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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无常白无常     双衍纪txt下载     双衍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章 浪得虚名

    男子对颜子召和何天遥提出的两个加入宝应门的要求是:第一,每人付一根黑珀柱或是白珀柱;第二,完成一项宝应门已有的委托。这明显是强人所难,一根黑珀柱或白珀柱,对普通人来说可是笔大钱,即便颜子召以前很富有,现在也是穷得叮当响,两人是绝对拿不出来的。至于第二个要求就更难了。负责接待的女子已经说了,宝应门根本不接不入流的委托,换言之,宝应门已有的委托都颇有难度,对高手来说已然不易,对两个至境一品的低手来说就更是难于登天。

    何天遥悄悄拉了拉颜子召的衣袖,意思是不想再纠缠了。可颜子召看着那名男子充满戏谑和鄙夷的眼神,就是难平心头之气。他正欲再争辨两句,楼梯上传来了一阵猖狂的笑声:“哟,二位,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原来从楼上下来的人,正是城门口那个专讹人钱财的裘耀宗。戈大侠也在,和裘耀宗一起下楼,他们两人身后还簇拥着一堆人。

    “别让他们跑了!”裘耀宗呼道。屋里有想巴结裘耀宗的,也有好事的,都向颜子召与何天遥围了过来。

    “哎,不必如此。”戈大侠发话了,“生财的门道多得是,何苦为难两个异乡人?”

    “戈大侠说得是。”裘耀宗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散开。

    戈大侠面露微笑,问颜子召和何天遥:“你们两个一心要加入宝应门,是吗?”

    “是的。只可惜条件太严苛,我们无能为力。”

    提出两个条件的男子连忙道:“戈大侠,他们两个只有至境一品,实力实在是太差了,所以……”

    戈大侠一扬手:“不必说了。刚才我在二楼听得一清二楚。”他从怀里拿出两根黑珀柱,拍在柜台上:“娄掌柜,这钱我替他们出了。”

    娄掌柜慌忙捧起黑珀柱奉还:“那条件我只是随意一说,怎么能让戈大侠破费?既然戈大侠有心提拔他二人,我允许他们加入宝应门就是,只是这钱万万不能收。”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戈大侠还真把钱收了回去。

    到手的钱没了,娄掌柜轻蹙了下眉头:“戈大侠,即便让他们加入我们宝应门,可确实没有他们可以完成的任务啊……”

    “这个简单。”戈大侠道,“我这次出行的队伍也不差那三、五个人。你帮我再募集一批愿意随我同行之人,只要愿意尽心尽力,实力低微些也无妨。”

    此言一出,人们连声赞叹,有的说戈大侠王者风范,不论实力强弱一概一视同仁;有的说戈大侠义薄云天,甘愿为实力低微之人打开门路;还有的说戈大侠实力高强,即便是低手也可邀请入队,丝毫不怕被拖后腿。

    戈大侠听着满屋的奉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对娄掌柜说:“正好,此次征讨可以算作他们两个完成的委托。如此,你提出的两个条件都能达成了,等凯旋之日,就是他们加入宝应门之时,如何?”

    娄掌柜抱拳道:“还是戈大侠考虑周道,连我随意提的条件都能满足,那还有什么推辞的理由?相信这件事日后也能成为我们琴音城宝应门的一段佳话。”

    “哪里,哪里。”戈大侠随后邀请宝应门内诸人前去吃酒,不过颜子召与何天遥并不在被邀请的行列。

    裘耀宗甩下一句:“算你们俩走运!”然后追随戈大侠而去,宝应门中只剩下那名负责接待的女子。女子抛来两块铭牌,那是宝应门特制的,上面已经刻下了两人的姓名。她对两人道:“明日午时,于城北门外集合,莫要迟到,戈大侠可不等人!”

    “敢问姑娘,这次任务是去哪里?要做什么?”颜子召问。

    “征讨青莲三湖。”女子道,“报酬可是相当丰厚哩,去这一趟赶上别人几十年所赚的钱财,你们可得好好记住戈大侠的恩情。”

    颜子召与何天遥唯唯诺诺地退出了宝应门。

    两人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往旁边一条小巷里钻。来到无人之处,又异口同声道:“那个戈大侠……”

    颜子召眨眨眼:“何兄,你先说。”

    何天遥观其举动便知道两人想到一处去了,遂笑道:“他对不起那‘大侠’二字。”

    颜子召哈哈大笑,拍着何天遥的肩膀:“何兄,你我果然心照不宣。愿闻其详。”

    “首先‘喜怒不形于色’这点他就差得远了。其次,付出两根黑珀柱,居然说拿回去就拿回去了。如果娄掌柜是跟他客套,那他可真是太不了解人情世故了,简直连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都不如;若娄掌柜不是客套,说明戈大侠知道娄掌柜一定不会要他的钱,那他还把两根黑珀柱拿出来作甚?直接说‘这钱我替他们出了’也就完了。所以只有一个解释,他那两根黑珀柱,是现给其他人看的,目的就是想听之后那一堆奉承之言。最后咱们虽然借他的光加入了宝应门,可是此次征讨之事他竟对我们只字不提,更加证明了我们两个只是他显摆的棋子罢了。”何天遥将戈大侠所做的不妥之处一一列举出来,听得颜子召频频点头。

    随后,颜子召又补充道:“我一开始对他就没抱什么

    好感。在城外时听那老者说,裘耀宗曾经讹过戈大侠,后来被他给修理了一顿。可是,戈大侠既不警告裘耀宗悔改,又不替其他被讹的人出头,像今日咱们被讹时,他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哪怕说一句公道话,也算是他有大侠之心了。结果呢?袖手旁观,仿佛自己的事以外,其他一切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仅如此,他居然还和裘耀宗那种败类为伍,真是大侠的话,不仅自己顶天立地,所交之人也当是正人君子。”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作何打算?加入宝应门,以后就得被戈大侠那种人牵着鼻子走吗?我可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何天遥道。

    颜子召郑重其事地问:“何兄,你可知道‘宝应五天丞’?”

    何天遥摇了摇头。

    “‘宝应五天丞’,分别是‘宝珠’、‘应海’、‘五心’、‘天宰’、‘丞空’。这是五位高手的名号,从名号里各取首字,拼得‘宝应五天丞’这个统称。”颜子召介绍道,“在宝应门中,有个评定通达等级的规则,不以实力强弱为参考,只看累计分值。分值越高,通达等级就越高。而分值从何而来?正是通过完成委托得来。”

    何天遥听得云里雾里的:“通达等级有什么用?”

    “用处可太大了。如果将宝应门视为一个官廷,那通达等级就是你的官品。等级越高,不仅名望越高,酬劳也就越高,可谓是名利双收。所谓‘加入宝应门’,并非是完全听命于宝应门,而是在宝应门中记个名,有资格去接去委托任务而已。每完成一项任务,就可以按功劳获得宝应门根据任务难易程度而定下的分数。像‘宝应五天丞’那种都是通达等级封顶了的绝顶高手,连一洲帝皇也得礼敬三分呢!”颜子召的口气中满是崇拜。

    “‘宝应五天丞’……真巧,前两字正好应‘宝应门’之名。不过这等高手,想必是极少在江湖露面吧?”何天遥猜测。

    颜子召点点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说不定与我们擦身而过的某个人,就是‘宝应五天丞’之一呢!说起他们的名号,巧的还不止‘宝应二字’,‘天丞’,乃辅天之官也,恰好又是五人之数,所以‘宝应五天丞’还可以理解为‘宝应门的五位天之丞弼’。”

    “唔。不过我们的运气不太好,加入宝应门,却落在戈大侠麾下,我可不甘心为他那样的人卖命。”

    颜子召笑道:“戈大侠充其量也就是个宝应门内稍微厉害一点的人而已,这次随他去征讨那个什么‘青脸三虎’,是我们加入宝应门的唯一途径,所以不得不忍耐。”

    “好像是‘青莲三湖’吧?”

    “不,我听的是‘青脸三虎’!”

    “三湖,我应该不会听错的。”

    “是‘三虎’。”

    “罢了,不和你争,明日便知。”何天遥道,“不过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加入宝应门。”

    “宝应门是个强大的民间组织,我仇家的势力很大,在难以得到某方帝皇庇护的情况下,对我来说,加入宝应门就是最好的选择。于你而言,宝应门内消息灵通,正好方便你寻人。对于我们两个,不仅能长期结伴同行,完成任务还能赚点钱财。如此便是一举三得。如何,这主意还不错吧?”颜子召略显得意。

    “原来颜兄已经考虑得如此周详,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何天遥拿出水袋,“以水代酒,预祝咱们此次任务圆满成功!”

    “一定能成功!”

    因为两人身无分文,没法住客栈,所以当夜就来到了琴音城北门外露宿。没想到,这里已经有好几个同去此次征讨任务的人了。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大家提前来城外的原因都一样——穷。也许是同病相怜拉近了感情,众人攀谈起来倒也不觉得漫漫长夜无聊。

    过了子时,大多数人都睡着了,只剩下寥寥几个健谈之人依然凑在一起喋喋不休,消磨着后半夜的时光。

    何天遥拉过颜子召,小声道:“颜兄,这十几个人实力最强的也只是灵境二品,也就是说,他们原本都不够资格加入宝应门!那他们以前在琴音城做什么?难道每日都露宿郊外不成?”

    “估计是做一些比较低贱的苦役。这不,听说戈大侠招揽低手,就立马辞工了。”颜子召托着下巴,“不过奇怪的是,戈大侠招这么多低手做什么?一、两个还好说,这么多低手不把他后腿扯断才怪!”

    “也许是为了给众多穷苦的低手开出一条门路,让他们可以在凯旋之后顺利加入宝应门,从而以后就跟着戈大侠混口饭吃,直到实力变强为止?”说着,何天遥自己都笑了。

    颜子召也笑:“你觉得他有那样的胸怀么?不必多想了,到时便知。赶快休息吧!”

    何天遥望向了篝火旁那几个不知疲倦的人,看着他们兴高采烈交谈的模样,心道:“也许他们是觉得曙光就在眼前吧。”

    ……

    翌日上午,同去此次征讨的人渐渐聚齐。说来也有趣,早来的都是实力弱的,来得越晚则实力越强。对此,颜子召称为“有几分的功夫,就摆几分的谱”。最后才

    来的,自然是戈大侠。

    虽然戈大侠不喜欢别人迟到,但讽刺的是他自己却迟到了半个时辰。“诸位!且听我一言!”一出城门,戈大侠就大声喊道。

    “如果不找任何借口,只是为迟到向大伙儿诚心诚意道个歉,那我还高看你一眼。”何天遥听到旁边颜子召小声咕哝了一句。

    事实却让颜子召失望了,戈大侠说的是:“正所谓‘蛇无头不行’,我们此行这么多人,势必要推举一个领头之人!”

    裘耀宗立即接道:“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戈大侠咯!”众人此起彼伏地附和着。

    “呸,装模作样!”何天遥故意轻啐了一口,与颜子召相视而笑。

    戈大侠满意地宣布:“好,承蒙大家看得起,我戈大侠就当仁不让了!”

    天底下还有人自称“大侠”?

    颜子召拉过身旁一人问道:“兄台,你可知戈大侠的大名叫什么?”

    “戈大‘侠’!”那人回答得莫名其妙。

    “大侠也得有名字啊!”

    “不是,他真名就叫戈大霞,‘霞’是霞光的‘霞’,同音不同字。”那人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当然了,他本就是个大侠,所以大家尊称他时也就等于是直呼其名了。其实戈大侠本人也很乐意被人这么称呼,显得平易近人嘛。”

    “原来是这么个‘戈大侠’啊!”颜子召感叹。何天遥能看得出来,他在强忍着笑意。

    那边,戈大霞正在慷慨陈词:“此番前去‘青莲三湖’征讨妖兽,需要靠大家齐心协力听我号令……”

    颜子召小声接话:“嗨,原来不是齐心协力诛妖,而是齐心协力听命令么?那应该叫‘齐耳协力’才对。”

    “戈某虽然不才……”

    颜子召又接道:“终于说了句靠谱的话,不容易啊!”

    “但我相信,众人齐心,其利断金……”

    “只怕金没断成,倒把命给断了。”颜子召还在继续接话。

    “我们必定能诛杀妖邪,大胜而归!”

    “三湖妖邪可诛,可是你这‘妖邪’又该如何是好呢?”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不听命令者,定斩不饶!”

    “呵,我就不信了,如果大家四散而逃,你还能一个个追着杀不成?”论抬杠,颜子召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何天遥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出发!”戈大霞振臂一呼,众人齐声呐喊,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前行进。

    青莲三湖分别名叫青莲湖、红莲湖、白莲湖,位于琴音城东偏北方向,距离七百余里,那地方离琅苍、玉阳两洲交界线很近,但三湖都属玉阳洲范围。三湖东毗矮丘,北傍高山,本是个风景秀丽的去处。可是,自许多年前被一只实力强大的妖兽所占后,就没人敢去一览山川美景了。有诗为证:

    琉璃映天溢湖畔,

    馨莲送芳满青山。

    美景偏得妖邪镇,

    只待诛平百方安。

    路途遥远,大家交谈解闷。

    “颜兄,按理来说,诛妖平乱不该是官府当为之事吗?怎么会由民间人士代劳呢?”何天遥不解。

    “你猜这个任务是谁委托的?”

    “官府?”

    “多半是。”

    “还有这么懒的官府?”

    “出动军队是要花很多钱的。对官府来说,此举可以少花一大半的钱;对戈大霞来说,则能增长许多名望。”颜子召推测道,“不过你的话提醒了我,这对我们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官府敢放给宝应门去完成的任务,想必不会太难。”

    何天遥想了想,道:“若是任务极难,难到连官府都无能为力,只能放给宝应门呢?”

    “如果连官军中的高手都无法胜任,那宝应门应该不会让戈大霞这种货色揽下任务,必须得是‘宝应五天丞’那样的高手才行。再说戈大霞也不是个傻子,如果任务真的很危险,他带着我们这些低手同行岂不是自寻死路么?”颜子召的话听着很有道理。

    “即便是普通的任务,也不应带着这么多低手呀……”何天遥小声嘀咕,凝视着手中的那块宝应门铭牌。

    沿途食宿,皆听戈大霞号令。大家同时吃,却不“同吃”,实力最弱的人胡乱啃些干粮,实力最强的却顿顿有酒有肉。戈大霞像是率领着一干人游山玩水似的,这七百余里路程,竟足足走了半个多月,才终于看见了青莲三湖。

    戈大霞下令兵分两路,灵境二品以下的人一队,天境五品以上的人一队。也就是说,此行没有三、四品的修真者。

    按戈大霞的命令,低手队去探左边的红莲湖,高手队则去探右边的白莲湖,然后从两个方向绕向青莲湖会合。

    “酬劳不均,分配的活倒是很均等。”何天遥道。

    “哪里均等了?红莲湖可比白莲湖大了不止一圈呢!”颜子召相当不满。

    其他人也有抱怨的:“这是哪门子的分队法?我们这儿连个可以带队的人都没有!”

第六百三十一章 别有用心

    戈大霞分出的两支队伍明显实力不均,却分别要担负探查一个大湖的重任,一时间,弱队之中人人怨声载道,忿忿不平。

    “诸位,诸位!”戈大霞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红莲湖虽大,但湖岸皆是平地,视野开阔,路途好走。而白莲湖东、北两畔是山地,反而难行。我让你们去探红莲湖,其实是替你们着想!”

    听了他的解释,大家向远处眺望,还真是如他所言,红莲湖一圈湖畔都在视野之内,白莲湖对岸却是云山雾罩。接着,又有人提出了实力不等的问题,此行的目的是清除妖兽,倘若在红莲湖遇上妖兽,这队弱者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戈大霞又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据已知的消息,三湖妖兽是躲在青莲湖内的,红莲、白莲二湖靠外,不利于妖兽藏身。大家兵分两路迂回前进,一则是避免长驱直入惊扰了妖兽;二则是可以从两个方向出其不意夹击,弱队于青莲湖西岸佯攻,我们强队则从东岸突袭,届时弱队不必殊死一搏,可沿退路边打边撤,所以必须事先探明一条红莲湖方向的退路。”

    这解释听上去十分合理,弱队之中大部分人都平息了怒火,反而纷纷开始夸赞起戈大霞的用心良苦。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抹诡异的微笑从戈大霞的脸上一闪而过。

    颜子召与何天遥对视了一眼,各知对方心中所想。他们两个对“戈大侠”的印象已形成定式,所以“戈大侠”刚才的那番说辞并没有打动这两人。

    队中也有人依然不太放心:“可是我们无人带队,万一遇上什么意外,大家进退无章,岂不危险?”

    这一回,裘耀宗站出来替戈大霞解决问题:“这还不简单?给你们选一个队长不就行了?”他指着一人,“喏,就他吧!”

    裘耀宗所指之人正是颜子召。看着裘耀宗脸上不怀好意的微笑,颜子召知道这是他琴音城外讹财未果的报复。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得颜子召,大家都看着他议论纷纷。戈大霞再次发言,将颜子召的骨气渲染了一番。有了戈大霞的担保,众人只得服气,有个队长带领,总好过一群“无头苍蝇”。

    大家本以为会休整个把时辰缓解旅途之疲,没想到戈大霞大手一挥:“即刻出发!”

    目送着强队往白莲湖方向去了,颜子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我们也走吧!”于是,颜子召、何天遥走在最前,领着这十几个低手沿着红莲湖西畔行进。

    先说东路强队,绕着白莲湖东岸来到矮丘附近,戈大霞忽然下令原地休息半日。这里依山傍水,草地肥美,虽说是秋季,却感受不到丝毫秋天本该有的萧瑟。队员们连日行路,正巴不得休息一场,因此对于为何之前不休息,反而分队前行之后再休息,也就没人问那么多了。戈大霞抱着胳膊立于湖边,静静地望着远方。他心中自有盘算。

    再说西路弱队,绕着红莲湖走了大半之后,颜子召竟也让大家停下休息。对此,有人十分不解了:“队长,此时休息恐怕不妥吧?红莲湖这条线本来就路远,如果耽搁了时间,怕是赶不上与东路强队会合了啊!”

    这种情况正好方便不服颜子召当队长的人起哄。有人嗔道:“就是,耽误了戈大侠的大事,你承担得起么?”又有人假叹真讽道:“唉,没想到戈大侠也有眼拙的时候,居然选了个懒鬼来当我们的头儿!”更有甚者嚷嚷着要速速赶路。

    颜子召把眼睛一瞪,大吼一声:“吵什么,吵什么?我是队长就该听从我的命令!”

    一声吼还真把那些人给震住了。颜子召又道:“你们光知道配合‘戈大侠’,难道就不觉得蹊跷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张脸上都写满了茫然。

    “既然知道妖兽藏身在青莲湖,那何必要分为两队?不想打草惊蛇,大可以一起从红莲湖绕过去啊!”颜子召道。

    有人替戈大霞分辩:“人多更容易暴露,分为两队乃是上策。”

    “上策?呵。”颜子召冷笑,“真正的上策应该是让我们这些弱者候在原处等待接应!而不是以身犯险!”

    众人闻言皆哂。一人挖苦道:“果然是个懒鬼!光想着不劳而获。难道戈大侠带我们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站在一边看热闹么?即便真是如此,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既然来了,就得发挥点儿作用,别看我们实力弱,可放屁还能添风呢,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附和,连刚才坐下休息的人也站起身来,准备继续前进。

    “既然你们非要去送死,那我就不拦着了。”颜子召干脆枕着胳膊仰天躺下了。

    一听“送死”二字,众人又都踌躇起来。何天遥招呼他们:“大家稍安勿躁。颜兄让大家休息自然有他的道理,等解释清楚再做决定不迟。颜兄,和大伙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颜子召坐起身来:“其实刚才那位仁兄说得没错,‘戈大侠’带我们来绝对不是让我们站在一边看热闹,可我们这群人实力最高的才灵境二品。要说帮着那队高手与妖兽作战,我看不像,真要是助战,恐怕他们还会嫌我们碍手碍脚哩!”

    此话有些道理。一人问道:“那你说‘戈大侠’带我们来做什么?”

    “我们这队最厉害的是灵境二品,他们

    那队最弱的是天境五品,却没有当中神境三品、真境四品的人,让我不得不怀疑,‘戈大侠’是故意招揽二品以下的低手。偏偏他又将我们这些弱者单独分为一队,呵,他带我们来的目的还不明显吗?”

    何天遥一字一顿地接话:“当作诱饵!”

    “没错!”颜子召道。

    众人都愣住了。片刻的沉寂之后,人们一下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人认同颜子召的判断,也有人不信。

    “戈大侠不是说过么?我们这队的任务是佯攻,以便那些高手们伺机突袭。”

    “是啊,佯攻不能算诱饵,只是迷惑妖兽罢了!”

    “估计戈大侠原本打算只带领一众高手前来除妖的,后来决定带上我们是为了照顾我们这些低手,然后又给我们安排了‘佯攻’这种危险性最小的任务,还让我们先行寻找并熟悉退路,你还奢求他怎样?”

    “哼,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可以想象得到,这些不信颜子召的人基本都是戈大侠的忠实拥趸,在他们心中,义薄云天的戈大侠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卑鄙无耻之事。颜子召怀疑戈大侠,等于是侮辱了戈大侠的为人,于是几人围住了颜子召,不停地反驳、讥讽、咒骂着。

    颜子召也不接话,折了根草叼在嘴里,继续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围着他的那几人越骂越没劲,索性主动脱队另组,按原计划先行赶路去了。

    “唉,愚昧无知的人呐……”颜子召叹道。

    这会儿,留下来的除了何天遥之外,还有另外四个人。去的和留下的正好各一半。

    留下的人,也不是完全相信颜子召的话。有人问:“那依你之计,难道就在这一直等下去吗?万一你猜错了,我们岂不是辜负了戈大侠的一片好意?到时他们凯旋,我们有何颜面再见他们?”

    颜子召道:“既然来了,当然不能白白浪费时间。青莲湖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大家别那么着急。如果我估计得没错,恐怕强队那一伙此时也正在休息呢!”

    何天遥赞同道:“是的,强队多半会故意让我们弱队先到,引出妖兽。”

    颜子召又道:“所以我们也要晚一些到。按照‘戈大侠’的计划,反正他们强队迟早得和妖兽正面交锋,在我看来根本就没必要佯攻,这正是我怀疑他的原因。现在谈辜负与否为时尚早,等到了青莲湖就知道了。”

    听颜子召并不打算原地干等或是打道回府,那几个人也安心了不少,开始休息。

    何天遥躺在了颜子召身旁,两人小声商议起来。

    “颜兄,你说佯攻没有必要,那诱饵同样没有必要。真不知戈大霞心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总归不是什么好算盘。”

    “总不见得是让我们试试妖兽的实力吧?如果发现妖兽太强,他就放弃这回的任务?”

    “戈大霞带着一大帮人来青莲三湖剿除妖兽的事可是传遍了整个琴音城的,若是他没能完成任务,又折了我们这批低手,岂不惹人耻笑?”

    “那用我们充当诱饵的意义究竟为何?”

    “我在想,即便要利用诱饵引出妖兽,也是高手来当诱饵更好,至少全身而退的希望很高。所以如果我是戈大霞,我宁肯自己贴钱,也要带上两队高手,而不是一队低手,一队高手。除非……他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这些低手生还……”

    “真是那样的话,就说明他知道妖兽的实力很强,我们这样的弱者必定是有去无回。话还是说回来了,与其带一队弱者白白让他们送死,还不如再带一队高手呢。”

    颜子召忽然攥住了何天遥的手腕:“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戈大霞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除妖呢?”

    何天遥纳闷,“这可是从宝应门领取的任务,再说我们也确确实实来了青莲三湖地境,不为了除妖,还能为了什么呢?”

    颜子召说:“我的预感一般都很准的。等着瞧吧,到青莲湖时一切可见分晓!”

    ……

    休息了半天之后,翌日清晨,颜子召这六人也重新踏上了行程。红莲湖西岸确实好走,待到晌午时分,山林环抱的青莲湖已经尽收眼底了。

    颜子召突然喊了一声:“停!”他猫起身子,躲进了湖边的岩石后面,其他人还以为遇上了什么危险,也赶紧跟了过去。大家从岩石间的缝隙向前望去,发现远处的小树林间,有几道人影在晃动。他们正是先行的那六个人。

    “只有那六个人,而白莲湖方向还不见人影,可见强队确实没到,颜兄果然神机妙算。”有人开始恭维颜子召了。

    “唔……也有可能强队已经到了,只是……”颜子召话只说了一半。

    “只是什么?”

    “快看,那湖里……”颜子召指着青莲湖。

    青莲湖被山林环绕,只在前方那座小树林附近有一个“缺口”,正是通过那个缺口,众人发现了异样——湖中心泛起一条明显的白线。

    颜子召他们躲藏的地方距离青莲湖岸约有一里路,而湖心距离湖岸足有十几里,这么远的距离,那道白线竟如此明显,究竟是什么呢?

    小树林里的那六人也注意到了青莲湖中

    的异样,于是都走到了湖边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着那道白线。

    “呵,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颜子召轻轻笑了一声。

    白线正在渐渐变粗,何天遥突然反应过来,惊道:“那是一道波浪!”

    “波浪!”大家尽皆愕然,再仔细看去,可不是嘛,白线离湖岸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高了。

    “无风起浪,还是这么高的巨浪,看来是妖兽要现身了!”颜子召一跃跳上了岩石顶,拢住嘴大声呼喊:“快逃啊——”

    湖边那六人刚才已经看呆了,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身连滚带爬地向岩石这边逃窜。

    “我们也快跑吧!”这边的几个人也慌神了,掉头就跑。那么大的翻天巨浪,岂是一般的妖兽可以掀得起来的?

    颜子召喊了一声之后,跳下岩石也准备逃离,却被何天遥一把拉住,不由分说就往红莲湖里拽,两人游到了岩石的另外一侧,只露半张脸在水面上。

    “怎么了?”颜子召小声问。

    “和他们一起逃不见得能逃掉,留下来也不见得会死。”何天遥道,“强队那些人还没出现呢,你难道不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吗?”

    那道巨浪这会已经席卷至青莲湖边,浪中藏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随着浪花狠狠地拍落在湖岸上,水中的巨兽终于现了形。

    颜子召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水”,叹道:“天呐,好大的……王八!”

    那是一头墨绿色的巨鳖,目测从头至尾至少也有二十几丈,它上岸之后光动了一下脚,小树林就倒下了一片。巨鳖速度了得,飞快地挪动着四肢,所过之处树断石飞。它每一步都要跨出去好几丈,踩得大地隆隆作响,像是地震了似的。巨鳖直追逃跑的那些人而去,幸而它没有发现躲在红莲湖里的颜子召和何天遥。两人闭气缩在水下,透过薄薄的水面目睹像小山一样的巨鳖从岩石另外一边匆匆而过。

    颜子召从水下探出头来,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水就立即开始感叹:“这巨鳖好生了得!怪不得能掀起那么大的浪花!”

    “颜兄,你瞧!”何天遥指了指远处。他之前没有像颜子召一样被巨鳖所吸引,而是一直盯着白莲湖的方向。

    戈大霞带领的强队终于现身了,他们并不是刚刚赶到,而是接连从白莲湖水中现身上岸,然后立即向着青莲湖冲了过去。

    “哈,他们的目的果然不是为了剿除妖兽!”颜子召笑道。

    “颜兄,我们是逃跑还是?”何天遥故意这么问。

    “那还用问?当然是偷偷跟上去咯!”

    两人悄悄上了岸,又轻轻潜入青莲湖之中。湖水很清澈,强队的人就在前方十几丈处。从动作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相当急迫,也许是担心巨鳖随时会回来吧。沿着青莲湖西岸潜泳了一段距离,一行人忽然拐进一座岩洞。他们压根就没想过弱队还有人胆敢留下来,所以一直没发现身后有人尾随。

    颜子召和何天遥也跟进了岩洞,岩洞倾斜向上,不一会儿就到了水面,原来这是一座山中的岩洞,出洞通道连着青莲湖,洞口则在湖面以下。两人没敢直接出水,而是将头露出水面,仔细听着洞里的动静。

    人声嘈杂,都在感叹着巨鳖的庞大。戈大霞的声音传来:“各位,山洞不小,大家务必做到‘快而不乱,细而不慢’。毕竟谁也不知道那老怪物将宝贝藏于何处,不要放过任何一块岩石!”

    裘耀宗又补充道:“还有洞壁,仔细检查一下所有的凹凸、裂缝,说不定会有什么机关!”

    众人纷纷应和,接着,说话声就越来越远了。

    颜子召对何天遥道:“原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来寻宝!可恶,竟然拉一批低手当引诱巨鳖的饵!”

    “他们好像走远了,咱们上去看看。”两人悄悄出了水,顺着山洞抹黑走了一小段距离,前方豁然开朗,只见那些高手正每人举着一根火把,在大洞中寻找着宝贝。

    大洞中显得很空荡,只有寥寥数座岩石,此外,在洞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石碑,碑后有一座由圆润的湖底石头垒起的石堆。

    “那好像是座坟。你能看清石碑上的字吗?”颜子召小声问。

    何天遥摇了摇头,距离太远了,光线又暗,恐怕得凑到石碑跟前才能看得清楚。

    “得想个办法过去看看……”颜子召摸着下巴。

    “会被发现的!”何天遥道,“再说巨鳖恐怕就要回来了,如果被它堵着洞口,那就出不去了!”

    “就这么退出去,我不甘心……再说他们也在这里,我们出不去的话他们也出不去。如果他们和巨鳖斗起来,我们就能趁乱逃走。好,就这么办!何兄,你先出去,藏在岸边等我!”

    何天遥哪里肯?“不行!要走一起走!”

    颜子召却推了他一把,然后自己走进了大洞,高声喊道:“‘戈大侠’,原来你们都在这里!让我寻得好苦啊!”

    何天遥见颜子召故意暴露,只得先原路退了回去,按他所说上了岸,爬上了一棵大树。巨鳖不知追到哪里去了,不在视野里。何天遥紧紧盯着湖面,心中万般猜测。藏在山体中的岩洞,没于水下的洞口,湖中的巨鳖,洞中的石碑和坟墓,处处都透露着神秘。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两大高手

    颜子召在山洞里大喊一声后,强队的高手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弱队居然也有人来了这里?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戈大霞的脸色十分阴沉。

    “你们不知道,原来青莲湖中的妖兽是一只巨鳖!它突然掀起一阵大浪,然后上岸袭击我们,大家落荒而逃,我因为一时惊慌失措,不小心掉进了红莲湖里才逃过一劫。上岸之后我才看到你们赶到青莲湖,你们怎么来得那么晚?”颜子召一边说,一边向山洞中央走去。

    戈大霞支吾道:“哦,山路难行,我们耽搁了些时候。等到了青莲湖时,却没看见你们。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吗?”

    颜子召叹道:“其他人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怪我,没叮嘱你们不要离青莲湖太近。”戈大霞暗暗递了个眼色,裘耀宗心领神会,从另外一个方向悄悄绕向了颜子召的背后。

    颜子召似乎没有发觉危险正在逼近,依然在说着之前的事:“我看到你们之后就喊了一声,可是你们已经下水了,没有听见。我想我绝不能独自逃命,说什么也得将危险告知你们一声,于是也下了青莲湖,跟到了这个山洞。看样子,这座山洞曾经是某位高人的隐修之处,说不定会藏有什么宝贝。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继续找,我去洞口替你们守望,若是看见巨鳖来了,我就回来报信,如何?”

    戈大霞微微一笑:“那再好不过,有劳了。”

    颜子召又从容不迫地退出了山洞。

    裘耀宗小声奸笑:“这小子倒挺讲义气。”

    “呵,到时巨鳖回来了,也省得我们灭口了不是?”戈大霞拍了拍手,“大家加快速度,巨鳖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了!”

    青莲湖畔,躲在树上的何天遥忐忑不安。他盯一会儿青莲湖面,又回望一阵红莲湖。不一会儿,青莲湖中浮起一个人来,定睛一看正是颜子召,何天遥大喜,赶紧跳下了树。

    “颜兄!其他人呢?”何天遥压根没想到颜子召能这么快脱身。

    “还在洞里呢!”颜子召道,“我已经知道了,那座山洞原来是传闻中一位仙圣的隐修之处,他的名号唤作……”话没说完,远处再次传来了隆隆的声响。两人转头一看,巨鳖庞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正往青莲湖方向疾奔。

    “快走!”何天遥急道。

    “且慢!”颜子召眨了眨眼睛,“先藏起来,看戈大霞那伙人如何对付巨鳖。”

    两人往树林深处躲了躲,趴在草丛之中。

    “你觉得他们会是巨鳖的对手么?”何天遥觉得颜子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不是对手也至少能纠缠一阵。我想知道那山洞里究竟有什么宝贝。”

    “这……”何天遥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了,“有宝贝也不会是你的啊!”

    “戈大霞那伙人没出来,就说明宝贝依旧未得手。趁着他们和巨鳖鏖斗时,我想再进山洞去看一看。”

    何天遥连连摇头:“你真是个疯子。”

    “山洞里除了一块墓碑、一座坟墓之外别无他物,我想,那座坟墓一定有蹊跷。”

    “你能想到的,戈大霞他们肯定也能想到。到时万一宝贝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你又被巨鳖堵在洞里,那岂不糟了?”何天遥不明白颜子召为何如此胆大,如此执拗。

    “怕什么?不是有你在么?”颜子召笑道,“你有穿山破石的神技,堵在里面也能重新开一条路出来。”

    何天遥摇头苦笑:“你居然都已经盘算到这一步了,我算服了。”

    “就算找不到宝贝,那可是天下闻名的仙圣——皤髯子的墓,能参拜一回也是你我的福气。”颜子召满脸都是崇敬之色。

    皤髯子,何天遥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号。

    两人说话期间,巨鳖已经接近了青莲湖,它借着冲劲撞进湖中,激起漫天飞浪。波涛汹涌,漩涡横流,在巨鳖沉入水中之后依旧久久不绝。

    颜子召与何天遥慢慢靠近岸边,向水下洞口的方向张望,透过清澈的湖水,很明显可以看到巨鳖发黑的身影正堵在洞口前。

    不一会儿,巨鳖的身影大幅动了起来,隔着十几丈的水深依然能够搅得湖面波浪翻涌,几道人影“唰唰”地冲出水面,爬上岸来,其中有戈大霞,也有裘耀宗。须臾,又浮上来几人。其中一人对戈大霞报道:“他们几个被巨鳖给缠住了!”

    戈大霞的回答再一次让颜子召和何天遥分外不齿:“那就不管他们了,我们走!”

    “他们走了我们正好下水!”颜子召低声道。

    这时,高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如同雷霆般炸裂的大喝:“孽畜!休得伤人!”紧接着,一道白光仿若流星坠落,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再看湖中,只可见一道小小的浪花。那是什么人?

    不消片刻,湖面再次鼓荡,巨鳖的身影浮现,一名仙风道骨的白衣老者正负手立于鳖甲之上。他浑身上下不见一滴水,完全不像是刚从湖里冒出来。又有四人从巨鳖旁露头,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岸。巨鳖一动也不动,根本不敢造次。

    老者发话了:“幸亏我来得及时,青莲神鳖岂是你们这些人能对付得了的?速速回宝应门去,放弃这个任务吧!”

    戈大霞带头跪下伏

    拜:“敢问前辈是何方神圣?”

    “你身为宝应门的人,应该听说过‘宝应五天丞’吧?”老者说完,在鳖甲上跺了一脚,巨鳖慢悠悠地调转过身躯,载着老者往湖心方向去了。

    “‘宝应五天丞’!”戈大霞站起身来,“果然名不虚传呐!就是不知道他是其中哪一位。”

    “‘戈大侠’,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还是?”有人如此问道,似乎心有不甘。

    “‘宝应五天丞’已经发过话了,再回去山洞就是找死。看来我们与那宝贝无缘呐!”戈大霞神情遗憾,带着众人离开了青莲湖。

    待他们走远,颜子召“腾”地一下从草丛中弹起,激动地说:“原来那位高手是‘宝应五天丞’之一!怪不得那么轻易就制服了巨鳖!啊!有缘远睹,却无份拜会,太遗憾了!”

    何天遥问:“那你还打算回山洞去吗?”

    “当然!”颜子召认真地回答。

    于是,两人再次潜入水中,进入了山洞。运气不错,洞里有戈大霞他们扔下的尚未燃尽的火把,可供照明。来到大洞,两人一眼就看见,中央那个坟堆已经被拆平了,石块散落得满地都是,下面的石棺盖也被挪开了,棺中仅有一具白骨。

    颜子召惋叹不已,把棺盖盖好,又将石块一一拾回坟堆,口中喃喃地说:“‘皤髯子’苦修一生,武艺已达巅峰,唯独参不透那个‘道’字。他生前孤独,死了也只能葬在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山洞里,却不想今日被贪心之人所惊扰,拆了坟墓。何兄,你也过来吧,我们一起参拜一下‘皤髯子’前辈。”

    两人堆好坟墓,齐跪在坟前,九叩首,以示敬仰。起身之后,何天遥再观那墓碑,一面刻着“皤髯子 潘氏”,另外一面则刻了一首诗,诗曰:“

    众人昏昏我昭昭。

    皤髯白首一声笑。

    武破臻境化尘归,

    唯独不解天之道。”

    诗下又有两行小字:“潘氏于此苦参数百载,依然不得天悟。无颜留下全名,只望后世子弟或可参透,空祭而告知,心方足。”

    小字再下方,是一副奇怪的图案,外围是一个圆形,当中有一个点。

    “这是什么意思?”颜子召也看到了这幅奇怪的图案。

    “像是太阳。”何天遥记得,小时候在云暮山庄初学文字时,父亲就是这么教的“日”字,外面一个圈,里面一个点。

    “可是这山洞里根本看不见太阳啊!”颜子召抬头看了看,忽然大喜,“我知道了!何兄,你快点施展绝技,对着太阳开出一条通道来!想必阳光照射进山洞的位置,就是藏宝的地方!”

    何天遥哭笑不得:“穿透整个山体?那可得费老大功夫了。再说一天之间太阳东升西落,哪里捕捉得到固定的位置?”

    颜子召抓了抓头:“说得也是。那这个圆圈就不是指的太阳。”接着,他在洞中踱起步来,口中念念有词:“圈中一点……箭靶?不对……也许是饽饽?更不像了……”

    在他叨念期间,何天遥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出去。如果巨鳖不在洞口还好,若是在的话,那就只能开一条新路出去了,那么,他该如何在不被颜子召发现的情况下让胡蓓璇溶出一条路呢?

    颜子召围着坟堆绕了一圈又一圈,何天遥催促道:“皤髯子前辈参悟了数百年都没能悟透,你这一时半会儿又如何能想得出来?不如先出洞去吧!”

    “你不明白,若不身临其境,就很难有灵感,” 颜子召压根不在乎可能被巨鳖堵在洞内的窘境,“反正我们有办法出去,急什么?”

    何天遥无奈:“可是你已经绕了几十圈了,还不是没有灵感?”

    这时,两人一齐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坟墓!”

    何天遥说的“圈”字提醒了两人,圆圈和点也许并不是皤髯子生前所参之事,这个山洞大体呈圆形,对应着那个圆圈,圆圈当中那一点,正是皤髯子坟墓的位置。

    “可是戈大霞那伙人不是已经将坟墓拆了么?方才堆垒时,你可曾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何天遥问。

    “没有。总之皤髯子前辈将此记号刻于墓碑之上,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他总不见得明说:‘你们把我的坟墓给掘开’吧。”再说戈大霞那家伙就是为了寻宝,与我们的目的不完全一样。”颜子召开始拆坟了。

    两人将石块一一小心地挪开,底下的石棺再一次显露在两人面前。

    “棺盖就不必再打开了,戈大霞他们已经打开过一次,我们刚才也看到了,棺中除了白骨什么都没有。”何天遥道。

    “嗯,我也不想再一次打扰皤髯子前辈的安宁。”颜子召一寸一寸地检查着石棺盖。石棺就是由普通的山岩粗制而成,表面并不平整。颜子召将每一处凸起和凹坑都摸了一遍,没发现任何机关。检视到石棺尾端,他沮丧地叹了口气。

    “恐怕你们还是得将石棺打开。”一个诡异的声音从两人脑袋上方传来,将他们惊出一身冷汗。仰头望去,洞顶一块“凸岩”忽然动了起来,轻盈地落地,立在两人身前。

    这人是谁?什么时候进的山洞?两人进入山洞已经不少时间了,竟丝毫未曾察觉。

    何天遥上下打量那人,他身

    材削瘦,戴着一顶古怪的高帽,还带着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不对,是一只眼睛,他的右眼隐藏在花白的额发之后。他身穿一件土黄色的衣衫,侧肩斜挂着一块同样颜色的斗篷。

    “你是谁?”颜子召问。

    男子的声音听着十分悠远:“我是来看望老朋友的。”他毫不顾忌地转身蹲下,背对着颜子召与何天遥。他只轻轻一推,沉重的石棺盖就飞了出去。

    “高手!”颜子召和何天遥心中冒出了同样两个字。

    男子目睹白骨感慨:“潘兄啊潘兄,想不到今日重逢时,你却已是一具枯骨。”

    颜子召与何天遥相视一眼,听口气,那男子与皤髯子关系非浅。

    接下来男子的动作却吓了两人一跳,他伸手入棺,一把抓住骷髅头,拿了出来,然后像是玩球一样在手中掂了几下,甩到了一边。

    “住手!”颜子召看不下去了,“你既然是皤髯子前辈的朋友,怎可如此亵渎他老人家的尸骨?”

    “他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区区白骨不过是一堆无用之物罢了,碰两下又算得了什么?”男子振振有词。

    颜子召撇嘴嘟囔道:“谁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小子,我告诉你,真正的朋友当是生前肝胆相照,死后之敬全都是装腔作势罢了,毫无意义。”男子起身,将手中的骨架甩了过来,“喏,你们想知道的秘密,我替你们找着了。”

    两人细看那副骨架,在胸骨正中,竟刻着一个字——蟒!这是什么意思?两人面面相觑。

    “潘兄悟道乃是自悟,并非参悟某物,所以你们想找的参悟之物根本不存在。”男子解释道,“而那个‘蟒’字,就是他留下的宝贝,也正是某个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猜得没错吧,‘应海’先生?”说到最后,男子提高了嗓音,目光如炬,直视连接山洞的那条通道。

    通道中也有人!又一个人笑呵呵地走了出来,何天遥一看,正是之前驱使巨鳖的那名宝应门高手!“应海”,“宝应五天丞”中的“应”。

    “没想到你竟一直追我至此。”“应海”笑道,“常闻血骨坛‘黄狼’主事追踪术天下第一,今日方知果真名不虚传。”

    “黄狼”淡淡地说:“哪里,‘应海’先生谬赞了。论追踪术,别说我还比不过贵门的‘丞空’,就连本坛的‘红樱’主事,我也是远远不及的。”

    “应海”来到骨架前,低头瞅了一眼,轻轻摇头慨叹:“想不到我寻了那么久的宝贝,竟然只是一个字而已。潘兄啊潘兄,你可真是会作弄人,不仅生前躲起来摆了我们一道,就连死后还留下一个谜团折腾我们许久。”

    “黄狼”拿出一柄细剑:“‘应海’先生,上次相见时机不合,我追着你跑了两洲,今天于此处再一次相见,不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如何说得过去?”

    “不错!”“应海”亮出一柄大砍刀,“你我在这皤髯仙圣归西之地较量一番,也算是给泉下的潘兄上演一出好戏。两位小辈,刀剑无眼,速速离去!”

    颜子召十分不情愿:“这……我想亲眼目睹两位高手过招……”

    “小子,还是性命重要。一旦和‘应海’先生交起手来,我们可顾不得那么多。”“黄狼”也劝道,“接着!”他抛给颜子召一样小东西,“有时间的话,去一趟晚飘山霏晴派。”

    “霏晴派?去那里做什么?”颜子召觉得莫名其妙,“黄狼”却幽然飘至两人身前,一人轻送一掌,绵绵之力竟一直将两人推出了洞外。紧接着,洞内刀剑交鸣,风呼地吼,两位高手已经开战。

    何天遥怕颜子召还要进洞,赶紧将他拽入水潭,两人向洞外游去。

    一出山洞,两人惊得毛骨悚然,那只巨鳖就守在洞口。它瞪着绿幽幽的眼睛对着两人看了须臾,忽然抡来一“掌”,两人只觉一股激流袭来,卷着身体疾速向湖面冲去,飞上半空,又摔落在岸上。浪花紧接着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哈哈!”颜子召的笑声中充满了生还的侥幸,“有惊无险!”

    “要不是惧怕‘应海’前辈,恐怕巨鳖早把我们一口吃了。”何天遥道。

    “啊——‘宝应五天丞’,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颜子召心满意足,“今日接连见着两位不世高手,真可谓三生有幸。嗯,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观摩两位高手交锋的眼福。”

    “哎,那个‘黄狼’主事是干什么的?血骨坛、霏晴派又是什么?”何天遥非常好奇。

    “血骨坛和宝应门类似,也是一个实力强大的民间组织。其内有四大主事,‘黄狼’是一个,他提过的‘红樱’也是一个,还有另外两个,名号分别是‘绿波’、‘蓝玉’。血骨坛……怎么说呢,他们虽然很厉害,但是我不太喜欢,因为他们的主要生意就是——刺杀。”

    “那就是个杀手组织咯?”何天遥很惊讶,一个杀手组织竟然也能强大到和宝应门平起平坐的地步。

    “差不多是吧,听闻血骨坛培养出来的刺客,暗杀能力极强,而且都是些冷酷无情、见钱眼开的狠角儿。”颜子召道,“只要钱给得够数,哪怕是去刺杀八大帝皇,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

    何天遥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第六百三十三章 好景不长

    颜子召与何天遥为了加入宝应门而接下的任务,原来是一场由戈大霞精心谋划的骗局。幸而期间发生了一系列意外,两人总算有惊无险地保全了性命,可是,弱队中的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现在,两人面临着一个选择,究竟该不该回琴音城。

    “戈大霞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洞悉了他的阴谋,”颜子召分析道,“若是回去,为了安抚我们,也为了保守秘密,我们应该能顺利地加入宝应门。”

    “你不怕他灭我们的口?”

    “他不敢。弱队伤亡惨重,强队却全员生还,他作为领头之人势必面子上挂不住,所以需要借助我们这两个弱队的生还者来向他人渲染巨鳖的恐怖,以减轻责任。”

    “说的也是。”

    “从此我们就能加入宝应门,靠完成任务来获取报酬了。”

    “我们的实力太弱,估计每个任务都要和这次一样仰仗他人,太不自在了。倘若再碰上个不把弱者当人命的家伙……”

    “那就干脆不要回去了。”颜子召认真地说,“本来是无处可去,我才想以宝应门为庇护。可现在不同了,我们可以去晚飘山霏晴派!”他扬了扬手中之物。

    何天遥这时才看清,黄狼主事抛给颜子召的东西原来是一个白色的方形小石块。石块的每一条棱都打磨得很圆润,角也被磨秃了,正面当中还阴刻一个红色的圆点。何天遥笑道:“原来是个骰子。”

    “好像不是。”颜子召将方块转了个面,另外几面十分光滑,没有点数,“不管这是什么,总之黄狼主事和霏晴派的关系一定不一般。我们就凭借这层关系,拜入霏晴派!”

    “霏晴派……晚飘山在什么地方?”

    “在北面的青变洲。”

    从青莲三湖前往青变洲,须得穿过整片琅苍洲地境。于是,两人沿着青莲湖畔继续向北。路上,颜子召向何天遥讲述了霏晴派以及先前中断的有关血骨坛的话题。

    血骨坛是个主行刺杀的组织,收人的条件极为苛刻。加入血骨坛之后,即会被组织悉心培养成本领高强的杀手。血骨坛刺客还有另外一个举世皆知的特点:见钱眼开。按颜子召的话说,只要钱给得够数,他们连八大帝皇都敢去刺杀。当然,刺杀八大帝皇这等高手的价钱,恐怕是个谁都出不起的天价。不过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证明了血骨坛的顶级刺客拥有惊人的实力。

    血骨坛也不是什么样的刺杀任务都肯接的。这就是血骨坛刺客的第二个特点:不杀无名之辈。否则阿猫阿狗、地痞无赖的都去杀,未免太掉身价。

    血骨坛刺客的第三个特点:行刺不急。江湖纷纷扰扰,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意气之争难免一时怀恨,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可是待气顺了,这等残忍的念头也就打消了。所以,血骨坛只接有深仇大恨的刺杀任务,刺杀之前往往也会用上个把月的时间调查清楚,然后再下杀手。

    照此看来,血骨坛也不算邪恶组织,但毕竟干的是行刺的勾当,因此,血骨坛在江湖上的声誉不太好。

    那么,血骨坛是不是每一个刺杀任务都能顺利完成呢?并非如此。血骨坛实力虽强,但刺杀的成功率只有五成。失败的原因有二:其一,被刺杀之人实力太强。血骨坛内有一个规矩,外人称之为“从一而终”,意思是杀手一旦接下刺杀任务,就不能放弃,刺杀失败一次,那就继续第二次,失败两次,还得继续第三次,直到刺杀成功或者杀手自己身陨为止。血骨坛也绝对不会更换杀手,若是杀手行刺失败被杀,那此任务就将以失败的结果封止,其他杀手也不能接替。粗看之下血骨坛这条规矩略显死板,导致了刺杀任务成功率降低,其实不然,正因为规矩严苛,不仅使得组织内的杀手勤奋苦修增强实力,又使得杀手在接取任务时量力而行,还使得杀手忠于其事,刺杀成功率不减反增。

    刺杀失败的原因之二,就是受到了其他干扰。这种干扰多半来自宝应门。如果被刺杀者恰巧雇佣了宝应门高手相护,那刺杀就演变成血骨坛杀手与宝应门保镖之间的较量了。血骨坛刺杀失败的任务之中,大部分都是被宝应门搅了局所致。反过来,宝应门的保护任务亦是如此,失败的原因也多半是血骨坛派了杀手之故。这正是血骨坛与宝应门不太对路的缘由。

    别看血骨坛成功率只有五成,对于一个专门刺杀有名之辈的杀手组织来说,已经是相当高了,血骨坛的名气就是这么起来的。

    听完之后,何天遥感慨:“幸亏还有宝应门限制血骨坛,否则血骨坛把把刺杀成功,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颜子召道:“一般的平民百姓,哪里有那么多深仇大恨?所以宝应门更近民心,血骨坛只是名号响,加上行事低调、隐秘,其实寻常百姓与血骨坛的接触并不多。再说说霏晴派吧,霏晴派可是天下闻名的强大宗派,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拜入其中修行呢!只是他们收徒的条件极为严苛,所以宗派内人数不多。”

    “哦?不知是什么条件?”何天遥饶有兴致地问。在大赤界时,太清宗收徒的条件也相当严苛,但他还是凭借极佳的资质成了好

    几位长老争抢的徒弟。

    颜子召耸了耸肩:“听说没什么具体条件,全凭掌门心情。掌门看中了,资质再差也收;若看不中,纵使天赋奇才,也休想拜入霏晴派。”

    何天遥笑道:“那掌门还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颜子召再一次拿出了那个白色的小石块凝视:“不管掌门任不任性,有了这玩意儿,应该能让我们顺利拜入霏晴派。”

    由于青莲三湖闹妖兽的关系,这一大片地域都鲜有人迹。三湖北面的青水山横向绵延数百里,风景秀丽怡人,山中野兽也不少。因此穿山而过的这一路上,两人没少饱口福,光是烤野猪肉,就吃了好几天。

    某一顿晚餐之后,于篝火前,两人谈论起皤髯子胸骨上的那个“蟒”字。

    何天遥首先提出疑问:“颜兄,你可曾想过,那个字究竟是谁刻下的?”

    颜子召道:“多半是皤髯子的徒弟在他死后刻下的。”

    “皤髯子前辈不是独自隐修么?哪里来的徒弟?”

    颜子召反问:“不是徒弟的话,那又是谁埋葬了他呢?”

    何天遥想了想:“那个墓碑很奇怪,师父死了,当由徒弟立碑才是。可碑上所刻字迹的口吻表明墓碑是皤髯子前辈自己所立。”

    “那块石碑其实不太像是墓碑,上面只是刻了皤髯子前辈的名号,并未刻‘之墓’二字,况且墓碑前没有供奉烧香之物。”颜子召忽然眼睛一亮,“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皤髯子前辈自觉命不久矣,所以自己躺进石棺,盖上了棺盖?”

    “那坟堆又是如何垒起来的呢?”

    “那就简单了,靠着青莲湖,冬季就有冰块可用。只要用冰块搭一个架子,将石头放在上面,等来年春季解冻,石块就能顺利地盖在石棺上。”颜子召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感到洋洋得意。

    “我宁愿相信是皤髯子前辈的朋友所为。”何天遥笑道。

    “哎,对啊,没有徒弟,可以有朋友嘛。呐,‘黄狼’、‘应海’好像都和皤髯子前辈有交情,说明皤髯子前辈并非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个‘蟒’字就是‘黄狼’主事在将骨架抛给我们之前刻上的。”何天遥道。

    颜子召怔了怔,的确有这个可能,戈大霞那伙人也曾经打开过石棺,难道真粗心到没有发现胸骨上的字?可如果基于何天遥的假设,“黄狼”主事此举又是为了什么呢?“先不想了,就算是‘黄狼’主事所为,包括他让我们去霏晴派这件事,他一定有什么目的,等到了霏晴派,也许就能解开。”

    何天遥点点头。“蟒”,他和这个字最近颇为有缘。黄云关军士一直在搜寻黑鳞巨蟒,他总感觉这两件事之间隐隐有什么联系。

    与颜子召相处得越久,何天遥就越能感觉到他见识广博。天南地北,江湖格局,他似乎无所不知。在他的讲述之中,甚至包含一些有关八大帝皇的秘闻,简直让何天遥大开“耳”界。当然了,其真实性得打上一个问号。就这样,两人穿过了玉阳洲的边界,进入了琅苍洲地境。

    经过一个小村时,何天遥从村民口中得知了琅苍军已经与神炎军停战的消息,真是世事难料,不久前还针锋相对的两洲军士,突然间在两位帝皇的和解令之下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因为战事平息,关口、城门的盘查也松了许多,大大方便了两人。

    如今唯一不便的,就是钱。两人都已经无钱无粮,离开了青水山域,他们就一直饿着肚子,直到入村后,才求得一好心人家分了一顿饭吃。出村之后,两人继续忍着饥饿前行了三日,终于到达了一座大城——米迒城。

    “不行了,我已经饿得走不动了。”一进城门,颜子召就抱怨道,“可恶,连城名都带个‘米’字!勾得我更饿了!”

    “再这样下去,咱俩怕是要沿街乞讨了。”何天遥也很无奈。他格外怀念从前辟谷不食的能力。

    “何兄,你身上可有什么能当的东西?”颜子召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何天遥。

    “要有的话我早就当了。”

    颜子召长叹一声:“早知道当初买下凤鸣阁时就跟掌柜砍下一根白珀柱来,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窘迫啊!”

    “颜兄!”何天遥用胳膊肘捅了捅颜子召,眼睛瞄着前方一座小楼,楼前匾上分明写着“宝应门”。

    “先要完成委托,才能拿到报酬。就算我们两个能完成任务,等钱到手,恐怕早就饿死了!”颜子召道。

    “哎呀,我们的目的又不是拿钱,而是吃饭!”何天遥拽着他往前走。

    颜子召反应过来了,遂大喜,何天遥说得没错,像青莲三湖那样的任务,出发前戈大霞就已经备足了所有人的食物,一路上根本不用为食物发愁。

    两人满怀希望进了宝应门,拿出了铭牌,往柜台上一放。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总不见得询问人家“这里有没有管饭的委托”吧?

    “颜子召。”柜台里的年轻男子念了铭牌上的字之后,狐疑地盯着两人:“你们可是从玉阳洲琴音城而来?”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何天遥讶异道。

    “有人悬赏高价打听颜子召的下落呢!”小伙子喜上眉梢,“这回我可发财了!”

    两人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小伙子笑道:“二位大可安心,委托者只是探听下落,并不是要抓人。稍等,他好像有一封信要交给你。”说完,小伙子就拿着铭牌跑进里屋去了。

    “怎么,信已经寄到这里来了?”何天遥没想明白,“难道那个委托者知道我们会经过这里?”

    颜子召解释道:“不是的,是传信。可以把口信先寄托在宝应门,等找到收信之人,宝应门再将口信传达。每家宝应门分处的后院里都有一个大房间,专门存放用于传信法宝。”

    “为什么要专门存放于一个房间?”何天遥不解。

    “传信法宝何其珍贵!当然要好好存放。未免遭到日晒雨淋,所以要特意盖一间房好好保护起来。”

    “原来如此。”何天遥总算明白了,在法宝方面,清微界比起两个下界要“弱”了许多,不仅是储物法宝,连传信法宝亦是如此。大赤界有灵息玉,禹馀界有元灵宝珠,尺寸都不大,可供一人独用。到了清微界,传信法宝居然大到要以专门的房间来存放,而且一个宝应门分店只有一个传信法宝。

    不一会儿,小伙子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刚刚写好的信件:“除了这封传信之外,你还有一份任务的报酬没有领。”他将一根黑珀柱连同信件放在柜台上

    何天遥与颜子召彼此对视,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屋中之人都向两人注目。

    拿着钱和信,两人匆匆出了宝应门,直奔酒楼而去。一根黑珀柱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两人要了一大桌酒菜,狼吞虎咽起来,把小二都看傻了。

    风卷残云过后,颜子召将信打开,念了起来。原来,要找他的人正是戈大霞。戈大霞那群人回到琴音城后,发现弱队之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正如颜子召所料,当初戈大霞带领一干弱者同行之事人尽皆知,若是铲除了妖兽尚且好说,可惜任务非但没有完成,那批弱者还一个都没回来,街头巷尾难免出现一些不太好听的风言风语。这种情况下,再描述巨鳖多厉害就不那么具有说服力了,既然巨鳖厉害,为什么死的恰好都是戈大霞额外带去的那些弱者?戈大霞碍于脸面,只得寄希望于颜子召能回琴音城一趟,一来证明弱者并没有全部丧命;二来也证明巨鳖之威,低手丧命并非他戈大霞的过错。

    “有意思。”读完信,颜子召笑了一声。

    “戈大霞怎么知道你没有死?”何天遥不解。

    颜子召站在戈大霞的角度想了想:“应该是推断出来的。我当时和他们说去洞外望风,如果巨鳖回来了,最正确的办法应该是躲回洞内寻求高手相助才是。既然不见了踪影,多半是趁巨鳖没回来溜之大吉了。”

    “还有个奇怪的地方。”何天遥道,“戈大霞领取的任务是剿除妖兽,巨鳖并没有死,所以任务失败了,那这份报酬又是怎么回事?”

    “戈大霞能知道那个隐秘山洞的存在,想必是谁透露给他的消息。也许,我们领取的任务不只是一项,寻找皤髯子前辈留下的宝贝,很可能就是另外一项隐秘任务。”

    “那戈大霞何不独吞了报酬,何必分给你一份?反正你本来就不知道还有另外一项任务。再说,他也没找到宝贝啊!”

    “也许是向我示好,想让我痛快地回琴音城去?”颜子召抓了抓脑袋:“嗨,别问了,我哪里知道那么多?我又不是戈大霞肚子里的虫。总之,咱们俩绝处逢生,这根黑珀柱算是救命钱,靠着它前往晚飘山,绰绰有余!”

    夜晚子时,酒足饭饱的两人晃悠悠地出了酒楼,打算找一家客栈住下。途径一条小街,路旁的暗影中突然窜出一道人影,直冲两人而来。

    何天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一脚踹飞出去。颜子召则被那人扭住胳膊,丝毫动弹不得。

    “把钱交出来!”那人道恶狠狠地威胁。

    “这……在城里居然还有打劫的?”颜子召难以置信。

    “哪里有钱,哪里就有打劫的。”蒙面人的话颇有哲理,“把那九节黑珀块交出来!”

    两人一听便知不妙,恐怕他们早就被这家伙给盯上了,连钱的数目都知道。一根黑珀柱是十节,为了那顿酒菜,两人将其中一节兑换成了黑珀块,黑珀柱正好剩下九节。

    此人刚才就藏在路旁几尺开外,两人都没有发现。从他展现出的实力来看,他远比两人厉害。不得已,颜子召只得不情愿地将九节黑珀柱拿了出来。

    得了钱财之后,蒙面人心满意足地说:“剩下那一点散钱,你们就自己留着好了,也免得你们落入身无分文的窘境。”

    颜子召哭笑不得:“那我们还应该谢谢你咯?”

    蒙面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颜子召眼前直冒金星:“就你这张贱嘴,迟早要招来大祸!老子现在先给你点儿教训,也是为你好!”说完,蒙面人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在朦胧月光之下,如轻风般迅速掠向远方,融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六百三十四章 铁谷神铸

    蒙面劫匪对颜子召与何天遥下手并不重,两人并没有受伤。劫匪离去之后,颜子召搀扶何天遥起身,两人对视许久,一起苦笑起来。

    “想不到刚发了一笔小财,只是吃了一顿饱饭,就又变成穷光蛋了。”颜子召揉着仍然僵疼的脸颊慨叹。

    “‘蒙面大侠’不是还给我们剩了点儿钱么?”

    颜子召回首望着远处那依旧灯火通明的酒楼:“我们去的那家酒楼可是这座米迒城中最奢华的酒家,酒菜可是贵得很呢。咱俩大快朵颐之后,就没剩多少钱了,还不够当路上盘缠。”

    “要不先回琴音城去?如果帮了戈大霞的忙,他或多或少会给点儿钱吧。”何天遥故意这么问。

    “都已经走了这么远,我才不回去呢。再说我根本不想再和戈大霞那种人打交道。”

    其实何天遥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回答,笑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去宝应门碰碰运气。”

    宝应门有一个好处,整日开张。两人回到宝应门时,已近丑时,屋里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走进去才发现有人正趴在柜台内打瞌睡。

    听见有人来,那人抬起头来,何天遥一看,还是先前那个小伙子。小伙子也记得他们两个,招呼道:“哟,你们果然回来了!”

    小伙子的话有蹊跷,颜子召一个激灵,冲近柜台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原来是你让人去劫我们的!把钱还给我!”

    小伙子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只听楼梯处传来一声:“住手!”

    喊话的是一名女子,她戴着一顶大斗笠,身穿一套灰衣,背上背着两把剑。

    小伙子挣脱了,怒道:“我们这里可是宝应门!怎么可能做劫财的缺德事?喏,就是她说你们一定会回来这里的!”

    颜子召疑惑地看着那名女子:“那是你让人去劫我们的?”

    “行走江湖,财不外露。”女子边说边走下楼梯,“你们两个在酒楼中嚷嚷得那么响,早就被人给盯上了,出酒楼被劫之事也就可想而知。”

    “这么说来,你之前也在醉梦楼里咯?你既然知道我们被人盯上了,为什么不帮我们一把?”颜子召问道。

    女子回答得很干脆:“我没有义务要帮你们。”

    颜子召忍不住埋怨:“那提醒我们一声也好呀!一个姑娘家,怎么连这么点儿善心都没有?”

    “提醒你们的话,那劫匪就会迁怒于我,我又何苦惹祸上身?”女子轻笑了一声,“其实这也是件好事,可以给你们一个教训,不要有点儿钱嚷嚷得天下皆知!”

    颜子召被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以前可是富得流油,但一直小心翼翼,就连被关在地牢期间,也没有露半点儿富。这一回只是因为窘困久了,偶得一笔小财,才略有些得意忘形而已。可谁又能想到,在这繁华的大城之中,也会有恶人拦路抢劫呢?

    何天遥倒是将被劫之事看得很淡,他问女子:“姑娘,你预料到我们会回宝应门来,莫非是有什么事?”

    “正是。我有一个委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去办。你们是否愿意?”

    “不愿意!”颜子召没好气地回答。

    何天遥拉了他一把,又问那女子:“不知是什么任务?”

    “护送一箱东西。目的地是青变洲新唐城。我记得你们要去晚飘山,新唐城离那儿并不远。”

    “姑娘,我们两个实力不强,不怕你笑话,都是至境一品。你雇我们护送贵重之物,恐怕……”何天遥如实相告,“宝应门内高手众多,你何苦非要挑选我们?”

    女子却说:“我要运送的东西并不贵重,高手我也雇不起。你们两个正合适。沿途费用我全都包了,报酬方面我也不会吝啬,如何?”

    沿途费用,这不正是两人害愁之事吗?何天遥心动了。他看了颜子召一眼,颜子召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接下了。”

    女子点头道:“很好!”

    这时,柜台里的小伙子插言:“姜姑娘,你当真要雇他们两个?我丑话说在前头,是你不听我的劝告非要指名两个低手接下任务的,若是路上有什么闪失,我们宝应门可不负责哟!”

    女子摘下了斗笠,露出了白皙清秀的面庞,半长的青丝在头顶盘了一个发髻,用木簪穿着。她对小伙子说:“你放心,我亲自雇人,他们两个应了,雇佣关系只在我们双方之间,与你宝应门无干。”

    小伙子当即拉长了脸:“此言差矣。你来宝应门雇宝应门的人,却要将宝应门撇除,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女子拿出一节黑珀柱放在柜台上:“用这当作赔礼之资,足够了吧?”

    “够了够了!”小伙子的脸说变就变。一节黑珀柱,远远高于宝应门从这次任务中抽成之利。

    女子又拿出三块黑珀块和一小把黑珀粒:“三块黑珀就当作我们三人借贵处过夜的费用。这一把散钱,拿去买酒喝吧。”

    小伙子兴奋得双眼直放光:“好咧!多谢姜姑娘!反正二楼空着,你们随便住!”除了酒钱之外,那当作过夜费的黑珀块最后也是落入他自己的钱袋,他怎会不乐意?

    颜子召与何天遥跟着女子上了二楼。宝应门的二楼一般都是议事之处,所以房中不摆床,只有桌和椅。女子领着两人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三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颜子召,何天遥。”女子报出了两人的名字,“我叫姜怜语。”她指着门口角落里的一只皮箱,“那就是这次要护送的货。”

    “可否让我俩一观?”颜子召问。

    姜怜语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何天遥将皮箱拿到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大小相同的细颈瓶,长度约有一尺,口小肚大,曲线圆滑,分别嵌在黄绸上量瓶而制的凹槽之内。要说两个瓶子唯一的区别,就是瓶上的花纹。一个绘着太阳,日轮中立着一只金乌,万丈金光之下,烈焰熊熊;另一个绘着月亮,月轮中趴着一只银蟾,莹莹月光之下,寒霜满天。

    “这叫做‘日月琉璃瓶’,乃是由名匠所制、名师所画,堪称极品。”姜怜语介绍道。

    “那你怎么还说护送之物不贵重呢?”何天遥不解。如此精致华美的瓶子,恐怕所见之人都会心生爱怜。

    “再极品也只是两个瓶子而已。”姜怜语道,“它们真正的珍贵之处不在于价值。”

    何天遥盖上了皮箱:“其实护送两个瓶子不算什么难事,姜姑娘自己也能胜任,何必要多雇两人呢?”

    “呵,我觉得它们只是两个好看点儿的瓶子,可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无价之宝。保险起见,多找两个帮手也是应该的。”姜怜语又拿出两块黑珀,“这是预先付给你们的费用。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颜子召道:“姜姑娘,瞧你出手阔绰,不像是雇不起高手的样子。”

    “有时思维要换一个方向。高手相护,反而更惹人注意。低手相护,就没人会料到此物珍贵了。”姜怜语的话听着有些道理,但还是让人觉得奇怪。

    “你们在此休息,明日卯时出发。”姜怜语说完就离开了屋子,却把皮箱留了下来。

    何天遥笑道:“看来她是真的不太重视这两个宝贝瓶子。”

    颜子召却说:“不对,一定有什么蹊跷!”他再次打开皮箱,小心翼翼地将托着瓶子的垫层取出,然后将箱子颠来倒去,仔细研究起来。

    何天遥倒了一杯水,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看着颜子召在那儿忙活。

    检查了好几遍,颜子召终于长叹了一声,宣布皮箱没有任何异样。接着,他又对两个瓶子产生了怀疑,摆弄起来。

    “若是打碎了瓶子,拿你是问!”姜怜语的声音忽然从隔壁房间传来,吓得颜子召连忙将日月琉璃瓶收好。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深秋时节的清晨卯时,天还没有亮透。三人迎着朦胧的朝晖出了米迒城,往东方行进。皮箱就挎在姜怜语的腰上,三人一路无话。走了一会儿,颜子召忍不住提醒:“姜姑娘,要去新唐城的话,这个方向可不对,应该走城北的大道才对。”

    姜怜语头也不回:“我们走另外一条路。此外,我们要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颜子召有些不满:“我们的任务只是护送皮箱,你可别指望我们浪费时间去做其他事。”

    “住嘴,我有数。”姜怜语的口气不容质疑。颜子召只得悻悻地冲何天遥耸了耸肩。

    从米迒城往东而去,水系渐丰。姜怜语显然对这片地区十分熟悉,领着两人爬矮山、过小桥,时而向北偏,时而往南绕。途径几个小村镇,也过而不入,直到晌午,才在河边一家露天茶摊上买了一些粗食,三人边走边吃。

    半下午,三人顺着一条山间小道走到了尽头,但姜怜语依然没有转向的意思,依然沿着无路的山坡继续攀爬,又走了好一阵,几座巨大的山岩挡住了去路,姜怜语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样,走错路了吧?”颜子召的口气有点儿幸灾乐祸。

    “谁说的?”姜怜语摘下斗笠和皮箱,藏在一堆杂草之中,然后指着山岩下的一个小洞,“这不是路么?”她趴下身子,缩紧胳膊向那个小洞钻去。

    颜子召大惊:“危险!若是山岩塌了,你就被压成肉酱了!”

    “少啰嗦,跟上!”姜怜语抛下一句话就一头钻了进去。两人瞪大了眼睛,瞅着她整个身体都钻入了洞中。

    “跑大老远来钻狗洞,这叫什么事!”颜子召大声抱怨。

    何天遥道:“姜姑娘一定有她的道理。”他也跟着钻进了洞内。

    颜子召气呼呼地原地转了一个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边嘟嘟囔囔,一边爬进了洞中。

    洞很长,似乎贯穿整座山岩,但越来越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正当何天遥感觉就要被卡得动弹不得之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亮光,姜怜语已经从另外一个洞口钻出去了。洞口是整个通道最狭窄的地方,何天遥和颜子召在姜怜语的拉扯下才成功地钻了出来。

    颜子召从地上弹起,拍打着满身的尘土:“姜姑娘,你以前钻过这洞?”

    “当然。你们来看!”姜怜语站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招呼两人。

    拐过岩石,两人向远处望去,好家伙,山坡上插的满是刀枪剑戟,就

    像是一片武器的丛林,明晃晃的刺目。在坡底有一间石屋,屋外搭着凉棚,棚下有几座铸台,一个身影正在铸台间忙碌着。

    姜怜语从山坡上飞奔而下,喊道:“铁谷大哥!”

    “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那男子热情地回应。

    “铁谷大哥……铁谷神铸!”颜子召忽然激动地抓住了何天遥的手腕。

    “铁谷神铸是谁?”

    “铁谷神铸是早年间一位闻名遐迩的铸匠,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当初我爹还想下重金聘请他去铸造,可惜遍寻不着,原来竟是隐居在此!我只知道他复姓段干,自称‘铁谷士’,人们都称他为‘铁谷神铸’!”颜子召兴高采烈,将之前钻洞的不满忘得一干二净,“快,能见到他可是我们的福气!”他拉起何天遥就往石屋疾奔。

    “铁谷神铸”搓着双手从棚下走了出来,他的身形与颜子召、何天遥两人相仿,满脸胡茬,一头冲天寸发。显然姜怜语和他很熟,两人嘘寒问暖。看见颜子召与何天遥后,“铁谷神铸”问道:“这二位是?”

    姜怜语说:“他们是我的朋友。因为没有武器,所以我带他们来这儿挑一把。”

    “哦,段干明,见过二位。”“铁谷神铸”拱手行礼,“山坡上那些兵器,你们尽管挑。如果都不称意,可以将要求告诉我,我立即另铸。”

    段干明如此客气,颜子召过意不去,频频躬身还礼:“曾闻‘铁谷神铸’千根珀柱依旧不肯一铸,今日听君一言,着实让在下受宠若惊。”

    “你也不看看铁谷大哥是冲谁的面子。”姜怜语道。

    段干明笑道:“铸与不铸,与钱多钱少无关。为了朋友,我自当尽力。”

    颜子召拱手:“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说完,他转身跑回了坡上,在琳琅满目的兵器中仔细挑选起来。

    何天遥也向段干明道了谢。

    兵器林中,不乏各式剑器,何天遥很快就相中了一把六尺左右的剑,外观有点像他小时候在云暮山庄挑选的第一把剑——裴旻剑。他掂了掂,剑的重量也很合适,随意舞了几下,破空之声尖厉,剑身嘤嘤轻鸣,的确是把好剑。选定之后,何天遥环视了一番,所有的兵器都不发光。

    颜子召正站在不远处发愁,在他身前的地上,摆着几把长弓。“还没选好?”何天遥拿着剑走了过去。

    “太难选了。你看,这柄弓虽然很重,但射出的箭必然势大力沉,我喜欢;旁边那柄弹性颇佳,弓弦也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相当硬,这样的弓,不论是长箭还是短箭都很契合,我喜欢;那一把弓软硬适中,弓端削成两把小刃,被敌人近身也能发挥威力,我也喜欢;最右边那一柄弓虽然轻小,但特别漂亮,和我十分相配……”颜子召说了一大通,总结下来就四个字:“我都想要”。

    “莫要贪心。”何天遥捡起那把带着小刃的弓,“我替你做主,就这把了,远可攻,近可守,夫复何求?”

    “唉,好吧,听你的。”颜子召把弓斜跨在身上,还依依不舍地瞥了另外三把弓一眼。

    见两人选好了兵器,段干明对何天遥说:“那柄剑还差个鞘,你稍待一阵,我把正在铸造的大刀给你改个剑鞘出来。”

    颜子召连忙恳求:“劳烦也帮我改个箭壶吧!”

    “没问题。”段干明十分爽快,回铸台边忙碌起来。

    颜子召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新武器:“我本来的弓早就毁了,去过好多个铸造铺和集市,都没有遇见称心如意的弓,这回可好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柄梦寐以求的武器!”

    “呵。”姜怜语冷笑,“现在知道接下我的任务的好处了吧?说起来,你们两个也够可怜的了,行走江湖居然连武器都没有。我先声明,这两把武器就算顶了任务的报酬,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自己掏钱买下来。”

    “愿意,当然愿意。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趁手的兵器才是可遇而不可求。”颜子召心满意足。

    段干明一直忙碌到深夜,剑鞘与箭壶都铸造完毕。名匠的手笔就是不一般,两人对兵器的附品品质同样赞不绝口。接着,段干明又从屋中捧出一大捆箭来,说是平日闲时所制。颜子召选了三十支箭,插满了箭壶。至此,两人的武器终于准备妥当。

    虽然段干明热情相留,不过姜怜语还是不愿多扰。相比进入这个四面环山的小谷,出去时就方便多了。顺着山岩上开凿的台阶,三人很轻易就攀上了顶端,从另外一面滑下,正好就是入谷的洞口。皮箱依然好好地藏在草里。

    姜怜语看了看天色:“耽搁了这半日,看来今夜得抓紧时间赶路了。”

    何天遥问:“莫非护送琉璃瓶有日期之限?”

    “那倒没有。不过,若是我们在五天之后的傍晚赶不到犬牙渡,就要错过北去的大船了。”

    “乘船北上?”颜子召讶异道,“那势必要沿着罗生江经过乌陵峡、金顶峡和独明峡咯!”

    “正是。闲话少说,跟上!”姜怜语大步流星。

    颜子召望着她的背影吐了下舌头,叹道:“真是个胆大的女子!”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一再推迟

    姜怜语在前头走,颜子召与何天遥在后头边走边聊。乌陵峡、金顶峡、独明峡乃是罗生江中游最险要的三座山峡。三座山峡之上各有强贼匪帮,专门打劫过往船只。

    至于为何非要走水路,姜怜语说那样最快,也最省力。走陆路的话,要么得翻山越岭,一路不见得更安全;要么就得另绕远道,费时费力。琅苍军也曾派军去清剿山匪,可无奈山匪占据地利,三座山峡靠陆路的一侧都是万丈高崖,无法攀爬,从水路攻击,又会成为两岸山上强贼的活靶子。一来二去,琅苍军对那些匪帮也就不那么重视了,任由其生存。若是有官船走水道,势必有大小船只相护。匪帮见着官船旗号也很识相,从来不劫。故而民间有人传言,官匪早已勾结,苦的反而是寻常百姓。

    罗生江发源于琅苍洲东南部的银狼雪山,纵向穿过琅苍洲之后流入青变洲地境,最后注入寒晶海。而犬牙渡,正是罗生江中上游较为曲折的一段,此处岸势如犬牙般交错,故而岸边的渡口就起名犬牙渡。乌陵、金顶、独明三峡所处的大凌山脉是琅苍洲与青变洲的交界线,是罗生江的中游要冲。从犬牙渡登船顺流而下,到达大凌三山峡大约要花上十天左右的时间,再过一周方能到达目的地——晚飘山地境。如此远的距离,步行的确是太慢了。

    按照姜怜语事先打听到的信息,十一月十一的酉时,犬牙渡会发出一艘大船沿江往北去,必须要赶上这艘船,正因为大凌三山峡闹匪灾的缘故,罗生江上一般看不见小型民船了,要走水路的人往往聚成大群同行,以人数震慑三大山峡之匪,另外大群人中往往有不少高手,只要众人齐心协力,强贼即便能占优势,硬吃也得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要走水路就不能错过船期,错过就得等到好几个月之后的下一艘大船了。

    由于在段干明的小山谷中耽搁了半日,后来的几天内,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发船的当天下午,赶到了犬牙渡。

    此时离酉时尚有两个时辰,但码头上已经聚满了人,等待着大船开舱。何天遥一看那船,果然非同小可,光甲板上的船楼就有五层,甲板下另有三层,简直是在船底上盖了一幢楼。在甲板上第三层墙上,有三个熠熠生辉的大字——金楼船。

    “太高调了。”颜子召砸着嘴慨叹,“这么惹眼不招得山匪来劫吗?”

    姜怜语冷笑:“你知道什么?金楼船自在罗生江上渡运以来,出事的遭数很少,总共只有三艘金楼船被击毁,金楼船可是一张‘金字招牌’。”

    正说着,船那边铃铛不住地响,二十几条踏板从船舷搭上了栈头,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登船,装货,一派繁忙景象。

    姜怜语把斗笠压低了一点,三人穿过人群向踏板走去。船舷上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诸位,今晚我们的船就停在犬牙渡了,明天早上再开船!”

    众人一听,都不乐意了。一名老者道:“金楼船的船期不论是出发还是到达,一直都十分守时,为何今晚突然要延迟发船?”有不少人连声附和。

    船舷上那个小伙子赔笑道:“这不是雁林山庄今日逢喜嘛,他们要明日搭乘金楼船,所以只能延后了。”

    雁林山庄,离犬牙渡不远,也就几十里路。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雁林山庄什么来头,面子那么大,竟然能让金楼船延迟一晚开船?”

    “别的我不知道,听说雁林山庄庄主的女儿是个大美人儿呢!”

    “人美可是脾气却很大,听说敢去雁林山庄登门求亲的人通通被她奚落一顿打出门去。”

    这样的女子并不罕见,是许多名门教育女儿失败的典型。因为家境优越,地位颇高,女儿又是爹娘的掌上明珠,被惯着溺着长大,自然会形成刁蛮又泼辣的性格。

    船舷上的小伙子说:“哎,雁林山庄今夜之喜就是女儿出嫁!”

    有人嬉笑:“呵,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家伙非要往火坑里跳。”

    “你们可别小看了新郎官,他可是青变洲应礼堂堂主的儿子!”又有一名船员打扮的中年男子来到船舷边。

    应礼堂,主管本洲之官礼与他洲外涉事务,与督风堂、捕魂堂、刑从堂并为大司空座下四大机构。应礼堂堂主的公子,地位可是不低。

    “管他是谁,耽搁我们大家一夜的时间就是霸道!”还是有急着赶路的人相当不满。

    又有人道:“严格来说,金楼船运是归两洲商荣府共同管理,而商荣府上头可是大司徒,怎么,难道大司徒就比不过应礼堂上头的大司空吗?”

    对利用强权延迟发船的行为不满的人们越嚷嚷声音越高。

    见大家颇有微辞,船舷边那位中年船员大声道:“大家稍安,这种事也不能证明大司徒和大司空谁高谁低,再说,上头的事也不可能被我们这么一艘金楼船所左右,命令下来了,我们就只能照办。我能理解大家的怒火,只是朝着我们发泄也没什么意义……哎,太好了,雁林山庄的李管家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一位神采奕奕的老者带领着一队仆从,抬着不少酒坛来到了犬牙渡。中年船员立即冲下船迎了过去。

    两人寒暄了几句,李管家清了清嗓子:“诸位,今日我们雁林山庄大喜,男方前来接亲,因路途遥远,所以婚礼分为两场,先在我们山庄中办一场,明日再上路。望大家能成

    人之美,不要逼着一对新人在船上过洞房花烛夜。我们雁林山庄的裴庄主为了致歉以及致谢,诚心邀请大家前去山庄参加婚礼,若有不愿意去的,这些好酒就送给你们度夜解闷!”

    一听能参加婚宴,大部分人的怒火平息了,也不知谁带的头,大家一起欢呼起来。有些许人依然不满延期发船,可李管家十分诚恳,庄主还以美酒相赠,也只得把不满往肚子里咽。

    不少人跟着李管家往雁林山庄去了。

    “你们两个去吧。”姜怜语对何天遥与颜子召道。

    颜子召问:“你为什么不去?就算不为美酒佳肴,看看热闹也好啊!”

    “我不想去。”姜怜语淡淡地说完,转身上船去了。

    “真是个怪人。”颜子召耸了耸肩,“何兄,咱们走?”

    “走!”

    一群人一路来到了山脚下的雁林山庄,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鞭炮声与鼓乐声。山庄中张灯结彩,仆从、丫鬟忙忙碌碌,高朋胜友熙熙攘攘。山庄果然为要乘船的这群人准备了坐席,颜子召拉着何天遥抢先入席,挑了两个最靠前的位子。

    “干嘛呀,又不是没得坐!”何天遥觉得有些丢人。

    “坐得近点好看热闹嘛。”颜子召满不在乎,抓起桌上的瓜果啃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婚礼终于开始了。一对新人从堂中走出来,登上礼台,站在双方父母面前。

    新娘盖着喜帕,看不见面容。而新郎官走过何天遥身前时,可是被他好好地打量了一番。新郎官很瘦,脸色虽白,却是病怏怏的苍白。他的神情也很怯,似乎挺紧张。

    “嘁,果然挑了个懦弱无能之辈。”新人经过之后,颜子召感叹。

    “你小声点儿!”何天遥惊道,“你只看了新郎一眼,就知道人家懦弱无能了?”

    “你看他那颤颤巍巍的胆怯样儿,能有多大出息?我跟你说,这样的人就是刁蛮女子的绝配。”

    “哦?”

    “婚后必定对媳妇言听计从,好控制呗。刁蛮任性的女子,要是找个刚猛一些的丈夫,不一天揍她八遍才怪呢!哈哈!”颜子召大笑起来。

    话糙理不糙,何天遥也笑了。

    台上,新人已经开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了。轮到第三拜夫妻对拜,司仪话是喊出来了,新娘却突然转身下台走了,剩下新郎官站在台上尴尬无比,台下一片哄笑,新郎转了两个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把目光转向爹娘。

    男方的爹娘面子有些挂不住,女方的爹娘连声赔礼,说把女儿给惯坏了。丈人又嗔女婿道:“快去追啊!”

    新郎这才恍然大悟,飞速跑下了礼台,慌乱间连帽子都掉了也顾不得捡,观众们再次哄笑。

    司仪连忙帮着打圆场,大声道:“看来新人是迫不及待入洞房去了!没事,他们去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今日大家一醉方休!”

    在一片叫好声中,女方爹娘将男方爹娘给劝下了礼台,进内院去了。

    颜子召冲着何天遥端起了酒杯:“哈哈,我说得没错吧?”

    “呵,高见!”两只酒杯碰在了一起。

    这一晚,两位新人以及双方父母再也没露过面。

    三更一过,不少宾客感觉困倦,陆续退席。对于要乘船的这群人,雁林山庄没有办法提供住宿,只得东倒西歪地在席间休息。

    何天遥不想如此度夜,硬拖着本不愿挪身的颜子召往山庄外面走,返回犬牙渡。

    秋夜清冷,凉风阵阵,好在有明月指路。临近栈头,远处忽然飘来一阵悠歌。歌词如下:

    明月照孤影,

    霜野舞轻烟。

    莫说秋促花谢,

    我见意犹怜。

    风卷余香而去,

    枯叶随之飘远,

    残瓣落枝间。

    入地化泥散,

    复绽待来年。

    夜色静,

    独漫步,

    叹万千。

    空酌美酒,

    无人同饮度清闲。

    希冀亲朋重聚,

    期盼芳华再现,

    折柳必团圆。

    契阔不需泣,

    一曲展愁颜。

    优美的曲调,甜润的女声,在寂静的月色之下显得格外清雅。

    颜子召与何天遥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听得入了迷。歌曲声落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听声音,唱歌的人正是姜怜语。

    很难想象,如此柔美的词曲,竟是出自一名冷若冰霜的女子之口。两人循声走进了路旁的小树林,发现姜怜语正坐靠在一根高杈上,仰头望着天上明月。

    “好一首《水调歌头》,想不到姜姑娘竟如此擅唱。”颜子召称赞道。

    “夜间无眠,下船漫步,独自赏月。忆起他乡亲朋,偶有所感,和一首《水调歌头》,让二位见笑。”姜怜语说话时双目依旧不离明月,神情之中透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寂寞,“如今还缺个题目,不知二位是否亦有所感?”

    “我可不行。文人墨客那些事,可不是我这个粗人能够染指的。何兄?”

    “我看就叫《秋夜忆花人》吧。”何天遥早就替她想好了题目。

    “《秋夜忆花人》……秋夜忆花之人,不仅忆花,也忆人,好,好!”姜怜语回首

    一笑,从树上跃下,“你们怎么回来了?婚礼如何?”

    于是两人将婚礼上的怪事说了一遍。

    姜怜语哑然失笑,感慨道:“这等荒谬的夫妻,还不如不要做。走吧,我们回船上喝酒。就像词里说的,‘轻端美酒,无人同饮度清闲’,现在你们来了,就有人同饮了。”

    “那我们算是你的‘亲朋好友’吗?”颜子召亦借词笑问。

    姜怜语眨了眨眼睛:“你说呢?”说完,她背着手往栈头方向走去。

    “那当然是咯。”颜子召先大声应了一句,然后小声对何天遥说,“想不到姜姑娘还有如此温婉的一面,啧啧,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何天遥在他的后背拍了一下:“要不是我硬拉你回来,你又怎能见识到姜姑娘‘如此温婉的一面’?”

    是夜,三人于金楼船头品酒,直至天明。

    三人都不是贪杯之人,喝酒只在适宜之量,别看喝了一夜,但都毫无醉意。

    “天亮了,我回房了。你们若是需要房间,可以去找船员。”姜怜语突然又恢复到之前冷冰冰的口气。

    剩下两人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原来她那温婉也只有一夜而已。”颜子召摇头笑叹。

    何天遥猜测:“也许是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展露吧。”

    卯时许,雁林山庄方向来了许多人。除了前晚去喝喜酒的船客们之外,还有一对新人以及双方的家人和朋友。雁林山庄的裴庄主带着其他亲朋与亲家公婆道别,可是新郎的父母显然还在为昨夜儿媳的失礼而不高兴,只是略略一拱手就上了船。庄主夫人则将女儿拉到一边,面色严厉地叮嘱着什么,不过看那姑娘满脸不耐烦的样子,显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懦弱的新郎官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接亲的人就剩他没有上船了,爹娘还生着气。可是新娘还在岸上,踌躇了片刻,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留下等着新娘一起上船。

    丈母娘看着女婿正老老实实地候在栈头,就不再和闺女多说了,推了她一把。女子大步流星地往船上走,到了踏板前,一巴掌拍掉新郎递过来的手,自顾自上了船,进了舱楼。在船上看热闹众人的一片哄笑声中,新郎官难掩难堪神色,飞也似地逃进了舱楼。

    那名中年船员拖腔拉调地喊道:“开船!”几名船员开始收回踏板。

    这时,远处有一骑狂奔而来,马上之人还连声大喊:“不许开船!不许开船!”到了人前,他依然不下马,纵马穿过人群之后,从栈头一跃跳上船来,手中抖开一张信函,宣道:“本洲捕魂堂邵大人有令,此艘船上的人一个都不许走!”

    人们顿时一片哗然。远处尘土飞扬,一大群同样是捕快装束的人骑马赶至,将所有人围在栈头。

    裴庄主赶紧上了船,与那捕快拱手行礼:“这位捕快,老夫乃是雁林山庄裴国振,不知邵大人为何要扣船啊?”

    “不是扣船,是扣人,所有人都不许走!”捕快再一次重申。

    “哼,邵龙一好不识抬举!”新郎的父亲从舱楼内走了出来,他可是青变洲应礼堂堂主,其地位与琅苍洲捕魂堂堂主应是一般高。

    捕快并不认识他是谁,但听其口气,似乎来头不小,于是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位?”

    “青变洲应礼堂堂主,朱桓平!”

    捕快颔首行礼后微笑道:“原来是朱堂主,失敬。只是邵大人下了急令,我们不得不应。此外你又不是本洲应礼堂之主,所以只能得罪了。”

    “叫邵龙一来见我!”朱桓平十分恼怒。

    捕快**地回答:“邵大人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

    朱桓平怒从心起,正要发作,他的夫人从舱楼内走出来拉住了他,劝道:“毕竟这里是琅苍洲的地盘,你就别多事了,与其撕破脸皮,还不如问一问这位捕快扣人的原因。”

    夫人的话有道理,于是朱桓平强压住怒火,问道:“为什么扣人?”

    “有一位我们捕魂堂要抓的犯人混上了船。”

    夫人道:“那就简单了。只要找到那个犯人,不就能开船了?”

    “哪有那么容易!”朱桓平没什么好气。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区区一个犯人?”夫人给了他一个白眼,自己问捕快,“不知你们要抓的犯人长什么模样?”

    不料捕快却回答:“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所以才要扣下所有人,一起押去刑从堂受审!”

    “‘扣下所有人’,还要‘押去’受审?邵龙一那家伙是疯了吗?”朱桓平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不知道长相还要抓人,真是蠢得可以!”

    夫人暗暗掐了丈夫一把,又道:“捕快,以我们的身份,就不用押去受审了吧?”

    捕快就是不给面子:“即便二位身份尊贵,也有可能是犯人,所以还是得请二位屈尊一趟。”

    终于,夫人也被激怒了:“我丈夫可是青变洲应礼堂堂主,岂可进你们的刑从堂?”

    朱桓平也道:“就是!我倒要看看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押我?”

    裴国振趁机表明自己与亲家站在同一战线:“有我雁林山庄的人在,你们就休想扣人!”

    捕快冷笑:“你以为你跑得掉?聚在栈头的人也有上船的可能,犯人说不定会藏匿在其中,全部都得押回去细审!”

第六百三十六章 弃船登舟

    哪怕是面对雁林山庄庄主,亦或是青变洲大司空管下应礼堂堂主,琅苍洲刑从堂的这批捕快都毫不客气。捕快统领一声令下,捕快们纷纷下马抓人,老弱妇孺先不管,抓的是青壮年的男子,人群立马骚乱起来。

    朱桓平大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捕快统领身后,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喝道:“统统给我住手!”

    捕快统领并没有反抗,而是镇定地说:“朱堂主,你若是在我们琅苍洲地境杀了我这个捕快统领,恐怕你也难回青变洲了。”

    “我本无意取你性命,实在是邵龙一那厮欺人太甚!”朱桓平脸色铁青,仰头大喊,“邵龙一,别藏了!我们于雁林山庄逗留一夜乃是临时决定,你要抓上船之人,本该在昨晚预定的发船时间才对!所以你也是临时才下的命令,可见你一定就在附近!”

    吼声在江岸上空回荡。有的人一副恍然神情,有的连声附和,邵龙一下令抓人,正好赶上金楼船延期发船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朱桓平见没有回音,手上加力:“你若再不现身,我真敢杀了所有的捕快!”

    终于,树林中传出一声大笑:“朱堂主真是好大的口气,我捕魂堂的这批捕快精英,可不是你们青变洲聂堂主麾下那批酒囊饭袋!”随着话音,树林里走出来一个光头,他就是琅苍洲捕魂堂堂主——邵龙一。

    朱桓平冷哼一声,推开了捕快,对邵龙一道:“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闲话不多说。其实昨夜我已经率人追至此处,本要动手抓人,后来发现雁林山庄有喜事,亲家还是你朱堂主,所以才没有扰乱婚事。现在洞房花烛夜已过,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放任犯人离去的。”邵龙一道。

    为了不搅乱婚礼而耽搁一夜,邵龙一此举还算仗义,朱桓平的怒火平息了不少。接着,他又问起了犯人之事。

    据邵龙一声称,这名胆大包天的犯人窃取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宝物,是琅苍洲大司空葛兆渊亲自向捕魂堂下的抓捕令,并点名让堂主邵龙一带队抓捕。犯人极有可能易了容,装成男、女、老、少皆有可能。

    听说本洲大司空亲自下令,众人意识到此事确实严重。不过金楼船上以及犬牙渡的人加起来有好几百个,而且鱼龙混杂,线索太少实在没什么好办法辨认出犯人,难怪邵龙一只得出此下策——扣下所有人。

    “好,这种情况我能理解。不过我带来的这批人都是本家的亲信随从,不可能是什么犯人。你要扣就把其他人扣下,我们可是要乘船出发的。耽搁了归期,我也难以向常大人交代。”朱桓平故意搬出了青变洲的大司徒,与琅苍洲的大司空相抗衡。

    其他人立即怨声载道起来,乘金楼船的人大部分都是客商,他们已经因为雁林庄的婚礼耽搁了一夜,再被押去刑从堂的话,还不知要耽误多少事。

    邵龙一不置可否,而是另问一句:“朱堂主,敢问你此行可曾去过廓素城?”

    廓素城,琅苍洲的皇都。

    “当然,来贵洲即为客,不拜访一下主人如何能行?”朱桓平道,“虽然没见着神皇大人,但是和大司马冷大人、大司徒彭大人都见过面。”

    邵龙一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既然你去过皇都,也就不能免除嫌疑。”

    朱桓平刚刚平息的怒火又“腾”地燃了起来,而且比先前更猛烈,他怒道:“邵龙一!我朱桓平身为应礼堂堂主,本就掌管本洲外涉交礼事务,你怎能因为我的礼貌拜访而怀疑我?再说凭我的身份,还贪那什么破珍宝么?”

    邵龙一振振有词:“连本洲大司空葛大人都十分在意的珍宝,恐怕你还真会贪。”

    话不投机,朱桓平亮出了武器——一对金色锏:“邵龙一,你当真要撕破脸皮?”

    邵龙一也毫不客气,拿出两柄长剑,左右分持:“你不配合,我就只有撕破脸皮了!”

    “好啊,战就战个痛快!看看到底是你的双剑厉害,还是我的双锏厉害!”朱桓平一高跃下船去,直取邵龙一。他带来的那些随从也立即和捕快们纠缠在一起。不服气的客商们也纷纷加入了战斗,船上船下打成一片。

    雁林山庄庄主裴国振傻眼了,邵龙一现身后,他本以为此事即将在两位堂主的商谈下平息,没想到他们竟然三两句就谈崩了。现在他的立场十分尴尬,若帮朱桓平,那就是违逆本洲之官,以后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若帮邵龙一,那就是得罪了亲家,以后女儿该怎么办?情急之下,他只好大声劝道:“大家有话好说,先别动手!”在剑拔弩张的态势中,这种苍白无力的劝阻又有何用?他的话压根没人听。

    庄主不动,雁林山庄的庄客也不敢动,但也不敢离开,否则会有逃跑之嫌,于是只得束手束脚地站在一旁“看热闹”。雁林山庄的人苦,还有更苦的,那就是金楼船的人。这么多人打斗起来刀剑无眼,金楼船很可能会受损。

    这时,颜子召与何天遥在船头附近,两人都没动手,正思量着该如何摆脱这件麻烦事,耳旁突然响起了姜怜语的传音:“看什么热闹?进船舱来!”

    两人趁乱进了船

    舱,姜怜语正抱着她那个皮箱子站在走廊中:“跟我来!”她领着两人在船舱里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座小门前。这时,旁边的舱室走出来一名船员,看见三人之后还未开口,姜怜语就闪过去将他一掌击昏,动作干净利落。随后她一脚踹开了小门,原来这里是船尾甲板下的一间暗舱,存放着一些金楼船的修缮器具以及替换配件,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艘小舟,是以防金楼船沉船之用。在暗舱的墙壁上一处,有一道生了锈了铁栓,费了些力气依旧拉不开,姜怜语拿出一把流星锤,砸断了铁栓。铁栓拴着的是船侧的一扇暗门,推开暗门之后,即可看见江水。

    “姜姑娘,坐这只小舟根本跑不远的,一定会被发现,反而会增加嫌疑。”颜子召提醒道。

    “我有数,上船!”姜怜语的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颜子召冲何天遥耸了耸肩,两人站上了船。按理来说应该先放舟,再登舟,姜怜语却正好倒过来,先登舟,再放舟。

    “躺下!”姜怜语又道。

    两人于小舟中卧好,姜怜语从旁边扯过一块防水的帆布,盖在了舟上,又用麻绳绑紧。

    舟里的两人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情形,颜子召小声问何天遥:“她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

    忽然,小舟被立了起来,又急速下坠,下水了。江水紧压着帆布,并从缝隙里蔓延进来。两人能感觉到小舟在行进,但是却始终不浮出水面,而且还一直保持着竖立的姿态。

    “我知道了,是姜姑娘在水下拽着小舟不浮出江面,借水遁走!”何天遥道。

    “乖乖,姜姑娘好大的力气!”颜子召听了直咋舌,要想不被船上的人发现,就必须把小舟沉得更深。可是越深的地方,浮力就越大。况且小舟之小仅是相对于庞大的金楼船而言,其实坐七、八个人不成问题。姜怜语不仅能拽着小舟不上浮,还能在水下推着小舟以竖立的姿态行进,太惊人了。

    由于是背着栈头的一面船侧,又是贴着江面下水,下水之后还一直竖立着,果真没人注意到有一艘小舟已经悄然远去。

    犬牙渡的喧闹声越来越小,船里的水也越漫越高,渐渐已经没过两人的喉咙。颜子召敲了敲船壁,姜怜语又传音道:“再忍一下,拐过前头一处小弯,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水下还能传音?颜子召瞪大了眼睛。

    当水漫过两人头顶时,终于,船身如同一支冲天箭向水面蹿去,浮出江面之后竟飞起来几尺高,砰然坠落。姜怜语腾身上船,解了绳索,掀开帆布,对里面湿漉漉的两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了。”

    两人回头望去,犬牙渡已经被树木所遮掩,庞大的金楼船也只看得见一点舰首。

    “把水排干净。”姜怜语下令道。她走到船尾把舵。幸而是顺流而下,不用帆,船速也很快。

    就这样,小舟航行了一整日,姜怜语虽然对两人有问必答,但自己依旧不主动言语。一直到了黄昏时分,一座残旧的栈头出现在视野之中。姜怜语控制着小舟靠过去,将缆绳拴在了缆桩上。

    “备的干粮泡了水都不能吃了。沿着这条小路往东去三十里,有一个小镇。你们去买些吃的吧。”姜怜语抛过来一个钱袋。

    何天遥打开钱袋看了看,里面有一堆白珀块:“姜姑娘,你不一起去吗?”

    “不去。你们快去快回,休生事端。”姜怜语在船头坐下,闭目养神。

    颜子召拉了一下何天遥的衣袖,两人离开了栈头。当看不见姜怜语的身影之后,颜子召郑重其事地说:“何兄,咱们逃吧!”

    “何出此言?”

    “那个姜怜语不简单呐!”颜子召道,“她的实力明显高出你我许多,却雇着我们这两个低手护送珍宝,你不觉得奇怪吗?仔细想一想,一路上都是她在做决策,是她领着我们,而不是我们护送她的珍宝!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她那番‘低手相护,就没人会料到此物珍贵’的鬼话吧?”

    何天遥回答:“当然不信。可是,我们两个人又弱又穷,她图我们什么呢?再说,姜姑娘待我们不错啊,还让我们挑选了趁手的武器。就这么不辞而别,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说的也是。她除了冷淡一点之外,没发现其他缺点。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颜子召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走了一阵子,他又道:“不管姜姑娘图什么,反正她肯定是图点儿什么。何兄,我奉劝一句,万一情况不对了,就得当断即断,切莫意气用事啊!”

    何天遥扭头看着他许久:“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姜姑娘可没有别的意思。”

    “嘿,我没那么说呀。”颜子召打着哈哈。

    果然如同姜怜语所言,顺着小路走了一个时辰之后,远处出现了星点灯光。

    小镇上没有酒楼饭馆,只有一家小酒铺。铺中也不见什么客人,一名老者蜷坐在门口的躺椅里打着瞌睡。觉察到有人来了,老者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两副陌生面孔,惊讶地指着来向问道:“你们是从渡口过来的?”

    “是啊。怎么了?”

    何天遥不解老者为何这般惊诧。

    老者的脸色渐趋和缓:“哦,那个渡口已经废弃许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会在那儿下船。”

    “怪不得那么残破呢。”颜子召道。

    老者从身底下拿出一根烟杆,又从旁边煮茶的炉子里就了块火炭,唆了起来:“要说以前,那座拨风渡可是有不少人的。后来此地不太平了,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怎么个不太平?”何天遥问道。

    老者招呼两人在铺外的桌旁坐下,絮絮叨叨开始说了起来:“说来话长,我们这座小镇,名叫通水镇,是几座山之间唯一一条低地通路的末端,要想从拨风渡登船,必须得经过我们通水镇。”

    “以前这里想必很热闹咯?”颜子召环顾着四周。

    “那是。不过也是沾了拨风渡的光。自从外山来了一批土匪,加上罗生江中游的匪祸,沿江许多码头和渡口都没什么人去了,久而久之就自然废弃,拨风渡也是其中之一。”

    颜子召闻言大惊:“这里依然算是罗生江的上游,连这儿都闹匪患吗?”

    “公子有所不知,罗生江中游的那三座山峡叫‘大三槛’,我们这儿的外山叫做‘小三槛’。‘槛’是指像高槛一样难以逾越。”老者边说边叹,“真是世风日下,匪患如此猖獗,官府却忙于战事,不来清剿。攘外必先安内,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拨风渡废弃了,通水镇就变成了‘死水镇’,‘小三槛’的山匪截不了金楼船那种大船,于是就把矛头指向了山周围的村镇。我们这里是谷间通路的最尾端,向外逃也不方便,只得留在这片是非之地,唉。”

    到这会儿,颜子召与何天遥才明白姜怜语为何嘱托两人快去快回,休生事端。

    颜子召又问:“老丈,既然陆路出不去,你们为什么不渡江呢?渡到对岸不就能离开‘小三槛’了么?”

    老者在桌沿上磕了磕烟杆,目视远方:“‘小三槛’又不是只在罗生江东岸,‘三槛’中有‘一槛’在西岸,就像是一道闸门卡在江上,根本逃不远的。你们能顺利登岸而没被匪徒发现,纯属运气好。再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已经过惯了这里的日子,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颜子召点了点头。由于“大三槛”的乌陵峡、金顶峡、独明峡全都在罗生江东岸,所以他刚才想当然地以为“小三槛”也都在东岸呢。原来“小三槛”两东一西,将这段江水两岸范围全都罩住,怪不得拨风渡被废弃了。

    好一番凄凉的无奈。颜子召与何天遥虽然同情,但却爱莫能助。

    “你们若是没什么要事,就赶紧趁夜离开这里吧。”老者劝道,“你们不是本地人,他们不知道有外人来,所以不会大肆搜寻抓捕,如果小心一点,可以避开陆上和水上的守卫。不过万万不可再继续往北去了,一旦进入‘小三槛’的视界范围之内,任你们插翅也难飞!”

    两人称谢,又提出购买干粮一事。老者挺客气,将店铺里的干粮全都拿了出来,可是总共也没有多少。何天遥过意不去,想多付些钱,可是老者说什么都不肯收,理由是收下钱也无处可花,反而会被来扫荡的山匪给抢走。在老者的催促之下,两人只得带着干粮离开了通水镇。临出镇前,老者再一次叮嘱两人务必要走陆路。

    一路感慨着此地民生的凄苦,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拨风渡。幸好,姜怜语安然无恙,依旧端坐在那艘小舟之上。

    “为何如此惊慌?”姜怜语老远就问,“莫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颜子召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姜怜语却丝毫不领情:“不劳你们担心,我自有分寸。”

    “既然你知道‘小三槛’闹匪患,就不要再走水路了吧?失去了金楼船的庇护,我们根本过不去这‘三道槛’的。”何天遥道。

    “区区‘小三槛’就把你们给吓住了?”姜怜语站起身来,开始解船缆,“那以后的‘大三槛’又当如何面对?”

    两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颜子召道:“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你还真打算驾这一艘小破船通过三大山峡啊?”

    “有何不可?”

    “你要真能通过,这等‘丰功伟绩’恐怕得惊动全天下了吧?”

    “一方山匪,不至于牵涉到‘天下’二字。天大地大,你们的眼界还是狭窄了些。上船!”姜怜语道。

    两人踌躇了一下,还是上了小舟。颜子召小声对何天遥道:“你我怕是上了一艘贼船呐!”

    “背着我耳语什么?大丈夫何不坦荡一些?”姜怜语头也不回地说。

    “我是觉得肚中饥饿,想吃点东西。姜姑娘,喏,也分给你一些。”颜子召道。

    “我不需要,你们吃吧。”姜怜语在船尾坐下,把舵前行,“把钱还给我。”

    何天遥赶紧将钱袋抛了过去。姜怜语接下后随意一掂,问道:“老丈没收钱?”

    她连老丈的事都知道!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没有。”

    “他太客气了。”姜怜语面无表情地将钱袋收好。

第六百三十七章 九洲之谜

    何天遥与颜子召去了一趟通水镇,听说了“小三槛”的事。很明显,姜怜语十分清楚此地正在闹匪患,却依然执意要驾舟继续前行,这难免让颜子召心中对姜怜语产生了怀疑。可是,按何天遥所说,他们两个又弱又穷,倘若姜怜语真和山匪是一伙的,她图什么呢?

    夜深了,颜子召却片刻不敢合眼,时刻保持着警觉。他一直在思考,姜怜语究竟在“图什么”。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说得通的解释。颜子召以前曾经听说过,在修真过程中,有的人急于求成,也有人妄图修成绝世神功称霸江湖,这些人往往会选择修炼某种邪功。邪功之所以为“邪”,即是此功法对他人甚至是自身产生不同常理的损害。比如有的邪功会透支修炼者的功力、体力甚至是生命,弄得修炼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神功确实速成了,但身体乃至于思维都发生了改变。这种情形和通常的“走火入魔”不同,走火入魔是指在修炼正常功法时,由于基础未稳、急于求成而导致,和直接修炼邪功有本质的区别。还有的邪功修炼方法需要借他人为助力,如他人的功力、精力、鲜血等生命精华。被当作助力的人下场自然惨不忍睹,颜子召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

    是夜,颜子召曾经偷瞟过姜怜语好几次,幽幽的月光映照着她那俊秀的面容,虽稍显冷漠,但清澈的眼神中从未露出过半点邪气。从她的脸上,颜子召能够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宁,所以每次偷瞄之后,他的心境都会平复不少。接着又是独自胡思乱想,心绪再一次被扰乱。如此周而复始,相当的煎熬。

    终于,在不知是多少次偷瞄姜怜语时,她忽然转目与颜子召对视:“过一会儿我要下船办点儿事。你们两个留在船上替我看好箱子。”

    姜怜语冷不丁冒出一句,让颜子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须臾才连忙应道:“啊……好,好的。”

    躺着的何天遥坐起身来,原来他也一直没睡呢。“敢问姜姑娘要去办什么事?”

    姜怜语从唇缝中吐出两个字:“复仇。”

    “向什么人复仇?”何天遥追问。

    姜怜语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

    两人循向望去,前面阴森的山影上隐约有几点火光。“小三槛?”颜子召诧异道。

    “从今夜起,‘小三槛’将不复存在。”姜怜语站起身来,“靠岸等我!”说完,她一跃跳下了水,踏着滚滚的罗生江面负手疾奔,劈波踏浪,每一步都如同燕子抄水,身形眨眼就模糊在夜色之中。

    船上的两人看得愣神了。

    许久,颜子召才语无伦次地说:“真、真正的凌波微步啊!那个怪丫头究竟是何方神圣?”

    何天遥虽然惊讶,但却没颜子召那般激动。毕竟在禹馀界和大赤界,踏水前行不算多难的事,他刚才只是惊于姜怜语的速度。他问:“颜兄,能凌波微步的人,实力就一定很强吗?”

    颜子召给了他一个白眼:“岂是简简单单一个‘强’字就能够形容的?我告诉你,能凌波微步的人,至少也是高境八品!像那个丫头如同鬼魅一样的速度,恐怕得是……唉,我都不敢往上猜了,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下水试一试。”

    何天遥笑道:“既然是如此高手,你还敢称人家‘丫头’?”

    “实力再强,也是个年轻姑娘啊,不是‘丫头’又是什么?”颜子召撇撇嘴,“这下我也能放心了,以她的实力,根本就不需要借我们练功。”

    “你在说什么呢?”何天遥哪里知道先前颜子召的心理斗争。

    “我决定了!”颜子召一捶手掌,“等到了目的地,我就不去什么霏晴派了,我要拜姜丫头为师!”

    何天遥乐了:“你之前不是把霏晴派夸得天花乱坠?怎么见着姜姑娘的身手,就转变主意了?”

    “霏晴派确实厉害,但‘黄狼’主事只是让我们去一趟,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也不知道霏晴派肯不肯收我入门。即便入了门,也不知道会委派什么样的师父。若给我安排一个老古怪,还不如跟着姜丫头修炼呢!”颜子召一边念叨着,一边拿出了“黄狼”主事给他的那块白色小石块,递到了何天遥手中,“何兄,这个拜托给你了,到时我就不上晚飘山了。”

    何天遥有些不忍:“那等到了晚飘山,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吗?”虽然和颜子召相处并不久,但两人意气相投,何天遥还真舍不得和他分别。

    “一旦辞别,江湖路远。如果霏晴派肯收下何兄,你我就只好各奔前程了。如果霏晴派不肯收你,你倒是可以和我一起拜姜丫头为师啊,咱们俩做个师兄弟,等修炼有成,就又能结伴闯荡江湖了!”

    “说得好像姜姑娘一定会收你为徒似的。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曾说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而一路逃亡,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在世么?”

    颜子召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不少:“也许吧,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是被一位好心的侠士所救,其他家人都……不过,我曾听父母说过我还有个姐姐,天资极佳,在我出生之前就被高手收为徒弟离家修炼去了,所以我从未见过她。她许多年没有回家,不知仇家有没有找上她。我想寻她,可惜线索太少。”

    “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了。”何天遥这会儿才开始把舵,驱舟靠岸,将船缆拴在了岸边的树上。

    “何兄,我也一直想问你,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我的兄长、嫂嫂,还有结拜姐姐。”

    “这么多人!”颜子召道,“他们因何与你失散?”

    “说来话长。”何天遥招呼颜子召在江边岩石上坐下,将自己飞升者的身份和盘托出。

    颜子召听了大惊失色,忙问道:“你真的是飞升者?你飞升多久了?”

    “没多久,遇见你时也就六、七天时间。”

    颜子召却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何兄,你莫要骗我!”

    “我骗你作甚?”

    “咱俩初见时,你就已经能健步如飞了,还能穿越黄云岭那种山地,结合你从闲风原出发的日期,那也就是说,你用了不到一天工夫就站起身来了?根本不可能!”

    “站起身来?什么意思?”何天遥忽然想起召出监兵界妖族后,他们立马被压趴在地上的情形。

    颜子召解释道:“飞升者忍受不了清微界的威压,飞升之后一定会有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根本无法起身,只能趴在地上。等骨骼和筋肉渐趋强硬,方能站起身来。要站也不是一下子就站起来的,而是先从趴到坐,再从坐到蹲,最后才能从蹲到立,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原来如此。”何天遥道,“那么我告诉你,我一飞升上来就能站立,甚至是行走、奔跑,从来就不曾趴下过。”

    颜子召抓了抓脑袋,看何天遥认真的样子确实不像在撒谎,但这又偏偏违背了常理。“真没骗我?如果是真话,接下来我说的事情非常重要!”

    何天遥举起手指,指向天空:“我对天起誓。”

    “你可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家伙!何兄,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永远,你都万万不能再告诉其他人你是个飞升者了,否则,必然会招来血光之灾!”颜子召神色凝重。

    “这是为何?”

    “在我们清微界,‘飞升者’三个字乃是大忌。你应该庆幸,你一飞升就能站立。如果你是趴着的,恐怕活不到一天就要死了,除非你运气好,飞升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偏僻之处,趴上个几年都见不到人。不过,那样的话恐怕你撑不到站立的那一刻就会因为饥渴而死。”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

    “你身上可有法宝?”颜子召问。

    何天遥点点头。

    “你应该知道,在清微界,法宝珍稀得吓人,而从下界飞升上来的飞升者,或多或少都会带着法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带着价值连城之物,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居然是因为这个。”何天遥慨叹,为了区区法宝而杀人,心肠可够狠的。

    “不全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知道么,在清微界的高手之间,有一个流行了许多年的传说。”颜子召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传说能解开神秘第九洲之谜的人,将会是个飞升者。”

    “第九洲?”何天遥只听说过天下八大洲。

    “没错。天盘分野天下八方,其实并不是清微界的全部。除了太玄、青变、琅苍、玉阳、神炎、紫朱、碧颢、丹幽这天下八大洲之外,还有一个神秘的第九洲!”

    “那第九洲在何处?”

    “就在八大洲环绕的中央地带。第九洲也有一个名字,唤作‘景钧’!”

    “景钧洲!”何天遥重复了一遍,“既然第九洲被八大洲所环绕,那应该很容易就能到达啊,那里有什么神秘之处?”

    “恰恰相反,想要到达景钧洲,简直比登天还难!”颜子召的话出乎了何天遥的意料,“因为景钧洲不在地上,而是在天上!”

    “什么意思?”何天遥不解。

    “原本景钧洲是在地上的,忽然有一天,它就整块升到天上去了,并且终日隐藏在浓厚的云层之中。”颜子召像是在说神话故事。

    何天遥难以置信:“这……大地还能飞上天去?那地上留下了什么?一个大坑吗?”

    “是的,留下一个大坑。确切地说,是万丈深渊。”

    “地上的万丈深渊无法逾越,那天上的呢?修炼到可以御器飞行的境界,不就能去景钧洲一探究竟了?”

    颜子召笑道:“没那么简单。首先你得知道,要想御器飞行,必须突破太境七品,而且会飞不代表能自如地飞行。想要像走路一样自如地飞行,恐怕得突破上境九品,也就是接近魔皇、仙圣的实力,这等实力的高手可不多。其次,即便能飞行,也是去不了景钧洲的。据我所知,大概在八十多年以前,八大帝皇中的四位曾经连同另外几名仙圣、魔皇级高手,打算去闯景钧洲。可是,一飞到景钧洲外围,还未窥得其全貌,就已经功力大损,御器不住,纷纷跌落,有人甚至还摔成了重伤。其实那一次也不是第一次有人飞往景钧洲,自景钧洲升上天之后,每隔百十年,就会有高手试图进入景钧洲,可是,迄今为止连一个成功的人都没有。”

    “景钧洲在飞上天之前又是什么模样?有人去过吗?”

    “当然。听说景钧洲以前和其他八大洲没什么两样。在景钧洲飞上天之前,该洲的百姓都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离,亲眼目睹那片土地飞上天去,再也没有下来过。”

    “那让诸多高手趋之若鹜的原因是什么呢?”

    “传说景钧洲中隐藏着一个关乎整个世界的大秘密。能洞悉那个秘密的人,将会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具体高到什么程度,我猜,应该和天神差不多吧。可

    是现在别说洞悉秘密了,连进都进不去。”

    “依我之见,这些传言都无法得到证实,所以未必可信。”何天遥道。

    “哎,这传言可不是人云亦云,而是出自一位高人之口。那位高人还说过,景钧洲中拥有世人难以想象的珍宝。不过我觉得和那个关乎天下的大秘密相比,珍宝之类的都算是无用之物了。想象一下,洞悉秘密,颇有种参破天机的感觉,到时有可能成为整个世界的主宰,多么令人向往啊。”

    原来所有的传言都是同一个人说出来的,何天遥有点哭笑不得:“那位高人可靠吗?”

    “当然可靠。八大帝皇中的四位仙圣,全都是他的徒弟哩。”

    “八大帝皇中有四位仙圣是师兄弟?那他们为何还要分庭抗礼,各统一洲啊?”

    “地位不同,我们很难理解。也许到了他们那样的高位,师兄弟的情谊就淡薄了吧?”颜子召叹道,“总之,他们的师父是何等的德高望重?他说的话又岂会有假?他曾说过,将来会有飞升者进入景钧洲。你想,当世高手岂会坐视一个飞升者洞悉大秘密,成为凌驾所有人之上的至高存在?所以,就……”颜子召说着,用手刀在何天遥掌上比划了一下。

    “说到底,还是那些当世高手打算自己进景钧洲。”

    “没错,偏偏那位高人没说清微界的人就一定不能进入景钧洲。”

    何天遥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法宝和传言而遭受迫害,真为飞升者们在下界的苦心修炼而感到不值。”

    “那你要寻找的哥哥、嫂嫂、姐姐,也都是飞升者?”

    “嗯。”

    “那你还是别入霏晴派了,一入派就不知要修行多少岁月。赶紧找人要紧!”颜子召劝道。

    何天遥苦笑:“毫无线索,从何寻起啊!”

    “先借助宝应门吧!”颜子召建议。

    “呵。”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笑,吓得两人毛骨悚然,顿时从地上弹起,齐声喝道:“什么人!”

    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转出来一名蒙面黑衣人,他说:“要说消息灵通,恐怕宝应门不及血骨坛。”

    两人大惊失色,此人正是在米迒城夺走他们九节黑珀柱的劫匪!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遇到你。”颜子召故作镇定,“托你的‘福’,这回我们可是身无分文了。”说话的同时,他下意识地将背上的长弓往下藏了藏,现在两人身上就属武器珍贵了。

    “我知道。”蒙面男子叉着胳膊依靠在树干上,就这么看着两人。

    何天遥纳闷,天大地大,怎么可能那么巧,偏偏在这里重遇。莫非此人是一路追随至此?若是那样,姜怜语早该发现了才对。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指着黑衣人道:“你是‘小三槛’的山匪!”

    “没错。”蒙面男子承认了。

    何天遥“唰”的一声抽出背上宝剑:“颜兄,看来只得殊死一搏了!”

    “好!”颜子召张弓搭箭。

    蒙面男子依旧靠在树上:“省省吧,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要钱没有!”颜子召怒道。

    蒙面男子笑了一声:“谁说要你们的性命了?恰恰相反,我是来保护你们的。”

    两人面面相觑。

    “若是不信,喏,往那边一里路,有‘小三槛’的一队暗哨,已经被我干掉了。”蒙面男子指着一个方向。

    何天遥问:“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时你们自然会知道。”

    颜子召附在何天遥耳边小声提醒:“何兄,莫要被他骗了!他一直躲在树后面偷听我们的谈话,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恐怕是冲着你的法宝来的!”

    何天遥感觉说不通,若蒙面男子真是冲法宝而来,刚才应该立即动手才对。

    远处的山峦上,隐隐约约传来轻微的嘶吼声。蒙面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应该快了。”

    何天遥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你该不会是姜姑娘的手下吧?”

    经何天遥这么一提醒,颜子召也恍然大悟。

    “哦?”蒙面男子略显惊讶,“这么快就猜到了吗?不错,头脑比我想象得要聪明。”他揭开了脸上的蒙布,露出一张刚毅的面孔,他向两人拱手道:“请恕我暂时无法以真名相告,先露真容以示诚意。”

    “嘁,要展示诚意应该先把九节黑珀柱还给我们!”何天遥道。

    “对,你还应该让何兄踹你一脚,让我扇一巴掌!”颜子召补充道。

    “呵,原来二位还记得那一晚的‘仇’。好说,好说。”男子指着自己的脸,“来吧。”

    男子都如此坦诚了,两人又怎好意思真的斤斤计较?一场被劫的仇怨,至此化解。三人开始闲聊起来。原来,剿除“小三槛”山匪之事是姜怜语早就计划好的,即便金楼船不出事,她也会在这附近下船。

    听男子说到“小三槛”三山共有山匪数百人,颜子召略显担忧:“姜姑娘可有其他帮手?”

    “没有。”

    “那你快去帮帮她吧!我们两个藏在这里,没人会发现的。”颜子召道。

    “不需要。凭她的本事,即便是单枪匹马也绰绰有余。”男子相当笃定,再一次抬起头来,“月上中天,山匪尽除。不出片刻,即可回还。”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夜战三山

    “小三槛”盘踞着数百名山匪,其中不乏高手。姜怜语孤身杀入,男子却说她“单枪匹马也绰绰有余”,这让何天遥与颜子召不得不再一次提高心中对姜怜语真正实力的估计。

    “月上中天,山匪尽除”,正如男子所言,没过多久,姜怜语的身影就出现在远处。她的步伐很从容,很稳健,不似受伤的样子。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大包,走到三人身前站住。何天遥留意到,那黑色的大包正往下滴着“水”,联想到姜怜语刚刚大肆杀戮了一番,此行的目的又是“复仇”,包中之物可想而知。

    不过,姜怜语浑身上下倒是不见半点血迹,衣物就和去之前一样整洁,就连头发都看不到丝毫凌乱,仿佛刚刚是去闲庭信步一场。

    “成了?”男子问道。

    姜怜语将大包往地上一掼,骨碌碌滚出几颗脑袋来。“三山之匪,一个不留。”她淡淡地回答道。

    男子笑道:“你的事成了,我这儿却暴露了。”

    “出什么事了?”姜怜语直接问道。她深知男子的本事,只要男子不故意现身,颜、何二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得了。

    “你可真是撞着大运了。”男子往前轻轻推了何天遥一把,“飞升者。”

    姜怜语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是的。而且还是个天赋异禀的飞升者,飞升之后就能站立。”

    颜子召愠道:“先头你果然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我本是来保护你们的,话语皆出自你二人之口,不过凑巧被我的耳朵听到而已,何来偷听一说?”男子向姜怜语拱了拱手,“事既已成,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男子又冲何天遥眨了眨眼:“莫要忘了我说过的话。”说完,他一跃上了树梢,踏叶消失在夜色之中。

    何天遥在得知飞升者于清微界的危险处境之后,根本没心思去什么晚飘山霏晴派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萧天河、叶玲珑、花清雨三人一定已经飞升上了清微界。他迫不及待要去寻找这几位故人。刚才那名男子既然是友非敌,说话应该可信,他声称血骨坛的消息最为灵通,即便何天遥不太喜欢这个组织,也必须要去打听一番。只是,血骨坛不比宝应门,向来只接刺杀的任务。打探下落这种事,该如何拜托血骨坛呢?

    何天遥突然想起“黄狼”主事给颜子召的那颗白石,看来还是得走这条途径,毕竟这是目前为止何天遥唯一可以联系上血骨坛的途径。打定了主意,何天遥问颜子召讨要白石。

    以颜子召的睿智,他眨眨眼就猜到了何天遥的心思。“何兄,你真打算去血骨坛?石头我可以给你,可是你知道血骨坛总部或是分处在哪里么?”

    “血骨坛只设有总坛、分坛,总部、分处那是宝应门的设法。”姜怜语道。

    “不是换汤不换药么?”颜子召不明白姜怜语为何在这时较真。

    姜怜语冷笑一声:“看来你们对血骨坛一无所知。宝应门设有一处总部,其余皆是分处,而血骨坛却是设有东、南、西、北四方总坛,总坛领导着相同地域内的分坛。总而言之,四方总坛分而统治,彼此之间既是合作,又是竞争,如此才使得血骨坛万久长青,岂是宝应门那种‘一王统天下’的简单模式可比?”

    “四方总坛,真是霸气!莫非这就是血骨坛四大主事的来历么?每一位主事掌管一方总坛?”颜子召问。

    “正是。否则‘主事’二字从何而来?”姜怜语道,“你们刚才提到的‘黄狼’主事,就是东方总坛——青龙坛的坛主。”

    颜子召道:“那不用问了,另外三座总坛分别是西方白虎坛、南方朱雀坛、北方玄武坛。”

    “以四方之神命名四方总坛,再合适不过。”何天遥道,“可是,青龙总坛在何处呢?”

    “那是血骨坛的秘密,外人自然不知。”姜怜语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即便你找到了青龙坛,你也见不着‘黄狼’主事。”

    “我不是想见‘黄狼’主事,而是想借助‘黄狼’主事的关系拜托血骨坛替我打探几位故人的消息。”

    姜怜语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血骨坛主承刺杀任务,坛内消息虽然灵通,但绝不会轻易透露给外人,除非总坛主事亲自下令。”

    “那就是说,我想拜托青龙坛打探消息的话,必须得‘黄狼’主事亲自下令,但是就算我找到青龙坛,‘黄狼’主事也不会见我,是么?”

    “没错。”

    何天遥顿时心凉了半截,如此来看,血骨坛这条途径根本是条死路,不知方才那名男子为何还要提及。“说来说去,还是得借助宝应门啊!”何天遥叹道。

    姜怜语问:“你要找的故人是否和你一样是飞升者?”

    此时也没必要隐瞒了,何天遥点点头。

    姜怜语轻笑了一声:“你要真去了宝应门,就等着给那几位故人收尸吧。”

    何天遥大惊:“此话怎讲?”

    “我且问你,你那几位故人实力如何?”

    “在禹馀界时与我相当,飞升上界之后,肯定也和我一样羸弱。”

    “那他们也极有可能和你一样,飞升之后就能站立。如此说来,只要他们不刻意四处宣扬自己是飞升者,应该暂时性命无虞。”姜怜语道。

    听了这话,何天遥安心了不少。萧天河、叶玲珑、花清雨三人都和他一样经历过虚空之界的残酷修炼,应该都能适应清微界的威压。况且他们哪一个都不笨,也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接着,姜怜语话锋一转:“可是,你却要到宝应门发委托,到时就会有人主动去寻找他们,呵,不被注意时性命无虞,引起注意时可就不好说了,难保他们飞升者的身份不会暴露。一旦暴露,而且是在宝应门内暴露,那么他们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何天遥哆嗦了一下,姜怜语言之有理,宝应门这条途径也不安全:“那我就只能靠自己去找了!”

    “天大地大,你要找到猴年马月去啊?”颜子召道。

    “即便你找到了又能如何呢?试想,如果他们安全,你就无事可做;如果他们危险,你却无能为力。”姜怜语话虽直白,但不失为一种劝谏。

    颜子召也附和道:“何兄,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依我之见,晚飘山霏晴派,你最好还是去一趟。”

    “只好如此了。”何天遥叹道。

    “那好,我们上……”姜怜语“船”字还在口中,颜子召却突然伏拜在地,恳请她收自己为徒。

    姜怜语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此刻不是拜师之时,此处亦非拜师之地。你起来吧。”

    “不,姜姑娘今日若是不肯收我,我就长跪不起!”

    姜怜语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那你就跪在这里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江边去了。

    颜子召傻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摇头起身:“这叫什么事?真是孩儿他娘失踪——丢大人了!”

    何天遥大笑不止,拉着颜子召跟了过去。

    “小三槛”的山匪被姜怜语一夜之间杀得一干二净,所以小舟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这片山区。何天遥与颜子召很好奇姜怜语提到的“复仇”之事。经姜怜语讲述,两人得知,原来在山匪之中,有几员头领早年间曾经加害过姜怜语的故友,姜怜语一直在打探几名仇人的下落,最终得知他们已经在“小三槛”入了伙。山中匪类无一好人,所以姜怜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寨主到喽啰杀得干干净净。至于她被害的故人是何人,姜怜语并没有说。此外,颜子召也不只一次拐弯抹角地问起姜怜语雇他二人的原因,姜怜语都是淡淡一笑,三缄其口。

    罗生江从“小三槛”到“大三槛”之间的流域,是相对安全的区域。按金楼船的航线,在这一区域内将要停靠三个码头。如今他们的小船也分别在这三个码头靠岸,补给些干粮。由于这一班金楼船被耽搁之故,每一座码头都聚集了许多焦急等待的客商。经常往返于这趟航线的客商谁人不知“小三槛”?所以当他们目睹上游飘来一艘只坐了三个人的小船时,神情就别提多惊讶了。

    临近中游,罗生江面越来越宽,两岸风景秀丽,白云苍山,红枫翠柏,乘小舟前行倒别具一番风味。风景虽好,但颜子召的心情却很压抑。过了三座码头之后,离“大三槛”越来越近了。即便姜怜语本领卓绝,也绝不可能像剿灭“小三槛”山匪那样当孤胆英雄的。“大三槛”的每一座山峡之匪,都数以千计。其中的高手不论是在实力还是在数目上,都远非“小三槛”可比,相较之下,“小三槛”的山匪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而已,“大三槛”的山匪才算是真正的成了气候。

    姜怜语的脸色始终非常冷漠。她驾驶小舟也丝毫没有退避之意,向着远方的第一座山峡——乌陵峡驶去。

    乌陵峡,罗生江中游的第一道关口。乌陵山山岩偏黑,使得整座山远看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色,遂得“乌陵”之名。乌陵山位于罗生江东岸,与其相对的西安还有一片矮山,称为“掌心山”。这片矮山连绵很长,一直盖过了三大山峡,乌陵、金顶、独明三座大山就如同“掌心”下的三根利爪。乌陵山上,层层营寨清晰可见,简直像是一座绕山大城。一般匪类,岂可与之相比?可姜怜语非但不驾舟左靠,反而紧贴着右岸行驶,这不是把羊肉往虎口里送么?

    随着罗生江拐过一个大弯,已经可以看见乌陵山脚。姜怜语终于驱船靠了岸。两人都不明白为何要在此时此地停船。

    “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好戏,你们两个有眼福了。”姜怜语道。

    颜子召仰望着高山:“你该不会又打算孤身一人杀进匪寨吧?”。

    “不。今天我也和你们一起看戏。”

    远处山脚下,是一个被匪徒占据的水港。五座码头边上停着大大小小大约几十艘船,其中甚至有一艘金楼船,不过船楼已经漆成了黑色,船帆上也绣有一只巨大的黑鸦,那正是乌陵峡黑鸦寨的标志。

    日薄西山,天色越来越暗,山上的黑鸦寨中燃起点点灯火,

    似乎一切都有条不紊。“若是被岗哨发现就糟了。”颜子召担忧地环顾着四周,江边就是泥地,只有一片发黄的草地,连块大点儿的岩石都瞧不见,“我们现在可是秃头上的虱子。”

    “现在所有的寨外岗哨应该都已经被除掉了。”姜怜语嘴角扬起一丝奇怪的笑意,“若是没有除干净的话,好戏更加精彩。”

    天完全黑了。何天遥目不转睛地盯着灯火通明的黑鸦寨,他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寨中传来的喧哗声与觥筹交错声。仔细侧耳倾听,却只闻柔和的水声与风声。

    忽而,一道尖锐的啸声打破了祥和,啸声之后则是一声爆响。“响箭!那是响箭的声音!”颜子召从船上立起。响箭,一般是军队发号施令时所用,难不成终于有大军来清剿山匪了吗?

    远处的树影忽然“动”了起来,定睛一看,正有大批人影从林中冲出,极为迅速地向乌陵山上奔去。

    “哈!果然!”颜子召兴奋得直拍手。三大山峡处于琅苍、青变两大洲的交界处,那些人会是琅苍军,还是青变军?

    都不像。首先是装束,所有人都统一穿着夜行衣。其次是身手,那些人无一不身法极佳,踏地无声,爬山道如履平地,遇上几丈高的坡,甚至一跃而上,动作轻盈而优雅,寻常军士哪有这等本事?再次是章法,常言军队进退有章,可那些人分明是各自为战。

    没过多久,黑鸦寨中的灯火变得明暗不定起来,离得这么远也隐约可以听到喊杀之声。想必是那群黑衣人已经冲进了寨中。

    船动了起来。两人惊而回头,原来姜怜语已经解开了船缆。他们本以为姜怜语要把船停在离乌陵山更近的地方,没想到小舟却直接穿过了乌陵峡。

    “我们不去黑鸦寨看看吗?”颜子召问。

    “黑鸦寨已经都是死人了,有什么可看的?”姜怜语道,“迟了就看不上第二场好戏了。”

    颜子召愣了,又望了望远处的“第二槛”——金顶峡,用颤抖地声音问:“该不会将金顶峡山匪也一窝端了吧?”

    “三山匪类沆瀣一气,除去黑鸦寨只能稍挫其锐,日久必能恢复。既然要动武,就得来个了断。”姜怜语道。

    金顶山遍山苍青,只在顶端不生树木,露出一大片黄岩,遂得名“金顶”。此山之匪寨就建在山顶上,名曰“金蛇寨”。攻打金蛇寨时,又与打黑鸦寨时不同。黑鸦寨出事,金蛇寨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寨中山匪一窝蜂地涌出,分成两股,一股沿着凌空搭建的连峰索桥赶去乌陵山,还有一股冲下山来,从山下行进。

    姜怜语第二次停船的位置,就在金顶、乌陵两山之间,是下山那股山匪的必经之路。山匪们很容易就发现了小舟,不少人挥舞着各式兵刃呼号呐喊着冲向了江边。姜怜语一直仰头望着凌空索桥,仿佛根本没发觉山匪正在接近。

    “何兄,快!”眼见姜怜语无动于衷,颜子召急了,示意何天遥剑斩船缆。何天遥心领神会,一剑劈下,却被姜怜语徒手接住了剑刃。“无妨。”姜怜语平静地说。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怪响,何天遥抬头一看,原来索桥断了,无数山匪哀嚎着从空中摔落,坠向罗生江,像是下了一场人“雨”。原来如此,姜怜语应该早知道索桥要断,如果小舟此时在江中,恐怕要被砸翻。可是,岸边杀来的山匪又该怎么对付?

    山匪已近在咫尺,何天遥与颜子召都手持武器摆开了迎击架势,姜怜语还是悠哉地坐在船尾。

    不料,山匪冲到江边,却齐齐惊恐地站住了,与此同时,身后江面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不知多少黑衣人从水下露出头来,抓住那些落入江中的山匪,一下一个,头颅乱飞,血染大江。岸边的山匪惊恐万状,转身就跑,大批黑衣人踏浪登岸,追上山匪又是一通狂戮。

    “厉害,厉害!竟将大军藏在水下!”颜子召兴奋得连声叫好。

    “估计连黑鸦寨被攻的消息也是故意放给金蛇寨的,目的就是引‘蛇’出洞,于半道伏击!”何天遥道。

    姜怜语说:“今晚,就是三山匪徒的末日!”她再一次驱舟前行。

    两场好戏看罢,第三场也就不言而喻了。知道剿匪的这股势力早有周密的安排,颜子召与何天遥遂不再担心安危,而是满心期待着三山匪徒尽除的那一刻。

    前方就是“大三槛”的最后一关——独明峡。

    独明山与前两山又有不同,山体中有诸多溶洞,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安营扎寨之地。尤其以靠近山顶的一座溶洞最大,在山巅斜坡上还有一个正对着东方的洞口,就像是一个“天窗”,每天旭日东升时,明媚的阳光即会从这个“天窗”照进溶洞内,山名“独明”二字就是由此而来。独明山的匪寨——龙蟾寨就建在溶洞之中,有山体当作屏障,易守难攻。

    颜子召向何天遥介绍了一番独明山的情况,当两人正在猜黑衣大军将会以何种方式攻破此寨时,姜怜语第三次停下船,并上了岸。岸边正立着一名青衣女子,看见姜怜语后立即迎了过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三大主事

    当姜怜语驾着小舟到了独明峡前,岸边已有一名青衣女子在等候。姜怜语上岸后,两人拱手行礼,却不打招呼。

    那青衣女子道:“果真如大哥所料,那几个最难对付的此时都在独明山闭关,其他匪众都被调到了前两寨之中。”

    “终究免不了这一场硬仗。”姜怜语道,“今夜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跑他们几个!”

    “我们三人联手,料他们插翅也难飞。”青衣女子目眺远处,“她来了。”

    从金顶峡方向,一名红衣女子踏着树梢疾速而来,最后高高一跃,飘然而落,姿势极尽优雅。她手中攥着一把带鞘的剑,剑鞘上雕饰着粉樱花瓣。

    “剑未出鞘?”青衣女子问。

    “一群蝼蚁,何须出鞘?我还怕辱了我的剑呢!”红衣女子的声音格外清亮,甚是悦耳。

    青衣女子道:“今日我们三姐妹联手对敌,一定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免得让‘黄狼’大哥看笑话!”她手掌一翻,也亮出了一柄剑。

    “沉寂了许久,正好借此机在江湖上扬扬名!”姜怜语的武器也是剑,原来那个流星锤只是件辅助武器,“你们两个,在此等候!”姜怜语回头叮嘱了船上的两人一声,青衣女子与红衣女子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我们走!”随着姜怜语这一声,三名女子施展身法,电光石火之间就冲进了树林里。

    颜子召用力地攥住了何天遥的手腕,何天遥能感觉到颜子召在颤抖。“何兄,你,你听到她们说的话了吗?”他激动不已。

    何天遥说:“她们三个好像与血骨坛‘黄狼’主事很熟。”

    “岂止是熟啊!你还没意识到她们的身份吗?”

    何天遥还真没细想。

    “她们可是称呼‘黄狼’主事为‘大哥’啊!细想今日这群黑衣高手,绝非军队的身手,幽灵般的身法,鬼魅般的速度,不是血骨坛的杀手又是什么?在血骨坛内能号令如此庞大的杀手大军之人,你说会是谁?”

    “你的意思是,三位姑娘也是血骨坛的主事?”何天遥道,“不一定吧?难道血骨坛内除了四大主事就没有别的高位领导者了吗?”

    “你看见那个红衣女子的剑鞘了吗?上面可是有樱瓣的雕饰,她一定就是四大主事之一的‘红樱’!能与‘红樱’互称姐妹的,只可能是另外两位主事,‘蓝玉’和‘绿波’!真是没有想到,名震天下的血骨坛四大主事中,竟然有三位都是女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颜子召连声赞叹。

    “修真之道又不是单纯比拼力气。既然男女平等,主事为女子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因为血骨坛是个杀手组织嘛,杀手自然得心狠手辣才行,很难想象温婉的女子能登上主事那样的高位。”

    何天遥笑道:“也不知一路上是谁一直在抱怨姜姑娘冷若冰霜。”

    “早知道她是四大主事之一,我也不会抱怨了。这回我更笃定要拜她为师了。何兄,我们走!”颜子召跳上岸去。

    “去哪?”

    “当然是上独明山去啊!三大主事联手对敌,这等千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精彩场面若是错过了,那可真是要抱憾终身了!”

    何天遥略显犹豫:“可是姜姑娘刚才叮嘱我们在此等候……”

    “嗨呀,做人要懂得变通!你不去我可要自己去了!”颜子召已经迫不及待了,撒腿就跑。

    “哎,等一下!”何天遥连忙登岸追了上去。

    在上山的路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山匪的无头尸体。他们的头颅在哪里呢?当然是骨碌碌滚下山去了。所有尸体脖颈处的伤口都利落整齐,估计皆是被三位女子一剑削掉了脑袋。

    “颜兄,三位主事联手对付的敌人,恐怕非同小可。我们这么冒然前去观战,万一给三位主事增添负担……”何天遥不无担忧地劝道。

    颜子召却满不在乎:“不过是一群山匪而已,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儿去?三位美人主事一定是所向披靡!”

    何天遥一阵无语,随后又问:“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三位美人了吧?”

    “长得漂亮,武功又高,声音还那么好听,任谁能不喜欢?”颜子召道,“她们三个不仅人美,美得还不一样。姜姑娘是柔雅之美,青衣姑娘是清秀之美,红樱主事则是艳丽之美。尤其三人同在一处,彼此不同风格之美互相彰显,英姿飒爽,容光焕发,论天下之美,无出其右!”

    “我看真正容光焕发的是你吧?”何天遥笑话颜子召的眉飞色舞,“你说姜姑娘是哪位主事?”

    “除了‘红樱’,还有‘蓝玉’和‘绿波’。青衣姑娘明雅隽秀,更符‘绿波’二字。所以我猜,姜姑娘应该就是‘蓝玉’主事。事到如今,大多疑问已经解开。‘黄狼’主事让我们去晚飘山霏晴派,姜姑娘则是来保护我们的,她先故意设计让人抢了我们的钱,逼得你我走投无路,不得不接下护送日月琉璃瓶的委托,然后她对我们一路相护,顺道解决‘小三槛’和‘大三槛’的山匪。其实此行真正要护送的宝贝并不是‘日月琉璃瓶’,而是我们两个!”

    分析得头头是道。何天遥问:“那我们算是什么‘宝

    贝’?值得血骨坛调一位主事来护送?”

    “这正是悬而未解的最大疑问。可是这个谜团并非是从姜姑娘这儿起始的,而是从‘黄狼’主事那儿就已经开始了。‘黄狼’主事为什么让我们去霏晴派走一遭呢?他的目的,想必就是你刚才那个疑问的答案。归根结底,咱们俩还是得去一趟霏晴派。”

    独明山溶洞众多,寻找龙蟾寨的入口并不难,只要一路沿着无头尸体行进即可。

    沿着山道从南向西绕了一阵,到达了西侧峭壁上的瀑布,一条铁索桥将两人引向了独明山北部。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少了,最后,两人来到了一个位于半山腰的洞口前。洞口有两丈来高,洞内开凿好了向下的阶梯,两侧壁上燃着火把,映照着阶梯上遍布的血迹。

    “就是这儿了!”颜子召迈步就要往下走,却被何天遥拉住了。

    他劝阻道:“莫急,洞内是大是小还不知道,万一地方狭窄,我们进去岂不是碍手碍脚?”

    “肯定很大。堂堂三大匪寨之一的龙蟾寨,岂会缩建在狭小的山洞里?”

    “你说得没错。可你又如何能肯定,这个山洞就是龙蟾寨所在的山洞呢?”还是何天遥更冷静一些,“记得么,青衣姑娘曾说过:‘那几个最难对付的此时都在独明山闭关。’也许,这里是闭关之处也说不定。”

    这时,正好从洞内吹来一阵凉风,也带来了三位姑娘交谈的声音,只是声音很模糊,听不真切。

    “没事的,三位主事都在洞里,从声音判断,这条通道应该很长,就算洞里面狭窄的话,我们也有地方可以退。”颜子召执意要进山洞,何天遥只好跟着一起进去。

    果然如颜子召所言,长长的阶梯走了许久才见着底,到底之后横向一拐,连到一间石室。三位姑娘正站在石室中央。

    姜怜语见到两人之后,嗔责道:“我不是让你们在江边等候么?”

    “血骨坛三位主事联手对敌,我们岂能错过?能目睹三位杀敌的英姿,哪怕死了都值。”颜子召奉承道。

    红衣女子笑了。“油嘴滑舌!”姜怜语别过头去不再理睬两人。青衣女子笑嘻嘻地说:“你们可别真的死了,否则‘蓝玉’姐姐要难过了,也没法向‘黄狼’大哥交代。”

    由此可见,颜子召对三位姑娘身份的猜测完全正确。姜怜语就是“蓝玉”主事,青衣姑娘是“绿波”主事,红衣女子则是“红樱”主事。

    “能亲眼看见三位主事的芳容,乃是我等三生有幸。还望‘红樱’、‘绿波’两位主事不吝赐教,告知尊姓大名。”颜子召对着两人一躬到底。

    姜怜语瞪眼道:“打听那么多做什么?知道得太多对你们没有好处!”

    “红樱”主事劝道:“反正以后他们迟早会知道,现在告诉他们又有何妨?”说完,她对两人投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叫穆迎萱,是玄武坛主事,也就是坛主。”

    青衣女子亦对姜怜语笑道:“我也不在乎,姓名起了就是让人叫的。坛内不可互称姓名的规矩太死板了,今番是他主动问起,当如实相告。我是白虎坛主事,燕英虹。”

    “不知三位主事为何在此伫留?”何天遥环视过这间石室,四处空空如也,也不见其他出口。

    “如果料想得没错,那几个高手应该就在这堵墙后面。”穆迎萱指着石室内壁,“那墙是由此山最为坚硬的岩石所造,而且厚度惊人,如若强攻,唯有集我三人之力方能破开,所以我们在此寻找机关。”

    燕英虹补充道:“可是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机关。”

    颜子召走到墙边看了看,回头刚要说话,从阶梯处却传来了一声巨大又沉闷的声响——“咚”!

    姜怜语叫了一声不好,立即冲向了阶梯,抬头一看,心中一沉,洞口被石门给封住了!

    原来石门起初隐藏在洞口上方的山体之中,竟没被发现。穆迎萱摸了摸石墙,叹道:“和石室中那堵墙一样坚硬厚实。若再找不到机关的话,必须得强破了。否则万一被那几个家伙从其他地方溜走就麻烦了。”

    “先破哪一边?”燕英虹看看石门,又看看石壁。

    “这边!”姜怜语选的是石壁。“你们两个闪开!”她拨开颜子召与何天遥,走回石室中央,对着石壁摆开了架势。穆迎萱与燕英虹分别立于其左右,三剑之锋指向石壁上同一处,各自运功,齐声大喝,三柄宝剑如银龙突霜、白凤破雪,击中石壁,星光四溅。些许尘灰飘定,石壁上竟只留下一个浅坑。

    三位主事尽皆愕然,并非她们未使全力,而是石壁实在硬的出奇,刚才那一击若非用功力护着宝剑,恐怕连剑身都会崩断。

    “再试一次!”姜怜语道。三人再聚功力,对准那个浅坑合力一击,此次所用之力比前番更大,结果依旧,浅坑并没有变深多少。

    这下可不妙了,以石壁的厚度,真等三位主事一剑一剑穿破,恐怕三年五载都过去了。姜怜语再返回阶梯上观察那石门,感觉比石壁薄不到哪去。

    石室内的气氛很沉寂,很压抑。三位主事本来壮志满怀来清剿山匪,却着了山匪的道被困在石室之中。

    “这是什

    么古怪岩石?你们可曾听说过?”穆迎萱打破寂静。

    姜怜语与燕英虹都摇了摇头。

    颜子召却突然大笑了一声,三位主事一起看向了他。“幸亏我们来了,不过是一堵破墙而已,有何惧哉?”颜子召把何天遥往前推,“只要有何兄在,不消片刻,石壁可破。”

    “哦?”三位主事自然不信。

    “何兄有一项特殊的本领,可溶石化土,我就是被他用破墙神技从监牢中救出来的。”颜子召解释道。

    何天遥神情尴尬,能“溶石化土”的并不是他,但又不能在几人的眼皮之下将胡蓓璇召出来。于是,他故意说:“‘溶石化土’之技只能对寻常石、土起效,像这种怪异的石壁,恐怕……”

    颜子召反应极快:“那也无妨,你就像上回那样,从阶梯两侧的普通洞壁‘溶’出一条出山之路呗!”

    “这……”何天遥急中生智,“其实此技不可频繁施展,上次溶山出逃就在不久之前……”

    “公子可是需要恢复功力的丹药?”穆迎萱问。

    “不需要!与功力无关。”何天遥连忙摆手,“使用此技太频的话,会有遭受功力反噬的可能,所以得间隔得久一些。”

    “那还要等多久呢?”颜子召有点着急了。

    “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何天遥随口诌。他是觉得三位主事不会被困在这里那么久,想来用不了多久,外头必然有人来救。

    颜子召略显失望:“居然要这么久。”

    “我们三个倒是能行,就怕你们两个撑不到那时候。”姜怜语道。干粮都放在船上,无水无粮的情况下,两个低手的确挨不了几日。

    还是得想办法赶紧出去。何天遥思索了许久,总算想到了一个还算周密的方法:趁几人不注意时,先让胡蓓璇在阶梯一侧的洞壁上开一个洞,进去之后再把洞壁封上,然后她自己慢慢溶出一条出山体的通道,最后何天遥再佯装发现了暗道,将洞壁破开即可。过程是麻烦了一些,但至少不会暴露陵光佩的秘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胡蓓璇能否顶得住清微界的威压了。

    陵光界中,胡蓓璇听了何天遥的计划之后,表示愿竭尽全力一试。此时,另外四人依旧在石壁上寻找着机关,何天遥悄悄退出了石室,踏上了阶梯。由于通道两端封闭,洞壁上的火把越烧越暗,走了几步之后,何天遥就觉得胸闷气短。看来粮食和水并不是唯二匮乏的维生之物,还有更重要的一样东西——空气。时间一长,几人势必会因窒息而亡。“清微界的威压更强,但人却更脆弱了。想在大赤界时,水下闭气几天几夜都没什么事。”何天遥心中再一次感叹清微界之人的“返璞归真”,由于以前习惯了不需为维持生命而担忧的日子,故而如今他感到甚是不便。

    为了节省空气,何天遥熄灭了不必要的火把,只留下了靠近石门附近的一根。回身向下了两步之后,他突然站住了。就在刚才转身之际,他的视线好像扫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就在石门的边缘。

    回到门前仔细一看,原来那并不是“东西”,而是一个小小的凹坑。虽然石门与石壁的石质相同,但石门表面未经打磨,凹凸不平。可是,之前因为通道里火光通明,凹坑隐藏在洞沿凸出的阴影之中,不易察觉。现在光线暗淡,凹坑反而显露出来。这个大致呈方形的凹坑,绝非天然形成。

    何天遥试着伸进一根手指。凹坑并不深,才刚没入指尖,他就触到了一丝冰凉。“金属!”何天遥大喜,石门中的金属,不是机关又是什么?但是,不论他怎么用力推,那个机关都纹丝不动。“不是往里推,难道是往外拉?”何天遥蹲下身来向凹坑内瞄去,洞里的金属凸起呈圆形,可惜凹坑太窄了,根本不可能用手指去拽。

    何天遥抓耳挠腮,好不容易发现了机关,却又不知该如何触发。他又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凹坑,目光最终停留在凹坑的边缘上。“这个机关特意设成方形,莫非有什么意义?”他心想。

    身后响起了颜子召的声音:“呀,莫非是机关?”他也发现了这个凹坑,于是快步走到了何天遥身旁。

    “多半是。凹坑内有个金属物件,可是推又推不动,拉又没法拉……”

    “既不是推也不是拉的话,那就应该是往里面放什么东西了!”颜子召蹲在何天遥身旁,眉头紧锁,“这个形状……好像……会不会是……快把‘黄狼’主事给的那块方形白石拿出来!”

    何天遥猜到他要干什么了,提醒道:“如果不是,却硬塞进去的话,万一拿不出来怎么办?”

    颜子召不知哪里来的信心:“一定是!”他先将白石凑近凹坑,大小刚好吻合。“看,不可能这么巧的!”他正要把白石往里推,何天遥却攥住了他的手腕:“且慢!”

    何天遥拿出白石,转了个个儿,将唯一刻有红点的一面冲着凹坑,放了进去。颜子召恍然大悟,凹坑内那个凸圆金属,应该正好可以嵌进白石的红点内。推了一半,白石抵住了金属,何天遥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拍了一掌,白石正正好好镶进了凹坑。

    “咔嚓”,石门内响起了令人欣喜的声音。

第六百四十章 匪首之死

    没有想到,“黄狼”主事所赠的白色小石,居然在这里发挥了作用。石门内响起了机关起效的声音。本以为石门会往上升起,事实却再一次出乎了何天遥的意料,一道道裂纹从嵌着白石的凹坑处迅速蔓延,坚硬的石门在发出了几声无谓的“呻吟”之后,在两人面前轰然碎裂。

    门外有人。三名衣着夸张的男子正立在门前,石门的碎裂同样惊到了他们,四人愣愣地与洞内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左边那名男子个头最高,穿着一身黑羽衣。中间的大汉披着一件刺眼的金色披风。右边的男子胖得出奇,上身的衣衫甚至遮不住他鼓起的肚皮。看来是“大三槛”的三大寨主都到齐了。他们在石门外也许是在商量该如何对付被困住的血骨坛三大主事,可万万没想到特制的坚硬石门竟一下子碎成了渣。

    还是龙蟾寨主白胖子最先反应过来,抡起手里的大斧迎头向两人劈去。两人左右闪避,巨斧劈在两人之间的地上。黑鸦寨主高个头和金蛇寨主金披风两人也同时出手,一人使两把泼风刀,另一人使一杆金蛇杖。

    三位寨主实力不俗,何天遥当即施展《一气三元》身法,两道人影分别一左一右迎了上去,另外一道人影与颜子召一起退回了山洞内。

    黑鸦寨主与金蛇寨主被虚影所扰,攻击落空。正要往里追,却看见阶梯下血骨坛三大女主事已经冲了上来,连忙后撤,摆出迎击之势。

    精妙的《一气三元》身法同样也被三位主事看见了,“红樱”主事穆迎萱面露震惊之色,在经过两人身旁时问道:“你那身法是跟谁学的?”来不及等到回答,她就冲出了洞外,正好一位主事对上一位寨主,捉对厮杀。

    “绿波”主事燕英虹对上了黑鸦寨主。黑鸦寨主虽然人高马大,但身法却是三位寨主之中最佳的。山洞前地方不够宽敞,黑鸦寨主履陡峭的山坡如平地,大步流星攀坡而上。燕英虹的身法也不次于他,如蜻蜓点水般蹬地而起,两人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蓝玉”主事姜怜语的对手是龙蟾寨主。龙蟾寨主靠着一柄龙蟾双头斧在江湖中杀出了不小的名气。双头巨斧的龙斧端是由火山地下出产的珍稀金属制成,这种金属长年被地热灼烤,相当于经过了自然的熔铸,品质极佳。另外一端蟾斧端乃是由取自于海底的石中铁所制。龙蟾双头斧配上独门功法《龙蟾诀》,龙蟾寨主的实力在黑道中堪称一绝。

    黑鸦寨主往上去了,龙蟾寨主则往下去。他那肉球一般的身躯顺着斜坡向下“滚”去,姜怜语紧追不舍。

    “红樱”主事穆迎萱与金蛇寨主缠斗。自交手开始,金蛇寨主那贼溜溜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穆迎萱的俏脸。

    血骨坛主事何等厉害?金蛇寨主自知不是对手,刚过了几招就开始发动言语攻势:“‘红樱’主事之威名,如雷贯耳。在下一直苦于无缘拜见。今日有幸,亲睹仙子芳容,心潮澎湃。我金蛇寨与血骨坛一向不曾交恶,依在下之见,这一战根本没有必要。若仙子不嫌弃,在下愿意加入仙子麾下,以效犬马之劳,如何?”金蛇寨主竟称穆迎萱为“仙子”,其恭维之意显而易见。

    穆迎萱晃了一剑收势,嫣然一笑:“打不过时方才求饶的人见过许多,刚交手就愿意投敌的人我倒是第一次遇见。好歹你也是堂堂一寨之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投降了?”

    这一笑,把金蛇寨主的骨头都给笑酥了。他急忙表露心意:“区区野山小寨,岂可与名震天下的血骨坛相比?若能为‘红樱’仙子效力,在下甘愿放弃寨主之位,如此也可算是弃暗投明,何乐而不为?”

    “啧啧,金蛇寨主拍马屁的水准真是一等一。”洞口观战的颜子召对何天遥道。

    何天遥故意调侃:“你对姜姑娘不也是如此?我看你和他半斤八两。”

    颜子召撇了撇嘴:“我可是诚心求师的,他却是心怀亵渎之意,怎能相提并论?若非‘红樱’主事美若天仙,他岂肯降服?”

    “莫非有诈?”何天遥觉得有些蹊跷。

    “未必。传言金蛇寨主十分贪*淫好色,你看他那一身浮夸的装束,还有始终不正经的眼神,可见传言非虚。他自知不是‘红樱’主事的对手,加上‘红樱’主事恰好是个大美人儿,他有此举也就不稀奇了。”

    “金蛇寨主果然识大体。”穆迎萱道,“我血骨坛的确与大部分三山匪众没什么仇怨,只是个别几个家伙胆大包天。想为我效力也简单,只要把那几个家伙抓来,就算你投诚了。”

    颜子召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金蛇寨主十分犹豫,“并非在下不肯,而是无能为力。”

    穆迎萱陡然变脸:“那就不必多言了!”

    “且慢!”金蛇寨主慌忙道,“凭我的实力,确实对付不了他们。要不这样,我告诉仙子他们的藏身之处,仙子与另外两位主事一起去杀他们,如何?”

    “也好。”穆迎萱的神情又恢复了缓和,“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但凡是我的命令,你都不可违抗,否则我定斩不饶,你可愿意?”

    金蛇寨主大喜:“愿意,当然愿意!只要是仙子之令,在下赴汤蹈火,再……”

    穆迎萱不想听老套的话,不耐地摆手打断:“好了

    ,愿意就行。如果违令,到时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金蛇寨主唯唯诺诺,毕恭毕敬,但目光依旧不老实,时不时偷瞄几眼穆迎萱的俏脸与身段。

    穆迎萱走向山洞,金蛇寨主刚要跟来,她回头投以一个凌厉的眼神,金蛇寨主立马站住了脚。

    “‘红樱’主事,就他那种货色,你也肯纳入麾下?血骨坛应该不缺高手啊。”颜子召小声道。

    穆迎萱微微一笑:“他暂时还有点用处。”然后,她郑重其事地问何天遥:“何公子,你那身法是跟何人所学?”

    何天遥还以为穆迎萱是看上了他的身法,毕竟在禹馀界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红樱’主事,抱歉了,我曾经对师父立下重誓,决不将此身法外传,所以……”

    穆迎萱又是莞尔一笑:“虚三元,复三元,实三元。依我看,你那《一气三元》身法已经许久未曾提升了吧?”

    何天遥万分诧异,穆迎萱竟然说出了“一气三元”这个名称,并且对三个阶段一清二楚,可见她并非是想学这套身法。“未曾提升”又是何意?难道《一气三元》还有后续阶段不成?

    未等两人细谈,山洞上方突然掉下个人来,几人一看,竟是黑鸦寨主。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看来是在“绿波”主事手下吃了不少苦头。燕英虹从山洞上方跃下,对着趴在地上的黑鸦寨主啐了一口:“这家伙,腿脚还挺快,费了我不少力气!”

    黑鸦寨主挣扎着抬起头,与金蛇寨主对视。一方的眼神是疑惑,另外一方则是同情。

    这时,姜怜语也从坡下跳了上来,身上虽是干干净净,但鞋子边缘却被血迹染红。她手里握着两截龙蟾断斧,掼在地上。龙蟾寨主的下场可想而知。

    “无用之人,还留着作甚?”姜怜语瞟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黑鸦寨主。

    “本指望他带路来着。现在确实不需要了。”燕英虹毫不留情,一道寒光闪过,黑鸦寨主身首异处,颜子召与何天遥甚至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

    姜怜语冷眼看着金蛇寨主:“血骨坛被劫之物现在何处?”

    金蛇寨主老老实实地回答:“在下也不知,都是四位长老所为。”

    燕英虹喝问:“三山之匪因此而葬送了数千条人命,你还打算继续护着他们么?”

    “不敢,不敢。我这就带三位主事去他们的藏身之处。”金蛇寨主在前头引路。

    颜子召连忙问:“姜姑娘,那我们……”

    “想来就一起来吧。反正让你们回去你们也不会听的。不过我事先声明,大战之时我可顾不上你们。”姜怜语道。

    穆迎萱却对两人眨眨眼:“没关系,我来保护你们。”

    金蛇寨主将一行人引向了独明山西侧峭壁的瀑布处,来到了吊桥中央。“瀑布里面有一条暗道,入口的位置就在这座吊桥第一百三十五块桥板的正对面,喏,就是这块缺了一个钉子的木板。密道的洞口略微向上,很容易就能钻进去,只是洞口不大,跃过去之后需要略微蜷缩身子,当然,三位姑娘不必如此。”金蛇寨主道。

    “秘道入口居然在峭壁的瀑布后面,藏得可真好!”姜怜语探头向下看了看,瀑布飞流直下,直接落在山底的碎石滩上,汇入罗生江。若不是知道瀑布后面有洞口,谁敢往瀑布里跳?

    “我来带头。”金蛇寨主很自觉,后撤两步,冲着瀑布跳了过去,声音消失在水花之中。

    燕英虹也跟着跳了过去。

    这个距离对于颜子召与何天遥来说有点远,颜子召不好意思地说:“姜姑娘……”

    “抓紧了!”姜怜语递给颜子召一只衣袖,带着他一起跳进了瀑布。

    “来。”穆迎萱则握住了何天遥的手,也跳进了密道内。

    一进密道就是一座小水潭,其中的水是由瀑布溅进来的水聚集而成,正好给几人缓冲。或许是为了掩藏,密道内没有灯火,往深处越走,就越黑暗。沿着盘旋而下的台阶走了一阵,才看见了密道底部的光亮。

    金蛇寨主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条密道是无意间发现的,因为入口极其隐蔽,四位长老就把它当作闭关修炼之所。”

    姜怜语问:“之前我们被困的那间石室墙后又是什么地方?”

    “什么都不是。那个洞本来是当作存放贵重物品的仓库,前段时间四位长老突然下令把东西都转移了。”

    穆迎萱道:“该不会是特意为了困住我们才把东西移走的吧?”

    “是,也不是。”金蛇寨主道,“四位长老料定血骨坛近日必有动作,也估计三山大寨之中一定有血骨坛的奸细……啊,不,是内应,所以故意放出假消息,说石室后面就是闭关之处,目的就是为了诱使血骨坛派来刺杀的高手进入其中。仓库的石门和石室的墙壁都是由极其坚硬的压天岩制造,只要被困在里面,就不可能逃得出来。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血骨坛此番动作竟会如此之大,最终进入仓库中的竟然是血骨坛三大主事。三位连压天岩做的石门都能击得粉碎,果然名不虚传!”

    “压天岩……很硬么?”姜怜语明知故问,就是想套一套究竟有多硬。

    “那当然!就石门那样的厚度,合四位长老

    之力也无法将其粉碎得如此彻底。”金蛇寨主稍战即降,跟亲眼目睹石门被击碎也有很大的关系。虽然他分明知道当时石门之后站着的是颜子召与何天遥,但两人的实力明显不足以击破石门,所以他还是把这项“壮举”算在了三位主事身上,由此也得出了三位主事的实力远超四位长老的结论。

    其实真正击破石门的人,应该是“黄狼”主事。

    “听你刚才的话意,三山匪众也都不知道真正的闭关之所在何处咯?”燕英虹问道。

    “那是当然。除了四位长老之外,只有我们三位寨主知道。他们闭关修炼时,就由我们三人负责暗中看守密道。”

    穆迎萱冷笑:“名为寨主,事实上只是他人的奴仆罢了。”

    金蛇寨主叹息了一声:“我们何尝不知呢?只是他们的实力太强,我们只能唯命是从。”随即,他又以高兴地口吻说:“以后就不必再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了。能加入‘红樱’仙子麾下,真乃金某三生有幸!”

    “‘红樱’仙子?”姜怜语与燕英虹异口同声,一起看向了穆迎萱。

    “美若天仙下凡,自然当以‘仙子’相称。不仅是‘红樱’仙子,‘蓝玉’、‘绿波’二位仙子也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穆迎萱问:“你姓金?”

    “正是。在下金潮奉,生肖属蛇,‘金蛇’之名由此而来。”

    说着,众人下到了密道底部,原来这里依然不是密道的尽头,密道转弯向西进入一段平道,略有弯曲,所以依旧不知延伸到多远。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条密道将会穿越罗生江底。罗生江的对岸就是掌心山,看来四位长老藏身的地方就在掌心山之中。

    沿着密道走了片刻,终于看到了尽头处的一扇石门。这扇石门也是压天岩制成的。

    “打开。”姜怜语令道。

    金寨主却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开启石门的方法只有四位长老知道,我们三个寨主最远也只到过这里,从未进入过这扇石门。不过,这扇石门与仓库的石门厚薄相同,相信应该难不住三位主事。”

    “好了,你的这项任务就到此为止了。我现在给你第二项命令。”穆迎萱道。

    “‘红樱’仙子尽管吩咐。”

    穆迎萱淡淡地说:“你自尽吧。”

    金寨主顿时瞠目结舌。

    “实力不够不是你为虎作伥的理由,你大可以离开金蛇寨,不听四位长老的命令,但你却没有。”穆迎萱的话一针见血,“况且你本来就是因为心术不正才建立了金蛇寨。我想,这些年来,你也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吧?按我先前所说:‘以后但凡是我的命令,你都不可违抗,否则我定斩不饶。’你是自行了断,还是我替你动手,自己选吧。”

    金寨主自知难逃一死,惨笑道:“你一个杀手头头,竟然跟我谈‘伤天害理’?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穆迎萱道:“江湖纷争,恩怨难免。如果实力、权力够强,又何须借助我血骨坛行刺?所以我血骨坛所接的刺杀任务都是帮助实力较弱、无权无势之人,这其中算得上‘伤天害理’的又有几何?罢了,多说你也不明白。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

    金寨主愣在那里。

    “就是你对无辜女子的欺辱!”好个穆迎萱,随着话音手起剑落,将金寨主开膛破肚。金寨主瘫倒在地,血流不止,但并未立即死去。最终,他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一点点丧失了意识。

    “呸!我也最恨那**下流之徒!”燕英虹对着尸体啐骂道。

    “何公子,还得看你的了。”穆迎萱道。原来她们在仓库时只看见石门碎了,但没看见何天遥是如何弄碎的,她们还以为是颜子召之前所提的“破墙神技”呢。

    经何天遥解释之后,三人俱惊。想必“黄狼”主事早就料到她们会被困在仓库之中。

    “一般人可弄不出那种能弄碎压天岩石门的机关,看来‘黄狼’大哥安排在三山匪寨中的内应,就是他自己!”姜怜语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些年来,‘黄狼’大哥一直不知所踪,前两年青龙坛内甚至有人瞎传他已经与宝应门的一位高手同归于尽了呢!感情他是混进了三山匪寨啊。”燕英虹笑道。

    穆迎萱说:“所以此番行动所需的讯息才会探听得如此详尽、精确。就是有一点不太厚道,明知道仓库是个假消息,还不告诉我们,害得我们被困在里面。若不是二位公子追随而来,还不知道我们还要困在里面多久呢!”

    “局势瞬息万变,事先探得的消息永远都只能当做参考,实际行事时须谨慎小心,随机应变。当我们三个冲进仓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洞口上方的山体中藏着一道石门,这就是我们的过错。我猜‘黄狼’大哥是想通过此事给我们一个教训。”姜怜语总结道。

    燕英虹问:“那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四个长老一直闭关不出,想必是练功到了关键时刻。此时正是最佳的闯入时机。等到他们出关,恐怕就不好对付了。”姜怜语道。

    在三位主事交谈期间,何天遥与颜子召已经把石门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一回,他们没有发现可以放入白石的凹坑。

第六百四十一章 化险为夷

    掌心山下通道中的压天石门上,并没有可以放入白色小石的凹坑。也就是说,想要进入这扇石门,必须找到开门的机关。但门后可是连黑鸦、金蛇、龙蟾三大寨主都不能进入的禁地,其机关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说起三山匪寨的四位长老,其实他们的地位比三大寨主还要高。这可是诸多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三山匪寨之所以成了气候,与四人的暗中领导是分不开的。“黄狼”主事声称,他们的武功极高,官府数次征讨尽皆无果也是拜四人所赐。

    血骨坛与三山匪寨本是井水不犯河水,话说回来全天下敢惹血骨坛的人也找不出几个,偏偏四个长老胆大包天,在三年前与血骨坛结下了梁子——他们抢夺了血骨坛的一件宝贝。虽然当时他们蒙面行事,且不留一个活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他们还是低估了血骨坛打探消息的能力。这正应了一句常言:“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四个长老不是“好啃的骨头”,此外血骨坛那件宝贝的事哪怕在坛内也是机密,所以这才惊动了四大主事联手解决此事。“黄狼”主事耗费了两年的时间打探清楚了一切,将剩下的事交给了三位女主事,自己则去追寻宝应门高手“应海”的下落。

    据“黄狼”主事提供的消息,四个长老这次闭关已经一年有余,应该已近闭关末期。越临近末期,他们的实力就越弱,故而此时正是最佳的进攻时机。为何临近出关时,四位长老的实力反而会变弱呢?这与他们此次修炼的目的有关。具体情形三位主事没有多言,何天遥也弄不明白。

    “按二位公子所言,‘黄狼’大哥理应在这座压天石门上也设个机关才对。看来,他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姜怜语道。

    “红樱”、“绿波”两位主事对视一眼。

    姜怜语继续说:“若是此次计划了近三年的任务功亏一篑,‘黄狼’大哥当负首要责任。”

    “‘蓝玉’主事的嘴还是那么凌厉啊。”身后的通道中传来了“黄狼”主事的声音。

    “‘黄狼’大哥!”三位主事尽皆欢喜,迎了回去。看样子,她们与“黄狼”主事也是很久不曾见面了。

    “黄狼”主事记得何天遥与颜子召,他丝毫不惊讶两人出现在这里,远远冲他们点了点头。“压天岩乃是独明山特有的坚硬岩石,有且只有一座。” “黄狼”主事道,“不知是何方高人用了何种方法,将压天岩制成了两大块石板。其中一块,就是峰顶密室中的那堵墙,另外一块又不知因何裂成了两块,被粗糙地加工成两座石门。一座用在峰顶,另一座用在这里。我待在龙蟾寨的这几年,有大半时间都在研究如何对付这种坚硬的岩石,幸而终有所成。”

    姜怜语道:“峰顶那座石门确实已经碎裂。既然你知道这里有一座石门,也知道如何击碎石门,为何不留下破门的机关呢?”

    “四大长老个个精明,尤其是这等隐秘之所,若是发现石门上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小洞,他们岂不生疑?山顶那个洞穴则是当作仓库使用,而我作为龙蟾寨的仓库主管,在门内设下破门的机关并不难。” “黄狼”主事解释道。

    “那这座门怎么办?”穆迎萱问。

    “黄狼”主事淡淡一笑:“只要知道开门的机关就行了。”从他的口气来看,他应是已经探明了开门的机关。

    “天有三光,日、月、星;地有三势,高、下、平;人有三尊,君、师、父。日攀高峰,居高临下,如君之威;月洒鸿沟,泽满天堑,如师之德;星垂平野,点点滴滴,如父之恩。这座石门的机关,正是依此口诀所设。” “黄狼”主事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依次按了三处:一处是被众多凸起所包围的最高的一个凸起;一处是坑底不深但边缘范围很广的凹坑;最后一处是外围相对较为光滑的洞壁中间密密麻麻的浅坑。三处按过,压天石门上方传来了几声异响,一个黑幽幽的洞口出现在洞顶。

    原来,那才是密洞的真正入口!那座压天石门压根就与这个机关无关。

    “本以为是座门,原来是堵墙。”燕英虹道。

    “此招甚妙,当闯来之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压天石门上时,它的迷惑作用就已经成功了。”姜怜语不得不赞叹对手的狡猾。

    “此地凶险,你们两个还是赶快离去为好。” “黄狼”主事又将一物抛向了颜子召,颜子召接住一看,正是那颗白色小石。在破了山顶的压天石门之后,颜子召还来不及拿回白色小石就受到了三大寨主的袭击,后来竟忘了此事。如此来看,这颗白色小石的作用不止是破坏压天石门而已。

    同样是高手对决,这一回交战双方人数更多。“黄狼”主事却再一次让两人离开,两人自然不太甘心。颜子召正要开口,上方洞口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到了鬼门关前还想走?今天你们都得死!”话音刚落,一股狂风在通道内刮起,向着那个洞口聚去,几人感到洞口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连身体都变得越来越轻,似乎就要飘起来了。

    “狂妄!”“黄狼”主事一马当先,蹬地而起,借助风势钻进了洞内。

    燕英虹与姜怜语也

    依次进了洞,姜怜语还不忘回头对颜子召与何天遥喝一句:“还不快走!”

    穆迎萱对何天遥道:“你先去晚飘山,以后自有机会相见。”

    四位主事都进了洞,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颜子召拿不定主意。

    何天遥催促道:“走啊!那四大长老绝非常人,‘黄狼’主事必然有数。为了看一场高手对决而冒生命危险,不值!”大风在通道内怒吼不止,大风灌口,连说话都费力。两人手挽着手稳住身体,顶着风一步一步向前迈去。

    未走出几步,风势骤停,两人身后传来打斗之声。回头望去,红樱主事穆迎萱正与一位同样也是红衣的男子打得难解难分。那男子面色白净,颌下无须,长发垂腰,动作优柔,若不是看见他的喉结以及听到他口中不时传来的低沉喝声,两人险些要把他当作女子。

    红衣男子的目标显然是他们两个,而穆迎萱则在阻拦。两人身法俱佳,在狭窄的通道内辗转腾挪,竟丝毫未见不便。颜子召看得入神,在双方你来我往的妙处,忍不住拍手叫好。

    红衣男子冷笑一声,甩袖发出几道绿光,直射向两人。两人避过,那绿光击在洞壁之上碎裂开来,竟铿然有声,轰下不少渣屑。碎裂之物悠悠落地,两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几片草叶!以草叶当暗器,不仅速度惊人,威力也十分刚猛,足可见红衣男子实力之高。

    “快走!”穆迎萱急道。

    两人转身就跑,迎面拐角后面却突然冲过一个人来。那人衣衫破烂,满脸血污,面色狰狞,手持一根短棍,吓了两人一跳。“田寨主,你来得正好。杀掉那两人!”红衣男子道。

    原来龙蟾寨主并没有死透,这个紧要关头又冒了出来,截住两人的去路。

    “何兄,他的龙蟾斧已毁,又身受重伤,莫要怕他!”颜子召向后小跳,顺势张弓搭箭。何天遥抽剑前迎,与田寨主短兵相接。

    “功力高时,草木皆可为兵器,何况一棍乎?”红衣男子已觉察到颜子召与何天遥实力孱弱,料定两人必然不是龙蟾寨主的对手,遂专心与穆迎萱对战。

    “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子,红衣男子已与穆迎萱交手数十回合,通道另外一边的战斗却依然没有结束。红衣男子不禁大怒,暗骂龙蟾寨主真是个废物,侧目一瞥,正好瞅见田寨主喉间中了颜子召一箭,踉跄倒地,何天遥抓住时机,一剑削去了他的头颅。

    红衣男子做梦都没有想到,堂堂高境八品的寨主竟然如此不中用。那两人已经跑远了,自己却脱不开身去追。只在急时,耳边听到了传音之声:“让他们去吧,速来会合!”

    红衣男子咬咬牙,后退一大步,钻回了洞顶的入口。

    ……

    再说颜子召与何天遥两人,顺着阶梯一口气跑到了顶,可是,到了密道入口,两人又犯了愁。进入密道时是两位主事分别带着两人跳过来的,现在要出去,就得穿过瀑布跳到吊桥上去,距离太远不说,密道入口下方可是个水潭,连可以踏脚发力的地方都没有。对于高手来说,踏水而跃并不算难事,可对他们两个低手而言,却是根本做不到的事。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钩索穿过入口前的瀑布,落在了两人脚下。何天遥纳闷地拾起了钩索,轻轻拽了两下。那边的人很快也轻轻回拽了两次。何天遥赶紧将钩索缠在了一块石头上。

    “何兄,尚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不管是敌是友,先出去再说。”拴好钩索之后,何天遥再度拽了两次,对颜子召道,“若外头那人真有意相助的话……”

    绳索果然被扯紧。

    何天遥大喜,攀上了绳索,两人就这样顺着绳索爬出了密道。穿过瀑布,看清那个站在索桥上正用力拽着钩索的人后,两人的心完全放了下来。那人正是姜怜语的手下,那个曾经“抢劫”过两人的蒙面男子。

    两人站上吊桥之后,男子道:“我们又见面了。”

    “是‘黄狼’主事让你在这里候着我们的?”颜子召问,“你怎么不拦着龙蟾寨的那个田寨主啊?”

    男子笑道:“你们不谢我的救命之恩也就算了,还要责怪我?我此行的任务可不是救你们两个,是我刚才恰好经过吊桥时听到了‘黄狼’主事传音,让我抛出钩索带你们出来。”

    “传音?”两人愕然。所谓传音,是一种用功力阻止声音扩散,并使其精确传至某处的方法。传音的距离越远,对于功力的消耗也就越大。通常情况下,十几丈的距离已是极限。可从密道入口到山底,再到压天石门前,不仅距离远,而且还转了好几次弯,如何传音?

    男子解释道:“‘黄狼’主事可是有一项传音入密的绝技,唤作‘空言术’。哪怕隔上几百丈,当中隔墙隔物,也能让对方清清楚楚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了得。”

    何天遥感慨道:“‘黄狼’主事正与高手对战,却依然不忘这等细节琐事,心思细腻得让人五体投地。”

    “接下来的路程就由我来护送两位。”男子拱手道,“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德字。”

    慕容德

    领着两人下了山,来到罗生江边,登上一艘篷船。船借着风力和水力,划破清澈的江面,往下游而去。慕容德于船尾掌舵,颜子召拉着何天遥到船头,压低声音问道:“何兄,你到底是什么实力?”

    “我真的刚飞升没多久,还能是什么实力?”何天遥不知该如何解释。在山底通道内遭遇龙蟾寨主时,两人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击杀敌人,可以说功劳全在何天遥一人身上,因为他仅凭躯体就挡住了龙蟾寨主的所有攻击!起先是小臂中了敌人一棍,但何天遥却并未感觉有多疼,他还以为是龙蟾寨主身受重伤后气虚力乏之故,可敌人的招法却丝毫不乱。接着,他的肩膀又挨了重重一棍,略有疼痛,但筋骨完好。之后何天遥就彻底放开了,只需避开要害部位,其他地方偶尔中一棍也能坚持。不过对手就没那么好过了,何天遥的宝剑可是出自名匠之手,剑刃锋利,加上他剑法不俗,使得龙蟾寨主伤上加伤,越来越疲弱,最后被颜子召抓住了良机,一箭封喉。

    颜子召撸开何天遥的衣袖,仔细检查着他胳膊上的伤痕,只有一些淤青,其他什么都没有。“田寨主那几棍力道可不轻,生生挨着的话,你的胳膊早该断了。莫非是法宝之故?你有护体功效的法宝么?”颜子召猜测道。

    何天遥摇了摇头,他现在拥有的法宝就只有陵光佩。他仔细回想,自己的身体的确有些超乎寻常。而这种超乎寻常的现象,其实打他飞升上界之后就已经开始了。不说直接能适应清微界威压之事,就是后来于黄云岭斗森蚺时,锐利的蛇牙也只是在他肩膀留下了几道小口子而已,要知道,那蛇牙只是轻轻一划,就在梁若媞的小腿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也许,在虚空之界的漫长修练,使得我筋骨更加坚实了?”何天遥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对颜子召道:“颜兄,你冲着我射箭试试。”

    颜子召吓了一跳,不知何天遥之意。当听何天遥解释说是为了试一试躯体强度时,他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太危险了!”

    “又没叫你射我心窝,喏,偏一点,受伤也只是擦破胳膊而已。”何天遥对着自己左臂的某处比划着,“以你的箭术,相信不难。”

    “当真要试?”

    “是的!”

    颜子召无奈,后退到船篷边,犹豫了一下,又返前两步。离得近了,怕箭力太大,射伤何天遥;离得远了,又怕瞄不准。最后,他站在了何天遥面前两丈处,张弓搭箭。“何兄,你准备好了吗?”

    何天遥点点头。

    颜子召使劲咽了口唾沫,瞄准何天遥左臂的边缘。他持弓的手在轻轻颤抖,拉弦也不敢太满,瞄了好一阵,终于放了弦。可是,由于弦未绷紧,那支箭刚离开弓就往下坠,最后落在何天遥身前一尺处。

    何天遥哭笑不得,捡起箭抛还给颜子召:“你倒是使点劲儿呀!”

    “放心拉满弓,你伤不了他。”船尾的慕容德大声道,“当初他挨了我三成力的一脚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地站起身来,我就知道这个小子不简单。”

    颜子召定了定神,觑准了位置,虽然还是不敢把弦拉满,不过他估计这一箭已达六、七成力了。箭射得很准,箭力带得何天遥的身体扭了一下。颜子召连忙上前查看,何天遥的衣袖破了,皮肉上有一道红印,但并未留下伤口。

    “果然,你的躯体可真够硬的。”颜子召带着艳羡的神情赞叹道。

    “你尚未使出全力,再来!这一回冲着这儿!”何天遥指着自己的左肩窝。

    未等颜子召开口,慕容德道:“有胆气!依我看,还应该让他再离得近一些!”

    “对,你上前一丈。”何天遥道。

    “都是疯子……”颜子召嘴上如此说,但心中已比前番有底气多了。他上前两大步,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何天遥应声坠入江中。

    “何兄!”颜子召冲到船舷处,将何天遥拉了上来。看他的左肩,有一个圆点红印,箭支刚才被弹飞了,漂在几丈外的江面上,“感觉如何?”

    “像是挨了一拳,稍微有点儿疼。”何天遥活动着肩膀。

    “这已经是我十成力道的一箭了,居然连皮都没破。何兄,难道你的身体是铁打铜铸的不成?”颜子召望向那支箭,连箭头都折断了,仅剩下一支箭杆,怪不得能漂在水面上呢。

    “我说你伤不了他吧?”慕容德笑道,“‘黄狼’主事果然眼光敏锐。”

    何天遥皱了皱眉头:“慕容兄,‘黄狼’主事让我们二人前往霏晴派,‘蓝玉’主事又一路护送,究竟目的为何?”

    “等到了霏晴派,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颜子召又问:“不知三山匪寨的四大长老有多厉害?‘蓝玉’主事他们应该能顺利拿下吧?”

    慕容德道:“春、夏、秋、冬四大长老其实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只是以前他们不叫现在的名号。这回他们闭关若是修炼有成,恐怕实力会大幅提升,即便是我们血骨坛四大主事联手,胜负也难说。”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四个长老想要伤到四位主事也绝非易事。成败不好说,但性命定是无虞。你们大可放心。”

第六百四十二章 贪杯闹酒

    万千世界,大好河山。罗生江纵跨两洲,沿途山明水秀。以往只是因为三大山峡之匪患,如刺在喉,上下皆不可。即便有金楼船那等不易被劫的大船,过三座山峡时,船上人众也皆是战战兢兢,生怕匪首偶一日心血来潮,下令劫一回金楼船“尝尝鲜”,故而难生赏山看水的闲心。

    而此时,颜子召、何天遥两人的心情却是与那些人不同。船虽不大,但最凶险的三大山峡已过,和风、缓流推舟而行,只待几日之后到达目的地。闲来无事,正好一览青山碧水。三大山峡之后的山峰都不算高,松、柏、枫林倒是十分茂密。时值深秋,松柏转苍,枫叶变红,随着江水转流,若逢着丘峦上覆一片枫林,那可真是:

    远看群山尽苍重,

    转来却见一点红。

    秋意阑珊枫才艳,

    恰似娇娘掩羞容。

    过了罗生江中游之后,随着距离三大山峡越来越远,江上的船只也越来越多。常闻“水边平地多繁华”,此话真是不假。三里一镇,十里一城,其间渡口、码头不计其数。有诸多客商为了便利,干脆在码头附近沿岸设摊,有时摊位竟连绵数里之长,为了遮风避雨,不少地方沿江修建长廊,长此以往,临近几镇的长廊竟能连在一起。人群更是熙熙攘攘,每日从卯时一直热闹到戌时,有些地方甚至过了子夜还不休市,灯火通明,照得市集犹如白昼。颜子召不禁感叹:“罗生江全江沿岸本该都是这般繁荣才是!”

    轻舟顺风顺水,日行千里,昼夜不歇。不几日,平地流域已过,罗生江再度流进山区。这也是罗生江进入下游的标志。这里的山与中游之山又有不同,高耸入云,巍峨磅礴。从半山腰开始就烟雾缭绕,于江上根本望不见峰顶。

    “晚飘山已经不远了。”慕容德道。

    “我曾听闻这片山峦有‘登高四晚而入天宫’一说。难道晚飘山真的那么高么?需要爬四天四夜?”颜子召好奇地问道。

    慕容德听了哈哈大笑:“此‘晚’非彼‘晚’也!‘晚飘’二字其实先是峰名,后来那片山峦才以峰名冠之。晚飘山共有四座高峰,主峰自然是晚飘峰,另外还有晚天、晚飞、晚空三座高峰。因为名扬天下的霏晴派主殿就座落于晚飘峰上,所以‘晚飘’二字最为出名,这也正是以峰名为山名的原因。现在你知道‘四晚’为何意了吧?”

    “原来是四座高峰的统称……晚飘山除了霏晴派之外可谓人迹罕至,外人对‘四晚’之意想必多有误会。”

    “霏晴派其实原本也是一个统称,当初四位祖师师承一脉,功法同源,却有所区别。为了秉承将本派扬名立万的宗旨,四位祖师分脉不分派,分别于晚飘、晚天、晚飞、晚空四座山峰上开脉收徒。后来经过漫长岁月,各脉的功法逐渐融会贯通,各自取长补短,区别不再似早年间那般分明。”慕容德介绍道,“在进入修真新时期之后,因为武器各异的缘故,更加不便区分武功套路,所以现在霏晴派中再无支脉一说。”

    “修真新时期”,何天遥头一回听到这个词。听慕容德之意,“武器各异”这种现象是在进入“修真新时期”之后才出现的。既然有“新时期”,那就一定有“旧时期”。不知“旧时期”的修炼方式是不是传统的以刀、剑为兵器的修真之道呢?

    两日之后,慕容德遥指远处一座高山:“那儿就是晚飘峰,穿过岸边这片树林,就是霏晴派的地盘。我尚有他事在身,只能送二位至此了。”

    两人上了岸,与慕容德挥手而别。树林不大,两人在林间穿行了一个时辰,就看到了林外上晚飘峰的山路。顺着山路拐过弯去,视野里赫然出现一座牌楼。牌楼下正有一名白衣男子,背靠着柱子端坐冥想。看见两人之后,他远远地问道:“二位兄台可是奉血骨坛‘黄狼’主事之令前来霏晴派的?”

    颜子召与何天遥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正是。”

    “我在此恭候多时了。”白衣男子起身迎了过来。行礼之后,他说:“师父昨日说,今天将会有两人奉‘黄狼’主事之命前来霏晴派,吩咐我一早在此守候。现在日薄西山,我还以为二位不会来了呢。二位且随我上山吧。”

    牌楼后的山路铺着青石,路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一座石灯台。这会儿时近黄昏,灯台都已点亮,顺着山路眺望,灯火似乎映出一条登天之道。山路开始绕山盘升之后,山上那点点灯火仿佛群星坠落,煞是好看。

    霏晴派座落于山巅,估摸着上山之路至少也有数里之遥,颜子召叹道:“沿路灯火的确壮观,但平时这条山道应该鲜有人走吧?如此灯火通明,未免太浪费了些。”

    “平时是不点灯火的,但今天不是特殊嘛。”男子道。

    “为了迎接我们?太隆重了!”颜子召略显激动。

    男子笑了:“也可以这么说吧。今天是我们霏晴派开门纳客的日子。”

    “开门纳客?怎么说得跟青楼似的……”颜子召脱口而出。

    “颜兄!”何天遥嗔怪道。

    男子一点也不生气:“这个词也不是我们自己说的,而是人们口口相传时说的。我们霏晴

    派江湖闻名,慕名而来的客人不计其数,总不见得一概许他们入宗,打扰本门弟子修行吧?所以平日都是闭门谢客,只在特殊的日子开门纳客。”

    何天遥问:“那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今天是报名入宗的最后一天。明日就是我们霏晴派的收徒大会以及拜师仪式。”男子道,“你们明天可以看看热闹。”

    “原来如此。不过我们这次来贵派是为了替‘黄狼’主事送一样东西……”颜子召拿出来那块白色小石。

    男子又笑:“怎么可能光是送此物呢?‘黄狼’主事荐来的徒弟,家师岂有不收之理?从明日起,你们就该叫我一声‘二师兄’了。”

    若换成以前,颜子召此时当欢呼雀跃。拜入霏晴派是多少世人梦寐以求却又不可企及的愿望,对两人来说却是如此易得。可是,颜子召如今一心想拜姜怜语为师,所以听了男子所言,并没有显得多高兴。“不知‘黄狼’主事为何要荐我们入宗?此物又是什么?”颜子召问道。

    男子说:“连你们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等见了家师,一切自见分晓。”

    由此可见,“黄狼”主事与男子师父的关系非同一般。“黄狼”主事让两人来一趟霏晴派,就是举荐两人入宗。听男子的意思,两人不必参加入宗考核了。“难道‘黄狼’主事只是看了我们一眼,就可知我二人资质如何?”何天遥忖思。

    “兄台尊师不知是霏晴派的何许人物?”颜子召又问。在他想来,能与“黄狼”主事交好之人,在宗派内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家师正是霏晴派掌门。”

    两人愕然,只料到此人师尊在霏晴派内应是举足轻重,但没想到地位竟然高到如此地步。颜子召动摇了,拜入霏晴派和拜霏晴派掌门为师,两事的性质截然不同,前者只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后者可是掌门之徒啊!

    男子又道:“师父从不轻易收徒,到现在也只收得师兄和我两个。师父从前还曾说过,收徒最多只收四人,所以,收了你们两人之后,师父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收其他徒弟了。”

    不得了,不仅是掌门之徒,还是关门弟子。何天遥看颜子召目光直直地发愣,遂笑道:“颜兄,你还在犹豫吗?”

    “怎么,你们还有顾虑?”男子有些疑惑。

    颜子召一咬牙:“没有!就这么定了,拜入霏晴派!不,拜霏晴派掌门为师!”

    “我叫向南桥,以后就是你们的二师兄。大师兄下山办事未归,等以后再见。”男子道。

    颜子召与何天遥也自我介绍了一番,当然,何天遥虚报了一个年龄,于是颜子召就成为了“三师兄”,何天遥当“四师弟”。对于“四师弟”这个身份,何天遥十分怀念,当初他拜余瑞江为师时,也是排行第四。

    三位未来的师兄弟一路说笑着往山顶而去。听向南桥介绍,霏晴派每隔三十年才收一次徒,每次的收徒名额也很少,最多的一次才收了四名徒弟。在举办收徒大会的前三日,霏晴派会打开山门接纳慕名而来的客人,为何称来者为“客”,正是因为其中九成九的人都会被淘汰。在收徒大会前一天的午时,山门即会关闭。此时已过了纳客之时,故而山道上不见人影。

    何天遥道:“那我们岂不是迟到了?而且还一下子就占去两个收徒名额……”

    “你们是由‘黄狼’主事荐来的,师父又下了命令让我下山迎候,就不必受规矩约束啦。再说我们霏晴派收徒本来就没有名额限制。”

    “那就是只要资质足够优秀即可咯?”颜子召还以为霏晴派收徒的方式和以前的听闻不一样。

    “也不是看资质,而是……”向南桥忽而踌躇起来,神情也略显古怪,“总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未到山巅,就远远看见云雾之中朦朦胧胧的殿宇楼阁。山门前百级台阶两侧除了灯台之外,还架起了火盆。山门上建有一层阁楼,为守门弟子静修之用。山门两侧的墙上嵌着数块菱形黑石,每块黑石当中都阴刻着一个大字,右侧墙上的字是“拨云见日”,左侧墙上的字是“雨过天晴”,再往两侧去就全都是白墙青瓦,绕着山缘向远处延伸。

    何天遥发现,偌大的山门,却不见牌匾。但观门楣之上,却留着牌匾的空位。

    守门弟子见是向南桥回来了,赶紧开了门。门内即是一座宽阔的道场。道场另外一边是继续往高处延伸的台阶,转弯处是另外一座道场,然后又是台阶,一直绕向山后。

    进宗之后,何天遥问:“师兄,宗派的牌匾呢?”

    “前些时日被……被宗内的一个醉鬼给打落,摔碎了,已经让人去附近的新唐城另做了,过几日便能送来。” 向南桥尴尬地笑了笑。名门大宗,在收徒大会这等重要场合,竟然没有山门牌匾,的确丢人。

    颜子召惊讶道:“霏晴宗还收醉鬼?打碎牌匾可是大过,得将那人逐出宗派吧?”

    “这个嘛……呃,那个醉鬼的地位有点高。”向南桥解释道。

    “连堂堂霏晴派也有倚权仗势之事?”何天遥不解。

    “谈不上。此人对

    于宗派的功远大于过,贪杯以及闹酒这一点点缺陷又算得了什么?”向南桥道,“想来入宗的人实在太多了,晚天、晚飞、晚空三峰恐怕都已经住满了,这样吧,你们就在我的住处对付一夜。”

    两人不太在乎住在何处。向南桥领着两人顺小路来到了一间小阁。“这里就是我和师兄的住处。现在师兄不在,只有我一个人。今晚你们就在此处歇息,我去其他师兄弟那儿挤一挤。”向南桥十分客气,其实屋里足够住下三个人。

    见向南桥这就要走,颜子召连忙问:“不用去拜见一下掌门吗?我还得把‘黄狼’主事相托的这块小石交给他呢。”

    “不急,你们千里迢迢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一夜好了。明日一早,我再带你们去见师父。”向南桥道,“其实就算你们现在去见师父,恐怕也没什么结果,可能还会惹得师父不高兴。”说完,他匆匆离开了。

    待向南桥走远,何天遥道:“看来,霏晴派的掌门应该是个脾气古怪之人,多半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儿。”

    “管他呢,只要能拜掌门为师,哪怕他是三岁小毛孩我也心甘情愿。”颜子召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趟,打了个哈欠,“何兄,我可真是累了。”

    “那就睡吧,明日抖擞精神去见未来的师尊。”

    ……

    来到霏晴派的第一夜,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翌日,天刚蒙蒙亮,一声高亢的鸡鸣就将两人从睡梦中惊醒。

    “刚才那是打鸣声?我没听错吧?”颜子召揉着眼睛。

    何天遥推开后窗,深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说:“后院里养着鸡呢。”

    这时,雄鸡又叫了一声。这一声比之前那声更嘹亮,紧接着,远处山间鸡鸣声此起彼伏。

    “宗派内养了不少鸡啊,有意思。”颜子召笑道。外间的灶旁有座水缸,缸里灌满了清冽的山泉水,以其沃面,精神也随之清爽。

    不一会儿,向南桥在院里招呼两人。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装,两人跟着向南桥一起去拜见掌门。路上,向南桥向两人描述了掌门的性格和脾气。掌门行事低调,最不喜欢的就是张扬狂妄之人;掌门不拘小节,自然也很讨厌死板拘束之人,更讨厌这样的人在面前谈大道理。

    何天遥向颜子召眨眨眼,意思是:“看我猜得没错吧!”

    掌门的住处就在正殿后面,是一座两层小楼。到了门前,向南桥再一次叮嘱:“见着师父之后不要太拘谨,也不要太随意,到时师父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两人点点头。

    推开房门,顿时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不是酒香味,而是酒臭味。向南桥蹙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昨晚又没少喝!”说完,他大步向楼梯处迈去,口中喊道:“师父!‘黄狼’主事荐来的两位师弟来见您了!”

    颜子召与何天遥四目相对,目瞪口呆,联想到前日向南桥的话,莫非宗派内那个闹酒的醉鬼就是掌门不成?

    “来……都过来!”二楼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女声。

    “你猜错了!”颜子召在何天遥背上拍了一掌,飞快地上楼去了,何天遥紧随其后。

    向南桥推开了房间的门,站在他身后的两人险些将眼珠子瞪出眼眶,连“一片狼藉”都远不足以形容屋内的情形:桌椅东倒西歪,枕头被子掉落在地,酒坛滚得到处都是,盘碟全部摔成了碎片。更糟糕的是,地上满是呕吐的秽*物,与洒出的酒水混在一起,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在秽*物当中,趴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的衣服早已脏得没法入眼,即便这样,她还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寻找着尚有残酒的酒坛往嘴里倒。

    “师父!你怎么又喝了一整夜!”向南桥不顾脏污,上前去扶,却被女子一掌推开,“不、不用你扶,我……能站得起来!”女子口齿不清,想必是舌头发僵。

    别说,她还真站起来了,只是没站稳须臾,又一头栽倒了。她的脸和头发都沾上了秽*物,但浑然不觉,口中还小声砸吧着:“嗯……好香,味道不错!”

    颜子召都快要吐了。

    这邋遢女子就是霏晴派的掌门?若不是向南桥口口声声喊她师父,打死两人都不会信的。

    “师父!过一会儿你还要主持收徒大会呢,这可如何是好?”向南桥急得直跺脚。

    “都烂醉如泥了,你就别指望了。”何天遥道,“不知宗派内是否有长老?”

    “如今副掌门也不在宗内。两位掌门之下就当属晚天堂、晚飞堂、晚空堂的三位长老了。不过,他们本来就看不惯师父的行为作风,此时闹出这种事,更是给了他们声讨师父的把柄啊,所以万万不可让他们得知!”

    颜子召劝道:“不论如何,还是宗内大事重要,收徒大会当然得有人主持,否则霏晴派可就贻笑天下了。”

    “唉!大会之后,三位长老免不了又是一顿指责,到时连我也要受牵连,遇上这么个贪杯闹酒的师父,我可真是命苦!”向南桥一边叹息着一边向楼下走去,“二位师弟,师父就拜托给你们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尽快让她醒酒!”

第六百四十三章 成何体统

    霏晴派的收徒大会既定于巳时召开,此时已是辰时许。想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让眼前这个烂醉如泥的掌门恢复清醒,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么短的时间,不论用什么醒酒之法恐怕都是无济于事……呕——”进入房间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是颜子召闻到秽*物的气味还是感到肚中阵阵翻涌,一开口就连连干呕。

    “不知有没有醒酒的丹药?”何天遥问。

    掌门却接话道:“醒什么酒?我根本没……没醉!”

    “炼制丹药费时费力,有谁会单单为了醒酒而炼丹呢?”颜子召摇了摇头,揉着肚子退出了房间,下楼去了。不一会儿,他拎着两桶水回来,递给何天遥一桶。

    “这……不太好吧?”何天遥很犹豫。这女子毕竟贵为大宗掌门,像对待囚犯一样冷水浇头,太过不敬。何况看她这副烂醉的模样,即便泼了冷水也不见得有效。

    “浇不醒她冲一冲秽*物也好啊,臭死了!”颜子召毫不迟疑,一桶凉水当头泼了下去。女子浑身都湿透了,但也只是闷哼了一声而已。

    何天遥无奈,正欲泼水,谁知那掌门突然从地上弹起,一把攥住了何天遥的手腕。“我都说了,我没醉!”也许是冷水起了点效果,她说话清楚了很多,口气也变得凌厉了。

    何天遥语无伦次:“不,不是,我……”

    “不必解释!”掌门抹了把脸,“觉得抱歉的话,就陪我喝酒!”她又攥住了颜子召的手,“你也来陪我喝!”

    看来这掌门还是没有完全清醒。“不喝也行,只要你们能从我手里挣脱,我就放你们走!”掌门道。两人使尽全身力气,可掌门的双手就像是铁钳一样夹得紧紧的,哪里挣脱得开。看着他们的模样,掌门哈哈大笑,松开了手,自己再度趴在地上,去揽先前被水冲远的酒坛,可是,手能触到的酒坛全都空了。“没用的东西!快给我找酒来!我要酒!”掌门没头没脑地冲两人发起了脾气。

    颜子召拉了拉何天遥,两人先退了出去。“这酒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反正向兄已去告知长老,我们不如先去观摩收徒大会吧。”

    “可是,把她独自留在这里行吗?”

    “哈哈,人家可是掌门,最多再闹一回碎匾那种事呗,还能怎么折腾?巳时快到了,三十年一届的大会绝对不能错过。”颜子召拉着何天遥离开了小楼。

    刚走到正殿旁,两人就听到了远处的嘈杂声。等到了殿前,只见广场、石阶、道场上早已挤得人山人海。若不是路旁有诸多身穿白衣的霏晴派弟子维护着秩序,恐怕有不少人要被挤下山崖去。

    从殿前广场的围栏处,可以居高临下俯瞰直至山门处的所有阶梯与道场,掌门本该出现在这里主持大会,但是此时栏杆边的石台上却空着。颜子召与何天遥钻进人群,向石台挤去。

    没走几步,他们就被一名霏晴派弟子给拦住了:“哎,你们的号牌呢?”

    “什么号牌?”颜子召问。

    “就是进宗时守门弟子发给你们的木牌啊!”

    何天遥扫视四周,果然所有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长条形木牌,上面用红墨写着类似于编号的字迹。比如他身边的两人,一人的木牌上写着“丁卯三十六”,另一个写着“庚寅二十八”。

    “你们两个没有号牌,究竟是怎么进宗来的?”那名弟子立马警惕起来。霏晴派名满江湖,树大招风也并非不可能。他把两人当成是来搅乱收徒大会的不轨之徒了。

    何天遥赶紧解释:“是向南桥师兄领我们进宗的。”

    “哦?向师兄?他现在人在何处?为何不见他和掌门?”

    “这个……”何天遥不知该怎么回答,周围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总不见得当众说掌门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吧。

    “向师兄去找三堂长老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的。”颜子召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喊道:“晚天堂江长老到了!”一听此言,广场上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何天遥循声望去,看到一位须发和衣色一样雪白的老者正一脸怒容地向人群这边走来。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一脸愁容的弟子正是向南桥。

    人群纷纷让路,江长老径直走上石台,以雄浑的声音说道:“诸位来客,收徒大会延期两个时辰!”

    人群“轰”的一下炸开了锅,临时延期,这可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看样子,江长老并不打算告知人们延期的原因。

    “延期也得给个说法吧?”广场上的人群中不知谁带了个头,大家连声附和。

    “没有说法!”江长老瞪眼吼道,“如果有看不惯的,霏晴派的大门开着呢!”说完,他就急匆匆下了石台,往正殿去了。

    延期两个时辰,也就是要等到下午未时了。人群散去了一些,不过大部分人都留了下来,如果能加入霏晴派,别说两个时辰,两个月他们也愿意等。

    “我们也去看看。”颜子召向大殿走去。

    霏晴派的大殿名为初雪殿,还未上台阶,两人就被宗内弟子给拦住了。颜子召声称有关于掌门之事要告诉三位长老,两人才被放行。来到大殿门前,就听见殿内有人在发火:“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守卫弟子刚推开殿门,江长老喝道:“出去!”

    向南桥连忙说:“江长老,那两位就是

    ‘黄狼’主事推荐来的人,师父刚才就是由他二人照顾的。”他冲两人招招手:“快进来吧!”

    殿中除了江长老和向南桥之外,还有另外两名中年男子。想来他们应该就是晚飞堂、晚空堂的长老了。其中一人冷笑道:“什么推荐,狗屁!要是收徒全凭外人推荐,我们还开什么收徒大会?”

    另外一人道:“陆长老,那你觉得我们的收徒方式就很妥当吗?”

    “当然不妥。可是既然已经决定开收徒大会了,就该认认真真把大会给办好,否则还不如不办。你们瞧,本希望借三十年一次之良机好好振我霏晴派之威,最后却闹了大笑话!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陆长老道。

    “我们霏晴派早已闻名天下,何须振威?这事儿只要我们不说,也不可能传出去。”之前那人道。

    陆长老冷笑道“得了吧,你去附近州城打听打听,谁人不知我们霏晴派有个醉鬼掌门?召开大会,山门上却没有门派之匾,已经够丢人了,这次无故延期,外人会如何猜测?想想也知道了!”

    江长老斥道:“你们两个就别再争了,休管以后,先看当下!南桥,你可知掌门所定的此次收徒的名单在哪里?”

    “不知道。”向南桥摇摇头。

    “你们两个知道么?”江长老问颜子召与何天遥,“掌门可曾提到过收徒之事?”

    “只说要酒喝,别的没说。”颜子召回答道。

    “瞧瞧!这都叫什么事!”陆长老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江长老,马长老,我觉得我们三个不能再继续纵容那丫头了,此次大会之后,我们叫她退位让贤吧!”

    马长老道:“江长老刚才不是说了么,先想办法怎么应付这次收徒大会,其他事以后再说。外面可有好几千只眼睛看着呢。”

    “那还不简单?反正每次她都是随便乱选,我们也依法炮制不就行了?”陆长老道。

    江长老捻须深思片刻,而后否定道:“不可。‘随便乱选’只是我们的猜测,万一掌门是出于她自己的考虑呢?”

    陆长老不以为然:“每一届收徒大会的来客都数以千计,还都是素未谋面之人,掌门又能有什么考虑?”

    “可是,掌门上任后所收之徒都挺不错的啊!”马长老道。

    陆长老辩驳道:“那是运气使然,再加上本派功法优秀,只要弟子专心修炼,自然有所成。这功劳,与掌门无关。”

    “你们两个怎么又争起来了?”江长老不耐地说,“好了,‘随便乱选’不可取。即便掌门真是乱选,我们也不能效仿。谨记,我们三个长老的职责是督促掌门行事,并非代替掌门行事。”

    “我们当然记得长老的职责。可是,掌门她记得自己的职责吗?”陆长老还是难平心头怨气。

    “三位长老,且听我一言。”何天遥插言道,“掌门只是醉酒,最多一日便可清醒。何不等她清醒之后再说呢?”

    陆长老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多少来客在外面等着呢,就因为掌门喝醉而延期一天?”

    颜子召道:“不是已经延期两个时辰了么?反正两个时辰也是延,一天也是延。真是诚心来霏晴派拜师修炼的人,多等一天也不在话下;若是连一天都等不了,这等毫无耐性之人,收进来也难有所成。”

    江长老眼睛一亮,颜子召所言挺有道理。推迟两个时辰,尚且不知掌门能不能清醒,何不延期一天,待掌门精神抖擞之后再召开收徒大会呢?延期的原因也很好编,可以说掌门今日有要事未归,或者干脆将这次延期算作霏晴派对来客心性的考验。

    “你们两个过来。”江长老的态度和蔼了许多,“说说,你们和‘黄狼’主事是怎么认识的?”

    两人就将青莲湖暗洞中结识“黄狼”主事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陆长老问:“你们在那之前根本不认识‘黄狼’主事?”

    “仅对‘黄狼’主事的威名有所耳闻。”

    “呵,推荐人入宗竟如此儿戏,我用‘狗屁’二字都算抬举了。”陆长老十分不满。

    “修真之人少说污言秽语!”江长老嗔道。

    这时,殿门开了,守卫弟子喊道:“三位长老,不好了,掌门她带着一身酒气向着这边来了!”

    向南桥“啊呀”一声惊呼,急忙冲了出去。

    “胡闹!”江长老刚松弛下来的面容再度绷紧,大步流星出了大殿。

    “坏了坏了,今天我们霏晴派要丢大人了!”马长老也追了出去。

    陆长老长叹一声:“我都没脸出去了……”虽然如此说,他还是紧随而去。

    殿中只剩下颜子召与何天遥。“何兄,我又开始犹豫了,拜一个不靠谱的酒鬼为师,我们的修真前途岂不是毁了?”颜子召道。

    何天遥的想法与颜子召不同:“能当上大宗掌门的人没那么简单,更何况是个会贪杯闹酒却依然当上掌门的女子。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大殿旁的路上,掌门正摇摇晃晃地向广场走来。她身前有数名弟子正在好言相劝,可她哪里听得进去,不停地推开挡路的人,直到三位长老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站住了脚。

    “掌门,你喝得如此烂醉,如何能登台主持?收徒大会还是推迟到明日吧!”江长老小声劝道。

    “我……没醉!”这是醉酒之人最常说的一句话。

    “掌门!那边可是有数千名慕名而来之人,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陆长老鄙夷地打量着她。她的头发湿漉漉、乱糟糟的,眼神迷离,身形摇摆,衣服上还沾着不少秽*物,隔着好几丈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刺鼻的气味。

    “这个好办!给我端水来!”掌门依靠在墙边,命令道。

    一名弟子飞快地去附近端来一盆温水,盆沿上还搭着一块脸帕。

    谁知掌门接过脸盆,当头就浇了下去,水都溅到到了三位长老身上。“这样不就行了?”掌门笑嘻嘻地抹着脸,然后对那名已经惊呆的端水的弟子说:“记住,下次不要用温水,要用凉水,凉水!”

    “真是疯了!”江长老再也看不下去了,对几名弟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掌门扶回住处!”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起上前边劝边搀扶,掌门却火了,使劲抡了一圈胳膊把所有弟子都甩了出去:“回住处干什么?我刚从那儿过来!我还要去主持收徒大会呢!”

    “陆长老,马长老,今天咱们三个就是硬架,也得把掌门给架回去!”江长老道。

    “啊——”掌门突然一声尖叫,抬手指向三位长老身后。

    众人回头,却是颜子召与何天遥两人。

    “你们两个!我让你们去给我拿酒,你们怎么都不回来了?”掌门一个箭步蹿上前,抓住了两人的胳膊,“这下你们可跑不了了,跟我来!”掌门硬拽着两人向殿前广场走去。

    “快!”江长老一声令下,三位长老一起追了过去,掌门忽而侧首怒目,一股澎湃的气浪在她身后爆发,竟将三位长老全部震倒在地。“休要阻我!”掌门抛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罢罢罢!就让她尽情丢脸去吧!大不了我不当这个长老了!”江长老气得连连捶地。

    掌门在广场上刚一露面,人群就欢跃起来,如山呼海啸。掌门直到登上石台都不撒开双手:“安静!”无比洪亮的嗓音在晚飘峰上响起,竟盖住了人群的呼喊声。

    “这一次霏晴派不收弟子了,你们都回去吧!”掌门语出惊人。

    晚飘峰死一般的寂静。结果宣布得太过突然,人们都没回过神来。片刻之后,“狂风骤雨”爆发了,以往收徒大会收的弟子再少也有两、三人,这一届却一个都不收,任谁会甘心?

    “霏晴派可不是由着你们胡闹的地方!”掌门的吼声比前番更加嘹亮,强大的气场顿时震慑住了所有不满之人,人们无奈,只得忍气吞声下山去了。

    三十年一届的霏晴派收徒大会,就这么草草地收了场。

    三位长老才刚来广场,掌门就宣布大会结束了。此时,三人都忘记了发火,只是在连连慨叹:“这一次,霏晴派的名声可全完了!”

    听到长老们的话语后,掌门不以为然地说:“名声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坛酒来得实在!”

    “唉,大家先进大殿吧,仔细商议后事该如何处理。”江长老道。“不当长老”那都是气话,他如何放得下霏晴派。

    “不急。我先在这儿晒晒太阳。给你们一个时辰,让全派弟子在这里集合。”掌门终于撒开了手,然后懒洋洋地侧身躺在广场上。

    “全派集合?掌门可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宣布?”江长老问道。

    掌门打了一个哈欠:“废话!”

    江长老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甩衣袖回初雪殿去了。弟子们面面相觑,直到陆长老斥道:“没听到掌门的命令么?”众人这才四散离去。两位长老对视一眼,齐齐轻叹了一声,也转身离开了。

    待其他人都走远后,颜子召拿出了那块白色小石:“掌门,‘黄狼’主事给了我们这个东西。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想应该是让我们带给你。”

    掌门接过小石,咧嘴笑道:“他居然还记得此事,还算他有点儿良心。”

    “敢问掌门这是何物?”何天遥太好奇了。

    “喏,这不是有一个红点吗?它是个骰子,只不过还有五个面没有刻点。”

    当初何天遥曾猜测那是个骰子,还真是。

    “以前我有一个类似的骰子,十分珍惜,可是却在和‘黄狼’那个家伙交手时被他给击碎了。后来他答应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我才肯放过他。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掌门面露笑意,小心翼翼地将骰子收好。

    两人听了暗暗咋舌,听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掌门和“黄狼”主事应该是同级别的高手。

    “我们后来在独明峡又遇见了‘黄狼’主事。血骨坛四大主事合力清剿‘大三槛’之匪,掌门可知此事?”颜子召故意提起这事。何天遥知道,他是担心姜怜语的安危,想凭借掌门与‘黄狼’主事的关系,看能不能说动霏晴派出手相助。

    “我知道。”掌门道,“我当初也曾提出去帮忙,他们两个却都不同意。不必多虑,他们无事的话,自然无事;有事的话,现在赶去也来不及了。”

    掌门说的是“他们两个”,看来血骨坛四大主事之中,不只“黄狼”主事一个与她有交情。这也说明霏晴派与血骨坛关系匪浅。

    “看来留在霏晴派反而更容易与血骨坛搭上关系,到时拜托血骨坛打探天逍哥他们下落之事就有门路了。”何天遥心想。

第六百四十四章 草草了事

    距掌门下令全派集合还有半个时辰,宗内弟子陆陆续续赶来了殿前。粗略一数,也有一、二百人之多。掌门见人多了,腾身跃上了大殿的房檐,继续躺着晒太阳,闭目养神。

    掌门没有收徒就结束了收徒大会的消息已在宗内传开,来到广场上之后,因为何天遥与颜子召的衣服颜色与其他人不同,在一片白衣中显得分外显眼,所以到场之人都在打量着两人。

    也许是怕两人被看得不自在,向南桥特意过来陪两人闲聊。

    “向师兄,掌门说这次不收徒,那我们两个……”颜子召愈发担心自己的前途。

    “掌门的意思是收徒大会不收徒,你们两个本就不参加收徒大会,而是‘黄狼’主事推荐来的,不妨事。”向南桥安慰道,“不过这次一个弟子也不收,可是开创了我们霏晴派创派以来的先河。以前即便收得再少,也是有两、三个的。”

    “不知以前是如何收徒的?”

    “很早以前的情况我不知道,自我入宗之后,大会时师父会拿出一张纸,纸上就是她选定弟子的木牌编号。”

    “那掌门又是如何选定弟子的呢?”

    “这……我也不知道。师父从来不和人说起此事,长老们询问她也不作回答。不过事实证明师父收入宗内的弟子资质都还不错,也很勤奋,所以长老们就不再细究了。”

    颜子召环视四周:“怪了,霏晴派创派已久,即便收徒大会每三十年才举行一届,每届收一、两人,宗内弟子也不至于这么少呀!”

    “拜入我们霏晴派就得有刻苦修炼的觉悟。你们不知道吧,我们宗派每三十年还会举行一次弃徒仪式。修炼进度过于缓慢的弟子,就会被请离霏晴派。”

    两人闻言惧惊,原来霏晴派的规矩如此严苛!

    “你们不必太担心,任何人在修炼过程之中都会遇到瓶颈期,上到掌门、长老,下到普通弟子,谁都不例外。被请离的弟子一定是修炼慢到离谱,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不是过于懒惰就是资质实在太低,与其让他勉强修炼高深玄奥的霏晴派功法,倒不如去个小宗派选择一套更适合的功法。”向南桥说得没错,就好比读书,非要让不识几个字的孩童去研习一本深奥的著作,效果可想而知。总之不管做什么事,都得量力而行。

    向南桥又道:“此外,宗派修炼有成的前辈,大多外出云游,所以宗内人数始终稳定。霏晴派一共设四堂,以四座高峰命名,晚飘堂、晚天堂、晚飞堂、晚空堂。每堂分别有百余名弟子,加上其他弟子,共计五百余人。”

    “为何不见晚飘堂长老呢?”颜子召问道。

    “晚飘堂长老正是副掌门。此时不在宗内。”向南桥道,“若是副掌门在,有她督促掌门,恐怕这次收徒大会也不会如此了。”

    何天遥又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其他弟子’是指?”

    “我们霏晴派四堂虽是同宗同源,但在心法侧重方面有些许差别。比如晚天堂,堂内弟子兵器大多以枪、戟、镗、槊等长兵为主;而晚飞堂,心法偏重敏锐,所以堂内弟子大多使用匕首、飞镖、弓弩等。当然,这些只是主流,是宗内为能更好地给弟子安排兵器特点相近的良师而做的大致区分,并不是强性规定。”

    “心法?那是……”何天遥刚说了几个字,颜子召突然用力掐了他一下,他连忙停了口。

    “心法侧重不同也会影响招法、身法么?”颜子召又问。

    “那是当然。招法、身法、心法统称功法,三者之间相辅相成。简单举个例子,比如一个用大盾为武器的人,招法自然是关于盾的招数;既然用大盾,那招法套路就是重守而轻攻,显然轻捷的身法就不适合他,应该选择更为稳健的身法;同时心法路数也当以坚实型为主。”

    看来清微界的“心法”一词,和何天遥所理解的大赤界的剑歌、刀曲等口诀并不是一回事。颜子召应该是怕何天遥说漏嘴,暴露出自己飞升者的身份,所以才及时打断了他。

    躺在屋檐上的掌门忽然呼道:“小徒何在?”向南桥赶紧过去了。

    颜子召低声叮嘱何天遥:“何兄,以后切忌再用下界的常识去理解清微界的事物,如果有疑问,最好先问问我,免得遭人怀疑。”

    “多谢。不过那个‘心法’究竟是什么?不是招式口诀么?”

    “‘心法’是进入修真新时期之后才产生的一种功法,与招法、身法并列,此三法乃是修真的一鼎三足。心法修炼会提升修真者某一方面或多方面的能力,有增强力量的刚猛型心法,有增强速度的敏锐型心法,有增强筋骨的坚实型心法,有增强体力的耐久型心法,有增强功力的内蕴型心法,有增强精准的凝神型心法,大体就是这些类型。有专一型心法,也有多项增强的均衡型心法。像我,我喜欢的武器是弓箭,最适合我的心法就是凝神型心法,我做梦都想修炼一种高超的凝神型心法呢!”

    “那我呢?”何天遥问道。

    “你的武器是剑,刚猛型、敏锐型、内蕴型、凝神型都可以,得看你主用招法、身法的特点。招法势大力沉,自然是刚猛型心法最适合;身法迅捷的话,搭配敏锐型心法更加相得益彰。”

    “身法迅捷的话速度已经够快了,还需要敏

    锐型心法进一步提升么?”

    “身法迅捷和敏锐型心法的功效是两回事。敏锐型心法提升的速度是指你施展招法的速度。试想一下,如果身法速度够快,但手上招法却跟不上,丧失进攻良机,多可惜!搭配上敏锐型心法就不同了,面对同样武器、同样招法的对手,他出三招的工夫你可以出五招,那多出两招就是优势。如果再配上凝神型心法,多出来的两招都抓住空档击中要害,对手自然落于下风。”

    “原来如此。”何天遥点点头,“‘修真新时期’又是什么?”

    “在很久以前,修真者的武器只有两种,刀与剑,只有修炼刀法或剑法时,才能感应到天地之气,才能催动经脉中的功力运转。若使用别的武器,就感应不到天地之气,也就无从修真了。即便修真有成时更换武器,失去了功力的支持,招法再精妙也只是空架势,根本毫无威力可言。

    可是当实力提升到一定的境界时,修真似乎就达到了极限,进度异常缓慢,甚至于停滞。如此,修真之道将倾。幸而不知哪位前辈高人开创了新的修真之法——化丹,解救并重振了修真之道。妖族修炼是不需要借助天地之气的,他们妖力的来源也不是丹田,而是妖灵宝珠,或者叫妖丹。所谓化丹之术,就是将妖族的妖灵宝珠与自身丹田融合,使得丹田转为与妖灵宝珠类似,不必借助天地之气即可修炼。如此一来,武器的种类也就不限于刀和剑了,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武器。化丹之术的出现,就是‘修真新时期’的起点。”

    原来这就是清微界修真者武器各异的原因!何天遥愣了半晌,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禹馀界那场大战时,邪兽九婴曾经说过,当初若不是她和夔牛相救,四大凶妖恐怕早已被人当作化丹之材。当初他误以为化丹即为炼丹,现在方知究竟。他问道:“那化丹所用的妖灵宝珠是杀死妖族之后夺来的?”

    “当然。其实化丹就相当于将原本的境界稳固之后,再接替原本的妖族继续修炼下去。就好像一条路走不通了,开出一条捷径到达另外一条能走通的路,然后继续走下去。”颜子召打了个形象的比方。

    “可是占道的同时也把那条路上原本的旅人给杀死了。”何天遥借喻而比喻。

    “那又如何?你不杀他,他迟早有一天要来杀你。试想一下,若是没有化丹之术,人族的实力停滞不前,而妖族的实力却日益增长,以后岂不是要变成妖族的天下?”颜子召振振有词。

    “为何人类与妖族不能和平共处呢?毕竟谁也没规定天下就一定要是人族的天下,我觉得只要是天下间的生命,都有享受天下的权利。”

    颜子召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何天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妖族都是从没有灵智的飞禽走兽修炼起来的,秉性难移,有许多妖族可是要吃人的!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难道没听说过么?刚才那番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切莫在他人面前重提。”接着,颜子召又说起妖灵宝珠对化丹之后实力的影响。化丹时需要消耗五成的人族功力以及四成的妖力,如果化丹之人的实力与妖灵宝珠本主妖族的实力相当的话,化丹之后的实力会稍强一些。

    “化丹之后,人族的功力就转变成妖力了?”何天遥问道。

    “当然不是。化丹是丹田吸收妖灵宝珠,化丹后的功力自然就是本力、始力与妖力的融合,所以新时期的修真依然按功力游走方向分为仙、魔双道。可以简单地看作以本力、始力决定化丹后功力的性质,而修练提升较迅速、较明显的其实是原先妖力的那一部分。而且在融合之后,新功力也不再会像妖力那样由于过度消耗而导致实力倒退。总之,化丹的好处不少,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固本培元’吧!”

    “看来妖族在清微界的境况比飞升者还要凄惨……以后监兵界的妖族不可轻易召出来了。”何天遥一边想着,一边问道:“照这么说,清微界的修真者人人都需要妖灵宝珠,恐怕妖族应该快被赶尽杀绝了吧?”

    “怎么可能呢?”颜子召笑道,“一来有大多妖族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二来许多妖族修成人形之后很难区分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族,这也是我不让你再提什么‘人、妖两族和平共处’那种话的原因,免得你没被认出是飞升者,却被误认为是妖族而招来杀身之祸,那多冤;三来妖族和人族一样也不乏高手,那种实力登峰造极的‘老妖’根本就杀不掉的。按照化丹的功力消耗,所化之丹妖力越高,化丹后修真的起点也就越高。而且还可以多次化丹,在妖灵宝珠始终供不应求的情况下,高等级的妖灵宝珠可是令无数高手趋之若鹜之物,多少人为了妖灵宝珠而丧命妖族之手。另一方面,除了有些妖族有吃人的习惯之外,也有妖族会吸取人功力增强自身妖力,所以人族和妖族永远都不可能和平共处。”

    “原来如此。确实,原本功力高深之人,肯定不甘愿化一个低级妖灵宝珠。反过来,如果一个低手化了一个高级妖灵宝珠,那可有造化了。”

    “凡事得量力而行。化丹时,高级妖灵宝珠释放出的澎湃妖力可不是低手的躯体能承受得了的,丹田经脉受损、功力全失那都是轻的,重的当场就爆体而亡了。”说着,颜子召上下扫了何天遥一眼,“不过你这躯体倒是和别人不

    一样,才一品就出奇的坚实,以后若是有幸得到高等级的妖灵宝珠,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

    “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何天遥摇头笑道。

    “如果你将来有很多钱的话,可以直接去买一颗来。”

    “我不仅自己穷,连你认识我之后都变得一穷二白了,你觉得我有那发财的命么?”

    颜子召哈哈大笑。

    “不知化丹的最低品级是几级?”

    “没有最低品级,若是有合适的妖灵宝珠,哪怕现在化丹都可以,我不就已经化丹了么?未化丹的修真极限是四品之末,想上五品,必须化丹。所以在修炼到四品末期之前,你不必多虑化丹之事。退一步说,即便到了极限,也可以稳固境界,等待有合适的妖灵宝珠之后再进行化丹。”颜子召说着,拍了拍何天遥的肩膀,“哎,其实像霏晴派这种名门大宗,肯定会为宗内弟子备好合适的妖灵宝珠的,你根本不必为将来弄不到妖灵宝珠而发愁。”

    何天遥点点头。正因为化丹之术,连妖灵宝珠也成为了一种稀缺的修真资源。

    在两人交谈期间,宗内弟子差不多聚齐了。初雪殿前广场挤满了人,三位长老也从殿中走了出来。掌门开口道:“我下令霏晴派全宗齐聚于此,是为了宣布三件事:第一,一年之后,天绝塔又将开启,这一次大名额轮到我们霏晴派,届时将选出三名弟子前往。望大家勤奋修炼,在天绝塔开启前我会宣布中选名单;第二,本派六个月之后将会举行武斗大会,想要参加的可以去各堂长老处报名;第三,今日我们霏晴派又收得两名新弟子,何天遥,颜子召,你们两个过来。”

    两人赶紧走上正殿台阶。

    “两人都是至境一品级,不知哪位愿意收二人为徒?”掌门问道。

    众人鸦雀无声。颜子召与何天遥也很纳闷,怎么不是掌门收下他们两个?两人看向了向南桥,向南桥的神情也相当惊讶,与两人视线接触之后,他抱歉地笑了笑。

    “没人愿意收的话,我行不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名干瘦的老者拨开人群走上前来。

    颜、何二人吃惊地打量着台阶下这个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人。他的衣服本也是白色,可是却脏兮兮的,还有几处破损。他驼着背,负着手,眯着眼,身上干巴巴的没几斤肉,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

    不少人都在低声“嗤嗤”地笑。

    掌门却道:“只要是霏晴派的人,而且实力高过他们两个级别,就可以。”

    老者满意地说:“正好,我前些日子刚修炼到神境三品。”

    “那就这么定了。颜子召与何天遥从今往后就是秋老的徒弟。你们两个行拜师之礼吧。”掌门道。

    两人都没有跪下。既然是“黄狼”主事推荐而来,为何是这种待遇?“莫不是在记恨我泼她冷水?”颜子召抬眼望着身后屋檐上的掌门。

    掌门对两人笑道:“不肯行礼的话就是不尊师道,你们想被逐出宗派吗?”

    “颜兄,先拜了再说吧。”何天遥小声道。

    两人刚躬下身,却被老者伸臂拦住了:“此时先不必拜我。等什么时候你们心甘情愿跟随我修炼了,再拜不迟。”

    “既然秋老如此说了,那就先记下这次拜师礼。好了,大家散了吧,我得回去喝酒了。”掌门伸了个懒腰,翻上殿顶,不见了。

    弟子们这会儿才开始放声大笑。有人过来假情假意地恭维:“秋老,恭喜你收得高徒啊!”还有人“好意叮嘱”:“秋老,你可得悉心指点,千万莫要误了人家前途!”

    除了讥笑的人之外,也有人觉得此事不妥,一人过来埋怨老者:“秋老,你不好好在田里待着,跑上晚飘峰来干什么?”另外一人道:“来看热闹也不要紧,别出头啊!两位师弟好不容易拜入霏晴派,你站出来逞什么能?”

    老者很镇定,不论面对讥讽还是埋怨,都微笑不语。

    还有不少人上前安慰两人,有的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也有的说“先勤奋修炼,略有小成之后再向掌门申请换师”云云。

    最尴尬的就属向南桥了,他红着脸对两人道:“二位师弟,我也不知道师父她会如此决定,可能是因为尚未醒酒的缘故。你们先随秋老去,等师父酒醒之后,我再跟她说说此事。”

    两人只能淡淡地笑笑。

    三位长老见殿前乱哄哄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江长老喝道:“掌门都下令解散了,凑什么热闹?武斗大会将至,还不快回去修炼?”

    弟子们纷纷散去了。

    陆长老对颜、何二人道:“掌门已经做了决定,你们就安心跟随秋老修炼吧。即便秋老实力再弱,也超过你们两个等级。换师之事先别多想,等你们实力提升到秋老不足以指点你们的程度时,宗内自会安排。”

    马长老则嘱咐秋老:“你既然揽下两名弟子,就得全心全意指点。否则掌门也会追你一个懈怠之过。”

    秋老躬身道:“长老放心。”随后对两人道:“两位徒儿,且随我来!”

    向南桥连忙道:“二位师弟先去,你们的武器我随后会送到秋老处。”

    两人默默地跟着秋老绕过大殿,沿着一条泥路下了晚飘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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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衍纪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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