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元灵宝珠
当听到萧天河说是来找阎开明的,阁楼中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似乎这三个字在此处是个忌讳,没有人愿意听到似的。
“这儿没这个人,你们走吧!”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一人开口道。很显然,他在撒谎,从每个人的神情就能看出,他们应该都认识阎开明。
萧天河连忙说:“我们是应守望城胡京航之信才来的。”
“什么胡京航,我们也不认识,走走走!”座上的几人都站起身来,竟要将二人轰下阁楼去。
迫不得已,萧天河与赵湘琳只得暂且下楼。“这伙人什么毛病?”赵湘琳恼怒地抱怨。
相较之下,萧天河并不显得很生气:“别的不清楚,但至少我能肯定一点,这个‘阎开明’,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家伙。”
“何以见得?”
“你没看当我提到‘阎开明’三个字时,那些人都怕成什么样吗?”萧天河笑道,“又惊又怕又怒又恨,全都写在脸上了,我看恐怕他们每个人都曾在阎开明手下吃过亏吧?”
就在这时,从楼梯旁阴暗的角落中忽然走出一人,对萧天河说:“小兄弟说得没错,楼上的每一个家伙都被阎开明结结实实地揍过一顿。”
萧天河与赵湘琳都没发现角落里有人,此人冷不丁冒出来,把二人吓了一跳。那人穿着一身麻布衣,胸口的衣扣都是脏兮兮的兽牙做成的,腰间束着古怪的土黄色腰带,前摆上缀着一条密密麻麻镶着小铁环的毡布,脚蹬一双鹿皮靴。再往上看,虎皮束手一直绑到胳膊肘,颈上挂着兽牙项链。脸上十分粗糙,似乎饱经风霜的模样,青色的须根从唇周一直延伸到耳边。他的额头上缠着一条蛇骨串成的发箍,将枯黄的乱发向两侧撩开。有棱角的脸颊凸显着刚毅,炯炯的目光透露着威严。乍一看,就像是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猎户。
“你是谁?”萧天河问。
大汉咧嘴笑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就是阎开明?”赵湘琳看着他略显邋遢的外观,不太相信。
“小姑娘,莫要以貌取人。”那人似乎猜到了赵湘琳心中所想,“我与胡京航是至交好友,平日里他候在守望城,我就守在飞云城,如果有一方接到了大委托,也时常互相通气协力合作。他现在外出调查线索去了,叮嘱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要说阎开明与胡京航这两人还真是有趣,一个穿着像渔夫,另一个打扮得像猎户,又是至交好友。萧天河略微想象了一下,这样两身装束的壮汉并肩在路上行走,恐怕会引得许多人驻足观望吧。
“那胡大哥有什么口信么?”萧天河问。
阎开明向两人招了招手,三人聚拢在一起。他说:“掳走你朋友的那伙人,恐怕来头不小啊!”
“怎么说?”
“那事在飞云城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当初我得到消息时,飞云城的仇城主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但很快就不了了之,着实怪哉!我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听闻是因为那伙人背后的势力太大,要么是仇城主不敢深入调查,要么是被勒令不许继续调查,所以他没再插手干预。所以你去为此事找仇城主帮忙时,他找理由百般推脱。”阎开明道。
萧天河反问:“咦?你怎么知道我去拜托过仇城主?”
阎开明“嘿嘿”一笑:“‘寂寞雪夜风一样的男子’其实就是你吧!”
萧天河尴尬得脸都红了,他那点儿“光辉事迹”还真是人尽皆知啊。
“‘寂寞雪夜’?还‘风一样的男子’?哧哧哧……”赵湘琳掩着嘴笑开了。
“好了,言归正传。胡大哥现在做什么去了?他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萧天河道。
阎开明收起了笑容,压低声音说:“据我所知,当时那伙黑衣人离开飞云城之后,分头往两个方向去了,胡京航已经沿着东北方的路线追查,我等到你们之后,也会往东南方向一路查过去。现在我送给你们一样东西。”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紫色的小球,递给了萧天河。
“哟,元灵宝珠!”赵湘琳认得此物,脱口而出。
“这东西虽然算不得珍贵,但也绝不便宜。抱歉我这样的人没有多少积蓄,只能给你二人一颗。好了,有什么事,就用此宝珠联系吧!我得立即动身了,告辞!”阎开明话音未落就推开窗门跳下楼去,一溜烟出机象门去了。
“他还真是个急性子……”赵湘琳撑着窗棂向楼下望去。奇怪的是,院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一人向门口张望,似乎大家都没看到有人跑出去似的。
萧天河将手中的紫色小球翻来覆去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问赵湘琳:“‘元灵宝珠’是个什么玩意儿?”
“滴血认主吧,那是个法宝。”
“法宝?有啥用?”
“喏,你既然是一元刀魔,应该知道‘一元’为何意吧?”赵湘琳突然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萧天河回忆了片刻:“好像是指人体内的本源之力吧!我只听说过大概,还不算太明白。”
“那我解释给你听听。在修精阶段中,本源之力是重中之重。‘一元’,是指此阶段修真者可以
用本源之力催动蒙力或者元力。本源之力任谁都感受不到,但却确确实实地存在于丹田和经脉组成的周天循环之中。正是它与天地之气相互感应,化生出蒙、元之力,再借由阴阳二气载力运行周天。其实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拥有本源之力,只不过在首劫之前,它一直不曾真正‘觉醒’,只是被动地发挥蕴养丹田、滋护灵台、化生二力等有限的作用,俗称‘半寐’状态。在渡过首劫之后,本源之力则可随着个人修炼的进度而产生主动效果,关键时刻可催动蒙、元之力从经脉末端激射而出,化为刀波、剑气。
每个人的本源之力虽是同物,却并非同质。换言之,就如同相貌一样,虽然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双耳朵一张嘴,但长相却各不相同。
法宝的‘滴血认主’,不过是将个人本源之力的‘特质线索’留在法宝内而已,也就是所谓的‘灵魂印记’。有了印记,法宝可与主人体内的本源之力相互呼应,而本源之力,又恰巧是蒙、元之力的源泉,故法宝可在主人的操控之下发挥各种强大的功效。说了这么多,你可知道其中道理?”
赵湘琳的详细解释,可远比廖齐峰、孙海良当初稀里糊涂的讲述要完整、清晰了许多。萧天河已对一元阶段了解通彻。他说:“多谢赵姐点拨。不过你还是没说这个元灵宝珠有什么作用啊?”
“元灵宝珠是一种特殊类的法宝,由红蒙石与蓝原石等数目铸炼而成,它可以记录多人的灵魂印记,但并非是以‘滴血认主’的状态。其主人可以循着它所记录的灵魂印记线索,将一些讯息通过宝珠散播出去。这些讯息是以主人的本源之力催动,又带有被记录者的灵魂印记线索,所以,只有同样拥有两种线索的元灵宝珠才能接收到。如此,你的讯息就能远隔千万里外传达给想联系的人了。”赵湘琳这段话说得拗口,连说带比划,生怕萧天河不理解。结果没想到,萧天河却突然冒出一句:“这不就和大赤界的‘灵犀玉’一样么,你就直接告诉我说是个传讯工具不就完了?”
这下子,本以为萧天河会大吃一惊的赵湘琳自己反倒大吃一惊了:“‘灵犀玉’?难倒下界也有这等奇妙的法宝?你不是说下界的人都不会铸炼法宝么?”的确,在被困于渊底溶洞中时,赵湘琳曾经就“天外陨铁护心甲”一事询问过萧天河,对于那样“暴殄天物”的“愚蠢”举动,萧天河解释过那是由于大赤界之人不会铸宝的缘故。
“灵犀玉也不算是什么法宝,只是一种特殊的修仙物品,必须依靠灵力才能启用。在修魔者的地域都没有那种东西呢!”萧天河也不知如何才能说得更清楚,也不知赵湘琳听明白没有,“嗨,是什么样的东西你就别管了,反正它的功效倒是和这元灵宝珠相同,千里传音。”
“唔……你快滴血认主吧,里面肯定存有胡京航与阎开明的灵魂印记。”赵湘琳催促道。
“且慢,我现在东一个法宝,西一个法宝的,而我的灵魂之力有限啊!”萧天河记得在刚得到那柄赝品金凤朝阳匕时,石灏明曾经提醒过,越好的法宝,就需要越多的灵魂之力来炼化控制。
“不妨事,灵魂之力其实就是本源之力的别称而已。以你现在本源之力的深厚程度,驱使除了孟章佩、假五灵鸟之外,再带上一些对本源之力需求不大的法宝,并没有太大影响。你不是还带着个储物法宝么?这元灵宝珠与储物法宝类似,对本源之力需求较低,所以现在可以认主。”
萧天河咬破手指点了一点在其上,闭目片刻,睁开眼道:“果然,有他二人的灵魂印记。我且问一问胡兄,他如今在何处。”
很快,元灵宝珠就亮了一下,胡京航的回讯收到了:“小兄弟,我如今正在飞云城东北方五百余里的仙族地境内,黑衣人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我正在四处打探消息。你就在飞云城等待我与阎兄的消息吧。”
“呵,有意思,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萧天河笑道,禹馀界比青龙大陆广阔得多,他又不会御刀飞行,有这么个法宝与朋友联系则大为便捷,“不过黑衣人怎么会往仙族地境而去?莫非叶玲珑惹到了仙族一方的人?难不成是梁元帅?亦或是华林大君?”
“你先莫要激动。我记得梁飞廉挟持你时正是你们‘三花聚顶’小队暂时分散的期间,后来飞升者对决再遇梁飞廉时,那位叶姑娘已经被掳走了不是?我想应该和他没有关系。”赵湘琳安慰道。
萧天河深吸了一口气,梁飞廉、云屏翳,他见过的这两位仙族元帅都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对于他们背后的华林大君,萧天河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这时,元灵宝珠又亮了一下,萧天河检视,又是胡京航传来的:“小兄弟,飞云城外不远处,有一座新城在建。我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新城名叫‘天河城’,我当时觉得真是巧,新城之名怎么和你的名字一样呢?结果后来听别人说才知道,‘天河城’就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啧啧,这可真是莫大的荣耀啊,我也为能与你结识而感到高兴!”
萧天河乐了:“这胡京航还挺能说废话。”
“好在他已经找到黑衣人的些许线索了。七星级的高手,办事效率果然不一样。弟弟,我想问
你,等他把叶姑娘解救出来之后,他肯定不好意思先开口要价,你打算付给他多少报酬?”赵湘琳饶有兴致地问。
“是啊,该给他多少钱呢……”萧天河似是喃喃自语。
“咋啦?大富豪为朋友花一点钱,还舍不得了?”赵湘琳开起了玩笑。
“哪里。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何时在乎过?他如果真不先开口,我就把那两座‘山’分给他一座好了。”萧天河道。
赵湘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彻底无语。
“干等着的滋味儿真不好受。走吧,我们去挂个庚级委托,找一找我那阔别已久的弟弟。”萧天河往楼下走去。
“也好,你的弟弟那也就是我的弟弟,我也想见见他。”赵湘琳紧随而去。
有了元灵宝珠,等待机象门的消息就更方便了,受理委托的人向萧天河承诺,一旦有消息就第一时间用机象门的元灵宝珠通知他。说起机象门的元灵宝珠,因为要记录诸多委托者以及接受者的灵魂印记,所以特意铸造得特别大。大半个人高的柜台里竟然只塞得进一颗元灵宝珠,形状也并非小球,而是四四方方的大块,并且每位委托受理人的座前都有一块。据赵湘琳估算,单要铸炼如此大的一块元灵宝珠,就需要不下十万颗红蒙石与蓝元石,更何况这么多块,机象门可真是富得流油啊!要铸炼这种规格的元灵宝珠也绝非易事,如若仅凭一位铸匠的一己之力,恐怕数百年也不一定够。而且铸炼法宝与铸造武器一样,最忌讳的就是受热不均、成形不齐,所以炼制元灵宝珠时一定动用了大批铸造者。萧天河想象了一下那种气势恢宏的场面,啧啧称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出了机象门分处,冷不丁突然有人从门前飞奔而过,萧天河发觉时已来不及躲闪,与那人撞了个满怀。萧天河被撞得趔趄了好几步,摔倒在地,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格外的痛。
“抱歉!”那人抛下一句话就飞奔而去,赵湘琳扶起萧天河,望着那人的背影恼怒道:“真是,道歉也不好好说,赶着去投胎吗?”
“人家都跑远了,我们走吧。”萧天河并不生气,与赵湘琳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赵湘琳看萧天河的脸色似乎有些异样,也没多问他想去哪,只是紧紧搀扶着他。
走了一会儿,萧天河离开了大道,拐到一条小巷之中,揉了揉胸口,龇牙咧嘴地说:“咝——还真疼呢!刚才那个人是故意撞我的。”
“怎么,你认识他?”赵湘琳讶异道。
萧天河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刚才在相撞的刹那,他似乎对我点头示意了一下,如今我更加确定了,他是专门跑过来撞我的。”说着,他从胸口拿出了一样东西,“刚才就是这个玩意儿,将我的胸口硌得生疼。”
那紫色的小球不正是元灵宝珠么?
“你怎么把元灵宝珠放在怀里啊,为何不收在体内?”赵湘琳纳闷地问道。
萧天河又摊开了另外一只手:“喏,这才是阎开明给我的那颗元灵宝珠。这一颗是刚才那人撞上我的同时塞进我衣襟里的!”
“哦?那你快看看里面有什么讯息!”
“不是主人也可以看里面的讯息?”
“当然啦,只要主人允许,你就能看。他不直接告诉你,也不是将元灵宝珠交给你,而是采用那种古怪的方式……想必是既难言之隐,且迫在眉睫,又不可告人吧?”赵湘琳猜测道。
“我估计也是,所以才特意拐到这条小巷之中。”萧天河连忙检视一番,其中只有短短数语:“子时三刻,离台山顶,雨神庙见,除同行女,勿告他人。”
奇怪,着实奇怪。
“同行女”显然是指赵湘琳。赵湘琳听完之后,神色变得格外凝重,不安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遍。这里是死胡同的最深处,只有两户人家的后门对着这里,而且从门上的积灰来看,已经许久没人走过那两扇门了。
“有人在监视着我们。”赵湘琳还是不太放心,附在萧天河耳边警惕地说,“‘同行女’是说我,‘他人’明显就是指胡京航与阎开明二人!”
萧天河表示赞同:“没错,我们自与小黑他们分别之后,唯二打过交道的就是他们两个。也就是说,从跨进守望城机象门开始,我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或许从更早开始也说不定。”赵湘琳懊恼道,“可惜我现在实力低微,否则或许早就察觉到了!”
“先莫慌,既然此人约我们见面,应该没什么恶意才是。”
“那可说不定,深更半夜的时间,人迹罕至的地点,藏头遮面的人物,能安什么好心?”赵湘琳撇嘴道,“你说约你相见的人,会是刚才撞你的那个人吗?”
萧天河摇了摇头,他觉得应该不是那个人,但又说不出原因。“我总觉得,那个人的背后,还有一个不得了的家伙。”
“我也这么认为。他应该只是个送信的喽啰,背后还有个头儿在指使。”
萧天河却连连摇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刚才他撞我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在他背后的方向,似乎还有一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我们!”
第三百四十九章 风雨神庙
天气并不冷,赵湘琳却打了一个寒颤。只怪萧天河说的太吓人。“在他背后的方向,似乎还有一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我们!”他说这句话的口气也是幽幽的,神情凝重,让人不得不忧心。
“好了,反正现在已是酉时了,等到子时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我们干脆去打点酒喝?”萧天河道,“离台山就在城外南边不远处,我们先去那儿候着好了。”
“为何不在酒楼里喝酒?有酒无菜的话,我有点儿喝不下去……”赵湘琳略显为难。
萧天河一拍脑袋,连声道:“忘了忘了,赵姐你本不饮酒的。只是酒楼的掌柜是我的旧识,我不想让他认出来。这样吧,我带你去买一些好吃的。”
在飞云城生活了许久的萧天河自然熟悉此地域的各种土产小吃,也许是“飞升区主城”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声带给了飞云城太多的压抑,城中并不多见地摊小店之类的市集街景。反倒是飞云城南北两向的几个小镇上,各种充满着风土人情味儿的小街显得非常红火。
毕竟是个姑娘家,进入了琳琅满目的集市之后,先前那点儿担忧立即烟消云散了。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她一会儿奔向玉器首饰店,一会又雀跃到花布绸缎庄,满街小吃和点心让她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这样的市集小街,越到晚上就越热闹,从酉时到戌时再到亥时,飞云城南向的几个小镇被他俩逛了个遍。直到离台山下,赵湘琳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啧啧,太有趣了。就连八王城中的集市也不及这里啊!有时间我还想再逛一遍!”赵湘琳兴致勃勃地说。
萧天河瞅了瞅她左手拿着的那一大把肉串,右手握着的那一摞薄饼,手腕上一圈又一圈的手链、镯子,不禁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怎么像个未曾涉世的小丫头似的……”
到了离台山域,四周的环境变得荒凉起来。从坡上回首望望经过的小镇,像是一串珠链上闪闪发光的一颗颗宝珠,而远在天边的飞云城,就像是珠链末端的坠子。喧闹声已经听不见了,唯剩穿过谷间小路“嗖嗖”的风声。小路往一侧岔出一条黄泥小径,顺着小山外沿绕向了山后,那就是上山的路。
在这个时节,夜间的露气是很重的。一脚踏上小径,却陷入黄泥寸许,那感觉很不好。离台山是一座荒山,满山尽是乱岩碎石,不见丁点儿绿树青草。从山下仰望,借着月光可见山顶的数座房屋,那就是离台山顶的风神、雨神两座小庙。
今夜,月晕朦胧,星光暗淡,看来很快就要变天了。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逐步接近山顶。
“什么破庙,非得建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山顶,瞧这山路多难走!”赵湘琳忍不住抱怨。的确,泥土到半山腰就不见了踪影,唯有无穷无尽的碎石。小路在各种突兀嶙峋的山石间穿梭,显得漫长极了。不过一百来丈的小山,两人却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达了山顶。
山顶有一平地,两座祈庙就建在平地的东西两侧。
东边的那座是风神庙,庙前匾上写着风神名号——箕伯庙。匾面木皮翘曲剥落,匾字漆淡无光,十分陈旧。而西边的这座雨神庙则更破落,匾额已坠地碎裂,连庙门都塌了半边,墙头瓦砾,或风剥成灰,或雨打成泥。堂堂风、雨神庙,却为风、雨而摧损,其间讽意,殊不知该如何评价。
萧天河走到雨神庙前,拾起地上碎匾一块,以袖拂去泥污灰土,露出“赤松庙”三个大字。
“捡那个作甚?快丢了吧,脏兮兮的!”赵湘琳面露鄙夷。
萧天河回头笑笑:“建庙的初衷是为向神明祈求风调雨顺,最终却是如此破落的场景。若是神明知了,岂不寒心?”
“一定是求风不得、求雨不灵,才无人照看两庙呗!当大旱大涝时,神明又何止让千万黎民寒心?”赵湘琳不以为然地说,“再说区区一块匾额,总有损毁之时。此山已荒,此庙已废,我们还是进去等那神秘人现身吧。”
萧天河将碎匾小心地依靠墙根放好,抬起头道:“看,起风了。”
“月晕生风,日晕落雨,没什么好奇怪的,今夜注定不是个好天。”赵湘琳拂了拂被凉风吹乱的额发,从庙门钻了进去。
忽然,一滴凉雨落在萧天河的鼻尖上。仰头望望,长庚星依然挂在头顶的天上。“长庚仍在,却起风坠雨,难道会有大事发生么?”萧天河心道。雨渐渐越下越大了,他也赶紧进了庙内。
赤松庙中正堂,供着赤松神像,两廊则立九霄雷霆诸司一十八员雷公像。据萧天河所知,雷霆诸司总共三十六员雷公,毫无疑问,另外一十八员雷公像必然在箕伯庙之中。供桌上有未燃尽的烛台,赵湘琳点亮了一座,持于手中,从赤松神像逐个看去。
三十六雷公分天雷、地雷、人雷三类。赤松庙中北侧列有行冰雷公,双手高举一面神镜向下照去,镜中似有精光射出,按传说所言,镜照之处皆凝为冰;行霄雷公,手舞飘带,伸臂上抱,仰望上空,似有腾飞之势;飞砂雷公,侧捧钵盂,盂中满是金砂,一手扬砂,伸头鼓腮,作
吹拂之状;食粜雷公,手持布袋,马步半蹲,仰脖张口,头虽常人大小,口却大如瓷缸,将布袋中的谷米悉数吞入,其腹膨胀如鼓,好生怪异;伏魔雷公,操一柄降魔杵,垂立于身前,双目紧闭,两唇微张似念念有词,一手捻指,呈做法之态,显得十分威武;吞鬼雷公,龇牙咧嘴,又像大笑,又似咀嚼,双臂横在当胸,正撕扯一小鬼儿,那小鬼头上生角,背后长翅,双目血红,大口呼啸,仿佛不甘被啖之样。
“真是凶神恶煞一般……”赵湘琳小声念叨着,继续往地雷公那一列看去。有握花的纠善雷公,也有持链的罚恶雷公,还有举牌的社令雷公,到这里,北廊九雷公已是末了。赵湘琳又转向了南廊,这里也有地雷公三员以及人雷公六员,每一座雕像也都是青面獠牙,跟鬼怪似的。赵湘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遂不再细看,仅是匆匆一览而过。当烛光掠过南廊最后一座雕像——荡怪雷公时,赵湘琳笑了笑,也就这个雷公长得还像个人样。那荡怪雷公盘腿坐在一莲花座台上,座台下压着许多小怪物,烛光不明,看不真切。再往雷公头上看去,蜡黄色的脸上画着些许黑色花纹,头带一顶龙角琉璃冠,手握一柄土黄色的大铲。
正看着,那雷公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赵湘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再看,雷公像纹丝未动。“看来是我精神恍惚间的错觉。”赵湘琳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向萧天河走去。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赵湘琳突然定住了,猛然回头向荡怪雷公像望去。雷公像依然是那副森然肃穆的模样,双目圆睁。赵湘琳顿时心里毛了,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分明记得,那雷公像的眼睛起初是斜看向左方的!
“啊——!”赵湘琳尖利的叫了一声,撇了烛台,几步跳到萧天河身后,紧紧地伏在他背上。
“怎么了?”萧天河纳闷地问道。他拾起了脚边的烛台,护住了即将熄灭的烛火。
“那、那、那座雕像的眼、眼睛,刚才向、向左的,他会动、会动!”赵湘琳指着雕像语无伦次。
“什么意思?你别害怕,有我在呢,你慢慢说。”萧天河安慰她。
赵湘琳急促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恐惧,屏住气道:“弟弟,那座荡怪雷公雕像的眼睛起初是望向左边的,现在却看向前方了!”
“哦?还有这等稀奇事?”萧天河并不害怕,走近了雕像将烛台举高,想看个究竟。不料那雕像突然动了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大声吵吵,我劝你们两个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会儿可有场好戏可看。”
原来那是个人假扮的雕像!
赵湘琳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跳上台子对着那人劈头盖脸一顿乱打:“要死啊你!大半夜一声不吭地躲在这座破庙里装神弄鬼的吓唬人,老娘的魂儿都差点儿被你给吓没了!”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也不是故意要吓唬你们的!”那人一边挡一边分辩。
赵湘琳顿了顿,立即又是一轮狂风骤雨般地猛揍:“‘君子’你个头!你没看见我是个女的吗?还跟我提什么‘君子’,你是君子还躲在这儿吓唬人?我叫你吓唬人,我叫你吓唬人!”
萧天河也不阻拦,“哈哈”一声乐开了。
那人没辙了,只好向萧天河求救:“别光顾着笑啊,兄弟,看在我约你们来这看好戏的份上,帮我一把呗!”
“如此说来,白天撞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咯?”萧天河问道。
“正是,正是在下!哎哟,大姐你下手轻一点儿呀!”那人被赵湘琳扯住了耳朵,疼得龇牙咧嘴的。
“谁是你大姐!你这个坏蛋!”赵湘琳又是几掌拍了下去。
萧天河笑道:“也难怪我姐姐生气,此山荒凉,此庙荒废,谁能想到午夜子时了还会有人蹲在台上装雕像?你既然有事相约,就应该坦诚相见,何必吓人呢?”
“兄弟误会了,我不过是想试验试验我这伪装的效果好不好,如果你们也认不出我来,一会儿看好戏的时候我就这么办了!没想到这位姐姐心还挺细,我无意间眨了个眼,竟被她看出了端倪。吓着姐姐是我的错,我向你们赔礼道歉,只求姐姐收手啊!”那人道。
赵湘琳停了手,喘着粗气,撩了撩乱发:“这还差不多。说吧,你找我们来做什么?”
“萧兄弟,赵姑娘,在下竺远来,我奉我家主子的命令,约你二人来此静候一场好戏。”那人拱手道。
“竺兄,不知是何好戏?你家主子又是谁?”萧天河问道。从竺远来叫出了他们的姓氏这一点来看,他的主子应该是认识两人。
“萧兄弟,我家主子吩咐过,现在还不可说出他的身份。等以后你自有机会见到他,你还是到时直接问他吧!至于好戏的内容嘛,嘿嘿,容我卖个关子,你一会儿看了便知。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人还是快快躲藏起来吧,记得躲得好些,倘若被发现就不妙了。”竺远来道。
躲,往哪儿躲呢?堂中空荡荡的,除了神像、供桌之外,再无他物。
“你们也可以像我这样,只是要弄
得像一些。”竺远来提议道。
赵湘琳回道:“说得简单……雷公又没有女的,我怎么办?”
萧天河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堂正中的赤松神像。赵湘琳循向望去,眼睛一亮,在赤松巨像的右侧,有一尊侍女像,大小和赵湘琳的体型差不多。而左侧却只有一座圆台,台上残存着一双“脚”,塑像从膝盖往上皆不见了。
“哈,我来装这个正好!”赵湘琳一刀将圆台上的残脚削去。侍女像上涂漆剥落,赵湘琳到庙院中就地一滚,沾上片片泥渍,又抓了一把泥往脸上抹了几下,别说,在黑暗中还真挺像掉漆的模样。复入堂中再滚一圈,沾上一身尘土,摆弄几下发型,往圆台上一站,一尊“侍女像”就这么完成了。
“你怎么办?”赵湘琳问萧天河。要装神像的话,萧天河只能像竺远来一样扮成雷公像,可必须得事先备好神像服饰那样怪异又夸张的行头才行。萧天河仰头望了望,看来也只有冒雨藏在房顶上了。
“萧兄弟,你快点儿藏起来吧!”竺远来催促道,“赵姑娘,你手上的那些珠串都得摘掉啊!”
此时,堂外忽然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嘘,他们来了!”竺远来焦急道。
赵湘琳连忙将首饰悉数摘下。萧天河想上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跳上正台,猫腰藏于赤松雨神像后面。庙外的说话声越来越大,慌乱之间,赵湘琳的一条手链扫到了盘腿而坐雨神像上,声音空明,萧天河顿时心生一念,用力掀了一下神像。果不其然,神像是中空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沉重,他赶紧从底下钻入了神像内。
神像刚一放稳,就有人走入了堂中。所幸,刚才外面风雨声太大,他们并没有听见堂内的异响。
“居然下这么大的雨,真晦气!”一人抱怨道。
“老四!休要胡说,今夜之事不能有丝毫闪失!”另外一人道。
“不必担心,对方难不成有三头六臂?区区几个三才级、四象级的刀魔而已,难敌我一干兄弟!”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说得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等他们把三弟还回来,我们就招呼埋伏的兄弟一起杀将过去,将对方剁成肉泥!”
“二弟,对方之所以选在这离台山顶交易,一是向来无人,二是石山难以埋伏,兄弟们可都藏好了?”
“大哥尽管放心。此山并不高,大部分兄弟都藏于山下周遭的树林之中,山上仅有几个本领较高的兄弟。到时只要我们拖住对方别让他们逃跑,就大计可成!”
“很好!我们赤鹰帮自建立以来,何曾受过这等鸟气?今夜,我们定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耻辱全部讨回来!”
萧天河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能从说话声和脚步声来判断来者的人数。堂中应该有三人,从他们的交谈内容来看,三人分别是 “赤鹰帮”的老大、老二和老四,而老三则被掳走当了人质,双方约定今夜在离台山顶交易。既然赤鹰帮没带来人质,那多半应该是以物换人了。
“一会儿我出去和他们对峙,你二人在庙中别出去。”那位老大吩咐道。
“大哥,还是我出去吧,当心他们暗箭伤人!”
“老四,你一会儿的任务是护好三弟,待二弟令起后,趁乱杀出去。你不必担心我,金雕派那几个人的秉性我清楚得很,他们不会使出暗箭伤人那种下三滥手段的。”
刚才是“赤鹰帮”,现在又冒出来个“金雕派”,萧天河暗自好笑,这些帮名起得可真俗气。
“哼!我才不信他们,若真是光明磊落行事,为何还以三哥为质逼我们交出石板?”老四气鼓鼓地说。
石板?萧天河心头一颤。
“听从我的安排!有二弟照应我,我不会有事的。”老大的口气似乎胸有成竹,“三弟那暴脾气是该改一改了,即便东西被偷了,也不至于一个人单枪匹马去闯金雕派啊!又拿不出什么确凿证据,闹到最后被抓了扣押下来,反而是咱们赤鹰帮理亏!结果还得靠白鸮门主出面调停,唉!”
“还要什么证据?明明就是他们偷了藏宝图,好在我们制作了副本,提前挖出了宝贝,要不他们还不知道会把三哥怎样呢!”老四怒道。
“老四你还没明白过来吗?人家偷走宝图为何还要放出消息?分明就是为了引人前去闹事!三弟鲁莽,中了圈套,他们就借故扣押下三弟,然后等我们费力将宝贝挖出之后,再趁机以人质要挟。可谓是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如果三弟沉得住气不去闹事,他们偷了宝图又如何?宝贝不还是在我们手里?想一想,为了那宝贝,我们死伤了多少兄弟!金雕派根本就是在耍以逸待劳的把戏!”
萧天河点了点头,心道这老大不愧是老大,到底看事情比其他人通透一些。
“所以今夜决不能让他们拿走石板!”老四道。
此时,一声宏亮的喊声从庙外传来:“赤鹰帮主可曾到场?望现身相见!”
“他们来了!一切依计划行事!”老大最后叮嘱了一句,脚步声越来越远,出庙堂去了。
第三百五十章 好戏连台
雨越下越大,风雨声传入庙堂,声音愈发空荡。萧天河还闷在雨神像内部,庙外人所说的话听得并不真切。起初隐隐约约只可听见“今夜”、“交换”、“白鸮门”等字眼。再后来,就什么话都听不清了。
不过,庙内两人说话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二哥,白鸮门贾老不是几近退隐不问江湖事了么?怎么这一次如此积极,出面来管我们和金雕派的闲事?”赤鹰帮老四问道。
“唔……谁知道呢。”老二回答。
老四又道:“再说白鸮门一直在灵威域南部活动,为何会插手我们北部与西部两帮之事?我总觉得怪怪的。”所谓的“灵威域”,就是指灵威大帝统辖的地域。
“嗯……是挺奇怪。”老二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二哥,你说我们宝图失窃之事是否也有可能和白鸮门有关?贾老可以在我们赤鹰帮埋伏下内应,偷去宝图之后再高价卖给金雕派,同时又放出消息惹得三哥去闹,最后他出面调停装老好人!据我所知,因为这次的事,大哥可没少酬谢他!那个老奸巨猾的狗东西!”老四越说越激动,似乎除了赤鹰帮之外所有人都居心叵测似的。
“哦……也许是吧。”
看到老二再三敷衍的态度,老四心生不满:“二哥,你怎么如此心不在焉的?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坑了大哥啊!”
“放心!”
“看,三哥换回来了,二哥,准备动手!”老四的声音既紧张又兴奋。
这时,庙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喊:“好!”这个声音,是赤鹰帮老大的。
“哈哈!除了白鸮帮的兄弟,所有人都给我杀光!”老二大喝一声,看来刚才老大那声呼喊即是动手的暗号。
“咔嚓”一声脆响,又是“咕咚”一声闷响,庙堂内没了动静,庙外已是惊天动地的满天杀声。
萧天河心里有些痒痒,他想去外面偷偷地观战,两帮火拼的场面一定很十分激烈。此时,他却忽然听到赵湘琳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赵姐,你怎么了?”
“刚才,那个二哥从背后一刀将老四的头给剁了。”赵湘琳道。
“什么?原来老二就是内应!如此说来,赤鹰帮要完蛋了。”萧天河同情道。堂堂一帮的二当家反水,还反得让人毫无防备,那老大和老三必然也会遭殃。
“竺远来,你就是约我们来看这场‘人心难测’的好戏吗?看得我心里真不舒服!再说他们江湖帮派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赵湘琳问。
竺远来嘻嘻笑道:“当然有关系,等到最后你就知道了。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呢!”
一阵金铁交鸣声渐响,似乎是有人从庙外打到了庙内。
“三弟,你干什么!”又是赤鹰帮老大的声音。
“哼,亏你还是个帮主,连我布下的局都看不出来,今夜就是你的死期!”一个低沉的嗓音喝道。
萧天河心想:“得,原来老三也不是个好东西!这赤鹰帮都是些什么人啊?”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萧天河在雕像内理了理事情的经过。赤鹰帮的老二和老三联手布下了骗局,以老三佯装被抓这件事,诓得老大和老四以及其他兄弟深夜来到离台山,再伙同金雕派里应外合企图将赤鹰帮从江湖上除名。
或许是在庙外被老三偷袭过,老大的喘气声越来越重,脚步声也越来越缓,那个老三口中“嘿哈”打杀声不断,将他逼到了角落里。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隆哗啦”的响声,无辜的雷公像可遭了殃,挨砍遭劈,毁了好几座。萧天河庆幸,他们没有打到竺远来那里去,否则伪装肯定要露馅了。
“啊……”老大忽然沉重地呻吟了一声,“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萧天河心中慨叹:“看来老大也死了。”
老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哼哼,居然流了这么多血,险些弄脏我的衣服!大哥,怪只怪你太窝囊,多年来处处避退、事事忍让,在你手下,兄弟们受尽了鸟气!还是金雕派的徐大哥豪气干云,今夜,赤鹰帮将成为历史!”
“三弟!”老二的声音响起。
“二哥,外面的战况如何了?”老三问道。
“一切都很顺利。死心塌地追随周祖彦的那些家伙们差不多都已当了刀下之鬼,其余兄弟都按照我的吩咐在那里虚张声势,看似打得热闹,其实都是演戏。金雕派这次精英尽出,岂有失败之理?”老二道。
老三欣喜道:“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等我们这些兄弟加入了金雕派,必将成为灵威域第一大帮!对了,二哥,你看,周祖彦这个狗东西已经被我宰了!”原来“周祖彦”就是大哥之名。
“周祖彦都死了,你还叫我‘二哥’?”老二笑道。
“那应该叫你……大哥?”
“‘大哥’也不妥,等我到了金雕派那边,坐的是第四把交椅,你应该叫我‘四哥’才对。”
老三停了停,小心地问道:“四……哥,你在那边的交椅都定下了?怎么徐帮主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啊,不知我过去是坐第几把交椅?”
老二哈哈大笑:“你不必担心,这次你为金雕派立了大功,当然亏待不了你。堂上必有你的位子!去死吧!”
“扑哧”一声刀响,
“噗通”一声倒地,萧天河听得直揪心,原来老二和老三还不全然是一伙的,他还藏着私心呢!
“兄弟,我说了,‘堂’上必有你的‘位子’,等明日我就给你在灵堂上竖个牌位,哈哈哈!”老二猖狂至极地大笑了数声,对着老三的尸体又啐了一口,骂道,“嘁,一颗棋子而已,用之即废,还妄想坐什么交椅,徐继奎那只老狐狸岂会看上你这种莽汉!”
萧天河心想:“赤鹰帮的老大、老三、老四都已丧命,似乎老二是金雕派埋伏下毁灭赤鹰帮的奸细,可从他对金雕派主不敬的口气来看,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简单,莫非是老二想要独揽赤鹰帮的大权?”
“二哥!不好了!”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庙里,“金雕派那些狗东西开始动真格了!兄弟们死伤惨重啊!我们被金雕派给骗了!”
“无妨,本来就是群该死的货!”老二又手起刀落把报信的人给宰了。
这下萧天河彻底迷糊了,先头老二曾说过,追随老大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那么剩下的人应该都是老二的亲信才是,如果老二想独揽赤鹰帮,为何毫不在乎兄弟们的死伤?
这时,外面又是一声刀响,老二闷哼了一声后倒地,似乎是被杀了,但却没有人说话。萧天河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心里胡乱地猜测着:“方才没听到从外面进来的脚步声,难不成是赵姐实在看不下去,暗中出手把老二给杀了?不,不对,赵姐应该不会如此鲁莽,何况她现在实力低微,偷袭也不一定能杀得掉那个老二。莫非,是竺远来动的手?可他自始至终都是那副看好戏的态度,庙堂外的打杀声依然未消,他此时出手岂不是惹麻烦?”
萧天河越想就越着急,不管怎样,老二已经死了,庙里面应该没有其他人了,萧天河决定出神像去一看究竟。刚刚掀开一条缝隙,却忽然听到了由远及近清晰的脚步声,有人进庙来了!萧天河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稳住神像没再移动,暗自庆幸还好动作慢了些,如果刚才出去,必然会被来者抓个正着。
“哈哈哈,此次你可是立了大功,辛苦你了!”来者一开口就爽朗地大笑。
萧天河皱起了眉头,来者既然如此说,那说明庙内的确还有另外一个人!是谁?难道有人自始至终一直藏在暗处,连自己、赵湘琳和竺远来三人都没有发现吗?那样的话可就糟糕了!
萧天河只觉心头“突突突”地狂跳,他告诫自己道:“冷静,冷静……庙里空荡荡的,实在是没地方再藏人了,除非像竺远来一样装扮成雷公像。可之前赵姐已经将十八座雷公像全部都看了一遍,直到最后一个‘荡怪雷公’时才发现了异样,所以那人应该不是用的这个方法。如此说来,他是一直藏在房顶?可房顶并没有漏洞啊,那人又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潜入庙堂中杀掉老二的呢?”
正胡思乱想着,那个神秘人开口了:“一切都是徐大哥的巧妙安排,我哪里有什么功劳?”
“不对,这个声音……”萧天河听着有些熟悉。
“嗨,周老弟,你就不要谦虚了,多亏你努力了那么久,最终才得到了帮主之位;也多亏了你隐忍了这些年,我才终于等到了今日的良机。打明日起你就回金雕派吧,属于你的位子我一直为你留着呢!”徐大哥道。
“原来是他!”萧天河恍然大悟,这个“周老弟”,正是先前被老三杀掉的赤鹰帮老大周祖彦!难怪萧天河没听到有人进入庙堂内,那是因为周祖彦本来就在里面!可疑问随之又来,他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呢?
徐大哥,也就是金雕派主徐继奎,关切地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没事,不过刚才真挺险的,老三那一刀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虽然划破了我事先备好的猪尿脬,可同时也伤到了我,所幸我穿了套贴身软甲,只伤了皮肉,未动及筋骨,养些时日就好了。”
这下萧天河完全明白了,原来周祖彦才是金雕派真正安排在赤鹰帮的卧底,他在赤鹰帮逐步提升,最后竟将帮主之位夺到手中。如今他酝酿了一个良机,将血灌在猪尿脬中,而后假死骗过了老三,又结果掉了老二,一举将赤鹰帮瓦解。萧天河不得不佩服,徐继奎好深的心机!可悲那自以为精明的老二,还啐骂老三是颗棋子,殊不知他自己其实也是一颗棋子。
“报告老大,不好了!”外面又冲进来一个人,“外面突然出现许多黑衣高手,见人就杀,我们那些兄弟根本抵挡不住啊!”
“什么?”徐继奎惊呼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可到庙门前时他又猛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冷眼瞅着周祖彦。
周祖彦知道,他这是怀疑上自己了,连忙摊手道:“赤鹰帮的人除了守寨的几乎全来了,不可能藏伏那么多高手的!”
徐继奎突然一个激灵,大吼一声:“白鸮门!是贾振元那个狗杂种!”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萧天河暗道:“看来江湖上还是没有人愿意管闲事啊,那个白鸮门主贾振元居然也藏了一手!细细想来,的确应是如此。白鸮门与赤鹰帮、金雕派应该是三方互相牵制的鼎立之势,贾振元应该巴不得那两帮打起来才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面调停两帮恩怨?身为门主,对白鸮门无益的事,他当然不会去做,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先坐山观虎斗,再坐收渔翁之利,将赤
鹰帮和金雕派两大敌人一并铲除!”
“周大哥,你也快去助战吧,恐怕老大他一个人拿不下贾振元呐!”金雕派报信的喽啰焦急地催促。
周祖彦却不慌不忙地说:“唔……金雕派一干人同赤鹰帮相斗,估计已经力乏。白鸮门高手悉数到场,又是暗中出手,恐怕已经杀得没剩多少了。区区一个徐继奎,贾爷应该能把他收拾掉,我就不必出去了。”
“啊?周大哥你……”
又是“咔嚓”一刀,喽啰也稀里糊涂地被杀了。
“嘶——老三那东西,砍得我还真疼!”周祖彦走到尸体旁,用力踏了几脚,赤鹰帮老三胸骨断裂的闷响在庙堂中回荡着。
萧天河连连摇头,心道:“常言说得太妙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周祖彦竟是个白鸮门的双重卧底。怪不得,之前听赤鹰帮老二所言,周祖彦已经坐上帮主之位好些年了,真要瓦解赤鹰帮,何至于等待这么久,并且以如此激烈的方式?不知道外面的赵姐看了所有的经过会做何感想……”
随着时间推移,外面的打杀声渐渐消去,看来这一场狂风骤雨之中的“腥风血雨”已经步入了尾声。
没过多久,从庙外呼呼啦啦地进来一群人。“应该是白鸮门的人吧。”萧天河心想。
外面的说话声证实了萧天河的猜测,一老者道:“周老弟,多亏了你,我白鸮门今夜将赤鹰帮和金雕派的主力全灭,从此,灵威域就只有我白鸮门一家坐大了,嚯嚯嚯!”说话之人正是白鸮门主贾振元。
“贾老,您从数十年前就佯称要退隐江湖,暗中运筹帷幄,终得今日成果,真是可喜可贺啊!”周祖彦拍马屁道。
“哼,快意江湖,打杀乃是其次,玩计谋才有意思!赤鹰帮、金雕派未灭,老夫如何舍得退隐?今夜我白鸮门不费吹灰之力就剿灭了两大敌手,首领已死,留在寨中的那群‘臭鱼烂虾’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明日我就派些人手收缴了两寨,在原地成立赤鹰分舵、金雕分舵,让门中兄弟永记今夜的辉煌!”贾振元说得慷慨激昂,引得一干门众连声叫好。
“呵,‘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恐怕守寨的那些人得到了消息之后,一个个都迫不及待要归顺我白鸮门呢!”周祖彦笑道。
贾振元不屑地说:“哼哼,那样的墙头草,我还不想要呢!”他见周祖彦满身是血,关切地问:“怎么,周老弟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轻伤而已。这血是猪血,为了配合徐继奎那厮演好这场戏,我想到了假死的方法,挨了老三一刀之后装作已死,又趁老二不备结果了他。”周祖彦开始邀功了。
“假死?妙啊!”
“跟了贾爷那么多年,自然得好好学学如何用计。可笑那徐继奎自以为得计,跟贾爷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周祖彦继续阿谀奉承。
“唔,我方才借着月光瞥见刘老三那刀刃似有淡莹蓝光,你且看看你的伤口,以防有毒!”贾振元提醒道。
周祖彦心慌了,连忙扒开衣服检视伤口,刀口翻卷,血迹鲜红,不似有毒的样子。周祖彦松了口气,不料贾振元却突然抓出一把粉末撒在了伤口上。
“啊!”周祖彦这声痛苦的呻吟可不是装的,连神像内的萧天河都能清晰地听到毒粉侵蚀伤口的“嘶啦”声,太瘆人了!
“贾爷!你……”周祖彦有气无力地指着贾振元。
“哈哈,周祖彦,你做着金雕派的人,当着赤鹰帮的主,却又谋着白鸮门的事,像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奸邪小人,我岂会留你?你能背叛金雕派和赤鹰帮,就难保将来不会背叛我白鸮门,保险起见,我还是先收了你的命为好!”贾振元阴险地笑道。
“姜还是老的辣啊!”萧天河也不知是第几回慨叹了。
贾振元布设多年的棋局,此时得以收尾。赤鹰帮的老大,老二,老三,以及金雕派的老大,这些人都是贾振元棋盘上黑白不定的棋子,他们着实可怜,但也确实可恨。
现在,萧天河算是明白,竺远来所谓的“好戏”是指什么了。想到这里,萧天河心中又忽然一动,雨神庙中发生的这一切,连诸多当事之人都未曾看清真相,可为何竺远来却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一场好戏呢?“看来他背后的那个主子,才是真正的高人呐!”萧天河心中赞叹。
正当萧天河和赵湘琳以为好戏已经收场之时,事情的发展却又节外生枝。周祖彦刚死没一会儿,就有几人挥着魔刀冲进了雨神庙。
这些人可远比庙中那些所谓的“白鸮门精英高手”要厉害得多,杀起人来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各种颜色的刀波在庙中激射穿梭,须臾之间就将白鸮门所有人都屠了个干干净净,那个门主贾振元,想逃时都没挪出步去就被大卸八块了。雨神庙中满是碎尸残肢,血流成河。
雨神像内的萧天河只闻外面刀声霍霍,惨叫连天,却不知来的是什么人。难道是竺远来一伙的?似乎不像,否则竺远来此时应该招呼萧天河出去才是。
即便未见打斗的情形,萧天河也知道来者必是高手。他心中暗暗叫苦,默祷赵湘琳千万别被高手发现,同时也将竺远来埋怨了无数遍:“光想着看‘好戏’,这下可好,‘戏’外还有‘戏’,究竟该如何收场?”
第三百五十一章 黄雀在后
随着最后一个白鸮门人倒下,雨神庙中的打斗声停止了,偶尔只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萧天河猜想,突然冒出的那些神秘杀手现在应该是在翻看尸体吧。
“咦,哪儿去了?”有人惊怪道。
另外一人说:“再仔细找找,我明明看见被带进庙里来的。”
“是哪个人你还记得吗?这一地的尸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先前那人抱怨。
“藏头遮面的,穿得又都差不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个人!”
“都别吵,仔细找!”一个低沉的声音喝斥道。说话的两人都闭了嘴。看来这人是他们的头领。
许久过去,除了沉闷的翻动声,再没有人说过话。
伴随着一声叹息,那头领再度开口:“有没有漏网之鱼?”看来,他们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萧天河略微皱了皱眉头,将耳朵贴在雨神像的内壁上,仔细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肯定没有。白鸮门出手的时候,赤鹰帮的人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金雕派的人又几乎被白鸮门高手杀了个精光,我们进庙之前,已经确定了外面没有一个活人。”一人回答。
“会不会是被谁藏起来了?毕竟是块石板,拿着多有不便。”另外一人提醒道。
原来这几人的目标也是那块石板。那石板被赤鹰帮循图挖掘出土,又被金雕派以人质要挟交换,最后被白鸮门收入囊中,看来应是个非常珍稀之物。但萧天河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等待着头领开口说话。
只可惜,那头领似乎是个寡言少语之人,偶尔开口也是言短意赅:“找!”
又过了一会儿,一人无奈的声音传来:“找不到啊!”
“大哥,怎么办?”另外一人问道。
沉静了片刻,那位大哥终于说了最长的一句话:“再找一遍!每找完一个就拖出去烧掉,都烧完了就把庙给我拆了,我还不信了,石板难道能自己长翅膀飞了?”
这下萧天河可算是听清楚了,他可以肯定,这个头领就是胡京航!
怎么回事?胡京航不是去追查叶玲珑的线索了吗?为何会突然现身于这座山顶破庙之中?他和那三个江湖帮派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萧天河顿时满肚子疑问,他真想出去好好问一问胡京航,为何受人之托却不忠人之事。可他也知道,此时出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尽管有诸多疑惑,但有一点萧天河可以肯定——胡京航在欺骗他。如此说来,那个胡京航的好友阎开明,恐怕也是一丘之貉了。难怪竺远来叮嘱萧天河不要告诉“他人”呢,看来竺远来背后的神秘主子,早已知晓了这一切。
外面的三人在“毁尸灭迹”,神像内的萧天河心急如焚,一旦尸体被清理光,他们就要着手搜庙了,到时赵湘琳和竺远来难保不会被发现。仅是胡京航一个七星级高手就很难对付了,何况还有另外两人。
“实在不得已,也只能如此了。”萧天河心里拿定主意之后,总算稍微安心了些。
庙外的风雨声愈发强烈,雨滴打在房瓦上“噼啪”作响,萧天河估计约摸已接近卯时了。
“还真没有……大哥,外面的雨实在太大了,火根本点不起来啊!”
“把赤鹰帮老大、老二、老三,金雕派老大,白鸮门老大这几个与石板密切相关之人的尸体给我再仔细找一遍,还是没有石板的话,那肯定是被谁藏在这庙里了,我们把地砖都掘开,一块一块地翻,一寸一寸的找!”看来胡京航不找到石板是不会罢休了。
“大哥!那有个人!”忽然,一人高声呼喊。
萧天河心头一紧,是谁?庙外有人还是庙内?
“就在那儿!”不妙了,听此人口气似乎是竺远来或是赵湘琳被发现了,“刚一阵强风灌进来,我分明看到那侍女像的衣摆动了一下!”
“糟了,是赵姐!”萧天河心中陡然一沉,他已经做好了冲出去的准备。
这时,一阵“叩击”声传来,“嘭嘭、嘭嘭”。接着,是胡京航恼怒的声音:“你看花眼了吧?这分明是个木头雕像啊!一惊一乍的!”
这话连萧天河听得都纳闷,赤松神像两侧各仅有一座侍女像而已,那人都看到衣服飘动了,胡京航还会找错了侍女像不成?“莫非……胡京航早就认出了赵湘琳,刚才是在刻意保护她?”乍一看似乎是个可以说得通的解释,可也有解不开的疑问,那叩击木头的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胡京航的两个同伴会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吗?
赵湘琳没有说话,也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说明她至少目前还是安全的。
“不过你的话倒提醒我了,把这些雷公像都搬出去砸了!”胡京航下令道。
另外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胡京航此举何意。
“如果没有人藏在雕像里,那雕像下面必定有藏身之处或是机关!我就守在堂中,我倒要看看,这只漏网的‘老鼠’究竟长什么模样!”胡京航已经料定,必定有人躲在庙中,幸运的是,他没有想到硕大的赤松神像竟然是中空的,怀疑的目光只落在了十六尊雷公像上。
可是如此一来,竺远来就要遭殃
了。到时就算他实话实说是来“看热闹”的,胡京航又岂会相信?
或许是和萧天河想的一样,竺远来决定不再装下去了,他放下横握武器的双手,开口道:“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下候观多时了。”
雷公像居然开口说话,着实把胡京航那三人吓了一跳。本以为有人借助雕像藏身,没想到却是干脆伪装成雷公像。
竺远来跳下台子,三人将他围住。
“竟能准备出这等‘花哨’的装束,兄台也是个奇人。”一人讥讽道。
竺远来咧嘴一笑:“过奖,过奖了。”
“只可惜,你还是要死!”另外一人的脾气显然没那么好,当胸一刀横扫过来。
竺远来用手中的大铲挡在胸前,刀铲相碰,铿然有声,铲上土黄色的漆窸窸窣窣地掉了不少。
那人见状十分惊讶,一把破铲子,居然能挡住高品质魔刀的强力一击,看来那大铲绝非是假扮雷公的行头那么简单。
竺远来悠闲地吹了声口哨,轻轻抖了抖大铲,只听一声有如蛋壳碎裂似的脆响,大铲的外表出现了一道纵向的大裂纹,裂纹又横生出许多细小的裂纹,随着竺远来的抖动,表壳成片地剥落,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光泽。
大铲“破土生金”,尺寸虽然比先前小了一圈,可外观却是漂亮、威风了不少,配上竺远来那身缀满了繁缛装饰的衣物,还真像是个下凡的天神。
“你是个妖族!”一直抱臂冷观的胡京航也亮出了魔刀,摆开了架势。
此时,雨神像内的萧天河正在犹豫,外面的局势是以三对一,要不要出去帮忙?尽管萧天河非常想从胡京航那里得到一个关于怠迟追查而莫名现身于此的合理解释,可当下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如果被胡京航知道萧天河细听了今夜的整场“诡诈好戏”,不知他会作何反应。或许因为认识的缘故,胡京航并不会对萧天河出手,可必然会使得两人的关系变僵。为了竺远来那样一个几乎陌生之人,此举究竟值不值得?何况胡京航他们三个杀了那么多人,最终目标就是那块消失不见的神秘石板,在遍寻不着的情况下一定会追问萧天河,萧天河即便如实说不知,他们又是否会相信?
“啊,对了,石板!”萧天河忽然反应过来,竺远来恰好也处于同样微妙的情势之中,胡京航必然以为竺远来目睹了一切,在问出石板的下落之前,他应该不会对竺远来痛下杀手。
“一、二、三,想杀我的话,就你们三个还不够。”竺远来戏谑地笑道。
萧天河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念叨着:“乖乖,好大的口气!胡京航可是七星级的,剩下两人能干净利落地将所谓的白鸮门诸多精英高手除掉,想必至少也是五行级的吧?那竺远来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哦?那我倒是小觑你了。不过,兄台不惜耗费功夫弄出这样一身行头,又装成神像端坐了一夜,恐怕并不想大打出手吧”?胡京航道。
“本意的确如此,但有时被逼无奈。”
“兄台的目的可是为了焚天石板?”胡京航直截了当地问。
萧天河心头怦然一动:“焚天石板!”焚天宫,焚天石板,果不其然,能令赤鹰、金雕两大江湖帮派互相厮杀的珍贵石板,除了焚天石板之外还能是什么?
“正是。”竺远来也无意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如此也给萧天河提了个醒,竺远来,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主使,刻意接近萧天河的目的,是否也是为了他手中的那两块开启焚天宫的石板?“记得展红月说过,那两块石板分别是朱日石板、朱月石板,不知新出现的这一块叫什么……她还说过,石板本是他们兄弟姐妹七人一人一块的,莫非,竺远来就是七人之一?”萧天河暗自揣测。
胡京航追问竺远来:“那你可知石板现在何处?”
“就在我这儿。”竺远来竟轻松地说了出来。
“那个笨蛋……”萧天河暗道。
见竺远来如此坦诚,胡京航愣了片刻,然后说:“本以为我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想最终却是‘鹬蚌相争’,让你这‘渔翁’得了利。看来,今夜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竺远来笑了笑:“我都说了,你们三个不是我的对手。我想走的话,你们根本就拦不住。”
“哦?那再加上老夫呢?”这是一个新的声音,原来胡京航在庙外还有同伙候着!
“哟哟哟,堂堂毕大元帅竟亲自前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竺远来依然还是一副阴阳怪气的嬉笑模样。
“是了,毕大元帅,这声音就是毕华田的。”萧天河心道,“原来他还留在飞云区附近,不过胡京航怎么会和他搭上关系?一个是灵威大帝座下的得力干将,魔军的统领人物;另一个是受雇于机象门的散修,民间的江湖高手,这两人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嘛!”
“呵,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来风雨双庙主要是为了扫清那烦人的三个帮派,他们却自己先斗了个两败俱伤,只剩下一个,省了我不少功夫。至于焚天石板,乃是顺带。把石板给我,我放你走。”毕华田沙哑却又浑厚的声音透显着威严
与压迫,元帅级的高手,气场果然与众不同。
“你不杀我?”竺远来指着自己问道。
“老夫从不做无谓的杀戮。”
竺远来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庙外道:“当着那堆尸体说出这种话,我怎么觉得那么可笑呢?”
“呔!胆敢讥笑元帅大人!”一人正欲上前,却被毕华田拦住了。
毕华田成名已久,那份淡定与冷静不是一般人可比,他亦笑道:“拿出石板来,我当你是朋友。否则,你也休怪老夫无情。”
竺远来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嘿,毕大元帅居然想和一个妖族当朋友,实属难得。只是抱歉了,在下恐怕高攀不上。那边的兄台,不要再躲了,出来帮帮我吧!”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赤松神像,毕华田、胡京航他们是惊奇,没想到庙里还藏着一个人;而萧天河则是“惊气”,心想:“那竺远来莫非是脑子缺根筋不成?为何非要拖我下水?以他对我的了解,岂会不知我的实力强弱?”
虽染被拖下水,可萧天河根本不能“下水”,因为眼下的麻烦又多了一个——毕华田也在场。他现身之后该如何解释?一个胡京航就已经够乱了,竟然还扯出一个大元帅来。由于上次宗飘界广源盆地的事,几位元帅已经对萧天河有所怀疑了,此次他又与妖族为伍,即便说以前不认识竺远来,恐怕毕元帅也不会相信的,还有可能对萧天河对广源盆地之事所编的解释产生怀疑,届时毕元帅势必会将萧天河带走,以赵湘琳的脾气肯定会挺身而出从而受到牵连。“竺远来啊竺远来,你可把我给害惨了!”萧天河心中苦叹,早知道就不来看什么“好戏”了,就算得到了一条焚天石板的线索又有何用?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胡京航已经提着魔刀缓步往赤松像这边过来了。
萧天河脑门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自己:“冷静,要冷静!”
“神像那边的兄台,为何还不现身相见?”竺远来催促道。
“嗯?”萧天河脑中闪过一道精光,竺远来的话有破绽!他只说是“神像那边”,并没有说“神像里边”!“哈,有办法脱身了!”萧天河暗自庆幸。
一位高瘦的青衣男子突然从神像后面走了出来,跳下了台子,吓了逐渐逼近的胡京航一跳。胡京航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神秘的男子。怪异的灰色长发直垂到腰,眼缝狭长,目光冷酷,面色白皙,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毕华田上前两步,淡淡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青衣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黑绸月银边,
金丝绣木棉。
丹珠腰间嵌,
大帅毕华田。
想不到,毕元帅还记得我这无名之辈。”说起灵威大帝麾下五大元帅的装束,恐怕无人不知。五位元帅都是统一的黑色绸衣,以银丝镶边,金丝绣纹,且都是花朵之样。毕华田独爱木棉花,因此衣上绣的就是此花。长枝曲折,垂花朵朵,皆是五瓣之数,金丝为枝、为叶、为萼、为蕊,唯独花瓣以红绸凸显,格外华丽。此外,五位元帅腰间系带正中镶嵌的宝石亦不相同。毕元帅镶的是一颗圆形的红宝石。
“上一回宗飘界相遇,阁下同辛老弟鏖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着实令老夫钦佩。”毕元帅道。
这青衣男子正是监兵佩妖族大将——贺崇宝,萧天河及时将他召出,来解眼下困局。
听了毕元帅所言,胡京航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能与辛元帅战个平手的高人,他惹不起。
“嘿,你可算出来了。”竺远来腆着一张笑脸迎了过来。
“嘁,装得还真像!”萧天河暗暗啐了一口。还不知毕元帅意欲何为呢,就算大家都能全身而退,为了掩盖贺崇宝的身份,又不得不跟竺远来再费一番口舌,萧天河想想都头大。
“前番老夫无缘领教阁下高招,今日正是个机会。君子切磋,点到为止,胜者拿走焚天石板,如何?”毕华田向贺崇宝约战。以他的精明,怎会不知,想杀贺崇宝可没那么容易。
“好!”贺崇宝亮出了腾莲棒,爽快地应战了。
那个只会搅局的竺远来又冒了出来:“且慢!”
“不知阁下有何见教?”毕华田回头问道。
“见教?谈不上。”竺远来“嘿嘿”一笑,“我是想说,你们几个‘嘁吃咔嚓’地杀了一夜,我们呢,又一动不动地装了一夜,大伙儿其实都挺累了,不是吗?依我看,就别打了吧!你们不是想要焚天石板吗?喏,给你们就是了。”
这个竺远来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又把所有人惊了一回。“那家伙究竟想干什么?要交石板就早点儿交啊,何必开头硬是不肯,差点把我拉下水,到这时候了却要拿出石板化解干戈?”萧天河又气又恼,恨不得跳出去狠狠地敲一敲竺远来的脑袋。
“呼啊哈哈哈!阁下当真有趣!既然如此,省去一场打斗也是好事。”毕华田接过了石板,抚须大笑。
贺崇宝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有什么趣啊,有病还差不多!”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打出手
“今日就当老夫欠下二位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求,毕某人必鼎力相助。告辞了!”毕元帅得到了焚天石板,心情大好,拱手向贺崇宝和竺远来道了别,领着胡京航等三人出了雨神庙。
外面天已经亮了,雨也已经停了。离台山顶满地都被染成了血红色。看到堆成小山一样的尸体,毕元帅皱了皱眉头,对那三人下令道:“你们明日上山来,把尸体都烧掉埋了吧。”
“是。”胡京航应道。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说出了心中的不快:“大帅,那焚天石板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为何你还要向那两个妖族道谢?尤其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开始您现身之前,他断然拒绝交出石板,最后又见风使舵装好人,太讨厌了。”
“江湖至宝本来就是你夺我抢,何来‘应该是谁的’一说?你们被人装神弄鬼钻了空子,应当自己检讨才是。况且后来出现那长发男子功力极高,我并无十足把握能胜得过他,所以才提出以石板为赌注的一对一比试。如果他当时执意不肯比试又如何?如果那个装神弄鬼的人不把石板给我们又如何?”毕元帅道,“不必出手就拿到了石板,已是万幸,口头上道谢吃点亏,又有何妨?”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真打起来,哼,他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大帅对付那瘦高个儿,我们三人联手围攻那个装神弄鬼的。我估计他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感觉力怯,才将石板交出来的吧。”胡京航不屑地说。
“呵,他们占不到什么便宜,那你以为你们三人联手就能占到便宜了?人家都说了,你们三个不是他的对手。”毕元帅微笑道。
“嘁,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胡京航不服气。
毕元帅摇了摇头:“如果他和那长发男子是同等级别的高手的话,你们三人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这么说吧,即使在打斗中能够占得一招半式的便宜,我们也没法阻止他们带着石板逃走。再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最后能抢到石板,也须得付出沉重的代价。很可能,你们之中有人的性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见毕元帅对两位妖族的评价如此之高,胡京航沉默了。
“好了,目的已经达到,就别再多想了。这些年来赤雕、金鹰、白鸮那三个帮派势力愈发壮大,彼此间打打杀杀的,搅得整片灵威域不得安宁,大帝大人早就想除去他们了,只不过他们大事不犯,动用魔军围剿确有些不太好看。你们这次办得很好,挑拨离间使得三帮精英一齐被剿灭,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等我回报大帝,多与你们一些奖赏。” 毕元帅道。
“江湖人心险恶,他们其实是毁在自己的利欲熏心和疏于防备上。奖赏什么的不敢奢求,只求大帝准允我黑隼楼收编三帮残余人众。”胡京航拱手恳求。
毕元帅不解:“那三帮一灭,灵威域不就你们黑隼楼一家独大?收编那些乌合之众做什么?”
胡京航叹了口气:“光是在灵威域坐大有什么用?江湖间不比魔军那样势力划分明确,三帮已灭的消息传出去后,恐怕赤熛域、含枢域的那些个大帮都会过来瓜分势力范围,甚至仙界的华林域、昌阳域的帮派也会赶过来分一杯羹。我黑隼楼虽然不缺高手,唯独就是人手不够。三帮余众虽是乌合之众,也比没有强啊!”
“唔,确实。江湖帮派就是因为势力划分不明,各域的魔军才不便插手管理,毕竟牵扯的面太广、人太多,倘若真的闹将起来,恐怕放出去的势头就收不回来了。”
“大帅能够体谅就好。”
“不过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好歹那三帮也是堂堂大帮,为何连个像模像样的高手都没有?只是你们三个,就能将白鸮门一干帮众悉数剿灭,听上去未免太简单了些。”毕元帅看了胡京航一眼,似乎话中有话。
“大帅有所不知。在江湖帮派间,像我这样的级已是顶级高手了。更厉害的不是没有,但颇为少见,而且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魔军岂会错失?此外,大约在三十几年之前,那三帮之间曾有过一场极为惨烈的火拼,**、五行级高手损失殆尽,四象级的中坚力量也在火拼之中消耗大半,剩下的除了几位领头人之外,高手寥寥无几。”胡京航回答道。
毕元帅站住了脚步,吃惊地说:“竟有这等事?三十几年之前我亦在帅位当职,为何未曾听说此事?”
胡京航笑了笑:“这种事怎么可能让魔军获悉?那样的话三帮早就被一举剿灭了。其实不仅是魔军,同样也不能让其他帮派获悉此事,所以,那场火拼被刻意隐瞒下来。”
“话虽如此,可这种大事如何隐瞒得住?难道就连半点风声都不曾走漏出来吗?”毕元帅半信半疑。
“当然有所泄漏,只不过,火拼有所伤亡是必然之事,算不得稀奇,也就没有传播开去。至于三帮高手火拼的结果,又被几位领头之人隐瞒住,所以这事是隐瞒中藏着隐瞒,人们只当是江湖纷争,死了些人,并不了解其惨烈状况,还以为各
方高手都回去静养了呢。呐,当时火拼的地点就在离台山顶,时间同样是深夜,赤松神庙就是在那场大战中毁掉的。”胡京航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此事瞒得连我都不知,为何你会知道得那么详细?”
“因为我就是当年参加了火拼而又侥幸生还下来的高手之一,他们两个也是。他们把我们这些高手当成是定盘的棋子、登峰的工具,何曾在乎过我们的死活?求人不如靠己。一旦想明白这件事,我心中也就开始为未来盘算了。因此,从那次重伤恢复之后,我私下里联系了一些人脱离了各自的帮派,成立了如今的黑隼楼。也正是因为这点,三帮最后残存的几位高手也都没有了。为了新帮派,我们隐姓埋名,极少露面,对三帮竭尽所能地讨好奉承,终于在夹缝之中悄悄地逐渐发展壮大起来。”提起过去,胡京航感慨万千,说到最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实不相瞒,这次行动,亦是为了我黑隼楼的前途着想。剿灭三帮其实是次要,给大帝大人还有大帅您留下好印象才是主要,希望以后魔军不得不对付我黑隼楼时,大帅能够高抬贵手,给我们留一条生路。”
“呵,你还真是深谋远虑,不过也有点杞人忧天了。魔军事务众多,只要你们不惹事、不搅事,让灵威域太太平平的,我们也不会分神去对付你们。这次若非为了焚天石板,我都不会来。好了,我得回飞云城去了。尔等好自为之,后会有期。”到了山脚下,毕元帅同三人道了别,四人分别往两个方向散去了。
……
再看离台山顶雨神庙中的情形。
确认毕元帅他们下山走远了之后,萧天河掀开赤松神像钻了出来。赵湘琳也从台子上跳了下来。
竺远来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怎么样啊,这场好戏精彩吧?”
“精彩个头啊,差点被你害死!”赵湘琳没好气地搡了他一把。
“嗨,即便被发现又有什么关系,毕华田又没见过你,最多把你当成我的同伙呗。”竺远来满不在乎。
“怎么没关系?毕华田是没见过我,可是胡京航见过啊,我现在又没有什么功力自保!”赵湘琳越想越气。
“见过就见过呗,反正挂甲级委托的是萧天河,又不是你。那个胡京航最多会生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竺远来始终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人看了直想揍他。
萧天河也气恼地埋怨:“你还好意思说!我本来藏得好好的,你自己暴露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故意害我?”
竺远来却故作惊讶:“咦?我几时故意害你了?”
“要不是你喊我出去,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藏在这里?还好有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的贺兄挺身而出,才替我解了围。”
“啧啧,你误会了,我那句话本来就是叫的这位贺兄,而不是你。”在萧天河看来,竺远来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别胡说八道了,你怎会知道贺兄一直暗中跟着我?”
“我就是知道。我且问你,我当时喊的是‘神像那边’,而不是‘神像里边’,没错吧?”竺远来道。
萧天河正是发现了竺远来这句话的漏洞,才把贺崇宝召了出来。听竺远来的意思,他是故意这么喊的,萧天河怎么可能相信?他说:“话是没错,可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好吧。我再问你,我当时喊的可是‘兄台’二字,你仔细回想一下,你藏进神像之前我是如何称呼你的?”竺远来又道。
萧天河愣了愣,赵湘琳接话道:“哎,别说,之前他还真没称呼你为‘兄台’,而是‘萧兄弟’。”
“对呀!如果我诚心要害你,直接喊一句‘躲在赤松神像里面的萧兄弟’,你就完蛋啦!”
萧天河和赵湘琳面面相觑,难道竺远来真的是在叫贺崇宝?莫非他知道萧天河有孟章佩,料定了他最后会召出贺崇宝解围?可这也不对,贺崇宝根本就不是从属于孟章佩的妖族啊!
“好吧,就算你不是害我。那你说,你叫贺兄出来做什么?”萧天河问。
“嘿嘿,他挺厉害,我想跟他打一架!”话音刚落,竺远来就突然抡起金铲当胸扫向了三人。
萧天河和赵湘琳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跃上了台子。那金铲扫在供桌之上,供桌瞬间碎成了木屑。金铲的势头丝毫不减,直至撞上了贺崇宝的腾莲棒。
“嗡”,沉闷又古怪的声响爆发开来,气浪推得台上的两人向后趔趄了几步,连赤松像都被激倒,两人干脆躲在翻倒的神像背后,看着堂中的两人战作一团。
竺远来并没有说大话,他的确拥有和贺崇宝匹敌的实力,青棒金铲铿锵交错,火星迸射四溅,尖锐的罡风气浪在柱上、墙上留下了道道利痕。
贺崇宝的腾莲棒满头都是尖刺,绿芒大盛,左右盘身挥舞起来,恍惚间只见一朵青莲腾云覆雨,莲心的尖刺带起一道幽幽的磷光,与贺崇宝冰冷的眼神彼此呼应,让人不寒而栗。而竺远来那个
怪人,连打起架来都是笑嘻嘻的表情。他的金铲看似笨重,挥舞起来却异常灵便。
起先他装作荡怪雷公时,铲外裹了一层土壳,使得萧天河还以为那也是雷公行头的一部分,没太在意。后来当竺远来以铲挡下胡京航同伴的那一刀时,金铲的真面目才显露出来。不过萧天河一直藏在神像内,所以直到这会儿才得以细观。
那是一柄丈许长的金铲,当中是碗口粗的握棍,两端各有一铲头。其中一端是月铲,径宽约一尺来长,两端的刃尖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冲着前方,内缘开刃,闪着凛凛寒光,像极了朔时天边的苍凉新月。另外一端就是日铲了,日铲的形状颇似横斧,只是两条翘边的弯曲程度没有那么大而已。外沿虽然开刃,但切角却很钝,估计被日铲抡到的话,不会被割伤而会被厚实的铲身给砸伤。
双头长兵比起单头长兵来,攻击方式更加灵便,两头皆可为攻器,而缺点就是当中的握棍必须要十分刚硬,不可像单头长兵那样给握棍添加韧性,因此,腾莲棒头的攻击范围要比金铲的双头大了不少。
在硬碰硬的较量中,没有韧性的兵器不能很好地卸力,很容易就会将双手震得发麻,贺崇宝算准了这一点,逐渐增多了抡、砸、劈的招式。论坚实程度,他的腾莲棒还从没输给过谁呢。随着时间的推移,竺远来的表情从咧嘴笑变成了露齿微笑,又变成了抿嘴轻笑,看来贺崇宝给他的压力已经让他感到逐渐力乏。
“嘿!”竺远来骤然提升了挥铲速度,带起的破空声也从“嗡嗡”声变成了“嗖嗖”的声音。贺崇宝转攻为守,用腾莲棒屡屡拨开袭来的金铲。从这时起,金铲不论是日铲头还是月铲头,带起的气波都会呈现淡黄色,在空中短暂的停滞之后,像闪电一般激射出去。
“哼!”贺崇宝不慌不忙,一边缓步后退,一边汇聚妖力于腾莲棒上,棒头的莲花发出淡淡的光晕,呈现出一朵硕大的青莲,并随着腾莲棒的旋转而缓缓转动,将贺崇宝笼罩在其中。金铲每挥出一道气波,青莲虚影都会剥离一片莲瓣,与气波相抵后两者一齐变淡消失,而青莲虚影又会重新绽放出一片花瓣,填补剥离那一片的位置。金波就像是道道阳光,照射在青莲之上,而青莲则在不停地开花、落瓣,绚丽无比。
“哇,好漂亮!”赵湘琳忍不住赞叹道。
竺远来的攻势越来越猛烈、速度也越来越迅疾,而青莲虚影也越转越快、越开越频。渐渐的,贺崇宝退至墙根处,停住了脚步,只见那青莲从莲心处一层又一层不停地向外绽放着,让人眼花缭乱。突然,竺远来后跳了一大步,顺势挥出日铲头带起一个巨大的光球,这个光球并没有立即射向贺崇宝,停滞半空的时间明显比其他金波要久,竺远来正握在握棍的当中处,掉转金铲从月铲头也放出一道巨大的月牙形金波,月牙波撞上光球之后,竟推着光球一起飞向了贺崇宝。
贺崇宝见状连忙一抖腾莲棒,那朵青莲虚影猛然膨胀,瞬间绽放出四层巨大的莲瓣,并从莲心出腾起一个明显耀眼得多的青绿色光影,那光影大致呈半圆状,边缘满是凌乱的光簇,赵湘琳见了惊呼一声:“莲蓬!”
萧天河还未来得及细瞧,那圆、月双波就撞在了莲蓬光影上,“轰隆”一声巨响爆裂开来,气浪贴地卷起漫天尘土碎石,萧天河和赵湘琳连忙低下头,将整个身体都藏在神像之后。待尘埃落定,两人探头再看,墙上被炸开了一个大洞,两人已经从庙内打到外面去了。
“呼,那个竺远来还真是厉害!”赵湘琳称赞了一声,口气一转,又骂道,“可惜就是脑子不太正常!”
“赵姐,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之前他是想喊贺崇宝出来吗?”萧天河问。
赵湘琳沉吟片刻,然后说:“假如是真的,说明他知道贺崇宝在你的孟章界之中,也算准了你情急之下必然会将他召出来。”
“我的秘密都被他洞悉了?那他现在是想打败贺崇宝之后杀了我们,抢走孟章佩?”萧天河胡乱推测。
“怎么可能呢。他要想打败贺崇宝,刚才不交出焚天石板,让毕元帅先消耗贺崇宝一顿不是更省力?要想抢走孟章佩,也不必装神弄鬼看别人打打杀杀一整夜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对我们下手不就完了?”赵湘琳分析道。
“也是。可是我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究竟是敌还是友?是敌吧,为何不早动手?是友吧,为何现在又动手?”萧天河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湘琳想了想:“我有种感觉,他并非是针对咱们三个,而仅仅是想击败贺崇宝一人。否则刚才他那第一下攻击就使上全力的话,咱俩如何躲得开?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贺崇宝实力超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败的。”
萧天河点点头:“实在不行,还能叫那几位妖族姐妹一起出来帮忙。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他二人都是妖族,倘若毕华田纠集一帮人众去而复返来杀他们,那可就麻烦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阔别已久
对于萧天河的担忧,赵湘琳则不以为然:“毕华田又料想不到他们两个居然会打起来,怎么会去而复返呢?你多虑了。”
庙外的打斗声持续不断,赵湘琳惦记着战局,打算到墙上的破洞处看一看。
萧天河突然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叫住了她,问道:“赵姐,刚才胡京航的同伴分明已经发现了你的衣服飘动,为何最后还是没察觉到你在假扮雕像?莫非是胡京航故意在掩护你?”
“他哪有那么好心!我觉得你该重新审视那个人了,他昨天明明给你传信说身在五百余里外的仙族地境追查线索,结果夜里却出现在此处杀人。哼哼,有些人就是不像看上去那样耿直!”或许是联想到了自己从前的经历,赵湘琳心中对胡京航生出一些憎恶。
“他既然没掩护你,你究竟是怎么掩饰过去的?”萧天河问。
赵湘琳却两手一摊:“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情急之下,我本欲跳下来逃走,可突然一股异样之感从脚底油然而生,并且迅速向上蔓延至全身。那感觉……十分奇妙,我形容不出来,反正结果就是我似乎真的变成了木头,但五感依然都在。”
“变成了木头?”萧天河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怎么可能呢?”
赵湘琳扬了扬眉毛,撇了撇嘴角,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难道是竺远来?”萧天河猜测道。
“也许吧!”赵湘琳跳下台子,走到了墙洞旁向外面看去,惊讶地说,“咦?他们俩人呢?”
萧天河快步走了过去,庙堂外的围墙破开了一个大口,再外面就是荒山野石,不见人影,连打斗声都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竺远来该不会把贺崇宝给掳走了吧?”萧天河连忙从墙洞冲了出去。
“他有那本事吗?”赵湘琳也跟了出去,两人分别往两个方向绕着雨神庙转了一圈,最终在庙门前会和,面面相觑。
赵湘琳道:“可能是一路打下山去了,我们追过去找找!”
“从竺远来展现的实力来看,他远比我预想的要厉害得多。我有点担心他背后那个神秘的‘主子’……”萧天河话音未落,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回头惊顾,整个雨神庙居然都塌了!
原来贺崇宝和竺远来都打到天上去了!两人下坠之势竟将庙梁砸断,还好萧天河和赵湘琳已经从庙里出来了。
“得,这下雨神庙彻底毁了,赤松老仙,对不住了啊!”竺远来扛着金铲从废墟的尘土中走了出来,贺崇宝跟在他身后,搡了他一把:“你还好意思说!咱俩这么久不见,重逢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跟我打架!”
萧天河愣了,指着二人道:“你、你们认识?”
“萧公子,赵姑娘,我来介绍一下,这位竺远来,正是监兵佩第二宫——西娄宫的妖族,算是我的兄弟。”贺崇宝微笑道。
“喂喂,什么叫‘算是’,应该是‘就是’嘛!”竺远来不满地纠正。
贺崇宝白了他一眼:“你见过好兄弟见面就打架的?”
“嘿嘿,许久不见,一时手痒。不过这也算是替主人检查一下这些年你有没有认真修炼。嗯,不错不错,功力有长进。”竺远来拍着贺崇宝的肩膀打着哈哈。
萧天河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你是监兵佩的妖族?那你说的‘主子’不就是监兵佩之主了?”
“那当然啦!”竺远来咧嘴笑道。
“如此说来,贺兄,我该恭喜你了啊,你终于找到主人了!”萧天河道。
“确切地说,应该是主人找到你们了。”竺远来更正道,“萧兄弟,让我见见三位妹妹吧!太久不见,怪挂念的。”
田晓莹、杜怀柔、关灵韵一起被召了出来。
几人阔别重逢,自然是一阵唏嘘。看得出来,几位姑娘对竺远来十分尊敬,在她们眼里,他和贺崇宝一样,都是值得信赖的兄长。
萧天河目睹这充满喜悦与感伤的场景,心中感慨,也许到了该和他们道别之时了。他不会忘记,在大赤界时,杜怀柔是如何助他除去魔主的;他也不会忘记,在被困岩洞之时,贺崇宝是如何冒险入洞不惜受伤也要搭救自己的。虽然他们都不是孟章界的妖族,却对萧天河有情有义。如今监兵佩之主已经现身,临别之际,还真有些舍不得。
“好了,都随我去见主人吧。你们三个还是回孟章界去,有我和大哥在外面护着就行了。”竺远来对三位女子道。
“你们俩伤势未愈,回去继续休养吧,我要留在外面多陪陪相公。”杜怀柔对另外两位姑娘说着,还瞅了萧天河一眼。
“又来了……”萧天河顿感头皮一阵发麻。
一行五人,向下山而去。
“哎呀!我说怎么昨天见你之前总觉得神清气爽,心悦非常,一路总有小喜鹊围着我‘叽叽喳喳’地报喜,原来是妹夫到了!”竺远来大惊小怪地咋呼着,盯着萧天河的脸,“唔,不错,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风流俊逸、潇洒不羁,柔妹真有眼光!”
赵湘琳“扑哧”一下乐出了声。
“是吧,我的眼光当然没得说!”杜怀柔冲萧天河挤眉弄眼的,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就不肯松了。
“真能胡闹!”萧天河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
杜怀柔“嘻嘻”一笑,凑近萧天河耳边轻声道:“人家这不是要和你分别了,心中不舍嘛!等回到主人身边,咱俩还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你不惦记我,我还挂念你呢!”
“唉,到底是‘女生外向’啊!有什么悄悄话都只跟妹夫说,不理我这兄长喽!大哥,你说咱们是不是白疼她了!”竺远来又开起了玩笑。
“你呀,油腔滑调,一点都没有变。”贺崇宝笑道。
“我拜托你,别喊我‘妹夫’了行吗?我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萧天河搓着双臂。
竺远来大笑:“这怎么能怪我呢?谁让你娶了个‘五彩凤羽’,你那鸡皮疙瘩,是她传染的吧?哈哈!”
“好啊,你又取笑我,找打!”杜怀柔撒开萧天河的胳膊,同竺远来追打嬉闹起来。
“对了,竺兄,刚才赵姐说她情急之中变成了木头躲过一劫,可是你暗中帮忙?”萧天河问道。
竺远来停下脚步:“对哦,我差点忘了这事。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把人变成木头,那会赵姑娘差点儿被认出来,我都已经做好出手相救的准备了,结果什么事都没有,我也十分好奇。如果不是赵姑娘自己刻意为之的话……不知姑娘本体是何物?”
赵湘琳回答:“我本非妖族,因为一场意外导致躯体残伤,承蒙介部吕老先生妙手,用休戚莯为我铸炼了新的躯体而转为妖族。我的本体嘛,应该就算是休戚莯吧!”
“哦,原来如此,我早就觉得姑娘你虽为妖族,但气息十分特殊,不想其中还有这等曲折。既然是休戚莯,那就没错了。那可是介部朝欢峡所产的珍稀宝物,早就听闻说,在危急之时,休戚莯会由草转木甚至是转石来伪装、保护自己,所以一般人就算到了朝欢峡,也遇到了休戚莯,也压根就认不出来,唯独介部几位统领大人知道如何区分休戚莯和一般的木石。这次赵姑娘临危变木,应该是休戚莯自身的特异本领。”竺远来解释道。
“还有这等奇妙之事?”赵湘琳自己也觉得十分新奇,“只可惜我不知该如何随意控制这种变化,否则变变木头、变变石头还挺有趣的。”她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妖族躯体了。
“吕老先生竟不惜以休戚莯为你重铸躯体,这面子可是天大呀!”竺远来羡慕地说。
“谁叫天河弟弟有恩于他呢?”赵湘琳笑道。
“说了半天本体之事,萧某敢问一句,不知竺兄的本体是何物?”萧天河忽然问道。
竺远来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口中卡了壳:“呃……”
这回轮到杜怀柔大笑了:“说吧,我看你还怎么笑话我!”
竺远来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如果说柔妹是‘五彩凤羽’的话,我的本体应该叫做‘白龙地羊’。”
萧天河不明所以,侧首问赵湘琳:“‘白龙地羊’是什么?是禹馀界的一种羊吗?”
赵湘琳低头抿嘴,乐不可支:“你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竺远来抓了抓脑袋,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我实说就是。地羊,犬也。以‘白龙’雅名而释之。”
“嗨,这有什么,支吾不言,我当是什么稀奇古怪东西呢!”萧天河笑道,“只不过一些贬词中有狗、犬这些字眼,不代表人们就真的厌恶此物,竺兄大可不必在意。哎,你那兵刃十分奇特,可否借我一观?”
话题转移到了兵器之上,竺远来的兴奋劲又提了起来,他召出金铲递给了萧天河,介绍道:“我这兵刃叫做‘明一铲’,你可知为何?”
“愿听赐教。”
“此铲有双头,一头为日铲,一头为月铲。‘日’、‘月’合而为‘明’,而当中那段握棍,恰如一个‘一’字,故为‘明一铲’。这是我自己花了三天三夜想出来的名字,不错吧?”竺远来得意洋洋。
萧天河不得不承认,虽然竺远来的做法有些夸张,可“明一”的确是个挺好听的名字。
下山之后,一辆无人看守的马车已经候在山脚处了。
“竺兄,怎么,你家主人不在附近么?”萧天河还以为,那个神秘的‘主子’一直暗中跟随着自己呢。
“主人有要事赶去处理了,只吩咐我在今日事毕之后带你们一同去见。我估计主人恐怕要忙碌些时日了,反正你也没有什么急事,我们就一路悠闲地走吧。”竺远来跳上了马车。
“可是……我还在等有关朋友下落的消息……”萧天河有些犹豫,赵湘琳却将他一把拽上了车,埋怨道:“你还相信那个胡京航的鬼话呀?”
“不是还有个阎开明么……”
竺远来道:“呵,说不定他俩都在骗你,一丘之貉而已。”
杜怀柔笑道:“若是让小枚听到,又得狠狠掐你几把了。”
竺远来撇撇嘴:“不过就是一个词而已,有什么?你看看我多惨,什么‘狼心狗肺’啦,‘土龙
刍狗’啦,‘狐朋狗友’啦,‘画虎成狗’啦……我抱怨什么了?”
“得,你说这一圈可把贺大哥、石大哥、嫣儿姐姐还有雷大哥全给得罪光了……哼哼,雷大哥要是在这儿,非结结实实地揍你一顿不可!”杜怀柔道。
“哦,还有‘鸡鸣狗盗’啦……哈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讨打!”杜怀柔又和竺远来嬉闹起来。
“对了,监兵佩找到了吗?”贺崇宝问道。
“监兵佩又从未丢过,只是被主人藏起来了而已,何来‘找到’一说?”竺远来驱马转头,沿着小路向南方疾驰。
“那沈老哥呢?有他的消息没有?”贺崇宝又问。
竺远来的面色刹那变得凝重起来:“这次主人就是为了沈老哥的事去的。听说是他那片沅硭山突然冒出来一些不速之客,还将他打伤了。”
“沈老哥果然还是回沅硭山去了……什么不速之客这么凶悍?竟能打伤沈老哥?”贺崇宝诧异道。
“对方的来头我也不太清楚。沈老哥伤势未愈,又为了护着他那些子孙,所以才吃了大亏。”竺远来回答。
贺崇宝又道:“那主人不让我们去帮忙?”
“嗨,放心吧,主人又不是无能之辈。既然如此安排,定有道理,我们回去候着便是。”
“回去?回哪儿去?”
竺远来笑了笑:“回江由界无思谷呗。你也没想到吧?主人当初离开江由界之后没多久又悄悄地返回了那里,从此就一直不动声色地藏身在无思谷静养,直到前不久才出山。”
“江由界……”萧天河默念了这三个字。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了,记得以前在宗飘界广源盆地打算离开之时,石灏明就提到过这个地方。‘大江的江,自由的由。’当时石灏明如是说道。没想到,原来监兵佩之主就一直藏身在那里。
“江由界!”贺崇宝感慨,“看来主人还是忘不了当初那场恶战。”
竺远来点点头:“那里可是主人和相公失散之处。相公没回来,主人怎么舍得离开?此外,那些大恶人也不会料到主人竟去而复返,并且始终孤身一人待在一个无主之地。如此虽然很寂寞,但也很安全。”
“只可惜,主人还不知道,她的相公……再也回不来了。”贺崇宝道。
“她知道的。”竺远来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空旷的野外,只有疾奔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在交错回荡。
过了许久,赵湘琳忽然开口:“方才听二位提及江由界的恶战,关于此事我亦有所耳闻。传言早年间在江由界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仙族华林大君连同座下五大元帅中的四位一起出战,结果依然被对手打败。也就是从那场大战之后,华林大君在江湖中的声望下降了不少。坊间关于此事的传闻五花八门,但却无一提及华林大君的敌手究竟是谁。这也一直是江湖上津津乐道的一宗谜事。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他的对手就是监兵佩的主人!监兵界的妖族出战,的确有将大君和四位大帅统统打跑的实力。”
“你都说了是坊间传言,其实也就不足为信了。当初江由界的那场恶战,其实是我们败了,华林大君只不过是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而已。”贺崇宝道。
竺远来又补充道:“没错,起初当时我和贺大哥、沈老哥以及主人四人联手力拼华林大君座下的梁、云、朱、黄四大元帅,占得上风,他四人陆续挂彩,却不想华林大君竟一直藏在暗处督战,临危关头亲自上阵截住主人经久大战。可惜主人连年被追杀,战斗不断,所以当时的状态并不好,最终惜败于华林大君。我们在掩护主人逃亡之时,也纷纷身受重伤。江湖传言,实不可信也。”
“哦?”赵湘琳沉思了片刻,又道,“我尚有一点不明,江湖中还有另外一个传闻,据说孟章佩之主和监兵佩之主本是夫妻二人,听方才竺兄所言,监兵佩之主是在江由界大战之后才与相公失散的,换言之,大战之时,他们两人还在一起。如果当时孟章界的石大哥和嫣儿姑娘她们也在场的话,何至于只多了一个华林大君就导致节节溃败?难道有关孟章佩的传闻也是误传?”
“唉,造化弄人。谁能想得到,在大战爆发前的节骨眼上,有个小贼偷了孟章佩到下界去了。而且,那个小贼还是主人相公的亲信,之前一直跟随主人夫妻二人四处辗转逃命,看似忠心耿耿,谁能料到他却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刀子……可以说是他把主人的相公给间接地害死了。”贺崇宝惋惜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大战之时,你们主人的相公,也就是孟章佩的上一任主人,为何没有助战呢?难不成他也和孟章佩的现任主人一样,只怀异宝但实力不济吗?”赵湘琳瞅了萧天河一眼,萧天河尴尬地挠头笑了笑。
竺远来叹了口气:“并非如此。孟章佩的原主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其实力已经达到了骇人的九宫级!按理来说,哪怕华林大君那些个元帅联手以四敌一,在他手中恐也占不得什么便宜。只可惜啊,只可惜……我们当时要面对的敌人,并不只有华林大君一方!”
第三百五十四章 焚天石板
“那还有一方是谁?”赵湘琳问竺远来道。
竺远来却换换摇头:“都蒙着面,我们也不清楚。反正那伙人实力不在华林大君那几位元帅之下。他们两方联手,以多打少,没有孟章界那几位同伴的助战,我方自然溃败。”
联想到上次宗飘界之事,萧天河猜测:“想必多半就是灵威大帝那伙人了吧?”
贺崇宝却否定道:“非也。否则上次广源盆地一战,毕元帅他们早就认出我是谁了。而且那伙人亦是仙族人,都用的仙剑。”
萧天河想了想,也是。但他又急切地问贺崇宝:“不对啊,既然你曾经在江由界和梁飞廉交过手,在宗飘界时他为何没认出你来?”
“你又怎知他没认出我来?他不过是装作不认识罢了。再说后来主人还出声喝退了他,他应该知道我们是谁。”贺崇宝道。
“当初那个神秘女声就是监兵佩之主?”萧天河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贺崇宝面露微笑:“主人既然只出声不露面,就一定还不想现身见人,我又何必说破?这不,现在时机到了,她不就想见你了嘛。”
“那后来从凶妖手中飞石把我救下来的也是她?”
“那就不清楚了。等见了主人之后,你大可自己问她。”
萧天河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来一件事:“既然如此,杀死雷啸炎和汤元星的大哥——殷朝兴的人,就是华林大君和那伙蒙面人咯?”
“正是。”贺崇宝道,“所以他们的仇人也就是主人的仇人,也是我们的仇人。想要报仇非常困难,绝非一朝一夕之事。现在石兄弟和雷兄弟他们又回了鳞部和兽部,我想这件事恐怕得先放一放了。”
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事,萧天河觉得应该好好捋一捋:华林大君和蒙面人合伙追杀拥有孟章佩和监兵佩的夫妻二人。二人一路逃避至江由界,期间孟章佩被偷下界,导致江由界一战夫妻二人溃败失散,后来丈夫重伤不治,亡殁;而妻子则逃回江由界潜藏,直至前不久才出山。虽然不知她一直暗中盯着萧天河是何用意,但至少她曾经出手保护过萧天河,如此来看并不是恶意。
回忆完了过去,几人又开始聊起天来。关于焚天石板一事,萧天河也问了竺远来。没想到,竺远来却毫不在意地笑道:“那破石板有何珍贵?我不过是故意藏起来逗他们玩玩儿的。”
“焚天石板可是开启焚天宫的钥匙,怎么说不珍贵?”
“哈哈,你弄错了。你说的那叫‘朱天七曜板’,分为日、月、火、水、木、金、土七块,可不是焚天石板那种东西。咦?想不到你竟然知道焚天宫的事,消息还挺灵通的嘛。”竺远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天河一眼。
“啊?”萧天河甚是惊讶,扭头看了看赵湘琳。赵湘琳一直在神像台上,想必看得真切。她冲萧天河眨了眨眼睛,点头道:“焚天石板是很大的一块,我远睹了几眼,似乎有七、八尺长,宽度也差不多,厚度约有一掌长左右。”赵湘琳很聪明,从竺远来的话来看,他并不知道萧天河有朱天七曜板的事,所以她说话很小心地没有透露半个相关字眼。
“说说朱天七曜板和焚天石板的事吧,我都没有听说过。”贺崇宝虽然见过,但也不说破。
“好。这些年来,江湖流传着一则传言,说神秘的焚天宫即将重新现世。不过这传言只在高手之间传播,一般人或许只听到过‘焚天宫’这个名字,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起焚天宫,就不得不提到大约发生在五百年多前的那一次神秘事件了。当时于一座孤山之上,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一座恢宏的宫殿,有数名顶尖高手进入宫殿探秘,最终却无人生还。后来,那座宫殿又突然神奇地消失了。
传言殿中的珍宝不计其数,但却有可怕的神兽守护着、没有卓绝的实力,进去搜宝根本就是自取灭亡。焚天宫五百年后将重现世间,而‘朱天七曜板’则会提前数年现世,只有找到了七曜板,才能开启焚天宫对应的楼层。至于焚天石板嘛,不过是通往焚天宫的地图而已,算不得珍贵。”竺远来解释道。
原来是焚天石板上有地图,难怪朱天七曜板大那么多。
“朱天七曜板是谁做的?又是如何发现七曜板就是焚天宫的钥匙的?焚天石板又是何人做的?既然有了地图,为何一直没人找到焚天宫?焚天宫五百年后重现的消息又是如何知晓的?你说的事谜团太多了。”贺崇宝道。
竺远来无奈地笑了笑:“我这也是从主人那儿听来的。许多传言一直都是江湖高手之间才知晓的秘密,本身尚未得到证实。焚天石板究竟是谁做的没人清楚,但五百年重现的消息就刻在焚天石板的背面。后来也曾有人照图索地,可是根本空无一物,由此推测,五百年重现一说应该可信。所以灵威大帝才会令毕华田搜得焚天石板,估计他也早已经开始撒网搜寻朱天七曜板了吧。”
萧天河一直在默默思索着竺远来的话,这与他知道的讯息有些出入。朱日石板和朱月石板应该就是朱天七曜板中的两块没错,可小黑分明说过,朱日石板是属于他的,而朱月石板则是属于展红月的,他们失散的兄弟姐妹每人都有一块。难道他们就是制出朱天七曜板的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朱天七曜板现世岂不就是人为的了?小黑和展红月与焚天宫究竟有什么关系?好多谜团,当如何解之?萧天河感到十分迷惑。
“那你这次将焚天石板拱手让人,无功而返,该如何向你家主人交代?”赵湘琳问。
竺远来转过身拍着萧天河的肩膀:“我的任务是把他带回去,焚天石板主人根本就不需要。那石板不过是幅地图而已,也只有知道焚天宫秘密的高手才了解该地图的用处,故而争夺的人并不多,争夺的**也不像对朱天七曜板那么强烈,所以数百年来已有不少复刻和拓本了,主人那儿早有一份。”
“只在高手间流传的秘密……听上去还真有些玄乎。”杜怀柔道。
“朱天七曜板一共是七块,换句话说,只有七人能够进入焚天宫,估计谁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秘密。可偏偏焚天宫内异常险恶,孤身前往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恐怕谁都希望同行的六人也都是顶尖高手,如此不仅提高了获得珍宝的概率,也增大了生还的把握。因此‘只在高手间流传’这种事并非不可能。”贺崇宝分析道。
竺远来连声称赞:“没错,没错!哎呀,真不愧是大哥,端是睿智无比,精明非常,机智万分,聪颖……”
“闭嘴!”贺崇宝敲了他脑门一下。
竺远来摸着额头“嘿嘿”笑了一声,指着前方道:“看呐,那里有个穿着白衣的人,待我来戏耍他一下!”说完他喝马振缰,马车陡然加速,向前方直冲而去。
道路前方的确有一白衣人,白衫白袍,白袜白鞋,连背上的布包都是白的。除了露顶斗笠当中的一点青丝,浑身上下皆是雪白之色,即便在艳阳高照的白天,也格外显眼。
起初大家还没猜到竺远来要做什么,直到逐渐驶近,众人才反应过来。由于下了一夜的大雨,道路潮湿泥泞,他是想驱车疾驶而过,好溅那白衣人一身泥点!
这竺远来还真是没个正形,和路人无怨无仇,何必捉弄?几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得齐声提醒:“快让开!”
在几人大声呼喊之前,那白衣人似乎已经觉察到了马车的逼近,手腕一抖抽出来一把白伞,一边向侧方跳开,一边将伞旋向泥点飞来的方向。那人的身材偏瘦,蜷起身子缩在伞后,居然一丁点泥污都没沾上,反倒是竺远来,被伞旋转飞出的泥点甩了一脸。
杜怀柔大笑:“哈哈,活该!”
竺远来刚吁住了马,就听到背后风声,猫腰蹿下马车一看,那白衣人已举一柄仙剑刺了过来。那人的剑招速度很快,竺远来并未用明一铲抵挡,而是左右闪躲,一边劝道:“兄弟真是好大的脾气!我刚才是跟你闹着玩的!”
那人开口啐骂,竟是莺燕之声:“谁是你兄弟?谁跟你闹着玩?”
方才为了替杜怀柔和赵湘琳遮挡,贺崇宝的身上也沾了不少泥点。他一边擦着脸一边怒道:“姑娘千万别留手,给我使劲儿揍他!”
“嗯?”那女子闻言竟犹豫起来,手中的剑招也松了许多。
“姑娘,不过开个玩笑,你下手也忒狠了吧?”竺远来抬起被砍得破破烂烂的衣袖,幽怨道。
“怎么,你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那女子问道。
“和谁是一伙的?我刚才看见你的背影,奇怪你为何在雨天过后穿这么一身洁白衣装上路,所以想逗逗你罢了,并无恶意。”竺远来解释道。
那姑娘忽然剑指后方,勃然大怒:“好啊,还骗我说不是一伙的,纳命来!”话音未落,她又挥剑攻向了竺远来。竺远来后跳躲避,不料那女子却是虚晃一招,施展身法疾步往相反方向的山林疾奔而去。
竺远来向后方望去,只见一群蒙头露眼的黑衣人从土坡旁的杂草丛中冲了出来,“哇呀呀”地乱吼着,手持仙剑向那女子追去。
“哎,且慢!”竺远来忽然伸臂挡在了那伙黑衣人身前,嬉笑道,“诸位大哥,这么着急是想去哪儿啊?”
“滚开!”最前头的黑衣人当头一剑落了下来。
竺远来似乎没有抬脚,但身形却向后移开了一段距离,那一剑劈空了。
“哟嗬?”黑衣人惊讶一声,连同左右共三人围攻竺远来,其余人则继续向白衣女子追去。
竺远来就那么背着手,面带一丝戏谑的微笑,从容不迫地在密集的剑影中穿梭腾挪,三名黑衣人使尽劲全身解数,愣是一剑都没有砍着。
“哈哈哈!”竺远来大笑一声,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其他黑衣人,他也不动杀招,不过别腿勾脚而已,一干人众悉数被他放倒跌了个跟头。那白衣女子趁机逃入树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你找死!给我杀了他!”为首的黑衣人恼羞成怒,振臂一呼,十几人“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从道路的另外一个方向又陆续冲出来许多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这么多人围追堵截一位姑娘,也是够‘威武’的啊!”贺崇宝召出腾莲棒跳下了马车,竺远来也已经祭出了明一铲。毕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两人也不伤人,只是用兵器将对手击昏罢了。
杜怀柔则翘起二郎腿坐在车上,拿出玉罗圈,看谁要从背后袭向贺崇宝,就丢出圈砸一下他的脑袋,打中之后玉罗圈弹回至她手中,她又继续悠哉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黑衣人虽多,但远非贺崇宝和竺远来的对手。不消片刻,所有黑衣人“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地。领头的黑衣人在被竺远来打昏之前,指着他愤恨地说:“想不到,她竟与你们这群妖族勾结……”
竺远来负起手在黑衣人之间徘徊巡视,满意地自我夸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英雄的感觉还真不错!”
杜怀柔哂笑道:“嘁,也不知是谁刚才还要作弄人家陌生姑娘……”
“我作弄也是没有恶意的。哪像这伙人,凶神恶煞,像要吃人似的。”竺远来弯下腰,解下了一名黑衣人的面罩,原来是个脸上带疤的家伙。“啧啧……长得还真丑!”竺远来叹了一声,又解下了另外一人的面罩。这人长着络腮大胡子,浓密得连嘴都看不见。“咦!真是没有最丑,只有更丑!”他撇嘴斜眼,一脸鄙夷之色。
“行了行了,算你长得俊了。你且翻翻他们身上有何物,看看是什么来路。”杜怀柔道。
“一群三才级、四象级的喽啰而已,能有什么来路?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走我们的。”竺远来和贺崇宝跳上了马车,继续向前行进。
对于被白衣女子砍碎的衣袖,竺远来并不在意。他反而声称那看上去像是一种新异的服饰,不但不换,还自己“加工美化”了几下,让两只衣袖“破裂”得更“整齐”、更“美观”一些。有他这样独特的“幽默”调节,一路上大伙说说笑笑,也不觉得闷。
入夜时分,月上树梢,星攀天顶,众人决定停下休息,也好让马儿恢复体力。只是附近没有什么大州城,只有一个破落的小村。与其向村民借宿,还不如在野外露宿。竺远来也不知从哪弄来一大坛醇酒,几人围坐在篝火旁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贺崇宝大声道:“醇酒浓厚,百里飘香,姑娘如何忍得?此酒无毒,我等皆饮,不如现身相见,一同品酒如何?”
竺远来往火里添了些柴,笑道:“哈哈,就是,也难为姑娘了,跟了我们一天。过来休息休息吧,这酒的味道可是好得很呐!”
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踪?萧天河环视了一圈,只见不远处的树杈轻轻晃了晃,杂草被拨开,一名黑衣人走了出来。
黑衣黑衫,黑袜黑鞋,手中还拿着一把黑伞。除了颜色的差别,此女子装束与白日相见时完全相同。
“姑娘这下确我们不是坏人了吧?”杜怀柔道。
“嗯。白日鲁莽,还请各位见谅,也多谢你们替我解围。”那女子拱手道。
杜怀柔指着竺远来笑道:“你当向他道歉、道谢才是。喏,被你砍碎的衣服他都没换。”
竺远来“嘿嘿”笑道:“我知道她那会儿并没有走远,所以才故意不换的,好给她看一看。”
那女子走到竺远来身前半蹲下,颔首谢道:“在下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兄台替我挡架之时我已看得一清二楚,以你的实力,若非故意为之,岂会被我砍中衣服那么多剑?一路跟随期间,我总想出面言谢,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好!姑娘果然聪颖。故意被你砍碎衣袖也是想让你出出气,怎么样,不怪我溅泥作弄了吧?”
“那是当然。”
“只是姑娘你这身行头……白日里洁白似雪,黑夜里漆黑如墨,倒是独树一帜的风格。”竺远来上下打量着那女子。
“抱歉,在下实乃情非得已。白日里必须穿那身白衣,好让接应我的人一眼就能看见。而夜里则必须隐身匿踪不被敌人发现,这一身黑衣正合适。”女子道。
“原来如此。不过别的不说,夜里你的斗笠就不要再带了吧?也好让大伙瞧瞧你长得什么模样。”竺远来道。
“这……”女子显得十分犹豫。
赵湘琳出来打圆场:“哪有你这样的?人家姑娘家本来就不似你那般脸皮厚,何况还在被人追杀,藏头遮面也是正常。姑娘,你不用理他,来,喝酒!”
女子摆摆手:“我不会饮酒。只因我容貌生得丑陋,羞于露面,所以才长年带着斗笠,如今更是怕扫了各位的兴致,所以……”
“容貌丑陋?”竺远来惋惜地慨叹,“听你的嗓音圆润清澈,似乎像是个貌美气佳之人,我本想一赏芳容呢,真是太遗憾了。”
“你胡说什么呢!”杜怀柔宁了他一把。
女子笑道:“无妨,反正我从小被嘲笑惯了,这位兄台的话其实算不得什么。不知诸位尊姓大名?在下名叫禹青水。”
“我叫竺远来,他叫贺崇宝。”
“原来白日出手搭救的是贺兄和竺兄,多谢了。”
“你旁边的姑娘叫杜怀柔,是我们俩的义妹。那边两位分别是我的妹夫萧公子以及我义妹的大姑子赵姑娘。”竺远来又开起了玩笑。
“呸,什么大姑子,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呀?绕来绕去的,难听死了!”赵湘琳啐了一口,竺远来哈哈大笑。赵湘琳又介绍道:“禹姑娘你好,我叫赵湘琳。这位是我的义弟萧天河。”
“你好。”萧天河向禹青水点头示意。
“唔……不知萧公子是哪里人氏?” 禹青水忽而问道。
“哪里人氏……”萧天河还真回答不上来,只好说,“算是飞云城人氏吧。禹姑娘何出此问?”
“我说青水姑娘,你咋不问问我是哪里人呢?”竺远来也觉得奇怪。
“嗯……我,嗯……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禹青水回答得支支吾吾的。
竺远来看了看禹青水,又瞅了瞅萧天河,突然好像发觉了原因似的,连连捶胸,故作懊恼:“唉,到底人家比我长得英俊啊,受关注的程度就是不一样!”
第三百五十五章 深入江由
竺远来是在开玩笑,禹青水却似乎当真了,连忙澄清道:“萧公子莫要误会,只是你与我一位幼时好友长得十分相像,我一时兴起随便问了问,你千万不要在意啊!”
“啧啧,幼时好友……是青梅竹马吧?”竺远来又道。
“哎,不是……”禹青水更急了。
“差不多行了,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萧天河嗔怪道,又安慰禹青水,“你不了解他,他就喜欢满嘴胡言乱语,你权当他放那天人合一浑浊沉淀之气就行了!”
“天人合一浑浊沉淀之气?哈哈哈!”竺远来捂着肚子躺倒在地,“萧兄弟,你可真行!头一回听到有人把一个‘屁’字儿形容得如此优雅!”
众人皆大笑。
笑过之后,禹青水说:“萧公子,你既然已经婚配,应该就不是我那好友了。刚才多问,抱歉了。”
“哎?你怎就知道那位朋友没有婚配呢?”竺远来坐起身来。
“这……我……” 禹青水又词穷了。
“哈哈,还说不是青梅竹马?那朋友多半是在等着你吧!”竺远来又笑道。
“竺公子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禹青水无奈。
萧天河解释说:“你也误会了,都说了那个人的话你不能信。我并没有婚配,杜姑娘既是我的至交好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只不过他们兄妹二人都是一样性格,喜欢开玩笑。”
“喂喂喂,不承认是我相公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我跟那个笨蛋相比啊?”杜怀柔夸张地说。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好了,且说说白日之事吧。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一元级剑仙吧,怎么惹上那么多三才级和四象级的人追杀你?”贺崇宝问禹青水道。
“唔……这恐怕与我师门秘传的修真之术有关。其实那些人也是受命于幕后之主的,那幕后之主觊觎我脉绝技,妄图使我听命于他。我不从,他就打算以我为质要挟师门。幸而我觅得良机逃出,但师门长辈失散难寻,所以我只好一路躲避追杀,一路寻找本脉师长。听人言,白衣白袍是本门的独特装束,我才作此装扮,只是太过显眼,追兵亦能轻易发现,真是麻烦。” 禹青水婉婉地说。
“你既是仙族人,为何还向南走?南方可都是魔族领域啊。”杜怀柔问。
“逼迫本门的人就是仙族势力。我脉并非名门大派,人数不多。为了保存实力,师门长辈们一定是往南方去了。”
贺崇宝又问:“那不知禹姑娘今后作何打算?”
禹青水叹了一声,颇为无奈:“哪有什么打算?目前没有任何关于师门的消息,只能一边流浪一边查寻线索。”
“为何不求助机象门?”赵湘琳提议。
禹青水却连连摇头:“万万不可。师门长辈匿踪不见,那伙坏人比我更想得知她们的下落呢!一旦机象门出现了相关的委托,恐怕不论是挂委托的人还是接委托的人都要被盯上了,我还是自己慢慢碰运气吧!”
“说得真凄凉……禹姑娘,不嫌弃的话就与我们同行呗?我们也要去南方,有我们做伴,至少这一路没人敢碰你。”竺远来拍着胸脯。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现在处境危急,怎么好意思连累你们?”禹青水如此说,可见她的心地挺善良。
“相逢便是缘,何来连累一说。禹姑娘就和我们一起走吧。”杜怀柔安慰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诸位。”
……
向南行进了约半个月,终于走出了灵威域,进入了含枢域。魔族五域的大致分布是:灵威域在西北,赤熛域在东北,含枢域在西南,耀瑰域在正南,隐侯域在东南。而江由界,就在含枢域的西南角。
五域之间除了地理气候相异,风土人情并没什么不同。或许是有人同行的缘故,追杀禹青水的人没再出现,一行人得以顺顺当当地到了江由界地境。
禹青水依然没有得到关于她师门的消息,只得继续转而往东去。到了这里,她不得不和大家分道扬镳了。
江由界的地势不愧于一个“险”字,处处都是悬崖深谷。谷间大河十分湍急,可谓是鹅毛不起、芦花沉底。无思谷,就在江由界的最当中。想要下到谷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两侧崖壁又陡又峭,山岩又湿又滑,根本无从攀爬。峡谷深不见底,谷中浓雾密布,倒是和八王营西侧的深渊颇为相像。
“就这地方,连个像样的落脚之处都没有,你们那么多人,当时在这儿是怎么大战一场的?”赵湘琳在亲眼目睹了江由界的惊山险水之后,诧异地问道。
竺远来指了指头顶上,赵湘琳反应过来了,大战那群人无一不是绝顶高手,肯定是在空中飞来飞去打的。妖族不用御器就能飞,仙族虽然必须踩剑才能飞,但哪位高手没有两、三把仙剑?一柄主作战,一柄主飞行,还有一柄可当备替之用,亦可当偷袭利器,故随身带着数柄仙剑甚是平常。
“看到前面那道裂痕没有?就是我当年砍出来的。哦,还有那边那个大洞,
也是我当初奋力一招砸出来的,厉害吧!”竺远来一路走着,一边得意洋洋地向大伙介绍着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
赵湘琳实在是被他说得烦了,故意道:“我算是知道了,当初那么多人厮杀混战,为何只有你在山崖上留下了那么多痕迹。”
竺远来愣了愣神:“是啊,为何?”
“因为你实力不济,准头太差,招招劈歪了呗!”赵湘琳讥讽道。
竺远来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惊得停住了脚步,侧目看着她,嘴巴张得比拳头还大。
杜怀柔“哧哧”地掩嘴偷笑。
竺远来又望向了贺崇宝,认真地问:“是这样吗?我当年的准头很差吗?”
贺崇宝笑着拍了他一下:“我哪知道啊?行了,前面没路了,该往哪里走?”
前方十几步外就是一座悬崖,对崖则是个瀑布,飞流直下,如白龙坠空;响声激荡,如虎啸震天。瀑布并非径直到底,而是依山崖外凸而折为三截,每一截岩缝之间亦有激流喷涌而出,与上方坠落的瀑水合而为一。坠落的瀑布又被激流冲向外,故三段瀑布越往下,落水的倾斜程度越大,十分奇妙。急水击石,腾起朦胧水雾,借着和煦日光,可见数道霓虹分挂在崖上,真乃奇景。
“我来介绍一下,这里就是江由界最美的景致,没有之一。我取名为‘虹龙三氿’。好好欣赏一下吧!”竺远来走到崖边指着对面大声道。
瀑布声隆隆,众人没听得十分真切,萧天河问:“轰隆山鬼?怎么,这里闹鬼吗?”
“闹你个大头鬼啊!”竺远来没好气地说,“虹,彩虹也;龙,瀑布也;三,三段也;氿,激流也。是‘虹龙三氿’,什么‘轰隆山鬼’,好好的一个诗情画意之名,被你听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哈哈,抱歉抱歉。”萧天河笑道。
不得不说,瀑流三叠,实在是好看极了。有谁能想到,如此丽景竟存于险山恶水的江由界?或许正是因为周围环境的恶劣,才更能凸显这神奇瀑布的旷世之美吧!
赵湘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湿凉的空气,赞叹道:“虽无馨香,但依旧沁人心脾,真好!久立于此,仿佛忘却了俗世凡尘。轻拂衣袖,雾气随之飘荡,仿佛腾云驾雾、登天入境一般,我看传说天上仙宫、九霄幻境,也不过如此吧?”
“呵,要说仙境,接下来我们才要到‘仙境’去呢!随我来吧。”竺远来突然纵身一跃,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啊!”赵湘琳惊呼一声,快步走到崖边向下探视,原来崖下两丈有一处凸岩,岩上有一个向上开口的山洞,约似井口般大小,黑咕隆咚的看不见底。
“嘿,有趣!”赵湘琳也轻巧地跳了进去。
“原来如此,的确是个通向无思谷底的捷径。”贺崇宝道。
大家纷纷跃入了洞中,萧天河依依不舍地看了“虹龙三氿”最后一眼,也跳了下去。
洞非径直,而是螺旋下降。坡度时缓时急,但洞壁始终是光滑、湿润的。随着一段平滑的通道,萧天河滑飞出了圆洞,冲进了一洼浅水之中,由于猝不及防,被水漫浇了一脸,偶有几滴入口,竟带有丝丝甘甜。
萧天河站起身来,细观这岩洞。岩洞似乎在半山腰上,对面就是半圆形的洞口,阳光照射进来,洞中一片光亮。涉过水洼,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沟,沟上架着一棵枯萎老树的树干,树干径粗约有一丈,当中已掏空,只剩下外层厚厚坚实的树皮。
“妙哉!以空心树干作桥,还不会因睹桥下深渊而心慌!”萧天河饶有兴致地踏上了这座别致的树桥。穿过桥之后,在洞口外沿,有一座三尺见方架在崖壁上的木台。木台上方侧边,可见一条贴近山崖斜挂着的粗缆,足有碗口粗。缆端挂在一个粗铁环上,铁环牢牢地钉入山岩之中。
粗缆正在轻微震荡,顺着缆绳向下望去,可见山外下方乃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缆绳的另一端延伸至层层树冠之中,远远可见杜怀柔的背影已经变成一个小点。
“有趣,有趣!”萧天河撕下一条布,拧绞成绳股,在粗缆上绕了个活扣,在手腕上缠了几道后抓住两端,用力一蹬木台,沿着粗缆向下方滑去。
阳光从侧后方柔和地照来,清新的凉风拂面而过,山崖在身旁飞速向后方掠去。不经意间侧首,萧天河发现,崖壁上竟然还有阴刻之字!由于字很大,离得又近,所以即便从眼前一闪而过,也能看得清楚。原来那是一首五言诗歌。萧天河念道:
“苍茫山水尽,
深入江由间。
飞瀑坠千尺,
云花浮眼前。
谧洞通半岭,
枯树架壑沿。
天情落幽谷,
我爱意流连。
常闻灵鸟语,
恍若故人言。
清阳唤我醒,
潺声伴我眠。
时忍凄凄苦,
得此悠悠闲。
久居幻仙境,
祈候与君圆。”
不用问,
这首诗必是监兵佩之主所写所刻。“孤身一人在这里守候着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郎君,她也是个命苦之人。夫妻二人因为得到了稀世之宝,却落得破落离散的结局,真不知该说是福还是祸……”萧天河心中慨叹。
渐渐的,山崖越离越远,萧天河顺着粗缆滑入了密布的树冠之中。挡路的枝杈已尽被除去,在繁枝茂叶中飞穿而过,又是另外一种别样的美感。缆绳的倾斜渐趋平缓,萧天河已能看到其末端了。
缆绳末端就绑在一株参天古树之上,最上方几株侧生的粗枝在树心处聚拢为一个小台,萧天河就停落到这小台上面。向下望去,大树至少也三、四十丈之高,主干粗而笔直。小台一侧有一座悬空绳桥通往斜前方另一棵较矮的大树。绳桥的托缆和扶缆都是由拇指粗细的树藤紧紧绞成的,非常结实,而桥面则是由一整块一掌来厚的木板架成的。
树桥的那一端有一座精致的树屋。屋子环绕在树冠粗枝周围,枝上架了一层,枝下还挂了一层。两层树屋间以藤梯上下。由于粗枝最细的也有水桶般粗细,树屋看上去显得十分牢固。两层树屋都有一丈来宽的环廊以供行走,在下层树屋环廊的外缘,还有一圈藤绳编成的大网,向外延伸三丈来长后,分别挂在周围八棵同样粗细的大树之上。萧天河饶有兴致地顺着藤梯下到下层,沿着环廊走了一圈,又从树屋背面的藤梯攀了上去。树屋上层的门就开在这里。
此时,门正大开着。萧天河掀开半高的藤帘,进入树屋之内。里面比想像中要宽敞。圆形的屋里有两扇小窗,一扇窗下是弧形的床,另一扇窗下则有一张竹制的小方几。方几前摆着一张朝向窗户的藤椅,竺远来他们正站在藤椅旁边。
藤椅上坐着一个人,但椅子的靠背很高,看不到那人的背影。
“怎么这么慢才进来?”赵湘琳小声问萧天河。
“呵,此处景美,一时兴起四处观望了一圈。”
不料这话却被藤椅上的人听见,那人笑道:“少侠倒是悠闲。不过这无思谷确实是江由界的奇景,外界并无人知道。”此人嗓音苍哑,看来是个老者,“主人尚未归来,命我在此恭候诸位。在下沈石沉,萧公子,赵姑娘,请恕老夫身体有恙,无法起身相迎。”
萧、赵二人连忙绕到那老者身前,拱手道:“见过沈前辈。”
那沈石沉须发皆白,脸色发红,双眸明亮,看似健硕,只是脸上尚有许多未愈的伤痕,他抚须笑道:“我不过区区一妖族,何德何能被你们尊称一声‘前辈’?惭愧,惭愧。不介意的话,和他们一样叫我一声‘老哥’即可。”
“沈老哥,你的伤势如何了?”竺远来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腔调,严肃且关切地问道。
“已经没有大碍,只是现在尚且无法站立。嗨,老啦!不中用了,竟被一个小猢狲给闹得下不得台来。” 沈石沉摇头苦笑。
“小猢狲?怎么,你那帮子孙窝里反了?”竺远来惊讶道。
“那倒不是。” 沈石沉顿了一顿,又说,“自我跟随主人以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些沅硭山的子子孙孙。前段时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猢狲,手使一根什么‘云棍’,我以为他要夺山,喝问了他几句,谁知他竟劈头盖脸打将过来,逼得老夫动武。不料,我的破波矛居然战不下他那根棍子,遂被他击败,好生厉害的家伙!”
“就一个破猴子能有那么厉害?我还以为敌人有很多呢!”竺远来和贺崇宝面面相觑,沈石沉的实力他们再清楚不过,能一对一将他打伤的人,找遍天下恐怕也没多少个。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竟如此厉害?
“可不要小觑了他。”沈石沉笑道,“我受伤并非因他之故,而是被另外一伙人偷袭的。”
贺崇宝皱眉:“可是当初那些恶人?”
“不是,是一群刀魔。但实力绝对不在当初那些恶人剑仙之下。”沈石沉面色凝重,“我总觉得,世间似乎有股股暗流正在涌动,江湖上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我想主人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才会将我和你们召回来。”
“刀魔……去年我在宗飘界时,梁飞廉倒是伙同灵威大帝座下的五位元帅一起前去捉拿三位义妹,幸而主人喝退了他们。偷袭你的,莫不是他们?”贺崇宝猜测道。
“应该不是。偷袭我的人都蒙着面,但招法十分阴险狡诈,不像是元帅那种身份高贵、地位尊崇之人的行径。”沈石沉回忆道。
竺远来不以为然:“嘁,沈老哥你可别给那些狗屁元帅脸上贴金了,什么身份高贵,地位尊崇,不过是一群恶棍拥戴出来的恶棍头头罢了!你忘了那些家伙当初是如何对付我们的?”
“当然没忘。正因为和梁飞廉那几位元帅交过手,我才敢确定偷袭我的人不是他们。我是说他们进攻的方式猥琐,嗯……像是些杀手。”沈石沉道,“先不说这些了,田、关两位义妹呢?主人临行前说她们也会一起回来的。”
“呃……瞧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萧天河一拍脑袋,连忙将两位姑娘从孟章界中召了出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白招大帝
田、关两位姑娘从孟章界中出来之后,树屋之中显得拥挤了不少。几人围着沈石沉的座椅站成一圈,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
很显然,沈石沉也是监兵界的妖族之一。六位妖族虽非血亲,但同属监兵界的命运使得他们的感情深如手足,可自数百年前四散分离之后,时至今日方得重聚,着实令人唏嘘。尤其是杜怀柔,竟在孟章界中被带下界去,若非遇到了萧天河,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返回禹馀界。
与孟章佩不同,监兵佩中的妖族原本就是六位,剩下的那一宫已经空缺了很久很久了。六位妖族经历恶战之后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所幸没有一人亡殁。而孟章佩却是从原来的五人减少到四人,之后又被萧天河收满至七人。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两块天宝的下落,恐怕又会在世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吧。
依沈石沉所言,监兵佩之主还需数日才能返回江由界。在等待期间,萧天河饶有兴致地四处转了转。果不其然,就如同传闻中的一样,江由界中穷山恶水遍布,上山无路,下水无滩,还时有疾风夹杂着砂石从山间吹过,让人望而却步。唯独夹在几座陡峰之间的这座无思谷,堪称绝密幽雅之境。阳光穿过谷间的薄云轻雾,洒满丛林密布的谷底,而树屋则由于云雾和树冠的遮挡,终日似黄昏。树下藤蔓遍地、荆棘丛生,根本无处落脚,但好在树木间有粗壮的侧枝相连一气,可当成桥。进谷,可利用绳索滑下,但要出谷的话,若是不会御器飞行,就麻烦了许多:得沿着树枝搭成的“桥”走到崖边,然后顺着近乎竖直的崖壁向上爬至峰顶,则回到了“虹龙三氿”的观景之处。崖壁本光滑,好在开凿出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斜坑供人攀爬,这想必也是监兵佩之主所为。
隐秘的入口,贴着崖壁的绳索,浅刻的字迹,藏在树冠中的小屋,毫不引人注意的攀爬斜坑,恐怕就算是仇家找来了江由界,也不容易发现谷中有人的踪迹。
第五日清晨,从半崖处拉下的绳索突然规律地颤动起来,应是有人来了。监兵界除了因受伤而腿脚不便的沈石沉没有走出树屋之外,其他五位妖族以及萧天河、赵湘琳共七人都恭候在滑索末端的树台上,眼见着从半山高处的崖洞中滑下来一个白色身影。萧天河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道:“为何那个人看起来似曾相识?”
白衣人越滑越近,面容也越来越清晰。“咦,那不是禹姑娘吗?”赵湘琳指着那人道。
萧天河乐了,可不是嘛,滑下来的人正是几天前刚和众人分道扬镳的禹青水!如果她就是监兵佩之主,那竺远来之前驱车溅泥的举动是闹得哪一出啊?
“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竺远来面色凝重,和贺崇宝一起挤到了前面来,亮出了兵刃。看来萧天河猜错了,禹青水并不是监兵佩之主。
“哎,你们别误会,是你们的主人叫我来这里等她的。”禹青水踏上树台后连忙摆手辩解。
贺崇宝眉头紧锁,疑惑地问了一声:“真的?”他握着腾莲棒的手依然没有松劲。
“贺老弟,竺老弟,这位姑娘是?”沈石沉也拄着拐杖从树屋中走了出来。
“你好,我叫禹青水。”她远远地冲着沈石沉点头示意,自报了姓名。
杜怀柔接话道:“我们于前些日子来江由界的路上偶遇了禹姑娘,并得知她与师门长辈失散并被一些恶人追杀,于是就同行了一路。不过在进江由界之前,我们已同禹姑娘分别,记得她转向东方而去了,不知为何今日又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不过我可没有偷偷地跟踪你们。在分别几日之后,我就又被恶人盯上了,亏得一位女子出手相救。打退黑衣人之后,她告诉了我进无思谷的方法,我才一路找到这里来的。”禹青水道。
“唔……那救你的女子姓甚名谁,长相如何?”沈石沉问。
“我不知道。”禹青水摇头道,“她和我一样戴着斗笠,姓名她也没有说。”
“那她为什么让你来无思谷?”沈石沉又问。
禹青水回答:“她说她知道我师门长辈的下落,让我来这里等她。”
“咦?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她若是知道你的师门长辈在哪里,为何不直接告诉你?还偏让你来这隐秘之谷等待?你的师门长辈又不在这里!”竺远来越来越心疑了,他甚至在想与禹青水的“偶遇”是否也是一场“刻意的精心安排”,莫非计划的目标正是监兵佩之主?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她既然救了我,应该就不会害我,况且她还说了你们也都在这谷中,所以我就来了。”禹青水道,“哦,对了,她还嘱托我跟你们说‘山林’二字。”
听到了这个词,竺远来与贺崇宝齐齐松了口气,各自收起了兵刃。竺远来又恢复了他那笑嘻嘻的模样,说道:“嗨,姑娘何不早说?也省得我这一顿提心吊胆的。”
“‘山林’?”萧天河与赵湘琳面面相觑,不知这二字为何有这样大的魔力。
禹青水同样也是一脸的茫然。
“那是主人与我们约定的暗号。来,禹姑娘,屋里请。”沈石沉邀请道。
大家进屋席地而坐,杜怀柔沏了茶,众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起来。
“主人她也是,既然都从沅硭山回来了,为何还不进谷?”沈石沉道。
“我还想问你呢,既然你的伤不是在沅硭山落下的,那主人去沅硭山又是为了什么?我本以为她是为你报仇去了。”竺远来问道。
沈石沉只是捋须轻笑,并未回答。
即便是报仇也用不着这么久吧?主人这些年确实有些怪异,如今到了江由界附近又不进谷,不知她一个人又去了哪里。”竺远来又道。
说到这里,禹青水忽然插言:“恕我冒昧,救我的那位姑娘可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男子与她同行,只不过,那位男子自始至终没有出过手。”
“你说什么?”竺远来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嗓门也提高了许多,“有位男子同行?那男子是什么模样?”
禹青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端着的杯子晃了晃,洒了些许茶水出来,溅落到白衣上,染得花花点点。
“你呀,什么时候能稳重一点?”沈石沉嗔怪了竺远来一句。
“抱歉,禹姑娘。”竺远来道,“可是主人的相公不是已经逝世了吗?从哪又冒出来一个男子?”
沈石沉问:“禹姑娘,那男子可是红衣配白裤、赤眉加黄发、英俊却冷峻?”
禹青水点了点头。
“呵呵,果然如我所料,主人把那个猢狲给带回来了。”沈石沉大笑。
“猢狲?”几人齐齐惊呼一声。
“不过这几日,主人竟能降服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看来,我们又要多一位同伴了。”沈石沉满意地捋着胡须。
竺远来道:“沈老哥,他就是击败你的那个人吗?”
“正是。”
贺崇宝点头道:“难怪主人要亲自前去沅硭山。一直空缺的西觜宫也将被填补,真是可喜可贺啊。”
“没那么简单!”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是主人回来了!”竺远来头一个冲了出去,其他人也都紧随其后。
屋外的木桥上走来两个人。前面的那位女子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衣,帷帽挡住了面容。在她身后还有一位穿着大红坎肩、露着结实胸膛的男子,其相貌正如先前沈石沉描述的那样。
“好了,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大可不必再藏头遮面了。”那女子摘下了斗笠,冲着萧天河笑了笑,“萧公子,好久不见。”
“范、范凌云?”萧天河惊讶地都结巴了。
范凌云咧嘴大笑:“嘿嘿,没错,是我!都进屋里说吧。”
原来范凌云就是监兵佩之主!萧天河觉得脑中乱哄哄的,他以前确实曾对范凌云有过怀疑,不过都猜错了方向,如今想要一下子理清所有的头绪还真得花些工夫。
似乎一切都是从下级修真者评定大赛时,守望城外那次意外的相遇开始的。可刚想到这里,萧天河又产生了新的疑问,那次偶遇真的就是开端吗?以范凌云的本事,何须参加什么评定大赛!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说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
范凌云狡黠地一笑:“从你飞升至禹馀界开始。”
“是因为孟章佩的缘故?”
“确切地说,是因为杜怀柔。”
杜怀柔指着自己惊讶地说:“我?”
范凌云点头道:“是的。虽然我切断了与监兵佩的联系,但那只是单向的,你们不知道我在哪里,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唯独被孟章佩带到了下界的你是我感应不到的。萧公子,你试一试,屏息凝神,灵魂元力与孟章佩相通,八荒殿**有七颗妖灵命格,顺着命格与妖灵宝珠的呼应,你的意识将向远方无限地延伸……”
萧天河刚想尝试,忽然察觉到不妥,下意识地向禹青水看了看。
范凌云猜透他心中所想,笑道:“不妨,反正这里没有外人。”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萧天河点了点头,依照范凌云所说,仔细地感应着。许久,他沁出了一头的大汗,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道:“我只能隐约感觉到石灏明他们如今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却不知道方向和距离。”
“嗯,那是因为你现在的境界还太低,灵魂之力还不够强的缘故。”范凌云解释道,“所以当我重新感受到了杜怀柔的存在之时,我就知道,孟章佩已经重返禹馀界了。”
“可杜怀柔基本上一直待在孟章界之中啊,这样也能感应得到吗?”萧天河十分疑惑。
“孟章界是个需要借助于孟章佩才能打开的亚空间,并非像大赤界和禹馀界这样稳定的世界。所以孟章界与禹馀界的关系应该算是从属,而非并列。大赤界的界障能切断我对杜怀柔的感应,而孟章界的界障却不能。”范凌云道。
“界障?孟章界有界障吗?”萧天河愈加不明所以。
范凌云乐了:“非要我说得一清二楚才能明白吗?孟章界可不是什么人、什么物都能往里进的,须得经过你的同意才行。所以说,孟章界的界障就你的灵魂印记。”
“原来如此。”萧天河恍然大悟。
范凌云继续往下说道:“起初我还以为是黄天远那厮回来了,本打算将他碎尸万段,结果发现携带孟章佩的人居然是你这个陌生的飞升者。我当时推测,你带着孟章佩的原因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黄天远将宝贝传给了你;第二,你从黄天远那里夺来了宝贝。针对这两种可能,我也想好了两种处置你的方法。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你与黄天远必然是一丘之貉,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若是第二种情况,我会强迫你交出孟章佩,然后放你一条生路。但我却没有想到,事实竟然是另外一种情况——是孟章界的妖族主动找到了你,杀死了可恶的黄天远。这也算是间接地为我夫君报了大仇。”
“连这你也知道?”
“起初并不知道,我刻意接近你只是有些
好奇而已。我看得出来你并非是个贪婪之人,你的潜质也让我惊讶不已。于是,我就先安排了一次‘搭救’的好戏,又花了点时间,陪你玩了一场下级修真者评定大赛。”
“当初那个蒙面的三才剑仙,是你安排好的?”萧天河惊讶道。
竺远来清了清喉咙,忽然变了个嗓音对萧天河道:“臭小子,算你走运!”这句话正是那个三才剑仙逃走前所说的话,原来如此。
“还记得吗?大赛之后回到飞云城,你曾被辛震宇叫去问话。正是那一次,我才得知了你获得孟章佩的真相。”范凌云又道。
“在宗飘界广源盆地以及八王营西侧渊底飞石救我的人也都是你吧?”萧天河道,“可是,在广源盆地时你还不知道我是如何得到孟章佩的,而且那会儿我又接连收了雷啸炎和汤元星进入孟章界……我不明白,你当时为何要出手救我?孟章界中的妖族越多,你就越难收回孟章佩,时至如今你的监兵佩七宫依然未满,不是吗?”
“嗨,我说萧兄弟,”竺远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主人如果真的想拿回孟章佩的话,恐怕你连召唤那些妖族的机会都没有。”
“别胡说!”范凌云瞪了他一眼,“我自有相助的理由。至于孟章佩,你就留着好了。”
“这……”萧天河略有迟疑。因为孟章佩的原主人已经亡殁,所以根本不存在“物归原主”的问题,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到居然会遇到原主人的妻子。范凌云如此大方地舍弃了如此天下至宝,倒使得萧天河不太好意思了。
范凌云安慰道:“不必纠结。孟章佩机缘巧合落入先夫之手,却又阴错阳差地导致了他的死亡,或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如今宝贝落入你手,而你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我又何必贪它?呵,能甘愿放走其中妖族回归妖族五部,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得到了。”
“妖族如今情势动荡,让他们回去相助理所应当。”萧天河谦虚道,“范……”话说了一半他就卡主了。范凌云的身份一下子从同伴变成了顶尖高手,萧天河还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为好。
范凌云“咯咯”笑了起来:“忘记说了,‘范凌云’只是我随意起的假名。我的真名叫楚芳华。”
“楚芳华?”赵湘琳忽然失声喊了出来,“莫、莫非你就是……耀瑰大帝?”
“哼,我枉称魔族五帝之一,却只能苟藏于这无人深谷,大帝之名,又有何用?浮云而已,不必多提。”范凌云,不,应该是楚芳华,她自嘲地苦笑。
萧天河更是震惊不已,下级修魔者范凌云,监兵佩之主,耀瑰大帝楚芳华,很难想象,这三个身份居然同属一人。
“大帝,您统治的疆域如今不是依然繁荣昌盛吗?何来苟藏一说?”赵湘琳问。
“错了,统治耀瑰域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有人假我之名而为之。自从与华林大君那一战之后,我元气大伤,有奸邪小人趁机篡位,以我之名堂而皇之地坐上了大帝之位,还将大帝之号改为了难听的‘耀瑰’二字。而我孤身一人,又无法公然在世间露面,只得由她去了。”楚芳华无奈地说。
“那敢问您原来的帝号是?”
“白招。”楚芳华道。
“原来白招大帝就是您啊!这我倒是孤陋寡闻了,想不到早先的白招大帝与后来的耀瑰大帝竟是同一个名字!不过既然篡位之人连帝号都改了,何必还要借用您的大名呢?”赵湘琳又问。
楚芳华冷笑:“想当初,魔族有三帝、仙族有四君,共是七人统御天下,而我正是其中之一,因此‘楚芳华’这个名字可谓是闻名遐迩。倘若用了新名,就等于宣告新帝登位,其他几位大帝、大君岂会那么痛快地承认?回首这几百年,另外两位魔帝皆已飞升,唯独受了重伤的我还留在禹馀界,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之故,我的身体……不提也罢。后来魔族又新立了四位大帝,个个都是登峰造极的人中翘楚。想想他们四人称帝的经历,哪一个不是在登上帝位之前,暗中早已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和势力,一举爆发,成名天下!只有别的大帝和大君都奈何不了,帝位才算是坐稳了!就凭那个趁乱夺位的小人,呵,她哪有那个骨气与豪气?退一步讲,如果她真的以己之名自立为帝的话,恐怕屁股还没坐热就得被其他帝君赶下台来!至于她为何更改帝号嘛,我就猜不到了,也许只是个人喜好吧。”
“白招大帝楚芳华,被人冒充坐上了帝位,并改帝号“白招”为“耀瑰”,其他四位大帝都是这数百年间新出现的,难怪在新望营时石灏明说魔族五帝的名号一个都没听说过呢。”萧天河心想。
“哦,如此说来,那个耀瑰大帝多半是个由华林大君扶持的实力不济、有名无实的傀儡咯?”赵湘琳心思睿智,立即想到了关键,“华林大君身为仙族五君之一,又暗立了一个魔族大帝,如此不仅坐拥两片疆土,还可在仙、魔两族之间斡旋制造矛盾或是谋取利益。啧啧,好手段!”
“是不是实力不济我不能确定,毕竟我也没见过她,更没有交过手。华林大君尚兴杰,的确是个工于心计的可怕家伙。当初就是他在背地里捣鬼,暗中离间了我的左膀右臂,最后使得我无人可用、孤立无援,若非监兵佩的这些妖族,我恐怕早就在被追杀的路上死于非命了……”回想起那时的窘境,楚芳华不禁摇头惋叹。
“原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萧天河慨叹。要将一位大帝级别的顶尖高手从王位上拉下来,并且逼得她一路逃命,最后只得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种旷世大局,得布设多长的时间?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三杰之争
提起华林大君尚兴杰,几位监兵界的妖族都是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的神情。
“好了,现在我们的伤势基本复原,不仅重聚一处,又多了一位实力不俗的新同伴,该重振旗鼓杀回去了!先拿下那个什么‘耀瑰大帝’,稳住情势之后再慢慢跟华林大君算账!”竺远来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楚芳华却摇头道:“不妥。一来,如今我没有什么亲信可用,要夺回帝位言之尚早;二来,我的身体略微有恙,得等完全恢复;三来,呵,他还不算是你们的新同伴。”说着,她指了指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位黄发男子。
“怎么,主人还未收服他吗?那他怎么随你一起回来了?”沈石沉不解。
那男子上前一步,接话道:“是我自己想来的。”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冷冰冰的,“当时我气急暴怒,忍不住就动了手,不过我不记得曾把你伤得这么严重。”
“老夫的伤乃遭奸人偷袭所致,与你无干。”沈石沉回答。
“喂,小子,沈老哥一时不慎被你击败,你还真以为自己神通广大了?我竺远来不服!有本事打赢我再说!”竺远来与那男子面对面互相瞪着,眼神中似乎要迸出火来。
“我知道,他是怕伤到山上那些小猿才故意卖破绽逃走的,我并不以此为傲。还有,不要叫我‘小子’,我叫程羽飞!”那男子摊手亮出一根长棍,潇洒地舞了半圈,铿然杵在了身前。
先亮兵刃,这可是极大的挑衅,贺崇宝十分不满,召出了腾莲棒,和竺远来并肩而立。
“程羽飞,这二人就是我手下那两员猛将。呵,看来不用我多说你们也要打起来了。不过有一点,打归打,不要下杀手,也别把我的树屋毁了。”楚芳华竟是看好戏的口气。
“不用我们帮忙吗?”杜怀柔已经拿出了玉罗圈。
“我从来不打女人。”程羽飞略带藐视的话激得杜怀柔脸都红了,她骂道:“笑话,你是怕打不过丢人吧?”
没想到程羽飞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承认了:“没错,赢了也胜之不武,输了则颜面尽失,所以我不会和你打的。”
“你……”对方如此“实诚”,杜怀柔无言以对,气得干跺脚。
程羽飞不再理睬她,对贺、竺二人道:“那位沈兄的高招我已领教过,今日我前来无思谷,就是想见识一下你二人的本事。不过我只有一个人,和你们一个一个打的话,我吃亏,你们两个一起上我更吃亏,加上楚姐说了,不许下狠手,真打起来一定不能酣畅淋漓。加之谷中又没合适的地方供我们打斗,所以我想,咱们三人就一起比拼一下硬实力吧。”
听到他称呼楚芳华为“楚姐”,贺崇宝与竺远来对视了一眼。竺远来同意道:“好吧,你来说怎么比,只要公平,我们绝不避战!”
“很好。到了我们这个实力级别,一对一单打独斗的话,由于所使兵器不同,很难说招法孰优孰劣。比如那位沈兄的长矛,绝对是顶尖的兵刃,矛法也堪称精妙,可偏偏被我的司云棍法相克。所以我说,什么招法、套路都是其次,真正决定实力差距的因素无非是三点:力气、速度、耐力。”程羽飞道。
沈石沉点头表示赞同。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我们三个分别比试力气、速度和耐力呗!”竺远来道,“那你说,怎么个比法?如果各有参差,又当如何判定输赢呢?”
沈石沉笑道:“有意思,比法就由老夫来定吧。输赢以名次算分累计。如何?”
“如果三人最终得分相同呢?”竺远来又问。
“若是相同就算我输!”程羽飞爽快地应道。
竺远来不屑地啐了一声:“嘁,好大的口气!”
“狂妄至极!”贺崇宝也十分看不惯程羽飞的张扬。
沈石沉捋须沉吟片刻,忽而眼皮一抬:“无思谷崖高攀天,正是检验速度的好地方。这样吧,第一场比试,比速度。你们三人顺着这棵树干下到地面,一路冲到半崖绳索起端的下方,再攀上崖壁,跳到对崖三叠瀑布的中间那一叠,取一块瀑口的圆石,再顺着水流潜至瀑潭底下,取一把细沙后返回崖顶,看谁先到,谁就赢了,可得一分。”
“怎么搞得这么复杂?”竺远来皱起眉头。
“光是一路狂奔有什么意思?瀑布圆石,沉水翻磨,入潭为沙,不正应了我名字的‘石沉’二字?你们都准备好,听我号令,一——!”
三人都收起了兵器。
“二——!”
三人摆开了架势。
“三!”沈石沉拐杖触地,“砰”的一声响,算是出发的号令。
三人如同脱缰之马,一步蹿到树屋门前。门口狭窄,岂容三人并肩而过?可他们偏偏互不相让,使劲硬撞强挤,只听“咔嚓”一声,两侧门框硬生生被挤破,连门扇都被撞飞出去,掉落到树下的草荆之中。
“这些家伙!说了不要毁我树屋的!”楚芳华恼怒道。
众人也纷纷出了屋子向下望去,三人已经踏着树干下到了地面。竺远来
一马当先,丝毫不顾茂密的荆草,强行开出一条道,径直向着崖边疾奔而去。沿途草叶飘飞,荆棘尽毁,远看像是草下藏着一条飞速前进的巨大蠕虫一般。
贺崇宝则在旁边踏草疾驰,身轻如叶,云中追燕,很难想象这竟是一位男子的身法。
最引人注目的就数程羽飞了,他行进的方式非常奇怪,居然是向前翻跟头!他的手、脚每次触地,皆可借力腾身翻越七、八丈,如同杂耍似的一路“翻滚”着向崖边而去。
“哈哈,有趣,有趣!”沈石沉道,“我们也赶紧跟上吧,后面应该会更精彩。”
众人沿着树桥刚走了没多久,就远远看见三人已经开始向上攀崖了。
竺远来顺着崖壁上供攀爬的浅坑向上蹿去,手和脚都只是在坑沿上轻点即可腾身上跃,动作虽从容,速度却惊人,近乎垂直的崖壁攀爬起来却好像在蹬梯一般。
贺崇宝则连浅坑都不用,就那么负着手,面向天背朝地,如履平地一般在崖壁上“奔跑”!
“啧啧,贺老弟的身法又精进了不少,在我们之中恐无出其右者。”沈石沉赞叹道。
“我是比不上了,不过灵韵妹妹如果全力以赴的话,也不一定会输给他。”杜怀柔道。
关灵韵谦虚地说:“不,我的身法需要消耗大量妖力,不比贺大哥那样轻松自如。若论实战之用,还是贺大哥更厉害。”
田晓莹指着程羽飞:“你们快看呐!”
程羽飞爬崖的方式又与那二人不同,只见他手脚并用,背靠崖壁,双掌反手插向脑后,指尖都插入山岩之中,然后翻身腾上,双脚尖也插入岩中,此时就是面朝崖壁倒挂的姿态了。接着他又屈膝反身而上,再度用掌尖将山岩戳个窟窿,将双脚拔出,如此便是一个循环。简单来说,他这是在崖壁上“翻跟斗”。
楚芳华笑道:“到底是个猢狲,手脚就是灵便。”
“不仅是灵便,也够硬的了,你们看,那山岩似乎‘软’得像豆腐似的。”赵湘琳道。
萧天河说:“虽然方式奇特,但不如贺兄那样轻妙,我看还是贺兄更厉害一些。”
说话间,那三人已经爬至半崖高处了。这边的几人也加快了步伐,以便能目睹接下来瀑口取石的好戏。
“虹龙三氿”中,尤其以中氿的水流最凶猛剧烈。沈石沉所说的圆石,就布于泉洞两侧以及顶壁之上。那些本是洞壁山岩的凸起,却被长年的流水磨去了棱角,形成一个个圆润的半圆形。说白了,圆石与洞壁本是一体的。想在激流之中切下圆石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先到瀑口的是贺崇宝,他的腾莲棒莲心处有刃,可以用来切割圆石。第二个赶到的是竺远来。他的明一铲也有刃,用月铲那头对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圆石,用寸劲轻轻推了几下,圆石就掉落下来,随着水流冲出瀑口,被竺远来一把接住。程羽飞最后一个赶到。他的武器是个长棍,没有锋利的刃部,他只得顶着激流探进大半个身去,用他那足以嵌入山岩的掌尖为器,逐渐将圆石切割下来。
拿到圆石后,程羽飞立即一个后空翻跃入了下方的瀑河之中,追赶着前面的另外两人。一场水中的角逐开始了。竺远来水拍得半天高,划水声简直比身后的瀑布声还要大,身躯就如同一支离弦之箭,顺水而下,疾速向前,那速度都让人担心会不会径直撞在河流的弯角上。与此同时,贺崇宝正在水下悄然潜泳。只不过水面上竺远来搅起的水浪太大,从高崖上根本看不清楚水中的状况。程羽飞下水虽然最晚,但速度却快得骇人。
“看呐,他在水面上踏浪!”杜怀柔惊呼道。
“踏浪有什么稀奇?”萧天河不解,施展龙游身法即可在水面上凌波微步,连他一个一元级刀魔都能做得到。
杜怀柔斜着瞟了他一眼:“你以为这还是大赤界的水吗?再说禹馀界的威压沉重,你的身法比下界慢了不少,下水踏浪肯定会沉下去的。”
“啊?我还真没试过。”萧天河抓了抓脑袋。的确,两界威压不可同日而语,在大赤界能做到的,在禹馀界未必能做到。比如御刀飞行,大赤界只要九层境界中的第四层——元婴境界即可;可在禹馀界,必须要达到第五层的五行级才可以。
“与其说是‘踏浪’,不如说是‘爬浪’更妥。大家看他的动作。”禹青水道。
可不是么,程羽飞蜷着身躯,手脚并用,姿势看似不雅,但非常实用——他正在迅速地追近前面搅起翻天浪花的竺远来。
河流向南流了一段之后,拐入了一座峡谷之中,看不见了。众人攀到崖顶,静候着最后的结果。
拿到潭底的细沙之后,至返回崖顶的这一段路程,沈石沉并没有明确规定路径和方法。换言之,这一段是可以飞的。不一会儿,从峡谷上方腾起三个黑点,齐齐向着众人飞来。沈石沉用杖在地上划了一道印,算是最后的终点。三人越飞越近,最后就如同一起冲出树屋时一样,又是一起冲过了终点线。他们纷纷喘着粗气,望着沈石沉。
沈石沉却未宣布
结果,而是走向程羽飞:“让我看看你的手。”
程羽飞摊开双掌,一手握着圆石,一手攥着细沙,沈石沉着重看了看他的指尖,除了指肚上有厚厚的茧外,并无其他异样。“好厉害的一双手啊!”沈石沉赞叹道。
“沈老哥,先别研究手了,你可曾看清楚,我们三人是谁先过的线?”竺远来问道。
“呵,你们三人齐头并进,速度难分伯仲,我想,不仅我没有看清楚,恐怕就连主人也不一定能看得真切吧?”沈石沉望向了楚芳华。
楚芳华淡然笑道:“的确,最后瞬间,你们三人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过,可谓是不相上下,即便有差,相信也在毫厘之间,我是看不出个高低来。”
“嘁,费了半天劲,结果却是个平手!”竺远来两手一摊,“真是不痛快!”
“呵,那你听了我下面的话之后,恐怕会更加不痛快。”沈石沉笑道,“速度难分高低,输赢却有定论,这第一场比试,是程羽飞胜了!”
众人面面相觑,竺远来问了句:“凭什么?”
“我让你们分别取石和沙是有原因的。你们且把石头亮出来看看。”
三人将托着圆石的手掌凑近。
“你们自己比对一下,这三颗石头有何区别?”沈石沉道。
众人围成了一圈,仔细观察着三颗圆石。都是差不多的半圆形,大小也很接近,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不同。
“要说区别嘛,似乎……程兄的石头更扁一些。”萧天河道。
“的确如此。”沈石沉道,“那你可知为何?”
“恳请赐教。”
“三叠瀑布,中氿的水流是最急的,而且瀑口内越深的地方,水流就越发激猛,因此,对洞壁石头的冲刷就越严重。换句话说,形状越扁的石头,就是从越深的地方切下来的。更何况,你们两个用的兵器有刃,而程老弟却是徒手,单凭这一点,他就在你二人之上。”沈石沉解释道。
“徒手切石只能算是他的一个特长而已……以此定输赢是不是有失偏颇?”竺远来不太服气。
“那大家再来看看沙子。”
三把细沙,都是洁白之色,细腻柔滑,更无二般。这次连萧天河都看不出个所以然了。
“沈老哥,快不要卖关子了。”贺崇宝也迫切想知道自己输在何处。
沈石沉走到禹青水身旁,对她说:“禹姑娘,借你斗笠后部的垂纱一用。”
“您请自便。”
沈石沉扯下了三块白纱,在手中用力挣了挣,分别递给了三人,让他们用白纱将细沙裹紧,扎成一个小包。然后他说:“你们一起抡那沙包,高下立见。”
三人将信将疑,按照他的吩咐,将小沙包抡了起来。
果不其然!看似一样的沙包,此时却显出了不同之处。细沙随着论甩,有些许透过纱布的孔眼飘飞出来,像烟雾一样在崖顶的微风中逐渐消散。程羽飞的沙包透出的细沙最多,待停下后,沙包中的细沙竟只剩下了一小半。反观另外两人,剩下的细沙明显比较多。
“水流入潭以后就渐趋平缓直至消无,而沙随水流滚动,至潭中沉积。故而越大越重的沙粒,下沉得越早;越细越轻的沙粒,漂得就越远。换言之,拿回的至细之沙越多之人,下潜之处就越接近潭心,下潜的深度自然也就越深。故这一局比试,程老弟获胜,你们可有异议?”沈石沉道。
“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深奥的门道!行,我认输了,沈老哥,我对你也彻底服了。”竺远来拱手作了个揖。
贺崇宝亦微笑道:“心服口服。继续第二场比试吧。”
“好。第二场,比力气。”沈石沉清了清嗓子,左右环顾,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远处的一个大坑之上,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笑容,“有了!看到那个坑,我想起了当初的那场恶战,不如我们就以击石的方式来比试力气吧,评定输赢的方法也很简单,谁击出的坑最大,谁就获胜!”
竺远来一听,立即摩拳擦掌,胸有成竹地说:“那我赢定了,我可是‘挖坑’高手,看看这江由界的大坑,哪个不是出自我手?”
这两句俏皮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就选前面那片山岩好了,可以使用兵刃。为了公平起见,你们三人一起出手,我们也退远一些,免得碍手碍脚。”沈石沉道。
青色的腾莲棒,金色的明一铲,赤色的司云棍,乍看之下竟似一般长短。目睹三人的健硕背影,沈石沉忍不住慨叹一声:“到底是年轻人的天下啊,看着他们三个,我这只老白猿都忍不住想要退隐山林了呢!”
“现在萌生退意还为之过早。以后,监兵界就要靠你们四人了。”楚芳华道。
沈石沉不解地看了看她,问道:“主人,你真的尚未收服程老弟?”
“他那样孤傲的家伙,岂能那么容易收服?为了降住他,我可没少花力气。只是单靠我一人的话,还差一把火。接下来就得看贺重宝和竺远来他们两个争不争气了。”楚芳华似乎话里有话。
第三百五十八章 接踵而至
“喂,你说我的明一铲是日铲那头威力大,还是月铲那头威力大?”竺远来小声问贺崇宝。
这问题问得,简直令贺崇宝哭笑不得:“你自己都搞不清楚,我哪儿知道啊?”
竺远来抓了抓脑袋,又看了看两人的兵器,叹道:“还是你们两个合算啊,棒子只有一头可用,棍子两头都一样,也省得像我这般纠结。”
“竺兄真是说笑了,这轮比试的是力气,武器只是借力的工具,只要足够坚硬,什么形状都是一样的。”程羽飞举起司云棍,对准了山岩。
竺远来摸着下巴:“唔……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硬碰硬的话,还是用比较大的日铲头吧,势大才力沉嘛!”
三人分别隔开十丈左右的距离,等到沈石沉一声令下,一起奋力挥舞兵器砸向山岩。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碎石横飞,似乎整座山都在为之颤动。尘灰散尽,三人都站在坑中喘着粗气。三座大坑都足有半人之深,底部还有像蛛网一样向四面八方蔓延的龟裂,大小也差不多,仅凭目测难分差别。
“当你们的裁判可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啊!”沈石沉苦笑一声,拄着拐杖走到坑前,蹲下身来,以拐杖测量大坑的径长。还未等他量完贺崇宝的坑,从另外一个方向“呼啦啦”地冲过来不少人。
所有人都穿着黑衣,蒙着面,为首的一人用剑指着禹青水喊道:“在那里!给我上!”
“糟了,竟然追到这儿来了!”禹青水连忙抽出仙剑。
那群人张牙舞爪地经过大坑旁时,沈石沉倏地站起,横握一根长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起初萧天河还以为他用的是那根拐杖,可定睛一看,拐杖正静静躺在贺崇宝的坑中呢,沈石沉手中拿的,是一杆碗口粗的长矛!要说这“长矛”,可真是“长”,绝对在一丈以上,崖顶本就不宽,被这根长矛横拦后,两边竟没剩下多少空隙了。硕大的矛头主尖足有三尺来长,两边的刃部又厚又宽,整个主尖呈三角状,刃边还镂出了三轮倒刺。沿着刃向延伸下去,分别是两个倒向的副尖,尖端向内斜钩,像是一副正要合拢的利齿。在阳光照射下,矛头闪烁着淡蓝色的寒光,压迫之感十足。矛尖下的长杆上则雕有一圈圈湛蓝水波纹,末端有一个六边弧形底托,托面上刻着几个圆点,点间连线,构成星辰图样。通观长矛整体,突显着“霸气”二字,很难想象这是一位老者的兵器。
如果说沈石沉的破波矛给人以凛凛寒意,那么程羽飞的司云棍带给人的就是“烈火般的战意”了。在刚才程羽飞以棍砸山之后,萧天河特意靠近仔细瞧了瞧。那赤红底色的棍子两端纹着金色火焰的形状,端头各镶嵌了一颗晶莹的红色宝石。棍身则有螺旋向下的浅白色云纹,难怪叫“司云棍”呢。
看到沈石沉拦住了那些不速之客,程羽飞他们三人都从坑中跳了上来,并肩而立,分别将兵器杵立在身前,像是三尊神像一般,威风凛凛。
“好啊,你竟与妖族相互勾结!”为首那人指着禹青水大骂,“统统给我拿下,这群不识好歹的禽兽!”
“哼!”沈石沉手腕一震,破波矛就推倒了最前面的三人,他握着长矛的拳头正好砸在领头那人的腹部,这不,那人倒在地上后就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疼得爬不起来了。
沈石沉背过左手捶了捶腰,故作老态地说:“这是教给你的第一件事,对老者要尊敬!”
“你、你,好你个,老狗,竟然、竟然使阴招!”那人的嘴里依然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沈石沉“呵呵”一笑,回头望着竺远来:“听见没有?他在侮辱你的本家呢!”
竺远来冷笑一声,“刷”的一下就闪到了那人身旁,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哎哟!”那人又捂着脸叫唤起来,顾不得遮面了,扯开蒙脸巾,吐了一口和着血的唾沫,血水中还有被打断的牙齿。
竺远来戏谑地说:“我来教你第二件事,‘狗’这个字是不可以用来骂人的!对我‘谆谆教导’的报酬嘛,就是你那两颗后槽牙!”
程羽飞走上前:“你们这么多大老爷们,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一位一元级的姑娘,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回我没有出手,不代表我心里就舒坦。现在我就教你们第三件事,‘羞耻’二字是如何写的!
说完,他抡起司云棍冲入了人群之中,火红的棍子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带着“呜呜”的风鸣,结结实实地砸在那些黑衣人的胳膊上,骨头断裂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须臾之后,二十来人共五十多条手臂全都残了,仙剑“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竺远来也跟着程羽飞身后冲了过来,但他并不用明一铲打人,仅是负着手,等程羽飞打断黑衣人的胳膊后,在每个人屁股上另外送上一脚。
连兵器都拿不起来了,何谈交战?实力差距太过明显,那些黑衣人挨了踹之后,赶紧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逃走了。
“嘁,一群乌合之众,搅了大爷的兴致。”竺远来抬起脚来用袖子拂了拂。
“那位‘大爷’,你第二轮可是输了哟!”在刚才两人收拾黑衣人的过程中,沈石沉已经丈量完了三个大坑。
竺远来满
不在乎:“无所谓!有贺大哥在,我本来寻思也是赢不了,你只要告诉我,我跟他差多少就行了!”
“五寸。”
竺远来搓了搓鼻尖,满意地说:“还行,还行!”
“程老弟则差了三寸,这一轮是贺老弟赢了。”沈石沉道。
“哦?”竺远来走到三座坑边蹲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比对着看了看,“啧啧,都比我厉害呀!”
“哎,我说……三位兄台,我还没感谢你们呢……”禹青水怯生生地插话,没想到赶跑了黑衣人之后,这几人都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嗨,都说了是一群乌合之众,何足谢哉!别说一、二十个,就像这样功夫稀烂的家伙,再来一、两千个都是小菜一碟!”竺远来道。
贺崇宝摇头笑道:“一、两千个……累死你!”
“我五百个,你五百个,程老弟五百个,沈老哥上了年纪,又受了伤,勉为其难分他两百个好了,这就一千七了,还剩两百个,呵,恐怕连禹姑娘的衣服都沾不到就统统被主人给收拾了!”没想到竺远来竟认真地分配起来了。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程羽飞道。
竺远来走到他身旁,一把揽住肩膀,拍着胸脯:“我竺远来一向最爱结交和我一样实力高强的人,你这么厉害,我早就把你当成朋友了,怎么,我分你五百个,你嫌多了?”
“真服你了!夸人也不忘记捎带上自己!要不要我在你脸上砸个坑,看看是山岩厚还是你的脸皮厚?”贺崇宝乐得更厉害了。
“我说的不是那个。沈老哥年长,称呼我一声‘老弟’理所应当。咱俩还不知道谁大呢,你那声‘程老弟’叫得倒是挺顺溜啊!”严肃的程羽飞居然也开起了玩笑。
“哎呀,都是自己人了,‘老兄’、‘老弟’的还有什么区别,大家说是吧?”竺远来打着哈哈。
“呃……三位兄台,我还是没感谢你们呢……”禹青水再次无奈地插话,说完就要向三人恭拜。
竺远来连忙扶住了她:“哈哈,算了吧,禹姑娘,蝇头小事何须言谢?这么多人一直追捕你一个姑娘家,还妄图以你为质要挟,任谁也看不过去。好了,沈老哥,你快点说第三轮的耐力怎么比吧!”他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再较高下。
沈石沉道:“方法很简单,你们三人围坐,彼此各对一掌比拼妖力即可,最后还坐着的人就是胜者。不过……似乎用不着这样了。”他忽然指了指刚才那些黑衣人逃走的方向。
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在往此处飞奔而来。
“哟,找来帮手了?”竺远来道。
“咦?”贺崇宝的神情陡然凝重起来,振了振腾莲棒,“从速度来看,这些人非同小可,莫要大意。”
这第二批黑衣人同样蒙着面,但仅从那锐利的眼神即可看出,这是一群高手,与先前那批乱七八糟的家伙不可同日而语。所有人没有一句废话,亮出兵器就砍,这一回,敌人手中握着的是魔刀。
大战突然从天而降,并且敌人人数众多,连伤势未愈的沈石沉都挥舞着破波矛冲进了人堆之中。
楚芳华脚尖撩起面前的一颗半膝高的岩石,奋力拍掌其上,岩石飞射出去,砸在了冲向禹青水的一名黑衣人的脑袋上。那人冷不防被砸懵了,还未站稳,楚芳华已闪现到他眼前,一记冲天拳砸碎了他的下巴。那人捂着下巴倒在地上哀嚎起来,楚芳华拾起他的魔刀,像鬼魅一样晃了几下,几个围攻过来的黑衣人就统统脖颈喷血仰天倒下了。她拉下两人的面罩,皆是陌生面孔。“你们退后一些。”她叮嘱了萧天河他们三人一句,立即加入了前方的战圈。
“好快的速度!不愧是耀瑰……哦不,是白招大帝!”赵湘琳赞叹道。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她展露真正的实力。”萧天河道,“或许只有这样的顶尖高手,才配得上监兵佩那种天下至宝吧!看来,我得好好修炼了。”
“我觉得你那孟章佩之主当得也不错啊,那些妖族不是一样对你推心置腹?实力并不是唯一重要的因素。”赵湘琳安慰道。
一旁的禹青水则显得十分焦急,这伙黑衣人实力之强大大超乎了她的预料。监兵界那几个妖族的本事她可是刚刚见识过,黑衣人之中竟有几个能与他们打得势均力敌。三位妖族女子的实力也不弱,同样被另外几人缠住脱不开身。那些黑衣人十分精明,见楚芳华来助战就立即围成一个大圈,将这几位高手全部围在圈中鏖战,不给楚芳华依靠身法灵动作战的机会。与此同时,圈外的人转向萧天河他们扑了过去。
萧天河和禹青水都是一元级,赵湘琳连一元级都不到,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快逃!”楚芳华急得大喊了一声,可有四个黑衣人在夹攻她,她根本无暇分身。
“哼!”萧天河后退了两步。冲向他的两名黑衣人突然眼前一黑,迎面重重地撞在了一堵“厚墙”上,鼻骨当场就断了,鼻头酸痛得眼泪直流。待恍惚睁眼看清挡路之物,原来是一块土黄色的大盾。
一位女子从盾侧探出头来,“嘻嘻”一笑:“我这道‘闭门羹’咋样啊,滋味不错吧?不不,是‘闭盾羮’。”孟
章界中剩下的三位妖族出战了!
大盾后方腾起一阵淡淡的紫烟,随风飘散开来,很快崖顶就弥漫开一阵浓郁的香气。
“不好,有毒!”一名黑衣人大叫道,撩起衣服后摆使劲闪着风。
“你傻啊,这边还有他们的人呢,怎么可能有毒?”另外一人骂道。
一身黑衣的黎翠嫣从华岩盾后面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个硕大的香囊。囊中满满都是亮闪闪的黑紫色粉末,那阵紫烟就是从粉末上腾起来的。
黎翠嫣突然将香囊抛上半空,紫色粉末泼洒出来,迅速地扩散,竟遮天蔽日,笼罩了整片崖顶。
那个大喊有毒的黑衣人正在纳闷,冷不丁斜刺里飞出一根古怪的白色棒子,一头粗一头细,直撞向他的腰部。由于紫烟的遮挡,发现棒子时已经太迟,他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招。顿时,他腰部以下全都麻木了,白棒掉了个头又飞回紫烟之中,接着,一阵诡异的“嗡嗡”声从烟幕中传出,似有蝇虫之类的东西正向此处飞来。此人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揉着毫无知觉的腰部,丝毫没把那“嗡嗡”声当回事,直到他无意间抬眼一瞥,好家伙,几丈外的紫烟里突然飞来了一大片黑压压的小虫!
小虫似甲虫模样,浑身油亮亮的。随着大批小虫振翅,飘来了一股清幽的桂花香气,与香味浓郁的紫烟不同,这股桂香似有一股清凉之意,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最前面的几只小虫陡然加速,收翅如同利箭一般射了过来,那人下意识地用衣袖挡开,小虫没有叮到,但尖锐的口器却吓了他一大跳。正当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后面飞来的小虫“大军”时,“大军”却似乎没看到他一样,径直从头顶飞了过去。
萧天河就在白樱雪的身旁。当他看到那铺天盖地的虫群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在大赤界天焰大陆的风云大会时,东方佐在桂林中就是被这种毒虫给蛰咬得化成了脓血,那惨状萧天河永远也忘不了。相比之下,这伙黑衣人比萧天河那会儿要“幸运”一些,毕竟是在禹馀界,毒虫不像在下界时那么可怕了,光是飞行的速度就下降了一大截。其毒性即便没有减弱,禹馀界的人对虫毒的抵抗能力想必也比大赤界的人要高很多。此外,不断释放功力激荡也是个震退虫群的好办法,就看这群黑衣人聪明不聪明了。
直到这时,萧天河才明白黎翠嫣放出紫烟的目的——缩短攻击的距离,使敌人难以预料和防备,才能增加毒虫攻击的成功率。
“哎哟!”坐在地上的那人行动不便,到底是被那几只轮番攻击的毒虫得了手。毒素在那人的手背上扩散,皮肤变得又青又紫,吓得那人直哆嗦。
“不好了!有毒虫!”他还没忘记用颤巍巍的声音提醒了一下同伴们。
一道人影突然从他背后的方向冲了过来,扶住了他,拉下面罩往他口里塞了一颗丹药,又拿出一个丹药捻碎,将粉末撒在了毒患部位。
药效真灵!那人的下身很快就恢复了知觉,手臂上的毒也逐渐化解了。
“快走!”救人的那人丢下一句叮咛,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根“树枝”,又一头钻进紫烟中跑远了。
只有释放出紫烟的黎翠嫣才能看清烟雾中的状况,她一直关注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那人跑了几步之后就点燃了“树枝”,原来那是一根火把。他似乎也能在烟雾中视物,对着那群毒虫举起了火把,摸出一大把丹丸攥碎,而后透过火焰将粉末撒向了毒虫,同时拉下面罩对着火把用力地吹了一口气。
黎翠嫣想让白樱雪收了毒虫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呼啦”一下子,火苗竟蹿出半天高,那丹药粉末被火焰灼烧后竟“噼噼啪啪”地爆裂,火浪瞬间席卷吞噬了那群毒虫。一股焦臭味迅速伴随着“嗞嗞”的声响蔓延开来,白樱雪的“毒虫大军”损失惨重。
“可恶!”白樱雪轻咬朱唇,合起两段伴月杵就要冲上去打,却被黎翠嫣挡下了。“黑衣人中有几个顶尖高手,连他们几个都拿不下来,你还是别上去了,保护天河要紧。”黎翠嫣撑开了迷灵扇,一手拖着金丝吊坠,严阵以待。
场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今日有高人在场,速速撤退!”
“那个烧死虫子的人,原来是他们的头儿。”黎翠嫣小声道。当她确定几位高手都撤向江由界外时,她才收了紫烟,剩下那几个找不到方向的家伙也立即抱头鼠窜地逃远了。
贺崇宝、竺远来、程羽飞向着黑衣人逃走的方向并肩而立,胸膛高低起伏,剧烈地喘息着,刚才与高手鏖战显然消耗了他们不少妖力。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沈石沉已经快要站不住了,拄着破波矛的胳膊直颤抖。
白樱雪来到烧焦的毒虫尸体旁边,难过地蹲了下来,泪水在漂亮的眼中直打转,让人看了好生心疼。
禹青水更加过意不去了,走上前道:“姑娘,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招来了那么多敌人。”说完,她又向周围的每个人一一拱手致谢:“虽然与各位相识不久,但承蒙大家一再相救,这份恩情叫我如何报答?眼见来抓我的人越来越厉害,我绝对不能再留下来拖累你们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楚芳华打断:“好了,不要说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豪气干云
“好了,不要说了。”楚芳华震了震魔刀上的血,“不速之客又来了。”
刚才那批黑衣人尽管有不少人受了伤,但在其中几位高手的斡旋之下并没有死人。不妙的是几位妖族都消耗了不少妖力,面对接踵而至的这第三拨蒙面黑衣人,众人心中都没有底。
这拨黑衣人人数最少,只有八个人,但展现出的气场却是最强的。六人在前,两人在后,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慢慢地走了过来。
禹青水焦急起来,本着不愿拖累众人的念头,她抽出仙剑率先冲了上去。
“哎!”赵湘琳喊了一声。楚芳华想抓禹青水的衣袖却没有抓住。
“有本事就冲我来!”禹青水大喝一声,攻向了一位黑衣人,以一敌八怎么也不可能获胜的,她是想把敌人引出江由界去。
不料,那人连兵器都没有亮,侧身避开,顺势给了她一掌。看似绵软的一掌,掌力却非凡,禹青水口吐鲜血侧飞出去,直接掉落到悬崖下面去了。
“禹姑娘!”几位女子齐声大喊。
“别担心,下面是瀑河,应该死不了。”楚芳华安慰道。
刚才那一掌也说明了一点,这拨人的实力非同小可。
走到众人对面几丈的距离,那些人停下了。每个人的眼神都无比犀利,轻轻扫过似乎就已然看透一切。
萧天河忽然哆嗦了一下,一名黑衣人的目光经过他时停住了,之后就一直死死地盯着他。“莫非这些人的目标不是禹青水,而是我?”他心忖。
“呵,今天还真是热闹,贵客纷沓而至,真令我等受宠若惊!”楚芳华冷笑道。
“事到如今,你也该觉悟了吧?”站在后排的一位黑衣人道。他的嗓音宏亮,中气十足,非常有魄力。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老友们’来了。怎么,今天又打算将我们一网打尽吗?”竺远来道。
“我在跟你的主子说话,你滚一边儿去!”那人喝骂。
“我在跟你的手下说话,你滚一边儿去!”竺远来以牙还牙,还特意在“你”字上加了重音。
“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聒噪,竟敢对大人不敬!”前排的一人解下了面罩,是一位中年模样的男子。
竺远来咧嘴一笑:“既然是‘旧识’,何必再遮遮掩掩,全都把面罩摘了吧,让我看看来的都有谁。”
前排又有两人脱了面罩,其中包括那个死盯着萧天河的人。
当萧天河看清他的相貌时,不禁大吃一惊,那人正是打过好几次交道的华林仙军大元帅——梁飞廉!
“唔……梁元帅,朱元帅,黄元帅。怎么,云元帅没有来吗?”竺远来道。
原来,他说的“老友”、“旧识”,就是当年在江由界大战的对手!如此看来,刚才后排那个说话的人就是华林大君尚兴杰了,而剩下那几个依然蒙着面的人,就是当初和华林大君一起追杀楚芳华夫妇的同伙!
也许真是命运使然?时隔数百年之久,竟在同一个地方,再次遭遇同一批敌人。
“程老弟,此事是我们监兵界妖族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赶紧走吧,也带上萧兄弟他们几个人一起走!”沈石沉情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程羽飞却不肯走:“既然是监兵界妖族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了,我会与各位一起并肩作战的!”
“这么说,你……”楚芳华惊讶地望着程羽飞。
程羽飞点了点头。
“好!今日监兵界七妖终于聚齐,就同尔等做个了结!”楚芳华意气风发。
竺远来用胳膊肘捅了捅贺崇宝,小声道:“我就知道主人有办法收服他,看,果然成为我们的同伴了。”
“哼,多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对我来说也没多大区别。”华林大君摘下了面罩。
一身亮白色绸衫,须发皆白,长须到腹,垂发及腰,那双威武的长眉也是白色,炯炯有神的双目,仙风道骨的相貌,威严肃穆的神情,尚兴杰不愧为一方之君。
“萧兄弟,带着几位姑娘去崖下救得禹姑娘,然后速速离开江由界!”楚芳华道。
这时,梁飞廉却喝道:“一个都别想逃!萧天河,我早就觉得你奇怪了,只是辛震宇那厮一直护着,我没机会拿你来审个究竟,没想到这次居然在这里碰上了,也算你倒霉,你还敢说你不认识他吗?”梁飞廉指着贺崇宝道。
贺崇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梁飞廉!上次在宗飘界你就使用卑鄙手段对萧天河不利,这次在江由界又要故技重施吗?你敢不敢堂堂正正跟我们较量,不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梁飞廉冷笑:“无关?笑话!上次有灵威大帝那几个狗屁元帅在,实在是碍事,我本是奉了我家大君之令,前去宗飘界协助那几个元帅剿灭监兵界三位妖女的,顺便打探监兵佩的线索,没想到半途横生枝节,冒出来好几个陌生妖族拦路,尤其是萧天河那个臭小子,不多不少正好带了三个妖族女子现身,毕华田那几个蠢货想当然地就把他身旁的三个妖女当成了目标!哼,毕华田他们在,我也不便说破,只能无功而返。这一回,你,萧天河,以及那三个妖女再次一同出现,还能逃得了干系?”
萧天河忽然晃了一下,脚下发软,似乎站不住的模样,脸色也十分苍白,
沁出了一脑门的冷汗,看样子快要虚脱了,赵湘琳连忙扶住了他。
“嘁,窝囊废!”看见萧天河吓成这幅模样,梁飞廉啐了一口。
“飞廉,你太谦虚了。你在宗飘界亲眼看见了监兵佩的妖族,还带回了楚芳华的消息,怎么能算是‘无功而返’呢?没有你那次出行,如今我们也找不到这儿来。” 尚兴杰抚须微笑,又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萧天河,“一个一元级刀魔,竟然与这么多实力高强的妖族为伍,有趣。我也不杀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华林域自有你的安身之处。”
“在下承蒙贺兄一再相助,如今岂能弃之不顾?虽然你贵为大君,但我也不怵你,你想打就打,要杀就杀。我能活则活,该死则死,全看天意。”萧天河有气无力地说。
这番话出乎了梁飞廉的意料,照他想来,萧天河既然吓成这副惨样,肯定已经服软了。“死鸭子嘴硬!”他挖苦道。
“哈哈哈!”尚兴杰仰天大笑起来,“好,好!实力虽弱,但不惧生死,豪气干云,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方才我既然说了不杀你,就一定不会杀你。不过,听我一言,我等和这些妖族之间的交战,你还是不要掺和为好,这可不是你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干涉的事!”
“萧兄弟,他的话没错。你若插手进来,必是个横死当场的结局,别做无端枉死的愚鲁之事,你的义气我心知肚明,还是赶紧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吧。”贺崇宝劝道。
萧天河并不答话,推开赵湘琳的手,缓步走上前来,对尚兴杰说:“大君,你承诺不杀我是吧?”
“没错!”
“那你的手下以及那些同伙呢?”
“放心,这些人无一不是高手,不会跟你玩那种卑劣的文字游戏。”
“我这几位妖族朋友呢?”
“只要她们不搅局,一样不杀,但是他却例外。” 尚兴杰指着贺崇宝道,“他是监兵界的妖族,与我等结怨已深,我不能放过他!”
“好!那我们几个就在一旁观战。”萧天河向远处走去。
赵湘琳、黎翠嫣她们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萧天河究竟作何打算,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说了这么多废话,可以动手了吧?”站在尚兴杰旁边那人开口道。他的声音既沙哑又低沉,好像是刻意为之。
“且慢!”萧天河又出声制止。
“休要得寸进尺!”梁元帅斥道。
萧天河不理睬他,还是直接跟尚兴杰对话:“大君,我敬你守信重诺。不过先前派来两拨手下进行消耗,这种手段真是让人不齿啊!”
“那不是我的手下。”尚兴杰道。
其实萧天河又何尝不知?他这么说只是要引出下面的话:“如此说来,就太不公平了。你们即便获胜,也只是时机凑巧捡了个便宜而已。”
“呔!你有完没完了?你当这是比赛呢?还扯什么公平不公平?”梁飞廉恼怒道。
“哦,对,我差点儿忘记了,梁大元帅可是个‘英雄’人物,先是在宗飘界以堂堂元帅之威挟持我这么一个连一元级都不到的人,又在后来飞升者对决时偷藏元力在法宝上企图暗箭杀死刚刚升入一元级的我。啧啧,若论‘公平公正’,天下间有谁能出其右?看来刚才我是多此一举了。”萧天河戏谑地讥讽道。
梁飞廉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剑剑将萧天河的肉剐下来,可尚兴杰又说了不可杀他,憋得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
“那你说,怎么办?”尚兴杰微笑着问道。
“很简单,等监兵界那些妖族的妖力完全复原了,再开战不迟。如果最后胜利了,传出去也好听些不是?”萧天河可真是绞尽了脑汁在为贺崇宝他们着想,即便最后尚兴杰不同意,说话的时间也可以让他们好好想想对策。
“好!如此倒也公平。那就明日的午时再战。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你们所有人都不许离开这里。”出乎意料,尚兴杰竟然十分痛快地答应了。他身前的三位元帅诧异地回头望着他,连和他并排的那位黑衣人都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老尚!”尚兴杰却做了个安心的手势,就地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总算争取到了一日的工夫……”萧天河攥紧的拳头松开了,手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楚芳华远远地向他点了点头,算是道谢。而杜怀柔则冲他直笑,还挤了挤眼睛。萧天河无心同她胡闹,脑中仔细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监兵界有七位妖族,加上楚芳华共是八人,尚兴杰他们也是八人。看似势均力敌,其实不然。
尚兴杰与他身旁的蒙面人想必是同等级别的高手,而监兵界这边只有楚芳华一人可以与他们匹敌,这是第一个劣势因素——八卦级高手人数少一个。
前排的三位蒙面人和梁元帅他们应该也是同等的实力,即七星级。贺崇宝曾在宗飘界中和灵威大帝座下的庞元帅打了个平手,应该也是七星级,而竺远来、程羽飞在与贺崇宝的比试之中相差无几,因此他们六人分成三对厮杀应该很难分出胜负。由于沈石沉必须对抗对方多出来的那个八卦级高手,剩下三个蒙面七星高手就只能由杜怀柔他们三位姑娘来应对了,恐怕会很吃力。这就是第二个劣势因素——整体实力偏弱。
沈石沉的伤还没好,杜怀柔也尚未完全
恢复,这是第三个劣势因素——有伤在身。
有了上次大战的经历,这次尚兴杰会不会还带了其他人来?“上一回可是多一个云元帅,依然被楚芳华他们给逃了,这次云元帅以及华林大君座下的第五位元帅都没有露面,该不会是……”想到这里,萧天河向远处看了看。说不定,有伏兵正藏在外面的山岩沟壑之中。也许,这就是第四个潜在的劣势因素,
尚兴杰开始打坐,旁边那人却是沉不住气了,气鼓鼓地对他说:“我来是杀人,可不是来陪着你胡闹的!如今监兵佩之主就在这里,几个妖族的状态也不算好,眼看多年的夙愿有望达成,为何非要再等两天?你等得,我等不得!”
尚兴杰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向前伸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我等着,你随意。”
“哼,那好,我们上!”那人振臂一呼,前排三位黑衣人率先发难,贺崇宝、竺远来、程羽飞分别截住一人,边打边退,退到崖边竟跃了下去,六人在空中上下翻飞,打得好不精彩!而那领头的黑衣人则来势汹汹地扑向了楚芳华,见三位妖族女子上前助战,他也立即闪身跳下了悬崖。楚芳华和杜怀柔她们生怕贺崇宝那三人吃亏,赶紧追了下去,一共十一人在“虹龙三氿”的美景前恶战起来。沈石沉则走到崖边,横握破波矛,己方人数占优,他并不着急。
空战,这还是萧天河第一次目睹。
其实渡过中劫达到七星级之后,高手间对决已经不完全靠招法和身法了,还有元力、蒙力、妖力之间的比拼。仙族高手可以从剑锋射出剑气,魔族高手可以从刀刃挥出刀波,妖族则因为本命武器的差别,所施放出的妖力气波也各式各样。这种攻击方式与以功力凝聚出指剑、掌刀那种不同。首先,刀波、剑气是脱离身体的远距离攻击手段;其次,刀波和剑气不能长时间存留;第三,刀波、剑气可以看成是一种纯功力凝集的气浪,因此撞上障碍之后会爆炸,彼此相撞之后也会在瞬间互相消耗,消耗的部分功力依然会爆炸激荡,而最后残存下的气波则会继续向前飞射。
刀波与剑气的速度、威力以及可施放的次数都与施放者的境界有关。其中“一元级”的灵魂本源之力是施放的基础,所以必须修炼到一元级之后,才能发出刀波或剑气。与此对应,妖族的妖力也必须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发出妖力波。这种妖力气波与一些妖族的绝招不同。
以敖睚眦为例,他在大赤界时就能用炀骨刀劈出追日斩,但追日斩却不属于妖力气波的范畴。其原因之一,追日斩是敖睚眦独门绝招,并非所有的妖族都能释放;原因之二,追日斩需要通过独特的运功法门、借助特有的兵器——炀骨刀才能释放,而妖力气波则没这么多限制;原因之三,追日斩三道刀波走得是弧形路线,与直来直去的妖力气波不同。其实像雷啸炎的火焰虎、黎翠嫣的白狐影、甚至像白樱雪的驱虫术,这些都和追日斩一样,属于独门绝招。
刀波、剑气、妖力气波虽然只是功力凝团,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独特之处,但施放出来的华丽程度却丝毫不逊于那些绝招。当十一人在三叠瀑布前开始“气波大战”时,五颜六色的光芒和不绝于耳的声响将这片空中战场点缀得格外“流光溢彩”。不知道的或许会以为这里在燃放节日焰火呢。
五光十色的气、波让萧天河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说起来,也只有在空中这种上下四方皆是战场的地方,剑气、刀波等等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若是在地上,不仅攻击敌人的方向少了很多,气波的攻击范围也会受到战场地形的限制。还有,当打斗到了双方互拼刀波剑气的地步,那必然是一场撼天恶战,因为施放气、波都会损失相应的功力,偏偏这种战法的命中率算不上特别高,如果像放爆竹那样“噼里啪啦”的把功力一股脑全都施放出去,离死也就不远了。
这场大战还有另一个颇为引人注目的地方,那就是田晓莹与关灵韵的兵器。
关灵韵的武器是一把黑漆漆的弩,更确切地说,是一把臂弩。弩身带有臂套,固定在她的右臂上,弩身特别长,向两侧延伸开去至少也有三尺,弩身两端还带着刃,以便贴身近战时使用。弩身包括弩下的臂铠、拳套都镶着白色云纹,这黑、白两色组成的图案倒也十分雅致。古怪的是,这把弩的弩箭非常短,短到萧天河根本就看不清,估计还不到半尺长。平时弩箭就插放在弦下的几个箭槽之中,拉弦、搭箭和射出的动作则由套在手指上的金线控制机关来完成。关灵韵是监兵界妖族小团体中远程狙击的好手,大战时她一般都不冲在前面,而是在后方通览战局,以弩箭来协同作战。极长的弩身、极短的弩箭意味着极强、极硬的弩弦,仅拉开寸许就可产生巨大的弹力,将弩箭以骇人的速度发射出去。究竟快到何种程度呢?萧天河亲眼看见,一道紫光从弩弦上飞出,虽然没伤到敌人,却击中了三叠瀑布的中氿口上,也就是先前贺崇宝他们三个挖圆石的地方。弩箭顶着瀑水的激流,射在了滑溜的圆石上,非但没有弹开,还穿透了圆石,将圆石切了下来,接着是第二、第三块……在圆石被水流冲出来的霎那,萧天河数了数,仅在水中清晰可见的就有五块。可以想象,这种弩箭如果射在血肉之躯上会是何等可怕的情景。
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田晓莹亮出的那件兵器给人带来的震撼。
第三百六十章 一战即退
当田晓莹亮出她的本命武器时,把萧天河和赵湘琳震得半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那是一柄棕色的大镰刀,镰身目测约有一丈半那么长,骇人的是镰刀尖,竟然不比镰身短多少!田晓莹持镰的姿势是斜拖着,镰刀尖在下方,最远的镰刃尖居然与田晓莹隔开了四、五个人的身位。大镰刀尖呈弧形,刃部占了一半左右的宽度,寒光闪闪的,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镰刀尖的上部边缘则雕琢成了羽族翅膀的模样,红、蓝、黄、白、黑,雕出的各色“羽毛”将镰刀点缀得极为华丽。镰刀尖的根部固定于一道反弯的弧形小片,小片又连着镰刀杆。镰刀杆穿过小片,顶端是一个“鸟头”的形状,头顶有一个分别由五种颜色的“长羽毛”构成的冠,而每根“长羽毛”其实都是一个小刃。镰刀杆身亦是长羽雕纹,螺旋向下绕去,末端延伸出一只“利爪”,爪有四尖,尽皆向内斜勾。
大镰刀霸气无比,其主人却是个看似柔弱娇小的姑娘,恐怕任谁第一次看,都会被这种惊人的反差所折服。
难能可贵的是,田晓莹挥舞起如此巨大的镰刀来,还丝毫不显笨拙!镰刀在她两手之间旋转交换,镰刀尖划出一道又一道弯波向敌人飞去。虽然她的妖力气波极为显眼,可太长了也不好防御。田晓莹似乎也不指望气波能够击中敌人,只是借此来分隔敌人,不让几名敌人互相接近。配合关灵韵极其隐蔽的弩箭,二者相得益彰。
不论是打近身的格斗战还是远距离的气波战,无疑都是人多的一方占优。这几个蒙面人的头领显然是失算了。他本以为自己的出手能引得尚兴杰也加入,可尚兴杰却摆明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居然带着三位元帅手下站到了崖边观战,还时不时指指点点地评论交谈。
“尚兴杰,还不动手?你想看我死吗?”领头那人终于忍不住大喊。
“你怕死就不要再打了呗!”尚兴杰轻描淡写地劝道,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简直要把那个领头人给气死。
他还是强压住心中翻腾不已的怒火,进行最后的劝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上次被她侥幸逃走,监兵佩也被藏了起来,我们时隔如此之久才再次得到了她的下落,她现在又重新祭出了监兵佩,此时不夺更待何时?倘若再被她逃了……损失的可就不只是监兵佩了!”
或许是被催烦了,尚兴杰陡然发起火来:“我堂堂华林大君岂有言而无信之理?我答应了萧天河明天再出手,就一定要等到明天。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有说废话的工夫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输得不那么惨!”
那个领头人本来就满腔的怒火和怨气,这番话一说出来,立马被引炸了,他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尚兴杰,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从现在起我们的同盟终结!我们走着瞧!撤!”四人无心恋战,往江由界外逃去。竺远来和程羽飞正想去追,尚兴杰却挡住了二人:“哎,我重诺你们也得守信才行,明日午时之前,你们不能离开这座山崖。”
“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演戏,让他去搬救兵了?”程羽飞道。
尚兴杰眯缝着眼睛打量着程羽飞,笑道:“这位兄台是个生面孔,想必不了解上一次大战的情形。这回你们可是没有另外一个八卦级高手的,不是尚某自大,如果刚才我们一起出手,即便不用援兵,你们也没有多少胜算,所以‘救兵’一说,呵呵,简直笑煞人也!”
“程兄弟,回来吧,恢复要紧。”竺远来招了招手。
真是个怪异的场景,双方看似十分平和地打坐,气氛却是紧张万分。
梁飞廉凑近尚兴杰,小声道:“大人,自古就只有‘成王败寇’一说,若是我们拿下他们,夺了监兵佩,杀了楚芳华,其实外人根本不会知道那些承诺、约定之类的事。”
“你当我不懂这个道理吗?我心中自有思量。”尚兴杰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梁飞廉轻叹了一声,退到了一边,和朱文应、黄玄商两位元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三人时不时摇头、耸肩、摊手、叹气,相比主子,他们可是要焦躁得多。
“弟弟,你没事吧?”赵湘琳关切地问。
“好多了。”萧天河挤出一丝笑容。
“你刚才是怎么了?凭你的胆气,我可不信是被吓成那副熊样的。”
“也许是急火攻心了吧?无妨。”萧天河安慰道。
“咦,禹姑娘回来了!”赵湘琳指了指远处。
见所有人都坐在地上,黑衣人也都不见了,禹青水迟疑了一下,而后鼓足勇气对尚兴杰道:“我跟你们走,不要为难我的朋友们,他们并非是……”
“禹姑娘!”楚芳华忽然大喊一声打断了她,“你不必自责,这些人不是冲你来的。”
“真的?”禹青水还不太敢相信。
黄玄商轻蔑地说:“区区一个一元级剑仙,我们还不至于出动三位元帅以及大人亲自出马一起来抓你。”
“禹姑娘,你过来,我有话说。”楚芳华招呼花清雨,待她过来后,楚芳华小声斥道,“你不要命了?明知道你的师门在这禹馀界是忌讳,还敢再提?”
“可是……我宁肯被抓走,也不愿害了你们呀。”禹青水委屈地说。
“在三拨黑衣人之中,恐怕只有第一拨是冲你来的,第三拨这些人的目标是我,他们是我的仇人。”
“那……第二拨呢?”
“既不是冲着你,也不是冲着我,那就只有冲着那俩了。”楚芳华的眼神飘向了萧天河与赵湘琳那边,“可以说我们是彼此连累,所以没什么好道歉的。切记,在找到你的师门之前,千万不可透露师门之名。”
禹青水点头道:“好,我记住了。不过,我们现在怎么办?”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一切全看造化了。如果我们……没能挺过去,你就自己上路吧,但是别和萧天河一起走,恐怕会有危险。”楚芳华道。
“好吧。”禹青水还以为楚芳华在担心她会给萧天河惹祸上身。
在沉静之中,时光点点流逝,唯有“虹龙三氿”的水声,就和千百年来一样,一成不变地轰鸣着。
入夜,天气很清凉。皓月当空,洒下一片银亮之色。
憋了许久的三位元帅终于坐不住了,一起凑近尚兴杰劝谏道:“大人,他们的妖力恢复了大半,再不动手,恐怕就迟了!”
尚兴杰回答:“没有了那几个人联手,我们即便动手也没有把握获胜,能获胜也不可能夺得监兵佩或是杀掉楚芳华。上一次她能在我们十人的围攻之下逃走,如今我们只有四个人,想都别想了。”
三位元帅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想着同样一句话:“这能怪谁啊?还不都怪你?”不过,他们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在这里干耗着?回去重整旗鼓,多带些人手再来就是!”梁飞廉不解。
“飞廉,沉住气。有时,事情不一定非要追求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确切结果,有些信息的重要程度和珍贵程度,丝毫不亚于监兵佩那样的珍宝。比如上次你从宗飘界带回的消息,表面上你没有完成任务我显得很不高兴,其实那是做给别人看的,私下里我可曾斥责或惩罚过你?”尚兴杰道。
“的确,正因为大人没有斥责我,我反而一直于心难安,迫切急于立功。”
朱文英道:“大人,我们几个都是一条心,对您忠心耿耿,以后您尽管该赏则赏,该罚就罚,不必做样子给我们提点的。”
“呵呵,难道你们几个我还信不过么?我那是做给灵威大帝,甚至是其他大帝、大君看的,目的是不想万一走漏了风声致使他们生疑,从而掺和我的好事。这一次,我是在等待确认一件事,而且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老翟那个蠢货,险些把我以后的计划都给泄露出去,我刚才肺都要气炸了,还好对方似乎没有起疑。老翟他啊,哼哼,我早就看透了,完全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要滚最好,我才不稀罕那个什么狗屁同盟呢!如果事情真如我猜测的那样,呵呵,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一统仙魔两界了!”尚兴杰兴奋地说。
“到底是大人,考虑得就是比我们深呐!”梁飞廉慨叹。
朱文英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知道差距了吧?以后你可得向大人多学着点儿!”
“啧啧,脸皮好厚的家伙,你还好意思说我?”梁飞廉开玩笑道。
“大人,可否告诉我们你要确认的是什么事?”黄玄商问道。
“看在明日午时之前,会不会有妖族之人赶来帮助他们。如果没有还则罢了,我们就先回去。如果有的话……”尚兴杰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黄玄商接话:“那我们的胜算就更小了!”
“你错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胜算。若没妖族来助,我们就自己认输;若有妖族来助,那就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必须全力逃脱。我已经安排了屏翳和丰隆在外头接应,交战时你们不必拼命,节省元力为主,到时我一喊退,你们切莫恋战,迅速撤出江由界,听明白了么?”尚兴杰神情严肃。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其实说了半天,他们心中还是猜不透,尚兴杰究竟想要做什么。可能会有妖族来助战?三人对尚兴杰的话都将信将疑,他们这次来江由界可是奇袭,除了撤走的那些黑衣人,也没人离开过这座高崖,妖族从何而来?这与约定的开战时间——翌日午时又有什么关系?
怕尚兴杰不悦,三人没再多问,而是时刻小心提防着可能会突然从天而降的敌人。在忐忑之中,长夜悄然过去,黎明到来,第二天的日头一如既往地爬上了东方的天空。
经过大半个白天加上一夜的休整,监兵界几位妖族的妖力差不多都恢复圆满,甚至已经开始起身走动交谈了。
三位元帅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越是接近午时,就越难心安。唯独尚兴杰一人镇定自若,颇有大君风范。
日照高头,午时已到。
打坐的尚兴杰突然睁开了双眼,站起身来。梁、朱、黄三位元帅连忙走到他身后,各自手持仙剑。
楚芳华这边也是一字排开,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严阵以待。
“萧天河,我已依照先前的约定,等到午时了,可以开打了吧?”尚兴杰笑眯眯地问道。
萧天河起身拱手道:“大君言而有信,在下佩服。你们动手吧。”
“好!”尚兴杰爽快地应了一声,大手一挥,喊道,“给我上!”
四人立即冲向了楚芳华他们八个。人数有劣势,尚兴杰还不许全力以赴,几位元帅只好抱成团战斗,丝毫不敢远离同伴。吸取了先前撤走的那批黑衣人的教训,他们四个选择贴身与对手近战,不给对手施放妖力气波的机会。
拉近战斗距离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大降低了田晓莹与关灵韵两位妖女的攻击力。
关灵韵的弩是远程兵刃,近战弩箭就不是那么好用了,只能靠弩身两端的刃尖和手上的拳套作战。而田晓莹则是由于镰刀过于巨大,本就是八人围攻四个,那四个还凑在一起,可供战斗的空间实在太小,大镰刀根本挥舞不开。这时,仙剑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一寸短一寸险,四柄仙剑还有软有硬,打起来颇为灵动自如。反观楚芳华这边,田、关两人兵器
的威力已经减了大半,贺崇宝、竺远来、程羽飞、沈石沉四人的兵器最短的也在九尺以上,在狭小的战圈之内碍手碍脚的,根本无法全力发挥长兵器应有的作用。最无奈的就属杜怀柔了,玉罗圈虽然是精小的武器,可偏偏她有伤在身,不能顶在最前面,被前头那几个壮汉一挡,连抓空档丢圈圈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急得边绕边跺脚。
“老沈和三位姑娘退下,我们四个上!”楚芳华道。的确,此时应当以同等人数来回牵扯、靠速度分隔敌人,逼得他们各自为战,再以长兵器捉对厮杀,如此才是良策。
“撤!”尚兴杰毫不犹豫地下了退令。因为他知道,楚芳华已经找到了最完美的应对之法,四人一旦被牵扯开来就全完了,到时那几个妖族一人缠住一个经久大战,使弩的妖女只需在旁边等着放冷箭就行了。
听到了撤退的命令,三位元帅立即收招回拢,一人殿后,一人护左翼,一人守右翼,施展身法跟着尚兴杰迅速地向江由界外退去。
没预料到那伙人耐心等待一天半之久,结果才开打了这么一会儿就认?逃跑了,楚芳华他们一时都愣了神。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响彻云霄,楚芳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主人,不追了吗?”沈石沉问。
“不必了。追上了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杀掉他们,何况在殊死一搏的情况下,恐怕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现在可是伤不起的。再说他们在界外肯定有接应。”楚芳华收了魔刀,“总之,这次能安然脱身,已经是运气了。”
“我也估计有接应,那为何接应之人不一起进江由界来杀我们呢?我们再能打也只有八个人呀。”杜怀柔不解。
萧天河道:“刚才那声哨响听到了没有?我们的援军到了。”
“援军?”几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你莫唬我,哪儿来的援军?”竺远来一拍脑门,“哦,我知道了,是禹姑娘吧!难怪你过了那么久才回到崖顶,是去搬救兵了吧?”
禹青水连连摆手:“不是我,我可不比你们能飞来飞去的,我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当然慢了。”
“弟弟,是你吧?”赵湘琳忽然想起萧天河那阵难以解释的虚弱。
“没错。”萧天河咧嘴一笑。
杜怀柔走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哟,相公,我咋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呢?来的人是谁啊?”
“哎,这么多人呢,别那么轻佻!我也不知道来救的是谁,走,出去看看。”萧天河道。
几人刚走下高崖不久,就看见三人匆匆地迎面跑了过来。
这三人是两男一女,分别拿着一杆枪、一柄戟、一把斧,看来他们都是妖族。
“不知哪位是萧天河?”持斧之人拱手问道。
“我就是。”萧天河向他还了礼。
“哦,太好了。”那人松了口气,“各位都没受什么伤吧?”
“大伙都没事,多谢你们前来搭救。”萧天河躬身谢道。
“三位,不知那四人是逃走了吗?”楚芳华问。
三人中的那位女子笑道:“没那么容易!外头的兄弟姐妹们把他们缠住了,我们几个唯恐江由界内还有他们的同伙,也担心你们的安危,所以先冲进来看一看。不过他们也在界外埋伏下了接应,个个是高手,要全歼他们也不太容易啊!”
“哈哈哈!”楚芳华拍手大笑,“太好了,太好了!此回能让他们吃个大亏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知你们来了多少人啊?”
“我们接到消息之后,片刻也不敢耽误,三日之内能够赶到的人全都抛下手中之事往这里赶,先到这儿的已经差不多有四、五十人了,恐怕现在还有百余人在赶来的途中呢。”拿戟的人道。
“四、四、五十个?还有百余人在半路上?”竺远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看怪物一样瞅着萧天河,“萧兄弟,哦不,我觉得我应该叫你一声‘萧大哥’了,这些人全都是你喊来的救兵?你究竟是什么来头啊?莫非你就是魔族的第六位大帝,‘隐藏大帝’?”
萧天河“噗哧”一声乐了:“什么‘隐藏大帝’!这些人我也不认识,是我联系了石灏明,他安排的人手。”
竺远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昨日你的虚脱并非是吓得,而是在和石兄传讯咯?”
“当然了,我岂会那么胆小怕事?是范……呃,楚……”萧天河卡壳了,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楚芳华。
楚芳华微笑道:“叫我一声‘楚姐’吧。是我传音教给他与孟章界妖族的远距传讯之法,他又故意诱使尚兴杰约定今日再战,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使枪的女子道:“我们是接到了石大人、林大人和蓝大人的传讯急令才赶来的,也幸亏是在这江由界,如果是在人族地境的腹地,还真不好办了。”
“行,石灏明对你可真够意思!”贺崇宝冲萧天河竖起了大拇指,“竟然发动鳞、兽、羽三部妖王下令救援,你这面子可谓是天大呀!”
“我也没想到会如此兴师动众……”萧天河抓了抓脑袋。
“天河,我看你还是别出去了,免得他们发现是你叫来的救兵,从而恨你入骨,那将来你在人族地境走动恐怕就多有不便了。”楚芳华道。
萧天河点了点头。
竺远来“嘿嘿”直笑:“他们能不能逃脱还是个问题呢。快走吧,不能错过他们的惨状!”
于是,萧天河、赵湘琳、禹青水以及孟章界的三位妖女留了下来,楚芳华他们则跟着三位妖族援兵一起,迅速往江由界外而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 九九双绝
一直身居高位的华林大君,遭遇了有生以来最窘迫的困境。座下五位大元帅虽然全都在身旁,却招架不住敌人实在太多了。
在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哨过后,当树林里、草丛中、岩石后突然出现诸多妖族时,尚兴杰着实吓了一跳。他已经意料到会有妖族来助楚芳华,但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由于此次行动他不想引他人注意,所以,负责在江由界外接应的云屏翳与郑丰隆并没有带多少人,仅有五、六个亲信随从而已。如今,在妖族的围攻之下,除了尚兴杰与五位元帅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挂了彩。
“护着我冲杀出去!”尚兴杰急红了眼,大声喝道。
梁、朱、黄这三位从江由界逃出的元帅心中别提多憋屈了,原本是一举铲除楚芳华、夺得监兵佩的大好情势,却被尚兴杰一而再、再而三的“愚蠢”举动给白白葬送了。不仅如此,还使得己方所有人都陷入了将要惨死的险境之中。他们实在猜不透,平日里一贯精明睿智的大君,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尚兴杰与梁飞廉在最前,另外四位元帅分别负责两翼、殿后,至于那些随从们,此时已经顾不得了。当楚芳华一行人从山崖上走下来时,恰好被尚兴杰看在眼中。他顿时心中一沉:如果监兵界那伙妖族也加入围剿的战斗,自己的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尚兴杰没再迟疑,抽出空档挥剑对天空射出了几道剑气,又故意与楚芳华遥遥对视了一眼。
楚芳华对身旁那三位赶来救援的妖族道:“看样子他们要拼命了,你们帮我传信给其他妖族吧,不必击杀,不必力抵,以保全自身为前提,‘刁难’他们一下就行了,他们拼命要逃,就放他们去吧。”
那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向楚芳华拱手后,也疾步加入了战圈。
“主人,如此良机,何不趁机?”沈石沉小声问道。
“我亦清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这些人是来救萧天河的,我们只是沾光而已。你看,他们之中的确有**、七星级高手,但三才、四象、五行级的也大有人在,尚兴杰他们六个可不是那么好杀的。”楚芳华道。
沈石沉点头赞同:“唉,说得是。如果逼得他们鱼死网破,伤了一些妖族的性命,确实不妥,也让萧天河没法向石灏明交代。”
“还有刚才那几道冲天剑气,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尚兴杰向其他大君、大帝求助的信号。”贺崇宝道。
“这次他吃了大亏,希望以后能收敛一些吧。”楚芳华淡淡地说。
“狗改不了吃屎,主人以后还是要小心为妙。”程羽飞提醒道。
楚芳华扭头看着他:“你叫我‘主人’?如此说来你真的愿意加入监兵界了?”
程羽飞点了点头,认真地说:“这几位兄弟的实力我已经见识过了,我说到做到。那你答应过我的事……”
“决不食言。”楚芳华笑了,伸手与他击了一掌。
“太好了,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竺远来将手搭在了程羽飞的肩膀上,突然用力攥住了他的肩头,故作严肃地说,“兄弟归兄弟,可有些话不能不说。像你刚才那句‘狗改不了那什么’的,以后还是少说为妙啊!”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说笑之间,尚兴杰与五位元帅一伙已经突破重围,灰溜溜地逃走了,随从则一个都没跑掉。尚兴杰两次亲征江由界,却都无功而返,也许对他来说,这里真不是一处福地呢。
逃出十几里之后,看看后面没有追兵,尚兴杰一行才放慢了脚步。
“大人,兄弟们憋屈着呢,你这次可得把话说明白了啊!”梁飞廉喘着粗气。他臂上着了一处伤,虽然用手捂着,可鲜血还是从指缝中往外涌。
“唉……”尚兴杰一声长叹,拿出一个小瓶丢给了他,“是我的错,对局势判断有误。”
“这是……大人您亲自炼制的……九转归元丹?”梁飞廉惊讶地手都在颤抖。
“是的,拿去吧,一人一颗正好。”尚兴杰道。
另外几位元帅呼啦一下子都围了过去,抢过属于自己的丹药后,纷纷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了下去。
“多谢大人!”五人喜形于色,似乎已将刚才的郁闷抛至九霄云外了。
也无怪乎他们会这么痴狂,要知道,华林大君尚兴杰可是炼药一道的顶尖高手,堪称炼药名宿,“九转归元丹”更是他独创的秘药,与昌阳大君的独门奇毒“九炼化魂丸”并称“九九双绝”。究竟“绝”到什么程度,其实也没人清楚。江湖间有这么一个传言:凡是见过九炼化魂丸的人,除了一人之外,其他全都死了。而那个活下来的,就是被九转归元丹所救。
身为华林大君麾下的大元帅,梁飞廉他们对于九转归元丹可是比一般人了解得更多。九转归元丹的炼制过程差不多要耗上尚兴杰十几年的工夫,而且成丹率极低,为了不白白浪费功夫,每次尚兴杰都是全力炼制一颗。即便如此,也仅有六成左右的几率成功。耗费巨大心力而炼出的丹,功效之神奇自然没得说。虽然不清楚除了疗伤之外还有什么功效,但总之对身体有极大的好处就对了。此番为了抚平几位元帅,尚兴杰可算得上
是下了“血本”了。
这不,刚服下丹药数息之后,元帅们身上的伤就已经结痂脱落了,丹药之力竟促使新肉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长成,“灵丹妙药”之称当之无愧。除此以外,五位元帅都感到精神焕发、体力充沛,经脉间元力喷涌高涨,躯体内热血翻腾,似有磅礴之力充盈于四肢,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真是奇药也!”几位元帅连声称赞,“难怪它是昌阳大君‘九炼化魂丸’的唯一克星呢!”
“克星?谈不上。昌阳大君余子齐可是个炼毒界的传奇人物。九炼化魂丸之所以可被我的九转归元丹所解,那是因为其它丹药的药性皆无法与其毒性相抗衡罢了。这一毒一药相遇,彼此吞噬消解,因为毒性、药性相当,恰好一齐消失殆尽。”尚兴杰道。
“如此说来,九炼化魂丸也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仅是毒性强而已咯?”云屏翳问道。
“就这一点还不够吗?听说余子齐每次炼制毒丸也需要消耗极大的元力和极长的时间,由此可见那毒丸就和大人的丹药一样,都是凝聚了炼丹之道顶尖名宿大量心血的珍贵之物。”黄玄商道。
尚兴杰笑了笑:“说起来,你们可知为何我与余子齐关系一直不错?”
几位元帅互相对视,梁飞廉猜测:“难道不是因为两位大人同为炼丹双艺之翘楚而惺惺相惜吗?”
“哼,在很久以前,余子其曾经对我使过一次九炼化魂丸。”尚兴杰眯缝起眼睛回忆道,“也许是为了证明他的炼毒术比我的炼药术要高超,也许是为了铲除我这个能解除他诸多奇毒的天命对手。总之,那次我险些丢了性命。”
“这么说,那个传言是真的?那个唯一侥幸服下九炼化魂丸而存活下来的人,就是大人您?”梁飞廉惊道。
“说来话长。你们都没事了吧?戴上斗笠,我们边走边说。方才战斗时那几道冲天剑气虽然是为了诈吓楚芳华,可我担心会真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早些离开为妙。”尚兴杰道。
毕竟身在魔族地域,六人不愿太过张扬地御剑飞行,所以白日里还是靠双腿赶路。尚兴杰继续回忆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和余子齐那时还不认识。有一日,天降大雪,将路都封堵住了,难得闲暇,我就上了一座酒楼,饮酒赏雪。而余子齐,当时就坐在我旁边那一桌,也是孤杯独饮。我见其相貌不凡,就邀他同坐。饮酒期间,我们相聊甚欢,不经意的,他提及了炼毒之术。那是他的专长,自然有许多话可讲,对此,我也就炼药之术提出了一些针对他炼毒术的看法。也许是酒多气壮,我们彼此不服,于是就打了一个赌,一个很大很大的赌。”
“赌注是什么?”梁飞廉问。
尚兴杰捋须笑道:“命!由他下毒到酒中,我们同饮而尽,然后由我来解毒。如解得掉,那说明我的炼药术比他的炼毒术要高明。若解不掉……那只能承认他的毒更加厉害了。”
元帅们听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算是哪门子的“打赌”?以尚兴杰的角度来看,相信自己的炼药术能够解毒,故而胆敢以身试毒,虽然很冒险,但尚且算是说得通。可从余子齐的角度来看,就未免太荒唐了些。怎么,对自己炼制的毒十分自信,宁肯亲自服毒身死以证毒术高超吗?真是个疯狂的家伙。
“这不是因为酒喝多了嘛!再说我们打的赌还有个附加条件。只可用酒楼厨房中的各种食材为材料,当场炼制毒与药。随身带的各种毒、药无法证明真是个人亲手所炼,所以不可用。”尚兴杰解释道。
听到这儿,云屏翳松了口气,笑道:“呵,有意思,如此才像是两个醉酒之人在闹着玩。以食材炼出的毒,想必毒性算不得厉害吧?”
“那可不是。酒楼厨房与仓库中的存藏算是丰富,即便不是常见的炼药材料,我也能炼制出不下几十种专解各种毒的良药。同样,对余子齐来说亦是如此。不过半日工夫,那家伙居然就用厨房的炉灶捣鼓出十几种毒来。我也不甘示弱,喝下毒酒之后,根据中毒之感用另外一座炉灶将解药一一调制出来。在见识过了彼此的本事之后,我们也对对方肃然起敬。不过,打赌算是我赢了,因此他心中并非那么舒坦的。直到最后一杯酒下肚之后,他对我说,有一种毒,是他秘制而成的,自诩天下无他人可解,只有他自己炼制的另外一种毒方可以毒攻毒而化之,那一日虽然他的毒我都解了,可无奈受到材料与时间的限制,无法发挥出他的真正本事。我听了,当然不服。要知道我炼制解药也受到了同样的限制。于是,我就提出,把那毒药给我试一试。而他拿出来的,正是九炼化魂丸!”
梁飞廉叹道:“好阴险的家伙,这分明是要害了你啊!倘若解不了毒,我敢保证他一定不会把另外那种解毒的毒给你的!”
尚兴杰轻笑:“其实那是谎话,根本就没有毒可以化解九炼化魂丸。他那么说正是为了激我将毒服下。而我也没法怨他,毕竟是我自愿上钩的。吃了九炼化魂丸之后,仿佛坠入云雾之间,身体僵化,冷热不知,但疼痛感却放大至无穷。余子齐他不过用指甲在我手心掐了个印子,我却疼得哀号连天、涕泪横流,跟疯了似的。他事后跟我说,中了此
毒至深之人,无一例外,都是被轻轻一碰或是稍稍一磕给活活痛死的,哪怕是在街上淋了一滴雨,也会觉得脑袋炸裂,当场摔倒。而这一摔,命也就摔没了。”
“竟然如此古怪!”元帅们尽管见多识广,此时也只有慨叹的份。九炼化魂丸与他们意想中的天下奇毒实在相差太多了,一般烈性毒的中毒症状大多表现以溃烂、化脓、溶血、腐蚀等等,像这种外表看来安然无恙而内心却天翻地覆的中毒致死之状,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后来呢?”梁飞廉问。
“情急之下,我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服下了刚刚炼成的第一颗、也是唯一的一颗九转归元丹。天不绝我,竟恰好能解那毒。余子齐那家伙显然惊讶万分,从那以后,我们也牢牢记住了彼此的名字。多年之后,我们都登上了大君之位,但我永远记得那一场雪天酒楼中毒与药的较量。在外人看来,我和余子齐是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实际上却不尽然。我们之所以为友,不过是因为不想与对方为敌罢了。”尚兴杰道。
“没想到,大人与昌阳大君当初还有这么一段奇妙的过往。”郑丰隆道。
“嗯。的确奇妙。”尚兴杰点了点头,心中却多说了一句话,“还有那个白衣女子,更给这段经历增加了一分神秘。”
“再说这次吧。”尚兴杰终于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伙人当中的妖族数目显然超过了七个,而且飞廉说了,他与那个名叫萧天河的这两次在飞云城外的相遇,那小子都与妖族为伍。我突然怀疑起来,那小子是不是背负着什么秘密。飞廉,你说他是个飞升者?”
梁飞廉道:“没错。他是魔族这许多年来唯一的飞升者,在三重屋之中只适应了六年多一点,资质惊人。”
“唔。魔族都多久没有飞升者了,传闻下界的修魔之道已经没落,修魔者也死光了。突然冒出他这样一个魔道天才,会不会是魔族的阴谋?”尚兴杰猜测道。
梁飞廉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当初下级修真者大赛之后,飞云城又举办了一场仙魔两族的飞升者对决,当时我和老云都在场。起先我们也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辛震宇那厮安排好的,以便借机和我打赌建立魔族新城,可后来检测了三重屋的阵法宝石,那个萧天河的确是飞升了六年零三个月。”
云屏翳也道:“是的,阵法宝石是由我亲自检测的,不会有错。那小子千真万确是个天资极佳的飞升者。”
尚兴杰嘴角扬起:“那就是了。既然萧天河他才飞升上界六年多一点,怎么会结识那么多实力高强的妖族呢?”
“在宗飘界时我也曾怀疑过这一点,不过那小子声称当时与他一起出现的三位妖族女子是在下界就结识的妖族朋友,喏,就是一直护在他身旁穿着黑衣、白衣、黄衣的那三位妖女。”梁飞廉。
“下界的妖族?哼,飞升上界之后就能有五行、**级了?妖族修炼之慢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尚兴杰提醒道,“而且,我心中一直萦绕着一个蹊跷,多年来始终未解。”
“大人的意思是?”梁飞廉皱紧了眉头。
“江湖间还有另外一个传言,很久很久以前,在仙族飞云区的怀冀谷,一个诡异的通道突然出现,许多下等修仙者钻入其中消失了,而高等修仙者却进不去,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是穿过通道去了下界,宣扬我修仙之道去了。你们可曾听说过?”
“有所耳闻。”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更传闻其中有一人,偷带了一件禹馀界的稀世珍宝下界去了。这则传言更加笼统虚幻,只算是前面那则传闻的附加,由于没有人确切地知道珍宝为何物,所以久而久之,这件事近乎被人们遗忘了。”说到这里,尚兴杰抚须顿了顿,“这一切发生之时,恰好是我们上一次追杀常沾懿和楚芳华夫妇之际,而且,我们那会儿也差不多正好追到了飞云区附近。”
朱文英拍了一下手掌:“没错!杀掉孟章界那个妖族的地方,就离怀冀谷不远!”
“那名妖族男子是我们见过的唯一一位孟章界的妖族,即便后来生死存亡的关头,常沾懿也没有召出其他的妖族助战,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尚兴杰问。
“不瞒大人,我们几个后来议事之时也曾偶尔提及过这件事。决战之时,监兵界所有的妖族齐出护主,而孟章界的妖族却一个都没看见,从而导致他们夫妻分散逃亡,常沾懿更是身负重伤。按理来说,不应如此才是。对此,我们想到了两种可能:第一,孟章界的妖族或许只有死去的那一个而已;第二,孟章界中最强的那个妖族已经战死,而其他妖族则实力不济,出来也只有送死的份儿,所以常沾懿才没有召他们助战。”云屏翳道。
尚兴杰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慢慢地说:“孟章界中是不是只有那一个妖族,只有常沾懿和楚芳华两人最清楚。如果还有其他妖族,哪怕在逃命时拉出来当垫背的,也比自己中招受伤要强。所以先前在江由界看到萧天河时,我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猜测这长久未解的蹊跷会不会还有第三种可能——所谓的‘稀世珍宝’,或许正是孟章佩!在那个妖族战死之后没多久,它就被人偷下界去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获赠珍宝
论头脑,华林大君尚兴杰可称得上是老谋深算,他的眼光也比其他人更独到。这就是他能稳坐大君之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他提出了那个大胆的设想后,几位元帅都热血沸腾。一切细节似乎都能对应得上,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奇妙的“凑巧”吧。这么多年以来,尚兴杰想要得到的无非就是楚芳华的那块监兵佩,可却始终不曾到手。而常沾懿的那块孟章佩,早就和主人一起下落不明了。如今尚兴杰的猜测直接关乎孟章佩的下落,怎能不让人激动?
“大人,听你这么一说,我越想越觉得没错,孟章佩肯定是被人偷带下界去了,然后被萧天河得到,又飞升带回禹馀界来了!”云屏翳道。
“可是,偷了孟章佩的那个下等修仙者到了下界应该是个叱咤风云的存在啊,如此重要的宝贝怎么会落入他人之手?”朱文英提出了一点疑惑。
云屏翳顿了顿,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说:“嗨,想那些做什么?人有旦夕祸福,世事难预料不是吗?我们只要去把那小子抓回来,然后拿到孟章佩就完事了!”
“有了孟章佩,即可号令其中妖族助战,按照大人的计划,再去焚天宫走上一遭,回头解决掉楚芳华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等得到了两块天宝,再打探出另外两块的下落并取得想必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如此,大功即可告成!”梁飞廉越说越激动,连说带比划。
尚兴杰伸手示意大家压抑一下躁动的心情:“稍安,猜测毕竟是猜测,哪怕听上去再怎么合理,也不如事实可靠。焚天宫的事暂且不提,具体结果如何还得看到时的造化。关于萧天河这件事,我不惜和老翟决裂而答应萧天河晚一天才动手,就是为了证实一下我的猜测。萧天河显然和楚芳华是一伙的,那个使棍的妖族是个生面孔,我起初还怀疑是不是孟章界的妖族,可后来楚芳华却自己说出来了,那个妖族是监兵界的最后一位妖族。这样的话,萧天河身边那几个妖女是孟章界妖族的可能性最大。加上他又突然提出缓战一天的奇怪要求,让我更加怀疑,恐怕孟章界最厉害的妖族并不在他身边。他争取那一天的时间是为了让孟章界的妖族赶去江由界。”
梁飞廉捶了一下手掌,恍然道:“哦,原来如此,所以大人您坚持要等到第二天再动手,要确认的就是会不会有妖族来救。如果有,那就证明孟章佩十有**是在萧天河手上。”
“正是。可是今天来救的妖族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不可能全都是孟章界的妖族。所以我又有些动摇,先前的推测也许是错了。”尚兴杰道,“以一个刚飞升的修魔者来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所以那些妖族应该都是楚芳华召来的。而萧天河站出来和我谈晚一日动手之举,多半是受了楚芳华的支使,因为她知道,亲自跟我谈的话,我肯定不会同意。”
“大人,您的意思是,孟章佩不在萧天河手上?”梁飞廉问道。尚兴杰刚才的一番话似乎又推翻了之前的猜测,把他又弄糊涂了。
尚兴杰摇头道:“不,可能性是少了许多,但尚不能全然否定。今日之事仅是表明了这回没有孟章界的妖族出战而已,对于先前那个‘孟章佩’被偷下界去的猜测,我还是挺有信心的。如果孟章佩不在萧天河手中,那很有可能依然还在下界。”
“真是那样的话,那岂不是永远都凑不齐四大天宝了?”梁飞廉的口气夹杂着失望的情绪。
尚兴杰轻轻笑了笑:“何必纠结于能不能凑齐呢?不要忘记了,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能顺利飞升至上界,次要目标是壮大我华林一域。法宝之事,尽力而为吧。”
“那还是得去抓萧天河回来好好调查调查。”云屏翳道。
尚兴杰点了点头,又道:“不必急于一时。萧天河和楚芳华还在一起的话,我们恐怕没有机会。再说眼下当务之急是焚天宫的事,倘若孟章佩果真在萧天河手中倒也是件好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想到这一点呢?嚯嚯嚯!”说着,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大人英明!”
……
萧天河并不知道他已经被华林大君给惦记上了,他比较担心的倒是梁飞廉那边。两次被他撞见自己和妖族在一起,梁飞廉肯定会起疑的。
赵湘琳安慰他:“别多想了,反正你都脱离魔军了,现在想去哪里、与谁为伍都是你的自由,梁飞廉应该不会太在意你的。”
“但愿如此吧。辛元帅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想想就头好大。”萧天河苦笑。
“还是专注于更重要的事吧,寻找那位叶姑娘的下落。”赵湘琳指着崖下道,“看,他们回来了。”
赶来助战的妖族们在尚兴杰一行人逃走之后,就已经各自散去了。回到江由界的人,仅有楚芳华和七位监兵界的妖族。
“天河,今日大打了一场,恐怕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这里也已被尚兴杰他们知晓,不能久留了。”还未走近,楚芳华就大声道。
“好。”萧天河本来也打算好辞行。
楚芳华又道:“言归正传。这次我叫你来江由界,是有几件事要告诉你。首先,是叶玲珑的消息。我知
道你惦记着她,经我调查,当初劫走她的那伙黑衣人,是赤熛大帝纪豫丘的属下。你可以前去赤熛域继续探寻她的下落。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叶玲珑的身份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最好酌情而为。至于苏紫依,你大可不必担心,她是接到了师父的急令,赶回仙族地境去了。”
楚芳华说的正是萧天河想问的。没想到叶玲珑居然和赤熛大帝扯上了关系,楚芳华的提醒又是什么意思?身份不简单,莫非叶玲珑是赤熛大帝的仇人不成?
“第二,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楚芳华的话打断了萧天河的思索。
“你尽管说。”
“我以后肯定要招兵买马夺回我的帝位,需要大量的钱财,我也知道你很有钱。”楚芳华盯着萧天河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萧天河笑道:“嗨,不就是钱么,小菜一碟。说吧,你需要多少?”
旁边的赵湘琳惊讶地问:“你真的那么富有啊?你到底有多少钱?”
“嘿嘿,”萧天河咧嘴,“要多少就有多少!”
赵湘琳听到他的口气如此之大,也只有暗暗咋舌的份了。
“我需要你一半的钱。”楚芳华一字一顿地说。
萧天河吓了一跳,他的钱堆成了两座大山,楚芳华这一下就得要走其中一座。
“怎么,心疼了?”楚芳华逗他。
“哪理,我萧天河岂是那么小气的人?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只是惊讶你需要的数目之大而已。”萧天河道。
“也是,在宗飘界你可是大手笔挥霍了四、五千珠的马车换来一张一文不值的地图,真是‘大方’得出奇啊!”楚芳华拿当初的事开起了玩笑。
萧天河心念一动,将孟章界中红蒙石那座大山整个儿挪了出来,在江由界的高崖之上又垒起了一座红彤彤的“高崖”。不得不说,如此之多的钱财堆在一起,震慑力还真不一般。赵湘琳和禹青水都看得呆住了。
“你没有蓝元石么?”楚芳华问。
“有啊。不过在魔族地境,用红蒙石更方便吧?”
“不,我要蓝元石。我就是要让别人误以为我与仙族某个大君有联系,在我夺回帝位的过程中,仙族那些家伙越是互相猜忌,对我就越有利。”楚芳华解释道。
“好吧。”萧天河把红蒙石大山“挪”了回去,又把蓝元石大山给“搬”了出来。
赵湘琳的脸被映得蓝幽幽的,她呢喃地说:“弟弟,你可真是‘富可敌国’啊!怎么我在孟章界里时,没看到这两座钱山呢?”
“怕吓着你呗。”萧天河笑道。
为了存下这座钱山,楚芳华足足动用了三十几个储物法宝才存完。她笑道:“我把全部家当都用来购置储物法宝,果然是明智之举啊!”
“你不是有监兵佩么?为何还用储物法宝?”萧天河不解。
“唔……这与我下面要说的事情有关。禹姑娘,你过来。”楚芳华冲禹青水招了招手,“我拜托你帮她找到师门长辈。禹姑娘,届时请你将这封信交给贵脉掌门。”楚芳华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禹青水。
禹青水疑惑道:“前辈,你三番两次地助我,又让我送信,莫非你是我这一门的好友?”
“不是,不过我很希望以后能是。”楚芳华微笑道,“禹姑娘,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她翻掌托起,手心出现了一块小小的扇形玉佩。羊脂柔色,润华莹光,大约拇指粗细,弯曲成弧。
“监兵佩!”萧天河失声叫道。
这莹白色的玉佩,与青碧色的孟章佩俨然似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颜色之外,无论是大小、形状、光泽都一模一样,必是监兵佩无疑。
“这……”禹青水不知楚芳华是何意。
“主人!”几位妖族也齐声喊道。
“你的师门正遭受着一场劫难,你需要这个东西。”楚芳华道。
禹青水连连摆手:“不不不,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有多么珍贵,可这是前辈的东西,我不能要。”
“呵,这样的东西全天下一共只有四件。不过嘛,其中两件已经失传。剩下两件一个在萧天河那儿,还有一个就是它了。华林大君当初追杀我,就是为了这块监兵佩;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找寻我的下落,也是为了这块监兵佩;今日他来江由界发难,更是为了这块监兵佩。可以说,监兵佩是世上最珍稀的东西也不为过。所以,你要收好、藏好,不要被别人夺了去。”楚芳华道。
“这样我就更不能收了。我知道,有监兵佩的话,就能得到这些妖族高手的帮助。前辈您夺回帝位需要帮手,我区区一个下级修真者,用不上这么厉害的宝贝……”禹青水还是不肯收下。
楚芳华板起脸:“让你拿着就拿着!”然后不由分说地将监兵佩塞到了禹青水手中,又转身对那些妖族道,“你们以后好生保护禹姑娘。程公子,我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不过恐怕要等许多事尘埃落定之后才能着手了。”
程羽飞点头道:“我相信你。”
“前辈……那这监兵佩我权且收着,等你以后需要了,我必当奉还。”禹青水道
“呵,好。”楚芳华又对萧天河说,“你以后就和禹姑娘同行吧。不论是找寻叶姑娘还是相助禹姑娘的师门,有两**宝在手定能派上大用场。另外,你二人如今都是被别人惦记的主,有两个法宝护身我也比较放心。这就算是我对你那些资助的报答吧。”
萧天河看了一眼禹青水,透过那薄薄的白纱,他能感觉到,禹青水也在注视着他。
“姑娘,事到如今,你也该以真面目示人了吧?”楚芳华忽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禹青水没有回答,却伸手开始解颌下的帽绳。帷帽摘下,盘在帽内的青丝也霍然垂落。她哪里是“容貌生得丑陋,羞于露面”,分明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姑娘!
相比他人的感叹,萧天河则是震惊,当禹青水面带微笑、眼中却含着泪花望向他时,他大呼一声:“清雨姐!”而后一步蹿到她身旁,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时隔百余年,竟与故人在禹馀界重逢,如何不让人唏嘘?萧天河的心在颤抖,自天道山下“生死离别”以来,他经受了多少苦难,心中是多么地思念故人!告别了久违的河山,孤身到一个未知的世界去闯荡,那份孤独与落寞,也只有他自己知晓。此时此刻,压抑在心底的深厚情感就如同火山喷发一样,汹涌而出,八尺的汉子,却像个刚刚迷路而返的孩童一般,拥着至亲之人不住地嚎啕大哭。
阔别旧河山,
始终不得还。
常怀旧友思,
再见故人难。
世道屡罹乱,
天下多纷繁。
禹馀重逢际,
唯有泪潸然。
花清雨也哭得梨花带雨,抚着萧天河的额头说:“太好了,太好了!天逍,原来你真的没有死!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压抑着这份激动,现在终于可以和你相认了!”
众人默默地在一旁看着,这种久别重逢的感动,谁也不愿意去打断。
许久,许久。两人的情感充分释放,泪花渐消,开始破涕为笑。此时此刻,他们才留意到,身旁除了赵湘琳和程羽飞以外,其他人都已经不见了。
在楚芳华解除了监兵佩的认主关系之后,六位妖族都回到了监兵界之中。楚芳华对紧紧拥抱的两人留下一个微笑,悄悄地离开了。
萧天河轻轻推了一下花清雨:“清雨姐,你可真不够意思,为何不一开始就相见,反而带着帷帽瞒了我这么久?”
“我一直以为你早已身故,看到你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偏偏你又改了名字,在问了你的故乡在哪儿之后,我才敢肯定,眼前这个‘萧天河’就是以前那个‘何天逍’。那时我考虑到自己正身处险境,实在不便与你相认,所以只好强忍着情感,免得连累了你。”花清雨解释道。
萧天河笑道:“我本姓萧,所以将‘何天逍’三个字倒过来,就变成‘萧天河’了。现在想来,你那‘禹青水’的假名,也是异曲同工,只不过你隐去了‘花’字而已。唉,我竟没有发现。”
“‘花’字在这禹馀界中乃是个忌讳,我哪里敢提?师门遭难,我却流落在外,这感觉太不好受了。若非楚前辈相助,我恐怕早就被抓了去,如今她又不惜将稀世珍宝相赠,这份恩情,叫我如何还得?”花清雨慨叹。
“就连我们的重逢也要归功于她啊。难怪她总说‘这里没有外人’,也大大方方地在你面前提起监兵佩的事,原来她早就打算好把监兵佩给你了。说起来,清雨姐,你的声音怎么变了?难道你一直在刻意变声吗?”萧天河感到十分奇怪。若是花清雨本来的声音,恐怕用不了三句话,萧天河就能听得出来。
“不,这是我的自然嗓音。至于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可就说来话长了。江由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离开以后再慢慢细谈吧。”
萧天河赞同道:“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先把监兵佩滴血认主吧,那用不了多久。”
程羽飞插话道:“我与你们同行也多有不便,也顺便将我收进监兵界吧。”
花清雨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点了点头。为防有人来扰,于是几人回到了无思谷中的树屋。
监兵佩还是花清雨到禹馀界以来获得的第一件法宝。当感受到了监兵佩之中那个奇妙的亚世界之后,她被深深地震撼了。加上程羽飞,监兵界的七宫已经满员:其中西奎宫的贺崇宝、西娄宫的竺远来、西觜宫的程羽飞三人是实力高强的战力,西胃宫的田晓莹、西昴宫的杜怀柔、西毕宫的关灵韵三位妖女各有本领,还有西参宫沉稳老练的老猿沈石沉,有勇有谋,堪称监兵界的灵魂人物。
监兵界七宫的格局并非像孟章界中那样七宫环绕第八宫——八荒殿,而是由第一宫西奎宫开始一路盘山上绕,山巅就是核心的第八宫——**殿所在。
**殿中,命格宝石正散发着各色光芒,分别托于圆盘之上。加上刚刚所融合的程羽飞的妖灵宝珠,这七颗命格宝石促使花清雨度过了首劫,成为了一元级剑仙。
认主、收纳完毕,萧天河、花清雨还有赵湘琳三人匆匆离开了江由界,一起踏上了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