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十五章 邪魂破封
萧天河发呆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脑中突然响起了虚空中那位神人的声音,另外三人亦是如此。神人的声音似乎有勾魂引神之效,四人只觉身轻如雾,随风上飘,向下俯瞰却发觉躯体依旧留于地上。这就是所谓的“灵魂出窍”吧。四人之魂飘飘荡荡,从神人撕开的一道空间裂缝重返虚空之中。正是在那儿,神人传授了他们“四象七魂虚空阵”。奇妙的是,四界中的妖族也同样可以清楚地听到神人之声,也就是说,神人的授道轻易地穿过了四界的界障!
但是,杀死五行邪祖之因却并非四人之功,而是阵法之威也。在阵成后,四人方才魂归醒悟。所以,此阵严格来说也不是由他们四个布成,而是仰仗神人之力,他们四个只是辅助而已。简单来讲,威力惊人的“四象七魂虚空阵”其实是神人借四人的灵魂、体魄和法宝所布的,他们四个充当的是神人布阵的载体和媒介。也就是说,仅凭他们四个想要再现一次“四象七魂虚空阵”是根本不可能的。
况且此阵对四人以及二十八妖将的消耗是巨大的,妖将可用的妖力顷刻之间就被抽至极限,哪怕再多耗一点,恐也会使得他们的修为倒退。而四人的灵魂和躯体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与痛苦。所以即便他们自己有能力布“四象七魂虚空阵”,恐怕身体也是经受不住的。所以,大阵只能摆一次,击杀五行邪祖的机会也只有这一个。不过神人又岂会失手?
撤阵之后,四人遍体鳞伤、脏腑受损,不省人事。阵法的动静太大,战场上所有人都向这里注目。敌人们亲眼目睹了强大的五行邪祖被撕裂、碾压成一团肉泥的全过程,个个吓得心惊胆颤。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萌生退意,悄悄往战场后方溜。
眼见军心涣散,四大凶妖站了出来,曲朔衡喝道:“他们也都半死不活了,怕个鬼!”
钟无命也吼道:“看谁敢怯战,我先劈了他!”
两位凶妖统领的话也给四部联军提了个醒:五行邪祖之死并不代表决战已经结束,四大凶妖还活着呢!而且四界中的二十八妖将也无力再战,己方损失的战将远比凶妖一方要多!
金婵玉关心四人的状况,上去探了探萧天河的鼻息,还好,一息尚存。她还未起身,身后突然出现一团白雾,雾中有一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当心!”蓝晓宁急得大叫,金婵玉忽觉背后发寒,急忙闪身,却已来不及了,数道寒光击中了她,鲜血四溅。她定睛一看,却是一名蒙面黑衣女子,一手持刀,一手持镖。
金婵玉背痛得站立不住,单膝跪在地上,瞪着那人道:“是你!你终于肯现身了!”此人之前已和金婵玉于平育界玄胎宫打过一次交道,她就是白花帮的正主。
“背后偷袭,不知羞耻!”蓝晓宁忿恨不已,大声骂道。
那女子却和没听见似的,转过身背对着金婵玉,径直往一处走去。金婵玉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道糟糕,立即起步去追。五行邪祖死后,他们的妖灵宝珠落在地上。女子正是去拾那五颗妖灵宝珠的。眼见女子就要得手,金婵玉急忙挥出右手五根金丝去切她双腿,女子腾空一跃,顺势又发出数枚飞镖。之后,两人就绕着五颗妖灵宝珠开始缠斗,谁也不让对方更进一步。
蓝晓宁见状,本打算悄悄绕过去拾取宝珠,凶妖那边却下了战令,为了保护八方尊者,她又退了回来。
如先前所述,四部联军损失的高手比邪恶联盟更多。钟无命依旧对林水寒,曲朔衡还是对吕尚文,狄成言和“清明双杰”领着各自手下对战虫部众位振微堂主,敖天波却空了出来。他拖着大刀直奔蓝晓宁而去。蓝晓宁双臂已废,八方尊者尽皆中毒、断腿,此时正是覆灭羽部的最佳时机!
蓝晓宁也早就发现了敖天波正从人群中奔来,于是叼起风雷双匕迎击。以口叼物之力岂可与手持之力相抗?敖天波几下便将两匕击落。再一刀落下,蓝晓宁后撤避开,敖天波顺势发出一记妖力波。蓝晓宁若是去挡,则自己受伤;若是闪避,她身后的尊者遭殃。蓝晓宁只得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妖力波袭来。
正当敖天波以为得逞之时,斜刺里一人、一枪影拍至,挡住了妖力波。敖天波大惊失色,那一人一枪他再熟悉不过。枪是三尖盘龙枪;人是鳞部妖王石破天。
“大、大哥……”敖天波想不明白他的毒是如何解的。
“住口!”石破天怒目而视,“枉我石某把你当成莫逆之交,哪知你这厮心怀叵测,竟害我鳞部至此!”
“大哥,机会千载难逢!成败只在此一举!你还是如此不识时务吗?”敖天波最后一次劝道,“我并无嗜杀之心,只要他们肯束手就擒,我们定会留一条生路!将来重分天下之时,划一块属地给他们又有何妨?”
石破天知敖天波已是鬼迷心窍,摇头叹道:“重分天下,划分属地,与之前又有何区别?常言道:‘宁为太平犬,不为离乱人’。你们搅得禹馀界天翻地覆,害死了多少性命?多说无益,受死吧!”当即,鳞部的正副部主,曾经的两位结拜兄弟,当今世上最强的两大龙族高手开始互相厮杀,实在可悲。
石破天的毒是刚刚才解的。先头艾娜娜弄清了新活尸散的奥秘之后,心中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既然新活尸散是由旧活尸散兑上汲灵液制成,那活尸散的解药加上汲灵液的解药是否可以制成新活尸散的解药呢?于是,她立即奔向了花清雨。恰好花清雨在那个时候清醒过来。在布下“四象七魂虚空阵”之前,她先将艾娜娜收进监兵界,然后又将艾娜娜、石破天和九辰战龙连同活尸散解药一起悄悄放进了
羽部先前所藏的竹林之中。试验之后,果然有效,石破天和九辰战龙一起杀出竹林。
白色斗篷男子一心要杀艾娜娜,艾娜娜却突然不见了。后来他发现艾娜娜再次出现后,又立即冲了过去。
添了石破天和九辰战龙这伙之后,蓝晓宁暂时松了口气。可是八方尊者的情况不容乐观,有两位尊者已近休克。尽管蓝晓宁已用布条替八人扎住了腿,减缓了蛇毒的蔓延速度,可总不能让血脉长久阻断。再不解毒,毒素就会随着血液入心,入心则必死无疑。寻常解毒的丹药蓝晓宁也都试了,对邪祖修蛇之毒根本无济于事。可眼下最会解毒的花清雨正处于昏迷之中,真是急煞人也。
另外一边金婵玉的情况也很糟糕。被蒙面女子偷袭之后,她的动作就不再那么灵便了,妖力也已消耗大半,况且金银绦还毁了一只,她等于是负伤单手作战。蒙面女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不过片刻功夫,就逼得金婵玉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最终,蒙面女子连续几刀逼走金婵玉之后,抽身抄起了地上的五颗妖灵宝珠。随后,她居然席地而坐,开始闭目养神。金婵玉正欲上前,姬少青不知从哪冲了过来,挡住了她。姬少青双手持镖,虎视眈眈地瞪着金婵玉,那神情仿佛在说:“要杀我娘,先过我这一关!”
金婵玉心中忐忑,不知那女子意欲何为。此时耳边传来几声咳嗽,萧天河他们四人清醒过来了!
几人一睁眼,却发现姬少青母子就在阵中。那蒙面女子慢慢抬手去解面罩,她终于以真面目示人了!
当面罩滑落,露出了女子的相貌时,几人尽皆瞠目结舌。设想了无数次,万万没有想到,白花帮主竟然是她!
萧天河咳出一口血来:“楚、楚姐……怎么、怎么会是你?”
楚芳华瞟了萧天河一眼,眼神冷若冰霜。
花清雨问道:“你不是白招大帝么?怎么会和凶妖勾结在一起?”
何天遥问道:“你不是人类么?怎么会有个妖族儿子?”。
“你不是带领我们一起去征讨热海十二蛟么?怎么会和那白色斗篷男子同流合污?”叶玲珑亦问道。
“你不是心心念念要为丈夫复仇么?又怎么会让当年的仇人当你的副手?”萧天河又问一句。在依霞山时,白花帮的副帮主——翟江戎已经亲口承认,他就是当初和华林大君尚兴杰一起追杀楚芳华的人。
不对,怎么想都不对。如果楚芳华是姬少青的母亲,那以前好多事情都没法解释,可姬少青又不止一次说过此人就是他的母亲。
难道此人不是楚芳华?萧天河细细打量,不是楚芳华又是谁?当今的耀瑰大帝他曾经见过,和楚芳华本人并不像。
对于几人的疑问,楚芳华始终沉默以对。调息数次之后,她拿起了大风郎腾云的那颗金色妖灵宝珠,张大嘴,往口中送去。
“啊?”萧天河的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了,她在干什么?
金婵玉的话给出了答案:“没想到你竟是个妖族!”
原来楚芳华在吞丹!
她是姬少青的母亲,姬少青是个妖族,她自然也应是个妖族,这么看不稀奇。但是,楚芳华曾经是魔族的白招大帝啊!而且她还曾经是监兵佩之主。人尽皆知,四大天宝是四位神匠专为人族铸炼的,寻常妖族根本无法使用,当初令狐瑞向叶玲珑借来执明佩救下白樱雪和罗静波,也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执明界妖族之一的缘故。
想不通的疑问又多了一个。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另外四颗妖灵宝珠陆续吞入了腹中。一次吞五颗妖灵宝珠!金婵玉和蓝晓宁看得心里直发毛,她们绝不敢这么做,更何况那可是五位邪祖的妖灵宝珠!楚芳华她难道不怕自己爆体而亡吗?
吞下五颗宝珠之后,楚芳华身上顿时光华流转,眩目惊心,好似天神下凡。须臾,她站起身来,冷声道:“说吧,你们哪一个想先死?”
萧天河暗叹,如今的她的气质和从前真是判若两人。
楚芳华扫视了一圈,最终与萧天河四目相对。“就从你开始吧!”她提着刀一步步逼近。萧天河浑身疼痛无力,哪里还站得起来?
金婵玉正要出手,却听何天遥一声喊:“且慢!有个人要见你!”
“哦?”楚芳华饶有兴致地收了刀。
一个身披连帽斗篷的人出现在何天遥身前。
萧天河认得此人,他正是焚天宫的孟管家,在焚天宫化回了陵光佩之后,他也一直待在陵光界中,但却从来不替何天遥出战。若不是今日见到,萧天河几乎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个人了。
“你是何人?”楚芳华道。
孟管家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道满是伤疤的脸。
楚芳华眉头紧皱:“是你……你就是……常沾懿?”
常沾懿!萧天河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常沾懿不是楚芳华死去的丈夫吗?
“我还是常沾懿,你却已经不是楚芳华了。”常沾懿道。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楚芳华眉毛一扬。
常沾懿点了点头:“不知她还残存多少灵魂?可否让她出来和我见上一面?”
楚芳华冷笑一声:“很遗憾,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在一年之前,她的灵魂彻底消散,如今这副躯壳已经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听到这里,萧天河恍然大悟,失声叫道:“夺舍!原来你夺了楚姐的舍!” 按照刚才楚芳华说的“一年之前”这个时间算,正好是征讨热海十二蛟之后。
夺舍,的确可以
解释一些先前的疑问,但并非全部。而且,也引出了新的疑问。石灏明曾经说过,夺舍的必要条件是被夺舍之人灵魂消散。也就是说,在夺舍完成的时候,旧的灵魂已经毁灭,新的灵魂取而代之控制躯体,故而夺舍之后绝对不会出现两个灵魂共存一体的情形。那常沾懿为何还要问“残存了多少灵魂”呢?此外,夺舍要么得将楚芳华打昏,要么是楚芳华自愿配合,从她的实力来看,这两种情况都不太可能。
常沾懿道:“并非是夺舍,而是封印。”
“封印?”萧天河疑惑道。这个词近来可是没少听过。五行邪祖被五行圣祖给封印在五处,难道也有一个邪恶的灵魂被封在楚芳华体内了吗?
“事情还要从当初那场逃亡开始说起……”常沾懿开始缓缓地讲述。
他们夫妻二人被尚兴杰和翟江戎追杀失散,常沾懿身负重伤,垂死逃至耀瑰、灵威、赤熛三域交界之处,也就是现今的皇崖界时,意外地在山洞中发现了一个受伤昏迷的妖族。那时常沾懿仅剩一颗疗伤的丹药,强敌也即将追至,可他还是不忍见死不救,于是将丹药分了一半喂给那名妖族。那妖族醒来之后对常沾懿十分感激,对他的伤却是无能为力。常沾懿催促妖族快走,免遭牵连。妖族临行前拿出一块朱天七曜板,并将焚天宫即将开启的秘密告诉了常沾懿。所以常沾懿参加第一次焚天宫有多半的原因是为了躲避追杀。
之后的事就和大鹏王邬旬阳的讲述对上了。常沾懿去焚天宫本就无意夺宝,所以事事都不争先,反倒幸运地成为了一行人中最后一个“活人”。无意夺宝的他选择放弃全部所得,复活所有同伴。却不想在出焚天宫时,一行人意外地遭到了一道古怪“黑刃”的袭击。
邬旬阳在向萧天河讲述时,说不清楚那“黑刃”到底是什么,如今常沾懿给出了答案:原来那“黑刃”就是一道突然出现的虚空裂缝。
一行七人,即便妖灵大帝出手相助,也只救下邬旬阳一个。两名人类以及羽部三大灵鸟——鹔鹴冯琴贺、发明祝禹双、焦明司崇焕全都被可怕的虚空威压给撕成了碎片,剩下一个离裂缝最远的常沾懿半死不活。他本来就受了伤,又被虚空威压弄得伤上加伤,躯体已不能再修复,本该一命呜呼才是。但妖灵大帝想了一个办法,趁着常沾懿灵魂尚未消散,使其与一颗属性宝石相融,形成了陵光界额外的第八颗命格。从此,焚天宫便多了一个管家,担负着妖灵大帝吩咐下的任务。常沾懿醒来之后,只觉自己的一番际遇仿若幻梦,于是在焚天宫第二次开启后,他对闯宫之人自称姓孟,这是取自“梦”的同音。
“其实,那回并非我第一次遇见虚空裂缝。以前我就曾遇到过。”常沾懿道。
萧天河心中慨叹:“两次都能从虚空裂缝的威压中生还,他的命真是够硬的。”
“第一次遇见虚空裂缝,是我们夫妻二人刚得到两大天宝后不久。但是那一次我二人却仅是昏迷,并没有受伤。”常沾懿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第一次遇见的虚空裂缝并非自然出现的,而是人为的。有两道邪魂从裂缝中蹿出,钻进了我们体内,并将自己封印,让我们难以察觉。”
听者闻言无一不感叹“大开耳界”,邪魂撕裂空间,超乎常识。
常沾懿又道:“由于我的命格属于后添的,并且只依附于陵光界,所以虽然可以作为“孟管家”存活下来,但却只限于陵光界内。而我真实的躯体已在禹馀界消亡,我体内的那道邪魂,自然也随之消亡了。”
这时,楚芳华舔了舔嘴唇,阴笑道:“我夫君因你而死,你妻子因我而亡,咱俩扯平了。”
“啊,她就是其中一道邪魂?”何天遥惊道。
常沾懿道:“没错。吾妻芳华体内的那道邪魂一直在默默地恢复力量,最终破封而出,硬生生夺取了她的躯体。”
“这些都是那个妖灵大帝告诉你的吧?”邪魂楚芳华问。
“正是。大帝大人是在替我融合命格时发现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从虚空裂缝中逃出来的邪魂竟然有两个。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邪魂楚芳华狞笑:“恐怕是刚刚看见我之后才知道的吧?”
“不,在得知有关白花帮主的种种讯息之后,我就已经猜到是这种情况了。”
“常前辈,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去寻楚姐呢?”何天遥问。
常沾懿怅叹:“刚才我已经说了,我只能活在陵光界内。包括你现在看到的我,都只是一道虚影而已。既然永远都是个虚影,无法与芳华相伴,又何必去寻她呢?还不如让她以为我已经死了。”
好让人心酸的话。叶玲珑不忍地说:“那天遥也可以把楚姐收进陵光界与前辈相伴啊!”
常沾懿摇头苦笑:“那样对她来说是一种束缚,毕竟这禹馀界才是真实。说不定她会决定放弃躯体,和我一样只当一个脱离不了陵光界的灵魂,那样的话,她的牺牲太大了。”顿了一顿,他又是一声长叹,“若是当时知道她体内有邪魂,还不如这样呢。”
“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邪魂楚芳华皮笑肉不笑地重复了一遍常沾懿方才说过的话。
本以为是妖族夺舍,原来是邪魂自我封印,与原灵魂共存一体。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事情的时间就对不上了。萧天河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不对啊,凶妖作乱已经好些年了,白花帮作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楚姐是在征讨热海十二蛟之后才被消除了灵魂,那之前凶妖和白花帮的恶行难道都是她自己所为?”
第六百十六章 恶敌九婴
“告诉你,那个老头说得并不完全对。”邪魂楚芳华道,“当初我夫妻二人并非是自我封印,而是被他人封住了妖力。其实我的灵魂之力远远超过楚芳华,想夺舍随时都可以。可是一来我的妖灵宝珠被封,即便夺了她的躯壳,我也无法修炼;二来人类与妖族修真方法不同,我也没办法用她的丹田修炼;三来我的妖力太强,若是封印解除,以楚芳华的躯体,根本就承受不住。所以这些年以来,我一直在慢慢地化解封印,并且偶尔占据她的躯壳,让吾儿替我重塑妖身。最终在一年之前,妖身本体的重塑大功告成,于是我彻底消灭了楚芳华的灵魂,以妖灵宝珠代替了丹田,并让人身和妖身本体完美融合。从那时开始,短短一年时间内,我就彻底解除了封印,恢复了最强的状态!”说着,邪魂楚芳华低头展臂,满意地欣赏着那本不属于她的躯体,“你所谓的‘凶妖之乱’,那是我夫妻二人早已定下的计划,吾儿是在按计划行事而已。至于白花帮,呵,原本帮主是翟江戎,他正是当年追杀楚芳华的人,只是他运气不好,偏偏在我控制着躯体的时候找上门来。于是我就让吾儿制服了他,并将白花帮收为己用,替我寻找五行秘赋,哈哈哈!”
见她这副猖狂的模样,众人恨得牙直痒痒。
“我问你,当初你们为何要选我们夫妻为躯体?”常沾懿问道。
邪魂楚芳华回答:“我们夫妻的躯体已毁,当时只能感应到禹馀界你们夫妻二人的位置。”
常沾懿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可是因为孟章、监兵两佩之故?”
“哈哈哈,没错!两佩中有两个和禹馀界不同的亚空间,所以我们能感应得到你二人的位置。正巧,你们也是夫妻两个,我和夫君恰好各占一个。”
“难怪,当时的陵光佩和执明佩都是无主的状态,你们的选择只有我们。啊!我夫妻二人得到两大天宝,本以为是福气,没想到却是祸端,害得我们既被同界之人追杀,又被异界的邪魂侵体。”
“这你可说错了,那个妖灵大帝没告诉你么?我们夫妻原本也是禹馀界的人……”邪魂楚芳华道,“啊,不对,是禹馀界的妖!”
“那你们怎么会从虚空裂缝来?”常沾懿问道。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虚空裂缝,因为裂缝的另一边,不是虚空,而是清微界。”邪魂楚芳华洋洋得意。“
“怪不得那道裂缝的威压没那么大呢!你们既然已经飞升上界,为何还要再下界来?”
“呵,这就不关你的事了。”邪魂楚芳华戏谑地狞笑着,“总之,我已经掌握了在两界之间自由往返的方法!”
萧天河接道:“所以在禹馀界一直寻不到凶妖的下落,因为你用那‘云来雾去’之法把他们都藏到清微界去了!”
“而且在经过了清微界威压的磨练之后,凶妖大军的防御力大有增长。”何天遥补充道。
“聪明,聪明!”邪魂楚芳华鼓起掌来,“好了,闲话就说到这儿,你们也可以死个明白了。如今我已吞炼了五行邪祖的妖灵宝珠,已是天下无敌!”
“骗人!若是吞了妖灵宝珠就能天下无敌,你为何不早这么做?”萧天河不信。
“呵,因为一直没人能替我杀掉他们五个呀!”邪魂楚芳华对于盟友的死毫不在意。
萧天河直目相迎:“皇崖老祖、老宗也是你杀的吧?”
“连这你都猜到了?”邪魂楚芳华扬了下眉毛,“我想得知你们几个这些时日以来的下落,那两个老东西却是一问三不知,一点儿用也没有。没有用的家伙,何须活在这个世界上?”
尤玄通和尤玄达是萧天河与何天遥的恩师,两人对邪魂楚芳华怒目而视。
邪魂楚芳华逼近了萧天河:“闲话说完了吧?来吧,还是从你开始!”
“你高兴得太早了。”常沾懿道,“五行属性的邪祖妖丹,岂是可以随便吞的?”
邪魂楚芳华怔了片刻,突然眉头大皱,脸色异常,脚步蹒跚,踉跄了几步之后,眼见要倒。
“娘!”姬少青赶紧去扶她坐稳。
“接连吞下五个包子还得噎一阵子呢,更何况是相生相克的五行邪祖妖丹?你娘她一时半会儿是站不起来了。”常沾懿道。
姬少青举起了飞镖:“那也只是五行妖力的暂时互冲而已,待娘妖力平复之后,就是尔等的死期。在这期间,你们休想趁人之危,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碰她一根汗毛的!”此时,另外三名凶妖也赶紧护了过来。
常沾懿却没有接话,而是转过身来对四大天宝之主说:“时间紧迫,你们也抓紧时间恢复,等一会儿你们需要承受前所未有的痛苦。”
“何必要等?就趁现在!”林水寒对着四名凶妖怒目而视,“我和吕老爷子受伤不重,金部主也尚有一战之力,只要缠住几个凶妖,随便什么人就能结果了那个罪魁祸首!”
常沾懿却不同意:“不可。五行邪祖的妖力狂躁无比,若是杀了她,五股妖力势必会激荡爆裂,到时恐怕这里的所有人都要为她陪葬。”
“这、这么惊人?”林水寒直咋舌,“那该怎么
对付她?”
常沾懿指着萧天河他们四人:“全在他们四人身上。”
“常老,”既然已经知道了“孟管家”的真实身份,萧天河就换了一个称呼,“我们四个现在就只剩下说话的力气而已,九转归元丹也已经吃完了……”
“难道你忘了从焚天宫太阴层所得的离清丹了?”常沾懿道。
“啊!还真忘了!”萧天河拿出了那颗黄豆粒大小的丹药,托于掌心凝视。何天遥、花清雨、叶玲珑三人当初也通过了太阴层,所以丹药每个人都有。四人服下丹药之后,效果立竿见影,身体复原如初,功力彻底恢复,连精神都无比舒爽。何天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活动着四肢,惊奇地道:“好厉害的恢复效果,远超九转归元丹,真乃仙丹也!”
“不仅如此,它还有另外两大功效:一是可以让你们的功力暂时提升一个等级,在功效消退之后也不会有任何负面效果;二是在功力提升期间提供源源不断的功力恢复之效。”常沾懿道。一颗小小的离清丹,竟然聚纳了多种丹药的效果,而且和大赤界的暴灵丹、狂玄丹有所不同,此丹药对于功力的提升是固定的一级之效,四人已是八卦级,提升一级就到达了九宫级,药效过后还不会有虚弱期。
叶玲珑问道:“可是,邪魂此时不是杀不得么?我们该怎么做?”
“肯定是先解决那几个家伙咯!”何天遥抽出启明剑,向着四大凶妖走去。四大凶妖也都摆开了迎击的架势。
常沾懿却喊住了他:“莫急!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说着,他望向了东南方的天边,“正好,他终于来了。”
众人循向望去,天际果然出现一道人影。
待他飞近一看,原来此人也是熟人——费徒空。
“费兄弟!”费徒空落地之后,萧天河他们立即围了过去。
“不错,不错!”常沾懿打量着费徒空,捋须赞赏道,“果然是个铸炼之才。”
“费兄弟,这位‘常老’就是赠你《洞天秘典》的人。”萧天河介绍道。
“我知道。”费徒空微微一笑,“《洞天秘典》上有‘常老’留下的灵魂印记,通过印记我们已神交许久了。”说完,他对常沾懿双膝跪地伏拜道,“师父,恕徒儿拜见得迟。”
“快快请起。我哪里有资格当你的师父?你真正的师父当是陵光神匠才是,你的铸炼之技也已大成,没有辱没了陵光神匠的名声!”常沾懿深感欣慰。
费徒空不肯起来:“但凡有授道之功,即可称为‘师父’。还望师父莫要推辞,受徒儿一拜。”
常沾懿也只好受了。
待费徒空起身之后,何天遥问:“费兄弟,你不是去帮柳姑娘守寨了么?怎会赶来这里?”
“白鬼帮所处的苍云岭是偏远地境,并没有受到战乱之扰。此外凌波门也派遣了一干高手相助白鬼帮护寨,再说还有慕容大娘守在寨中,无妨。所以我接到师父的令讯之后,就立即赶来了。”费徒空对常沾懿道,“不知师父有何吩咐?”
常沾懿的目光看向了“邪魂楚芳华”,传音给五人道:“邪魂‘九婴’,九头九命,如今又吞了五行邪祖妖丹,一旦损其躯体,五行之力必然外溢,澎湃激荡,爆裂扩散,祸及他人,所以非常法不可杀之。既然在此界不可杀,那就把她丢进虚空里去!”
五人惊而对视,将“九婴”丢进虚空,也就是说要撕开一条虚空裂缝。具体又当如何去做呢?
常沾懿接下来的话说得很清楚:“如果将禹馀界与虚空之间的界障比作一堵墙,那么就只有当禹馀界这一边的威压远远大于另外一边虚空之境的威压时,才能穿破那堵墙。以禹馀界的威压,根本不足以做到这一点,所以就得另辟蹊径。既然四大天宝的威压可以抵抗虚空威压,那么将其威压提升至一定程度时,自然也可以反向打通虚空。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提升四大天宝的威压,利用这股威压来穿破界障!”
“那该如何提升四大天宝的威压呢?”萧天河在心中问道。
“当初老主人离去之前,曾采用盘古之晶制得四方璧共二十八枚。只要将这二十八枚四方璧分别与对应天宝的七颗命格相融,即可提升天宝之威压,故而此计少不得费徒空之技。”常沾懿所说的“老主人”,即是陵光神匠,可那二十八枚四方璧又是什么?现在何处呢?
“二十八枚四方璧……”何天遥忽然惊呼出声,和萧天河对视了一眼,他身前出现了一堆方形石板,“可是这些?”
“正是。”常沾懿笑道。四大天宝和四方璧都是由天外陨铁中蕴生的盘古之晶铸炼而成,难怪四方璧可以增强四大天宝的威压呢。
当初何天遥他们闯荡焚天宫时,每通过一层领取奖励时,都能看到四块石板。其中只有三块能取下来。所以何天遥身前这堆四方璧总共是二十一块。
常沾懿用手在石板堆上轻轻拂过,石板堆散发出一道夺目的白光。光芒消散之后,二十一块四方璧悠悠升起,并自发分为三排,分别飘至萧天河、花清雨、叶玲珑三人身前,缓缓旋转着。接着,另外一排四方璧
也出现在何天遥面前,想必这就是焚天宫中取不下来的那七块。
几人发现,每一块四方璧上都出现了二个字,于萧天河面前的七块四方璧上从左到右分别刻着:天魁、紫微、铃星、天机、文昌、破军、天钺,皆是青色阴刻,字上方是青龙纹图,下方则是对应的蛟、龙、貉、兔、狐、虎、豹七兽纹图,四方璧背面则是七妖代表的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星图。
在花清雨面前的四方璧则分别有白色阴刻:天空、贪狼、天同、太阳、右弼、七杀、文曲这七大星君,对应着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七星宿。
叶玲珑面前的四方璧上有黑色阴刻:武曲、天相、天赋、禄存、左辅、巨门、廉贞七大星君,对应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貐七星宿。
何天遥面前的四方璧上有红色阴刻:地劫、火星、擎羊、太阴、天梁、陀罗、天马七大星君,这七个星君之名也正是焚天宫中七层的名字。它们对应着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七星宿。
四大凶妖并不知常沾懿传音的内容,他们光看见四人吃下一颗丹药后便容光焕发、复原如初,接着莫名出现了二十八块发光石板,心知情势不妙。正欲上前攻击,适时半空中传来一声大喝,白色斗篷男子带着满身血污从天而降,双手并举,挥起一道一丈来长的光剑,向着叶玲珑以及她面前的七块四方璧横斩而去。
叶玲珑和四方璧都是解决九婴的关键,绝不可受伤或被毁,当下常沾懿暗道一声:“不好!”随即挺身上前,抬手相应。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铿然一声,金光四射,气浪翻腾,白色斗篷男子被震飞了,叶玲珑也被掀翻了个跟头。
白色斗篷男子狞笑着爬了起来,艾娜娜也从树林中追了出来,她身上的伤不比对手轻多少,可谓两败俱伤。
常沾懿依然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处,这并不奇怪,他本就是个虚影。可是虚影又是如何挡住实实在在的攻击的呢?答案就在他手中。他掌心托有一物,正是此物挡下了白色斗篷男子那威力惊人的一剑。可惜,此物在被剑斩之后,已经碎成了好几块。
“那个是……”何天遥瞪大了眼睛。
“唉——”常沾懿摇头长叹,身影竟变淡了许多。
“那好像是颗妖灵宝珠啊!”萧天河道。可常沾懿并不是妖族。
“不,那是‘常老’的命格!”何天遥十分肯定。
这颗陵光界额外的第八颗命格,是常沾懿“继续存活”的根本。现在命格已碎,后果又当如何?从常沾懿的神态与身影变化即可想到。
“常老,你……”叶玲珑自忖凭自己之力无法抵挡白色斗篷男子刚才那孤注一掷的一击,若不是常老相救,恐怕她已经死了。
常老的声音很平静:“看来,就要和你们永别了。”
“师父……”费徒空十分不忍。
常沾懿看向了被震飞到远处的白色斗篷男子:“想不到,最后的变数还是那个异界之人!”他又对费徒空说:“我一介孤魂,死不足惜。只是苦了你啊!你虽已是八卦级,但也只是初至此境,奇经八脉还未修炼完全,尚不足以独自承受铸炼四方璧之耗。若没有我相助,勉强而为的话,恐怕……”说到最后,常沾懿踌躇起来。
“师父但说无妨。”
“每铸成一次,你躯体和经脉的伤残就会多一分。即便你以坚韧的意志坚持到二十八次铸炼完成,恐怕最后你也会经脉尽断,气虚而亡。”常沾懿道。
费徒空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面带忧色的同伴们:“为了大义,大丈夫理当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我心里有所牵挂,割舍不下……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常沾懿摇了摇头:“只有修习了《洞天秘典》,才能熔炼四方璧。所以普天之下除我之外,再无人可助你。”这时,他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清了。
萧天河忽然想到一点:“常老,听你方才所言,似乎只要费兄弟实力足够,就不会死?不知可否用那离清丹?”
“有九宫级之功,却没有九宫级之实。功力再雄厚,奇经八脉也是未通之态,离清丹无济于事。”
费徒空叹了一声,咬牙道:“罢!罢!罢!为了禹馀界苍生而牺牲,也算光荣。今日之后,我当可以流芳百世了吧?”
“常兄,只要那位费公子的八脉炼通完备,即可不死,是吗?”远处忽然传来了孔雀尊者宋恩成的声音。
“是。依照大帝大人的本意,费徒空应在修炼至八卦级大成时再熔炼四方璧的。可惜四大凶妖和五行邪祖提前发难,方有此时之窘。我那颗命格,本是为了助他熔炼而用,可现在却……熔炼到最后阶段时,对于躯体、经脉的损耗也将达到极致,恐怕他难以坚持。熔炼二十八块四方璧,只要失败一次,便会导致功亏一篑,从而满盘皆输啊!”
“既然如此,常兄大可放心。天无绝人之路。”宋恩成看向了身边的同伴们,几位尊者彼此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纷纷点头。
第六百十七章 肆虐战场
白色斗篷男子参战后,艾娜娜就一直在和他经久大战。这既是同族之人的一场有关仇恨的宿命对决,也是他们在禹馀界分处不同立场之下的一场必不可少的战斗。对于艾娜娜来说,白色斗篷男子的实力要比她略胜一筹;而对于白色斗篷男子来说,艾娜娜对他抱着“杀死爱人”的深仇大恨。所以两人之间战斗过程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不过,当凶妖一方的一大王牌——五行邪祖被消灭之后,白色斗篷男子觉察到了败北的危机。这种情况下即使他击杀了艾娜娜,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可以吃。如此,邪魂九婴就成了他这一方最后的筹码。为了破坏对方的作战计划,他找到一个时机从万鸣森林的焦木中蹿出,用一道威力无匹的光剑劈斩离树林最近的七块玄武四方璧和叶玲珑,幸而被常沾懿用命格所挡。
光剑是挡住了,可常沾懿的命格也碎了。命格一碎,他的灵魂就会消散。按照他本来的计划,这颗命格是要助费徒空熔炼四方璧而用的。无人相助费徒空的话,费徒空将会承受不住熔炼过程对于躯体与经脉的损耗,而普天之下,唯有常沾懿和费徒空两人研习过陵光神匠著下的《洞天秘典》。也就是说,再无他人可代替常沾懿帮助费徒空。若是费徒空无法熔炼四方璧,四大天宝的威压就击不穿界障,也就不能把邪魂九婴丢进虚空中去。而让她留在禹馀界的话,吞下了五行邪祖灵魂宝珠的她将是无敌的存在,偏偏在她目前的虚弱期内又杀不得。
正当常沾懿即将消散、众人近乎绝望之时,羽部孔雀尊者宋恩成却声称“天无绝人之路”,看他与另外几位尊者心照不宣的神情,似乎已有解决危难的对策。
常沾懿已经猜到了宋恩成的计划,他拱手道:“那我恭祝诸位马到成功,开创禹馀界新的天下……”随着话音渐轻,他的虚影消散了。众人尽皆唏嘘感叹,一对得了两大天宝的夫妻,最后竟落得这般凄凉的下场。
“部主,请恕我们无法再助你复兴羽部了。”宋恩成对双臂尽残的蓝晓宁道。
蓝晓宁满脸血泪:“你们都……那羽部岂不是只剩下我这么个孤家寡人了?”
“看看我们的状况,双腿全断,身中剧毒,等下去也只有枉死的份儿,还不如为天下苍生再做些贡献。”彤鹤尊者云怀仙道。
另外几名尊者也随声附和,擅咏擅唱的百鸣尊者更是朗声吟道:
“羽部八方尊者,
同心结义金兰。
巡天纵意瞰千山,
风舞云飞相伴。
邪祖凶妖祸乱,
前仆后继身残。
流芳不必泪潸然,
自有后人赞叹。”
一首《西江月》,表达了尊者们舍生取义的决心。
蓝晓宁泪如雨下,对费徒空道:“请费公子过来坐定,我羽部八方尊者即将为你渡通八脉!”
费徒空惊而感慨,八方尊者果然是值得敬佩的英雄。他来到八人之中坐下,八位尊者按照八卦方位环其而坐。奇经八脉,督脉为乾,任脉为坤;冲脉为坎,带脉为离;阳跷脉为震,阴跷脉为巽;阳维脉为兑,阴维脉为艮。八卦各对应一脉。当下,八方尊者燃尽各自的妖灵宝珠,化为八股功力齐聚于费徒空体内,各为他渡通一脉。费徒空双目紧闭,面露痛苦之色。这也难怪,八卦级时逐条经脉修练方是正理,而费徒空此时相当于同时极速修炼八条经脉,自然得受一番罪。但他知道,不论多么痛苦都要坚持下去,这是羽部八方尊者以性命换来的机会,是妖界最后的希望。
四大凶妖岂肯让对手这般顺畅的实行消灭九婴的计划?立即“哇呀呀”地怪叫着冲了过来,其手下也再次对妖族联军发难,已经两停的大战第三次开战。相比前两次的劣势,此次妖族联军终于占优。鳞部石破天与九辰战龙之毒已解,正好可以顶上蓝晓宁和八方尊者的空缺。四大天宝之主皆已复元,虽然二十八妖将为了最后一举,此时不可出战,但失去了五行邪祖的凶妖一方已再无援军。
在敌人之中,最让萧天河在意的还是那名白色斗篷男子。他带来的意外已经够多了,况且他还是杀害赵湘琳的罪魁祸首,在艾娜娜几近力乏的情况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男子杀死。故而萧天河边打边四下搜寻着艾娜娜的身影,打算前去相助。好在那两人的身影都很瘦长,在人群中相当显眼。
萧天河渐渐靠近了两人,还未来得及出手,艾娜娜就已经被白色斗篷男子一剑砍翻在地。艾娜娜的拳套已经碎了,捂着胸口不停地呕吐着蓝色的液体。
“哈哈哈!你所有的武器全都被毁了,我看你还能如何?”白色斗篷男子狞笑着走到她身前,剑锋指着艾娜娜的喉咙,“从你决定和我作对开始,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怪只怪你的武器太少!实力太弱!”其实看他自己那副惨状,实力比艾娜娜强不到哪儿去,充其量也就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眼见着白色斗篷男子要对艾娜娜痛下杀手,萧天河急中生智,从法宝中取出一物,向艾娜娜抛了过去:“艾姑娘接着!”
那东西的外形就像是个古怪的盘子,尺寸近似铜镜,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当中镶着一个透明
圆球,和拳头大小差不多。这“盘子”是萧天河在文举界八卦乾坤岛阵中所得的怪东西,不知是何物,有何用,是何材料制成。如此怪异之物,萧天河总感觉它和艾娜娜会有什么联系,况且热海十二蛟的幕后首领本来就是白色斗篷男子。刚才听白色斗篷男子说艾娜娜“武器全都被毁”,他突然想到了这个圆盘,于是赌了一把。
所幸,萧天河赌对了,艾娜娜抬手接住圆盘,攥住盘心那个圆球,对着白色斗篷男子喉咙挥去,白色斗篷男子举光剑去挡,不想圆球却突然爆炸了,艾娜娜整条右臂都被炸得粉碎,而白色斗篷男子前胸也炸烂了一大片。艾娜娜忍痛走到倒地的仇敌面前,鄙夷地冷笑道:“你得了我的新星轮,却始终悟不透其真正的使用方法。其实很简单,当它的温度升到极致时,就会爆炸。”说完,她一脚踏在白色斗篷男子的咽喉,蓝色血液迸飞,仇敌身首异处。萧天河这时才看清,原来那圆盘炸裂后的一截刚才就嵌在白色斗篷男子的脖颈上。仇敌身死,艾娜娜大笑了一声,仰天倒在地上。她用一臂的代价,终于替恋人报了仇。
萧天河暗暗松了口气,将她收进了孟章界。
没过多久,费徒空那边就结束了。八方尊者接连倒下,个个都因为耗尽了妖力而面容枯槁。蓝晓宁忍不住扑到八人的尸体上放声大哭,几位妖王也都连连摇头惋叹。费徒空顾不及悲伤,服下一颗何天遥抛过来的离清丹之后,立即带着七块白虎四方璧进入了监兵界**殿,开始熔炼。
熔炼过程果然如常沾懿所说,每成功一次,就会对躯体和经脉造成一次损伤。不过以他如今八卦级巅峰的实力,已足够承受。七块白虎四方璧熔炼完毕,花清雨顿时觉得监兵佩不太一样了,她将监兵佩托于掌心细观,如果说从前的感觉是温润,那么现在的感觉就炽热,似乎有一股澎湃的力量被强压在玉佩之内似的。
接着,费徒空又进入了陵光界的中宫殿,开始熔炼七块朱雀四方璧。
姬少青此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由于常沾懿是用传音的方式将作战计划的关键告知了四大天宝之主以及费徒空,所以姬少青不知道他们熔炼四方璧有何作用。但羽部八方尊者都已经自我牺牲了,显然他们是在酝酿着一场大计。
九婴依然未醒,身上的五色光芒还在不断变换着。“娘在未醒之前,尚无性命之虞。倘若到时真的抵挡不住……娘她刚占新体不足两载,就这么回去恐有危险……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比在此丧命好!”姬少青心道。他也知道,大计的关键——四大天宝之主以及费徒空已经没有击杀的可能。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拖,拖到九婴清醒为止。
最后的大战一直持续了四个时辰,天早已黑透,战场上除了各色发光的兵器之外,就属浑身五色光芒流转的九婴最显眼。终于,凶妖一方等来了关键的时刻——九婴清醒了!
天地间响起一声尖锐而又邪魅的笑声,早已疲惫不堪的双方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战。九婴虽是楚芳华的面容,但眉宇间显出的戾气和眼神中透出的阴狠却和楚芳华的和善迥然不同。
九婴体内的五行妖力已经平复,她已是禹馀界中最强的妖族了。面对着诸多敌人,她直接现出了本体——一只九头妖兽。她的九颗头颅有的像龙,有的像凤,有的像羊,有的像虎,总之各不相同。九头皆由两丈来长的脖颈连接在庞大的躯体上,躯体下生有六根石柱般健壮的腿脚,身后拖着三叉长尾。她背附红鳞,腹生蓝纹,浑身棘刺不计其数。九颗头于飒飒阴风中左右摇摆,忽而其中三首俯探向前,喷出三片火浪。火浪突如其来,势头迅猛,碰触者无一不被顷刻烧成灰烬,死者中甚至有一半是凶妖自己人。九婴三首吐火之后,另外一边三首却喷出一阵白雾,未站远的人群统统遭殃,碎成了冰粉,这回就连凶妖统领——虎纹饕餮狄成言也不幸成为了死在寒雾下的无妄之鬼。一口冻气竟然喷死一名凶妖统领,何其可怕!在此期间,九婴九头中的当中三颗却一直在狂笑不止,其声尖细,似是婴孩之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原本护在她周围的凶妖们可算倒了大霉,敌人没死多少,倒是葬送了不少自己人的性命。还活着的凶妖纷纷连声呼号着四下逃窜开来。
可惜,四方璧的熔炼仍未结束。
“杀了四大天宝之主!”姬少青现出了青兽本体,钟无命、曲朔衡也现出本体紧随其后。
四人见势不妙,立即往不同的方向逃开。介部妖王——碧灵玄龟挡在了九婴身前,虫部妖王——金银蚕王截住了姬少青,兽部妖王——踏云麒麟对上了钟无命,曲朔衡也被妖虎雷楚鸣阻拦。
其他几对敌手不必说,单说碧灵玄龟和九婴这一战。玄龟自知不是九婴的对手,只是想靠着防御极强的龟甲拖延时间。九婴一口怒火喷在龟甲上,玄龟缩回头和手脚,强忍灼痛。九婴另外两颗火首续上两口火浪,玄龟痛呼一声,龟甲竟被烧穿一个大洞。九婴对着龟甲之洞喷出一道冰雾,玄龟勉强翻身,靠着腹甲抵挡寒气,但寒气并不滞于龟腹,而是扩散至全身,碧灵玄龟霎时被冻成一座巨大的冰坨。
九婴正要给碧灵玄龟致命一击,斜里却涌上来好几头巨兽。这几只巨兽皆为龙
形,却各有怪异。有的生着长长的象鼻,有的覆着厚厚的龟甲。此乃鳞部九辰战龙是也。趁着几位战龙暂时挡住了九婴,介部四灵将连忙将碧灵玄龟推到了一边。
九辰战龙皆知与九婴硬斗毫无胜算,便摆出“九星龙王阵”来。九星龙王阵的威力丝毫不亚于羽部的八卦神羽阵。九位战龙按天上星曜,以五行之星:东木、西金、南火、北水、中土定位,加上四斜向:东南罗睺、西北月孛、东北紫气、西南计都四星,九人团成一个小阵。阵虽小,威力却大。掐指推算,依当日属木,天盘左转,故月孛西隐,紫气东来。青帝战龙何瑞曦为出阵之主将,紫气战龙薛辰忌、罗睺战龙徐沧岚为其身后两员副将,三龙仿佛一柄三叉利矛,直取九婴。
九婴本就有水、火双属,按五行之理,木生火,水生木,倒不惧那青帝战龙之威,竟敢挺身硬受何瑞曦一击。挡住锋芒,九婴左右各有两首趁势将紫气、罗睺两位战龙缠住、缚紧、绞杀,只听龙身内一阵骨头碎响,两条战龙满嘴喷血,仿佛死虫一般,僵挺挺坠落在地。再看何瑞曦,虽逃得及时,但尾尖却被九婴当中一首给勾住。当左右两边绞死两条战龙之时,又有一首分别向当中喷火吐冰,可怜青帝战龙,身体一半化为焦炭,一半碎成冰渣。空余一狮鬃龙首,落地前迸出一声独门龙吼,震得九婴耳鸣不已,神智模糊,六脚踉跄不稳。
剩下的六条战龙顾不得替逝去的同伴悲伤,趁此机会一拥而上,按五行相克论,水克火,土克水,故左路以玄武战龙刁哲阳为主将,月孛战龙万俟东、计都战龙戴星德两人为副手,主攻九婴右身三颗火首;右路以镇星战龙王瀑军为主将,太白战龙秦海雄、荧惑战龙东山勇为副手,主攻九婴左身三颗冰首。
五行相克果见成效,九婴受到攻击的六颗头颅一下就被斩掉了两颗。但令人惊讶的是,断首处竟无血涌。只见九婴甩了甩空颈,颈腔中居然又生出一颗小头,迎风而长,晃了几下就恢复到原来大小。九婴九命,莫非即是如此?但仅失去两首又如何算得了“丧命”?更何况此时断首已重生,落地的头颅也消失不见了。
六条战龙见九婴断首重生,皆慌,回身欲逃,却不防九婴当中三颗头颅骤然厉声尖啸,似要撕破天际般刺耳。离三首最近的计都战龙、太白战龙从空中被震落,浑身抽搐,九窍流血,须臾便一命呜呼。
玄武战龙、镇星战龙也头晕目眩,摔落在地。九婴从后追上,一脚踏一龙尾,“喀嚓”两声脆响同鸣,两战龙已残。九婴复上,再抬其足,欲踏龙腹,幸而石破天处适时传来了龙吟箫声,令昏昏然的两战龙如同醍醐灌顶,各自抽身,九婴这两脚正好又踩中龙尾。方才第一脚骨碎,这第二脚则肉烂,两条战龙咆哮一声,忍痛断尾逃脱。
好可怕的九婴!顷刻之间重伤碧灵玄龟,杀死五条战龙,又重残两条。试问还有何人可挡?
那边青兽姬少青见娘亲如此之强,大喜过望,遂不再担忧。以九婴此时之势,不消片刻就可将敌方高手一网打尽,还惧什么熔炼四方璧?
九婴也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满意。这一连串的攻击对她来说只是小试身手罢了。她的目标是四大天宝之主。
萧天河他们刚才虽避开与九婴正面交锋,但大战未了,绝不可能丢下战友逃远。九婴九颗脑袋总共十八只铜铃大眼,随意一扫就发现了四人的位置,于是大踏步向其中一人追去。
叶玲珑远远目睹九婴屠戮九辰战龙的惨烈,又见九婴疾速向自己冲来,心慌不已。此时费徒空正在执明界黄泉殿中熔炼四方璧,天知道九婴为何找得如此之准,头一个就挑中了叶玲珑。
战场上己方势力中本领最强的就属刚才被九婴所伤的那些人了。金婵玉、林水寒、雷楚鸣正与三大凶妖打得难解难分,石破天则一直在和敖天波鏖斗,适才为了吹响龙吟箫救下两条昏迷的战龙,还被敖天波抓住破绽所伤。兽部帅将正与凶妖麾下大将纠缠,振微堂主和隐侯大帝以及窦玉丰则在与“清明双杰”那一伙对战,九辰战龙重损,八方尊者全部自我牺牲,四灵将和蓝晓宁正合力为吕尚文解冻。
四大天宝中的二十八妖将虽然满力复元,但此时却不敢让他们出战。万一被九婴伤得一、二,最后消灭九婴那一步就完不成了。可以说,此时此刻,九婴已经统治了整个战场。如果再没办法阻挡她,这一场旷古烁今的大战即将结束。
面对着邪兽九婴,叶玲珑一直在往后退。其实她也不知道该退到何处去。此时执明四方璧只熔炼完了三块,况且四方璧熔炼到她这儿还只是第三批,还有萧天河的那七块孟章四方璧尚未开始熔炼呢,拖延时间根本毫无意义。眼见九婴庞大而狰狞的身影步步逼近,叶玲珑把心一横:“没办法了!”执明界中令狐瑞的命格正处于熔炼过程之中,故不能出战。叶玲珑正要召出执明中其他六名妖族,却听得前方“轰”的一声,一道巨大的黑影挡在了九婴和她之间。
那似乎是一堵墙,九婴冷不丁撞了个结实,九颗头嘶鸣不已,就像是一群婴孩在战场上嚎哭。叶玲珑定睛一看,挡住九婴的原来是个身材高大的人影。那人身穿青衣,横展双臂,俨然就是一堵坚实的“墙”。
第六百十八章 天下太平
“蒋太公!”叶玲珑欣喜地呼喊。只要蒋太公出手相助,九婴就没什么可惧的了!
“是你!”九婴的尖细声中夹杂着愤怒,“竟然是你!”众人皆愕然,听九婴的口气,她分明和蒋太公认识。
“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死,没有死!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原来一直躲在黑暗中帮助他们的那个‘高手’,就是你!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高手’的下落!”九婴像是魔怔了似的,九张嘴中不停地念叨着。
沉默的蒋太公宛若一尊雕像。
“不过此回你休想再坏我好事!这里可是禹馀界,不是清微界!你不能出手伤我!”九婴疯狂地怒吼着。
蒋太公道:“我当然不会出手。”
此言一出,几位妖王大惊,连石破天都抛下敖天波聚了过来,五位妖王一起跪地伏拜:“大帝大人!”身为妖灵大帝的蒋太公虽然从未在五部妖王前露过面,但却传过音。妖灵大帝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似可摄人心魄,所以蒋太公一开口,几位妖王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见妖王如此,其他妖族也纷纷“噼里啪啦”跪了一地。凶妖们则面面相觑,当着妖灵大帝的面,无人胆敢造次。
九婴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是个守门的老仆,竟然追我们夫妇到禹馀界来,还自尊是什么‘妖灵大帝’,简直让人笑掉大牙!真是小人得志!”
石破天喝道:“住口,休得侮辱大帝大人!”
“你们可以问问他,他在清微界是个什么身份!呵呵,‘妖灵大帝’,还‘大人’,我呸!”说起来,九婴的九颗脑袋整齐划一啐骂的情形还真是个有趣的奇景。
蒋太公不说话。
“怎么?不好意思说?要不要我替你说?”九婴挑衅道。
蒋太公淡淡地回答:“你有九张嘴巴,我说不过你。”接着,他又转目对三位凶妖统领道:“梼杌,穷奇,混沌,你们和饕餮本是生于东、南、西、北四座擎天山中的珍兽,只可惜灵智尚未定型时受了邪兽夔牛、九婴的蒙骗和蛊惑。现在饕餮已死,你们三个不可继续执迷不悟,速速放下屠刀,切莫再枉杀无辜!”
三位凶妖统领懵神了。他们还以为天底下知道姬少青本体的只有他们几个,眼前这位妖灵大帝却一清二楚,还说出了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不过三人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姬少青道:“一派胡言!我乃九婴所生!曲兄他也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兄长!怎会是生于擎天山中的珍兽?况且饕餮狄兄属于水域鳞族,更不可能生于山中了!两位兄弟,休要听他蛊惑!”
“我且问你们一句,你们本分别属于妖族四部,后来是何原因让你们聚于一处?”蒋太公道。
三位凶妖统领彼此对视了一眼,曲朔衡道:“记不太清了……似乎是听到了某个人的召唤,见到了姬兄之后,自然而然就一直在一起共谋大事了。”
“召唤你们的正是我爹和我娘。”姬少青道。
“你们相聚的那段记忆一定很模糊。”蒋太公道,“夔牛和九婴夫妇将你们四个抓起来时,你们的灵智尚未成熟。后来你们被他二人藏到禹馀界来,并在你们的脑海里封存了一个隐藏的意识。自此你们和此届的妖族一般修炼、成长,到了实力足够时,那道意识就自发觉醒了,你们这才聚于一处。至于父母、兄长等,都是无血缘的义亲,只是你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九婴对此不置可否,三位凶妖统领瞠目结舌。
蒋太公继续道:“再说饕餮,他生于北擎天山——阆苑山域的瑶池湖中,是个水域鳞族也就没什么稀奇了吧?”
对三个凶妖统领来说,妖灵大帝的话也说得通。究竟孰真孰假,还得看九婴自己怎么说。
面对三人投来的疑惑目光,九婴痛快地承认了:“没错!你们确实是生于上界——清微界的妖族。不过,我夫妻二人当初并不是抓你们下界,而是解救你们。如果不是我们相救,你们四个恐怕早已被人当作化丹之材了!”
“多言无益。”蒋太公摇头道,“救得他们四个又如何?藏到下界来,还不是替你们夫妻二人提前纠结党羽、结成势力?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你们利用来实现称霸野心的工具罢了!”
九婴狂笑不止:“哈哈哈,与珍贵的性命相比,替我们打打江山又算得了什么?吾儿,你且说说,为娘待你如何?”
“很好。”姬少青如实回答。
“可是你却指使他们作了不少孽。你们夫妻违逆天理,利用歪门邪道避过五行天劫进入清微界,本该魂飞魄散而死,后来却蒙受恩慈,得以镇守北地灵山。可你们却临阵脱逃,私回下界,并恶意侵占了他人之躯。你们在四位珍兽灵台中种下邪识,致使他们善心闭塞,冷酷无情,替你们作恶多端,打下基础。这些年以来你更是变本加厉,勾结当世奸人,利用邪毒害人无数,甚至连五行邪祖都成为了你的棋子。幸而夔牛的邪魂未等复元就消散了,否则天下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蒋太公一番义正言辞,字字铿然,话语中透露出无尽威严,“今日九婴必死,你们三个好自为之。”
曲朔衡问:“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投降,就既往不咎了?”
“曲兄!”钟无命见曲朔衡此言似有放弃之意,惊道。
“你们别被那个老东西给骗了!想想你们手中沾了多少无辜之血!身后聚着多少人屈死的冤魂!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你?”九婴反劝道,“你们也放心,这儿是禹馀界,他是清微界的人,不能对我出手的!”
蒋太公道:“你们之前的种种恶行虽是受夔牛、九婴之蛊惑,但错就是错。今日你们若是弃恶从善,我保你们不死,可惩罚却是你们理所应受的,不可避免。”顿了一顿,他又道:“对其他人也是一样。愿意放弃的,收了武器站到我身
后来。”
妖族五部之人尽皆大喜。光饶恕凶妖统领的话,其手下料定必死,反而会搏命。如此提供一条生路,敌人的心城将从基础开始崩塌、瓦解。失去了手下之后,光剩那几个“孤家寡人”,即便他们死不悔改也掀不起更大的风浪了。
凶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人略带迟疑地收了武器,慢慢走向了蒋太公身后。
九婴大怒,当即向那人喷出一团烈火。蒋太公身影一晃,挡住了那团烈火,在逐渐消散的漫天火星之中,他说:“有我在,你休想!”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心已动摇的凶妖纷纷效仿,短短须臾,竟有大半凶妖投降,其中甚至还有“神山五鬼”中的仅存的那一个。
钟山超惊道:“全迎禾,怎么连你也……”
樊桐鬼全迎禾哆嗦了一下,怯声道:“钟统领,其实在我看来,夺取天下本就是个没多大意义的事,咱们兄弟五个为了一个‘义’字替你卖命,已经‘卖’掉四条命了,也算对得起你。如今大势已去,又何必继续负隅顽抗呢?我只想好好修炼、飞升,禹馀界终究不是我的眷恋之所。”
全迎禾这么一说,又有不少凶妖被说动,弃暗投明。
“此人不可留。”蒋太公忽然指着夹在人群中走过来的一人。
众人细看,原来是兽部的叛徒,曾经的火炼大将——李常南。
“好!我本就不想放过他!”林水寒“唰”的一声展开了折扇。
李常南吓得直冒冷汗:“你刚才说了只要放弃就能活命的!”
“我说的是:‘对其他人也是一样’。你觉得你出卖同族的忘恩负义之举,还算得上是‘人’吗?”蒋太公不怒而自威。
“哈哈,堂堂妖灵大帝,说话跟放屁一样!大家都是妖族,本来就不是‘人’!”李常南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了。
“不是人类,却有人性。你这种没有人性的家伙休要再做口舌之辩!”林水寒挥扇上前,已经失了志的李常南没抵挡几下,就身首异处了。
见三位凶妖统领还是没有挪步,蒋太公斥道:“你们难道还不知悔改吗?”
金婵玉上前禀报:“大人,曲朔衡他不顾兄弟之情,害了北灵鸟幽昌——曲星玄,罪不可恕。”
曲朔衡连忙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让他中了毒而已,真正杀死他的是五行邪祖啊!”
“放心,我自有分寸。”蒋太公道,“时间差不多了。这是你们活下来最后的机会。待到四方璧熔炼完成之时,就休怪我无情了!”
三位凶妖统领恍然,妖灵大帝说了这么许久,原来是在为熔炼四方璧拖时间!
“我放弃。”曲朔衡先投降了。
“曲兄!”钟无命先是惊呼了一声,随后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两位凶妖统领的投降,又带动了最后一批凶妖。
九婴身后的凶妖就只剩下姬少青一人了。敖天波看见李常南的下场,自忖无颜再回妖族阵中,尴尬地站在一旁。“清明双杰”那一伙不属于妖族,故而一直在远远观望着。
九婴众叛亲离,依旧猖狂大笑:“好!走得好!你们都走吧!一会儿你们就该悔青肠子了!什么四方璧,危言耸听而已!天下已没有任何法宝能杀得了我!”听到“熔炼”二字,可悲的她还以为“四方璧”是现炼的某种法宝呢。
“冥顽不灵。”蒋太公叹道,也不知是为九婴而叹还是为梼杌而叹。
“受死!”九婴刚跨出一步,蒋太公就挡住了她。正欲后退,历太公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左侧出现了余太公,右侧是吕太公,甚至头顶上都堵着一位太公。十位太公齐现,将九婴团团围住。不论发狂的九婴喷火、吐冰还是冲撞、绞缠,都伤不得诸位太公分毫,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破。太公们果然没有出手,但九婴却已经完全被封在十位太公以身躯组成的“牢笼”之中了!
姬少青大惊失色,连忙按照原本的计划,打算以“云来雾去”之法将九婴藏进清微界中,但他却愕然发现,这招不灵了!其实九婴何尝不曾想到这一招?在十位妖灵大帝面前,根本不管用。
在九婴闹腾期间,萧天河道了一声:“已成。”
四大天宝之主席地而坐,右掌搭左手,拢于丹田处,将法宝托于掌上。和“四象七魂虚空大阵”一样,四大天宝在空中聚而合成一个圆环。蒋太公伸手一指,那圆环向“牢笼”中飞去,十位太公一齐散开,围成了一圈,只见一道数丈之高巨大的虚空裂缝出现在圈中,就好像一道大门,将九婴吸了进去。尽管狂风怒涌,但其他人却觉得像是脚下生根,根本不用费劲抵抗那风力,唯独梼杌姬少青被吹得飞起,从太公的头顶翻滚着飞进了虚空裂缝之中。
两妖被吸入之后,裂缝依然还在,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九婴和梼杌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被威压撕成了碎片,又变成了碎渣,最终完全看不见了。九婴,身有九命又如何?
凶妖们暗自庆幸,还好刚才投了降,否则下场亦是如此吧。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虚空裂缝越来越小,消失了。这一回,萧天河他们四个仅是力乏虚脱,并没有昏迷。
蒋太公转过身来,对投降的那群凶妖道:“你们虽是禹馀界的妖族,但已在清微界修炼过,故不可再留于此界。不过,你们去过的那片‘清微界’只是一处错乱之境,威压不同于真正的清微界,因此你们也不能去清微界。所以,我就罚你们去那错乱之境苦修心禅,以忏悔从前之过。”
“全听大人吩咐。”众凶妖无人敢造次。
“至于你们两个,”蒋太公又对曲朔衡和钟无命道,“虽受蛊惑,但罪孽已犯。等待你们的将是更加严厉的惩罚。”
两个凶妖统领彼此对视了一眼,低下了头。
“太公,人族五帝五君也处于
战乱动荡,还望您主持公道。”萧天河道。
“那是禹馀界的人所起禹馀界的事,我们绝不可插手。其实即便是方才那般对付私逃下界的九婴,也已经算是违逆天理了,为此我们十个也要受天罚的。此界之事,就由此界之人自己处理吧。”说完这番话,蒋太公一挥衣袖,凶妖们的身影和诸位太公一起消失了。
萧天河叹了口气,对同伴道:“看来太公们就只是为了制服九婴而现身,帮我们拖延时间而已。”
“是啊。”蓝晓宁看着八方尊者枯槁的尸体,落寞地说,“难怪我们妖族五部死了那么多战将大帝大人们都不肯现身呢。”
“弟兄们,事情还没完呢!”石破天挥了挥三尖盘龙枪。
敖天波仰天长叹:“不消大哥动手,我自会了断。萧天河,吾儿无过,好生待他。”
“我召他出来和你见最后一面吧。”萧天河道。
敖天波却摇头苦笑:“有何颜面再见?待我向他道声珍重。”
萧天河点了点头。
“大哥,天波有负恩义,只有来生再报了,我去了!”说完,敖天波调转大刀锋刃,往自己脖子上一抹,死了。
“那些家伙要逃,大家跟我上!”金婵玉指着“清明双杰”振臂一呼。
面对着怒不可遏的诸多妖族,“清明双杰”和其党羽自然没有好下场。即便“清明双杰”的实力高达九宫级,但这时已然慌了。一慌,剑法就乱,再加上双拳难敌四手,一顿乱战之后,和其党羽悉数被剁成肉泥。
妖界的这一场惊天浩劫,至此全部结束。
各部清点兵力。
虫部:妖王金婵玉和万鸣左使尉迟风受了伤,但幸而还活着。振微十六堂有九位堂主战死,六位堂主重伤,其中四位伤后被四大天宝之主所救,但六人之中仍有三位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可惜的是万鸣森林根基被毁,虫部长时间内怕是后继无人了。
羽部:妖王蓝晓宁身残,八方尊者自我牺牲,只剩下一些原先中了活尸散后来被解毒的羽族。大鹏王邬旬阳早在连霞峰时就被邪祖大风所杀。羽部的伤亡是五部之中最为惨重的。
兽部:妖王林水寒轻伤,四圣大帅中有一人在白玉山之战中受伤,此次并未参战。剩下三位大帅中,一人在此战中战死,一人伤重,只剩下宝德大帅还站在林水寒身后。九天大将在白玉山、万鸣森林两役之中总共伤了八个,其中四个因伤势过重而殁。幸而雷楚鸣、柳林枫两人战后重归兽部,分任元帅、大将之位。此外,因为有白玉九垒阵,兽部保住了不少兵力。
鳞部:妖王石破天参战较晚,实力较强,故而无事。副部主敖天波叛变,自刎谢罪而死。九辰战龙被九婴杀死五个,致残两个。本部妖族在大战中分成两派你我相伤,伤亡亦十分惨重,如今仅存十之三、四。
介部:妖王吕尚文被九婴重伤,四灵将倒是轻伤,都无大碍。介部算是五部之中损失最小的。
这场妖界大战,妖族死伤无数,战场上堆尸成山,连土地都被血液染红。断铁、残片比比皆是,此外还有法宝的碎渣、符咒的残纸,一战之中也不知损耗了多少珍物。
其实凶妖一方的损失也不可谓不重。四凶妖自不必说,钟无命麾下的“神山五鬼”战死四人;狄成言麾下的“夜叉八海将”在战场上留下了五具尸体;曲朔衡麾下的“四精元帅”也倒下了两个。
万鸣森林化为一片焦土。兽部猎魂坡也是一片狼藉。羽部连霞峰早已被毁。介部朝欢峡又不是个广阔大处。也只有鳞部照天海域可供这些妖族休养生息了。
其余人等,项中洋、窦玉丰无伤,叶元圣、顾晚兴轻伤。阮箐莎重伤,昏迷一月不醒,期间全靠顾晚兴日夜照料,待清醒后,遂生情愫,最终结为伉俪,此乃后话。尤承悦、容长礼两人战死于乱军之中。艾娜娜重伤不治而亡,她的来历也因此而成为了永远的谜。
人族方面,几位帝君的发难可以算是一场统治之变,妖族不应去插手,也不便去插手。不过,活尸散的解药还是送到了灵威大帝等几人手中。活尸散之毒一破,加上“五行邪祖、四大凶妖、‘清明双杰’等势力皆垮”的消息传遍整个禹馀界,昌阳大君余子齐和赤熛大帝纪豫丘再无战意,灰溜溜地撤退了。金门、郁绝两位大君也畏而退兵,并因大鹏王邬旬阳之事亲往照天海向蓝晓宁赔罪。因为夫妻二人当初只是受了蒙骗去协助破除大风郎腾云之封印,并未参与杀害邬旬阳,所以得到了蓝晓宁的谅解。其他有如混元大君诸葛封、耀瑰大帝“楚芳华”等混水摸鱼之人怕被连带,自愿将所占之地和所掳之物归还原主,并起誓永不再犯他疆。可以说,人族这场动荡,是随妖族大战的结束而渐渐平息的。贺黎民百姓,终得宁尘安土。
值得一提的是,凌波门门主黄应阁领全帮与柳千灵之白鬼帮合并,且奉柳千灵为帮主,她自己则退位隐修。原来,黄应阁逝去先夫正是柳千灵之兄,只是两人一随父姓,一随母姓,柳千灵早年间又因故与家人决裂,所以一直避而不认。在战乱期间,柳千灵恐白鬼帮遭殃,于是向其嫂黄应阁求助,正巧黄应阁早有退隐之意,这才有了后来合帮之事。
一年后,费徒空连同花清雨为花珺一脉向昌阳大君余子齐寻仇,余子齐死后,其疆土并入灵威域。又过了半年,尉迟风与叶元圣在红莲山同赤熛大帝纪豫丘大战一场,最终,通习了两册《阵法》的尉迟、叶二人成功斩杀纪豫丘,为尉迟雷以及叶氏一门报了仇,赤熛域自此归于隐侯域。至于耀瑰域那个“楚芳华”,已经弄清楚原来她只是一个知道常沾懿夫妇被追杀,然后借助白招大帝之名而称帝的投机者罢了,她也算准了华林大君尚兴杰不想暴露自己的恶行,故而不会挑明她的真实身份。总而言之,她与九婴之间并无瓜葛。
从此以后,天下太平。
第六百十九章 五行末劫
晃晃霍霍刀光剑影,
纷纷扰扰金鼓不停。
风风雨雨人间罹乱,
茫茫渺渺不见融晴。
历历落落世之将倾,
赫赫炎炎举刃相迎。
轰轰烈烈死伤无数,
凄凄惨惨遍野英灵。
生生代代当为崇敬,
善善恶恶忠义并行。
花花草草再度繁茂,
山山水水又遇光明。
峨峨洋洋普天同庆,
乐乐陶陶四海升平。
继继绳绳重建宇内,
家家户户永享安宁。
“宁为太平犬,不为离乱人。”
战时的损失让战后的世人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不论是妖族还是人类,都形成了新的格局。在恶人势力皆除的情况下,相信这份安宁会一直持续下去。
战后第三年,禹馀界迎来了一桩大喜之事。费徒空与柳千灵、萧天河与叶玲珑、顾晚兴与阮箐莎三对情侣一道成亲。灵威大帝周文轩果然不负前言,聚八方高朋,宴四海宾客,为三对璧人举行了一场浩大的婚礼。礼成之后,柳千灵让位,费徒空当上了赤熛域第一大帮之主,终日与那些挚友修炼、切磋,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因为关于九婴自由往返禹馀、清微两界的疑问悬而未解,四大天宝之主和费徒空寻一日一同前往浑天牢拜访十位太公,想问明究竟。此时,仙族剩下的三位大君已撤销浑天牢,牢底的秘室也已经人去房空,连那个虚空孔洞都消失了,屋中只剩下十个诸位太公坐过的蒲垫。一行人只得悻悻而归。复去那禁近山下隐秘*洞穴,虚空孔洞也已不见,当初艾娜娜置于洞中之物亦不知被何人移走。
自此,诸人摒弃杂念,各专于修炼。忽而一日,一个不知其主的包裹莫名出现在萧天河院中。打开一看,竟是两件法宝以及两本书册。法宝是东灵鸟青天发明镯、南灵鸟丹霞焦明幡,书册为《蓐收秘赋》、《祝融秘赋》。萧天河惊而呼同伴们来看,一并跪下向空中伏拜诸位太公之恩。
“五大灵鸟”中,“中灵鸟”金凤朝阳匕、“北灵鸟”夜舞幽昌镜本就在萧天河、何天遥兄弟手中。“西灵鸟”鹔鹴踏雪瓶则在郁绝大君穆里莎处。萧、何两兄弟为报羽部之情谊,将四件“灵鸟”法宝悉数赠于蓝晓宁。蓝晓宁感激,以羽部闻名天下的《舞九天》身法回赠。后来此消息传于穆里莎处,她因当初共破大风封印而过意不去,后又蒙承妖族既往不咎,遂甘愿将“西灵鸟”奉还。“五大灵鸟”终于得以重聚羽部。
五行秘赋中,《蓐收秘赋》本是剑林庄甄家之物,后被白花帮所夺,现当物归原主才是。甄家如今只剩二公子甄飞火,他的功力属性又非金,所以情愿将此秘赋赠予于甄家有大恩的义伯叶元圣。叶元圣身为虫部万鸣右使,后来又转赠妖王金婵玉。
《句芒秘赋》已在雷楚鸣处。《祝融秘赋》本也是他所得,所以也还与了他,后来雷楚鸣将两本秘赋一并交与林水寒,用以增强兽部战力。
《共工秘赋》被诸葛封和龙再兴兄弟分成上下两部,各自保存。阮箐莎知花清雨、叶玲珑皆为水属性功力,遂问龙庄主讨得秘赋下半册一观。诸葛封为了讨好萧天河等人,也主动将秘赋上半册送来。花清雨誊写了一份之后,物归原主。
《后土秘赋》本是“清明双杰”之物,现两人已殁,清明城之人自发奉何天遥、花清雨两人为城主,于是两人做主,将秘赋赠给了介部吕老爷子。
五行秘赋如今都有了誊写本,萧天河他们也没忘记四大天宝中的二十八妖将,让他们按照对应属性修习。从此各方豪杰专注于修炼之道,不在话下。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时妖族五部之统领已陆续更替,人族三君四帝也逐渐“改朝换代”,唯一不变的便是康宁之世。
萧天河这些人实力高强,资质本佳,太平时代心无纷扰,修炼速度都很快。到了九宫级中期,因为担心天劫连带之故,不得不分散隐修。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本应漫长的修炼末期却是匆匆而过。何天遥所选隐修之地正是刚刚飞升时邂逅顾晚婷的那片碧水湖,浪卷滩。起初有花清雨在此相伴,临近天劫,花清雨为渡劫做准备,巡游采集药材去了。
在当初战时,常沾懿与九婴对峙,曾称其用歪门邪道避过五行天劫。想来这五行天劫必是末劫。当预感到末劫之期,为了不毁那一片好水好山,何天遥也离开了,前往一处乱石河滩旁等待天劫的降临。
一夜三更时分,末日天劫终临。何天遥只觉体内元力奔逸,浑身滚烫如火,灵台却格外清醒。身体自发飘浮,被一团朦胧白光所罩,向外看去,其余景色却已不见,四方上下尽皆漆黑一片。上下不分,东西不辨,此景倒是与虚空之界中无二。
须臾,天劫正式开始。光罩内忽然生出万点金刃,全部都向内而刺。刃刺体虽痛,但并非不可忍。何天遥催动元力
与万千利刃相抵,浑身筋肉鼓胀,刃入肤一、两寸而止,无法刺进更深。随即,利刃开始沿着光罩内壁无章旋转,划破皮肤,切割筋肉。何天遥激荡元力,又以启明剑与利刃相搏。利刃断裂不计其数。刃断则会重生,浅伤则会痊愈,唯有难愈的深伤留下,但深伤寥寥无几,如此循环往复许久,估摸着差不多一年左右,利刃戛然全消。何天遥体表留下的深伤大约有十一、二处。
既然名称“五行天劫”,此“万刃劫”必然不是全部。利刃消失之后,光罩内霎时泛起一阵墨绿之气。此气颇毒,目不睁而流泪不止,鼻不嗅而满腔皆腥,口不张而喉觉辛辣,觉辣则欲咳,咳则无法闭气,绿气大量吸入,只觉着从舌头痛到脏腑,肚中翻江倒海,连呼吸都困难。绿气还从体表伤口渗入,筋肉尽麻,伤口奇痒。“‘剧毒劫’,应是木属天劫。”何天遥心忖。难受归难受,还是和“万刃劫”时一样,并非不可忍受。又是一年过去,毒雾渐消。
第三段自然就是火属的“炙烤劫”了。光罩内腾起熊熊火焰,残留绿雾助长火势,一把火将何天遥连衣服带眉发烧了个一干二净。被毒雾侵染的伤口经灼后发起燎泡,肿大之后根部连将起来,紫红色一片。何天遥坐于火中而心神不乱,体热而心冷,终日闭目默算着时辰。三百六十日,弹指一挥间,“炙烤劫”也过了。
火去水来,第四段乃是水属的“冰冻劫”。青蓝色的冻气与光罩内弥漫,冰冷寒意穿透肌肤,真应“刺骨”二字。连五脏六腑似乎都被冻住。体表燎泡未消,被寒气侵了,一发破裂,真是满身流脓,遍体淌血,霎时血脓又皆被冻住,何天遥不畏疼痛,索性将烂皮连肉带痂一并揭了,将元力聚于伤处疗愈。上一段是外热内冷,这一回却是外冷内热。元力在经脉中循环不绝,何天遥丝毫不惧那冻气。一年之期到了,寒气骤退。
五行天劫,只剩下最后一段。寒气一消,光罩就开始缩拢。一股惊人的威压施加在何天遥身上。“土属的‘威压劫’?哈哈,却是最容易的一关!”何天遥放声大笑,就这点考验,根本不在话下,反倒是孤独之感更让他觉得难受一些。
五年过去,天劫五段皆顺利通过,光罩缩于何天遥额前,聚成一个光球,钻入他口中。他只觉是吞了一粒极品丹药,体之伤、功之损尽皆复元。何天遥睁开双眼,发觉四周景物如常。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比从前更觉舒畅有力。
“末日天劫,不过如此。与虚空之界中那段苦修经历相比,简直是小菜一碟。”何天遥心道。转念又一想,也合该如此,正是因为先前吃尽了虚空之界修炼的痛苦,才有如今渡劫的轻松。这就好比一场考验,别人只有一次机会,失败则身陨;而他却已经预先通试了成千上万次练习,而且练习的难度更甚。想到这里,何天遥合掌向天祷念,向虚空中那位“神人”致谢。
渡劫成功,何天遥不仅为自己而喜,更为同伴们而高兴。他觉得轻松,萧天河、花清雨、叶玲珑他们必然也觉得轻松。也就是说,四人将来一定能在清微界重聚。“嗨,如今我已渡劫成功,天逍哥、清雨姐的资质丝毫不比我差,估计现在应该已是刀尊、剑真了吧?何须等到那时重聚?”何天遥打定了主意,天亮之后就去寻几位挚友。
只可惜事与愿违,天还没亮,怪事就发生了。何天遥渡完天劫是三更时分,只过了一个时辰,他就觉得自身不受控制地飞起,向着高空疾速而去。这种感觉在从大赤界飞升至禹馀界时也曾有过。
“怎么这么快!”何天遥记得,大赤界之劫渡过之后,他又等了数年,体内的灵力才聚而转为元力,从而飞升上界。难道刚才那区区一个时辰之内,元力已经聚转为上界之力了?他急忙检视体内功力,果不其然,静脉中元力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浓郁、磅礴、雄厚的功力。“时至今日方知,原来禹馀界根本就没有十全级这一说!但凡成功渡劫,即刻就会飞升,怪不得从来没听说过何处有十全级高手呢!”何天遥心道。当初他们以为十位太公乃是十全级妖帝,后来才知并非如此。“天逍哥曾经说过,清微界仙、魔之力为始、本,那元力所化的这股新力,就应当是始力咯?”何天遥边飞边想,“始力……还真是个古怪的名字。”
高空云层之上,一个暗淡的光圈在等待着飞升之人。何天遥向着下方禹馀界的苍茫大地投去最后一眼,飞入了光圈内。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后,一个崭新的世界展现在何天遥眼前。
此处亦是黑夜,但这儿的威压明显与禹馀界不同。在初升禹馀界时,何天遥在三重屋中修炼了六年半,才完全适应了禹馀界的威压。可到了这清微界,他却并没有感到威压大到惊人的地步,至少不会像上一次,被威压压得站不起来。其实虚空之界的威压可远比清微界的威压大得多,想来这应该还是“神人”的功劳。抖了抖手脚,又做了几个深蹲,何天遥对自己身体的适应状况感到十分满意。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惊雷”之声,吓了何天遥一大跳,抬眼一瞧,前方广阔原野右侧已亮起无数明火。“那‘雷声’……”还未等何天遥想
明白,原野左侧号角长鸣,也霎时亮起万千火光,“那不是雷声!而是战鼓之声!”
战鼓、号角齐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两方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原野上空仿佛雷声滚滚,火光之下,无数人影、马影对向狂奔而来,而何天遥,就站在原野的正中央。
何天遥简直吓傻了,前后看看,一片坦荡,连个避身之处都没有,交战双方的战线还拉得极长,两头都望不到边。“倒霉!三界天地广阔,怎么偏偏飞升到这么个鬼地方!”何天遥暗暗叫苦,不知该往哪一边去,只得原地不动眼瞅着双方兵士逼近。
一方兵士素衣白甲,另一方则赤衣红甲。两方都是骑兵速度最快。清微界的马匹十分高大,以何天遥的个头,也只达马腹。骏马外观极其骠悍,长鬃粗尾,肌肉健壮,奔腾迅疾,还披着厚重的甲胄。被这样的龙马神驹踩踏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天遥情急欲飞,却发现根本就飞不起来。惶惶时,两方骑兵拍马杀至,看见何天遥,都以为是对方之兵,一并攻之。何天遥东躲西藏,抱头鼠窜,狼狈不堪。两方骑兵终于将注意力放于对方身上,来回策马厮杀,喊声震天。何天遥刚刚得脱于乱蹄之间,又赶上双方步兵交锋,情形更乱。刀来剑去,枪挑斧剁,何天遥再一次被双方当成敌对之兵。万不得已,他抽出启明剑抵挡,只一招,就被一位壮士一斧劈断。何天遥持着半截断剑呆立当场。
恍惚之间,只听身后一人道:“随我来!”接着,何天遥就被一杆长枪挑着后领钩上马去。马上那人一身银白色盔甲端的华丽无比,手舞那根长枪萤亮如霜,胯下那匹良驹亦是浑身雪练似的白净,不带一根杂毛。何天遥怕被颠下马去,遂攥紧那人的鸾带。那人纵马驰骋于战场之上,枪法颇佳,深陷敌阵依然游刃有余。连挑数敌之后,冲出一条路来。何天遥本以为他会奔回阵中,不想他又勒马回身,复入敌阵之中。如此冲杀了几轮,倒在其枪尖之下的敌人不下三、五十个。在此期间,何天遥只感觉马背太颠簸,好像时刻都会跌落下去,故一直抓紧鸾带不敢松手。
那人忽然挑起地上的一杆长兵在手,向后递来,侧首道:“劈砍总会吧?不求你杀多少敌人,只是别抓得太紧!”何天遥接过兵器一看,乃是一杆偃月大刀,虽不趁手,但随意挥舞几下不成问题。既然此人身披白甲,那红甲的就是敌人了。何天遥双腿夹紧马腹,抡起大刀左削右砍,还真放翻了几个人。那人大笑而赞:“不错,不错!”
这一场厮杀,直到天亮双方才鸣金收兵。看场上死尸人数,也辨不出哪一方胜势更大。那骑兵带着何天遥退至营地中,领到一顶帐篷前,吩咐道:“你去里面等着我!”而后便径直往主帐去了。
何天遥这一夜都浑浑噩噩的,此时依然不清醒。那人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吗?似乎不能算。可乱军之中,何天遥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靠着一把断剑支撑到最后。为了摸清楚状况,他还是乖乖依从那人所言,进了帐篷。
帐篷当中摆着一张方几,一张虎皮座椅。座椅后面的篷墙上一边挂着一个酒葫芦,另外一边吊着一柄带鞘的剑。何天遥过去拔出剑来看了看,撇了撇嘴又放了回去,暗道:“一柄凡品铁剑还要挂在墙上。”忽而,他想起昨晚抽出启明剑的一幕。当时启明剑似乎也没有发出以往的金光。“唔……莫非这清微界的仙剑,都是不发光的?”何天遥再次拔出那柄剑细观,剑身锃亮,但判断不出品质。他轻叩剑身,侧耳倾听,其声铿然。他又旋腕挥了几下,感受其分量。“刷刷”几剑,倒是意外的趁手。最后他稍微用力前刺一剑,准备收势,可谁知剑锋锐气十分犀利,分明未触到帐布,却将其捅出一个洞来。何天遥吓了一跳,连忙将剑收好,挂回原处,心中只盼小洞不会引起那名骑兵的注意。
又待了片刻,依旧不见那骑兵回来。何天遥百无聊赖,就透过刚才捅破的小洞向外张望。营地之中人来人往,十分忙碌。远处正好可见主帐的门帘。细细一想,那骑兵拥有自己的帐篷,还在主帐附近,想必在此军中地位不低。
“他不以我为敌,可见其智;见我狼狈便救于马上,可见其仁;策马扬鞭,数度杀入敌阵又全身而退,可见其勇。正所谓‘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他虽然口气略显生硬,但十德占三,至少不应是个恶人。他让我在此等候,莫不是猜到了我飞升者的身份?只是清微界不见给飞升者适应威压之处,飞升地反倒成为了战场,是何道理?难道昨夜交战的双方亦如禹馀界帝君争夺飞升区一样?不,不对,当初禹馀界五帝五君早已达成协议,轮流管辖飞升区,清微界岂非如此?啊,我差点儿忘了,他的兵器是一杆长枪,也就是说,他是名妖族?回想昨夜白、红两方军士,都是武器各异,原来竟是一场妖族大战!”想到这里,何天遥摇了摇头,暗叹怎么从大赤界到清微界,妖族都这么不太平?
“既然是妖族,他留我在此的目的就得重新考虑了。”何天遥心忖,“幸好,我有陵光七妖相助。”他心念一动,将季博阳和左涂于从陵光界中召了出来。谁知两人却不是站着,而是趴着出来的。
第六百二十章 一份美差
何天遥赶紧去扶两人,季博阳却道:“清微界威压太强,我们根本站不起来的。”
何天遥挠了挠头:“怪我,忘记需要适应威压这件事了。可是,不知你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适应?我现在在一个妖族前线军营之中,恐怕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这个容易。”左涂于道,“陵光佩是在禹馀界铸出来的,所以陵光界是附属于禹馀界的亚世界,其威压也和禹馀界威压相同。在斗九婴时,虽然提升过陵光界的威压,但那时有四方璧的支持,所以我们能够暂时承受,不过最终还是受了伤。如今已飞升上清微界,亚世界和主世界的附属关系已重新建立。你身为陵光佩之主,可以提升陵光界威压至和清微界相同的程度。”
“原来如此。那我现在就提升威压,你们适应地越快越好。”
季博阳却连忙阻止道:“不可!我们妖族不比你们人类,修炼速度很慢,现在还没到渡劫的水平。再说兄弟们修炼速度各不相同,只有等大家都渡劫了,方可提升威压。你也得尽快把我们两个收回去,再多等一会儿,我们的妖灵宝珠就得受损了!”
何天遥赶紧照做,将两人收回陵光界内以后,靠意识交流。“你们在陵光界内,也会受天劫考验吗?”他问道。
“在陵光界内不会,但是一出去就会。修炼乃是逆天而行,而天劫的本质其实是天之道对于一个人功力状态的遏制,功力一旦达到此界极限,天地法则就会降临天劫,试图抹杀这个不该在此界继续存留的人。可是,渡劫之人如果强大到连天劫都无法抹杀,那天地法则就会引导此人进入更高一层的世界。”左涂于解释道。
“可清微界已经是‘更高一层的世界’了啊!岂不是用不着渡劫了?”
“天地法则很严苛的,我们在陵光界内暂时不受天地法则约束,出去之后就不可避免了。虽说天道之奥秘谁都不清楚,但据我猜测,或许是渡劫之后,天地法则会在此人身上留下某种特殊的印记,就仿佛在禹馀界进入某些大城需要腰牌一样,此印记就是进入清微界的‘腰牌’。我们的功力若是达到了清微界的下限,却又没有‘腰牌’,那就必须经受天劫考验,把‘腰牌’给补上。”季博阳打的比方浅显明了,何天遥一听就明白了。
不过,他还是有疑问:“末劫是如此。可初劫、次劫、中劫这三次考验又该如何解释呢?”
季博阳沉默了片刻后才说:“在我看来,那三劫和末劫应该不是同一性质。末劫是天道的考验,而前三劫只是修炼过程中所必须经历的瓶颈而已。所以前三劫在威力和方式上都不可和末劫同日而语。”
何天遥表示赞同:“确实如此。前三劫源自体内,经受考验的是丹田、经脉、脏腑。而末劫却是源自天地之间,经受考验的是整个躯体。威力更是差得远了,渡前三劫时我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季博阳笑道:“那是因为你天资颇佳、根基扎实、境界稳固。”
“也许吧。以前我还真没仔细想过四劫的区别……唔,说起来,前三劫和末劫虽然完全不同,但结果却是相同的。渡劫成功了,则开始下一阶段的修行;失败了,也就死了。失败的结果,对于前三劫来说,未免太重了些。”
“重吗?寻常修炼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呢,何况是突破瓶颈?毕竟是**凡胎,又是逆天而行,总要承受风险的。若不想冒险,大可以不修炼,最后的结果无非也是老天把命收了去。想要摆脱生、老、病、死的常伦,就得做好突破瓶颈失败就会丧命的觉悟。”季博阳道。
何天遥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还是季先生对修炼之道的理解更深刻,天遥佩服。”顿了一顿,他又问:“那你刚才说的‘妖灵宝珠会受损’是怎么回事?”
季博阳回答:“因为我们两个还没修炼到渡劫的水平。也就是说,我们的功力低于清微界的下限。这种情况下,天之道虽然不会把我们压回禹馀界去,但以我们的功力,根本没办法与清微界的威压相抗衡,当功力耗光之后,妖灵宝珠就会受损,最后自然只有一个下场——死。”
“原来如此!”何天遥道,“不过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都是老主人收服我们入陵光界之后所说的。这也是我们愿意进入陵光界的原因之一。如果进入陵光界就无法飞升,那我们的修炼还有什么意义?”
何天遥莞尔一笑:“那会儿恐怕陵光神匠自己都没渡劫吧?看来你们相当信任陵光神匠啊。”
“朱陵光,铸宝巨匠,德高望重,天下闻名。这样的人怎会口出诳语?再说,他对于天地法则的理解,远超常人。我们当然信任他。”
“的确。”何天遥对陵光神匠自然是相当钦佩,“不过世事无绝对,天地法则再严苛,也有被钻空子的时候。九婴那伙就是证明。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避过天劫,还能随意地在禹馀、清微两界往返呢?而且他们长年躲在清微界,也没见他们因为功力耗光而死呀!”
“妖灵大帝一定知道其中玄秘,可惜还没来得及细问,他们就消失了。”“小黑”陆海川插言道。
展红月嗔道:“都说了是歪门邪道,就算问了,大帝又怎会言明?万一再有心怀不
轨之人偷学了去,岂不又是第二个九婴?”
“啊,姐姐说得是!”
何天遥道:“看来,将有很长一阵子看不到你们了。你们就专心修炼吧,不用担心我,争取早日在清微界中再见。”
七妖皆喏。
何天遥正要收回意识,季博阳忽而又问:“对了,你刚才说‘在一个妖族前线军营之中’?”
“是啊。我飞升的地方正好是两帮妖族交战的战场,后来被一名骑兵所救,带来了营地。”
“唔,那你得小心一点儿了。这个营地里并没有妖族。”
何天遥大惊:“没有妖族?不可能啊,我分明看到他们使用了刀剑之外的兵器,呐,救我的那名骑兵用的就是长枪!”
左涂于亦道:“季大哥说得没错。我也没有感应到营地中有任何妖族。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不会在自己的营地中刻意隐藏妖族气息吧?”
“也许是清微界的妖族气息不同?亦或是我们的妖力太弱,感应不到?”季博阳再次叮嘱,“总而言之,你当事事小心为妙。此外,抓紧时间去寻萧天河他们。在没有我们保护的情况下,你们几个聚在一起才最安全。”
胡蓓璇忽然笑了一声:“季大哥未免也太小看天遥了。在禹馀界时,他的实力就已经不需要我们保护了,更何况现在他比我们厉害得多。”
连七妖中一向寡言少语的翼火蛇——钟茂山也开口道:“没错,以往飞升之人杰,都没有他人保护。我相信,天遥少主一定能凭自己的本事在清微界闯出一番天地。”
接着,七妖中除展红月、胡蓓璇外的第三名女性,柳土獐——韦襄舟安慰说:“天遥放心,我们几个按照五行秘赋修炼,达到渡劫水平用不了太久的。即便是红月姐和海川弟因为功力属性特殊,修炼速度比我们慢些,也可以先把我们五个召出去渡劫并适应威压,留他二人在陵光界内继续修炼便是。”
季博阳笑道:“韦妹所言极是,是我思维狭隘了。功力足以渡劫的人可以先出界去,在外面适应威压。天遥,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出去了。”
何天遥大喜:“那太好了!”这时,帐篷外传来了嘈杂之声,他赶紧收回了意识,透过帐篷上的小洞向外窥视。
主帐的门外站着好几个人,那名骑兵亦在其中。在他身前,有一名披着斗篷的老将,从旁人对他显出的恭敬之态判断,他应该就是这支军队的统领。这会儿,他正指手划脚地向几名下属吩咐着什么,但距离过远,何天遥听不真切。
有一点何天遥可以确定,那名骑兵以及另外三名站在老将身后的人,当是军队的次级领导者。如果老将是主将,那这四人就是副将。这和他之前对于骑兵地位的猜测相符。
老将时不时指向远处,四员副将也循向张望,看来这就是老将到帐外下令的原因。他是在部署战场兵力?还是在制定什么奇袭之策?眼见着四员副将拱手应令,各归各帐,何天遥赶紧走回了帐篷中间,傻站着有点别扭,可帐篷中只有一张座椅,他又不能坐,于是只得立于那柄宝剑下,负起手来,装作赏剑的模样。
门帘掀开,骑兵走了进来,见何天遥在看宝剑,问道:“你的兵器是剑?”
“是。”
骑兵笑了笑:“我昨天晚上看到你的剑被毁了。”
何天遥不知他这么明知故问是何意。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东极琅苍军前将军麾下先锋军四大骠骑校尉之一,樊一宁。”那人报上了好长的一串名号。
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天遥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樊一宁在帐篷中唯一的一张座位上坐下,细细打量着何天遥。何天遥也在观察着他。樊一宁面色蜡黄,细长丹凤眼下两只鼓鼓的眼袋,稀稀拉拉一圈绕嘴髭髯。看其外貌就像是个病人。
两人沉默了须臾,樊一宁笑道:“你居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闲风原采药,真是胆大包天,要钱不要命。你的药呢?”
何天遥怔了一下,然后顺着樊一宁的话说:“哦,我不知道闲风原这儿有战事。药筐在四下逃窜时丢了。没事,丢了就丢了吧,命更要紧。说起来,还未谢过樊校尉的救命之恩呢!”说完,他拱了拱手。他有点奇怪,樊一宁为何猜他是个采药人,而不是飞升者呢?
“不必言谢。”樊一宁倒了一杯茶,悠哉悠哉喝了起来。
帘外进来一名军士,托着一个托盘,他将盘上的酒壶、包子、馒头、几碟小菜、一盘瓜果悉数在长几上摆好,退了出去。
樊一宁抓起一个馒头,抛给了何天遥:“折腾了一夜,饿了吧?吃吧!”
被他这么一说,再嗅到酒菜香味,何天遥还真觉得肚中有些饥饿。啃了一口馒头之后,他愣住了,饥饿!这种感觉已经多少年不曾有过了!在大赤界和禹馀界时,即便饮酒吃菜,也不是因为饥饿,而是为了品味佳肴之美。
“怎么,咽不下去?”樊一宁见何天遥发呆,又抛给他一只鸡腿。
何天遥觉得好生怪异,但肚中的饥饿感又十分真切。“管他呢!先吃了再说!”他心想。
樊一宁边吃边问:“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好好报答我一番?”
“是,是。不知校尉有何吩咐?”何天遥顿觉此人虚伪,刚刚还说不必言谢呢。
樊一宁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说:“我这人最务实。口头称谢那些虚情假意我不稀罕,要答谢就得落实到行动上。我现在有一份美差想交给你去办,事成则算是对我救命之恩的报答,如何?”
何天遥不想受人指使,婉言推托:“这……只是在下本领低微,如何堪当重任?怕误了校尉之事。”
“这事不需要多少本事,只要胆大心细,临危不惧。我看你挺合适的。”
何天遥又找了个理由:“可是,不瞒校尉,我初来乍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恐怕……”
樊一宁却笑道:“要的就是你这张陌生的面孔!像我这种熟脸,倒做不成此事了。你莫再推辞,正好你的兵器已毁,那柄宝剑就归你了。”此人虽然笑容可掬,但口气挺重,有股不容何天遥不依的味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天遥只好应了下来:“多谢樊校尉馈赠。那我就义不容辞了。”
“很好。”樊一宁起身,将挂着的宝剑取下,递给了何天遥,并示意他坐下,然后大方地将酒菜推到了何天遥面前,“先吃些东西,一会儿等人齐了再告知你详情。”
何天遥暗忖,原来这“美差”还不只是由他一人去办,那就好了,人多,就不用担那么多责任了。
酒足饭饱之后,樊一宁领着何天遥出了帐篷,往东南方向出了营地。营地外是一片稀疏的灌木林,一直延伸至远处的山脚下。
没过多久,从营地又陆续出来了六个人,其中三人正是先前和樊一宁一起站在那名老将军身后的副将,其中一名校尉手中还拿着四个脏兮兮的包袱。另外三人一男两女,也和何天遥一样穿着普通布衣,看上去都怯生生的,其中那名男子和一名较为黑胖的女子分别背着两柄剑。
“听好了,这是一个事关重大的隐秘任务,虽然有点危险,但不难完成。”樊一宁道,“看到远处那片山了吗?穿过山区,就是玉阳洲地境。我要你们装成两对逃难的夫妻,向玉阳洲边关守将陈总兵送一个包袱。事成之后,大大有赏。”
原来是个跑腿的任务。“那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呢?”何天遥问,“莫非山里有贼?”
一名骠骑校尉笑道:“山贼应该是没有。你们应该知道,我们琅苍军正和神炎军处于交战状态。那片黄云岭是神炎洲和玉阳洲的交界处,所以你们有可能会碰上神炎军的守卫。不过不必担心,万一真遇上了,就只说是往玉阳洲逃避战乱的难民,别的一概不知。他们要查什么就随便查,无妨。只要不慌不乱、镇定自若,肯定能够顺利过关的。”
另外三人都点头称是,唯独何天遥连连摇头:“不行啊!真要是那么镇定自若,恐怕就过不了黄云岭了。”
“哦?”那名校尉瞥了樊一宁一眼。
樊一宁轻笑一声:“我也觉得不妥。卢兄虽然骁勇过人,但论起智谋,还是差了一些。”
卢校尉的面色不太好看,问何天遥:“你且说说为何不妥?”
“我们装的是难民,民见着兵岂有镇定自若之理?反而会让人觉得不简单。应该装成战战兢兢的样子才对,喏,就像他们三个现在这样。”何天遥指着那一男两女。
“哈哈,说得没错。”樊一宁大笑。
另外两名校尉也掩嘴轻笑。
卢校尉为了化解尴尬,干咳了两声:“那就依你所言。你既然这么聪明,四人就以你为首吧!”
“好。不过……”何天遥将刚得的那柄宝剑递还给樊一宁,“还请樊校尉给我换一柄破旧一些的武器。”
“呵,我倒是疏忽了。行,这把步光剑就先放在我这儿。以后重逢时再给你。”樊一宁返回营中另取了一柄剑,给何天遥防身。
“那我们何时出发?”
“即刻出发。”拿着包袱的校尉将四个包袱分给了四人,“其中只有一个包袱是要呈给陈总兵的,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们究竟是哪一个。好了,你们上路吧,我们静候佳音。”
临行前,何天遥和樊一宁互相点头示意。四人转身上路,四名校尉也返回了营地。
听到营地大门“咣当”一声关闭之后,何天遥身旁那名男子长吐了一口气:“呼……可算轻松了。”
黑胖女子附和道:“就是,面对四位校尉大人,我都不敢出大气呢!前军四英,名不虚传,个个英俊潇洒,气宇轩昂!”
“英俊潇洒?”何天遥回头看了看营地,暗自好笑,就樊一宁那个病汉的长相,跟“英俊潇洒”四个字根本就不沾边,另外三名校尉的外貌也比他强不到哪儿去。“他们这会儿又听不见,你这奉承话说得太晚了。”何天遥讽道。
黑胖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另外那名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她说:“四名校尉的确算不上英俊潇洒,但气场绝对是高人一等。”这女子的声音也挺悦耳,说了句两不得罪的话之后,她问三人,“校尉让我们扮成两对夫妻,我们四个该怎么搭配呢?”问这句话时,她直把那双俏眼来觑何天遥,频频眨眼。
何天遥微微一笑,已知她意。
第六百二十一章 假戏真情
何天遥飞升上界之后,莫名被卷入了一场战争之中。幸而他被白色甲胄一方的骠骑校尉樊一宁带回了营地。樊一宁给他安排了一个送信的差事,两男两女,装成两对逃避战乱的夫妻,目的是穿过黄云岭前往玉阳洲。
当面容较为漂亮的女子问四人该如何搭配时,一直频频向何天遥递着眼色。何天遥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但不做理睬,装成没看见。
那名男子却抢先道:“梁妹妹,我们本来就是旧识,自当扮作一对儿呀。”
“梁妹妹”看了他一眼:“这和旧识不旧识的没什么关系吧?况且方才卢校尉已经说了,我们四个当以这位公子为首,一切都得听他的安排。”
男子有些不悦,口中咕哝着:“本来就是假夫妻,自然是怎么像怎么来,我们两个彼此熟悉,装夫妻一定毫无破绽……”
黑胖女子重重地拍了男子的后背一下,笑道:“‘夫妻’怎么会装不像?亲密一点儿就是了。再说我也是你的旧识,你怎么不选我当‘妻子’呢?我看你是别有用心。若媞妹子,你可千万不要和他扮作一对儿,否则指不定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举动来。还是让我来和他一对儿,量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正好你和这位公子相貌登对,比我和他更像是小两口,就这么定了!”
梁若媞见黑胖女子替她说话,十分高兴地称谢,又看向何天遥:“就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何天遥耸了耸肩膀:“我无所谓。如果你们都同意,那就这样好了。”
那男子见状只得悻悻作罢。
梁若媞大喜,立马搀住了何天遥的胳膊。男子看在眼里,瞪着何天遥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何天遥一来不适应梁若媞如此亲昵的举动;二来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所以挣出手来,轻轻推开了梁若媞,然后拱手一躬到底:“梁姐姐,这会儿还没到黄云岭,不必如此。我认为大家应该先互相介绍一番才是。”
梁若媞被推开时起先不太高兴,可何天遥那一声“梁姐姐”又把她叫酥了,于是笑道:“我们三个本来就认识,你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也好让我知道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我叫何天遥,是个采药人。昨天在闲风原采药时被卷入了战斗,幸而被樊校尉所救。”何天遥决定在弄清楚飞升者在清微界的地位之前,绝不透露身份。
三人闻言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何公子,你可真有胆量,居然敢去闲风原采药!”梁若媞道。
黑胖女子说:“闲风原打仗也不是一、两天了,我们根本就不敢靠近那儿,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呐!”
梁若媞又说:“想必何公子是孤身一人从外地过来的吧?我们琅苍军和神炎军已在闲风原交战数月了,你的消息怎会闭塞到如此程度?”
何天遥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摸着脑袋尴尬地笑了笑。
梁若媞见他窘迫,便转移话题:“不知何公子采到了哪些珍贵药材?可否给我们看一看?”
何天遥摊开两手:“乱战之中,药材都弄丢了。”
三人又笑。
男子道:“药材丢了无妨,至少命没丢。”
接着,三人也分别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他们三个都是闲风原附近的采药人。那男子名叫管风春,黑胖女子叫高廷舜,和梁若媞于三年前先后来到闲风原采药,结识之后就一直结伴而行了。辽阔的闲风原土地肥沃,生有不少珍贵药材,故而以往有许多人在原上采药,难怪樊一宁会认为何天遥也是个采药人。自琅苍军和神炎军在此地交战起始,采药人纷纷离开躲避战乱。他们三人躲得不远,只待着战争结束,继续回来采药,没想到却被琅苍军请入了营地,并委托了差事。三人本就无事可做,差事的报酬又相当丰厚,他们就接受了。
关于琅苍军和神炎军,何天遥也不着痕迹地问了问。琅苍军是指琅苍洲的军队,神炎军则是神炎洲的军队。和他们四人此次要去的玉阳洲一样,琅苍洲、神炎洲都是一方疆土。何天遥从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得知了一个词——天下八大洲。何天遥推测,琅苍、神炎、玉阳应该就是“天下八大洲”其中的三个。
其他的事何天遥没敢多问,怕被三人看出破绽,毕竟身为天下人,岂会不知天下事?
三人热切地交谈了一阵天下大势,管风春冷不丁问道:“不知何兄是什么实力?”
何天遥压根不知清微界的修真等级,灵机一动,故作苦笑:“还能是什么实力?当然是最弱的咯。”
“原来是至境之人。”管风春对梁若媞幸灾乐祸地笑道,“看来你‘所嫁非人’呐,至境一品,不仅没法保护你,连自保都困难。”
梁若媞却不以为然:“谁不是从至境一品过来的?他保护不了我,我保护他便是。”说完,她又略显迟疑地问何天遥:“‘相公’,你真的只有至境一品?”
管风春听到那声“相公”,不满地从鼻中冷哼了一声。
“不敢欺瞒梁姐姐,在我下山之前,师父清清楚楚地跟我说,我就是至境一品,还嘱咐我
不可惹事,否则难以自保。”
“哦,原来如此。”梁若媞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你不知天下事呢。幸好,你遇上了我们,以后你就一直和我们一起吧。”
“多谢梁姐姐。”何天遥彬彬有礼,“不知三位是什么实力?”
梁若媞道:“我是神境三品,管大哥和高姐都比我厉害,是真境四品。”
何天遥点了点头,又问:“那四位骠骑校尉大人又是什么实力呢?”
“至少也是玄境六品中期吧。”梁若媞也不知真切。
管风春道:“我听说别的洲有太境七品末期的校尉。”
“七品末期?不可能!那都足够当大将了!”高廷舜摇头不信。
管风春辩驳道:“怎么不可能?人家那里人才济济呗!要知道地位越高,官位就越少。到了三司那个地位,虽说高境八品、上境九品之人皆可胜任,但官位只有三个,当不上三司,连高境八品末期之人都得屈尊降位。比如太玄军的后将军,不就是个高境八品末期的高手?后将军是高境八品末期,太境七品末期当校尉又有什么稀奇?”
“八品末期的将军,七品末期的校尉……你这消息可靠吗?”高廷舜还是将信将疑。
管风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绝对可靠!我在来琅苍洲之前曾在太玄洲待过一段时间。”
“唔……”高廷舜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管风春的话。
听了三人的对话后,何天遥确定了一点,清微界的修真等级也是九级。“大赤界、禹馀界也都是九级之数,‘九’字实乃归真之数也。”他心想。关于九级的名称,他已经知道了半数:至境一品,真境四品,太境七品,高境八品,上境九品。带“品”的数字,明显是表示等级的。清微界似乎没有禹馀界那种“初等修真者、下级修真者”的说法,最弱的就是至境一品级。
骠骑校尉,何天遥估计应该是相当于禹馀界的将军,而前将军、后将军则相当于禹馀界的元帅。此外,管风春还提到了一个“三司”。何天遥记得,在大赤界也有“三司”的说法。三司者,乃司马、司徒、司空也。三司是很久之前的古官位,自青龙大陆分为七郡之后,郡王就不再设三司之位了,三司只被当成姓氏流传下来。到了禹馀界,人类势力分为五帝五君,帝君之下直接设五大元帅,按地域分管事务。没想到升入清微界,还能听到“三司”这样按职能设立的官位。
为了确定清微界此“三司”是否和大赤界的彼“三司”一样,何天遥问了一句:“管兄,我只听过‘三司’之名,却不知‘三司’具体统管何事?”
管风春露出了一副“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鄙夷神情:“简单来说,大司马管军,大司徒管民,大司空管官。”
“大司马统管一洲之兵事,座下设前、后、左、右四大将军;大司徒统管一洲之民政,座下设钱、粮、工、商四府;大司空统管一洲之官法,座下设应、督、捕、刑四堂。‘三司’乃是一洲皇位之下的最高统治长官。”梁若媞解释得更细致。
“三司”的职能大体和何天遥料想得差不多。他突然心生疑问,既然清微界有九品修真等级,那九级之后又是什么境界呢?也会有天劫么?渡劫之后又会如何?
其实早在大赤界时,黑刀祖师已经跟萧天河说得明明白白,只有大赤、禹馀、清微三界,所以到了清微界就是极限,没法再继续飞升了,仙魔双道殊途同归,在经过刀魔和剑仙、刀尊和剑真两大阶段之后,刀神和剑圣就是修炼的终点。据此,何天遥断定,在清微界九品之上,应该就是刀神和剑圣。既然高境八品和上境九品的人才能当上“三司”,那坐在皇位上的人,其实力可想而知。
“‘相公’,你在想什么呢?”梁若媞的话打断了何天遥的思绪。
他笑了笑:“梁姐姐,小弟初涉江湖,孤陋寡闻,以后还请多加指教。”
梁若媞听到“以后”二字,还以为何天遥是答应了长期结伴,不禁喜上眉梢。
高廷舜道:“首先你的称呼就该改一改。怎么她你叫‘相公’,你却叫她‘姐姐’呢?”
“这……不是还没进入黄云岭吗?不必这么早改口吧?”
“那可不行。”梁若媞不依,“万一你这声‘梁姐姐’叫得习惯了,到时脱口而出,那可就糟糕了!必须得从现在就开始熟悉身份才行。”
何天遥只得答应:“好吧。娘子在上,天遥有礼了。”
“瞧瞧人家!”高廷舜对管风春道,“来,你也给你的‘娘子’行个礼呀!”
“行你个头!”管风春的脸色自然是不太好看,甩下一句就大步向前走了。
看山近,行路远。何天遥觉得,黄云岭这片山区比禹馀界的苍云岭更加广阔。群峰虽然不高,但很密集,山脊蜿蜒逶迤,像是一条巨蛇,远远看不到头尾。走了整整一日,四人终于来到了第一座山下。黄云岭中淌出不少河流,养肥了闲风原的水土。
听梁若媞说,黄云岭中富生稀有药材及矿物,只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处于三洲交界之处,所以不论是采药、采矿之
人,亦或是行商、隐修之人,都不愿经过这里。三洲之中,琅苍洲在北山设卡,神炎洲在西南设卡,玉阳洲在东南设卡。琅苍、神炎两洲军队打起仗来之后,玉阳洲表明两不相帮的态度,并且主动将边境守军后撤三百里,意思是“我方放出地来,你们两方随便打。”
这一回,他们四人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顺利通过神炎洲在山中所设的边境关卡。
也许是赶路累了,何天遥只觉体虚力乏,困得连连打哈欠。梁若媞看在眼里,提议道:“天色已晚,在步入山区之前,就先在这里露宿一夜吧。”
管风春和高廷舜都同意了,何天遥更不可能反对。四人分头拾柴,点起一堆篝火。
管风春提议:“一夜六个时辰,我们四个轮流守夜的话,一人守一个半时辰,如何?”
“守夜”,对何天遥来说是个好久不用的词。听管风春的意思,他们三人也需要睡觉。
“有意思。”何天遥不禁想起来在樊一宁帐篷中肚饥之事。到了清微界,实力是越来越强了,但基本能力却似乎越来越弱了,和没修炼过的普通人一样,需要吃,需要喝,需要睡。“怪不得,大司徒座下会设下一个‘农’府呢!感情农事在清微界是一大要事,不像在禹馀界,农事只是为了初生不曾修炼之人,或是为了解人们的馋口。”
“没人反对的话,从戌时到亥时二刻,就交给梁妹妹了。”管风春道,“之后到丑时,由高……由‘娘子’负责。再由我来守到寅时二刻。最后到辰时就拜托何公子了,正好我看你也累得不轻,吃过东西之后,你就先美美地睡上一觉吧。”
管风春这个安排听上去还挺不错,把最熬人的四更时段留给了自己。
校尉为四人准备的包袱里有干粮,附近也有清水河流。粗粗一顿晚餐之后,何天遥躺在篝火边,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梁若媞一边往火堆里添着树枝,一边望着何天遥的脸庞。那英俊的面容早已拨动了她的春心。被请进营地吩咐差事,她起初不太情愿,后来完全是看在报酬丰厚才同意的。但如今,她巴不得这趟行程越久越好。何天遥的呼吸越来越沉缓,打起了轻微的鼾声。梁若媞甚至觉得,连那鼾声听起来都十分可爱。何天遥微微跳动的睫毛,随风飘荡的几缕碎发,都让她倍感安宁。
看得呆了,直到火苗顺着的树枝蹿上了手指,梁若媞才回过神来。在收回视线的刹那,她突然发现,篝火对面的管风春似乎刚才也在盯着何天遥看。管风春正是被梁若媞甩手的动作所吸引才转移了目光,并关切地问了她一声:“你不要紧吧?”
“嗯,没事。你们也快睡吧。”梁若媞说完之后,若有所思。
时间缓缓流逝。
丑时,疲困的高廷舜推醒了管风春,只过了数息就睡熟了。
其实管风春一直都没有睡。起身之后,他仰头望了望天,当夜天空阴郁,夜色漆黑如墨,连前方的山影都看不清楚。回首望去,只有天边的营地闪耀着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向何天遥走去。
“只要推说我去小解时,他被野兽拖走就行了。”管风春心里盘算着。
“你要干什么?”躺在何天遥旁边的梁若媞忽然警觉地坐了起来,吓得管风春冒出一身冷汗。
“没、没什么,我担心夜风太凉,所以想给你盖一件衣服。”管风春急中生智。
“那你就该把篝火烧旺!”梁若媞白了他一眼,把手边的几根木柴丢进了奄奄一息的火苗之中。
管风春只得悻悻地回到了原地,与梁若媞“隔火相望”:“你快睡吧,我会好好看着篝火的。”
梁若媞冷冰冰地回答:“不用你管,我不困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坐到寅时二刻。管风春再次起身,绕过篝火走了过来。
梁若媞斜眼看着他。管风春讪讪地说:“轮到他守夜了。”
“不要叫醒他,我来替他守。”
管风春心里的妒火烧得简直比篝火还要旺。他攥了攥拳头,故意加重脚步走了回去,期间还踢飞了一块石头,可何天遥实在是太累了,这点儿动静根本吵不醒他。
管风春气鼓鼓地躺下,哪里还睡得着?一夜下来,最累的反而是他。
辰时许,东方破晓,天色渐亮。梁若媞拿出一块手帕,细心地替何天遥擦拭着头发上凝结的夜露。擦着擦着,何天遥醒了。一看天亮了,立即一个跟头弹了起来,抓了抓脑袋,几步走到管风春面前,拱手道:“管兄,怪我睡得太死,实在抱歉。你为何不叫醒我?”
“有人心疼你,我哪儿敢叫醒你呀?”管风春冲他翻了个白眼。
何天遥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回过身道:“那就多谢梁姐姐了。”
梁若媞嗔怪:“咦?又叫我‘姐姐’?”
“呃……”何天遥有些为难,“多谢娘子。”
可惜的是,梁若媞却把他的为难当成了羞涩,心满意足地笑了。
何天遥心中暗叹,梁若媞确实对他很好,可落花虽有情,流水却无意,天底下唯一不能勉强的事,也就数感情了吧。
第六百二十二章 蛇打七寸
据高廷舜称,黄云岭地境方圆一千五百余里。他们四个此行的路程,径直算约有六百里,如果加上山区中的蜿蜒曲折,差不多有一千里路。照四人行进的速度,穿过黄云岭大概需要十天左右。
花费这么多时间,走这么远的路程,只为了送一个包袱?其实四人曾经把各自的包袱都打开仔细检查过,除了衣服和干粮,别无他物。四名校尉要他们运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干粮迟早会吃完,东西肯定不会藏在其中。衣服他们每一件也都仔细地翻看过了,都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粗布衣。
看来谜底就只有到了玉阳洲之后才能揭开了。
山区的路很不好走,天公也不作美,自四人进入山区后第二天晌午,就开始下起了雨。四人在树下干等了两个时辰,见大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态势,只得冒雨赶路。雨越下越大,四人片刻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又过了一阵,雨已经大到几丈之外就已经看不清的程度了,天色也越来越暗,夜幕即将降临。偏偏这附近的山都光秃秃的,连一株可以稍微遮风挡雨的树都瞧不见。
“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过夜了!”管风春大声道。雨声太大,说话都得靠喊才能听见。
“两人一组,找找附近有没有山洞或是架空的山岩!”何天遥道,“务必小心,也别离开太远,半个时辰之内,回这里会合!”
四人自然是按照“夫妻”搭配分为两组。管风春和高廷舜往坡上去了,何天遥和梁若媞则往坡下寻来。
大雨冲刷着泥浆,顺着山坡往下奔流,两人每一脚都踩在没过脚面的泥流之中。梁若媞抱怨道:“瞧你挑的这路,多不好走呀!”
何天遥无奈:“你看看,这儿哪有路啊?”
“这山泥多,岩石少,很可能一个山洞都没有。做好被大雨浇一夜的准备吧!”
“这点儿苦头对你一个真境之人来说,能算得了什么?”何天遥安慰她时,却发现她一直抱紧胳膊,身体在微微颤抖,于是惊讶地问,“你冷么?”
梁若媞更惊讶地反问:“你不冷么?”
何天遥摇了摇头。
“秋雨意寒,现在我们浑身上下都湿得透透的,你一个至境之人,怎么会不冷?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觉得冷也不丢人呀。”梁若媞还以为何天遥是故意在她面前逞强。
“我真的不冷。”何天遥道,“看来得赶紧找栖身之处了。要不你先回集合地点等着吧,也好节省些体力。”
梁若媞哪里肯答应:“我不,我要和你一起。”
何天遥想了想,把包袱打开,里面的衣服自然早被浸透了,那些可怜的干粮也都被泡烂了。他把干粮扔了,拿出一件衣服,用力绞干,然后张开撑在头顶,如此总算能挡住一些风雨。他本想让梁若媞也照这样做,可看着她缩在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又不忍心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吧。”
梁若媞当然很乐意,她赶紧钻到衣服下面,依偎着何天遥,侧头笑道:“‘相公’还挺会疼人的。”
“你靠我这么近,到时被管兄看到,他又要不高兴了。”
“我才不管他呢!”
“我刚认识你们就能看得出来,管兄对你一片痴心,你缘何一直对他冷冰冰的?”
梁若媞撇撇嘴:“感情又不是买卖,他对我痴心,我就一定要回报于他吗?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就想离开他了,只是……唉,不说了。相公,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们俩就远走高飞吧!”
“怎么说得好像私奔一样……”何天遥道,“你说得很对,‘感情不是买卖’。希望你遇到和管兄同样的情况时,能够慧剑斩断情丝。”
梁若媞突然站住了,瞪着何天遥:“你什么意思?”
“还非要我说出口吗?”
“要!”
何天遥叹了口气:“你对我很好,我都知道。可我只是把你当做姐姐敬重。至于‘远走高飞’之事,请恕小弟无法遵从。”
梁若媞仿佛挨了雷劈似的,身体颤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大步向前走去。
何天遥赶紧拧干了遮雨的衣服,跟了上去。梁若媞似乎也不冷了,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光这么走哪能找到栖身之处?滂沱大雨也始终不见收势。秋雨凉,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凉。总这样僵下去总不是办法,何天遥硬着头皮明知故问:“姐姐,你生气了?”
“不要叫我‘姐姐’!”
“‘娘子’……”
“不许叫我‘娘子’!”
“梁姑娘……”
梁若媞终于停住了,回过头,满脸幽怨地看着何天遥。
何天遥也站住了。
“这时候怎么这么听话了?不让你叫‘娘子’,你还真不叫了?万一露出马脚耽误了大事,你如何担当得起?”
何天遥尴尬地笑了笑:“‘娘子’,消消气。你这么满腔怒火地一直走,怎么能找得到栖身之处?”
梁若媞没好气地回过头继续走:“不是挺好么?怒火正好可以给我驱驱寒!”话音刚落,她一脚踩进一个看不见的坑,摔在了泥流之中,被冲下坡去。
何天遥大惊,赶紧去追。梁若媞本可以自己站起来,可腿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再一次跌倒。在泥流中翻了几圈之后,她坠下了土坡。
大雨不仅遮挡了视线,雨声也遮掩了泥流坠落的响声,
直到梁若媞落下坡去,何天遥才发现了这个“小悬崖”。站在高处边缘向下望去,泥流形成了一个小瀑布,向更低的地方汹涌而去。
泥水之中,不见梁若媞的踪影。何天遥沿着崖边走了几步,寻找着适合跳下去的地点。忽而,雨声中传来了一声尖叫。是梁若媞的声音!何天遥立即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梁若媞正攀附在露出泥流半尺的一块岩石上。何天遥松了口气,喊道:“‘娘子’稍安,待我用衣服结成绳子拉你上来!”
“那儿!那儿有怪物!”梁若媞惊声呼喊。
“怪物?”何天遥顺着她指的方向往泥流下游看去,果然,一股泥流正在怪异地“蠕动”着,并且往上游而来。
“不好!”何天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抓起武器就直接跳了下去,挡在了梁若媞身前。此处湍急的泥流已经深过腰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冲跑。梁若媞一手攀住岩石,一手拉着何天遥。何天遥腾出一只手来,挥剑对着“怪物”猛斩。
剑刃击中了“怪物”,何天遥第一个感觉就是硬!那“怪物”的体表应该是覆着一层坚硬的鳞片。一击不成,何天遥接二连三重斩,“怪物”吃了苦头,勃然大怒,终于从泥流中显出了身形。
乖乖,好大一条巨蟒!昂起的头颈足有六、七尺,如大腿粗细。它浑身往下滴着泥浆,看不清鳞片的颜色,只能看清它那黄色的眼睛和黑紫色的蛇信。
对于曾经见过修蛇本体的何天遥来说,巨蟒可以说见怪不怪了。可梁若媞却是怕得要死,惊叫连连。
“这应该是森蚺吧。”何天遥看了看手中之剑,剑刃在刚才的劈斩中已经卷了口。
“管它是什么,怎么办啊?”梁若媞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蛇打七寸,没听说过吗?”何天遥撇了破剑,松开梁若媞的手,一边吸引着森蚺的注意力,一边绕向了蛇背。
梁若媞哭笑不得:“这么大的蟒蛇,七寸才刚到它的天灵盖,怎么打?你小心啊!”
森蚺张开大口,一口咬向何天遥,何天遥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趁势抱住蛇颈,借力出了淤泥并爬上蛇背。森蚺立即翻转身躯,用两丈来长的蛇身从下到上将何天遥缠了个结结实实。
森蚺其实就这两招,一招咬,一招缠。不过大多数猎物都难以招架那致命的绞缠之力。通常情况下,片刻之后,猎物就会被森蚺缠得筋骨尽断、内脏破裂,一命呜呼。可何天遥却不是普通的“猎物”,他在被森蚺缠住的同时,也用双臂勒紧了森蚺的要害。
蛇打七寸,这只是句笼统话。一般的小蛇,七寸差不多是心脏的位置。所以要抛开表象看本质,打蛇的关键是得打要害。何天遥勒紧的位置,正好就是森蚺的“七寸”。他很清楚,在汹涌泥流之中,没有武器可用,森蚺的鳞片又硬得吓人,唯一能够战胜森蚺的方法,就是靠着强壮的身躯和体内的始力来抵抗绞缠,用臂力勒死森蚺。这是一场角力,也是一场赌博。而赌注的筹码,就是双方的性命。
何天遥很聪明,他先故意将胸中的空气呼出,缩紧身躯,森蚺也随之缠紧。然后他猛然奋力挣扩,森蚺的躯体内立即传来了骨节拉脱的动静。森蚺“咝咝”地吐着蛇信,痛楚使得它的身躯松弛下来。何天遥趁机加大了臂力,勒得森蚺在泥浆之中痛苦地翻腾着。
森蚺一口咬在何天遥的肩上,何天遥只是闷哼了一声,手上继续使劲。森蚺疯狂地甩起头来,蛇牙划出了一道道伤口,在此期间何天遥始终没有松懈,直到森蚺不再动弹,软塌塌地从他身上脱落。
梁若媞惊呆了,直到何天遥拖着森蚺的尸体走回她身边,她才由衷地赞叹:“何公子,你可真厉害!”
何天遥笑了笑:“你叫我什么?”
梁若媞也笑了,轻轻捶了他一拳。
“往上游走吧,前头说不定有地方可以爬回去。”何天遥道。
“可是我受伤了。”梁若媞抬起右腿,小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还在淌着混了泥泞的血滴,“刚才被一颗锋利的岩石棱角给划破了。”
“唔……”何天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死蟒,“这家伙莫不是追着血味儿来的?”
他脑袋上立即挨了梁若媞一个爆栗:“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着这条死蛇?”
“当然,这可是我们未来几天的食物。”何天遥认真地说,然后在梁若媞面前俯下身子,“来,我背你。”
梁若媞转愠为笑:“还算你有良心。”
于是,何天遥就背着“娇妻”,拖着死蟒,在齐腰的泥水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逆流而上,梁若媞则替“丈夫”举着衣服遮雨,两人一路谈笑着,还真像是两口子。
趟着混水走了大约三里路,两人终于看见了前方的上坡,可以返上矮崖那条路了。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估算下时间,折回去差不多正好。虽然这次寻找栖身处无果,还出了意外,不过好在两人只受了点皮肉伤。
“希望管兄他们能有所获,否则真像你说的那样,得挨一夜的雨淋了。”何天遥道,“这片山区的秋雨怎么下得如此之大?还如此之久?以前我见过的秋雨都是绵绵细雨,不比这般瓢泼。”
梁若媞解释道:“黄云岭就是这样的。地处南方,水汽大也很正常。要知道,黄云岭中流出的河水可是足足肥沃了两片平原呢!一片是东南的玉阳洲地境,另一片就是西北
的闲风……啊,你看,那儿好像有个山洞!”
侧坡之上,几十丈开外,隐隐约约有一团黑色,确实像是个洞口。何天遥转向开始爬陡坡。他背着一个人,拖着一条蟒,还踩在湿滑的泥土上,却不显得有多么吃力。安全起见,梁若媞不再撑衣服遮雨,而是紧紧趴在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在此期间,见到何天遥健步如飞,梁若媞歪着脑袋思索着什么。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何天遥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梁若媞的思绪。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洞口。山洞不小,洞内地面也倾斜得恰到好处,既不会积下雨水,又能让人平躺,所以除了靠近洞口的几尺被雨水打湿之外,深处都很干燥。
“‘娘子’,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候着,我自己去把管兄他们领过来。我先点堆篝火,你就不会害怕了,还可以取暖、烤干衣服。”何天遥的话语处处透露着细心和周到,火还没点起来,梁若媞的心就已经很暖和了。
她刚要开口,却发现何天遥像是变戏法似的,凭空拿出了一堆干柴,又摸出一个火折子,就着一张纸吹了几下,霎时腾起了熊熊的火苗。梁若媞惊得目瞪口呆。
“好了,我走了。”何天遥忽然发现了梁若媞的表情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你……你这堆干柴是哪儿来的?”梁若媞有点语无伦次。
“储物法宝啊。”何天遥觉得莫名其妙,“我们连续七、八天都得在野外露宿,干柴却不一定每次都那么好找,所以昨天晚上我就额外存了一些。”
梁若媞的舌头仿佛僵了似的,说话愈发不利索:“储、储物、法、法宝!”
何天遥心道:“一个储物法宝有什么好稀奇的?”其实那堆木柴是存放在陵光界之中的,其他无关紧要的储物法宝,他并没有带上界来,而是赠给了白鬼帮的弟兄。
梁若媞使劲咽了口唾沫:“你的储物法宝是买来的吗?还是谁铸的?”
从她的神情判断,储物法宝在清微界恐怕还真是个稀罕玩意儿,何天遥只得胡诌道:“是我下山前师父给我的。储物法宝很珍贵吗?”
梁若媞长叹一声,满脸都是艳羡之情:“岂是区区‘珍贵’二字可以形容的?储物法宝,可谓是价值连城啊!”
“啊?”尽管有所预料,何天遥还是吃了一惊。
“真的!”梁若媞连说带比划,“哪怕是一个普通屋子大小储物空间的法宝,就足以买下一座小城了!在我们琅苍洲就有人用储物法宝买了个城主当呢!”
何天遥干笑一声:“原来是这么个‘价值连城’啊……”
“在我面前露富没事,在别人面前可千万别这样了!你实力这么弱,恐怕人人都会觊觎的!”梁若媞好心叮嘱道。
“多谢‘娘子’教诲。那我先去了。”何天遥带着满腹地疑问离开了山洞。梁若媞则围着火堆走了一圈又一圈,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于路上,何天遥思来想去,储物法宝在清微、禹馀两界的珍贵程度完全不同,太奇怪了。不知其他法宝是否亦为如此。“可惜我除了陵光佩之外……啊,还有那个玩意儿!”何天遥突然想起了元灵宝珠,传讯法宝也是法宝。“我竟忘了此物,若是能和天逍哥、清雨姐他们传讯……”可当他拿出元灵宝珠时,不禁大失所望,元灵宝珠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灰黑色,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当然也不能使用了。“莫非禹馀界的法宝到了清微界就不可再用了?”
由于在洞中耽搁了一阵,当何天遥回到约定地点时,已经迟了许久,管风春和高廷舜早已等在那里。看见何天遥,两人立即迎了上来。
管风春向何天遥身后看了看,没瞧见梁若媞的身影,于是问道:“梁妹妹呢?”还没等何天遥开口,他就注意到了何天遥肩膀上的伤口,于是立即揪住了何天遥的衣领:“你把梁妹妹怎么了?”
“哎,你凶什么?”高廷舜帮着何天遥说话,想把管风春拉开,可管风春却使了很大力气,拉不开。
“遇到了意外,受了点轻伤。”何天遥看似不费力地推开了管风春,淡淡地说,“我们找到了可以避风挡雨的山洞,她正在洞里等着呢。”
“哟,好大的手劲!”高廷舜称赞了一声,又埋怨管风春,“人家姑娘喜欢谁都可以,你却总是这般小肚鸡肠,哪里像是个大丈夫所为?当‘拿得起,放得下’才是!”
“我放不下!”管风春恼怒地扬了扬拳头,不理两人向前走去。
何天遥目睹他的背影,苦笑一声:“高姐,你那劝言反倒激得管兄更生气了,还不如不劝呢。”
“好好好,你们的三角恋我以后不再多言,就看你们如何折腾!”高廷舜戏谑一笑,跟了上去。
不消片刻,三人来到了山洞前。何天遥突然拽住了走在最前面的管风春,小声道:“且慢!”
管风春没好气地回过头来:“干什么?”
“我走之前,在洞里点起了一堆篝火,可是这会儿洞里面却没有火光。”何天遥其实很远就注意到了,黑暗的山区,山洞里的火光应该相当显眼才对。
“糟糕!梁妹妹!”管风春一把挣脱了何天遥,飞速冲进了山洞。
“这个莽汉!”高廷舜也追了进去。
何天遥先左右环视了一番,四下里影影绰绰,昏黑一片。侧耳倾听,除了风雨声之外,再无异响。
第六百二十三章 判若云泥
管风春和高廷舜已经进了山洞,里面并没有传出打斗之声。何天遥刚到洞口,管风春就从里面冲了出来,再一次揪住何天遥的衣领:“你这个家伙!梁妹妹不见了,地上却留着一滩血迹,你还想抵赖?”
这一回,何天遥可不再客气了,他一掌拍掉管风春的手:“我警告你,你再敢碰我,我就砍断你这只贱手!”
管风春没料到一个至境一品的低手居然胆敢对他这个真境四品的“高手”出言不逊,正要发作,高廷舜吼道:“够了!梁妹妹不见了,你们两个还有心思吵架?管风春,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何公子真要对梁妹妹不利,他何必回集合地点找我们?何公子,你也是,这荒山野岭的,怎么能让一个受了伤的姑娘独自留下呢?”各打五十大板,两人都咽下了那口气。
何天遥走进山洞,发现篝火尚未燃尽的木柴散落一地,他摸了摸篝火的灰烬,尚热。环视左右,发现那条死蟒也不见了。他想了想,用灰烬堆中发红的木柴做了个简单的火把,又返回了洞外。
“有什么线索?”高廷舜问。
何天遥摇了摇头,管风春冷哼了一声。何天遥也懒得理他,分析道:“木柴四散,说明洞中发生过打斗;灰烬尚热,说明出事的时间就在之前不久。可是有一点很奇怪,洞口外面是泥地,却为何不见脚印呢?”
“被大雨冲掉了呗!”管风春阴阳怪气。
“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冲掉的。”何天遥蹲下身,一寸一寸仔细检查地面,的确一个脚印都没有,“高姐,不知什么级别的实力可以飞行?”
“飞?”高廷舜讶异他为何有此一问,“你该不会以为是会飞行的高手劫走了梁妹妹吧?我跟你说,只有达到太境七品级以上,才能飞行,而且飞行极度消耗功力,整个禹馀界怕是只有魔神和仙圣才可以轻松自如地飞行吧?总之,绝对没有人会来这荒山野岭掳人飞走的!”
何天遥暗暗吃惊,没想到清微界飞行的条件如此严苛!在大赤界,元婴期就能飞行;在禹馀界稍难一些,得修炼至五行级;到了清微界,竟然要七品级才能飞。“不过,‘魔神’和‘仙圣’又是什么?是清微界的人对于‘刀神’和‘剑圣’的称呼吗?”他心道。这时,他忽然想起,季博阳说琅苍军营地中没有妖族的事,再联想到一直不曾看到梁若媞的武器,何天遥脑中顿时冒出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要验证猜测也很简单,何天遥继续刚才的思路往下问:“那会不会是妖族所为呢?有些妖族天生就会飞的。”
“妖族?怎么还扯上妖族了?你不知道妖族近乎都绝迹了么?”管风春讥讽道。
何天遥又获知了一条有关清微界世局的消息。结合这条消息以及琅苍军的情况,他已经可以断定,清微界人类的兵器,并非只有刀和剑而已!“和妖族一样,五花八门的兵器都有么?真是有意思。如此也可以理解‘魔神’和‘仙圣’两个称呼是怎么来的了。武器花样驳杂,继续用‘刀神’和‘剑圣’有所不妥,所以保留‘神’、‘圣’二字,靠‘仙’、‘魔’两种修真之道来加以区分……”何天遥心想,“奇怪,不是只有修刀或修剑之人才能感应到天地之气么?这清微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疑惑只有待以后再慢慢弄清,眼下还是该赶紧搞清楚梁若媞莫名消失之谜。
“既不是会飞的高手,又不是妖族,那为何没留下脚印呢?”何天遥道,“再说梁姑娘的实力也不弱啊,何至于……不知她的兵器是什么?”
管风春道:“是一把软剑,平时她一直缠在腰上。”
“嗨,你们两个过来!”高廷舜在一侧呼道。
两人走近洞口左侧的岩壁,高廷舜指着岩壁侧方的土坡:“看那儿!”
一条一尺来宽的浅沟,清晰地向山顶方向延伸。
“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管风春道。
“废话!”高廷舜又问何天遥,“你觉得这是什么痕迹?”
何天遥惊得合不拢嘴:“蟒蛇!”
高廷舜和管风春对视一眼,半信半疑。
“这痕迹一尺来宽,真要是蟒蛇留下的,不得水桶那么粗?那样的蟒蛇可太罕见了。”高廷舜道。
“你看这痕迹两处弯曲之间的距离,就能估算出蟒蛇的身长了。这条蟒蛇少说也有七、八丈长,粗如水桶不是很正常吗?”何天遥道,“我和梁姑娘先前遇到的意外,就是一条两丈来长的森蚺,可见在黄云岭山中,巨蟒并不稀奇!”
高廷舜想了想,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那条森蚺如何了?”
何天遥回答:“还能如何?自然是被我杀掉了呀。”
管风春一锤手掌:“哦,我明白了!你杀了幼蟒,老蟒就找你寻仇来了!结果你不在洞中,反倒是梁妹妹遭了殃!”
“啊?是这样吗?”何天遥有点儿懵。
“小子,你害得我梁妹妹葬身蟒腹,我要你偿命!”管风春凶神恶煞般地抽出剑来。
何天遥连忙道:“管兄,冷静,冷静!我听说,蟒蛇在吞了食物之后,会一动不动地盘踞在原地很久,正好这
个洞穴也够大,可这条巨蟒却是往山上去了,说不定梁姑娘还没有死。”
高廷舜赞同道:“何公子说的没错,蟒蛇确实有那种习性。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以救人为重!”
“哼,即便梁妹妹没死,你也难辞其咎!”管风春提剑往山上爬去。
山雨来得快,去得也急。在三人攀山期间,这场下了一整天的大雨戛然而止。三人顺着“浅沟”登上了山顶,可“浅沟”并没有到终点,而是从山的另外一侧又向下延伸。这边的山坡更加陡峭,三人一路连滚带爬,直到一座高崖边才停住了脚。悬崖峭壁,皆是岩石,“浅沟”到了这儿也就消失不见了。
“可恶!”管风春十分懊恼,重重一拳砸在地上,拳头都砸出了血。线索在这里断掉,恐怕梁若媞是没救了。他愤怒地瞪着何天遥吼道:“小子,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我把你推下去?”
高廷舜立马斥道:“你胡说什么呢!有工夫发怒还不如赶紧在附近找找线索!”
站在悬崖边的何天遥却说:“不必找了。梁姑娘就在那儿。”
两人赶紧凑了过去,探头向悬崖下方望去,在下面大约六、七丈左右的地方,从崖壁上凸起一块较为平坦的岩石,岩石上躺着一个人影,可是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
“梁妹妹!”管风春拢住嘴大声呼喊,在深渊中泛起阵阵回声。可石头上那人一动不动。
“恐怕是昏了。”高廷舜攒了一下何天遥,“你来喊她试试。她那么喜欢你,说不定能听见。”
“我试试,梁……”何天遥停了一下,又改口喊道,“‘娘子’——”
别说,还真有效,两声呼喊之后,石头上的人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回应。如此也确定了,此人正是梁若媞,而且真的没有死!接着,梁若媞又断断续续说了什么,可惜离得太远,实在是听不清楚。
管风春喊“梁妹妹”,梁若媞没有回应;何天遥叫“娘子”,却将梁若媞从昏迷中唤醒。此时管风春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高廷舜在一旁掩嘴偷笑,暗道这对临时组成的“夫妻”怕是要假戏真做了。
见梁若媞这般虚弱,恐怕是伤得不轻。何天遥立即寻找容易下去的地方。管风春却将他推开,粗声粗气地低吼:“让我来!”
五丈左右的高度并不算高,只是石头本来就不算很大,梁若媞又占去许多,直接跳下去不便落脚。况且那里又是凸出于崖壁的危险位置,倘若失足跌落,后果不堪设想。唯有顺着绳索慢慢下去才是办法,也可以用绳索把梁若媞给吊上来。
制作绳索很简单,包袱里那些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拧结起来非常结实。高廷舜把“绳索”一端牢牢捆在一座巨岩上,管风春拉住“绳索”,脚蹬山崖往下溜。“若媞妹妹,你别着急,我这就下来救你!”管风春似乎是想向何天遥示威,所以故意换了一个更显亲密的称呼。
听出他弦外之音的高廷舜只觉得好笑,再怎么亲密也是个“妹妹”,还能亲得过“娘子”?
何天遥根本不在意这些,他真的很担心梁若媞。毕竟梁若媞的受伤他有责任。而且梁若媞自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喃喃地说着什么,他趴在崖边,用力探出身子,就是想要听清梁若媞的话。
五丈、三丈、两丈,管风春已经越来越接近凸岩了。梁若媞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轻喊了一声:“快逃!”
这一声,不仅管风春听见了,连崖上的何天遥都听得一清二楚。梁若媞为什么要他们快逃?联想到巨蟒留下的痕迹、梁若媞受伤却未死的原因,何天遥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这时,凸岩另外一侧冒出的一物印证了何天遥的猜测,他连忙大喊道:“快上来!那是圈套!”
圈套!一个以受伤的梁若媞为诱饵诓骗三人的圈套!会是谁设下的呢?很明显,正是那条巨蟒!管风春只觉得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惊得魂飞魄散,险些松了“绳索”掉下去。原来就在凸岩左下方大约两丈的凹坑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山洞,一条雪花巨蟒正从洞里探出身子,向这边游来。
管风春向下看一眼,凸岩上只有边缘一小块地方可以落脚,旁边深幽幽的峡谷根本望不见底;想向上爬,双手却在不停地颤抖,别说爬上去了,连攥紧“绳索”都难,再说身后巨蟒近在咫尺,他已经能清楚地听见“咝咝”的蛇啸声,到崖顶五、六丈的距离根本来不及爬。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怪刚才自己为什么非要逞强?还不如让何天遥下来送死呢!
总不能吊在半空等死,管风春盯着凸岩,把心一横,正要撒手,眼前却掠过一道人影,何天遥竟然从崖顶跳下去了!
不偏不倚,何天遥正好落在凸岩的边缘,稳稳当当地站住了脚,随即向自己肩上的伤口抓了一把血水,向着巨蟒的头颅甩去。
巨蟒没想到有人会如此干脆地“自投罗网”,先是一愣,但鲜血的腥气刺激得它更加凶残,而且,巨蟒的嗅觉非常敏锐,它闻到何天遥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味——森蚺的口涎气味。因此,巨蟒认定此人就是杀害它孩子的罪魁祸首,所以立
即转向朝何天遥扑了过去。
管风春惊出一身冷汗,暗叹自己命不该绝,浑身仿佛涌出无穷的力气,像只猴子一样敏捷地向上爬去。
“把‘娘子’带上去!”身后传来何天遥的怒吼。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救人?怕是你们俩要死做一处了!”管风春心想。他一边爬,一边回头望去,结果看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何天遥的身影骤然分成了三个,其中一个迎着巨蟒撞去,一个抄起了脚边的梁若媞,最后一个则挡在巨蟒和“绳索”之间。
巨蟒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这一瞬间正是救人的最佳时机。正当管风春以为自己活见鬼的时候,何天遥奋力将梁若媞送向了他,他伸开右臂,正好揽住。何天遥的三个身影中,有两个化为了虚影,仅剩下一个站在凸岩正中。“高姐,拉!”何天遥仰头呼道。
高廷舜赶紧往上拽“绳索”,同时管风春也奋力向上爬,两人总算有惊无险地得救了。
再看凸岩上,只有巨蟒的身影,何天遥却不见了。莫非他坠崖了?高廷舜焦急地大喊:“何公子!”
幸好,她听到了何天遥的回应。不是从凸岩上,而是从另外一个方向。
好个何天遥!竟然利用巨蟒身躯过于庞大、不便转身的特点,使出《舞九天》身法蹿上了蛇背,顺着蛇身逃到了蛇洞之中。
“我这就把‘绳索’抛下去!”高廷舜道。
“不要!你们快逃!”何天遥的声音比刚才更小,似乎蛇洞里面很深。
“是啊,快走吧!巨蟒要是爬上来就糟了!”管风春催促道。
高廷舜不禁对他怒目而视:“你这么快就忘记是谁救了你的命?”
“当然没有!”管风春辩驳道,“他现在在洞里面,即便你抛下绳索,他也会被巨蟒给截住,根本爬不上来的!万一巨蟒上来把我们都吞了,那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何兄弟的救命之恩?”
高廷舜眼睛血红,咆哮道:“要走你走!丢下同伴逃跑那种不义之举,我做不出来!”
“嘁,自己找死我可不陪你!”管风春心里暗啐一声,扛起梁若媞真的溜了。
高廷舜没管他,还是将“绳索”抛向了山洞。山洞距离崖顶比凸岩更远,“绳索”根本不够长。尽管知道希望渺茫,高廷舜仍然没有放弃,她赶紧把“绳索”拉了上来,脱下身上的外衣系于末端。明知道依旧不够长,可是她觉得,但凡能长一分,何天遥获救的希望也就多一分。
高廷舜探身看看,巨蟒也已经追回了洞中。她只得绝望地冲着深渊大喊:“何公子,‘绳索’就在蛇洞上面五尺左右!你赶紧想办法抓住呀!”
没有任何回应,峡谷间只有高廷舜自己的声音在回荡。她不甘心,一声接一声地重复地喊着。许久,高廷舜的嗓子都喊哑了,她向黑幽幽的蛇洞投去最后一瞥,遗憾地长叹了一声。
高廷舜刚离开崖边两步,忽然,隐隐约约好像有一声呼喊传来。她立即回到崖边趴下,侧耳倾听。须臾,又传来了一声呼喊,这回高廷舜能肯定,自己确实没听错,那就是何天遥的声音。不过声音并不是从下方的蛇洞传来的,而是从身后。回想起之前何天遥在蛇洞里的喊声越来越小,高廷舜恍然大悟,蛇洞一定还有另外一个出口,而何天遥的喊声极可能是在求救!
高廷舜立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半途还看见了没走出多远的管风春,高廷舜只抛下一句“快去救人啊!”就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其实管风春也听到了何天遥的呼喊声,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救。
“去……快去啊……”梁若媞气若游丝地催促。
管风春知道,这回若再不救的话,恐怕梁若媞以后都不会理睬他了,于是安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救人!”
“反正我去救了,救不了可就怪不得我了。”管风春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绝不能让梁若媞看见自己救人的过程。他将梁若媞放下,疾奔了几步,回头看看离得远了,就放缓了速度,慢悠悠地向前踱,心想:“若媞的心本来是钟情于我的,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处处偏爱那个不知从哪座山里冒出来的野小子!现在让我去救他?笑话,我巴不得他被巨蟒生吞了呢!至于高廷舜,死了固然可惜,但以后就只剩下我和若媞了。在她养伤期间,我可以提供无微不至的照顾,那可是让她重新对我产生依赖之情的最佳时机。等完成这趟任务之后,我们两个结伴浪迹天涯,还用害愁若媞不肯嫁我?”管风春越想越得意,甚至愉快地哼起了小调。
管风春晃悠了好久,一直都没再听到呼喊声,兀自暗喜:“那个野小子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可绕过一个山包之后,他发现何天遥和高廷舜正好端端地站在拐角远端。由于来向正好对着何天遥,所以何天遥也看见了他,还冲他挥了挥手:“管兄!”
“可恶!那没用的长虫!”管风春心中狠狠地咒骂着巨蟒,表面却故作惊喜状迎上前去,口中道,“太好了,你们两个都没事!”
可是才刚跨出几步,管风春却忽然如同被雷劈了似的,定在原处一步也迈不动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啼笑皆非
就在何天遥和高廷舜旁边,一块岩石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蟒蛇头颅。蟒蛇还活着,又黑又粗的蛇信频频探出,几乎要舔到两人。
由于山包的遮挡,管风春起初没有看见蟒蛇,直到靠近两人他才发现,吓得两脚发软,毛骨悚然。何天遥见状笑道:“管兄莫怕,巨蟒被卡住了。”
高廷舜对于管风春姗姗来迟十分不满:“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赶到?”
管风春刚才就想好了该如何回答:“哦,我放下若媞之后就听不到何兄弟的喊声了,我辨不清方向,所以绕了许多弯路。”
“哼,真有危险的话,等你来了我们早就死透了!”高廷舜还是很恼火。
“没事,我们这不是都安然无恙嘛。”何天遥笑眯眯地打圆场。他劫后余生,心情十分愉悦。
“何兄弟,这是怎么回事?”管风春问道。
“我躲进蛇洞之后,正寻思着该怎么逃生,迎面忽而吹来一阵小风,有风就说明还有其他的洞口,正好蟒蛇也追进洞来了,我就一直往里跑,最后就从这个小洞口钻出来了,巨蟒却因为追得太猛,卡在了山岩之间,只露出个头来。”
“何公子真是吉人天相。”高廷舜道,“你为了救朋友甘愿付出性命,老天爷自然保你福大命大。不像有的人哟,只顾自己死活。”
管风春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危急时刻,自保是人之常情。再说,没有管兄相助,也救不出梁姑娘。” 何天遥反倒替管风春说起话来。
管风春冲何天遥拱手示谢。
“赶紧回去看看若媞伤势如何吧。”高廷舜道。
“你们先去。”何天遥说,“以防这孽畜脱身之后继续害人,我要给它来个了断!”
高廷舜惊道:“你有办法杀得了它?蛇鳞如此坚硬,恐怕刀枪不入啊!”
“口中便是弱点。你们放心,我自有办法。”何天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塞到高廷舜手中,“这里面是疗伤的丹药,给梁姑娘服下。”
高廷舜点点头,又看了看依然在奋力挣扎的巨蟒,叮嘱道:“那我们先去了,你务必小心。”
何天遥目送两人走远,又拿出来好几个小瓶。其实这些药瓶都存放在陵光界之中,刚才当着两人的面,他是故意装作从怀中拿出来的样子。打开瓶塞,他也不撬开蛇口,直接就往蛇信上倒。有的毒粉被蛇信带入蛇口,有的直接被蛇鼻吸入。这些毒粉可致人晕迷,但不知对巨蟒管不管用。
等了片刻,巨蟒依然没有昏迷的迹象。何天遥大胆抚摸蛇头,对它说:“其实我并不想杀你。你会利用伤者来设下圈套,引我们过来以便为你的孩子报仇,真是聪明。我想,你应该已经开启了部分灵智吧?我说话你听得懂吗?听明白了就用蛇信舔舔鼻子。”
巨蟒哪里听得懂人话?一双蛇目始终阴冷地盯着何天遥。何天遥挠了挠头,毒粉对巨蟒无效,也不能收进陵光界中。忽而,一个好主意闪过他的脑海,“对啊,还可以这么干!”他立即与陵光界中的翼火蛇——钟茂山交流起来。
两人说了几句之后,钟茂山被召了出来。一出陵光界,他也是被清微界的威压给压趴在地上。不过钟茂山立即显出了本体,一条通体赤鳞的巨蟒。这条巨蟒比卡在山岩中的那条黑鳞巨蟒还要大、还要粗。黑鳞巨蟒见着赤鳞巨蟒,气势立即蔫了,耷拉着脑袋,一副俯首称臣的模样。
赤鳞巨蟒吞吐着蛇信,咝咝地呼啸着,黑鳞巨蟒也同样在回应着。过了一会儿,赤鳞巨蟒转过头来,冲着何天遥道:“成了。”
何天遥大喜,亲热地拥抱了一下赤鳞巨蟒的头,黑鳞巨蟒见赤鳞巨蟒与一名人类如此亲近,似乎有点看呆了。随后,何天又将胡蓓璇召了出来,胡蓓璇化成一条巨蚓,对着黑鳞巨蟒头颅周围的山岩吐出一些黏液。须臾,坚硬的山岩都化成了烂泥,黑鳞巨蟒稍一挣扎,就从洞里钻了出来。
当着赤鳞巨蟒的面,黑鳞巨蟒丝毫不敢造次,乖乖地爬到赤鳞巨蟒身旁,冲着何天遥伏下了头颅。何天遥赶紧将两蟒一蚓全都收入了陵光界。
回到陵光界中之后,钟茂山道:“天遥,果然如你所料,这黑蟒是一条正处于开启灵智阶段的妖兽。陵光界中威压不比清微界,所以今后黑蟒的修炼速度会比外界稍慢,但假以时日,终将会修成人形。到时你会再添一名好帮手。”
胡蓓璇嘻嘻笑道:“钟大哥也能添一名好妹妹了。”
“唔……原来那是条雌蟒啊。”何天遥叹了一口气,对钟茂山道,“请代我向她道个歉,当时情急之下我别无他法,只能勒死了那条森蚺。”
“没事,我刚才已经问过了,那条森蚺不是黑蟒的孩子,只是惧其威而受其指使的凡蛇而已。”钟茂山道,“再说即便是又怎样?有我在,量她也不敢向你复仇!”
听了他相当霸气的回答,再回想起刚才黑蟒乖巧地趴在赤蟒身边的模样,何天遥不禁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先委屈她留在陵光界了,修炼速度虽然慢了些,但好在有你们陪伴,至少不会像独居于深山蛇洞之中那般孤独。”
钟茂山却道:“没关系。其实她很感激你提供了这么一个可以安心修炼的地方。她说在清微界时,一直遭到别人追杀,
不得已才占了悬崖上的山洞。这回小森蚺丧命,她还以为追杀她的人又出现了,所以才设下了圈套。那位姑娘并没有受很重的伤,只是因为蛇毒之故陷入昏迷而已。不过你放心,黑蟒的毒并不厉害,用寻常的解毒药就可以驱毒。就算不用解毒药,时间久了也会自然化解。”
“如此甚好。”何天遥道。看来清微界妖族的处境很不好过,连黑蟒这种尚未修成人形的妖兽都会遭到追杀,难怪管风春说“妖族近乎都绝迹了”呢。何天遥忽而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黑蟒修炼成人形之后,将会是什么实力?”
钟茂山回答:“自然是清微界最弱的等级。”
何天遥又问:“那你现在的实力还未达到清微界的下限,岂不是比她要弱?她为何还那么怕你呢?”
“她不是也没修炼成人嘛,所以现在我们两个的实力差不多。”钟茂山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吧,有时候畏惧感并不仅仅源自于实力的差距。我的体型比她大,她自然就会害怕我。此外,我的本体为雄蟒,她是条雌蟒,这里边……哎,你应该都明白了吧?”
这回不只是何天遥,陵光界中所有的妖族都一齐乐了起来。
……
何天遥回来时,梁若媞正躺在管风春怀里,此时她的气色已然好了很多。看到何天遥,梁若媞挣扎想要起身,却被管风春按住了肩膀:“你现在体虚,得多休息,不必起来。”
何天遥拿出花清雨配的可解许多种虫毒、蛇毒的药,对梁若媞道:“蛇毒不厉害,吃了这药就能好了。”
梁若媞服下解药,大眼睛望着何天遥直眨。何天遥关切地问:“感觉如何?”
“好多了,解药很清凉。听管大哥说,是你们两个联手救了我?”
何天遥无意争功,只求人平安就好:“算是吧。主要是管兄的功劳,是他率先不顾危险下山崖去救你的。”
梁若媞抬头对管风春道:“管大哥,谢谢你了。”
“跟我还那么客气?再说你要真死了,我也会立即下去陪你的。”管风春无比温柔地说道。
何天遥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起身往崖边走去:“高姐应该是去收拾包袱了吧?我去帮她。”
“哎,别走!”梁若媞一下子坐了起来,“你留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何天遥纳闷:“什么事?”
梁若媞转头看着管风春:“管大哥,我已经好多了,你去帮高姐吧。”
管风春怔了怔,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阴沉,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好吧!”
待他离开后,梁若媞招呼何天遥到她身边坐下。
何天遥问:“究竟是什么重要事,还不能让别人听见?”
梁若媞嫣然一笑:“没什么事。我只是不想和他独处而已。”
“啊?”何天遥苦笑,“你可知这么做,最后倒霉的却是我。管兄对我的敌意可是越来越深了。”
“那我也没办法啊!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总不能将就于他吧?你没听见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肉麻话么?我听了直起鸡皮疙瘩!”梁若媞夸张地搓着胳膊。
“嘿,其实我也是。”何天遥笑道,“不管怎么说,管兄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该对他好一点儿。”
梁若媞撇了撇嘴:“得了吧,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刚才我的神志还没模糊到一无所知的地步。他先下山崖是因为不知道有巨蟒在,知道之后他就只顾自己了。我真正的救命恩人,在这儿呢!”她轻轻点了一下何天遥的额头,“要不是你,他就要丢下我跑了!你救的也不只是我一个,而是我们三个。刚才高姐走后,他拼命在我面前夸耀自己的功劳,我故作不知,只是想看看你怎么说,结果你却让我失望了。”
“咦?为何失望?”
“救自己‘娘子’的功劳你都让给‘外人’,我当然失望咯!”
“呵呵,这个啊。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
“嗯,还是你心地善良。不过,为了惩罚你,让我靠一靠吧?”梁若媞调皮地眨了眨眼。
“这……让管兄看到不太好吧?”
“就是要让他看见。放心,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帮姐姐一个忙,好让那家伙死心。”
“那你直接告诉他不就完了?何苦非要拖上我……”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何天遥已经知道,管风春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和这种人即便做不成朋友,也别当敌人为好。
梁若媞笑道:“行,那就依你说的,一会儿我就告诉他。”
“嗯……”不知为何,何天遥总觉得梁若媞的笑容中藏着一丝狡黠。
不久,高廷舜和管风春就拿着重新包好的包袱回来了。高廷舜欣喜地问何天遥:“你真的把那条巨蟒给杀了呀?”
“说来惭愧,没杀得成。我刚把剑刺进蟒蛇口中,它就拼命挣扎,退回洞中去了。”何天遥道。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管风春十分不满,“万一它再从崖壁上那个洞口爬上来,我和高姐岂不完了?臭小子,你安的什么心呐?”
高廷舜嗔责他:“哎,怎么这么说话?”
“事实如此嘛!”管风春其实是借故发作。
何天遥连忙道歉:“是我的错,我刚才应该告诉管兄的。不过那巨蟒受了伤,
应该不敢再出来了。”
“哼,还好我们两个命大!”管风春白了何天遥一眼,俯下身问梁若媞:“你好些了吗?走不动的话,我来背你。”
“不必了。管大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何天遥见状,立即把高廷舜拉到一旁:“高姐,我们到那边去把包袱再检查一下。”
“我刚包好,衣服都在,检查什么?”高廷舜纳闷时,却看见何天遥在递着眼色,马上心领神会。
梁若媞却喊住了他们:“你们也别走,留下当个见证。”
何天遥和高廷舜面面相觑,两个人的事,何须见证?
“管大哥,你一直对我很照顾,我不傻,我明白你的心意。”梁若媞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以前我一直不知该怎么和你说,现在好了,有个人给了我勇气。”此时,梁若媞和管风春的目光一起投向了何天遥。
“呃……嘿嘿嘿……”何天遥尴尬地直抓头。
梁若媞深吸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我和天遥已经定下了终身。请管大哥以后把我当作小妹看待,若媞感激不尽。”
何天遥顿时呆若木鸡。
“什么?”管风春难以置信地看看梁若媞,又看看何天遥,“这才几天,你们两个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啊不,不不不不不,管兄,不是这样的……”何天遥拼命地摆手。
梁若媞却幽怨地看着何天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承认么?在山洞中时,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到这儿,她故意停了下来,用上齿咬着下唇,眼泪汪汪的模样,楚楚可怜。
“已经什么?臭小子,你把若媞怎么了?”管风春瞪着何天遥的眼中已燃起熊熊怒火。
何天遥哭笑不得:“没怎么呀……你别听她胡说,你真的误会了……”
这时,高廷舜站了出来:“都顺顺气,不要那么激动。梁妹妹,告诉高姐,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指着何天遥道,“若是这个姓何的臭小子欺负了你,姐姐来替你主持公道!”她的口气虽然很严厉,但瞟向何天遥的眼神中却带着戏谑。
“呐,我在泥流之中被锋利的岩石割破了腿,坠下矮崖,又被森蚺惊着,幸亏被何公子所救……到了山洞之后,我伤口痛得厉害,浑身又湿又冷,于是……”梁若媞欲言又止。
“于是什么?”高廷舜非要追问到底。
梁若媞羞得掩住了脸:“于是,何公子就解开衣服,我们两人相拥取暖,然后就……”
“啊?梁姑娘,你……”何天遥万万没想到,梁若媞会以这种方式“告诉管风春”,当时山洞中就他们两个人,而且梁若媞的言语、神情、动作都特别像是那么回事。
再说高廷舜哪里容得何天遥分辨,故意瞪着眼吼道:“住口!你占了梁妹妹的便宜,还想抵赖不成?”
“我没有……”
“还要狡辩!这种羞名誉、毁清白的事,难道姑娘家还会说谎不成?”高廷舜拔出剑来,“你再继续抵赖的话,就是无情无义、下流无耻,不如我一剑杀了你,替梁妹妹出了这口恶气!”
何天遥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只得问道:“还有别的路可以选么?”其实他知道,高廷舜这也是在“演戏”,事情如此发展下去肯定只有一个结局。
“当然有。”高廷舜把剑收了回去,“和梁妹妹结成道侣,从此相亲相爱。”
何天遥看了一眼梁若媞,梁若媞偷偷冲他做了个鬼脸。他无奈地说:“那肯定是选第二条路了。好吧,反正本来她就是我的‘妻子’。”
“哈哈!”高廷舜刚才还绷紧的凶脸突然转为笑靥,她拍起手来,“恭喜二位,真是羡煞旁人呐!”
一旁的管风春快要气疯了,抄起包袱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高廷舜赶紧追了上去:“哎,你怎么也不等等我这个‘娘子’……”
何天遥叹了一声,去搀扶梁若媞:“姐姐,你可坑得我好苦啊!”
“我请你帮我让他死心,是你叫我直接告诉他的嘛!”梁若媞的气力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别逗我了,我和管兄的仇怨算是结下了。”
“嘻嘻,不用怕,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到分别时我再告诉他真相。”
“那你就不怕他知道真相之后继续缠着你?”
“不怕。天南地北,重逢不易,也许永远都见不着了呢。”梁若媞的声音有些落寞,她从衣服束带里拿出一个指尖大小的小包,递给何天遥,“这里面装的是莎草子,是小时候娘给我做的平安包。”
“莎草子?好奇特的平安包啊。”
“我名字里的‘媞’字,意思就是莎草子。在缝进包里之前都已经炒过了,泡水也无妨。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个包以后就送给你了,可以保你平安。”
“可这是令堂……”
梁若媞用手指掩住他的嘴唇:“我对你有情,可惜你对我无意。我无福常伴你左右,就让这包莎草子替我陪伴你吧。”她笑了笑,“若将来你我有缘重逢时,再把它还给我,可好?”
“那谢谢了。”何天遥不再拒绝,郑重地收下了这份满怀情谊的礼物。
第六百二十五章 欺人太甚
自发生了那场“假戏真做”的好戏之后,四人之间的气氛就完全变了。管风春和谁都不说话,似乎一直在生闷气。梁若媞也变得不苟言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雨将四人的干粮全部都泡烂了,何天遥本打算当作食物的森蚺尸体又被黑鳞巨蟒拖回了蛇洞中,偏偏一路都没发现可食之物。在赶了两天的路程之后,四人实在是肚饥体乏。遂黄昏时分,就早早决定露宿休息了。
许久不曾被饥饿困扰的何天遥重尝这般滋味,更觉难受,饿得头晕眼花的。点起篝火之后,他立即去附近寻找食物,梁若媞也随行而去。高廷舜不忘本业,黄云岭可是盛产珍稀药草之地,她独自去寻药材,只剩管风春一人留在篝火旁。
管风春为之前的事依然耿耿于怀,怒气积郁,自然没有胃口。从梁若媞那天的话来看,他估计到达玉阳洲之日,也就是各奔东西之时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何天遥“横刀夺爱”?管风春不甘心,可梁若媞又时刻和何天遥粘在一起,无计可施。他丢了一根木柴进火堆,望着跳跃的火苗出神。忽然,他目露精光,计上心头。
何天遥和梁若媞在露宿地周围绕了许久,一无所获。此片山域并不荒芜,有树有草,可为何不见有什么林间野兽呢?正在懊恼之际,一声轻微的嘶鸣从远处传来。何天遥听觉敏锐,立即辨认出,那是野猪的叫声。
此时此刻,对何天遥来说,野猪就意味着油滋滋、香喷喷的肉排。两人立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果不其然,在半山腰的一片小树林中,一头大野猪正趴在地上哼哼。它后腿上有好几道伤口,身旁有一滩血迹,像是被野兽咬伤的。
梁若媞非常高兴:“这可真省事。根本无需费劲,它已经快不行了。”
“奇怪,都伤成这样了,怎么没被咬伤它的野兽吃掉呢?”何天遥左右张望,担心还有别的野兽藏在附近。
“要是被吃掉了还能有咱们的份儿?这么大一头野猪,拖回去太费力,我看就在这里再生一堆火,烤好之后给他俩带回去。”梁若媞边说边向那头野猪走去。
何天遥细看那野猪,口吐白沫,眼神迷离,筋肉抽搐。伤口明明很新,淌出的血却很浓,颜色发暗,还有股腥臭味,隔很远也能嗅得到。“且慢!”何天遥连忙喊住了梁若媞,“有点儿不太对劲。”
“哪里?”梁若媞站住了。
“野猪好像是中毒了。”何天遥向前走了两步,话音刚落,野猪周围的地面突然下陷,底下竟是个大坑,两人和野猪一起掉进了坑中张着大网里,随即大网扯起,将两人一猪一并裹紧,吊上了半空。
陷阱。
网袋在空中荡来荡去,梁若媞十分恼火,大声喊道:“哪个人设的陷阱?网到人了!快来解开!”
“附近好像没人。”何天遥道,“莫慌,你不是有把软剑吗?把网切开就是。”
“我是想当面好好骂他一顿,打猎还设陷阱,真是害人不浅!”梁若媞从腰间抽出软剑,开始切网。
她的话提醒了何天遥,这个陷阱不简单。首先是一个陷坑,而且是个按重量精心设计的陷坑,否则它不可能经得住野猪的重量,待两个人踩上之后,陷坑才得以触发。然后,陷坑中还设置了一个吊网,这岂非多此一举么?
想到这,何天遥问:“网绳是不是割不断?”
“你怎么知道?”梁若媞真的割不断。
“这个陷阱要抓的东西,恐怕不是平常的野兽。”
“何以见得?”
“真要是打猎的话,野猪已经算是相当好的猎物了,可设陷阱之人居然用它来当诱饵,难道不奇怪吗?再说,已经挖了陷坑,却又埋上吊网,并且陷坑和吊网还如此之大,一切都表明,这个陷阱要抓的东西不是凡物。既然不是凡物,区区绳网又怎能困得住?所以我猜,这张网一定不平凡,材料想必非常结实。”
“说得一点都没错!你这么聪明,倒是想个办法出去呀!”
何天遥也很无奈:“没办法,只能等人来救了。我们离开宿地太远,不论怎么喊,管兄和高姐都听不见的。要么等到他们来寻,要么等到设陷阱的人来救。”
“可恶,猪排没吃上,反倒吊在这儿受罪!等那个家伙来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呵,就怕救星没等到,反而把陷阱要抓的‘怪物’给等来了。”何天遥道。
“啊……你说,会是什么‘怪物’?”
何天遥故意吓唬她:“那就不知道喽。这片山区蹊跷得很,你接连遇上两条大蟒,还一条比一条大,可想而知。这回陷阱的诱饵可是头大野猪,呵,到时不管冒出来多么凶神恶煞的怪物,我都不会惊讶的。”
梁若媞听了心惊肉跳,也顾不上抱怨了,蜷缩在何天遥身旁,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你实力比我高强,这回仰仗你了。”何天遥打了个哈欠,“我实在困得厉害,先睡一觉。”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睡得着?再说你也不看看,这哪里是睡觉的地方……”梁若媞叽里咕噜地抱怨着,不知何时,耳边却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真睡着了……”
天越来越黑了,山间凉风起
,四下里都影影憧憧的。树影摇曳,山影森然,似乎偶尔还能听到远方传来不知何物发出的怪叫声。梁若媞脑中总想着“怪物”的事,一直提心吊胆。天上浓云闭月,隔着树林又看不到篝火,酉时之后周围就一片漆黑了。幸亏身后那一阵一阵的鼾声,给了梁若媞些许心安。紧张久了,精神难免涣散,梁若媞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可一合上眼,就好像看见黑暗中亮起一双发红的眼睛,或者一大团黑影迎面扑来。屡屡惊醒,流了不少冷汗。
“真是的,高姐和管大哥怎么还没找来……”梁若媞心想。忽而身后搭过来两只胳膊,将她揽在怀里:“别怕,有我在。安心睡吧。”只凭这温柔的一句话,就将她心中的惊悚不安一扫而空。她转过身去,趴在何天遥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渐渐进入了梦乡。
……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响起一阵嘈杂,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哟,瞧这一对儿,睡得还挺香。喂喂,醒一醒!”
身上挨了几棍之后,两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明晃晃的火光格外刺目。有三个人正手持火把和武器站在吊网兜下面。
“快把我们放下来!我们被这破网吊了好久了!”梁若媞喊道。
“我看你不是挺舒服的吗?哈哈!”有人戏笑道。
“放下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下了命令。
落地之后,却没人帮着解开网兜,只有一根火把在两人面前来回地照。
“头儿,他们好像不是琅苍军的人,也不像玉阳军的。”那人禀报道。
“之前抓的那两个不是说还有一对同伴么?想必就是这两个了。都带回去交给队长,是不是琅苍军的人,到时一审便知。”
接着,一根长棍穿过网兜,两人将其抬了起来,前面那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梁若媞,笑道:“本想捉蛇,没想到却捉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位美人儿。”
“若是只有美人儿就更好了。”后面那人附和道。
梁若媞道:“不瞒两位大哥,我们夫妻是前往玉阳洲躲避战乱的。不知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你一会儿就知道。”前面那人回答道,“其实你们被我们抓住也算走运,若是被那巨蟒抓着,恐怕此时早已成为它腹中之物了!”
听到“巨蟒”二字,两人首先联想到那条黑鳞巨蟒。可是,此地和遭遇黑鳞巨蟒之处隔着两日的路程呢,应该不是指的那条。“二位兄台,莫非黄云岭中巨蟒很多吗?”何天遥问道。
后面那人说:“不多,只有一条。不过那巨蟒凶残无比,一旦遇上就是个死。”
“那你们为何不直接杀死巨蟒,以免它继续害人呢?”何天遥道,“这头野猪所中之毒应该不足以让巨蟒毙命吧?何况你们还设了吊网,明显是要活捉。”
未等回答,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头儿”就发话道:“别问那么多,再话多,就把你舌头割掉!”
之后,两人没再多问。抬网兜的两人也不敢说笑谈天了。一路无话。
到了山下,已有一些人在那候着了。抬网兜的两人将网兜往边上随意一放,开始和其他人交谈起来,还对着网兜里的两人指指点点。
何天遥数了数,这群人总共是十个。通过他们彼此间说话的口气可以得知,那个“头儿”在这群人里地位依然是最高的,其他九人都是他的手下。
何天遥附在梁若媞耳边,悄悄地说:“这些人应该就是神炎洲的边境守卫。”
“何以见得?”
“我们两个人的体重加上这头野猪,少说也有上千来斤,那两人各担五百斤,还能一路健步如飞,走了这么远,也不见气息紊乱,可见俱是高手。但他们的地位却不高。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了。还有,这吊网如此坚韧,可见材质特殊,绝非一般的山贼土匪能弄得到的。”
“此话有理。当初校尉大人所说的危险就是这个。机灵点,我们随机应变。”梁若媞道。
“嗯,有些事我们得赶紧对一对……”两人如此这般地说了好一会儿。幸而没人在意他们。
没过多久,从另外一座山坡上又走下来两人,一见到“头儿”,两人就摇了摇头。
“头儿”啐了一口:“晦气,回去又得挨一顿臭骂。”
有人叫屈道:“这又不能怪我们,上头可是不知道黄云岭到底有多大!”
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搜寻范围那么大,线索还那么少。光说是一条黑色巨蟒,多长、多粗都不知道,尖脑壳还是圆脑壳?公的还是母的?”
“头儿,这几个月来我们日日巡山,已经尽力了。就算调精兵高手过来,也不会比我们做得更好。你跟上头说说。”
“放屁!这种话我敢跟上头说吗?”“头儿”发火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们当初玩忽职守,让那该死的蟒蛇钻了空子潜入了深山?你们挨骂是应该的!最倒霉的是我和汪队长,明明什么过错都没有,却要和你们一并受罚!”
此话一出,没人再敢多言了。
“走走走,该回去了!”“头儿”不耐烦地挥着手。
吊网兜又被抬了起来,晃晃悠悠,一路走到了天亮
。山谷之中,赫然出现一处营寨。营寨两扇大门上,用朱漆写着的“神炎”二字,证明何天遥猜得没错。这群人正是神炎洲的边境守卫。
寨门大开,里面还有不少守卫,一边和这批人打着招呼,一边好奇地看着网兜的一头猪、两个人。
“讨厌,把咱们当猎物看了!”梁若媞轻声抱怨。
营寨角落,靠近山坡的地方,有一间小木屋,吊网被抬了进去。屋中摆着一张桌,两名守卫正坐在桌旁。其中一名守卫拿出一把匕首,将吊网口的死结随意切了几下,就打开了网兜,然后另外一人用镣铐将何天遥和梁若媞锁了起来。尽管梁若媞一再声称,自己只是逃难的良民,那些守卫却和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桌子被挪开,地面上有个暗门。守卫用腰上挂着的钥匙将暗门的锁打开,露出了向下的台阶。原来这里是地牢的入口。一进地牢,一股酸臭的霉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昏脑胀。连那两名守卫都不愿在这里久留,将何天遥、梁若媞分别塞进两间牢房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地牢中昏暗无比,仅在走廊上挂着几盏小油灯。
“这叫什么事!”梁若媞忿忿不平。
“梁妹妹?”另外一间牢房中传来了高廷舜的声音。
梁若媞欣喜道:“高姐!你也在这儿!之前就听那些人说抓了两个人,果然是你和管大哥!”
高廷舜却怒道:“别提那个家伙!我恨死他了!”
“怎么回事?”
高廷舜就把先前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她采药没多久就回了宿地,和管风春等到天黑,也不见何天遥和梁若媞回来,于是两人分头去找。找了一圈无功而返,宿地篝火旁边却已经站了好几名神炎军守卫,将两人扣住。高廷舜连忙按照事先计划声称两人是去玉阳洲躲避战乱,到此地不幸与另外两人分散。不料管风春却矢口否认,只承认和高廷舜、梁若媞两人是旧识,与何天遥却是在琅苍军先锋营附近偶遇的。一听“琅苍军”三个字,那些守卫立即警觉起来,遂将两人押来此营寨,同时又去搜寻何天遥和梁若媞。
“怎么会这样?”梁若媞万万没有想到,因爱生妒的管风春竟然做出背叛同伴的事,这下何天遥的处境可不妙了,“他现在不在这牢里吗?”
“不在。在被押来这里的路上,偶尔从守卫的交谈中得知,他们正在寻找一条黑鳞巨蟒。所以管风春就自告奋勇,说知道巨蟒的下落,现在已经带人去寻了。”
梁若媞一声叹息,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何公子,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闹那一出,恐怕管风春还不至于恨你至此……”
“不是你的错。我本以为管风春这人只是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只要我不与他计较,就能友好相处呢。现在看来,这家伙心术也不正,连我救他性命的大恩都忘得一干二净。幸亏你没有钟情于他。”何天遥也是一肚子气。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梁若媞道。
何天遥略一思索,问道:“高姐,管风春说了那些话之后,你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见他都说破了,就没再多言。”
“唔……那就好办了。”何天遥冷笑一声,“他想借刀杀人,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于后不义。若媞姐,你还记得‘头儿’说,这里的队长要审我们么?到时只要我们三个统一口径,倒霉的就是管风春了。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他怎么陷害我,我们就怎么陷害他。”
梁若媞笑道:“对啊,哈哈,我们‘三人成虎’,不由那队长不信!”
高廷舜却有些犹豫:“办法是不错……可管风春带人寻找黑鳞巨蟒有功,就怕队长对他的印象先入为主,那我们就被动了。”
“走着瞧吧,黑鳞巨蟒不一定还留在那个山洞里。若是管风春带人去了却找不到,嘿,那可就有意思了。”何天遥道。
其实区区地牢根本困不住何天遥,只要有胡蓓璇在,他随时都能逃出去。只是管风春欺人太甚,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何天遥咽不下这口气。
正当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时,一间牢房中突然传出一名男子慵懒的声音:“好啊,你们三个,竟然在这里合谋陷害别人!”
这一声将三人惊出一身冷汗,他们真的是疏忽了,没想到这座地牢里竟然还关着别人!
“你是何人?为何偷听我们说话?”梁若媞气红了脸。
“是你们聒噪,扰我清梦,反倒怪我偷听?”那男子振振有词。
何天遥问:“兄台,你究竟想怎样?”
“我就是想出去而已。我想,把你们刚才合谋的经过告诉守卫队长,他应该就会还我自由了吧?”
“呸!无耻!”梁若媞骂道。
何天遥想了想,又道:“你的目的只是想出地牢,并不是想向守卫队讨赏邀功,是么?”
“呵,我和那帮家伙本就不是一路人,否则如今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以你们的秘密换我的自由,挺值的。”
“那就好。”何天遥松了口气,提议说,“兄台,我有别的办法助你逃出地牢,只求你替我们保守秘密。一样是我们的秘密换你的自由,如何?”
男子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百二十六章 肃然起敬
当何天遥说有别的办法可以让男子逃出监牢时,男子哈哈大笑,只是一个不信:“你自己都被关在牢里出不去呢,居然还大言不惭?”
何天遥也不辩驳,他再一次把胡蓓璇从陵光界中召了出来。尽管胡蓓璇难以抵抗威压,但融石化土对她来说却是雕虫小技。她将牢室的墙壁化出了一个洞,何天遥通过那个洞和隔壁牢室的男子打了声招呼。
那躺在地上的男子吓了一跳,何天遥无声无息地开出一个洞来,他竟毫无察觉。
“兄台,对于我刚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何天遥笑问。
男子起身,对着墙洞正色拱手:“在下颜子召,方才言语不敬,还请见谅。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何天遥也报上了姓名。
另外两间牢室里的高廷舜和梁若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颜子召说变就变,因此梁若媞啐骂了一口:“反复无常!”
“何兄既然有如此神技,何苦还憋在这地牢里受罪?”颜子召不解。
何天遥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哈,那我可得留下来看一场好戏了!”颜子召十分兴奋,“我生平最恨无情无义之人!”
梁若媞冷笑一声:“刚才也不知是哪个‘有情有义’之人要告密呢!”
颜子召面对讥讽一点儿也不脸红:“大姐,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想我的处境,你自然就能理解了。”
梁若媞没好气地说:“谁是你‘大姐’!”
透过墙洞,何天遥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颜子召,其实他的长相确实很年轻。
“何兄,不过墙上莫名出现一个洞,难免会惹来麻烦呐。”颜子召小声提醒。
“无妨,能开就能填。”何天遥也小声说道。胡蓓璇也有一手重新凝石聚土的绝技。她藏在墙后,须臾,墙壁完好如初。
颜子召不知道这是另有人所为,还以为是何天遥的本事,由衷叹服:“厉害!不知何兄是什么等级,竟有如此本事?”
“至境一品,见笑。”
“哈哈,何兄真会说笑。”颜子召如何肯信。
接着,颜子召又打听起几人的来处和去向。事关琅苍军的任务,是绝对不能说实话的。何天遥依旧按照设定的身份,说是前往玉阳洲逃避战乱。关于颜子召的来历,何天遥虽然问了,但获悉的消息却不多,只知道颜子召是独闯神炎洲边境时被抓来审问,身份不明却又审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一直关押在此。
双方都有秘密,又是初识,不便问得太多。颜子召转移话题,向三人介绍起这个神炎洲边境关卡。关卡依照所处地区命名,叫做黄云关。因为地处深山老林,故而以往此关的守卫并不多。自从神炎、琅苍二洲军队开始交战,神炎洲忽然派来一大批人驻守在此。这正是奇怪的地方,两军交战的主战场明明就在黄云岭外,只要战场上占得优势,黄云关根本就不会丢。倘若在主战场上溃败,这点儿兵力也根本守不住黄云关。若说是为了防止琅苍军穿过黄云岭奇袭包抄,那原先的守卫也足以担任报信的任务;若说是为了防止玉阳洲军队混水摸鱼,也不太可信,毕竟玉阳洲已不参与战事许多年了,况且自神炎、琅苍两军开战起始,玉阳洲的边关守卫已奉令主动后撤数百里,以免被卷入双方战事,这根本不像是要搅合战局的样子。
此外,还有一点非常奇怪。关卡的这批守卫根本不是踞关固守,而是日日外出,在山区里四处晃荡。说是巡逻又不太像,因为兵士每日行经的路线都不一样,行程时间也没有固定的规律。这回何天遥他们三个被关押在地牢里,就是为了等外出的守卫队长回来之后细审。
“那就很明显了。这些守卫每日外出,就是在寻找那条黑鳞巨蟒。”何天遥十分肯定。他和梁若媞被抓时,那些守卫曾经提到过巨蟒的事,而且管风春此时正是带人找黑鳞巨蟒的尸体去了。
“大费周章抓一条巨蟒……不会只为了饱口福吧?”梁若媞道。
高廷舜说:“依我看,多半是为民除害。”
听到“为民除害”四字,颜子召再一次大笑起来。这时,地牢的门开了,进来一名守卫,喝斥道:“笑笑笑,笑个鬼!迟早要你好看!”说完,他向每间牢室中投进两个馒头,然后掩着鼻子退了出去。
梁若媞看着地上脏兮兮的烂馒头,毫无食欲。颜子召却满不在乎地拾了起来,用袖子一抹就往嘴里送。听着回响在整个地牢中的咀嚼声,梁若媞直犯干呕:“这馒头也不知是从哪片馊水里捞出来的,你居然还咽得下去!”
颜子召道:“饿急了还管什么干净不干净?关你几天,你自有咽得下去的时候。”
“呸!饿死我都不吃!”
何天遥捡起馒头,凑到鼻前闻了闻,气味确实不太好。但颜子召说得没错,饿急时哪顾得上那么多?何天遥已经饿了快三天了,即便逃出黄云关也未必能立即找到食物。于是,他把心一横,闭着眼咬了一大口馒头。“这也太惨了,好不容易飞升到清微界,居然沦落到要靠馊馒头果腹……”他心中慨叹,“这清微界确实奇怪,似乎有
点儿‘回归原本’的意思,修真者也得吃饭、睡觉,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感情我在下头两界的修行都白练了?”
吃了一顿算不上饭的饭之后,几人又开始闲聊。颜子召是个相当健谈的家伙,天南地北地海侃一通,口吻也相当幽默,连梁若媞都觉得,这个人似乎没之前那么讨厌了。何天遥从他的话语里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比如天下八大洲,按天盘八方分野。神炎洲、玉阳洲还有一个紫朱洲,都是地处南方,应八方以神炎洲为正南,紫朱洲算是西南,玉阳洲则在东南。琅苍洲为正东,和正西的碧颢洲并称中部两大洲。北面还有三片大洲,自西向东分别为丹幽洲、太玄洲、青变洲。虽然八大洲分“东西南北”,其实只是相对于一条中轴线而言。在南方神炎洲中部,有一条自南向北流向的大江;北方太玄洲中部,恰好也有一条从北向南流的长河。这一江一河遥相呼应,两者之间的连线即为中轴线。线左为西,线右为东。
“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算是东南方,对吧?”何天遥问道。
“没错。”颜子召回答,“再往东去是玉阳洲,穿过玉阳洲东境继续往东,亦或是从紫朱洲的往西去,都是无尽汪洋。”
接着,颜子召又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见闻来。可以看得出来,他曾经游历过不少地方。许多别具一格的风土人情,连高廷舜和梁若媞都没有听说过。渐渐的,那两人也讲述起自己从前的经历,地牢内的气氛不再压抑,反而像是在进行一场惬意的茶话会。
就这样,几日的时间在不见天日的地牢内匆匆流逝。这一天,何天遥刚刚睡醒,就听见牢门锁响,两个守卫进入了牢室,将何天遥押出了地牢。临出牢前,颜子召还不忘祝何天遥好运。没过一会儿,梁若媞与高廷舜也被押了出来。看来,三人受审的时候到了。
穿过空地,进入营寨大厅。三人发现,管风春已经在厅中候着了。他手和脚上同样戴着镣铐。他身旁的地上,摆着一条死蛇,正是当初被何天遥勒死的那条。
何天遥一看便知,想必是管风春带着守卫军士去寻那黑鳞巨蟒时,却发现巨蟒已经不见了。于是他只得将军士们领进巨蟒山洞,但依然不见巨蟒踪影,最后只好将那条死了好几天的森蚺给带了回来。
森蚺已经开始腐烂,臭烘烘的。押送之人面露厌恶之色,赶紧退了出去。
见四下无人,梁若媞毫不客气地对管风春说道:“姓管的,我告诉你,这条森蚺可是我‘相公’杀的,你休想靠它捞功!”
管风春早有准备,冷笑道:“区区至境一品,能杀死这么大的森蚺?你觉得我和他,谁更可能?”
何天遥大方地说:“没事,我不在乎。你想要功劳,让给你就是。”
“管风春,我以前怎么一直没发现原来你竟然如此不要脸呢?”高廷舜也看不惯管风春。
管风春不作回答,心道:“现在你们都向着他,一会儿就有你们好看!”
等了片刻,有两人走进了大厅。其中一人正是将何天遥和梁若媞带回关卡的“头儿”,另外那名男子身材高大魁梧,背负两柄宣花大斧。看其气势就不难猜出,他正是这座黄云关的守将。
管风春连忙对他行礼:“在下管风春,拜见巩队长。”其实他也是头一次见这位队长,不过是从他人那听得了队长的姓氏而已。
巩队长没有回应,而是盯着地上的死蛇看了一阵。“老*胡,你说的就是这个?”巩队长的口气不太妙,似乎在压抑怒火。
管风春抢着回答:“巩队长,是这样的。我们回去时,那条黑鳞巨蟒已经不见了。这条死蛇是从巨蟒先前所栖的洞里带回来的,想必是巨蟒的幼子……”
“我问你了么?”巩队长瞪了管风春一眼,吓得管风春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老*胡”道:“队长,这趟我也没去。不过同去的几人的确是这么回报的。原来卡住巨蟒的洞已经坍塌了,巨蟒不知所踪。他们从另外一边的悬崖峭壁上进入了蛇洞,只发现了这条森蚺的尸体。”
“既然知道不是要找的黑蟒,还带回来作甚?臭兮兮的!”巩队长厌恶地对着尸体踢了一脚。
“这个管风春声称,森蚺是那条黑蟒的幼子。带尸体回来是想布个陷阱,引巨蟒上钩。”“老*胡”道。
“哦?”巩队长斜眼瞥管风春,“靠这条发臭的尸体引诱能有效?”
管风春连声保证:“有用有用,肯定有用。当初黑鳞巨蟒拖走这条森蚺时,森蚺已经是一条死蛇了,想必是巨蟒爱子心切之故。巨蟒不在蛇洞,多半是外出觅食去了。待它回到蛇洞之后,即会发现森蚺尸体不见了。死蛇的气味很大,也不用担心路途遥远,巨蟒这两天一定会追随来的。”其实这时候管风春是不敢说没有用,没找到黑鳞巨蟒时,那些守卫已经不给他好脸色看了。以森蚺尸体诱使黑鳞巨蟒来自投罗网的计策,其实是他在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将功补过”之法。
巩队长吩咐人将死蛇抬出了大厅,然后坐在主座之上。他细细打量了何天遥三人一番,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是逃避战乱的两对夫妻
?”
“不是!”管风春抢先应道,然后和高廷舜之前所述的一样,他又按照前几日的说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还扭头瞟了何天遥一眼。何天遥神情镇定,目不斜视。
“你有什么想说的?”巩队长看向了何天遥。
“我叫何天遥,这位是我的妻子梁若媞,那一位叫高廷舜,是我夫妻二人的朋友。管风春是我们在琅苍军先锋营附近遇到的,他听说我们三个打算去玉阳洲之后,就提议同行,不知为何此时却反倒诬起我来。”
巩队长又看向了梁若媞和高廷舜:“他们两个谁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我相公说的是真话。”梁若媞指着管风春,“他在撒谎!”
高廷舜也点了点头。
管风春急道:“巩队长,你可不要被骗了,这是他们三个商量好了来陷害我!”
“他们俩害你还说得过去,可你自己的‘妻子’也会害你不成?”巩队长指着高廷舜。
“罢了,我说实话。我们三人本是故友,并不是夫妻关系。可是自打在琅苍军先锋营遇上这小子之后,她二人就对他心生爱慕,一路觉得我碍事,所以就合起伙来害我!”
“胡说八道!无耻之徒!”梁若媞气得破口大骂。
管风春又道:“巩队长,你如果不信我,可叫他们俩分别将彼此的生辰、生地以及父母的姓名写在纸上。若真是夫妻的话,这些应该都能对得上吧?”
梁若媞暗暗庆幸,还好何天遥料想得周道,这些细节他们早就对过好几遍了。
不料,巩队长却摇头道:“没用的,看他们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想必已经互相告知过了。”
“那怎么办?”管风春急得挠头。
“老*胡”开口了:“我倒是有个办法。他们俩不是夫妻么?那就现在,亲个嘴儿给我们看看。”
“啊?”管风春瞠目结舌,这算哪门子的办法?
梁若媞与何天遥彼此对视了一眼。“傻小子,这时候可千万别退缩,一定得亲呐!”梁若媞心道。
“哎,亏你还是副队长,怎么脑筋这么直?”巩队长道,“这个人不是说了么?那姑娘本就钟情于那小子,恐怕心里巴不得让他亲呢!对那小子来说,亲个美人儿也吃不了亏,所以你这办法根本就难不住他们。”
管风春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和梁若媞之间没什么希望了,可要是两人当着他的面亲热,他可受不了。
“其实他们是不是夫妻都无所谓。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把他们随身带的东西都仔细检查一遍,没问题的话就放他们去吧。”巩队长道。
所有人都愣了,面面相觑,这就完了?
胡副队道:“队长,不行啊,万一他们是琅苍军的奸细……”
“奸细又怎样?反正他们要去的是玉阳洲,又不是去神炎洲。”
“那会不会是去拉拢玉阳军夹击我们神炎军啊?”
巩队长乐了:“放心,琅苍军联系玉阳军的方法多得是,还不至于靠这么几个家伙犯险越境。只要他们没带着什么泄露军机的东西就行。”
“说不定是口传呢?”
“口传能传个什么东西?不必在意。”巩队长吩咐下去,将四人的包袱拿来。
四个包袱在巩队长手里翻来覆去好久,没看出任何异样:“好了,没什么问题。你们过来拿包袱吧,然后就可以上路了。”
“队长……”胡副队还是觉得不妥。
巩队长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何天遥暗道:“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如何能胜任边关守将之职?莫非有诈?”可是,梁若媞和高廷舜分明已经从巩队长手里拿回了包袱。
管风春有点儿蔫,早知道这个巩队长如此好说话,还不如不耍那一套计策呢。现在倒好,人没陷害成,自己却已被三个同伴视为眼中钉了。“来拿呀!”巩队长对着垂头丧气的管风春喝道。当管风春伸手时,巩队长又说:“说实话,我很讨厌你。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出卖同伴的家伙,我最看不起!”
一听此言,何天遥心中对巩队长肃然起敬。
随后,巩队长又对何天遥笑道:“你出卖他是因为知道了他出卖你在先,所以你们三个在地牢里就商量好了今日的说辞,我猜得没错吧?”
何天遥笑了笑,不置可否。梁若媞却笑道:“原来巩队长全都猜到了,果然料事如神。”
巩队长扭头对胡副队说:“看看,根本不用费事,他们就自己承认了吧?真相已经一清二楚。”
何天遥心中“咯噔”一下。
巩队长回过头来:“莫慌,你们承认与否对我来说没区别。”
何天遥暗暗赞叹,这个看似不修边幅的队长果然心思机敏,连他心中所想都能猜到,难怪堪当边关守将的重责!
从巩队长手中接过包袱后,何天遥向他行了个道别礼,然后四人向厅外走去。
巩队长眯起眼睛目送四人离开,待他们即将跨出大厅的刹那,他忽然抬手,胡副队惊而望去,巩队长目露寒光,掌中之物明晃晃的。
第六百二十七章 心细如尘
尖啸声起,三枚飞镖一前两后直追四人而去。此时高廷舜和管风春两人在前,已经跨出了大厅,危险的是在后的梁若媞和何天遥。
自刚才起,何天遥心中一直有所防备,一听身后镖响,立即推开了梁若媞。不过梁若媞让开之后,飞镖就会击中前面的高廷舜,何天遥索性不避,一掌将飞镖拍落。管风春则没那么机警了,背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镖。还有一枚最先发出的镖似乎偏移了方向,扎在门楣正中。
巩队长笑了一声,下令道:“统统拿下!”随即,他和胡副队以及厅外的几名守卫将四人团团围住。
“巩队长,出尔反尔,背后偷袭,不是大丈夫所为吧?”何天遥冷眼相对。
“不这么做又怎能诈出真相?”巩队长挥了挥手,镣铐又重新戴在了四人身上。
这时,厅外有人来报,呈上一封信。信封上虽然没有字,却有一个朱红色大印,匆匆一瞥,何天遥只辨认出朱印上方的“神炎”二字,看来那是个官印。
巩队长阅信毕,大手一挥:“先把他们押回地牢,待之后再做理会!”
等其他人都离开了大厅,胡副队问:“队长,上头是否来了新的指示?”
“嗯。信中说琅苍军已经遣使到孔大人处议和,恐怕闲风原那场仗打不下去了。上头下令,务必要在战争结束之前,找出黑鳞巨蟒的下落。”
胡副队讶异道:“这是为何啊?难不成要我们神炎军撤关不成?”
“撤关倒不至于,但琅苍军那边要求我们和玉阳军一样,退关三百里,把这片山区让出来……”
胡副队愕然:“这怎么行?”
“听我说完!”巩队长很讨厌说话被打断,“作为交换,他们琅苍军让出闲风原。”
“原来是这样。”胡副队乐了,“不过以平原换山地……怎么想都是他们吃亏,可真够傻的。”
“不见得。冷冬寅能当上琅苍洲大司马,可见不是个懦弱无能的角儿。他此番主动示好,恐怕别有深意。说不定……黑鳞巨蟒的秘密已经走漏了风声。”
“啊,莫非神炎军中有内奸?”
“这事儿是孔大人和丁大人协作,孔大人是大司马,虽然麾下将士众多,但他却是将秘令直接下达给我们这些边关守卫。丁大人身为大司空,手下管着本洲诸官,谁敢保不是他那边出了问题?总而言之,秘密已遭泄露的可能性很高。”
“那就更不能让出黄云岭了啊!”胡副队急道,“好不容易才有了巨蟒的线索,若是被琅苍军抓得,那岂不可惜?而且对我们来说,巨蟒逃至黄云岭地境可谓是立功的天赐良机,绝对不可放过!”
巩队长扬了扬手里的信:“可是上头已经下令让我们速速探明了,估计孔大人应该也猜到了消息已经走漏,故而准备答应求和的条件。现在上头给我们留了最后一点时间,若能抓住黑鳞巨蟒则最好。若是抓不住,哪怕是黑鳞巨蟒逃出了黄云岭,只要回报其下落也算是大功一件。”
“那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行动!”胡副队道,“队长,我建议只留下几个人守关,其他人悉数出动,你我分别带领一队,以管风春所说遇见黑鳞巨蟒之处为起始点,四处寻找巨蟒的踪迹。”
“不,我带队去,你留下。还得分出一部分实力不弱的弟兄留守,就按管风春的计策,以死蛇当诱饵。若是黑鳞巨蟒真来了这里,宁肯杀死也不能让它逃了。”巩队长叮嘱,“此外,也要留意另外那三个人,尤其是何天遥。”
其实胡副队对于巩队长刚才的突然变脸也十分不理解,仔细回想巩队长所说放人的理由,确实说得过去,为何最后又不放了呢?
对此疑问,巩队长笑答:“难道你没发现,那条森蚺是被人勒爆了心脏而死的么?那么,勒死巨蟒的人是谁?若是那个管风春,恐怕早就说出来邀功了。”
“那会是谁?”
“何天遥。”巩队长十分肯定,“偏偏他又说自己是至境一品的实力,我不信,故而用飞镖试他一试。你觉得从他刚才展现出的身手来看,会是至境一品么?”
直到此时,胡副队才恍然大悟,不得不赞叹巩队长心思缜密。
“他们一定隐藏了什么秘密。不过闲风原战事即将休停,即便他们是奸细,此事也可以往后放一放,还是黑鳞巨蟒之事要紧。立即吩咐下去,一刻之后,集合出关!”
……
回到地牢后,颜子召笑道:“恭祝诸位全身而回。哟,还多了个同伴。”
何天遥没好气地说:“他才不是同伴,他是叛徒!”
“是个禽兽!”高廷舜干脆开骂了。
梁若媞对管风春的怨气更深:“休要糟蹋‘禽兽’二字,那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管风春背上的镖伤本就痛得厉害,也自知理亏,不做言语。他心中相当气闷,折腾了好几天,非但没得什么好处,结果还是落了个被囚地牢的下场。
管风春不做回应,高廷舜和梁若媞骂了几声也就停了。接着又开始说起巩队长来,什么反复
无常,什么言而无信,反正“卑鄙小人”的帽子已经扣定了。
何天遥将大厅中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细细回想了一遍,叹道:“巩队长卖相粗犷,实际心细如尘,让人不得不佩服。”
“那叫老谋深算!”梁若媞撇了撇嘴,“亏他之前还说最讨厌出卖同伴之人,害得我以为他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结果却从背后偷袭!”
“他那并不算是偷袭。”何天遥反而替巩队长辩解起来。
管风春本欲说一句:“我都被他击伤了还不算偷袭?”想想还是忍住了。
何天遥分析道:“他的第一镖故意射偏,目的为何?是为了让我们听到镖声,以便应对。况且以他的实力,一镖仅让管兄伤了些皮肉,可见并未使出全力。”
颜子召插言道:“关于巩新庆的为人,我确有耳闻。兵士们都说,他虽然很凶,但行事磊落。”
梁若媞十分诧异:“你都被他关这么久了,竟然还帮他说话?”
颜子召笑道:“但他并未折磨我,不是么?即便没从我这儿获得什么信息,我也始终皮肉完好。唔,牢饭是次了些,可试想普天之下,又有哪一方的牢饭会给美味佳肴呢?”
梁若媞叹道:“罢罢罢,你们都说他好,可我们还是阶下囚。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和颜公子似的,一直被关在这儿吧?”
“‘山前必有路’,先睡上半日再说。”何天遥敲了三下墙壁,然后以包袱为枕,躺了下来。
高廷舜叹道:“都什么时候了,哪里睡得着哟!”
颜子召大笑了一声,他已经明白了何天遥的意思:“睡上半日”,意思是入夜之后行动;敲了三下墙壁,是指三更时分;“山前必有路”,并非是常言略去“车到”两字句首,而是指从地牢紧靠着的山体中逃狱。何天遥故意不明言这个计划,应该是担心管风春会再次背叛。
高廷舜和梁若媞可是没见过何天遥“融石化土绝技”的,哪里安心得了?正好现在管风春同在地牢,两人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有机会倾泻。她们的嘴皮子也确实厉害,尽挑尖酸刻薄的话说,连啐带骂、冷嘲热讽。管风春本就理亏,又不便和女子对骂,只得老老实实把那些话全都听进了耳朵。尽管他一再叮嘱自己莫要在意,可言粗触耳,如何不在意?直气得他浑身忽冷忽热,大汗淋漓。这一通臭骂,持续到守卫送来晚饭才停止。管风春已经躺倒在地,有气无力,仿佛大病了一场。
夜半子时前,何天遥悄悄将胡蓓璇召了出来。要顶着威压开出一条出狱的通道,必然要消耗胡蓓璇大量妖力。恰好陵光界中还剩下最后一颗离清丹,何天遥毫不吝啬,给胡蓓璇服下。离清丹可以提高服用之人的等级,使得胡蓓璇可以在清微界支持足够长的时间。
逃狱通道从何天遥的牢室斜向上,进入山体,出了营寨的范围之后,从山脚拐出。然后,胡蓓璇又从通道墙壁上分别开出另外四个洞,分别通往四间牢室的后壁。为了不被发现,胡蓓璇每条通道都留了最后一寸厚的墙壁,待全部完成之后,何天遥又将她收回到陵光界。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另外几间牢室中的人全都不知道,直到何天遥一脚将后壁踹碎,出现在他们面前。梁若媞、高廷舜、管风春尽皆目瞪口呆。更令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他们顺着通道进入了山体,又从山体通道逃了出去。
梁若媞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似乎依然不信自己已经身处地牢之外,可转头望去,黄云关营寨的灯火正在百丈开外闪耀。“这一切都是你挖出来的?”她难以置信。
何天遥笑了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颜子召道:“何兄,你这等钻地通山的本事,恐怕找遍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就算是魔神、仙圣那般高手,也难做到悄无声息呀,佩服佩服。实不相瞒,我在神炎洲有仇家,而且仇家的势力不小,所以我才躲进黄云岭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四位应该是奉了琅苍军中某人之令才前往玉阳洲的吧?”颜子召很聪明,猜得一点都没错,他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要彼此坦诚相待了。
何天遥点了点头:“不过我们不是琅苍军的人。”
梁若媞见管风春也被救出,不满地问:“还救他作甚?”
“任务尚未完成,怎能留下管兄一个?”何天遥道,“管兄,现在你若是回去通风报信,恐怕也很难抓到我们,反而你自己肯定会被扣下。你做何选择?”
“那还用问么?”管风春不会那么傻。
何天遥又问颜子召有什么打算。
“不知你们到了玉阳洲之后,是否有投奔的去处?”
“没有,任务完成之后就会分道扬镳。”何天遥看了梁若媞一眼,梁若媞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唔……”颜子召摸了摸下巴,“何兄,可否让我与你们同行?我从未去过玉阳洲,很想去看看。”
“有何不可呢?”何天遥笑道。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觉得颜子召人还不错,为人开朗又很健谈,此路东去也不会无聊。
何天遥俨然
已经成为了几人的首领,管风春对此当然不服,他出言相讥:“既然那个巩新庆城府极深,你就不怕此人是神炎军安排的奸细?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当不起!”
颜子召愣了下,反唇相讥:“管兄多疑了,我可不会做出背叛同伴的事。”
管风春不满地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你们先走,我去去就来。”何天遥转身返回了山中通道,又召出胡蓓璇来,将地牢墙壁恢复了原状。随后,他赶去与同伴会合,一行人趁着茫茫夜色往东而去。
可以想象,当第二天地牢守卫前来送饭,发现牢中所有囚徒都消失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会是多么的惊讶。他冲出地牢,大声叫嚷,可惜巩队长在前一天下午就已经带着大部分守卫离开了,此时营地中所有留守的人包括胡副队在内总共才八个,人手严重不足。胡副队只得连忙带所有人于营寨附近粗略搜索了一番,自然一无所获,这会何天遥他们早已东去上百里路了。搜寻无果,胡副队大怒,检查所有牢室的门锁,都没有发现被强行破坏的痕迹,最后只得将责任归咎于那名倒霉的当班守卫身上。守卫百口莫辩,暂时被认作叛徒,关于地牢内。待巩新庆回来之后,才将他放了出来,毕竟前夜营寨中其他守卫也没看见囚徒的身影,即便有叛徒相助,也只能逃出地牢,却逃不出营寨去。从此,“五名囚徒一夜之间莫名消失”成为了黄云关的一个不解之谜。此乃后话。
再说何天遥一行人,疾速赶路一夜,估摸着不会有人追来了,才放慢了脚步。从此一路无事,又行了几日山路之后,顺利走出了黄云岭山区。一出黄云岭,就是玉阳洲地境了。远处可见一处营寨,那里就是任务的终点——临黄关。
临黄关本和黄云关一样,有兵士守卫。自闲风原战事起,陈总兵就来到了临黄关坐镇。说起“总兵”这个官职,乃是边关守卫队的大统领。每一位总兵要统管十几个甚至几十个边关,因此,总兵的本领都很高强。
进了临黄关,几人报上了姓名,随后在厅内见到了陈总兵。陈总兵是个面色白净的儒雅男子,言谈举止颇为斯文,不像是个武将,倒像是个教书先生。听说四人是替琅苍州先锋营送来包袱之后,他连忙打开包袱细细查看。四人也十分好奇,翘首静观。包袱的秘密可是困扰了他们整整一路,就连脑筋灵活的颜子召也曾将包袱颠来倒去地研究了许久,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那些衣物陈总兵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丢在一旁。可是,包袱里除了衣服就再无他物了。最终,陈总兵的视线落在了那四张摊在桌面的包袱皮上。包袱皮都是普通的旧布,看上去没什么稀奇。陈总兵轻轻抚过四张包袱皮,忽而眼睛一亮,吩咐道:“拿火来,再取一把扇子。”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打算做什么。旁边的军士奉上火烛,陈总兵将其中一张包袱布平铺,然后点燃了一角。包袱皮很快就在火焰中化成了黑灰。火苗不足以引燃桌子,在布烧完之后也就熄了。陈总兵挥扇吹去了黑灰,脸上露出了微笑。
四人探头望去,惊愕地发现,桌面上竟然显出了些许字迹和一副地图!未等看清,陈总兵就下令让他们立即离开。
出了黄云关,候在门外的颜子召迎了上来。五人一边向远方的城郭行进,一边谈论起刚才发生的奇妙之事。听完几人的描述,还是颜子召先想通了谜底,拍手大笑道:“原来如此!”
其实那四块包袱皮中,有三块都是普通的布,唯独其中一块,在织时掺进了材质不同的线。正因为材质不同,线的耐烧性也不同,烧尽所需要的时间也就不同。烧得时间越长,在桌上留下的黑色痕迹就越深,地图和文字就是以这种方式传达的。
颜子召评价道:“这种方法相当隐秘,即便被人抓住,恐怕也很难想得到这一点。而且,要保存信息也很简单,只要找一块干净的纱布,往桌面上一拓,再从纱布反面按灰烬痕迹缝上线即可。妙哉,妙哉!”
“真令人大开眼界。我们几个,包括黄云关那个心思缜密的巩队长,都没能破解包袱的秘密,陈总兵果然厉害!不过说起来,陈总兵可真是胆大,居然直接就那么烧了,万一猜错了,岂不糟了?”高廷舜道。
何天遥说:“你不见他在烧之前曾经轻抚过包袱皮么?想必就是那时他发现了其中有一张包袱皮掺进了不同的丝线。”顿了一顿,他又道,“其实若是我们足够心细的话,应该也能发现,说到底,还是我们心糙了一些。”
“我很好奇,那究竟是什么地图,旁边又写了些什么。”梁若媞道。
颜子召幽幽地说:“军机要务,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可以掺和的。况且有时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走到一个岔口,管风春忽然抱拳道:“诸位,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之后我就不再奉陪了。就此告辞。”
何天遥和颜子召也回了礼。高廷舜和梁若媞巴不得他赶紧走,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高姐,梁妹妹,后会有期。”管风春见两人还是不愿理睬自己,只得悻悻地从另外一条路离开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黑珀白珀
晓晖镇,算是何天遥飞升上清微界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类聚居的城镇。虽然是个镇,但却颇有大城的气势,外围城墙高耸,内矗大楼广厦,十分繁华。大街宽道,车水马龙;市井小巷,摩肩接踵。即便是禹馀界的一域都城,也不过如此而已。
“没想到一个镇居然这么热闹!”何天遥兴奋不已,左顾右盼。
颜子召赞叹道:“常闻玉阳洲百姓富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奇怪,一个镇本不至于如此啊!”高廷舜纳闷不已,“梁妹妹,你曾几何时见过这般拥挤的镇?”
梁若媞猜测:“怕是镇中有什么大事吧?”
高廷舜笑道:“热闹也是好事。如果在此处将药品买齐了,就省的再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买什么药品?”何天遥好奇地问。
“倒买倒卖也是一个来钱的法儿,不是吗?因为战事之故,我们好些时日没赚着钱了,这次来了玉阳洲,总得捣腾些东西回去。”
“回去?去哪儿?”
“怎么,梁妹妹没和你说吗?”
梁若媞接话道:“是这样的,我已经和高姐私下商量好了,既然闲风原战事即将停止,我们打算重操旧业,还是回去采药,贩往琅苍洲。再说了,校尉大人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总得有人回去复命才行。”
“那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梁若媞轻咬下唇:“我和高姐身上总共也没多少钱,花完之后,寻个地方胡乱休息一夜,明日就上路。”
“这么快?那你们还得穿过黄云岭山区原路返回?万一再被神炎军守卫抓住怎么办?”何天遥有些担心。
“不会的,我们这次从山北绕回去,只不过多费些时间就是咯。即便遇上守卫,也是琅苍洲的守卫,不要紧的。”
何天遥点点头。
高廷舜看了看梁若媞,又看了看何天遥,叹了口气,替梁若媞问道:“何公子,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么?你也是个采药之人,要说黄云岭附近,就数闲风原药材又多又值钱了呀!”
何天遥笑了笑,婉拒道:“其实只是樊校尉误以为我是个采药人罢了。我下山来是为了寻人的。”
“哦?那你可知道要寻的人在何处?”
“不知道,走到哪儿就寻到哪儿呗。”
高廷舜继续劝道:“既然如此,你的衣、食、住、行都得花钱不是?寻人的话也得花钱。你可以先和我们一起采药积攒些钱财,我和梁妹妹也会鼎力相助的。”
“这……”何天遥的确身无分文,不,他连清微界的钱长什么模样都没有见过。他以前也万万没有想到,飞升至清微界之后,居然还要为吃饭花钱而害愁。
高廷舜又想起一事:“对了,樊校尉答应过我们‘事成之后,大大有赏’,你连奖赏都不要了吗?我记得你还有把宝剑在樊校尉那儿呢!”
颜子召闻言笑道:“‘大大有赏’?军队里的人都很抠门的,我劝你们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为好,想当初……哎哟!”他话没说完就被高廷舜在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梁若媞道:“高姐,何公子心意已决,别再为难他了。何公子,你我有缘无份,终有一别,不如就此道声珍重。你的救命大恩,只有将来再报了。”
离别总是伤感的,何天遥挤出一丝笑容,向两人拱手:“二位珍重,后会有期。”
梁若媞和高廷舜一起还礼。在转身的刹那,梁若媞眼睛发红,鼻头发酸,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高廷舜则连连摇头轻叹,为梁、何二人感到可惜。
“二位且慢!”颜子召忽然喊道。
梁若媞回身的同时顺势抹去了泪痕。
“不知二位是否一定要回闲风原,或是一定要去领那份‘大大有赏’?”
梁若媞和高廷舜对视一眼,不知颜子召此问何意。
“不去采药,如何谋生啊?总不见得餐风露宿吧?”高廷舜苦笑。
“唔……”颜子召习惯性地摸起了下巴,“如果二位不嫌低贱,我倒是有个好营生。”
“什么营生?”
“此事现在还不好说。这样,反正你们还要去置办货物,今晚酉时,就在此处会合,到时我一定给二位一个答复。先告辞了!”说完,他就一溜烟跑远了。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究竟是什么营生?弄得神秘兮兮的。”高廷舜道。
何天遥道:“我也很好奇。”
梁若媞问:“何公子,那你现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也好,劳烦二位带我去开开眼界。”
稍微一打听,三人就找到了集市。晓晖镇的集市位于镇南的一片广场上。这片广场是专门为集市所建的,所有的摊位都垒砌了一丈宽的石台,除去供人走道的空档,共有摊位两百来个,算上广场外围一圈密集店铺,商家达到了三百之数。这个数目,对于一个边陲城镇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往往越靠近边境的地方,集市就越是热闹。”梁若媞解释说,“更何况黄云岭地域物产丰富,三洲交界,又不用跨海越洋,往来全都是旱路,这般熙熙攘攘也属正常。”
高廷舜道:“我们
常去的琅苍洲度南镇也热闹,但和这儿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梁若媞指着一个个摊位的石台:“这显然是和城镇的大力扶持脱不开关系。只能说,玉阳洲的大司徒比琅苍洲的更在乎商业。”
何天遥道:“若是颜兄真的能建议一个好营生,我觉得你们二人留在这里胜似回闲风原去。不瞒二位,头一次见着你们,我还以为是哪里召来的乡野村姑呢。”
梁、高二人哈哈大笑。高廷舜道:“每日采药,草行露宿、栉风沐雨的,难免如此。赶上闲风原战事,我们还得去远处采药,风吹日晒、跋山涉水,还指望能有多好的相貌?我跟你说,如此折腾之下,梁妹妹依然是个美人儿,要是落得个定处好好休养些时日,想必更是出水芙蓉、饮露芭蕉。”
“高姐真是过奖了。”梁若媞道,“说到芙蓉,这次得进一点儿芙蓉膏,一来不愁没有销路;二来也可以给自己的脸涂一涂。”她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荷包,打开后,向掌中倒出一些黑色的碎屑。那碎屑像是煤渣,黑亮亮的,但不会把皮肤也染黑。
“那是什么?”何天遥心生疑惑,好奇地注视着。
梁若媞轻轻掂了掂:“高姐,我就剩这么点儿了。你呢?”
高廷舜也拿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倒出了同样的“煤渣”:“我剩的也不多了,一两左右吧。”
正巧,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摊卖水粉和首饰。梁若媞走了过去,将“煤渣”撒了一半在摊位上摆着的一块圆盘上。圆盘上面垫了一层油纸,边缘还穿着几根粗麻线。
“三钱。”摊主热情地问,“姑娘要点儿什么?”
何天遥可以肯定了,那“煤渣”就是清微界的钱币!
梁若媞问摊主:“你不用称就知道是‘三钱’吗?”
摊主笑道:“老生意了,练得一看便知。姑娘若是不信,我称给你看看,若是差一分一毫,你买什么我都不要钱。”他拿出一杆秤,先将油纸小心翼翼地托着“煤渣”放在一旁,然后用秤头的钩子勾住圆盘的粗麻线提了起来,给梁若媞看了看。这叫“平秤”,意思是只有秤盘时,秤干刚好横平。他又把“煤渣”放回了秤盘,轻轻一拨秤砣,秤砣“听话”地滑了一小段,分毫不差地停在了三格的位置。这时,摊主压杆的手已经放开了,秤杆依旧稳稳地横平。
“果然是个老卖主。”梁若媞称赞道。
“姑娘也不差呀,随手一撒,就撒得如此精准,我看你也是个生意老手吧?”
梁若媞淡淡一笑:“我要买二十斤芙蓉膏,十斤牡丹粉。”
“好咧!”摊主将“煤渣”倒进了一个大布袋,然后麻利地为梁若媞包好了所需之物。
区区一小撮“煤渣”,竟然换来了三大包妆粉,何天遥觉得很不可思议。
离开摊位之后,何天遥再也忍不住了,哪怕被人怀疑或笑话,他都得问清楚:“梁姐姐,你刚才付的钱,就是那一小堆黑渣,叫什么?”
“你师父连这个都没教过你吗?”梁若媞诧异道,“就这么放你下山闯荡,他的心可真大!”
何天遥尴尬地笑道:“可能是因为山中根本用不上那玩意儿,所以师父才忘记了吧。”
梁若媞倒了一点儿“煤渣”在何天遥的掌心:“这叫黑珀粒,是天下八大洲都流通的钱币之一。”
何天遥近眼细观,那一粒一粒的碎渣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晶莹,比起“煤渣”,更像是碎裂的烟水晶。“小小一撮黑珀粒,竟然能买那么多东西!”何天遥自言自语地感慨。
“当然了,黑珀可是唯二能够铸炼储物法宝的材料,自然珍贵。”高廷舜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修真之人太多,人人都想要储物法宝,不论开采出多少,都是杯水车薪。”
“没错,偏偏铸成的几率也很低。”梁若媞补充道,“如今除了高权巨贾,已经没人舍得尝试铸宝了。即便要铸,也得花大价钱请得名匠方可。”
高廷舜又说:“就算是名匠,也是十毁八、九。”
“如果一、两次就铸成的话,是不是就赚大发了?”何天遥道。
“那是当然,别说一、两次,就是四、五次才铸成,也大有赚头。可是,连续失败十几次的情况都是家产便饭,若是不走运失败个二十几次,那可真是赔得血本无归,还不如一开始就花钱买成品,虽然贵,但至少买个安心。”
梁若媞道:“没错。我听说有的名匠就是这样,先铸好成品放着,等有人花高价来请,就直接卖成品与他,然后再用所得之钱继续铸炼新品。如此用自己的钱铸炼,铸匠的心态也更平稳一些。心态平稳,就更容易成功。”
“有意思。”何天遥现在终于明白,当初梁若媞听说他有储物法宝后为何那般惊讶了。其实陵光界广阔无比,只用来储物的话不知能装下多少东西,等于是个无限大的储物法宝。若是让梁若媞知道此事,恐怕她要惊得连下巴都掉到地上。
不过,梁若媞和高廷舜刚才说的话中,有两处让何天遥感到好奇,于是他问:“梁姐姐,刚才你说,黑珀粒是‘流通的钱币之一’,意思是还有其他的钱币吗?”
“是的。黑珀粒之下还有黑珀粉,之上有黑珀
块,再往上还有黑珀柱。其中黑珀粉质地最差,十两黑珀粉才相当于一两黑珀粒。黑珀块是天然形成的质地最纯的黑珀,单块的重量是一两,一块黑珀的价值等于十两黑珀粒。黑珀柱则是经过初步提纯并且拥有固定形状的黑珀,比天然黑珀质地更纯,一节黑珀柱与黑珀块的价值比较也是以一当十。因为黑珀柱呈固定大小的方形,故而可以用金丝绳窜起来,最长的黑珀柱有十节,称为‘一根’。分割使用时只要将金线切断即可。”
何天遥点点头:“全都是满十进一,挺好记。”
梁若媞继续说:“所以黑珀粉、黑珀粒、黑珀块、黑珀柱全都是钱币。除了黑珀之外,还有白珀,各个种类都和黑珀一样。你瞧,那个人用的就是白珀粉。”
何天遥循向望去,旁边的摊位前,一人正在用白沙一样的粉末买东西。联想到刚才高廷舜的话,何天遥猜测:“莫非白珀也是铸造储物法宝的材料?”
“正是。黑白双珀,两者都弥足珍贵。只是铸炼时要分清楚,不可混用。”高廷舜道。
“如果混用了会如何?”何天遥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全都糟蹋了呗!成为一堆废土。”
“啊!那就太可惜了。”
随后,何天遥跟着两人在集市内兜了好久,两人也逐渐买足了要带回琅苍洲的东西。没有储物法宝确实很不方便,走出集市时,两位女子的背上皆是大包小包的,看着都觉得累。
看看日头,离约定的酉时还早。梁若媞提议:“我们先去寻个客栈落脚吧,剩下的钱再置一桌酒菜,就算是大家的离别酒。”
“那估计就剩不下什么钱了。”高挺顺提醒道。
“剩不下也无妨,反正回去都是山道野路,哪有地方给我们花钱?”
话是这么说,可到了客栈,三人却傻眼了,客满。他们辗转于晓晖镇内,大小几家客栈都去了,无一不是客满。客栈无空房,那就只有求借民宿了。遗憾的是,这个方法也行不通,似乎整个镇上所有的房子都住满了人。
三人直寻得精疲力尽,问得口干舌燥,直到日薄西山,依旧没找着可以过夜的地方。眼见酉时将至,三人只好先返回与颜子召分别之处。路上,梁若媞抱怨道:“这叫什么事?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镇子挤下这么多人。”
“进镇之前,我就看见了好几座帐篷。我还当他们是穷得住不起客栈,感情是有钱花不出去呀!”高廷舜道。
何天遥判断:“如果一直有这么多人,这个镇子恐怕早就变成大城了。必然是最近有什么事发生。”
来到街口,老远就看见颜子召已经到了。看见三人之后,他欣喜地跑了过来,口中喊道:“成了,成了!”
梁若媞问:“什么成了?”
“先别问那么多,你们快随我来!”
三人跟着颜子召拐弯抹角来到了镇东,在通向城门的主街上,颜子召领着三人进了一家大酒楼。酒楼中人声鼎沸,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店掌柜是个白胖的中年女子,看见颜子召进门就赶紧迎了过去,上下打量着梁若媞和高廷舜,问道:“这两位就是你说的两人?”
“正是。”颜子召笑道,“看看,还可以吧?”
白胖女子点了点头:“可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苦。”
“嗨,这个你放心。她们都是采药者,经得住辛苦。”颜子召替两人拍着胸膛保证。
几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梁若媞愠道:“颜公子,你这是何意?莫不是把我们俩卖给青楼了?”
颜子召和女掌柜愣了愣,然后齐声大笑起来。颜子召安慰道:“放心,这家‘凤鸣阁’可是镇上最上档次的酒楼,我与掌柜是旧识。她这里正好缺人手,我就把你们俩推荐给她了。”
女掌柜道:“酒楼里的营生虽然辛苦,但我绝不会亏待你们的。工钱按月付,每月一块黑珀一块白珀,如何?”
梁若媞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激动,看了高廷舜一眼,高廷舜的眼神同样如此。梁若媞问:“等一下,是一块黑珀或一块白珀,还是一块黑珀和一块白珀?”
“‘和’。就是每月两块珀。”
高廷舜又问:“是每人两块,还是两人两块?”
“当然是每人两块。”女掌柜道,“怪我,说得不清楚。你们两人的工钱是每人每月两块珀,宾客们的赏钱你们也自己留着用,不必上缴。哦,对了,如果是忙碌的旺季,我每月付给你们双倍工钱,如何?”
梁若媞和高廷舜齐齐咽了下口水,频频点头。每月足足两块珀啊,若是采药去卖,恐怕一整年也赚不出这个数。如此高的工钱,不答应那就是傻子。
“看你们拿的东西这么多,随我来吧,最上层的两间空房拨给你们住。”女掌柜领着欢天喜地的两人上了楼。
颜子召笑眯眯地看着三人的背影,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何天遥:“怎么样?我给二位姐姐安排的营生不错吧?”
何天遥也笑道:“呵,我刚下山不久,并不清楚两块珀究竟有多少价值。不过我能肯定一点,”这时,颜子召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然后何天遥一躬到底,“你一定花了不少钱吧?我替两位姐姐谢谢你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民风不堪
何天遥替梁若媞、高廷舜二人向颜子召称谢,颜子召却是一脸茫然:“何兄,你此话何意啊?恕我不解。”
“颜兄,现在就咱们两个,你还是莫要再装了。”何天遥笑道,“放心,我不会向她二人说破的。”
见何天遥如此说,颜子召料定是瞒不过去了,只得摇头笑叹,承认了:“且让我听听,是哪里出了纰漏。”
“当日出了黄云关地牢,你曾说过从未到过玉阳洲,方才却又声称掌柜是你的旧识。正是这一点让我起疑。”
颜子召当时只是随意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不记得了,他挠了挠头:“我当真说过那话?”
“前后矛盾的两句话,我更信前面那句无心之言,你应该是从未来过玉阳洲。”何天遥道,“起疑之后自然会多加留意。那女子虽是掌柜,却丝毫没有大家酒楼掌柜的气魄,连说话的时候都时不时偷偷向你投去两眼,似是小心翼翼。当工钱之事没说清时,你还瞪了她一眼,很明显,她是听命于你的。结合之前的判断,只有一种可能,你花了大价钱把这家酒楼给盘了下来,那掌柜分明是你雇来的。”
颜子召连连拍手:“厉害啊,何兄!都被你给说中了!那你再来猜一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何天遥嘴角一扬:“你如此破费,是绝对不会让雇来之人当掌柜的。我猜你会留下买卖文契和一封信告知两位姐姐实情,然后趁现在速速离去。”
“那何兄意欲何为?”
“自然是和你同去咯!”
“走?”
“走!”
颜子召果然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压在了烛台之下,然后两人匆匆出了凤鸣阁,从东大街径直出了晓晖镇。
出镇之后,何天遥问:“颜兄,不知你花费了多少钱,才买下那座凤鸣阁?”
“我这人要么不买,要买就买最好的。在晓晖镇,其他几家酒楼我都看不上眼。” 颜子召微微一笑,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花了四十根白珀柱。”
一根白珀柱有十节,一节就相当于十块天然白珀,四十根白珀柱,可真是大价钱,不由得何天遥不惊:“这么多!”
颜子召撇了撇嘴:“没办法,没赶上好时候,这段时间镇中热闹,来往之人众多,那店家哪里肯卖?费尽口舌好说歹说,才终于松了口,不过却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开始竟问我要一百根白珀柱哩!”
何天遥重新打量起颜子召:“真看不出来呀,昔日的阶下之囚,竟然是个大富豪!”
颜子召笑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招仇家了吧?我的钱财都花没了,何兄,你不会嫌弃我现在是个穷光蛋吧?”
何天遥正色道:“颜兄为了萍水相逢的两位女子,竟能做到视钱如粪土,何某敬佩还来不及呢!不过很奇怪,你被黄云关守卫关了那么久,他们竟然没有搜刮掉你的白珀柱?”话刚说完,他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啊,你有储物法宝!”
颜子召两手一摊:“现在也没了。店家嫌四十根白珀柱太少,死活不肯卖,我只好把储物法宝也给了他。我那储物臂环若拿去集市上卖,少说也能卖五十根白珀柱,因此权当是花了九十根白珀柱买下了凤鸣阁。说起来,幸亏黄云关的巩队长是个磊落汉子,从不动刑,我那臂环一直套在上臂藏于衣袖之中,始终不曾被发现。”
知道梁若媞和高廷舜从此有了落脚之处和不错的营生,何天遥心中宽慰了不少。晓晖镇聚集诸多人的疑问依然没有解清。他就此询问颜子召,颜子召回答:“你不知道?晓晖镇的商市总管调离,商荣府决定近日于晓晖镇公开招选一个新总管,那可是个肥差,那些人都是去应选的。”
“商荣府,可是大司徒统管的四府之一?”
“没错。农天府、财盛府、商荣府、工方府。商荣府的职能就是统管一洲的商市。”
“管商市则财利多,难怪人们趋之若鹜呢。”何天遥叹道,“咱们两个穷光蛋,又该何去何从?”
颜子召道:“我与何兄意气相投,不如就此结伴闯荡江湖,如何?”
“只要你不嫌我实力低微就好。”反正何天遥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那几名昔日的同伴,但却不知他们是否已经飞升,飞升了也不知道他们身在何方。此时跟一个合得来的人一起游历天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就好办了。”颜子召似乎早有打算,“我们先去琴音城。”
琴音城在晓晖镇的东南方向,是玉阳洲西北边陲第一大城。此城因从地下喷涌而出的诸多间歇泉而闻名遐迩。城名的“琴音”二字正是取自喷泉之声。虽说是边陲大城,距离边境线也足有数百里之遥。出了晓晖镇不到二十里,就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沙漠,名叫“金湖”。沙漠中时常起恶风,彼时风卷黄沙,遮天蔽日,人们给那恶风起名曰“吐金鬼”,意思是喷吐金沙掩埋一切,真若碰上就只有暗暗祈祷的份儿。
有钱人会雇下骆驼穿越金湖沙漠,颜子召和何天遥身无分文,只能靠双腿步行。好在颜子召从凤凰阁带出来一些干粮和水,够两人一路食用。路程大约行进了三分之二,颜子召偶然和何天遥聊起那股“吐金鬼”。颜子召对金湖沙漠的恶风早就有所耳闻,如是道:“听说大风起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耳畔鬼哭神嚎,眼前扑朔迷离,难分上下,不辨西东。真想见识见
识。”
“如此恶风,恐有危险吧?”何天遥道。
“危险倒不至于,最倒霉也不过是被黄沙覆顶而已。只要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待风停之后就能自己钻出来。”
结果还真被颜子召给说着了,翌日下午,两人远远就看到东南方的天边竖起一堵灰黄色的高墙。“哈,来啦!”颜子召高兴得直拍手。
何天遥没好气地说:“你这乌鸦嘴!”
不消片刻,大风吹至。果真如颜子召所言,沙尘风暴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沙粒抽在脸上,如针扎般疼痛,两人用衣物裹住头颅,只剩一条缝隙视物。黄沙渐渐覆至脚面,两人只好拉住手,原地等恶风过去。
大约一刻之后,“吐金鬼”终于走远,两人奋力从齐膝深的沙中拔出腿来。“呀,何兄,快看!”颜子召忽然喊道。
何天遥抬头一看,恶风袭来的方向,赫然立着一座大城!高大的城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点点金光,淡淡的绿意仿佛从城墙下向外涌出。那就是沙漠中的泉城——琴音城!
离琴音城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多。从各个方向进入金湖沙漠的旅人,都向着这里聚拢。从城外一里处开始,建有数座骆驼围栏,不少人正在和围栏的主人讨价还价,商量着雇佣骆驼的费用。何天遥骑过马,但没骑过骆驼,他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只在沙漠附近才有的牲畜。
忽而,围栏旁边一棵小树下的一个包袱引起了何天遥的注意。树附近一个人都没有。颜子召也发现了那个包袱,说:“应该是谁落在那儿的。”
两人走过去,何天遥拾起了包袱,只觉得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个包裹。再打开,露出了一堆黑色的“石头”。“黑珀块!”两人异口同声。何天遥粗略一数,约有三十来块,这已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等一等失主吧。”颜子召道。何天遥点了点头。
谁知还未等何天遥重新包好黑珀块,不知从何处“呼啦啦”跑来一群人,为首的男子指着两人振臂一呼:“小贼在那儿!”一群人遂将两人团团围住。
“误会了,我们不是贼。”何天遥指着地面,“这个包袱是我们刚在这儿捡到的。”
为首那人冷笑:“逃不掉了就说不是贼么?”他一把从何天遥手里抢过包袱,数起黑珀块来。数完之后,他眉毛倒竖,瞪着两人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我五块黑珀!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赶快交出来,再认个错,免你们一顿打!”
何天遥与颜子召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此人的话表明了这伙就是故意讹人的恶徒。
他这么大声嚷嚷,附近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何天遥道:“我再说一遍。这包袱是我们刚才捡到的,我们也没昧下你的黑珀块。你含血喷人,未免欺人太甚。”
“还敢嘴硬!弟兄们,拳头招呼!”男子正要上前,却被身后两人拦阻。另外一人上前来劝何天遥:“你们不知,这位裘大哥可是我们琴音城有名的豪杰!即便事实如你们所说,拿点儿钱出来请大伙吃顿酒也不枉费,至少可以结识裘大哥不是?”
颜子召轻蔑地冷笑:“有名的豪杰?我看是有名的无赖还差不多!光天化日之下,竟以这种卑鄙手段讹人钱财,结识他反而是一种耻辱。你们也不要拦着了,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劝说的喽啰怔了怔,以前这样一吓一劝,外地来的旅人往往就老老实实掏钱了,不想今天却遇上了硬茬。他向“裘大哥”瞟了一眼,“裘大哥”挥拳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何事喧哗?”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高喝。
“裘大哥”立即拨开人群迎了过去,对着一名骑着骆驼的男子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原来是戈大侠,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戈大侠”看了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怎么,你又在这儿干老勾当?”
“裘大哥”“嘿嘿”了一声:“最近手头有点儿紧,不得已,不得已。”
“戈大侠”道:“那正好,我正要募集些人手。你和你那些弟兄们都随我来吧!”说完,他就驱着骆驼进城去了。
“裘大哥”回头瞪了何、颜二人一眼,抛下一句:“算你们走运!”然后一群人紧随“戈大侠”而去。
“嘁,这叫什么事!”颜子召冲着那伙无赖的背影啐了一口。
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了。过来一个老者,对两人道:“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呐!那个‘求利鬼’心眼儿特别小,你们若是在这琴音城久留的话,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喽!”
何天遥问:“大家难道不知道他们是在讹钱么?为何容忍这种卑鄙行径?”
“只要是琴音城的人,哪个不知道啊!不知道的都是像你们这种从外地来的,正是‘求利鬼’欺负的目标。‘求利鬼’大名叫做裘耀宗,实力虽然不弱,但心术不正。他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常常干这种讹钱的勾当。看衣着装束是有钱人,就多讹;不像有钱人,就少讹。外来人都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宁肯破费些钱财,息事宁人。”老者语重心长。
颜子召惊讶道:“难道外地来的人就没有一个骨气硬的?”
“呵,也曾有过不服气的,可是大多下场很惨呐!首先城门外这顿打是少不了的。另外,那包袱里的黑珀块其实都是假
的,打完之后裘耀宗那伙儿会押着你去报官,一口咬定真钱是被你用假钱调了包,到时管你有几张嘴,就是辩解不清,结果不仅要赔更多钱不说,还得落个制造假钱的罪名,被关进大牢!”
何天遥道:“如此说来,那‘官’也和裘耀宗沆瀣一气咯?”
“裘耀宗每每讹得钱财之后,从不忘记拿出一部分来到衙门上下打点,那些衙役、小吏都向着他呢。要说裘耀宗寥寥数次吃瘪之中,最惨的就是遇上戈大侠那一回,被揍得服服帖帖的。官衙碍于戈大侠的名望,也不敢袒护裘耀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家既有威名,又有实力。可是你们……”老者叹道,“我的话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唉。”老头连连摇头走远了。
“没想到,著名的琴音城民风竟然如此不堪,真令人失望。”颜子召道。
“谁让这里是边陲地境呢?天高皇帝远的。” 何天遥试着问,“颜兄,你怕不怕那个裘耀宗?”
“怕他个鬼!”颜子召忿忿不平,“我这人没别的,就一身硬骨头!走,我们进城去!”
或许是因为琴音城建于沙漠之中的缘故,城里所有的房屋和墙上都覆着一层沙,沙下面也是不常见的黄土砖瓦,使得到处都是一片金黄之色。颜子召明明是第一次来琴音城,却熟门熟路地只拐了一个弯,就把何天遥领到了城中心。这里有一座圆形的水池,池边雕着“集灵泉”三个大字。池中,明显可见一股水流正在喷涌而出。池壁上有四个洞,防止泉水满溢。泉水从洞中流进延伸至地下的沟渠之中,沟渠再将泉水导入蓄水池。蓄水池连着城中的好几口水井。
“听说琴音城其他泉水都又咸又涩,唯独这座集灵泉味道清凉甘美,想饮用泉水,还得花钱呢。所以在这里居住的话,需要买水来喝。”颜子召介绍道。
“这也难怪,沙漠之中,水最宝贵。”何天遥道,“不过一座泉要供一个城的人用,想必泉水很贵吧?”
“错了,很便宜,集灵泉的泉流还是挺大的。而且每月月中满月的那一夜,集灵泉会突然爆发,据说水柱能冲到五层楼那么高,把水桶、水盆等放在泉附近,顷刻就灌满了。只要那一晚勤快一点儿,将水缸蓄满,就十几天不必再买水了。后面十几天,城中的蓄水池渐渐耗空,等泉水再喷发一次,蓄水池就又满了。”颜子召描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此日距离十五还有九天,何天遥暗叹可惜。
绕过集灵泉水池,两人拐上了城南大道。走了一阵,何天遥发现前方一座楼前正围着不少人。
“我们到了。”颜子召向着那座楼走去。
到了门前,何天遥抬头一看,门上横匾刻着“宝应门”三个大字。
“宝应门”,听着像是个买卖东西的地方。房间里人密密麻麻的,包括门口的人都朝着屋中翘首企盼着什么。
“孙齐武!”里面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
“哎,我在,我在!”门外一个人兴奋地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何天遥不解,小声问颜子召:“这里在干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从宝应门领取任务,宝应门付给我们工钱。”
何天遥恍然大悟,原来宝应门和禹馀界的机象门一样,是个发布以及完成委托的地方。这里人这么多,看来宝应门经营得很不错。
“刘金茂!”这一回,回应的人在屋里。随后喊话之人又道:“刚才是最后一个名额,大家回去吧!”
人群哗然,大多数都四散离去。颜子召和何天遥终于能进宝应门了。
颜子召拉着何天遥来到柜台前,对柜台里正在忙于记录的女子说:“我们两个申请加入宝应门。”
女子头也不抬:“姓名,等级。”
“颜子召,至境一品。”
“何天遥,我也是至境一品。”
女子惊讶地抬起头来:“至境一品来加入宝应门?”
颜子召反问:“有规定说至境一品不能加入宝应门吗?”
女子笑了,却不是善意的笑,而是讥讽的笑:“规定确实没有,就好像没人规定说你不许送死一样。”
“送不送死是我们自己的事。”颜子召对讥讽毫不在意。
女子收起了笑容,严肃地拒绝:“不行,你们不能加入宝应门。”
“为什么?”
“宝应门没有你们能完成的委托,或者说,宝应门根本不接那些不入流的委托。你们加入的话,纯属浪费珍贵的名额。”女子道,“刚才的情形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多少高手都盼着加入呢!”
颜子召依然不死心:“那你说吧,我们怎么样才能加入宝应门?”
未等女子开口,旁边又过来一男子,问女子发生了什么事。女子向他说了一边,他大笑道:“区区至境一品,也想加入宝应门?”男子的嗓门很大,屋里的其他人都听见了,哄然大笑。
颜子召面不改色:“有什么好笑的?谁不是从至境一品升上来的?难道嘲笑讥讽两个向往加入宝应门的人,就是令你们这些高手引以为傲的事?”
哄笑声戛然而止。何天遥暗暗赞叹:“厉害啊!话不带刃,却字字伤人。”
那男子清了清嗓子,伸出两根手指:“想加入宝应门也可以,只需要做到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