儿又不允了。
马长老只得起身,看了何天遥一眼,留下一句:“此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随后拨开人群离开了。
陆长老也站起身来,悻悻地叹道:“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本派有埋没人才之嫌呐!”
“直接分一个天绝塔名额给他,也算是厚待了。”掌门道。
陆长老还想再说什么,但又打住了,看着昏迷不醒的何天遥,连连摇头叹息,也离开了。
仅剩一个江长老,对掌门道:“此子入宗之前修炼的功法绝非寻常。身为本派掌门,希望你清楚该做什么。”
江长老话里有话,掌门岂会听不出来?一品级时的防御就如此之强,若是让宗内高手全都修炼这种功法,霏晴派岂不是要天下无敌了?
当天,何天遥是被颜子召他们三个给抬回茅屋的。秋老看了他的伤势,什么都没说,只是替他疗伤。不一会儿,掌门发下的极品疗伤丹药以及药材悉数送到。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何天遥每日内服外敷,伤势日
渐痊愈。
说来奇怪,何天遥对自己的躯体也感到莫名其妙,原先他以为是在虚空之境中长久修练之故,可是仔细想来,那并不足以让躯体坚实到如此程度。毕竟在禹馀界最后那场惊天大战中,他也曾受过伤。后来渡五行天劫,他也曾体无完肤。若是那时何天遥的躯体就这般坚实,连清微界八品级的攻击都杀不死他,九婴之流又何足惧哉?恐怕连五行天劫都没办法伤到他分毫。
由此可见,何天遥的躯体是在飞升上清微界之后,才变得坚实起来。如今他能够接下六品级的攻击而只受轻伤,相信四品、五品级的攻击难伤其分毫。不过,他曾在森蚺口下受过伤,森蚺的咬力肯定比不过四、五品修真者的攻击,也就是说,他的躯体强度是逐渐提升的。
可是,何天遥飞升至今总共才多久?这提升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将来还会不会继续提升下去?至少现在,他还弄不清这个谜。
颜子召胜武青丘是两人第一次在霏晴派内扬眉吐气,何天遥这就是第二次。宗内谁都知道去年刚收入宗的一品级弟子竟接下了马长老八品级的攻击。从那天之后,几乎每日都有弟子前来山谷茅屋,大部分人都是想以探望伤势为由来结交二人。来得最频繁的就属向南桥和沈秋雁了。同样身为掌门之徒,慕容德经常下山办事,而向南桥则一直在宗内,加上掌门与秋老的关系,向南桥常来茅屋也属正常。但沈秋雁常来就似乎有别的意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对颜子召的态度非同一般。
终于,天绝塔开启的日子即将到来。
根据掌门送来的地图,天绝塔的位置在太玄洲境内。从青变洲晚飘山过去,行程大约要花费两个来月。所以在何天遥基本伤愈后一个月,他们就要上路了。
在临行的前一晚,结束练剑之后,秋老把何天遥单独叫到了房内,拿出一本剑籍,道:“这本正是我每日教你的《啄星》剑法。此剑法精妙,但须得长期苦练,方可有成。”然后他又拿出一卷厚厚的书册,“这是一本适合剑法的心法,不过,你在达到神境五品之前,不可以修炼此心法,切记!”
何天遥接过一看,心法名为《守心令》。“师父,你这是何意?”何天遥感觉,秋老说话的口气有种离别的伤感。
“虽然我只教了你短短一年,但总算是师徒一场,临别之际,自然感伤。明日一别,再见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如果你我师徒缘份未尽,将来尚有重逢之日。届时……罢了,那时的话,那时再说。”秋老道。
何天遥大惊:“师父何出此言?您要离开霏晴派了么?”
“不是我离开,而是你离开。”
“我?我没打算离开宗派啊!” 何天遥觉得莫名其妙,“从天绝塔出来之后,我会回来的。”
“世事难预料。”秋老叹道,“你是个飞升者,霏晴派对你来说终究不是个长久之地。”
何天遥沉默了。
“不管身在何方,不论修练到何等境界,最关键的就是这个。”秋老指着那本《守心令》,“恪守本心。”
何天遥点点头,小心将剑法和心法收好。回到房中,他辗转反侧,秋老似乎隐藏了什么事。
一夜未眠。翌日清晨,颜子召背上弓箭,挎上行囊,兴奋地催促着何天遥快些出发。向南桥与沈秋雁前来送行。临走之前,何天遥再去和师父道别,可是,秋老并不在房内。
四人来到山门处,掌门、三位长老以及另外三位同去天绝塔的弟子已在等候了。三位长老免不了又是一顿叮嘱,五名弟子中就属颜子召与何天遥实力最弱,但何天遥防御力惊人,长老们根本就不担心他。另外三名弟子都是真境四品,自然而然要担负起照顾师弟的重任。
一行五人,一路下了晚飘山。
其中云幻生是五人中实力最强者,也是三位四品弟子中入宗最早的,五人自然以他为首。他身材高大,背着一把夸张的巨剑,不苟言笑。另外两名四品弟子,白起凤和秦雨筝都是女子,一人使双刀,一人使双剑。
刚到山脚,白起凤就伸了个懒腰,笑道:“憋了许久,可算有机会下山了!我有个提议,在第一个城镇雇一辆马车,沿途无趣之处尽快过去,等经过好玩的地方,就下车缓行观览一番,如何?”
云幻生不置可否。
秦雨筝道:“好是好,就是别误了日期。”
白起凤又笑嘻嘻地问颜子召与何天遥:“二位师弟意下如何?”
颜子召与何天遥对视了一眼:“全听师姐的。”
秦雨筝又道:“遇着明山秀水可以缓行,到了人多嘈杂之处,还是快些经过为好,免得生出事端。别忘了,我们可要照顾好二位师弟。”
“哎呀,放心吧。咱们又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再说大家都穿着霏晴派的衣服呢,量无聊的人也不敢招惹我们。”白起凤道。
简单的几句交谈,就能看出白、秦两人性格的差异,一个热情,一个冷静。
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云幻生。
“我们被盯梢了。”云幻生一开口就吓了几人一跳,“不要慌张,正常交谈即可。”几人见他悄悄拿了一柄飞刀在手,反掌藏在袖中。
这里仍是晚飘山域,究竟是何人敢在此处盯霏晴派弟子的梢?
又走了一段距离,云幻生抓住合适的时机,将飞刀甩了出去,飞刀直射向路旁的红枫林。在飞刀飞出的瞬间,白起凤冲了过去,云幻生紧随其后,秦雨筝则将两位师弟揽在身后。
枫林中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云幻生和白起凤走出了树林,那柄飞刀已在云幻生手中。
“是何人?”秦雨筝问。
白起凤耸了耸肩:“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飞刀扎在了树干上。我看是云师兄多疑了。”
“也许吧。”云幻生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飞刀。
白起凤道:“这里还是我们霏晴派的地盘,料也没人敢如此大胆。目标,东来镇,正常赶路的话,午时之前就能到达,出发!”
……
枫林深处,一堆枯叶下钻出一个人来。他将手掌拢在嘴边,口中发出了类似山鹧鸪的叫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人进了树林。
“好险,刚才差点被发现。”从枯叶堆里钻出的男子道。
“不是让你好好躲起来嘛。”新进树林来的是名女子。
“都这么久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让我怎能安心?你不是说你的说辞他们都信了么?”
“信是信了,可是那两个家伙彼此之间寸步不离,哪有那么容易?”女子道。
“一直没动手,现在可好,他们去了天绝塔,难道还让我忍五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五年乎?”
“不行,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干脆就在半路上动手!”男子道。
女子嗔道:“冷静点!有三个四品级弟子护着他们呢!”
“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统统干掉!”
“你疯了?就凭你我如何行事?再说到时本派弟子没去天绝塔,其他宗派势必会发来问信,一查就得查到咱们头上来!”
男子冷笑道:“这你放心,查不到咱们头上。我自有妙计。”
“我得提醒你一句,那两个人可不好杀。”女子道。
“哼哼,无须我们动手。”男子将女子揽进怀里,“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受委屈的是你。”女子靠在男子胸膛上,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
……
东来镇,是晚飘山西去的第一座大镇。镇上住着大约二百来户人家。由于离晚飘山很近,平日多受霏晴派恩惠。镇上的人见是霏晴派弟子来了,对五人甚是热情,所以购置车马之事没费多大力气就办成了。热情的镇民又送了不少干粮,当日下午未时许,五人就已经坐在满载的马车上驶离了东来镇。
云幻生在驭位上,其他四人都在车厢里。离开东来镇之后,一路都是荒郊野岭。
“师妹,师弟,从这往后就远离晚飘山地境了,一切须得谨慎。”云幻生叮嘱道。
白起凤还是大大咧咧的:“不必担心,单凭咱们这身行头,就没几个人敢惹的。”
“行走江湖,小心为妙。”秦雨筝道。
“那也是遇着人的时候。这荒山野岭的,精神不必那么紧绷。今晚我们得露宿荒野了吧?”白起凤道。
云幻生道:“深秋夜晚露重,若是能寻得一个干燥的山洞休憩就好了。”可是,沿路大多都是矮丘,山洞可不易寻。
一下午都在马车的颠簸之中流逝。秋末天黑得早,刚酉时,天色就已经暗淡下来。走着走着,云幻生发现,前路的山坡上站着一个小女孩。
“喂,那驾马车,停一下!”小女孩见着马车之后,小跑过来。
云幻生跃下马车,手持重剑,警惕地盯着小女孩。白起凤也出来了。颜子召刚想下车,却被秦雨筝给拦住了。
小女孩长得挺可爱,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扎着两个翘马尾,穿着一身绿衣服,背上背着一把小巧的弓。可是,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又已经黑了,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难免让人觉得怪异。
“哥哥姐姐,劳烦你们载我一程。”小姑娘说着就要往车上爬,云幻生伸剑阻拦,问道:“你是何人?”
“哎呀,我不是坏人。今日我和哥哥一起出来,不想却走散了,我又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回家的道,可实在是走不动了。你们的马车来得正好,刚好送我回家。”小姑娘推开重剑,坐上了驭位,“我坐这儿就行。”
小姑娘的话听着挺通顺,只是真假难辨。白起凤对云幻生小声道:“师兄,就载她一程吧。我们五个大人,难道还惧怕一个孩子不成?”
不料这话却被小姑娘听见了,她笑道:“你们五个修真者,咋恁地胆小?我家就在前头三十里的白水村,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正好,你们今晚可以在村子里过夜,总好过野外露宿。”
“也好。你老实坐着,可别被颠下车去。”云幻生准允了。马车再次启程。
“小丫头,要不你进车厢里来吧?”颜子召招呼道。
小姑娘回身掀开帘子看了看,拒绝了:“不了,里面太挤。”接着,她的视线落在了颜子召背后的长弓上,“咦,你也是使弓的?把弓借我耍耍吧!”
颜子召笑道:“这是武器,又不是玩耍之物。我怕你拿不动。”
小姑娘一高蹦了起来:“哥哥门缝里瞧人,把我看扁了。把弓拿来,我耍给你看。”
“行行行,此弓两边有刃,可别伤到自己。”颜子召关心道。
小姑娘接过长弓,那弓比她的个头矮不了多少。她攥住弓弦,轻轻试了试:“还不错,比我想象得要硬。”
“等你长大了,力气足够之后,再用硬弓吧。还是那柄小弓更适合你。”颜子召伸手想拿回自己的弓来,小姑娘却冷笑一声,扯弓拉弦,顿时将长弓张得满满的。
第六百五十二章 罪大恶极
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竟然轻而易举地将颜子召的长弓拉满,惊得他瞠目结舌,长弓满弦所需的力气他再清楚不过,就连他都要使尽全力!不仅如此,小姑娘随后又连续松弦、拉弦,如此往复了十几次,面不改色,大气不喘。“今天我又累又饿,十分力气只剩下三分,尚能拉满此弓,可见不过如此,也只是比一般的弓稍硬一些罢了。亏你还自鸣得意,以为自己的弓多了不起呢!”小姑娘说话特别干脆,丝毫不留情面,说完就把弓递还给颜子召,又一屁股在驭位板上坐了下来,悠哉悠哉地甩着腿。
“呵,师兄,下回可千万别再以貌取人了。”何天遥笑道。
对于小姑娘的讥讽,颜子召当然不会在意:“小丫头,可否把你的弓借我一观?”
小姑娘将小弓拿下递给颜子召,还模仿之前他的口气说:“我怕你拉不动。”
颜子召接过弓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沉!不过三尺来长的短弓,弓身也只有拇指粗细,但不知是由何种材料铸成,重得出奇,颜子召试试单手平端此弓,手臂竟忍不住微微颤抖。连弓都托不稳,他自知是无法使用此弓了。
车厢里的几人都看着他,云幻生甚至都把马车停下了,也回头注目。颜子召深吸一口气,右手拽弦,低喝一声,用力拉开,却只张得三、四分满。他胀*红了脸,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弓弦最终也只张到半满。屏力片刻,颜子召力竭,泄气松手,再看掌中,竟已压出血印。
小姑娘掩嘴轻笑:“瞧,我没说错吧?”
颜子召对小姑娘肃然起敬,双手托弓奉还:“小妹妹这把弓实在硬得惊人,不知你是否也能将此弓也拉满?”
“这有何难?”小姑娘这回都没起身,稍微用了些力气,果然将短弓拉满了。
“小妹妹真是天生神力,在下五体投地。”颜子召由衷地钦佩。
“我的力气比起哥哥还差一截呢,跟爷爷就更没法比了。”小姑娘道。
云幻生再次催马前行:“果真有这等奇人,不去白水村拜见一番着实可惜。”
小姑娘天真无邪,一路上和几人嬉笑闲聊。从交谈中得知,小姑娘姓田,叠名玲玲,父母早殁,和孪生兄长一起跟随爷爷生活。他们兄妹两人的本事也是爷爷教的。
走了一阵,前方的山坡上果然出现了点点灯光,白水村到了。小姑娘忽而压低声音对几人道:“各位哥哥姐姐,爷爷叮嘱我平日不许在村民面前展露功夫,我之前是见你们是外人所以才没有藏着掖着,进村之后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呀!”
众人皆笑,都应允了。想想也是,小小的山村竟隐藏着此等高手,村民们若是知道了,日子也就过不太平了。
一进村,就有一名中年妇女迎了过来,嗔怪道:“玲玲,你跑哪里去了?你哥哥回来之后说你不见了,大家担心你的安危,都去山上找你了!你怎么从路上回来了?这些人是?”
田玲玲笑嘻嘻地向大家介绍,原来这名女子是她的邻居。
听闻是五人护送田玲玲回来的,女子连声道谢,然后说:“你们不知,玲玲的爷爷有事外出,将两人托付给我照看。他们两个今日非要去山上采药,我拗不过他们,只好偷偷跟着,可谁知到了山上树林里,两个小鬼头忽然分开朝两个方向跑了,我只能跟着一个,可是后来也跟丢了。我赶紧回村发动左邻右舍上山寻找,结果玲玲的哥哥自己先回了村,却说玲玲不见了,可把我急坏了。若是玲玲遇到了什么危险,叫我如何向她爷爷交待……”
“婶娘,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嘛。就是又累又饿,刚才在马车上吃的干粮不好吃,我想吃婶娘做的饭。”田玲玲抱着女子的腿撒起了娇。
“就因为你,大家都没吃饭呢!下次我可坚决不让你们出村了!”女子又邀请何天遥他们,“你们先来我家休息吧,等我做顿饭款待各位。只是山村粗茶淡饭,你们莫要嫌弃。”
云幻生连忙推辞:“不必了,我们已经吃过干粮了。我们也不想留下麻烦你。”他们来村里的主要目的就是拜会一下田玲玲的爷爷,既然他不在,叨扰多有不便。
可是女子哪里肯放?在回村的路上,田玲玲也和几人聊熟了,两人连拉带劝,将五人迎回了家。女子在进家之前,拿出一个爆竹点燃抛至半空,那声响附近几座山头都能听得见。进屋之后,几人见到了田玲玲的孪生兄长——田舜笙,两个小孩见面之后立即拥抱在一起。
“哥哥,这些都是晚飘山霏晴派的人。”田玲玲介绍后,田舜笙恭敬地向五人做了个揖。
因为知道田舜笙不简单,五人也赶紧还礼。这情景正好被婶娘看见,不知情的婶娘不禁感叹:“到底是名门大宗的弟子,对两个小孩尚且如此谦逊有礼。”
听到爆竹声后,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回村来了,聚在婶娘家里,难免对着两个不听话的孩子一顿数落。两个小家伙垂头恭立,唯唯诺诺,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何天遥他们不禁暗自好笑,就凭他们兄妹俩的本事,别说什么山林野兽了,就是土匪恶霸来了,也未必能伤得了他们。
劳累了许久的村民们都没有走,干脆在院中摆开桌椅。几位村妇
在厨房中一通忙碌之后,奉上了山村之中能做出来的最丰盛的宴席。秋夜虽凉,但奈何不了村民们朴实的热情。何天遥觉得,这一顿饭比那酒楼里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
值得一提的是,田氏兄妹的饭量和他们的力量一样惊人,何天遥他们五个人加在一起也吃不过他们两个。光田玲玲自己就吃下了三碗米饭,两个馒头和五个包子,鸡鸭鱼肉更是无从计量。难怪在回村路上她一直说肚子饿呢,照这饭量来算,分给她的那点干粮还不够她塞牙缝的,要不是她嫌干粮难吃,何天遥他们怕是要搭上好几天的口粮。
宴席之后,云幻生还是要走。婶娘劝道:“时辰已晚,反正两个孩子的爷爷也不在家,几间房间挤一挤也够住了,你们就留一晚明日再走吧。”加上两个孩子也盛情相留,云幻生只得应允。
两个孩子和两位女弟子去了大屋,何天遥与颜子召在小屋,云幻生不愿扰乱爷爷的房间,自己去马车上休息了。
深夜,颜子召与何天遥都没有睡。坐了大半天马车,身体并不疲倦。何天遥见颜子召神情落寞地望着窗外的明月,笑道:“在想念某个人?我猜猜,是不是沈师姐?”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对她没那个心思。”颜子召道,“看到田舜笙和田玲玲兄妹情深,不禁让我思念起姐姐来。”
何天遥闻言也回想起与萧天河小时候一起玩耍、修练的情形。手足之情,刻骨铭心,故而“悌”也归于八德。
“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令姊一定还活着。”何天遥安慰道。
“嗯。”颜子召笑道,“我和姐姐分别时年龄太小,虽然不记得姐姐的模样,但我能肯定,她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等找到她的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在见着她之前,你可别对其他女子动心哟!”
何天遥也笑道:“实力低微,哪有工夫考虑男女之事?倒是你,我看沈师姐对你用情挺深,你打算怎么对待她啊?”
颜子召道:“还能如何?她不明说我就装作不知道呗……呀!”他忽然轻呼一声,掐了何天遥一把,“我刚才好像看见前排房屋顶上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何天遥凑到窗前,仔细盯着看了半天,月光之下分明一片静谧。“你看错了吧?”
“嘘,听听动静。”
外面只有夜风过林的“沙沙”声。
“咔嗒”,屋顶突然传来了瓦片声响。房顶有人!
深更半夜上人房顶,肯定不是善类。两人立即从窗户翻进院中,云幻生也从马车里出来了,三人往房上看去,却是空空如也。
“师兄!”白起凤和秦雨筝也从房中冲了出来。
“来者好快的身手,踏碎瓦片之后眨眼就不见了!”颜子召道。
“高手来此山村,必有蹊跷!两位师妹,保护好两位师弟和两个孩子!”云幻生说完就跃出了院墙。
白起凤抓了抓头:“屋里头那两个小家伙,还用得着咱们保护吗?”
“这也有一个不用保护的。”颜子召推了何天遥一把,“你快去看看刘婶娘!”
何天遥来到了隔壁院,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他不经意间往窗户方向一瞥,顿时浑身汗毛直竖,窗纸上有一道血迹!他记得很清楚,晚上吃饭时窗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刘婶娘!”何天遥赶紧继续拍门,一用力门竟开了,断成两截的铁门拴就掉在门旁的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卧房,却看见了惨不忍睹的一幕,刘婶娘和他的丈夫都已身首异处,床上满是血迹。
何天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直冲头顶,立即返回院中。“师姐,来者不善!你们快去助云师兄一臂之力!”
白起凤立即冲出了院子,秦雨筝犹豫了一下。颜子召从何天遥的神情上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催促道:“秦师姐你快去吧!有师弟在不要紧的!”
“都进屋去,一切小心!”秦雨筝也离开了。
屋中两个孩子依然还在熟睡。何天遥与颜子召销上房门,分别守在床头和床尾,通过窗户缝隙向外窥视着动静。
村中还是一片寂静。
不一会儿,颜子召低声道:“有人来了!”两人手持武器,屏息静观。待来者进了院子,两人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师兄和师姐回来了。
云幻生面如寒冰,秦雨筝轻声哀叹,就连一向乐哈哈的白起凤此时也紧锁着眉头。
“恶人跑了?”颜子召问。
“根本没看到人影。”云幻生道,“可是,村民们都……”
何天遥倒吸了一口凉气:“屠村?”
云幻生点了点头。白水村住户不多,男女老少加起来才六十几口,个个都是朴实厚道的百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残忍,竟一夜之间杀光全村人?
“恐怕是冲着两个孩子来的。”颜子召推测道。
白起凤问:“何以见得?”
“全村人都死了,就他们俩没事,岂不奇怪?”
秦雨筝道:“也许是察觉到我们在房中,所以没机会下手?”
云幻生斩钉截铁地下令:“不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迅速叫醒孩子上路!”就这样,两个孩子在迷
迷糊糊之中,被五人带离了白水村。
刚出村不一会儿,两个孩子还在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路边的树林中突然火光大亮,呼啦啦涌出了一大群手持火把、身穿甲胄的兵士。“把这群杀人恶魔统统抓起来!”为首的官兵喊道。
“你们干什么?我们不是杀人恶魔!”云幻生辩解道。
那群虎狼之兵哪里肯听?将马车团团围住。真打起来必是双拳难敌四手,几人只好先下车来。“我们是霏晴派的弟子!此行是要前去天绝塔的!”白起凤道。
“住口!我管你们是霏晴派还是霏阴派,杀人就得抓起来!”为首的官兵喝道。
这时,白水村方向跑来一名士兵,拱手禀报:“队长,白水村的村民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两个孩子一听,“哇”的一声嚎啕开了。
“啧啧,真是狠毒啊!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就被这群凶手给跑了!”
颜子召忍不住挖苦:“要说及时,应该在出事之前赶到才算。真正的凶手早就跑了!”
“哼,深夜屠村,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是我们接到了密报,怎能这么快赶到?”队长振振有词。
“何人密报?那人才是最可疑的!我们不过是途径此地留宿一夜而已,不信,你们可以问两个孩子!”何天遥道。
“孩子的话怎能轻信?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是如何哄骗了孩子?废话少说,押回去堂审之时,自有你们分辩的机会。都给我押回去!”队长振臂一呼。
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就在这时,一股狂怒的怪风卷着枯叶吹过,士兵们纷纷倒地,喉间鲜血喷涌。最后,竟只剩下那队长一人。何天遥这边七个人却是安然无恙。
“什、什么人!出来!”队长吓得筛糠似地发抖。
“滥杀无辜,罪大恶极!”一名老者从天而降。
“爷爷!”田氏姐弟一起拥了上去。
“你……你怎么……”队长似乎认识老者。
“老夫一时不慎,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竟使得全村百姓遭到杀身之祸……惭愧,惭愧!”老者摇头哀叹。
队长趁老者说话之机转身就跑。
老者随意飞起一脚,地上一杆长枪化作一道白芒,准确地扎进了队长的后心窝。飞枪的力道之大,穿透那人的胸腔之后,扎在了地上,他的尸首就那么支着未倒。
“老丈,我们五个是霏晴派的弟子。”云幻生带着师弟师妹恭敬地行礼。
“我知道。”老者点点头,“从你们的衣服就能看得出来。”
“老丈,听你的意思,屠村的凶手正是这伙官兵?”颜子召问。
“没错。他们奉了仇家的命令,追杀这两个孩子已久。我本以为隐姓埋名藏在这小山村里就能过上安稳日子,没想到只太平了短短几年,他们还是找到了这儿,并且伪造了一封急令,将我调出了村子。幸亏你们五个今晚在村里过夜,否则,老夫真要后悔一辈子!”老者宠溺地摸着两个孩子的头。
别人的深仇大恨,五人也不便打听太多。云幻生提议:“老丈,不如让我们将他们兄妹带回霏晴派吧。两人皆是修真奇才,本派定会悉心培养。”
老者却苦笑道:“那样会给贵派带来灾祸的。”
云幻生愣了愣,又劝道:“老丈,你多虑了,天底下敢惹我们霏晴派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可是他们的仇家偏偏就是敢惹霏晴派的几个人之一。”
“莫非是另外三大宗派之人?”白起凤疑惑道。清微界四个最强的仙道宗派:霏晴派、冰鹤门、雨田宗、沙海流,四大修仙宗派在江湖中的地位旗鼓相当,谁也不怵谁。
“不可说,不可说。”老者摇了摇头,“我自会想办法安顿好这两个孩子,你们赶紧上路吧!”
两个孩子依依不舍地同五人道了别,抹着眼泪跟爷爷回村去了。五人目睹着一老两少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看样子,爷爷也不是亲爷爷,那两个孩子真是命苦……”秦雨筝慨叹。
“其实云师兄的提议很棒啊,将两个孩子收入霏晴派是最妥当的安排,有宗派保护,何惧什么仇家?即便是另外三大宗派前来生事,本派也断然不会任由宗内子弟被人欺辱。那老者未免也太小瞧我们霏晴派了。”白起凤道。
云幻生却说:“不,其实江湖恩怨不一定都是产生于江湖人之间的。比方说,官与民之间的冲突,对与错有时就不那么重要了。”
“难道这帮恶棍真是官府的人?我还以为是他们假扮了官兵呢!”白起凤愤怒地对着一具尸体踢了一脚。
“这伙也许是假扮的。八大洲军服皆有对应的主色,不会穿得这么杂。”云幻生挑开一具尸体的领口,下面露出的却是一套夜行衣,“这些‘军士’实力不低,方才那老者竟然以枯叶杀人,着实厉害。等回宗之后,必须将此事上报,查一查那名老者的底细。”
“回宗得等五年之后,人家早就不知上哪儿去了。”白起凤道。
秦雨筝看了何天遥一眼:“咱们几个是五年之后回宗,何师弟还不一定呢。”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天绝九层
上路之后,何天遥问秦雨筝:“师姐,你刚才那句话是何意?”
秦雨筝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天绝塔有条规则,若能提前从某一层内出来,就可以再去下一层修炼五年。”
白起凤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一直都有这条规则。依我看其目的有二:一是为了避免有弟子低估了自己,选择进入较低的层次;二是为了奖赏修练有成之人。”
白起凤乐了:“那干脆就从最底层开始修练,岂不是白赚了好几个五年的修练时间?”
秦雨筝道:“高级的实力去低级的层次修练没有效果的,等于是白白浪费时间。另外,在适应的层次想要五年之内提前结束修练也绝非易事,所以虽有这条规则,但没有实施的机会。”说着,她看向了何天遥,“不过,对何师弟来说就不一样了。何师弟实力虽低,但身体强度高得惊人,我想你完全可以从最底层开始,一层层修练上去。”
“不知天绝塔总共有几层?”何天遥问。
“总共九层。”驾车的云幻生回答道,“不过我听说,能进入最高几层的人不多,最高的第九层连当世高手都进不去。”
“九层……”颜子召念叨着,“可是正好对应至境一品到上境九品?”
云幻生道:“在低层是这样,到了高层就不是了。天绝塔内的天地始气比外界浓郁得多,在塔内修练的话,提升的其实是人族的那部分功力。对于修真高手来说,化丹之后,人族的功力只剩下五成,在天绝塔的低层修练效果微乎其微,高层又去不了,所以四大宗派规定,进入天绝塔修练的弟子只能是真境四品及以下。”
“为什么高层去不了?”颜子召打破砂锅问到底。
“比如玄境六品的刚刚化丹之人,虽有六品级的实力,但仙道功力,也就是始力,却只有一半。天绝塔的法则是很严苛的,没有六品级的始力,即便有部分妖力为助,也依然很难进入第六层。据说,天绝塔的登高记录是八层,是许多年前由冰鹤门的一位上境九品的高手创下的。”云幻生道。
上境九品才能进入第八层!不过云幻生的话还是没有说清楚,所谓“去不了”究竟是什么情形。
“那我已经化丹了,岂不是连最底层都进不去?”颜子召有点着急。
“低层次的情况还好。毕竟本来功力就不高。颜师弟,你进入第一层之后只要努力修练,功力势必会大幅提升,所以说,天绝塔对实力较低的修仙者作用非常明显。对始力要求严苛那是高层次的事。”
颜子召忽而异想天开:“如果从塔外直接攀到高层……”
“无济于事。强行进入高层次,就会被天地始气震飞,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一命呜呼。这是本派曾去过天绝塔的师兄告诉我的。”云幻生笑道,“若是从塔外攀进去,恐怕下场就是摔个粉身碎骨吧。”
何天遥道:“照这么说来,还是得以功力境界为标准选择要进入的层次。躯体坚实恐怕没什么用。”
秦雨筝点点头:“我对天绝塔的情况也只是一知半解。听云师兄一言方才明白。建造天绝塔的前辈可真是位高人。”
云幻生道:“天绝塔可能本来就已建好,那位高人借此塔布置了这么个九层修练的格局。有时我在想,高人如此布置的目的是什么呢?就只是为了方便后世子弟修练么?那从未有人去过的第九层,会不会有什么……”他突然停下了,随即笑了笑,“罢了,还是不胡乱猜测了。我相信,总有一天,天绝塔的秘密会被解开。”
“你们快看,着火了!”白起凤招呼同伴们。着火的方向正是白水村,一定是老者在给枉死的全村百姓举行火葬。
由于发生了白水村惨案,五人的心情沉重了许多,也没有心思游山玩水了,每日白天赶路,夜里休息,日复一日。一个多月之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太玄洲无境山。
无境山比晚飘山可高多了,峰峦叠嶂,于白云之间若隐若现。进山的路只有一条,而且须得穿过山脚下的一座土地庙。如今土地庙已改建成了四大宗派看守天绝塔的驻地。
尽管五人比计划的日期提前许多到达,可依然不是第一批赶来的人。进入土地庙之后,何天遥看见,三名修真者正在练剑。他们统一穿着浅蓝色的衣服,其上绣着云纹,此外,在右肩处还有白线勾勒出的一只仙鹤。
“那就是冰鹤门的弟子。冰鹤门崇尚练剑,规定门内弟子不许修练别的兵器。”颜子召小声道。
“哟,这不是霏晴派的道友嘛。”其中一名年轻稚嫩的男子大声道。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五人,见其中只有何天遥一人用的是普通长剑,脸色顿时显出一股不屑的神情。
“此次前来天绝塔的果然有云兄!”另外一人迎上前来,此人看上去就要成熟稳重许多。原来他和云幻生是旧识。
“倪兄!好久不见!”云幻生还礼道。接着两人便寒暄起来。
剩下那名冰鹤门弟子是名女子,她好奇地打量着何天遥和颜子召,因为只有他们两人的衣服不是那么洁白:“没想到这回霏晴派来了五名弟子。”
“竟然将五个名
额都自家用了,看来这几年霏晴派人才辈出啊。喂,那个背着剑的,咱们来比比剑!”年轻男弟子十分傲慢地喊道。
颜子召看不过去了,替何天遥拒绝道:“不用比剑了,他肯定没有你‘贱’!”
那人陡然而怒,当即一剑劈了过来,却被倪姓的弟子一掌把剑拍落:“赵师弟,不得无礼!”
云幻生也训斥颜子召:“颜师弟,怎可出言辱人?还不快向赵道友道歉!”
颜子召不情愿地拱了拱手:“一时言语冒犯,对不住了!”
赵姓弟子冷哼一声,被师姐给拉到一边去了。
“我叫倪耀辉,那两个是师妹金思燕,师弟赵凌志。赵师弟脾气有些冲,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云幻生也将四人介绍了一番。
倪耀辉的注意力也在颜子召与何天遥身上:“我看这两位道友似乎……似乎不是真境四品吧?”
“这……确实不是。”云幻生可能是怕伤了两人的面子。
颜子召却是痛快地回答:“我们两个都是一品级。”
倪耀辉笑了笑,赞叹道:“不愧是霏晴派,一品级的弟子也能获得来天绝塔修练的机会。在我们冰鹤门,不到真境四品,都不能参加名额选拔赛。听闻贵派也是通过武斗大会来选出名额的,这两位道友都是从武斗大会上脱颖而出的么?”
云幻生道:“两位师弟都是得到掌门应准的。”
“哦?”倪耀辉不解何意。
云幻生岔开话题:“倪兄,此次你我都要进入天绝塔第三层修练,届时还请多加关照。”
“彼此彼此。”倪耀辉回了个礼,又看了颜子召与何天遥两眼,然后与两位同门去了内院。
这时,从堂中走出两位霏晴派弟子,欣喜地走上前来:“诸位师弟,师妹,你们来得可真早啊!”
“这是本派的李师兄和王师兄,这些年当值看守天绝塔。”云幻生介绍道。
互相行礼之后,李、王二人同样好奇地看着何天遥和颜子召。“这两位师弟看着面生,可是近年才收的新弟子?”李师兄问道。
云幻生觉得站在门口实在太惹眼了,便提议去住处细谈。
土地庙分为东、西两院,其中西院较小,又分隔成四个小院,分别给四大修仙宗派弟子暂住。较大的东院是其他修仙宗派休憩之地。
当下,两位师兄引着五人来到了西院的霏晴院。小院中有三间瓦房,房中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我们平时就住在东头这间。”李师兄将众人请进屋内,“差不多从一个月之前,我们就开始数日子了,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就好像他乡遇故知,下山在外,看见同门子弟自然格外亲切。
王师兄从床下抱出一坛酒:“这坛好酒就是给你们准备的。”
“两位师兄已经当值二十年了吧?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宗了。”云幻生道。
“是的。等把你们送进塔内,我们俩就和上一批进塔的师弟、师妹们一起回宗。”王师兄神情愉悦,“这里离晚飘山太远,每隔两、三年,宗里才会派弟子前来探望我们几天,我们可是对师父和大伙想念得紧呢!”
“说起来,四大修仙宗派之中,我们霏晴派还算是最近的呢。像紫朱洲的雨田宗,玉阳洲的沙海流,离此地真是远隔千山万水,”李师兄道,“即便是丹幽洲的冰鹤门,也比我们霏晴派远十几日的路程。”
提起“冰鹤门”,颜子召不禁冷哼了一声,将先前发生的不快说了一遍。
李师兄笑慰道:“那个姓赵的小子也不是特例。冰鹤门弟子一向自视甚高,对外宣扬放弃练剑就是放弃修仙正统,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何天遥问:“那他们对其他宗派的人也都是这种傲慢的态度?”
“对雨田宗亦是如此,更不用说其他小宗派了。不过话说回来,还就是沙海流的同道他们不敢惹。”李师兄道。
王师兄亦笑道:“沙海流的弟子都是怪人。四大修仙宗派的弟子各以本宗为傲,聚在一处,有些言语争执很正常,双方各退一步,表面上过得去也就算完了。但是,沙海流的弟子可是会真的动手的,李师兄,还记得上一批沙海流的那个女弟子吗?就因为雨田宗的道友说了句不敬之言,竟然举枪刺了过去,幸亏对方躲得及时,否则就得死在天绝塔前了。”
“怎么不记得?沙海流地处浩瀚沙漠,几乎与外界隔绝,所以其宗内弟子也大多性情古怪。诸位师弟、师妹,师兄告诫你们一句,以后千万不要惹到沙海流的人。”
“会动手的可不只是沙海流弟子,刚才那个冰鹤门的赵凌志还不是举剑砍我?”颜子召道。
王师兄道:“他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不敢真伤人的。他们是三天前到的,来的当天,赵凌志就和本地雷霆堂的一名弟子起了冲突。那个倪耀辉还算不错,当众狠狠训斥了赵凌志一顿。”
颜子召撇撇嘴,心道那人还真是个爱惹事生非的家伙。
随后,云幻生将颜子召与何天遥的事向两位师兄讲述了一番。听说两人拜的师父是那个挑粪的秋老,两位师兄的神情有些迷茫,后来又听了两人获取天绝塔名额的经过
,不禁瞠目结舌。
“何师弟,你当真接下了马长老高境八品级的一刀?”李师兄难以置信。
“疤痕还在背上呢!”
“真乃奇人也!”李师兄感慨道,“何师弟,等天绝塔开启之后,你就不必去第一层了,反正进去你也会马上出来。直接从第四层起步!”
“啊?”何天遥十分疑惑。
“要我说第四层起步都是浪费时间,干脆从第六层开始好了!”王师兄道。
“第六层!”云幻生吓了一跳,那可是连太境七品的高手都难以进入的地方!
“不妥,何师弟虽然接下了八品级的攻击,但自身也受了重伤。就算进得去第六层,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倘若进不去,那这次修炼机会就等于是浪费了。稳妥起见,先在第四层修练个五年,如果适应了就提前出来,再去第五层修练。如果第五层都没问题,再去挑战第六层不迟。”李师兄道。
即便是第四层,也比云幻生他们准备进入的第三层要高一层。云幻生问道:“不是应该根据修仙者的始力强弱来选择进入天绝塔的层数么?”
“更确切地说,是根据始力状态下的身体状况来选择。”李师兄道,“比如你现在的实力是真境四品,而且尚未化丹,也就是说,始力状态下的身体素质也就是真境四品级。”
“如此说来,我应该进入第四层?可是临行前师父叮嘱我让我选第三层……”
“真境四品对应的其实是第三层。天绝塔可不是严格一层对应一品级的,加上化丹之后的妖力作用,对应就更不准确了。比如二位师妹都化丹了,虽然始力状态下的身体素质达不到四品级,可是妖力对于躯体的增强作用也不能完全忽视,对于天绝塔低层次而言,妖力与始力的作用相差不大,所以她俩也可以和你一样进入第三层。”李师兄解释道。
王师兄补充说:“而且天绝塔的天地始气分布也不是均匀增加的,越到高层,始气变浓郁的增幅就越大,威压自然也越来越强。所以从第四层之后,妖力的作用就大打折扣。因为高手尽皆化丹,故而差不多六品、七品级前期之人可以进入第五层,七品级后期和八品级能进入第六层,九品级能进入第七层,第八层的话,得看造化。至于第九层,还从来没人上去过。”
王师兄提到了“威压”一词,让何天遥十分欣喜。他最不怕的就是“威压”了,普天之下,三界之中,没有任何地方的威压能够比得上虚空之境。
“目前的记录是第八层,在第八层停留时间最久的是冰鹤门的一位高人,他在里面坚持了三个多月,最终还是因为功力耗尽无法抵抗威压,被弹了出来。代价也是相当惨重的,那位高人从那之后就少了一手一脚。”李师兄道。
何天遥仔细一想,这个“威压”似乎和他所知的不同,威压大,应该是被压得站不起身来才对,大得过头了,身体也就被撕碎了,而天绝塔的“威压”却会把人弹飞。“看来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他心道。
李师兄又说:“像何师弟这样未曾化丹,单单在始力状态下就将躯体磨练至如此坚实,完全可以跳过低级的塔层。毕竟始气越是浓郁的地方,修练速度也就越快。”
“原来如此。天绝塔还挺有趣,支持得住就留在里面修练,支持不住就会被弹出来。”白起凤道。
“没错。所以进塔之前必须要考虑好自己能不能承受,最初的选择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受不了威压自己退出来,可就不能再进入低层修练了。”
白起凤追问:“为什么不能?”
“这是四大修仙宗派一起定下的规矩。五年之期未到而提前出来之人,只能往更高层去,不能去低层。这也算是对不自量力之人的一种惩罚吧。”李师兄道。
白起凤吐了吐舌头:“那我还是低调一些,从第二层起步吧。支持不住威压事小,被弹得缺胳膊少腿的我可接受不了。”
王师兄笑道:“低层的天地始气相对稀薄一些,威压没那么厉害。以前也有人从第三层被弹出来过,不过是受了点轻伤而已。只是可惜失去了珍贵的塔内修练机会。”
“二位师兄,我决定了,还是从第一层开始吧。”何天遥道。
王师兄纳闷了:“第一层?你的躯体如此坚实,天绝塔低层的威压一定奈何不得你,所以完全不必从第一层起步。而且要提升塔层的话,须得经过守塔弟子同意并贴出告示,很麻烦的。
“无妨。反正我才一品级,在第一层修练也能有很大的益处,不是么?”何天遥笑道,“正好也可以陪颜师兄一起修炼。”
“好兄弟!”颜子召感激地拍着何天遥的肩膀,“来天绝塔的都是四品级修真者,我若是独自一人进第一层修练,多丢人呐!有你陪我,我就不怕他们笑话我了!”
“在第一次上山挑粪之前,你好像也这么说过。为什么你觉得丢脸的事,总想拖着我一起呢?”
“一个人觉得丢脸,两个人就没脸没皮了呗!”
两人嘻嘻哈哈地笑开了。
五位师兄、师姐看着爽朗的两人,这时才想起来,他们俩拜的师父只是宗内一个挑粪种田的老头而已。
第六百五十四章 山野破庙
白光闪过,萧天河睁开了眼睛。“怎么这么快就飞升了,玲珑渡劫还没回来呢!”他懊丧地想道,“连张字条都没来得及留下!她回去之后见不到我,肯定要担心了!”
本来萧天河打算和叶玲珑一起渡劫,但叶玲珑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妥。天劫会引起连带反应,两人同时、同地渡劫的话,天劫的威力也会成倍增长。于是,在渡劫之前,两人一南一北分开了,约好了渡劫之后回隐修小屋重聚,然后两人一起云游天下,饱览大好河山。可是,萧天河刚回到住处,还没进门,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天上飘去。情急之下,他抽刀想在墙上刻下“飞升”二字,却连个“飞”字都没能刻完。
萧天河拿出元灵宝珠,不过元灵宝珠此时已经失去了功效。“也许禹馀界的传讯法宝在清微界不可用?”他心想,“幸好玲珑渡劫不成问题,她应该很快也会飞升上界来。早知道天劫如此简单,一起渡劫又有何妨?”他叹了口气,打量起四周。这是一间黑洞洞的小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发霉的气味。
“三重屋?”这是萧天河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过他并没有感觉到强烈的威压,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体行动自如。
小屋空荡荡的,只有一把断了腿的椅子。墙上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从门缝透过来的微弱光芒成为了屋中唯一的光明。
“我该不会飞升到谁的家里了吧?”萧天河走到了门边,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通过门缝向外望,外面似乎是一间庙堂。如此说来,他所在的这间小屋应该就是禅室了。
推开门走了出来,萧天河发现庙堂中的蒲垫和供桌也十分破旧,墙角挂满了蜘蛛网。就连堂上供奉的塑像也是残破不堪,连头都没有了,看不出是哪位神仙。不过奇怪的是,供桌上的香烛却还燃着,香炉里虽不见香,却有青烟袅袅而升,看样子也是刚熄没多久。香炉边还摆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个大桃子。那桃子沐白顶红,看上去十分水灵。萧天河忍不住凑近一闻,桃香扑鼻。
“此庙破成这幅光景,居然还有人点烛、奉香、供果?”萧天河的视线离不开那颗鲜桃,口中生津,“飞升之后,居然肚中有些饥饿。在这山野破庙里,也只有先用这供桃果腹了。”打定了主意,他一把拿过桃来,对着无头的塑像祷念:“神仙在上,今有弟子萧天河肚饿,借鲜桃填饥,请莫要怪罪。”念叨了三遍,他咬了一大口桃子。
清甜的桃汁在口中翻涌,那香味从口中一直甜到心里。萧天河几口就啃完了桃子,闭着眼咂着嘴回味了许久,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桃子。“好吃!好吃!”他忍不住赞叹道。
这时,庙堂的门猛然被撞开了,呼啦啦冲进来一大群手持兵器、身穿甲胄的兵士,把萧天河吓了一跳。
一个没穿甲胄的青衣男子拨开人群走上前,上下打量着萧天河:“桃子是你吃的?”
“是、是啊……”萧天河纳闷,这些人兴师动众就只是为了一个桃子?再说桃子才刚下肚啊,抓人未免也来得太快了点。
那人绕着萧天河走了一圈,又去那间禅室门口看了看。“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好奇地问萧天河。
萧天河不作回答,他不想告知陌生人自己是个飞升者,尤其是在对方不太友好的情况下。
好在那人也没有逼问,对萧天河不屑地说:“敝帚自珍?你们这些贼子就是多疑,难道我还会偷学不成?随我去见大人吧!”
官兵们先退了出去,那人也没有“押”萧天河的意思,反而像是“请”。总之,萧天河可以确定,他们不是来抓偷吃供桃之人的。
出了庙堂,萧天河才知道,原来这里是一座小山之巅。此时黄昏刚过,下山的路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官兵。这可真是个奇景,荒山破庙,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下山之后,有人牵了马来给萧天河骑上。队伍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向远处亮着灯火的地方行进。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方迎面奔来数骑,在萧天河和青衣男子面前停下了马。为首的是一个肥胖的年轻人,他一边打量着萧天河,一边问青衣男子:“刚才接到消息,说是已经有人中选,就是他么?”
青衣男子回答:“禀少主,正是此人。他不知用了什么技巧,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山神庙内,不仅拿到了仙蟠桃,还给吃了……”
胖少主一听“哈哈”乐了起来:“居然直接吃了,胆子不小!”
“若不是他吃桃后连声赞叹,我们依然无法察觉。此人确实有些本事。相信老爷应该不会怪罪下来。”青衣男子似乎在替萧天河说话。
“无妨,爹本来就打算事成之后将仙蟠桃当作赏赐,此人不过是先吃了而已。”胖少主又对萧天河道,“你敢吃桃,说明你对此事胸有成竹了。若是事情顺利办成,我爹必然另有重赏。若是失败了,呵,可就要连桃儿的帐一起算了!”
从他的话中,萧天河知道了三点:第一,他似乎是意外地陷入了一场有关桃子的设局之中;第二,青衣男子刚才也不是替他说话,而是怕‘老爷’将看桃不力的罪责归咎到自己头上;第三,那个桃子果然并非凡品,
难怪那么好吃。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问。
萧天河灵机一动,青衣男子曾经在山神庙中称他为“贼子”,于是他说:“我一向不透露真实姓名。”
此言果然奏效,胖少主道:“唔。不过也得有个称呼吧?你可有在江湖中用的名号?”
“‘梁上飞’。”萧天河随口胡诌。
“呵,有意思。”胖少主笑道,“今日我爹不在家中。先安排你在别院住下,等他明日回来之后再去相见。我警告你,今夜,你可不要在我们钱府的梁上乱‘飞’!”
“钱少爷放心,盗亦有道。”
“很好。”钱少爷对萧天河的回答十分满意。
萧天河此时是骑虎难下,不立即去见钱老爷也是好事,至少还有一夜时间可以逃走。
队伍重新启程,钱少爷也随队慢行,与萧天河闲谈起来。他先问了问仙蟠桃是什么味道,又说起仙蟠桃的来历。原来那是从海外岛上纳来的贡品。在交谈中,萧天河留心记住了两个词:“碧颢洲”、“商荣府”。
进了名叫“访津”的城之后,萧天河与钱少爷这几骑和官兵们分道扬镳,穿过大半个城区,到达了位于城东北的钱府。
此府不愧姓“钱”,连外门和围墙都装饰得异常奢华。可真是“富贵人家极富贵,奢侈名门尽奢侈”。进府之后,萧天河更是大开眼界,方知原来富裕居然还能这么显摆!雍容华贵、美轮美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萧天河甚至觉得,用这些词形容都算是埋没了这座府邸。
钱少爷见萧天河看得眼睛发直,说:“你可莫要忘记了我的警告!”
萧天河赔笑:“时刻牢记于心。”
拐了几个弯之后,钱少爷和两人分开了,是青衣男子一路将萧天河引到别院。别院不大,和主院似乎完全是两个风格,只有一座池塘,一座假山,一个亭子,一座小房,墙和瓦也不那么奢华。
萧天河倒是很中意这座华府中的清静别院,此处让他回忆起在大赤界时住在南宫府的那段时光。只是路远院深,府内又有守卫巡逻,想要逃出相当不易。更何况钱少爷似乎始终对“引贼入室”不太放心,盯梢的眼见着是少不了了。
“我们钱府路线复杂,又有不少女眷,你切莫四处乱逛。”青衣男子叮嘱了一声,离开了。
萧天河进屋之后,躺着床上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仓惶之中的飞升,意料之外的饥饿,巧合出现的蟠桃,莫名其妙的设局,富贵兴旺的钱府,这些怪事环环相扣,导致萧天河如今受“困”于钱府之中。“要想逃出钱府,恐怕只有利用调虎离山之计了……”萧天河起身走到窗前向外张望,确认院中无人之后,他将孟章界中的石灏明召了出来。石灏明刚一出来就面露痛苦之色,单膝跪地。“怎么,你的伤势仍未痊愈么?”萧天河惊讶道。
“清微界的威压太强,以我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自如行动。”
萧天河赶紧将他收了回去,直接通过意识交谈。
“我怎么没有感到清微界威压很强?”萧天河问。
“恐怕与熔炼四方璧之事有关。”石灏明回答,“当日与九婴大战之后,我就一直很好奇,熔炼四方璧之后为何会提升四大天宝的威压?我们的命格和四方璧融合之后对自身又有哪些影响?”
“可有结果?”
“一切得从四方璧的本质说起。你还记得四方璧是由何物制成的么?”石灏明问。
萧天河仔细回想了一下,在战时常老的确提及过此事:“是盘古之晶。”
“没错。四大天宝的原材也是盘古之晶,我想这就是四方璧能够与我们的命格融合的原因。盘古之晶的来源是天外陨铁,那么天外陨铁的来源又是何处?”
“天外陨铁,自然来自于天外,天外……啊,是虚空之境!”萧天河惊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虚空之境的威压无疑是最强的,天外陨铁来自于虚空之境,盘古之晶取自于天外陨铁,由盘古之晶制成的四方璧在熔炼之后,又能提升同样由盘古之晶制成的孟章佩的威压,这一切就都串联起来了。所以在与九婴大战之后,四大天宝的妖族全部受伤的原因,并不全是由于妖力消耗过度所致,应该也有威压的缘故。”
“既然孟章界的威压提升了,你们应该比我更能适应清微界的威压才是啊!”
“你是孟章佩之主,我们七颗命格与四方璧融合之后,你的获益才是最大的。换言之,我们每个人的获益只有你的七分之一。我想这也是你飞升迅速的原因。”
“获益体现在何处?”萧天河没觉得现在和以前有多大变化。
石灏明笑道:“刚才所说的一切都与‘威压’二字有关,我想当初妖灵大帝指示常老让你们熔炼四方璧也是为了最终撕开空间裂缝时,让你们的身体能够抵抗住威压。在高威压的环境之下所获的益处,想想天外陨铁的特点就能明白了。”
“坚硬!”萧天河恍然大悟。
“用在人身上自然就是躯体坚实。所以你渡劫时相当容易,如今在清微界的威压之下也能行动自如。”
“我还以为是当初在虚空之境中的漫长修炼使得天劫变容易了呢。”
“自然也有那一部分原因。”石灏明道,“孟章界的威压提升之后,我们七个妖族的修练至今尚未结束,所以对你来说,躯体应该还会继续变得更加坚实。”
萧天河愣了愣:“那你们的修炼到何时才能结束?”
“等妖力达到清微界的水平之后,禹馀界阶段修练才算圆满。”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是不能把你们召出来了。”
石灏明沉默了片刻,而后道:“我有个想法,或许能够加快我们修练的速度,就是不知道灵不灵。你试试看,能不能提高孟章界的威压。”
“可以吗?”萧天河闭目,仔细感受着八荒殿之中七颗命格散发出的妖力。心意与孟章佩以及七颗命格相通,就好像改变孟章界中的山水格局一样,威压果然随着萧天河的意识而提升。
“够了够了!”石灏明连忙道,“现在的威压刚好让我们的妖力不至于损耗,暂且保持稳定即可。”
萧天河感慨:“没想到还能提升威压,早知如此的话,你们现在的实力应该更高才是。”
“你可是孟章界之主,按理来说,此界的天地法则都可以由你来定。不过也有限制,你自己的实力必须足够强才行。在没有熔炼四方璧之前,你应该做不到提升威压这一点。”
萧天河兴奋地说:“那等你们以后实力足够了,我可以将孟章界的威压提得再高一些,我自己也进去修炼,岂不妙哉?”
石灏明的话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别忘了,孟章界只是一个亚空间,目前是附属于清微界的。所以你再怎么提升孟章界的威压,也不可能超得过清微界的。对你来说,在外在内修练都一样。”
“原来如此。”萧天河大失所望。
“再说你已经在威压最强的虚空之境修练过那么久,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说得也是。”萧天河笑道,“那你们只管安心修练吧。此次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我们七个的实力在清微界可是弱者,连你自己都比我们强很多。恐怕以后大多数事情都得依靠你自己了。”石灏明道。
收回意识,萧天河叹了口气。正好这时院门被推开了,几名仆人端着丰盛的酒菜送了进来。“罢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他大快朵颐、风卷残云,很快就将几碟菜肴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之后,他径直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半子时,萧天河睁开了眼睛,小睡过后精神振奋,头脑格外清醒。“若是用歪门邪道逃走显然是愚蠢的,被守卫发现的话说都说都不清,倒不如……”萧天河计上心来,走出了别院。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可有人在?”
有几名守卫从暗处聚了过来,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有何事?”
“我要外出去置办一些东西。听闻钱府道路复杂,女眷众多,我想请你们为我引路,把我带出钱府。”
“你要去置办什么东西?”一名守卫问道。
“自然是为老爷办事所需之物。”
“这都半夜了,所有的店铺都打烊了,你等白天再去吧。”守卫道。
萧天河眼睛一转,伸手晃了晃:“难道你们不知道我的身份?要‘置办’东西,自然得在半夜出手。”
“我倒是忘了你是个贼了。”守卫乐道,其他几名守卫皆笑,“好吧,你随我来。”
萧天河心中大喜。守卫果真带着他七拐八绕地来到了大门前。“明日一早老爷就会回府,你可莫要误了时辰。”守卫道。
“放心,不消片刻便回。”萧天河道。
听到钱府大门在身后关拢的声音,萧天河仿佛出笼之鸟,心情别提多欢畅了。钱少爷只是担心他偷钱府之物,却没有想到他会逃走,这便给了他堂而皇之走出钱府的机会。
钱府在访津城势力必然不小,萧天河不敢在城中久留,于是连夜出了城去。可是,荒郊野外,伸手不见五指,又该何去何从呢?
“玲珑渡劫之后就会回小屋去,在同一地点飞升的话,上界之后也应该在同一处吧?看来我还是得回那座山神庙去。山区也正好方便我藏身。不过我得加快速度,万一玲珑飞升之后走远了,那可就难寻了。”萧天河打定了主意,凭记忆往西方一路疾奔,这会距离他飞升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但愿玲珑没有走远……”他边跑边念叨着。狂奔几十里路,他竟一次都没有停下来过,直到夜色中出现了小山朦胧的轮廓,他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站住!”身后突然有人喝道。
萧天河顿时毛骨悚然,难道他逃跑被钱府的人发觉了?
回头一看,只有一个蒙面黑衣人,看样子不是钱府的人。
“请问兄台是?”萧天河拱手问道。
“和你一样,姓名不便透露。人送外号‘雪上飞’。”
原来也是个贼。萧天河笑道:“巧了,我的外号和你差不多,叫‘梁上飞’。不知兄台喊我所为何事?”
“雪上飞”亮出一把匕首:“为了取你性命!”
第六百五十五章 盗中好手
当萧天河问及黑衣人姓名时,黑衣人说了一句:“和你一样,姓名不便透露。”萧天河说这句话的时候尚是黄昏,由此可见,黑衣人从那时就已经在暗中跟随萧天河了。萧天河才刚飞升不到半天,不可能结仇,所以黑衣人此时凶相毕露,一定是为了获得某种利益。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萧天河面对着迎面而来闪着寒光的匕首,镇定自若。
“雪上飞”果然停了手,匕首在他掌中旋了半圈,搭在了萧天河的脖子上:“识相的话,就把潜进山神庙的秘法告诉我!”
萧天河心中哭笑不得,哪里有什么秘法?但表面上还得不动声色:“告诉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告诉我的话,此次钱府之事就一笔勾销,我放你走。”“雪上飞”道,“不,确切地说,我救你一命。”
又是钱府!看来事情的起因还在于钱府所设之局。萧天河想到自己被误认为贼,又想到“雪上飞”的身份,他心中已然猜出大概,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实话实说,我根本不会什么‘潜入秘法’……”
“休要诓我!不会秘法,你又如何能盗得仙蟠桃?”“雪上飞”粗暴地打断了萧天河的话。他手上还用了劲儿,萧天河脖子上被划出一道口子。
“这正是我要澄清的误会。我不是贼。我进山神庙只是想睡觉而已,起来之后因为肚饥,就把仙蟠桃给吃了。”
“雪上飞”皱起眉毛,狐疑地盯着萧天河的眼睛:“你在山神庙里,钱府的卫兵会没发现?”
“我就睡在庙堂里的禅室之中。也许是卫兵没有搜查仔细。我醒来之后,发现堂外有许多士兵,就没敢冒然出去。”
“听着倒是合情合理……”“雪上飞”刚点过头,面色又陡然一变,“臭小子,你哄谁呢?贼中多骗子,假的能说成真的,黑的能说成白的。你想骗我,还嫩了点儿!你如若不是贼,为何还要跟着钱家少爷回钱府去?”
“不管是真是假,你且听我说完。”萧天河已经盘算好了计划,“正因为我吃了仙蟠桃,钱府之人认定我是贼,而且听他们的意思是要让我替钱老爷办一件事。如果我否认是贼,他们岂不是要和我算仙蟠桃的账?但我又没有贼的本事,所以今夜我就借故从钱府逃出来了。”
“你出钱府的时候我可看见了,分明是大摇大摆走出来的!”
“因为顾忌我是贼,钱少爷特意加强了府中的守卫,我要是再偷偷摸摸地上房翻墙,那不是自讨苦吃么?所以我谎称要去府外‘置办’一些东西,让守卫把我领出了钱府。”
从“雪上飞”的眼神判断,他已经信了大半了。他又问:“那你为何要重返山神庙?”
“我和一位故友相约在庙中见面。”
“雪上飞”失望地一把推开了萧天河:“竟是个愣头骗子,害我浪费了半天工夫。我就说么,一个一品级的小蟊贼怎么可能会那种高深的秘密潜入之术!”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萧天河连忙叫住了他:“‘雪’兄,且慢!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这次机会让与你。”
“哦?”“雪上飞”回过头来。
“但是,你得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
“你当真不知?”
“一无所知。”
“也罢,就多和你说几句。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雪上飞”领着萧天河离开了道路,钻进了树林之中。
“差不多在两个月之前,钱万春发了一道广招令,邀请本洲的贼……咳,邀请本洲的盗中好手来访津城参加一次比试。比试的内容正是盗物。最后盗得之人,将会被邀入钱府接受奖赏,并纳为门客。”“雪上飞”道。
“原来如此,比试要求就是在诸多钱府守卫看守的情况下,从山神庙里盗得仙蟠桃!”
“没错。钱府中午才在城门外张贴了比赛内容,我们这些盗界高手还没来得及想好策略,结果下午被你得手了。”“雪上飞”白了萧天河一眼。
“真是一场大误会。”萧天河尴尬地笑了笑,“不过钱老爷邀请盗界好手来参加比试,一定是有什么没办法用正常手段得到的珍稀之物,否则以钱家的财力,要什么买不来?”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是钱家花钱都弄不来的东西,一定很难盗来,也许要冒生命危险,你……这样值得吗?”萧天河不解。
“雪上飞”笑了:“钱万春特别想要又买不来的东西,彰明较著。别说他想要,我也想要。正好他可以利用地位和权力查明此物的线索,我去盗时也能提供接应,何乐而不为呢?”
“究竟是什么东西?”
“雪上飞”眨了眨眼:“小子,你不知道就不要打听了,对你没好处。”
“‘雪’兄,你是打算利用钱老爷获取线索,在盗得此物之后就据为己有了?你如此戏耍他,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不,就算你交出所盗之物,他都很可能会杀你灭口。”
“不会。你不明白。此物的价值并不在于它自身。到时不管是钱万春占
了给我用,还是我占了给钱万春用,都没什么区别。确切地说,我和钱万春的关系应该是合作,而不是利用。”“雪上飞”忽然叹道,“嗨!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你已经得到了仙蟠桃,钱府之人都认定是你胜了比试,如何能同意你把机会让给我?”
“很简单,我就宣称你是我的师父不就得了?”
“师父?”“雪上飞”疑惑道,“这样能行吗?”
“只要你我口径一致,钱老爷自然会信。等明日见了钱老爷之后,我就向他引荐你。对了,不知你有没有把握今夜悄悄潜入钱府?”
“呵,我‘雪上飞’在盗界成名也不是一、两天了,昨天晚上我就跟着你潜入过钱府,那些守卫再多又有何用?还不是没人能发现我?”“雪上飞”得意洋洋。
“那再好不过。你先在钱府中潜藏,等我向钱老爷荐出你的名字时,你再突然现身。如此便更能彰显出你手段不俗。”
“雪上飞”笑道:“好小子,那到时就看你的了!”
萧天河点点头:“好说。”这个方法也能让他自己顺利从此事中脱身,总好过不明不白地消失。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此便能和家大势大的钱家攀上关系。“从大赤界飞升之后,我和遥弟、清雨姐好不容易才在禹馀界重聚。这回再一次飞升,要找的人也更多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他们……”萧天河心想。
“小子,既然你坦诚相待,我也兑现救你一命的承诺,你现在万万不可独自上山去。”“雪上飞”道。
“为何?”
“本洲盗界好手可不止我一个,大家都是冲着钱府丰厚的赏赐来的。你莫名其妙迅速地胜了比试,山神庙附近的高手们都还没散呢,个个都憋着一肚子火。偏偏你又没有实力自保。若是此时上山,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时辰,你必定身首异处。杀了你的人只要提着你的人头去钱府,就能把赏赐和差事一并揽下。”“雪上飞”说得很详细,无非是想凸显出自己的“厚道”。其实萧天河心中亮如明镜,“雪上飞”一定是本打算逼问出“秘密潜入”之法后就这么做的。
“那我与朋友之约……”萧天河担心叶玲珑的安危。
“没事。你独自上山不可,随我一起上山就行了。幸亏我‘雪上飞’在盗界还算有些名气,那些家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就照你的计划行事,对外人一律宣称我是你的师父即可。”“雪上飞”心情变好之后,也愈发殷勤起来。
于是,两人往山顶山神庙而去。这会儿已经是丑时了,山上到处都黑漆漆的。远处影影憧憧,也看不清是不是真的有人。到了山神庙,庙堂大门还是和萧天河黄昏离开时一样大开着。
“雪上飞”用火折子点亮半根残烛,又从香炉旁捡起几根断香,恭恭敬敬地对着无头神像拜了三拜。“干我们这行的,到哪里都不能忘记‘心诚’二字。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到了山神的地盘,自然得表示一下敬意。”很难想象,这句话竟是从一个贼口中说出来的。
“谨遵师父教诲。”萧天河道。
“雪上飞”拜完之后,大声道:“各位道上的老友,都不必再藏了。江湖路远,相见不易,何不快快现身?”
萧天河正在纳闷,只觉得身侧拂过一道凉风,回头一看,惊讶万分,堂中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好几个人影,有的靠在墙上,有的倒挂在门楣上,还有的坐在窗台上。这时,又有一个人从柱上盘绕而下,仿若一条毒蛇一般;还有一个人从房梁上跃下,无声无息地落地。果真都是盗界好手!
“我道是谁拔得头筹,原来是‘雪上飞’的徒弟。真是名师出高徒啊!”靠在墙上的那人道。他的声音偏哑,看来年岁不小。
“‘雪上飞’兄,你为何不自己来参加这场比试?”坐在窗台上的竟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温润甜美,“我‘玉娇龙’一直期待和你比拼盗技呢!”
倒挂在门楣上的人一开口居然是童音:“说起来‘雪上飞’这个名字可是许久不曾听到了,此番若不是钱万春广邀群盗,恐怕你还是不会出来。我还当你是金盆洗手了,原来是躲起来教徒弟!”
从柱子上飞旋而下的那人道:“当初‘雪上飞’在决斗中意外地输给了‘摘星手’之后,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后来听说‘摘星手’也不知所踪。不知此次他来没来?”
从房梁上跃下的那人道:“‘摘星手’在决斗时用了卑鄙手段,胜之不武。在‘雪上飞’和‘摘星手’这两位盗界高手没落之后,本洲又出现了一名新角儿,名号唤作‘月下鬼’。我本以为此次他一定回来,但却没有见着。”
萧天河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情这“雪上飞”还真是有些来头呢。
“雪上飞”终于说话了:“‘山中猿’,‘玉娇龙’,‘袖里童子’,‘蟠螭虺’,‘天宫蛤’,各位还记得我的名号,在下受宠若惊。没想到钱万春的广邀令竟引出来这么多人。只可惜,仙蟠桃被吾徒儿得了,让诸位白忙一场,着实抱歉。”
“呵,得着仙蟠桃只是小菜,之后才是正菜。等到手之后,再来向我
们吹嘘不迟。”“山中猿”走到萧天河身边,可萧天河却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把灰白胡子。“小子,如何称呼?”
“‘梁上飞’。”萧天河只得报上这个胡诌的名号。
“哈哈!”“袖里童子”从门楣上翻下,“徒儿叫‘梁上飞’,师父叫‘雪上飞’,师公是不是叫‘草上飞’啊?”
“哟,这‘梁上飞’还是个俊小子嘛!”“玉娇龙”的声音娇滴滴的,“我也好想有这么个俊徒弟呢!”
萧天河哆嗦了一下,暗道这“玉娇龙”的媚功十分了得,光凭声音就能让人骨头发酥。
“我们都很好奇,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如此迅速地潜入山神庙的。”“山中猿”道,“不过,我估计你也不会说。既然你是‘雪上飞’的徒弟,我们就给你这个面子。以后江湖再见,也算是个相识,还望互相行个方便。”
“哪里,哪里。”萧天河拱手道。
“各位,如今已经知道了胜者的来历,看来此事的确与我等无缘。今夜与诸君重逢,知道你们都还好好活着,也算是个安慰。我就先去了,后会有期!”“山中猿”道。
“且慢!”“梁上飞”忽然大声道。
“你还有何事?”
萧天河问起了叶玲珑之事。几人都表示,没有看见陌生女子下山。
“这帮老友眼力非凡,那位姑娘肯定还没来。”“雪上飞”道。
萧天河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至少没遇上危险。”他如此安慰自己。叶玲珑的实力与他相差无几,渡劫也应该差不了几天。如果接下来几日叶玲珑都没在山神庙出现的话,那一定是飞升到别处去了。
“后会有期。”几位盗界好手纷纷道别,各自施展本领,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天河使劲咽了口唾沫,心道这些人虽然是贼,可确实厉害!
“小子,你放心。只要天亮之后事成,我自会帮你打探那位姑娘的下落。”“雪上飞”道,“时候不早了,该回钱府了。”
萧天河心中有事,两人一路无话。回到访津城时,已接近卯时了。靠近钱府,萧天河刚想提醒“雪上飞”注意躲藏,转头一看,不知何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也许是赶路数十里之故,萧天河感觉疲乏难耐,回到别院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再醒来时,天早已大亮。钱府家仆端来了脸盆和早膳,那位青衣男子也来了,还给萧天河带来了一套新衣服。萧天河从仆人对他的称呼得知,他姓阚,是钱府的管家。他就站在屋中,看着萧天河洗漱更衣,用了早膳,而后冷冰冰地问:“听说你昨夜子时出门,卯时才回?”
“啊……没错,我出去办了点事。”
“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阚管家语气严厉,“若是被我发现你对钱府有什么不轨之举,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岂敢,岂敢。”
“随我去书房见老爷!”阚管家叮咛道,“老爷今晨才回府里,还未休息。你须得注意一下言辞。”
萧天河唯唯诺诺地应着,跟随阚管家从钱府西北一直走到了东南角。这里有座池塘,从池塘边的碎石小径进了一处小院,院门上分明写着:“文武轩”。院内塘边有座小亭,亭里石桌上摆着香茗,一位比钱少爷还要胖的人正倚在亭边品茶赏景。
“老爷,人带到了。”
那人转过脸来,笑眯眯地招呼萧天河:“没想到你如此年轻。快过来坐!”
钱老爷虽然很胖,但很和蔼,不似萧天河预想的那样趾高气扬地摆名门大家之主的架子。
“钱老爷,在下无知,不知仙蟠桃珍贵,所以得手之后就吃了……”萧天河先认错,以示谦恭。
“哎,区区一颗桃而已,只是有复灵健体之效,堪比良品的丹药。虽然就连那海外的猴仙岛,也只有一棵仙蟠桃树,而且每三年才结出七、八个桃来,但那毕竟是新鲜瓜果,不似丹药能够长久储藏。即便经过快船海运送至本洲后,再快马加鞭运来本府,可已然花去了些时日,能存放的时间就更短了。反正终归是要给人吃的,你吃了也就吃了,不必在意。”钱老爷“和蔼可亲”地说了一大通,正话反说听得萧天河真是别扭,原来钱老爷的心眼儿和他的体型并不相称。可是,既然他这么在乎仙蟠桃,又何必拿出去当群盗比试的所偷之物呢?明摆着是想诱人吃桃犯错,从而自觉理亏,不得不为他之后吩咐的差事竭尽全力。
“钱老爷,为了偿吃桃之过,我特意举荐我师父来完成你要嘱托之事。”萧天河开门见山。
“哦?你知道我要嘱托何事?”
“我自然是不知,但师父早已猜到。正是他助我潜入山神庙盗得仙蟠桃的。”
“你的意思是,真正有本事盗得仙蟠桃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师父?”
“正是。我师父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时想必也就在附近。”
“唔,那就解释得通了。今晨我刚一回府,就抓到个贼子,你来认认,是不是你的师父?”
萧天河听了目瞪口呆。
第六百五十六章 到此一游
钱万春拍了下手掌,不一会儿,两名家丁就押着一人来到了文武轩凉亭前。萧天河一看,正是“雪上飞”。萧天河不禁暗暗叫苦,心道:“可被你给坑苦了!”他举荐“雪上飞”的一个关键就是“雪上飞”得拿出让钱万春瞠目结舌的本事来,现在“雪山飞”意外被抓,说服力就大打折扣。虽说这个冒险的计划是萧天河提出来的,但也是建立在“雪上飞”夸下海口的前提之下。经过刚才的交谈,萧天河获悉了钱万春并不是个大方豁达之人,这下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再看那“雪上飞”,此时脸上神情倒是相当镇定。
钱万春笑问:“此人可是你师父?”
萧天河这会儿也只能点头承认了。
“敢在我钱府中图谋不轨,自然也应该知道被抓后的下场。”钱万春慢悠悠地说道。
雪上飞”回答:“知道。”
萧天河愣了,他本来还在琢磨该如何解释,没想到“雪上飞”竟默认了“不轨之举”。“莫非他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一时手痒,还是早有预谋?”萧天河心中百般猜测。
“将两人一起关进柴房。明日直接押去刑从堂。” 钱万春丝毫不客气,吩咐完阚管家,然后背着手踱入了书房。
被粗暴地推进柴房后,萧天河不满地问:“你怎么搞的?”
“呵,放心,没事。”“雪上飞”大咧咧地往干草堆上一趟。
“明天就要被押去受刑了!”萧天河光听“刑从堂”这个名字也能猜到那是个什么地方。
“不出今天,钱万春就会来请我们出去的。”“雪上飞”胸有成竹,“你以为我是不小心被抓住的?错了,我是故意让钱万春抓的。”
“为何?”
“钱万春,堂堂碧颢洲商荣府府尹,老婆竟与管家私通。我替他感到不值。”“雪上飞”说出了惊人的消息。
“你确定?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那么多下人在场,连阚管家也在,不是明说的时机。”
萧天河点点头:“确实。你又没真凭实据,阚管家必定极力狡辩。”
“呵,我已经留下了证据,对峙之时可由不得他狡辩。我刚才不说,是为了给钱万春留个面子。其实,钱万春对我故意被抓也有疑惑,否则他为何把我们关在柴房一日?直接押去刑从堂不就完事了?”看来“雪上飞”还是有些道行的,心思颇为缜密。
“你是在哪里被抓的?”
“在夫人的卧房。”
“你留下了什么证据?”
“雪上飞”舔了舔嘴唇,得意地笑道:“等着瞧吧!”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之后,柴房门锁响动,一名家丁开门后对两人道:“老爷书房有请。”
回到了文武轩,书房门正大开着。两人进屋之后,钱万春即吩咐家丁退下。房中除了钱万春和阚管家之外,还有一位雍容的妇人,想必她就是钱夫人了。
“好啊,都到齐了。”“雪上飞”道。
“二位请坐。”钱万春还是不温不火的腔调。
“老爷,这贼子胆大包天,竟敢藏在卧房中窥视,你不好好整治他,居然还以礼相待?”钱夫人恼怒道。
“夫人莫急,我自有分寸。”钱万春道,“二位义士如何称呼?”
“‘雪上飞’。”“‘梁上飞’。”
钱夫人啐道:“两个蟊贼!”
“‘雪上飞’……有所耳闻。”钱万春道,“以‘雪’义士的身手,应该不至于踏坏房瓦吧?”
“那是。以钱老爷的睿智,应该不至于看不出来我是故意为之的吧?”“雪上飞”以同样的口吻回问。
“看是看出来了,不过还是希望义士能明说。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钱万春此言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雪上飞”瞟了阚管家一眼:“其实我今天凌晨踏坏的房瓦不只一片,而是两片。一片在夫人的卧房,另一片嘛,就得问阚管家咯!”
阚管家哆嗦了一下,对钱万春道:“老爷,休听此人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房顶的瓦片也都好好的。”
“唔,我踏坏第一片房瓦之时,阚管家正在忙活,所以没听到碎瓦之声。我想想……大概是卯时许。”
阚管家怒道:“一派胡言!卯时我尚在熟睡,每日临近辰时我才起床,这点老爷是最清楚的!”
钱万春点头道:“的确如此。我今晨辰时二刻回府,阚管家方才伺候夫人用完早膳,连碗碟都没来得及收拾。”
“啊,对了!”“雪上飞”笑道,“当时夫人也在房中,看来阚管家伺候夫人之事也不仅仅是早膳而已。”
钱夫人顿时涨红了脸:“卯时天都没亮,我不在房中睡觉,为何要跑去阚管家那里?”接着,她就“千贼子、万贼子”地破口大骂,还要上前厮打。
“雪上飞”岂会让钱夫人给抓住?他在书房中随意地绕着圈,钱夫人愣是连他的衣服都碰不着,气得哇哇大叫,口口声声让钱万春替她出气。
钱万春却说:“‘雪’义士,在我钱万春面前说话可得有真凭实据,否则我不会饶你污蔑夫人之过。”
“雪上飞”道:“如今碎瓦的残片就在阚管家床下。老爷如若不信,可以和我一同去取。”
阚管家连忙道:“那只能说明你在天亮之前一直藏在我床下而已!老爷,这贼子如此侮辱夫人清白,你怎可信他?他必然是因为被抓之故,恶意编造谎言企图蒙混老爷!望老爷明鉴!”
“我的凭据可不只是残瓦那一件而已。”“雪上飞”拱手对钱万春道,“钱老爷,还有一样凭据,就在夫人身上。”
“哦?何处?”
“脊背之下,大腿之上。”“雪上飞”笑道,“恐怕只有钱老爷去里屋亲自验证了。”
“不必了,就在此处!夫人,脱下衣服!”钱万春下令道。
钱夫人愣了,难以置信地问丈夫:“老爷,你说什么?”
“脱下衣服!”钱万春重复了一遍。
“你……‘脊背之下,大腿之上’,你难道不知道是哪里吗?”钱夫人怒道。
“如何不知?我让你脱,你就得脱!”钱万春提高了嗓门喝道。
“你疯了!”钱夫人如何肯脱。
“老爷,外人在场,怎能如此为难夫人?”阚管家也帮腔劝道。
钱万春却说:“不当场验明,如何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若是夫人臀部没有证据,我自会亲手杀了他们两个,剜目剖心,替夫人出气。人死了,也就没必要担心夫人的颜面问题。”
“可是,我……我也不能看呐!”阚管家又找了个理由。
“你是当事之人,不可回避。稍后你只管先闭眼,若有证据,我也会让你看个明白。”钱万春道。
阚管家无话可说,只得闭上双眼。
萧天河也赶紧捂住了眼睛:“我不知道此事,也不是当事之人,不该看!”
“雪上飞”道:“你出去吧,正好替我们守着门。”
萧天河赶紧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房中传来了钱夫人的啼哭声,萧天河捂住了耳朵,去了凉亭,远远地盯着书房的门。
又过了一阵,房门开了,“雪上飞”探出头来冲萧天河招了招手。
萧天河回到书房门口,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两具尸首——钱夫人和阚管家,两人身上盖着衣服,头被齐肩斩断。钱万春却依旧坐在太师椅上,悠哉地喝着茶。
“多亏二位义士,才揪出这对奸夫淫妇。”钱万春道,“我虽早有些疑惑,但阚管家此人行事滴水不漏,一直没抓到把柄。时间久了,反而怕是冤枉了结发之妻,于心不忍。”
“此事关乎钱老爷颜面,尸体就交给我们两个处理吧。钱老爷该好好想一想,当如何对外宣说夫人、管家失踪之事。”“雪上飞”道。
“无妨,夫人可宣称病故,管家就说已经辞退。‘雪’义士为钱某家丑甘愿被抓,且自始至终顾全钱某颜面,钱某感激不尽。”说着,他退下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此乃一件储物法宝,就赠给‘雪’义士。”
“雪上飞”也不客气,接过后说:“正好,可以用来搬运尸首。”
钱万春点点头:“我今日累了,请二位休息一日,明日再议正事。”说完,他拱了拱手,踱着方步离开了文武轩。
“雪上飞”将两具尸体装进了法宝,然后与萧天河一起清理地上的血迹。
“你到底在钱夫人身上留下了什么证据?”萧天河好奇地问道。
“我把尸体放出来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别别别,我可不看。”萧天河连连摇头,“瞧你选的那位置,钱夫人好歹也是名门贵妇,你可真下流。”
“雪上飞”不以为然:“他们两个当时都光着身子,我还能怎么办?再说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就得在见不得人的地方留下记号,否则如何能让钱万春相信我这个外人,而不是相信结发妻子?”
“你留下什么记号了?”
“我从瓦上削下一张薄片,上面倒刻‘阚管家到此一游’七个字,又撒上了特制的不易清洗的彩粉,然后偷偷塞在了钱夫人身下。”“雪上飞”笑道,“钱夫人不是说没去过阚管家那么?那为何屁股上会被阚管家床下的碎瓦印上字迹?如此就证明了她曾经在阚管家房中脱得一丝不挂。碎瓦上有刻字,和阚管家卧房屋顶的其他瓦片也能对上,他们可抵赖不得。”
呆了半晌,萧天河叹了一声:“你可真损……”
……
当天晚上,钱万春对府内上下宣布,阚管家已被辞退,“雪上飞”竟上任为新管家。他向钱万春报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刘正峰。但萧天河相信,那依然不是“雪上飞”的真实姓名。几天之后,钱夫人则被宣称得了“重病”,每日卧房不出,钱府下人们或许有惑,但老爷宣称之事,没人胆敢多问。
引荐之事虽节外生枝,不过也算圆满完成了事先设想。按计划,萧天河该离开钱府了。可是,“雪上飞”却不肯让他走。“雪上飞”知道他要寻人之事,故如此劝道:“你一个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找人也多有不便。不如暂且留在钱府,一来可以借商荣府的人脉来打探消息;二来也可以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萧天河想想,访津城离山神庙也没多远,留下未必是件坏事。万一叶玲珑飞
升之处不是山神庙,那借助钱家的势力关系打探消息无疑更加方便。于是,他就同意了“雪上飞”的要求。
至于钱万春提到的“正事”,萧天河丝毫不感兴趣,“雪上飞”也没将他牵扯进来,所以钱万春和新管家数次议事的内容,萧天河一点都不知道。身为钱家的门客,他可以随意出入钱府,一日三餐,钱府也不曾怠慢过他,钱万春还特意赠予一些钱财给他零花,叶玲珑的事钱万春也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如此可谓是对萧天河相当厚待。只不过,钱府中的变故让钱少爷满腹狐疑,一向得力勤恳的阚管家突然被辞退,连面都没见着就杳无音信,父亲又宣称母亲病重,偏偏还不让探视。所以钱少爷每次见着萧天河,眼神里都透露着猜疑,萧天河权当不知。
也许是担心钱少爷发现端倪,几日之后,钱万春将儿子支去了别处,许久不能回府。过了三个月,钱万春对外宣称,夫人病重亡故。各方亲朋贵客纷纷前来吊唁。等钱少爷风尘仆仆赶回钱府时,钱夫人都已经下葬一月有余。
没见着母亲最后一面,钱少爷自然不甘,为在母亲病重期间依然被支走之事和钱万春大吵了一架,对“雪上飞”和萧天河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钱万春在家时还好一些,可是他不在家的时候更多。萧天河觉得,钱府就快要待不下去了。
正当萧天河寻思该找“雪上飞”辞别时,“雪上飞”却先来找他了。此时已是春季,距离萧天河飞升时已过去了半年。
一进门,“雪上飞”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明日便上路。”
“去哪儿?”
“当然是琅苍洲了。吃了钱家半年的饭,该是出力的时候了。”“雪上飞”道。
“可是为了钱老爷的‘正事’?这事你可别找我,我不想牵扯进去。”萧天河拒绝道,“正好我也不打算继续留在钱府了,明日你我就分道扬镳吧。”
“这都半年了,与你约定的那位叶姑娘依然没有现身。钱万春也屡次派人打探消息,始终一无所获,你还要继续留在此地寻找吗?”“雪上飞”再次提及叶玲珑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该去外地寻找?”
“当然!不过,前提是那位叶姑娘不是故意躲着不见你。天大地大,寻人有如大海捞针,你一没钱,二没势,谈何容易!不如和我一同上路,沿路打听消息,至少衣食住行不用你担心。从碧颢洲往琅苍洲去,有一南一北两条路线,北线多山,所以我打算从南线过去。如此便要依次经过紫朱洲、神炎洲、玉阳洲,方能到达琅苍洲。天下八大洲,这一趟就穿了五个,总比你漫无目的如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强吧?”“雪上飞”端的好口才,每次都能将萧天河说动心。
“你是想拖着我一起上路才故意这么说的吧?”萧天河无奈地苦笑。
“没错。其实对你、对我都有利,何乐而不为?”
“我事先声明,结伴同行可以,到时‘正事’你可别拉我参与。”
“嘁,放心吧!你那点实力,压根儿就指望不上。”
直至如今,萧天河也不知该如何评价“雪上飞”这个人。说他是好人吧,他却处处保持着神秘,萧天河既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他的实力如何。他的言谈举止看似随意,可却从不露出什么破绽。每当萧天河仔细想来,即便换做是他深思熟虑,也不见得能做到比“雪上飞”更好;若说他是坏人吧,他在钱府待人接物却又一团和气,有时萧天河甚至都忘记他是个贼。正因为看不清此人的本质,萧天河也时刻在心底保持着几分警惕。“雪上飞”虽然和他关系很好,但他却并非完全把“雪上飞”当成朋友。
第二天一早,“雪上飞”就叫上了萧天河,两人跟钱万春道别之后,登上已备好的马车,向南驶出了访津城。
一路上,“雪上飞”滔滔不绝,天下八大洲被他说了个遍,可见他去过的地方之多。正是从他口中,萧天河得知了八大洲的地理格局,以及“三司四属”的统治格局。这会儿萧天河才终于明白,钱万春的“商荣府府尹”究竟是什么地位。商荣府统管一洲之商事,难怪钱府这般奢华。其实在大司徒座下的农、财、商、工四府,哪一府不是富得流油?总之,大司马掌兵,大司徒掌财,大司空掌权,三司各管一摊却又互相制约,共同为一洲帝皇谋事。
知道了商荣府的地位之后,想到连钱万春都打探不到叶玲珑的消息,萧天河心里颇不是滋味。“雪上飞”说得没错,天大地大,寻人就如同大海捞针。即便登上马车一路穿五洲又能如何?就好比坐船寻针一样,还是希望渺茫。“但愿老天不要为难我们夫妻二人……”萧天河时常在心中如此祷念。
迎着三月春光,马车驶离了碧颢洲,过了含芳河之后,进入了紫朱洲地境。
“从这里开始,就不是碧颢洲的势力范围了,不能再指望钱家打探消息。等到达下一个大城,我就带你去宝应门。宝应门的人打探消息更加可靠,更加迅速。”“雪上飞”果真没忘记自己承诺之事,此言让萧天河甚感欣慰。
萧天河问起宝应门,从“雪上飞”口中了解到,原来宝应门与禹馀界的机象门类似,也是个替人办事并抽取酬劳的民间组织。“雪上飞”正说着,突然停住了,他望向远处,目露精光,一脸兴奋之色:“快瞧那个!”
第六百五十七章 老态娇声
萧天河循向望去,前头是一支板车队,十几人押送着三辆板车,板车上盖着厚厚的帆布,不知运的是什么。
“怎么了?”萧天河纳闷地问。
“那帆布底下,必是值钱之物!”“雪上飞”小声道。
“那又如何?你该不会是手痒了吧?”萧天河不用问也知道,在临行之前,钱万春肯定没少往“雪上飞”的储物扳指里放钱。
“雪上飞”挠了挠手心:“在钱府憋了许久,的确有点技痒。你注意看,车毂之上,是不是写着一个‘龙’字?”
隔着十几丈远,车毂又一直在转,哪里看得清楚?“雪上飞”驱车疾驰,贴着车队驶过,萧天河才看清,车毂上的确写着“龙”字。
“龙朝京,此地总兵。为人贪婪、刻薄,他那三车东西,必然都是从附近城镇搜刮强纳的钱财、珍物,为不义之财。”“雪上飞”道。
“你打算劫富济贫?”
“雪上飞”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在我们道上,从未有过‘侠盗’一说,能做到只窃取不义之财,就算是相当有良心了。”
萧天河总结道:“那就是只‘劫富’,不‘济贫’。”
“‘济贫’……我自己就是个‘贫’!你以为‘劫富’很容易?我们这些人都富得流油?”“雪上飞”没什么好气,“罢了,先到前头镇上安顿下再说!”
马车没有放缓速度,直接驶进了名为“柏杨”的镇子。从镇口破旧不堪的牌坊来看,这个靠山的镇子并不富裕。“雪上飞”显然以前曾经来过这里,在镇子上拐了几个弯之后,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镇上唯一的客栈。
“‘女人’客栈?”萧天河饶有兴致地念着牌匾上的残字。
“其实是‘好众’客栈。掌柜的是我的熟人。”“雪上飞”跃下马车就进了客栈,还和迎出来的伙计打了声招呼。掌柜的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气。
“哟,这不是‘雪’大爷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这山野小店,恐怕招待不周,还请投别处去吧!”女掌柜故作娇嗔。
“雪上飞”却笑嘻嘻地搂住那妇人,在脸上拧了一把,对萧天河说:“快来见见你师娘!”
“呸!不要脸!”妇人搡了“雪上飞”一把,打量了萧天河几眼,“这是哪里来的小哥啊?跟着个贼子有什么前途?正好我店里缺个二把手,不如你以后留下来帮我吧?”
萧天河尴尬地笑了笑。
“有我你还不够?”“雪上飞”笑着拿出一小包东西塞在妇人手里。妇人打开一看,全是些珠宝首饰。
“你一年半载的才来一次,等你这雨云飘来,禾苗早就旱死了!”妇人终于笑了,攒了“雪上飞”额头一下,“去房里等着,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桌好菜!”
妇人走后,“雪上飞”小声对萧天河说:“其实我们不是夫妻,只是相好的。”
“看出来了。”
妇人手脚十分麻利,没过多久,一碟碟菜肴陆续端上了桌。两人当着萧天河的面打情骂俏,毫不顾忌。幸亏是在妇人的房里,要是在外面大堂,萧天河可不好意思和他们两人一桌。
酒菜半饱,“雪上飞”终于说起了正经事:“我在镇外看到龙朝京的车队,你可知运的什么?”
妇人问:“哦?几辆车?多少货?”
“三辆,看样子少说也有八、九大箱。”
“这么多吗……”妇人蹙眉深思片刻,“前几个月听到一些风声,说龙朝京这回盯上了不得了的东西。”
“什么东西?”
妇人摇了摇头:“谁都不知道。不过听说龙朝京为了此物特意向工方府提了申请,让大司徒王大人拨一笔巨资呢!”
“工方府?拨巨资?难道龙朝京要新建个府邸不成?”“雪上飞”疑惑道。
“听来客说,最近仙留山那边正开山凿石,大兴土木呢!所以未必是虚言。”
“雪山飞”起身在房中踱了起来:“奇怪了……竟然为了一件东西而大兴土木?以龙朝京的禀性,得着珍物肯定先想自己留着。即便留不住,也应该借机上赠给大司马赵徐天才对,怎么会和大司徒王海麟扯上关系?赵徐天和王海麟可并不对路,他这不是吃里扒外么?怎么,他那个‘总兵’当腻了?”
妇人又道:“更奇怪的是,龙朝京为了那件神秘的珍宝究竟要建造什么?珍宝不应该是好好藏起来才对么?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早听到消息已是五个多月之前的事了,这回你看到的三辆车载了八、九个大箱的话,恐怕与那件不得了的珍宝没有关系,只是单纯从别处搜刮来的财物而已。”
“未必。”萧天河插言道,“若真是拉着八、九箱财物的话,车势必很重,速度也不会太快。可三辆板车都分别由一匹马拉着,速度很快,车辙也很浅,可见所载之物非常轻。除非三辆车是运东西去了别处,此时载空箱而回,那还说得过去。”
“雪上飞”道:“不,不可能,龙朝京那家伙贪心可是出了名的,只有从外向内进,哪有从内往外运的道理?”
“你那么有本事,去探一探箱内到
底有何物不就行了?”妇人激道。
“唔……可以一试。”
“要去你自己去,出了事也别拖上我。”萧天河不愿节外生枝。
妇人突然伸手在萧天河脸上抚了一把:“放心,如果他被抓了,你就留下来陪我。”说完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萧天河十分不自在。
是夜,萧天河刚睡下没多久,“雪上飞”就来找他了。萧天河见他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说了‘要去你自己去’吗?”
“我想过了,开箱的风险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不如先尾随,再临机应变。你放心,我的目的只是想看一看究竟是什么珍宝而已,并不打算将其据为己有,难道你就不好奇吗?”“雪上飞”道。
“一点也不好奇。你别拖着我冒险来满足你的好奇心。”
“雪上飞”眨了眨眼睛:“你可得想想清楚。如果我出事被抓了,你可就逃不出掌柜婆娘的手掌心了,她的实力可比你强。”
萧天河瞪大了眼睛。
“另外,钱万春那边你也没法交代,出来时是两个人,回去却不见了一个,事情也没有办成,不,是根本就没有去办,让钱万春知道了,怎会放过你?”“雪上飞”的口舌的确厉害。
萧天河自觉是被“雪上飞”绑得死死的,只得无奈地问:“说吧,要我做什么?”
“雪上飞”咧嘴笑道:“不难,望望风即可。”他拿出一件夜行衣,“不过几个时辰,那三辆板车应该还没有走远,速速换上衣服去追。”
“那三辆车不经过这个柏杨镇?”
“柏杨镇东面就是山区了,路不好走。在镇外南边几里还有一条小路,通向陌尘谷,谷中的路更便于行车。他们此时肯定就在谷口的驿站歇息。”“雪上飞”似乎对三辆板车的行程了若指掌。
柏杨镇不比热闹的大城,不过戌时,镇上已是一片漆黑。两人去客栈后院牵了两匹马,疾驰出了小镇。镇南有一片杨树林,“雪上飞”说的那条小路就在林中。找到路之后,再向东南去三十余里,就到陌尘谷驿站了。陌尘谷东西向贯穿群山,使得两边交通非常便利。除了谷东、西两头之外,谷中每隔百里就设有一座驿站,每座驿站都建有酒馆和客栈。
据“雪上飞”的估计,板车队应该在山谷西头的一号驿站休息。可等两人到达之后,却没见客栈院中有板车的踪影。
“真是麻烦!”“雪上飞”抱怨了一句,拿出一件白色斗篷直接往夜行衣外头一裹,然后走进了客栈。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对院外候着的萧天河道:“真是怪事,掌柜说没见着车队经过。难道他们还没有赶到?”
萧天河想了想:“不对,他们走的应该是柏杨镇那条山道。陌尘谷来往行人不少,他们应是宁愿走难走的山路,也不愿引人注意。”
“雪上飞”大喜:“真是如此,那恰恰证明了车上的确载着珍稀之物!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调头去追!”
“嗖”,一道诡异的白光突然射向了“雪上飞”的胸口,萧天河尚未看清是何物,“雪上飞”就已经抓住了那道“白光”。萧天河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白瓷酒杯。杯中之酒有九分满,从飞来到被接住却不曾溅出一滴,可见抛、接双方的手上功夫都十分了得。
酒杯是从不远处的酒馆房顶飞来的,萧天河抬头一看,房梁上竟躺着一个人影。
“‘雪’兄,我们又见面了。”那人是个女子。这个声音萧天河听过,正是半年前在山神庙中见过的“玉娇龙”。
“原来是‘玉’妹妹。你隐匿气息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高了,连我都不曾察觉。”“雪上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玉娇龙”“咯咯”一笑,声音如敲冰戛玉,甚是悦耳:“‘雪’兄抬举了。若不曾察觉,你又如何能接得稳那杯酒?”
“不知‘玉’妹妹拦我所为何事?”“雪上飞”将酒杯抛还给“玉娇龙”,“玉娇龙”也昂首倾杯,真是怪了,刚才明明已被“雪上飞”饮尽的酒杯居然又流出一股清亮的酒来。
“志同道合,不如结伴同行。正巧,我骑来的马跛了脚。”“玉娇龙”从房梁上翻下,轻飘飘落在两人面前。原来她也盯上了龙朝京的珍宝,好在“雪上飞”并无窃取珍宝之意,同行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习惯双人同骑,你坐他那一匹吧!”“雪上飞”根本不给萧天河选择的余地,自己上马扬长而去。
“公子,只能靠你了。”“玉娇龙”朝萧天河走来,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来,仿若空谷幽兰,甚是好闻。
“这……男女同骑,多有不便……”萧天河早知此女媚功了得,打心眼儿里不愿和她同乘一匹马。
“你我再度相遇,甚是有缘。今日就让你看看我的相貌。”“玉娇龙”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萧天河惊呆了,面纱之下并不是预想中的盛世美颜,而是一张满脸褶皱、尽显老态的面孔。
“吓着你了?”那皱巴巴的口中发出的却是娇滴滴的声音。
萧天河结结巴巴地说:“前、前辈……晚辈失、失礼了。”
“别叫我‘前辈’,那就真的把我叫老了。你也叫我
‘玉娇龙’吧!”“玉娇龙”翻身上马,“这下同骑没有问题了吧?”
萧天河迷迷糊糊地上了马,“玉娇龙”策马疾驰,追随“雪上飞”而去。一路上,萧天河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身前的这名怪女子。只要不露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玉娇龙”都像是个妙龄女子。萧天河忽然想起曾在大赤界听到的一个词,“回春之术”,听闻有些特殊的功法或药物的确能让人容光焕发,可“玉娇龙”这样已经接近“返老还童”了,有违常理。再说了,为何她的身材、声音都是妙龄,相貌却维持老态?
“再这么盯着人家看,人家可是会不好意思的哟。”“玉娇龙”仿佛脑后生了眼似的。
“‘玉’姑娘……不是,‘玉’大娘,你……”
“你再喊我一声‘大娘’,我就剜了你的舌头!”“玉娇龙”怒道。
“‘玉娇龙’,你的相貌……”
“玉娇龙”叹了一口气:“这声音和身子是我的,相貌却不是我的。”
“此话怎讲?”
“我原本并不丑。可是许多年以前,因为一场江湖仇怨,我身中剧毒……后来经过医治,命是保住了,相貌却毁了,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玉娇龙”的口气既无奈,又惆怅。
“给你解毒的怕不是个庸医?怎能把好端端一位姑娘变得如此苍老?”
“是个神医。当时我中毒已深,命不久矣,只有那位神医会用、敢用以毒攻毒之法救我性命。灌下另一种剧毒之后,我浑身皮肤迸裂,毒血流淌不止,结痂后足足养了一年才恢复元气。只可惜,因为神医对我体内毒性的估算有少许偏差,导致我的脸松弛苍老。”“玉娇龙”道出了原委。
女人生性*爱美,失去了美貌对一位女子来说是多么的残忍!萧天河同情地问:“没有恢复之法吗?”
“玉娇龙”长叹一声:“我花了数十年踏遍千山万水,遍访各地名医,都对我的脸无可奈何。”
两人的马渐渐追上了“雪上飞”。“雪上飞”看到“玉娇龙”的真容丝毫不显吃惊,可见他以前就曾经见过。“‘玉’妹妹,如果我是你,我就把所有见过我相貌却又束手无策的笨蛋郎中统统杀掉。”“雪上飞”道。
“束手无策也不是他们的错,毕竟连救我性命的神医都无能为力。再说,杀掉他们我的美貌也回不来了。既然相貌回不去了,还不如遮住颜面生活。从此,江湖上就多了一个‘玉娇龙’,一个最喜欢窃取各类剧毒的女贼。”
“‘玉’姑娘窃取毒药做什么?”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萧天河喊她“姑娘”就觉得顺口多了。
“玉娇龙”咬牙切齿:“当然是全部毁掉!毒乃害人之物,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不仅如此,‘玉’妹妹还杀了许多炼毒、用毒的恶人,在诸多同道之中,我最敬佩的就是‘玉’妹妹了。”“雪上飞”道。
原来如此,难怪“雪上飞”对“玉娇龙”那么客气。一个被毁了美貌的女子,心性如此坚韧,不得不让人叹服。
不过,“玉娇龙”说的那句“毒乃害人之物”让萧天河想起了花清雨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毒’虽然对于人的躯体有害,但并非害人之物,真正的‘害人之物’其实是用毒害人之人。”这段话虽然有点拗口,但意思很清晰,“毒”的“毒性”源自于恶人之心。像花珺一脉炼毒自用于修行,毒就变得和药一样,只是一种“工具”而已,不具善恶之别。
“‘玉’姑娘,我倒是认识一个精通毒术、药术的神医,只是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将来重逢,我一定把她介绍给你。”萧天河道。
“哦?天下八大洲的名医我几乎都知道,连名不见经传的山村郎中我也知道不少。不知你说的神医姓甚名谁?”
“她叫花清雨。”
“花清雨……是个女子?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雪上飞”道:“我也没听过。”
“她确实没什么名气,不过医术却是超逸绝伦的。”
“那就等公子找到她再说吧。”从这句话可以看出,“玉娇龙”压根没抱什么希望。
萧天河心想:“如此也好。此事我可不敢打包票,若是到时连清雨姐也爱莫能助,岂不是又伤了她一次?”
“说起来,我也知道一个名医,不,更确切地说,是个怪医,她虽是医,但从不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弄玄虚。‘玉’妹妹这样的怪状,或许会激发此人医治的兴趣?”“雪上飞”道。
“医者良心。不肯医人,多半是不学无术的骗子吧?我见过许多这样的人。”“玉娇龙”道。
从此,三人一路无话,沿着来路返回柏杨镇之后,转而向东,进了山区。山路崎岖不便骑马,三人遂改为步行。
走了许久,“雪上飞”忽而指着山顶笑道:“果然如徒儿所料,他们在那儿!”
萧天河举目远眺,借着朦胧月光仔细辨认,夜色之中的松阳山顶,似乎飘着一股白烟。“篝火?”他回头望了望山下,觉得不太对劲。如果在山顶点起篝火,方圆几十里应该都能看得见,板车队为了不引人注意而选择走山路,却为了过夜而点篝火,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大汉宝珠
不只是萧天河,“玉娇龙”也觉得事有怪异:“青烟升而不飘、凝而不散,不似凡火之烟。”
“雪上飞”道:“那就不走山路,从树林里上去,看看是何蹊跷。”
到底是盗贼的身手,“雪上飞”和“玉娇龙”身形轻盈,脚步灵动,在难以行走的繁茂林间依然如履平地,萧天河这会儿成为了拖后腿的累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被两人落在身后十几丈远。“玉娇龙”在一块山石上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笑道:“‘雪’兄,你这徒弟身手挺拙的嘛。”
“雪上飞”亦笑道:“入门时间尚短,不必苛求太多。”
“可是就他那老牛一样的喘息,隔着半座山都能听得见。罢了,我带他一程。”“玉娇龙”几步下到了萧天河身边,架起他一条胳膊。带着一个人,依旧能健步如飞,可见“玉娇龙”身法之妙。
萧天河感激地道了谢。其实并不是他身法差,只是这会不仅要身形敏捷,还得无声无息才行。不论是《龙游》身法,还是《腾四海》身法,都做不到这一点,他索性不用身法,节省功力。
逐渐接近山顶,三人贴在林边,放缓了速度。山岩后的暗影中,隐约可见板车的轮廓。车队果然在这儿!可是,青烟腾起的地方却不是这里,而在越过山头的另外一边。显然,那不可能是篝火之烟了,押送之人不可能把货丢下跑到另外一处去点火过夜。
攀上岩石,发现三辆板车都在,车上的帆布已经被揭开了,布下面果然是大箱子,三辆车一共载了八个箱子,箱子依然紧锁着,箱外还缠着好几圈铁锁链,反射着幽寒的月光。车旁边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但地上却有不少血迹和凌乱的脚印。
“被劫了么?”萧天河小声道。
“那也不可能全员追去别处,总得留人守车啊。再说,帆布又是谁揭开的?”“玉娇龙”道。
“先不管那么多,趁着没人,看看箱中装着什么宝贝!”“雪上飞”跃下了岩石。
三人来到一辆板车前,萧天河警惕地左右环顾,“雪上飞”和“玉娇龙”的注意力全都在铁锁链上。
“老孤山寒铁铸成的链子,配上九孔狼齿锁,还整整八套,龙朝京可真是舍得。”“雪上飞”拿出数根有长有短的细针,夹在指缝间,对着寒铁链上那个古怪的球形大锁捣鼓起来。不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锁开了?”萧天河问。
“针断了!”“雪上飞”没好气地回答,“这九孔狼齿锁极为难开,就算有钥匙,也得费一番工夫,更别说用撬针了。‘玉’妹妹,别光笑话我,过来搭把手啊!”
“我还期待着九孔狼齿锁的最快开锁记录呢。”“玉娇龙”笑着拿出一把撬针,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将撬针插入球形锁上的九个小孔。
九孔狼齿锁的内部结构相当精密复杂,即便会开锁之法,也得一分一分、一毫一毫地去试。那撬针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相当脆,力道掌控得稍有差池,撬针就会断。这种毫无韧性的撬针正是练习开锁技术与耐心的最佳工具,只有练到仅靠手的触觉来感受撬针传来的力道,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锁内结构和形状的程度,才算是小有所成。
“易烦躁的人肯定是当不了贼的。”“雪上飞”曾经不止一次在萧天河面前说过这句话。此时他和“玉娇龙”两人互相配合,片刻之后,九孔狼齿锁迸发出一声令人愉悦的脆响,从寒铁链上脱落。
“开了!”两人异口同声。
“玉娇龙”迫不及待地揭开箱盖,谁知骤然从箱中射出几支弩箭,幸亏“雪上飞”提前拉了她一把,否则她的脑袋就要被射穿了。“玉娇龙”惊出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再小心翼翼地向箱内探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把架好机关的小弩。
萧天河捡回了弩箭,也仔细看过了箱中之弩,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真奇怪,被寒铁锁链和九孔狼齿锁锁住的箱子居然什么珍贵之物都没装?
“估计是为了迷惑人,再开一箱!”“雪上飞”道。
“如果只有一个箱子装着珍宝的话,那么其他七个箱子应该都是空的。再开一箱极有可能也是空的。”“玉娇龙”道,“还是先弄清护卫的去向吧。”
萧天河望向了山头另外一边的青烟。此时青烟依旧未散,而且似乎较之前更加浓郁。三人顺着地上的血迹慢慢绕向山后,发现青烟竟是从一个山洞中冒出来的,血迹也一直延伸至洞中。洞里隐隐有红色光芒闪耀,不知是何物在发光。
“雪上飞”低声道:“山顶孤洞,冒青烟,生红光,恐怕不是个好地方。”
“玉娇龙”道:“地上的血迹也有被拖擦的迹象,那些护卫恐怕已经死了,尸首被拖进了洞中。怪不得八个大箱都原封未动呢,劫车之人的目的原来不是珍宝,而是人命!我看我们还是撤吧。”
“玉娇龙”和萧天河往回走了两步,“雪上飞”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雪’兄?”玉娇龙催促道,“回去我们就能将那些箱子运送下山了!”
“不,不能走!”“雪上飞”神情严肃,“杀人又不越
货,还将尸体拖进山洞,洞中又冒出青烟,这恐怕不是人类所为。”
“妖族!”“玉娇龙”惊道。
“没错。此山距离柏杨镇太近,山上有此邪妖,对镇上百姓是个极大的威胁。既然今天被我撞见了,就不可轻易放过。”
“玉娇龙”怔了怔:“你一个盗贼何时变得如此正义凛然了?”
“你一向偷毒销毁,不也是正义之为么?就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事到如今,我若弃你而去,传出去倒显得我‘玉娇龙’不仁不义了,罢,今番就舍命陪君子了!”“玉娇龙”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杀死妖族之后,妖灵宝珠得归我!”
“玉娇龙”此话也有进一步试探之意,看看“雪上飞”是不是另有目的。结果“雪上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可见他还真是为了柏杨镇的百姓。
“你实力低微,就在这里等着吧。”“雪上飞”这回终于没拖着萧天河一起了。
于是,萧天河守在洞外,那两人顶着青烟悄悄摸进洞去。
许久,洞中始终悄然无声。萧天河一直紧盯洞口,忐忑不安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又过了一阵子,还是一片寂静。萧天河再也等不下去了,贴着洞壁进入了光芒诡异的山洞之中。那股青烟没有任何气味,也不呛喉辣眼,就好像寻常的雾气一般。刚进洞没两步,只听洞中深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震得萧天河心惊胆战,那确实像是兽吼声!
“不是妖族,而是妖兽!”萧天河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赶去,拐了一个弯之后,青烟深处的奇异红光颜色更盛,就像是燃着一场大火似的。此外,打斗声也越来越清晰,“雪上飞”和“玉娇龙”一定正在和那头妖兽鏖战,但是,打斗声却是“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难道那妖兽浑身披着铜鳞铁甲不成?
萧天河只顾着狂奔,不留神被脚下一物拌了一跤,回头一看,竟是一条残破的人腿!那条腿的大半截只剩白骨和些许筋肉残渣,从小腿往下虽有皮肉,但却有被啖食的痕迹。妖兽吃人,显而易见。
萧天河还发现,除了这条残腿之外,周围还有许多躯体残件,有被啃了半截的胳膊,有七零八落的内脏,甚至还有只剩半张脸的头颅,真是惨不忍睹。萧天河强忍着呕吐之感站起身来,小心地绕过那些残尸肉块。
山洞通道之末连着一个水潭,红光的源头就在水潭对岸,翻飞的人影透过青烟映在洞壁之上,萧天河看清了,一共是三道人影。也就是说,洞里的并不是未开灵智的妖兽,而是已经修成人形的妖族!“妖族吃人?”萧天河觉得有些奇怪。妖族修炼成人形之后,行为也与人类无二,极少有吃人的,在禹馀界,就连四大凶妖都不吃人,吃人的只有五行邪祖那样的老怪物。“难道这洞里的也是类似五行邪祖的怪物?”萧天河心道,“那可糟糕了!”
这时,一道人影从青烟中飞了出来,坠落进水潭里,听痛呼声是“玉娇龙”,萧天河赶紧下潭,将她捞了上来。
“玉娇龙”满脸血迹,身上还有不少利爪的挠伤。见是萧天河,她嗔怪道:“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我来助你们!”萧天河亮出长庚刀来。
“玉娇龙”往萧天河手里塞了一物,怒目吼道:“你想一起死在这儿吗?快去宝应门发玉龙令!让他们替我们两个报仇!”说完,她将萧天河推离了水潭,然后又一头扎进了水潭对岸的青烟之中。
萧天河看了看手中之物,是个羊脂玉雕成的龙,龙身上刻着一个“陶”字。听“玉娇龙”之意,她已经不打算活着离开此处了,那个妖族果真如此可怕?此时此刻,萧天河对那两人十分不舍,虽然他们是贼,但并不邪恶。万般无奈之下,他咬牙离开了山洞。
刚到洞口,萧天河突然与冷不丁冲进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他被撞倒在地,那人却原地未动。萧天河定睛一看,来者是个身材魁梧的光头大汉!那大汉**着上身,全身都是肌肉疙瘩,穿着一条达到膝盖的破边短裤,光着脚。他的眼睛又大又圆,像是一双牛眼,脸正中长着一只虎鼻,鼻下则是大如瓢的嘴巴。他唇上无须,颌下留着一把山羊胡,胸口还长着一片护心毛。好一个大咧咧的壮汉!
“洞里还有别人吗?”壮汉问萧天河。
萧天河感觉此人虽然威武,但不像是恶人,于是回答:“我的两位朋友正在与一个凶残的妖族缠斗,我正要去搬救兵。”
壮汉乐了:“那哪儿来得及?等你搬来救兵,你朋友早就成那青猿腹中之食了!”
“青猿!”萧天河恍然大悟,怪不得看上去像是人影呢,原来还是妖兽。
“恳请兄台救我朋友性命!”萧天河拱手拜道。这壮汉知道妖兽为何物,又敢只身进洞来,必然非同一般。
“好说。只要你的朋友能撑到我赶到,自然无事。”壮汉搓了下鼻子,亮出一把极为夸张的大锤。那锤柄有碗口粗细,长足有一丈半,圆柱形的锤头两端面足有脸盆大小,上面分别画着一只口含圆珠的龙首,两条龙身则在锤头前后侧面雕刻而成,相当霸气。壮汉将巨锤扛在
肩上,大步流星地向洞内走去。
萧天河刚想跟去,却被一股气浪推到了洞外,耳边回荡着壮汉亮如洪钟的声音:“这里面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今后好好修炼吧!”
看来这光头壮汉绝非常人。萧天河安心了不少。过了一会儿,只听洞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怪叫声,想必是青猿已被壮汉制服。青烟很快就散尽了,洞内隐隐的红光也消失了。一切都恢复如常。
“玉娇龙”与“雪上飞”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山洞,两人受的伤都不算轻,“雪上飞”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力尽虚脱。光头壮汉跟在两人身后出洞来,一肩架着仍然在滴血的大锤,另外一肩则扛着青猿的尸体。那妖兽和常人差不多高,腿短臂长,一身青色的长毛就像是穿了件厚棉袄,心口、小腹等重要部位还像人类一样穿着金属护甲,之前萧天河听到的“叮当”声正是来源于此。青猿的头颅已经被巨锤给砸得不成形了,身上却只有几处锐器伤痕,“玉娇龙”使剑,“雪上飞”使的是双钺,因此青猿应该是被壮汉的巨锤一击毙命的。
“拿去。”壮汉对着受伤的两人摊开手掌,掌中有两颗红色的丹丸。
“不,不必了……”“玉娇龙”推辞道。
“让你拿着就拿着!”壮汉不怒而自威,“我追这只青猿已经好些时候了,只是他太狡猾,一直不曾追到它。这次我本是受人之托来此,却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不是你们找到它的老巢并激怒它,惹得它大吼一声,我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重新查得它的行踪。我平生最不喜欢欠人情,两颗丹药就算是谢礼了。”
“您能救我俩性命,已是天大的恩德了。”“雪上飞”说话虽然有气无力,但口气极为恭敬。
壮汉道:“我本就要杀此猿,并非是为了救人。青猿的妖灵宝珠自然归我,至于这颗红珠,”他掌中又多出了一颗发着红光的圆球,“这本就是宝应门运送之物,即便押送之人已死,我也不能让别人拿走它。”
“玉娇龙”连忙道:“是,理应送达目标处。”
“唔。告辞!”壮汉脚下如飞,身形化作一道虚影,眨眼就从山道上消失了。
“玉娇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萧天河道:“太险了,差点儿就去见阎王老爷了。”
“‘玉’姑娘,刚才那颗红珠……”萧天河打见着红珠开始,就一直盯着。
“玉娇龙”道:“那才是板车队真正运送的珍宝,被青猿给夺走,带进了洞中。当我们见到青猿时,它正在端着红珠修炼。它掌生红光,头冒青烟,也许是气恼我们打扰了它,勃然大怒。它虽未修成人形,但实力却非同小可,连我与‘雪’兄联手都不是它的对手。幸亏天不绝命,及时降下救兵来。”
萧天河十分好奇壮汉的身份:“听你们刚才说话的口气,你们好像知道那壮汉是谁?”
“《清微榜》上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如何不知?”直到此时,“雪上飞”的口气依然充满了对高手的敬意。
“《清微榜》又是什么?”
“雪上飞”诧异道:“你怎么连《清微榜》都不知道?”
“玉娇龙”说:“你徒弟实力还不强,不知道也属正常。《清微榜》为宝应门之人所著,其中罗列着三十位当世高手的名讳。那名壮汉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十四,具体姓名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名号为‘宝珠’,是宝应门五大高手——‘宝应五天丞’中的‘宝’。那柄双龙宝珠锤,就是他的招牌。”
“还有他那颗光头,也是招牌。”“雪上飞”补充道,“虽说因为《清微榜》由宝应门之人所著,有将本门高手刻意捧高的嫌疑,但‘宝珠’怎么也应该排在高手前二十名之内。咱俩联手都对付不了的妖猿,他只用了一锤就杀了,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也不知你我哪一天才能修炼到人家那个水平。”
“玉娇龙”笑道:“不是我打击你,就凭咱们这等普通的天资,这辈子也别想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雪上飞”慨叹。
《清微榜》和大赤界的《仙剑谱》有点像,只不过《仙剑谱》记载的是仙剑的排名,而《清微榜》中却是高人的排名。
“玉娇龙”顺着《清微榜》的话题继续往下说:“其实《清微榜》上的高手也没有几个曾经互相交过手,不知排名的具体依据是什么。”
“巅峰高手的实力基本不相伯仲,而且在攻、防、速方面各有擅长,不斗个你死我活的话,很难断定谁更厉害。要我说,《清微榜》真正的意义只是看高手的名字是否在其上,究竟排名第几就没必要那么讲究了。就算榜上排名第一的和排名倒数第一的打上一场,谁敢说第一名就一定能战胜第三十名?”“雪上飞”道。
“没错,而且《清微榜》还有讨好八大帝皇的嫌疑。八大帝皇在《清微榜》上正好占据了前八,尽管八人的排名经常发生变动,但从未有人跌出过前八位去。”“玉娇龙”道。
“八大帝皇……恐怕没人胆敢挑战他们。”“雪山飞”道。
“玉娇龙”闻言惊道:“莫非你也知道当年那件事?”
第六百五十九章 陆苏奇戒
从高手“宝珠”,引出了《清微榜》,又说到了八大帝皇。八大帝皇作为天下八大洲的统治者,实力高强毋庸置疑。但不当帝皇的江湖人士也不乏可与八大帝皇比肩的高手。宝应门的第一高手——“宝珠”就是例子。在《清微榜》上,总共记录了三十名当世高手,每隔五年,宝应门都会更新《清微榜》排名。想成为高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天资质、后天境遇以及自身悟性、勤奋与否等等都是影响一个人修炼所成的重要因素。所以,《清微榜》存在的意义除了激励广大修真者向着值得敬佩的强者境界努力之外,也成为了在修真者中占绝大多数的中庸之人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谈资。
对于榜上有名的高手来说,《清微榜》的意义却各有不同。有人根本不在意那虚幻的排名,也有人对自己的名次格外在意。如果因为计较名次而去找宝应门的麻烦,显然是不明智的。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挑战。低排名的人挑战高排名的,获胜自然就能取而代之。
可是,“雪上飞”却说:“八大帝皇……恐怕没人胆敢挑战他们。”萧天河本以为是八大帝皇的权力所致,但“玉娇龙”的话似乎又引出了另外的原因。
“尽管八大帝皇封锁了消息,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雪上飞”道。
“玉娇龙”沉默了片刻,叹道:“八大帝皇再厉害,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有私心。只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真的‘摧’了么?我一直很怀疑。”“雪上飞”道,“罢了,当年之事,细节已无从考据。那也不是我们这个实力的人能够多管的事。”
两人将“宝珠”所赠的丹药服下,药效似乎很不错。那载着空箱的板车此时成了得力工具,两人坐在车上休养,萧天河则拉着两人下山。
一路上,“雪上飞”与“玉娇龙”一直在谈论着“宝珠”以及宝应门另外四大高手。五人之中,“宝珠”独特的外貌最容易辨别。“应海”、“五心”也有关于相貌的传言。“丞空”据说一直在宝应门总部内坐镇,但谁也不知道总部究竟在什么地方,所以江湖上没什么人见过他。最神秘的当属“天宰”。“天宰”是宝应门五大高手中最年轻的一个,关于此人的传言有不少,可是彼此之间出入太大。有人说他是男人,也有人说她是女子。有人说他是老者,也有人说是年轻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在一百个人口中,就有一百个“天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天宰”为人放荡不羁,喜爱游山玩水,浪迹江湖,这一点与“丞空”正好相反。
下到半山腰时,“玉娇龙”觉察到萧天河已经许久未开口了,遂问道:“小哥,你怎么一直不吭声?”
“叫我名字即可。”萧天河道,“师父,我想拜托二位一件事。”他的口气忽而郑重起来。
“和师父还客气什么?”
“玉娇龙”也道:“就冲你之前不顾安危深入洞穴之举,这个忙我帮定了。说吧,什么事?”
“帮我把那颗红珠偷到手。”萧天河的话吓了两人一跳。
“玉娇龙”笑道:“你实力不强,胆子倒是不小。‘雪’兄难道没教过你吗?干我们这行的,心中必须得有分寸,何物可以下手,何物绝对不能下手,得衡量各种因素迅速地做出判断。一瞬之间错误的贪念,也许就会是导致你丧命的原因。‘宝珠’已经说了,运送红珠是宝应门接下的委托,他身为宝应门五大高手之一,不会让别人拿走。你让我们两个去挑战‘宝珠’,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玉娇龙”说了一大串,完全是站在一个盗贼前辈的立场上。而“雪上飞”却知道,萧天河根本不是盗贼。他不赞成甚至是反感偷窃之事,为何此时会突然提出这等狂妄无理的要求?
萧天河解释说:“我当然不会让二位去挑战‘宝珠’。‘宝珠’只负责运送红珠,一旦将红珠交付,他就管不着了,到那时二位再下手即可。”
板车是龙朝京的,红珠自然也是交付给龙朝京。“玉娇龙”摸着下巴:“这……倒是可行。反正龙朝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偷他的珍宝我一点儿愧意都不会有。”
“雪上飞”问萧天河:“你为何想要那颗红珠?莫非你知道那是何物?”
“还不能确定。总之,劳烦二位了。在下感激不尽。”萧天河拱手道谢。
“玉娇龙”眨眨眼睛:“萧公子,你应该不是‘雪’兄的徒弟吧?”
萧天河与“雪上飞”对视一眼,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萧天河言简意赅地说了与“雪上飞”结识的经过。当听到钱万春所设之局竟是意外地被睡醒的萧天河所破,“玉娇龙”啼笑皆非,只有感慨造化弄人的份儿。
旧事重提,萧天河借机问两人:“钱万春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广发邀请聚集盗中好手,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要雇人盗物吗?再说,从我们入住钱府到出发,已经足足过去了半年时间,即便要盗之物远在琅苍洲,钱万春雇人盗物的消息也应该已经传到了。此物之主定然会提高警惕严加防范。”
“他想要的东西是一枚戒指。”“玉娇龙”道。果然如当初“雪上飞”所言:“钱万春特别想
要又买不来的东西,彰明较著”。“传说中的椋鹿戒。不仅是钱万春,恐怕不少人都想得到那枚戒指。”“玉娇龙”的语气似是心驰神往。
“听闻陆苏奇戒总共有六枚,如今只发现了三枚。如果椋鹿戒的消息属实,那就是第四枚了。”“雪上飞”道。
萧天河好奇地问:“‘陆苏奇戒’又是什么?”
“陆长冈,苏君溪,夫妻二人都是铸宝名匠。后因战事而亡,留下数枚奇戒,据说奇戒中隐藏着稀世珍宝,故而人们称之为‘陆苏奇戒’。现在已知下落的三枚奇戒一曰‘银熊戒’,一曰‘寒羊戒’,一曰‘皎猪戒’。”
“玉娇龙”补充道:“‘银熊戒’在太玄洲大司马洪潮生手中,‘寒羊戒’在血骨坛,‘皎猪戒’在宝应门。血骨坛和宝应门一样,都是势力强大的民间组织,高手众多,洪潮生是九品级高手,又贵为大司马,所以没有人敢打那三枚戒指的主意。这一回椋鹿戒现世,是七年前被人发现冻在千年寒冰之中。千年冰潭位于深渊之底,周围寒气逼人,就连九品级高手都不敢轻易靠近。唯有待潭底永灵热泉喷发之时,寒气才会暂时散去。永灵泉每隔七年喷发一次,具体时间不定,反正只在八、九两月之间。所以你们现在启程去琅苍洲,时间正好。”
“雪上飞”又道:“此番对椋鹿戒的争夺势必很激烈,八月为桂月,九月为菊月,故而称为‘桂菊会’。”
萧天河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钱万春不怕消息走漏呢,感情不少人都盯着那枚戒指。可既然椋鹿戒出现在琅苍洲地境,那琅苍帝皇必定下重兵守住寒潭,如何偷得到手啊?”
“你错了,八大帝皇倒是不太在意‘陆苏奇戒’,因为已知道的三枚奇戒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与储物法宝无异。”“玉娇龙”笑道,“‘隐藏着稀世珍宝’一说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传言,是真是假还有待定夺。”
萧天河又不明白了:“那钱万春为何还迫切想要得到奇戒?”
“陆长冈与苏君溪都是极强的高手,他们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功力分散储藏在戒指之中,得到戒指之人实力必然会大幅提升。据说太玄洲大司马洪潮生当初正是借助‘银熊戒’才升上了九品,从而坐上了大司马的宝座,所以天下七品、八品的高手无一不希望得到一枚奇戒。但对于早已达到九品级巅峰的八大帝皇来说,那股功力却是没有丝毫用处。”“雪上飞”解释道,“当初那个发现椋鹿戒被冻在寒潭中的人之所以没有取走戒指,正因为他也是个九品级高手,绰号‘千臂金刚’,在《清微榜》上排名第十三,比‘宝珠’还要高一位呢。”
“玉娇龙”道:“不过萧公子所说的‘重兵守寒潭’可能也没错,听说琅苍洲的三司已经有所行动,而且能接近寒潭的守兵必然实力不俗。你们此行可是得多动点儿脑筋方可成事。”
“雪上飞”拿出一张叠起的纸来晃了晃,笑道:“钱万春的作用这时就体现出来了。这是千年寒潭所在深渊的地形图,我的储物扳指中还有一本琅苍军中七品级以上高手的画像名册,册上不仅记载了他们的兵器,擅使的招法、身法,甚至还记录了个人的性格特点等等。在钱府的这半年,我早已将地图和名册记得滚瓜烂熟,到时随机应变,争取顺利完成任务!”顿了顿,他又问“玉娇龙”:“‘玉’妹妹,你何不与我一起?得戒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玉娇龙”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替钱万春卖命。你这可是把我往火坑里拉啊。”
“怕什么?天高地远,还怕没有你我藏身之处?”
“玉娇龙”摇了摇头:“你还是不如钱万春老奸巨猾。这可是去万里之遥的地方取至关重要的椋鹿戒,你以为他会完全信任你?”
“你的意思是他找人暗中盯梢?可别忘了,能隐藏在我附近却不被发现的人,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雪上飞”十分自信。
萧天河道:“他不见得派人一路跟踪你,只要在目的地,也就是琅苍洲安排好人手即可。等你把戒指偷到手之后,直接明里下手抢夺。”
“雪上飞”怔了怔,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玉娇龙”哈哈大笑。
萧天河又说:“还有,他给你那个名册恐怕也有让你麻痹大意的目的。寒潭附近必然会设守军不假,但你的对手可远不只那些琅苍军中的高手。从四面八方聚集过去夺戒的高手,才是最难对付的。纵使你有偷天的盗术,得手之后如何摆脱其他高手的追杀?所以我估计,钱万春看中的只有你的盗术而已,你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小卒子,他自有‘车马炮’等大子可以护送椋鹿戒到他手中。可是‘车马炮’想要从乱战中抢到戒指非常困难,就算能得手,也极有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不过等你得手之后,对付你一个弃卒却是容易很多。”
“说得没错。对那些高手来说,椋鹿戒得手难,可一旦得手之后,别人想要抢走更难。钱万春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巧妙,只是利用你完成得手的难题而已。”“玉娇龙”表示赞同。
“雪上飞”愣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太阴险了!”
“你们俩彼此彼此,反
正你对他也是虚情假意。”“玉娇龙”道。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我只能放弃椋鹿戒?”“雪上飞”心有不甘。
“我倒是有个办法。”萧天河道,“不过你得答应帮我偷龙朝京的那颗红珠。”
“好说。什么办法?”“雪上飞”急切地问。在他心里,椋鹿戒的价值显然比偷红珠所冒的风险要大很多。
萧天河提议:“你不是本就打算邀请‘玉’姑娘相助么?到时你虚张声势,让‘玉’姑娘下手。钱万春千算万算,肯定算不到我们半路拉拢‘玉姑娘’的事。”
“对啊!”“雪上飞”欣喜地看向“玉娇龙”。
“可是那些‘车马炮’上当之后,还是会去追杀你的。”“玉娇龙”提醒道。
“到时我就实话实说,椋鹿戒没有得手,被别人盗去了。”
“那他们还不气得杀了你?”
“任务失败他们无法向钱万春交代,只能指望我再去把戒指盗来,所以不可能杀我。那时‘车马炮’已经不在暗处了,摆脱他们应该不难,我们再隐藏起来,他们又能如何?哈哈!”“雪上飞”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得到椋鹿戒后功力大增的情景。
确实是个可行的策略。“玉娇龙”思考了许久,没再反对。
“我这‘徒儿’头脑还挺好使。”“雪上飞”道,“你不考虑一下真的拜我为师吗?为盗之首要就是做到‘三快’:头脑快、下手快、跑得快。我这一身盗术只想传给一个聪明人。”
“算了吧,我可没那个天份。”
顺着山路回到柏杨村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萧天河老远就看见好众客栈的女掌柜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躺椅上。
“哟,我当是去哪儿了,原来是去接老娘了呀。”女掌柜嚷嚷道。
“玉娇龙”下了板车,小声道:“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同行了。”她朝萧天河眨了下眼,带上面纱离开了。
女掌柜冲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
“你呀,就是嘴巴不饶人!人家招惹你了么?”“雪上飞”刚想往客栈里进,女掌柜抬脚挡住了,“人家都被我气走了,你还进去做什么?走吧!”
“雪上飞”气得冷哼一声,正要离开,女掌柜却喊了一声:“接着!”她抛过来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好众”二字,“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应该是要取道陌尘谷去找龙朝京那家伙吧?如今陌尘谷驿站都已设下关卡,盘查得紧。有了我这客栈的牌子,你们过关要容易一些。当然,你们得顺便替我把酒送过去。每座驿站五坛酒。”
客栈伙计领来了两驾马车,车上帆布之下载的全是酒坛。
“哼,回来再找你算账!”“雪上飞”和萧天河分别驾着一辆车,驶出了柏杨镇。
“‘雪’兄,其实掌柜挺好的,既聪明,又有分寸,还特别喜欢你。你可莫要辜负了人家。”萧天河道。
“雪上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陌尘谷是连接群山两边的便捷通道。据女掌柜声称,龙朝京在陌尘谷以东的仙留山大兴土木,不少石材、木材都是采自陌尘谷南北两侧的山中,谷中通路就成为了运送建材的交通要道。他在陌尘谷中设下关卡,足见他对于此次工程的重视。
陌尘谷西头的驿站,也就是前夜遇见“玉娇龙”的地方,这里并没有关卡。关卡是从第二座驿站开始设的。驿站北侧的山区中有一座采石场,不少质地坚硬的岩石从这里进入谷中运往仙留山。果然如同女掌柜所言,见马车上装的全是酒,又有好众客栈的牌子,两人顺利地经过了关卡。有时事情就是这样有趣,当两个人什么都不拿,经过关卡时会遭到盘查,但当他们分别驾着马车过关时,马车就成为重点关注的对象,人反而成了次要。过关之后,恐怕关卡的士兵都不记得两个送酒的“伙计”长什么模样。
数百里的陌尘谷快要到尽头了,车上的酒坛越来越少,关卡也越过越少。不过,萧天河他们一路都没有看到“玉娇龙”的身影。马车驶进最后一座驿站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当两人将酒坛送至酒馆中的时候,却意外地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呵,是你们呐。”那人的嗓门奇大无比,“看来,你们还是对那玩意儿念念不忘啊。”此人正是刚分别不久的“宝珠”。
“宝珠”的大嗓门立即引起几名酒客的注意。连掌柜都在猜测,“那玩意儿”是指什么。
萧天河和“雪上飞”无言以对。在一个顶尖高手面前撒谎,无疑会惹得对方厌烦。
“之后的事我管不着,但在那之前,你们可不要跟着我。这样吧,你们就在这里休息三日,等我离开此地之后,你们再继续。如何?”不愧是“宝珠”,连萧天河的计划都猜得一清二楚。
两人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也不知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怎么惹得人和妖都觊觎?”“宝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将红珠拿了出来,顿时,昏暗的酒馆之中充满了红光。
几名酒客赶紧离开了酒馆,掌柜看得眼都直了,连账都忘了要。这时,门帘被掀开,呼啦啦进来一大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