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鳞次栉比
北风城,北堂府西部重镇,也是白鹿部的都城。这座坐落于万曲江东岸三百余里处的都城,起着统领沿江地域大小州城西拒西门家族的重任。北风城所处的位置是北堂府境内为数不多的平原地貌,周围良田万顷,对居于极北之地的北堂家族来说,这里可是珍贵的“粮仓”。
城主北堂立,也就是白鹿部主,白鹿刀的现任拥有者。北堂家族的高层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低调。不论是白鹿部主北堂立,还是含章部主北堂恭,甚至包括其他一干九位系主长老,都如同族长北堂春一样,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以至于有许多北堂府的子弟都不知道众多高层究竟长什么模样。但天焰大陆无人敢小觑了北堂家族,它的整体实力可是四大家族中最强的。
世人皆知,北风城与西门家族麟嘉部主城西王城隔江相望。其实说是说“相望”,两城之间相距也有六、七百里之遥,只不过万曲江附近只有这两座都城最大而已。
有言道:
“西王傲北风,
天高不可登。
北风顾西王,
草低水流长。”
这首看似五言四句的诗,其实原本是两段西王城和北风城的居民互相嘲讽的顺口溜。头两句之意是说西王城的繁荣远超北风城,是北风城难以企及的高度。而后两句是指北风城回头看看西王城,“草”指代草民,水往低处流,意思是说:“你们那昌盛完全是下等庶民哄闹出来的,我们根本不屑一顾。”
但经过人口相传至今,大多数人已不理解这四句话的本意,还以为是对两座都城的赞誉,更是荒唐至极地将对立的四句拼在了一起,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当北堂羞给萧天河讲述了这首顺口诗的由来时,萧天河会心一笑:“照诗中描述,北风城应该没有西王城热闹吧?”
“的确。或许是因为地理环境的因素,北堂府的人没有其他三府的人多,族中的领导者们也都行事低调,很少露面。其实在北堂府,北风城已经算是比较热闹的大州城了。”北堂羞道。
“低调才能维持神秘感,这样别的家族才不敢来招惹。毕竟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四大家族北堂家族人数最少,实力却最强,想来这也是平衡能够维持的主要原因吧。”
“维持什么平衡?四大家族各踞一方的格局又不是刚形成的,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正是这种谁也吞不掉谁的局势,才使得天焰大陆大多数时间处于和平的态势,哪怕在经过了惊天动地的天下四方大战,依然能够恢复稳定的局面。”北堂羞道。
萧天河微微一笑,不作声了。“这也正是魔主处心积虑造就的结果。”他心想。回想起石灏明石破天惊的话语,萧天河不得不佩服那位神秘的魔主。能以一己之力形成稳固局势,从而长久地统治天下,他绝对是个登峰造极的人物。与这样的人成为敌人是件非常棘手的事,何况萧天河还不知道魔主究竟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到了,我们降落吧。”北堂羞道。
两人在城外降落。经过城门时,守卫不由得多看了萧天河几眼,毕竟背着一个硕大的龟甲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果然如同北堂羞所言,北风城虽然很大,但街上的人却不多。由于北堂家族擅用轻、软的刀具,所以背着魔刀的人大多都是外族之人。
北堂羞似乎对城中的状况十分了解,带着萧天河走街串巷,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处圆形广场。
“到了,这里就是北风城最大的修魔物品市集。”北堂羞介绍道。
萧天河环顾四周,不禁哑然失笑:“嗯,还真是‘热闹’啊,连一个摊位都没有。”可不是么,广场上空荡荡的,与萧天河当初在西兰城所见的四方殿实在差得太远。
“我带你走的是后门小路,正门其实在那儿呢,一会儿你就该吃惊了。”北堂羞遥指着广场对面的一座平房。
那座平房很有特点,在房脊上耸立起三柄硕大的刀形雕塑。其中左右两柄的基座较高,大刀分别向当中倾斜,与当中那柄大刀交叠在刀尖附近,颇具气势。
萧天河乍一看觉得那三柄刀似曾相识,走近了几步就立即辨认出来,那正是北堂家族的三柄绝世魔刀——鸾凤、白鹿与含章。
待绕到平房正面,萧天河发现原来那是一条宽阔大路的末端,街上人来人往,与房后空荡的广场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被这座平房分隔成两个世界一样。平房没有窗户,仅在三座雕塑基座的正下方有三扇敞开的大门。
此时已近黄昏,三座大门中灯火辉煌,分别照亮了门内向下的阶梯。
“原来集市建造在地下!”萧天河惊道。
“没错。这里可是北地,严冬时会降雪结冰,若是露天设市非常不方便。”
“那为何不建一座大殿?何苦掘地三尺挖个大洞?”萧天河不解。
北堂羞解释说:“因为地形特殊呗。这儿本来就是一个硕大的地下岩洞,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利用。若是在上面造什么大殿,不压塌了才怪呢。你没见屋后广场上什么建筑都没有么?走吧,到了里面你会更吃惊的。”
萧天河跟着北堂羞走
进了最右边的大门,阶梯向下呈“之”字形,好像是特意在岩石中挖掘出来的通道,四周都是墙壁,直到拐了十几个弯之后,才来到一个平直的通道。从这里已经能听到集市中热闹的声音了。
穿过通道,萧天河顿觉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无比宏伟的岩洞展现在他的面前。岩洞大致呈圆形,萧天河数了一数,从上至下共有九层,他所在的位置是地下第七层。每一层都建了一人多高的围栏,透过栏柱的缝隙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店铺、摊位林罗密布。不仅如此,在岩洞当中还矗立着三座硕大无比的“石笋”。“石笋”上也开凿出了数层以供开设店铺之用,从岩洞外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坚固的石桥连通“石笋”,石桥当中是过道,两旁也都是店铺。上下九层的石桥叠在一起,就像一座高楼一般。三座巨大的“石笋”之间,也有环形的廊桥连接呈圆形,从外侧延伸过来的石桥与廊桥相接,之后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广场”,不用说,廊桥与小广场上也都是店铺。
“好家伙!这岩洞直径少说也有好几百丈,一共九层,这得有多少店铺啊!”萧天河的确震惊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微笑的北堂羞,“你管这叫‘稍加改造’?我看称之为‘工程奇迹’也不为过啊!”
“哈哈,只要有想象力,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北堂羞沿着石桥往当中的“石笋”区域走去,“因为这里是隐藏在地下的修魔物品交易集市,所以取名‘魔隐洞’。洞中一共九层,上三层是交易魔刀的场所,中三层是买卖丹药的地方,这下三层嘛,则是贩购材料之处。刚才入口那另外两座大门就是通往上三层和中三层的。你瞧,前面……”北堂羞回头一看,萧天河似乎没在仔细听她说话,“哎,你在傻笑什么?”
“呵,没什么,你继续说。”其实萧天河是在笑自己初涉修魔之道时,随意起的一个山洞名字居然与这里重名了!同叫“魔隐洞”,但一个是风律谷寒碜的小破山洞,另一个则是宏伟壮观的巨大岩洞,天壤之别。
北堂羞继续介绍:“一般是越靠近当中‘石笋’区域的店铺,贩卖的东西就越珍贵。最当中小广场上的店铺所卖之物往往都是些极为罕见的珍稀物品,所以在那里开店是要经过管理者批准的。店主也都是些有实力的修魔者,他们无须付店铺租金,也不必看店,只要有想卖的东西,直接来卖就行了。另外,与其他店铺不同的是,由于贩卖的东西过于珍稀,往往都是采用拍卖的形式。所以说,去那里买东西不仅要撞对时机,也要有雄厚的财力才行。”
“财力?是指钱吗?”萧天河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对修魔者来说钱财算不得珍贵,我说的‘财力’是另外一种东西。铸刀材料、炼丹材料或是铸就的魔刀、炼成的丹药,亦或是刀法典籍、身法典籍、炼丹典籍等等,只要是修魔者需要的东西都可以用来在集市上交换,每样东西的具体价值是由市场管理会决定的。因为以修魔物品相互交易不像金钱仅以数量来衡量那么简单,所以北堂家族特别设立了一种‘货币’,只可用于在修魔物品集市上流通,人们称其为‘魔币’。任何修魔物品都可以兑换成‘魔币’,兑换之后的‘魔币’也可以购买任何一样修魔物品。”北堂羞道。
“这倒是个新颖又方便的方法。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一定十分睿智。”萧天河称赞道。
北堂羞点点头:“没错。这是某一任白鹿部主想出的点子,汇报给族长之后,族长大加赞赏,并下令在整个北堂府境内实施。比如你在这里兑换的魔币,到了其他州城也一样能使用。兑换是在有特殊标记的店铺内进行的,这种店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看,这座石桥的兑换店铺就在那里。”北堂羞遥指着一个门口挂着“北堂”二字锦旗的店铺,“有那个旗子,证明是由北堂家族特别设立的店铺,在店里任何修魔物品都可以按照比例兑换成魔币。由于不同时期某些物品的珍贵程度会发生变化,所以市场管理会每个月初都会公布魔币的兑换比率。还是比较公平的。”
“唔……那兑换和贩卖又有什么区别?”
“贩卖是要租店铺的,也要耗费时间经营店铺。兑换魔币省钱省事,所以比率较低。当然,如果要兑换不是很常见的典籍之类的物品,也需要经过市场管理会进行价值评定之后才行。平常的典籍没人愿意买,少见的典籍分厉害与不厉害两种,不厉害的不论是贩卖还是兑换都费时费力,厉害的虽然可以申请在小广场上拍卖,可又有多少人舍得将珍稀又厉害的典籍卖掉呢?所以魔隐洞没有特别设立贩卖典籍的区域。”北堂羞道。
“北堂家族还真是聪明啊,以兑换的方式可以以极小的代价收敛大量的修魔物品……不对,只要北堂家族大量制造那个什么‘魔币’,岂不是可以将集市上所有的东西尽收囊中?如此还有何公平可言?”萧天河略一思索就找到了这套“魔币”制度的“漏洞”。
北堂羞瞥了他一眼:“你脑子还挺好使。没错,起初公布这套方案时,也有聪明人提出了同样的异议。可当他亲眼看到北堂家族铸出的‘魔币’时,也就欣然同意了。硕大的北堂家族当然不会做那种奸诈之事,制作魔币所用的
材料正是采自北极寒地的特产矿物——寒烟铁。那可是珍贵的铸刀材料,拿到天焰大陆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稀罕东西,所以‘魔币’本身也具有相当高的价值,如此既不至于太多泛滥,也可以保证交易的对等,这与民间使用黄金、白银之类的贵重金属当作货币是同样的道理。”
“原来如此,真是太妙了。”萧天河感慨道,“如果其他三大家族,甚至在整个天焰大陆都施行统一的魔币制度就好了。”
“要找一个四方皆有蕴藏的珍贵之物来当货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一块魔币也挺重的,若是带着一大堆,在同一府境内还算好,跨府搬运可就麻烦了。好了,我们到了。”北堂羞在石桥与环形廊桥相交之处的一家店铺前站住了脚。
萧天河抬头看了看,店名叫做“乐意坊”。只是店铺的门紧紧关着,似乎没有人的样子。
“没人,我们白跑了一趟。”萧天河“哐”的一下将龟甲甩在了地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没人,故意带我来这儿兜一圈好让别人笑话我?”
“嘁,真想让别人笑话你的话,我会从第一层一圈一圈兜下来。看你怪可怜的,我早就没有捉弄你的想法了。里面有人,只是她不乐意开门而已。”北堂羞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五下,三下重两下轻。随后,她像做贼似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向萧天河招了招手。萧天河迟疑了一下,也走过去将脸凑了上去。
只听店铺里面传出一个微弱的女声,说道:“嘟噜噜,嘟噜噜,天王盖地虎!”
“不是吧,就这老掉牙的暗号……”萧天河一脸鄙夷,“宝塔镇河妖!快点儿开门吧!”
“嘘,不知道暗号就别接话!”北堂羞嗔了萧天河一句,然后也轻声回答道,“喵呜呜,喵呜呜,打到小松鼠!”
萧天河彻底无语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乱七八糟的。
别说,里面还真开门了,不过是大门上的一扇小门,小到只露出里面那人的一双眼睛。
“哎呀,柔姐,你可算来了,我在这儿等你好几天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快进来坐!”大门终于开了,里面迎出来一位女子,相貌中年,体态丰韵。
“半路突发了点状况,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抱歉啊。”北堂羞笑道。
“柔姐,我准备在入夜时离开的,幸好你赶上了。这位是你的朋友吗?不错,小伙儿模样挺俊的。”那妇人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萧天河,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北堂羞掩嘴笑道:“模样俊有什么用?整个人傻乎乎的。”
萧天河把眼一斜:“你才傻呢!你是不是先解释一下,这个‘柔姐’是怎么回事?”
北堂羞翘起二郎腿,悠哉地回答:“哦,之前告诉你的是我的大名。朋友们都亲昵地称呼我为‘小柔’,既然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所以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萧天河摇了摇头:“小柔……我怎么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边的妇人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那你就继续叫我的大名好了!”北堂羞没好气地说。随后,她转向妇人问道:“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妇人收起笑容:“那当然。柔姐的吩咐我自然尽心尽力,咱哪次让你失望过?你等一下。”妇人掀开门帘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扛出来两个大铜皮箱子,放在了地上。听见箱子沉闷的落地声,萧天河推测,里面一定放了非常重的东西。
北堂羞欣喜地站起身,高兴得几乎快要扑到箱子上了:“哇,你竟然弄到了这么多!还是你厉害!”
“柔姐,只有这一箱才是你要的。那一箱其实是我顺便搞来送给你的东西。不过就这一箱我也跑遍了九大部一共两百多个州城才凑到的,数量虽然勉强刚够你的要求,但质量绝对是上乘的。”妇人拍着箱盖道。
北堂羞走上前,掀开了箱盖。萧天河也好奇地凑上前去往里头瞄了一眼。
箱子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一块块灰黑色的石头。萧天河看不出有什么奥妙,心中疑惑,这种石头看外表再普通不过,随便一座山恐怕都能找到几箩筐,有什么稀罕的?那妇人还跑遍两百多个州城才凑到?
“嗯,太好了!真有你的!”北堂羞满意地拍着妇人的肩膀。
“这是什么石头?有那么珍贵么?”萧天河忍不住问道。
妇人笑着对北堂羞道:“你看,就是这种情况。不识货的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所以不会拿去贩卖;知道它价值的又漫天要价,这年头,做点儿生意难呐!”
“放心,亏不了你的!”北堂羞心情大好。
妇人笑眯眯地说:“承蒙柔姐照顾。”
萧天河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笑呵呵的两人发愣。
“我看看这一箱是什么。”北堂羞又掀开了另外一个箱盖,顿时箱中迸射出一片耀眼的亮光。箱中有黄有白,各色金属被切割成大小一样的方块,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这一箱东西萧天河可认得,全是铸刀用的高级金属材料。
突然,从门外传来一声高喊:“好!老板娘,那一箱东西我全都要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断子绝孙
萧天河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年轻俊朗的黑衣男子在几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店中。
“早就听闻‘乐意坊’的材料一等一,但屡次前来尽皆闭门休业,却不想今日有幸,无意闲逛时撞见开门。啧啧,这箱材料一看其光泽就能知道,绝对是上等货。老板娘,你开个价吧,只要有价,我全都包了。”那男子道。
“不行,这箱东西是送给我的。你去别的店买吧!”北堂羞毫不客气。
“大胆!竟敢对我们公子如此无礼!”一名随从喝道。
“你们都出去,在门外候着。”公子倒不是很生气。待随从退下之后,他对北堂羞道:“姑娘,我不是在问你,而是在问老板娘。”
妇人似乎认得这人,连忙拱手道:“空公子,实在抱歉,这箱材料我的确已经送给这位朋友了。你若是需要,给我几个月时间,我再去帮你筹来。”
“哦?原来你认识我,那更好了。”男子微笑道,“我等不及那么久,我就要这一箱。”
“你想要箱子就给你好了,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北堂羞寸步不让。
男子依然微笑着看向她:“别跟我耍嘴皮子!这箱东西今天我要定了,谁也别想拿走!”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北堂羞发火了。
眼见要吵起来,妇人赶紧打圆场:“空公子,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这里还有其它的材料,你看上什么尽管拿走,不要钱。”
这下那男子可真的憋不住了,把眼一瞪:“老板娘好不懂规矩!你开多少价我都买,总好过你白送给别人吧?你这破店总是不开门,我也不知来这里跑了多少次,你当心我让你永远开不了门!”
“哼,堂堂空公子居然来为难我一个做生意的。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做人的信用问题。我先说了,给我的朋友,那就是她的东西!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乐意坊’吗?意思就是‘有钱难买我乐意’,大不了我不开这店了!”妇人义正辞严的话令萧天河对她刮目相看。
“没用的骨气……哼!”男子见威胁不了店主,继而转向北堂羞道,“小妞,我可警告你,和我做对没有任何好处……”
此话一出,萧天河连连摇头,本以为是个高傲的公子哥,没想到没说几句就原形毕露,着实猥琐!
“别打我的主意。我已经嫁人了。”北堂羞头一回露出娇羞之态,轻轻挽住了萧天河的胳膊。
萧天河吓了一跳,却发现北堂羞甜蜜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糟糕,她又开始使坏了,这明显是要拖我下水啊!”萧天河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不是的,哎哟!”北堂羞狠狠地掐了他一把,自己也顺势装腔,指着门外接着萧天河的话往下说:“哎哟,你们几个,那龟壳是我相公费尽千辛万苦背回来给我炖汤喝的,踩坏了你们可得赔我!”
原来那男子的几个随从在屋外等得无聊,对地上的龟甲产生了兴趣,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来。
“什么?哈哈哈!”那男子指着萧天河笑得前仰后合,“你还真是‘疼爱’你妻子啊,居然弄个大龟壳回来,哈哈!”
“嘁,要你管!”北堂羞给了他一个白眼。
男子轻浮地调侃:“我说美妞儿,别跟着你那寒碜相公了。跟着我吧,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享福不尽,如何?”
萧天河咬了咬牙。
“你想娶我?”北堂羞问道,“你没有妻子么?”
男子一愣,又笑道:“怎么,你这样的‘二手货’还想当正妻?给你个小妾当当就算不错了,反正总比在家喝乌龟汤强啊!哈哈!”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萧天河道。
“你个婊子养的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立马废了你!”男子上前指着萧天河的鼻子尖口吐秽言。几个随从见主子发怒了,全都拥入了房间。
萧天河冷哼一声,他最讨厌别人开口闭口骂娘了,尤其是这样一个猖狂到极点的家伙。他正要开口,却被北堂羞往后推了一把。北堂羞问道:“你说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享福不尽’,此话当真?”
“呵,当然是真的。不仅如此,修魔物品也是管够的。”那男子说着,竟想去揽北堂羞的肩。
北堂羞当然是一把推开他的手:“先别动手,我要确定你能否满足我的要求。”
男子一挥手,豪迈万丈地应了:“好,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哼哼,你给我听好了。我想吃蛇的爪子,鱼的肘子,老虎的翅尖,凤凰的骨头,还有狗的蛋。你能弄来吗?”北堂羞冷冷地笑着。
“你胆敢消遣我!”男子一挥手,几名随从一拥而上,结果自然不必说,被北堂羞一个人三拳两脚打回来了。
那男子傻眼了,几个随从可都是洞虚境界的。他脑子一转就想出了缓兵之计,色厉内荏地威胁道:“这里不是动刀的地方。有种的明日午时在城东门外等着我!我们走!”
“熊包!”萧天河冲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
“慢着!”北堂羞忽然闪现到男子面前,挡住了门口。
“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魔隐洞,不是你撒
野的地方!”北堂羞的厉害程度大大超出了男子的预料,他有些怵了。
“我刚才说那几样东西,你倒是有一样,你把它留给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北堂羞慢悠悠地说。
“什么东西?”男子傻了。
“狗的蛋!”话音刚落,北堂羞抬腿就是一脚,正中男子要害。
男子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用手去护时已经晚了,可奇怪的是,明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却不疼不痒的。
“呵呵,滚吧!”北堂羞侧身让开了。
那几人莫名其妙地走出乐意坊,拐上了石桥。消失在人群中之前,男子还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萧天河也不解,刚才北堂羞那一脚分明没有在最后收力,就算踢不死那人至少也得落个残废,怎么会安然无恙呢?
“十,九,八,七……”北堂羞开始倒数。
“难道……”萧天河瞪大了眼睛。
“三,二,一,零!”北堂羞握拳的手猛地张开了。果不其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啊呀!”
“嘿嘿……”北堂羞搓着鼻尖狡黠地笑了起来。
妇人上前问:“柔姐,你刚才……?”
“竟敢对本姑娘无礼,我送了他一份大礼——断子绝孙脚!”北堂羞道。
妇人的神色有些焦急:“柔姐,你惹下麻烦了,那人可是白鹿部主北堂立的嫡孙!你还是快和你相公走吧!”她还真把萧天河当成是北堂羞的相公了。
“无妨,我知道他是谁。他叫北堂空,父亲是魔隐洞市场管理会的会长北堂庆,祖父是北风城主北堂立。他一向飞扬跋扈,我早有耳闻。其实若是别人问我要这箱东西,我也就让了,对他我偏偏不让。惹怒他是我故意的,以便借机给他个教训!”原来北堂羞早就清楚男子的身份,她握住妇人的肩膀,“你刚才这么义气,我很感激,所以我略施小计,让他安然无恙地出了乐意坊,应该不会连累你的。”
“柔姐……那你怎么办?”妇人不安地问。
萧天河突然接话道:“我差点儿忘记了,你也是北堂子弟,你背后的势力肯定比他还大吧?”可他转念一想,又道,“哎,不对啊!北堂空居然还想纳你为妾,怎么,难道你们北堂家允许族内通婚吗?”
北堂羞白了他一眼:“通你个大头鬼啊!他又不知道我是谁。再说我可不是北堂子弟。”
萧天河又不明白了:“那你为何会姓北堂?”
听得云里雾里的妇人插了一句:“我打断一下啊,原来你们不是夫妻?柔姐,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姓北堂……”
“好吧,我坦白,我属于北堂家族是不假,但不是北堂子弟。‘北堂羞’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临时胡编的。”“北堂羞”,或者说是“小柔”,似乎很无奈。
“不管你是谁,赶紧带我去你家。我把龟壳送到立马就离开。”萧天河道。说实话他是有些恼怒的,他本以为小柔只是个爱恶作剧但本性不坏的女子,可连名字都编造个假的来骗他,未免有些过分了。
小柔笑嘻嘻地说:“你又生气啦?我不报上真名也是有原因的……这样吧,等到了我家之后,我就告诉你。到时恐怕你就舍不得走喽!”
“怎么会不舍得?你以为叫我一声‘相公’我就真的爱上你了?闲话少说,赶紧走吧!”萧天河没什么好气。
“可是那个……”小柔指了指两个开着盖子的大箱。
“哎呀,你真是麻烦!”萧天河将两个大箱抱出了乐意坊,放在了龟甲上,然后将龟甲平举托起,顶在了脑袋上,“这样行了吧?”
“哈哈,你可真棒!我们出发!”临走前,小柔又回头对妇人道:“对了,魔币我三天后的未时派人送过来。还有,谢谢你送的东西。”
“哪里,老主顾了,略表心意而已。二位走好。”妇人目送他们离开,摇头笑叹,“说不是两口子,却和情侣一般吵吵闹闹的,我看离两口子也不远咯。”她回到乐意坊之后,再度将大门紧闭。
拐上石桥后没走多久,只见地上撒了一滩血迹,北堂空也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被随从抬回去治伤了。
沿着来路返回,到达地面时,外面已经是黑夜了。
“你家离北风城还有多远?”萧天河问。
“不远,不过我们不必御刀了,叫一辆马车吧。”小柔道。
“马车哪有飞的快啊?”
“我是担心你扛着这些东西御刀不方便。再说我从小就喜欢坐马车,你就陪我坐吧。”小柔温柔地恳求。
“嘁,你可真是谎话连篇呐。你坐马车其实是为了留下线索,好让北堂空能找到你,免得他寻你不着,去找乐意坊的麻烦。刚才在乐意坊里北堂空咒骂我时你推了我一把,不让我接话,后来那几个随从打上来时,你也抢在我身前将他们都给打回去了,那都是不想让我与北堂空结下过节,我说得可对?”萧天河道。
“嘻嘻,原来你这么聪明呀。以后不好骗咯!”小柔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这哪里像个高手?分明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萧天河叹了一声,摇摇头,跟了上去。
之后,两人按小柔的意思雇了一辆马车,向北驶出了城。出城时小柔还特意向卫兵问了问路,这也是为了留下线索。
北风城向北的大路没有任何岔道,直到四百里外才是另外一座州城——北卢城。比起北风城来,北卢城就要小得多了。小柔的家就在城南区域,进城后拐了两个弯就到了。
“‘刀苑’。”萧天河念着牌匾上的字,“莫非你姓刀?刀小柔?”
“刀傻蛋!你见过姓这姓的?这里是我一处隐修的地方,没几个人知道,进来吧。”小柔推开了大门,扑簌簌落了一阵灰,呛得她连连咳嗽。
“你这是多久没来了啊?”
“很久了,记不清了。今晚这么晚,你就别走了,我还没感谢你呢。”小柔道。
萧天河拒绝她的好意:“不留了,孤男寡女的,我还是走吧。”
“别啊,这里又没有别人,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小柔笑道,“即便你有贼心,你也打不过我,我非常放心。”
“我对你可没兴趣……”萧天河放下龟甲,拖着走进了院子。
“那边是客厅,你在那里等我,我先把这个龟甲处理一下。”小柔搬下箱子,背起龟甲沿着一条漆黑的小径走到后院去了。
萧天河进了客厅,里面不大,当中摆了张圆桌,他在桌旁坐了下来。屋内仅有淡淡的月光射入,周围一片寂静。忽而一阵冷风吹过,破旧的门扇“吱呀”作响。萧天河干脆将门关上,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闭目冥想,萧天河细细回忆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小柔,既顽皮又神秘的女子。虽然至今萧天河依然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是何许人,但他凭直觉判断,小柔应该不是个敌人。“我该相信直觉么?”萧天河喃喃地问自己。他本不是个踌躇之人,但石灏明的那句“魔主早就盯上你了”让他一直没有安全感。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客厅通往内院的门开了,小柔口中叼着一盏灯笼,手中捧着一个大盆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
将大盆和灯笼放在桌上,小柔坐下道:“怎么关着门黑着灯啊,我还以为你不辞而别了呢!”
“我没有火,怎么点灯?还有,你那破门该修修了。”萧天河指着大盆问,“这是什么?”
“嘻嘻,这是本姑娘亲自下厨给你熬的汤,尝一尝吧,味道很不错哟!”小柔笑盈盈地将一个汤勺递给了萧天河,“火折子这种常用之物,你怎么不带一个在身上呢?再说也可以用玄力生火呀!”她俯下身用力了吸了吸香味,“嗯,闻起来可真好。咦,你怎么不喝呢?”
萧天河半举着汤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大盆汤:“这真是你做的?用龟甲熬的?”
“当然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是我做的,难道是你啊?你不喝我可先喝咯!”小柔舀起一勺汤,一边喝一边砸吧着嘴,连声赞叹。
“想不到你还会炖汤,而且还这么快。”萧天河也喝了一口,果然味道非常鲜美,“你该不会是用玄力催火熬出来的吧?”
小柔喝得稀里哗啦的,头也不抬:“就是啊,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快就炖烂那个大龟甲?”
萧天河再度无语了,居然用玄力去煮汤,小柔也许是自古以来的第一人吧?
不得不称赞,小柔的厨艺还是非常不错的。仅有些许蘑菇之类的辅料外加盐调味,居然能产生如此美妙的味道,两人频频举勺,很快大盆就见了底。
萧天河放下汤勺,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然后问:“怎么,你不打算做吊床了?”
“龟甲那么大,我只切下一小块就熬了这么一大盆,剩下的做吊床足够了。你大老远的替我扛回来,又被人笑话了一道,总要补偿你一下,不是么?是不是被我的厨艺吸引住了呀?哈哈!”小柔趴在桌上笑道。
“我哪有那么贪吃?汤里的蘑菇是从哪儿弄来的?没见你在集市上买过呀。”
“就是一直存放在这儿的。”
“又骗我,你不是说你好久没来了么?”
“哎呀,我挖了个地窖,将一些干货存放进去,又布了个法阵。存放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小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累了,要去里面休息,你就在这里休息好了。明天一早估计北堂家那些家伙就要找上门来了,你陪我应付完他们再走吧!”
“你不是很厉害么?还需要我陪?”
“人家是姑娘么,心里总归有点儿害怕。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下?”小柔打着哈欠进了里屋。
“看你那镇定自若的样子,哪里像害怕?”萧天河心想。小柔踢伤的人可是白鹿部主的嫡孙,可她却跟没事一样,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喂!小柔!”萧天河喊道。
“什么?”小柔在里屋慵懒地应道。
“现在都到你家好久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萧天河收起好奇心,专心开始冥想。
一切疑问,就等翌日揭晓。
第二百六十章 越陷越深
古诗有云:“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
在深山老林之中隐修之人,仅算是忘物境界;而真正能做到物我两忘的,即便身处嘈杂喧闹的世俗之市,照样能够排除干扰,荡涤心境。
且说在北卢城刀苑内留宿的萧天河,刚五更时分,就被门外的嘈杂声打断了冥想。不用想,肯定是北堂空的父亲带着人来找小柔算账了。
小柔活动着筋骨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萧天河,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早!”
“人家找上门来了。”萧天河提醒她。
小柔满不在乎:“我听见了,不用怕,我小柔柔还从来没有怕过谁呢!”说完,她推开前厅大门进入院子里。
听到她自称“小柔柔”,萧天河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刀苑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带头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人群中,有几人就是前日跟着北堂空的随从,他们抬着一个轿子,北堂空正坐在上面。
“是她!就是她!”看到站在院中的小柔,北堂空恨得咬牙切齿。
“各位,一大早就私闯民宅,是何道理呀?”小柔背着手,故意拖着长腔。
“哼,你昨日伤我孩儿,今日定要让你偿命!”为首的中年人额上青筋直冒,恶狠狠地抽出魔刀,摆开了架势,“受死吧!”
“住手!”小柔大喝一声,尖锐的声音响彻破晓的天空,“你就是北堂庆?”她明知故问。
“正是,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滚一边儿去,你不是我的对手!”小柔轻蔑道。
“哈,太霸气了!”萧天河拍着手从房中走出。从魔隐洞来刀苑的路上,小柔早已和他说过了,北堂庆最多也就寂灭后期的水平,以萧天河大乘前期的境界,自然不必怕他。
看到萧天河,北堂空再度激动起来:“爹爹,还有他!这对狗男女是夫妻俩!替我杀了他们!”
“闭嘴!有夫之妇都要调戏,还嫌不够丢人?”北堂庆喝斥道。
北堂空吓得不敢说话了,想想毁掉的命根,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小柔装作不知情,哂笑道:“哟,敢问北堂空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儿与你无冤无仇,即便言语调戏有所不当,你也不该妄加毒手。今日我北堂家族定要讨个说法!”北堂庆见小柔的口气如此之大,仿佛对自己的兴师问罪丝毫不惧,甚至好像是在等着自己找上门来似的。故而他揣测起小柔的真正实力来,没有立即动手。
“都跟你说了滚一边儿去,想跟我说话你还不够格儿!让北堂立亲自来见我!”小柔咄咄逼人,口气更加高傲,看得萧天河一愣一愣的,难道小柔背后的势力竟如此之大?连一部之主都不放在眼里?
“简直狂妄!老爷子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派我为先锋,待他处理完族内紧要事务之后,自然会来拿你。我劝你还是不要耍什么心眼儿,乖乖束手就擒为好!即便你再厉害,也斗不过我带领的这一干高手!”北堂庆嘴上这么说,心中也不禁打起鼓来,眼前这小丫头片子究是竟什么来头,未免也太猖狂了吧?他怀疑,小柔是在瞎咋呼,以便伺机逃跑。
“我今天就站在这里,你们要是胆敢碰我一根寒毛,我定让你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小柔撂下狠话,“包括北堂立在内,人人都要吃我一记‘断子绝孙脚’!”
“哈,太牛了!”萧天河再次拍手称赞。小柔回过头来,冲着他咧嘴“嘻嘻”一笑,前后判若两人。
“那女人大概是个傻子吧?”北堂家所有人几乎同时冒出了这个想法。
“哼,胆大包天的恶妇!老夫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叫的?”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一位须发皆白、长眉垂肩的老者从半空的魔刀上跃下。
“老爷子。”北堂庆躬身行礼。“拜见部主大人。”其他人也齐声喊道。
“空儿,你的伤势如何了?”北堂立负手走到了轿子旁。
“经过诊治,血总算是止住了,但是……没了,都没了!爷爷,你可一定要替孩儿报仇啊!”北堂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别提多伤心了。
“放心。在北堂府境内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我倒要看看那泼妇是何方神圣!”北堂立气场惊人。
“嘿,我说北堂立,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一刻小柔还笑眯眯地望着转过身来的北堂立,后一刻就突然收起笑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声喝道:“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在我面前,还敢放肆?”
这一骂倒让北堂立怔了一怔,仔细打量了一番小柔,顿时大惊失色,躬身道:“请恕老夫失敬!”
北堂立态度的转变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萧天河在内。北堂空更是难以置信:“爷爷,你怎么对那恶妇……”
“啪!”北堂立抬手就赏了不识时务的孙子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怒斥道:“给我下轿跪下!”
“老爷子……”不明就里的北堂庆正欲问个明白,北堂立却又是一声大吼:“你们也是,统统都给我跪下!在杜大师面前还敢造次?”
杜大师?杜大师又是谁?
联想到“小柔”这个名字,萧天河脑中闪过一个精光,指着小柔脱口而出:“杜怀柔!你就是铸刀大师杜怀柔!”
“杜怀柔!”
听到这个名字,方才还呆若木鸡的众人立马“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北堂家族的杜怀柔,与东方家族的屠令春、西门家族的邓先觉并称当世三大铸刀大师。其中尤以杜怀柔水平最高。只是因为她太久太久没有铸刀,也不曾在江湖露面,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她的真面目,世人甚至都以为她是名男子。
谁能想到,堂堂铸刀大师居然是个姑娘!
杜怀柔成名已久,作为名震天下的铸刀大师,连族长北堂春都不敢不给她面子。按理来说,白鹿部主北堂立不至于对她卑躬屈膝,可为了儿子、孙子以及一干亲卫,此时北堂立不得不这么做。早有传闻杜怀柔的脾
气极大,北堂立这下可算是见识到了。
忍着伤痛伏地叩拜的北堂空吓得哭丧着脸,简直欲哭无泪,谁知道一个看似普通的姑娘竟有如此大的来头。仇是别想报了,杜怀柔肯不肯放过他还是个问题呢。
“你果然来头很大啊,其实看你采集温泥金、又去乐意坊采购材料时我就应该猜到了!嗨,是我太迟钝!小……啊!不对,杜大师,请恕先前失敬!”萧天河的心情十分复杂。原先他还为小柔一直不肯以真名相告而有些不悦,现在终于能理解她了。
萧天河的这番话也使得其余人都抬起头来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不是说两人是夫妻么?难道是假的?
杜怀柔莞尔一笑,对萧天河道:“我怎么不喜欢听你叫我大师呢?也不许称呼我的大名,还是叫我小柔吧,我已经听习惯了。”
听了这句话,众人又纷纷低下头去。在他们想来,杜怀柔竟然对萧天河如此温柔,显然她二人是真夫妻。要说天底下不知道妻子身份的丈夫,恐怕萧天河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不知杜大师何时婚配,也不通知我等一声,没能给大师庆祝,来日定当补上厚礼!”北堂立拱手道。
“不必了。我久隐于世,在修炼至渡劫境界后本应进入内核的,可听闻现在世上有许多人对我的名气不屑一顾,尤其是西门家族新冒出来的那个姓邓的!屠令春那个家伙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也没少干损害我名誉的事,正好我在隐修期间完善了我的铸造之法,此次准备高调复出公开铸刀,以正我天下第一铸刀大师的威名!”杜怀柔豪气干云。
北堂立点头道:“是。族长已传讯告知我此事,通知也已经发往西门家族诸位长老处。东方家族与南宫家族则是由北堂恭部主负责联络。另外我还负责为大师筹备材料、准备场地等事务,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
杜怀柔厉声道:“你又不知道我要用什么材料,如何筹备?东方傲那个老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屠令春的鬼话,不肯给我枯荣木,而南宫家的熔芯石此季又不出,所以我特地拜托乐意坊帮我寻了替用的材料。旧识另赠我一箱矿物材料,不料你那个霸道的孙儿却非要强占,还敢出言轻佻不逊,所以我就小小地惩罚了他一下。事情是我做的,与这位……嗯,与我相公还有乐意坊无干,你们可不要胡乱找人撒气!”
北堂立慌忙说:“不敢,不敢。其实都是一场误会,空儿昨日正是听从我的命令前去魔隐洞筹备材料的。由于族长已下令,暂时将大师复出的事情向外人保密,所以当时空儿也无法细说。现在想来,如果当时说个明白,可能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接着,他又对萧天河深深鞠了一躬,赔礼道:“空儿顽劣成性,昨日冒犯了道友,老夫这里代赔不是。”
“哦,好说,好说。”萧天河拱手应着,一边扭头看了杜怀柔一眼。虽然他知道杜怀柔是故意维护自己,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她的“相公”,真的没问题吗?
“好了,都起来吧!你们一大早就寻上门来折腾,我累了,你们走吧。对了,不许告诉别人我隐居在刀苑的事!若是泄漏了消息,哼哼!”
“岂敢,岂敢。大师夫妇好好休息,我等告退。”北堂立带着众人唯唯诺诺地退出了院子,掩上了大门。
一干人默默地离开了北卢城,一路无人言语。待离得远了,北堂立才叹了口气:“空儿啊空儿,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该派你去魔隐洞。杜怀柔可是连族长都要礼让三分的主,想要找她寻仇是别指望了。”
北堂空心灰意冷:“爷爷,孩儿已经死心了。如此已同废人无异,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北堂庆闻言怒斥:“休要这般没出息!你难道就是为了……为了男欢女爱而活着的?修魔之道清心寡欲又有何不可?”
北堂空委屈地说:“可是爹爹……孩儿耻辱啊!别人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我北堂立的孙儿,看何人敢笑?”北堂立怒道,而后又缓和口气安慰北堂空,“空儿,切莫灰心,从此断欲苦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待得将来渡劫成刀魔,残体自然能够复原,你大可放心。”
北堂空顿生一线希望:“爷爷,是真的吗?修成刀魔之后,身体就能复原?”
“唔,爷爷保证。”其实北堂立也只是听过这个传闻,究竟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但此时即便是假的,也要说成像真的一样。“哼,向杜怀柔寻不得仇,对她那个相公却是可以的。欺辱我孙儿,我咽不下这口恶气!”北堂立愤恨地攥紧了拳头。
“老爷子,从那人丝毫不惧我北堂家族来看,似乎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北堂庆道。
北堂立眯起眼睛,摸着胡须:“狐假虎威而已。我已经用玄识试探过了,他不过是大乘前期,还不是我的对手。估计这次铸刀之后,杜怀柔就会进入内核。只要她相公一落单,就是我们复仇之时!”
北堂空略显担忧:“爷爷,到时杜怀柔万一知道了,再来向我们寻仇怎么办?”
北堂立瞥了他一眼:“空儿,你可曾听说有人进了内核修炼又出来过?”
“只要杜怀柔进入内核就没有问题。可我担心的是,如果她二人夫妻情深,杜怀柔非要等她相公也达到渡劫境界之后,再一起进入内核,那我们岂不是没有复仇的机会了?”北堂庆考虑问题更周详一些。
“其实她夫妻二人的感情并没有那样深厚,否则她相公怎么会不知道杜怀柔的真实身份?呵,杜怀柔脾气暴躁,我早已有所耳闻。见她行事又心狠手辣,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了那样的女人?你看看她那相公的模样就清楚了,定是想借助双修来提高自己的实力。这样有目的的姻婚,又有多少感情可言?”北堂立捻着胡须,得意地述说着自己的推测,“另外还有一点,杜怀柔修炼的时间也不短了,且不说她那个企图在修魔之道上投机取巧的相公最终究竟能否达到渡劫境界,若换成是你们,在大限迫近时,还会为了双修道侣而白白浪费时间么?因此我敢断言,杜怀柔在公开铸刀之后,必定会进入内核!”
“哇,老爷子,到底还是你心思缜密,仅从一点入手,竟然能扩展到整个面上。如此一来,给空儿报仇就有望了!”北堂庆对他父亲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北堂空也很佩服爷爷的推测,但他却对其中几句半信半疑。杜怀柔对她相公说的每一句话、对他投去的每一个眼神分明都是千娇百媚、温柔如水,如此一位楚楚可人的妻子,真是“天底下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么?
北堂庆慨叹:“不过天下第一铸刀大师居然是个丫头片子,这可太让人吃惊了!”
“是族长下令要严守这个秘密的,连对族内其他人也不许吐露半点风声,所以除了族长、北堂恭部主还有我之外,甚至没有人知道杜怀柔长什么模样。我也是由于太久没有看见她,故而方才没能立即辨认出来。一向低调的她此次竟会一改常态公开铸刀,倒是十分出乎我的意料。现在看来,应该是想借助她在世上的威名为她那软蛋相公博取一定的地位吧!”北堂立打心眼儿里鄙视萧天河。
“嘁,等她进入内核,又有多少人会买她那个相公的账?她真是想得太美了!”北堂庆对此颇为不屑。
北堂立道:“唔……所以我们就先忍一忍,让他再多快活些时日!”
……
与此同时,北卢城刀苑的客厅之中,萧天河被杜怀柔紧紧挽住臂膀,推都推不开。
“杜大师!请你放手啊!”萧天河无奈地恳求。
“叫我‘小柔’!”杜怀柔紧盯着萧天河的双目,把他都给看毛了。
萧天河只能扭头避开她的目光:“不妥,不妥!已经知道你是杜大师了,哪里还叫得出口?”
“要不就叫我‘小柔柔’!你自己选一个吧!”杜怀柔不依不饶,使劲儿贴着萧天河。
“哎呀,行了,我怕你了!就‘小柔’吧!你可以放开手了吧?”萧天河斜眼看着她。
“我不放!我就不放!”杜怀柔竟然晃着萧天河的胳膊撒起娇来。
萧天河怒喝一声:“别晃了!你放尊重一点儿!成何体统!”
杜怀柔没料到萧天河会吼他,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眼圈渐渐红了,小声嘟囔着:“就因为我是个什么狗屁大师,人人都敬我、怕我,可我也是个女子啊!高高在上的名誉与身份害得我连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我认识了你之后对你开玩笑、恶作剧,都是想要拉近我们的关系,当然,我自己也想好好乐一乐,所以才没告诉你我的真名。可是,我后来认定你是个可靠的人之后,就没再捉弄你啊!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成了朋友,我非常珍惜。眼见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又要和其他人一样对我敬而远之,我不甘心……和你套套近乎你还吼我……呜呜……”杜怀柔越想越委屈,越说越伤心,开始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干脆放声大哭。
“哎……对不起,我没想凶你的,只是……”萧天河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哄这位孩子气的“大师”。
“你走吧,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杜怀柔背过身去。
“认识就是认识了,我也把你当成朋友的。即便明知道你捉弄我,我这不也千里迢迢地帮你把龟甲扛回来了么?对了,你的名号不是‘铸刀大师’么?什么时候变成‘狗屁大师’了?‘铸刀’是你的绝技,‘狗屁’……难不成你还有这本事?”萧天河开起了玩笑。
“噗,去你的!”杜怀柔破涕为笑,转过身来搡了萧天河一把。
“呵,好了好了,既然笑了就不许再哭了。我跟你说,我知道你在外人面前称我为‘相公’其实是为了保护我,我也很感激。但我的的确确已经有心上人了,而且我确确实实把你当成朋友。你那些动作太过亲昵了,我不太习惯呐!”萧天河诚恳地说。
“我知道你有心上人,我也没想当你的心上人呀。你不知道,刚才北堂立一来就试探了你的境界,他可是大乘后期,比你厉害,我是担心你离开我之后,他会伺机找你寻仇!”杜怀柔道。
“可是……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萧天河不明白杜怀柔所言何意。
杜怀柔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有关系啦!我问你,一个月后我会公开铸一柄魔刀,你想亲眼观摩我铸刀吗?”
“想。”萧天河实话实说,本来他也打算研究铸刀之道来着。
“嘿嘿,你看,被我猜中了吧!在乐意坊时我就说了,等你知道了我的真名,你会舍不得离开我的!”杜怀柔洋洋得意地笑道。
“呃……别岔开话题,说正事!”
“今天他们都知道了你是我的‘相公’,到时北堂立他们肯定也会来观看我铸刀,所以你还得继续装成我的‘相公’,你说是不?”
“这个嘛……”萧天河有些不太情愿。
看到他犹豫了,杜怀柔连忙说:“本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是个女子,恐怕已经够吃惊的了。倘若再被他们知道了你不是我的相公,我堂堂铸刀大师颜面何存啊?我可不想晚节不保,最后落得被人笑话……”
“这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打一开始就别那么说,不就没事了?”萧天河有种掉进沟里越陷越深的感觉。
“这只是原因之一。你再想想,北堂立若是知道你是冒牌相公,还不立即打你的主意啊?到时若是族长也插一手,我的话可就没那么管用了哟。你想啊,毕竟你只是我的朋友,毕竟北堂空被‘断子绝孙’了,啧啧,到时你可就危险啦!”杜怀柔故意吓唬萧天河。
“这……好像也是你造成的啊!”萧天河万般无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杜怀柔不耐地摆摆手:“哎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重要的是结果。你说是不是得继续装成我的相公?”
“勉强算是吧,那又如何呢?”
杜怀柔“嘿嘿”笑道:“所以说嘛,就你这种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鬼才相信我们是两口子呢!未免到时露馅儿,现在就得练习起来,抓紧时间培养感觉。你觉得太亲昵了不习惯,那就锻炼到习惯为止!”杜怀柔又一把搂住了萧天河的胳膊,强行把他往里屋拽。
第二百六十一章 虚惊一场
“我当你要说什么呢,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可真能胡扯……”见杜怀柔使劲拽着自己往里屋去,萧天河连忙使劲想要挣脱,“喂喂,你要干什么?瓜田李下,授受不亲!”
杜怀柔白了他一眼,推开了内堂门,没好气地嗔道:“你鬼叫个什么?跟我一起看看材料去!”
“啊……哦……”
内堂门外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什么景物都没有,仅与三间旧屋一起组成了“刀苑”的后院。当中的屋子最大,左右两边的屋子像是耳房,但都没有门。通过左边那间屋的窗户,能看见里面有向下的阶梯,应该是通往杜怀柔存放干货的地窖。右边的房里有两个大灶,是个厨房。
杜怀柔终于松开了萧天河的胳膊,推开了当中房间的门。房中没有任何家具摆设,仅有一个个贴着标签的箱子环墙垒垛,从乐意坊带回的两个大箱就放在房屋正中。
“铸造之道,材料是重中之重,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杜怀柔一改嘻嘻哈哈的态度,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着她正儿八经的面容,萧天河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杜怀柔诧异地望着他。
“抱歉,失态了。”萧天河道,“不过我对你的话表示怀疑。铸造之道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天赋与技巧吗?怎么变成材料了?照你这么说,给我一些好材料,我也能变成铸刀大师了?”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杜怀柔背起手来,那神情活像个古板的老学究,“我先反问你一个问题,所谓的铸造技巧,是用来做什么的?也就是其最终目的为何?”
萧天河略一思索,回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铸造技巧是用于材料提纯、提高刀胚的硬度、韧度等方面,归根结底还是属于提升材料品质的范畴。”
杜怀柔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悟性,没错!以铸刀而言,魔刀在尚未铸成之前,依然应当算作是材料!”
“可‘铸造天赋’又该怎么讲呢?给刀体注入玄力不是得看铸造者的能力么?”萧天河不解。
“话是这么说。可所谓的‘能力’究竟是先天具备还是后天磨砺,没人说得清楚。在我看来,这远远比不上材料的品质来得重要。你要知道,某种材料所能够吸纳玄气的量是固定的,这与其他任何条件都没有关系。当各种材料混合并熔炼成刀胚之后,它也同样有一个固定的吸纳极限,而这个极限则是由其各种成分所决定的。铸刀者们无非是在尽全力引导玄气汇入刀胚之中,并使其尽量逼近那个极限而已。
世人之所以觉得‘天赋’更重要,那是因为当世铸刀者们的水平还不足以将材料吸取玄气的量提高到极限,所以刀胚每多吸收一分玄气,似乎铸刀者就更厉害一分。但如果铸造者的实力足够,无论用何种材料都能使其达到吸纳玄气的极限,如此一来,决定魔刀最终品质的就是材料了。这么解释你明白了吗?”杜怀柔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一个箱子,拿起其中的一块块金属材料,仔细地端详着。
“注入玄气?难道不是玄力?”萧天河难以置信。
“唔……世人对启灵这一步骤的理解有个误区,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杜怀柔转过身来,“玄力是修魔者吸收玄气后产生的,换句话说,是人体内特有的,又怎么会存在于其他物体之中呢?铸刀者们启灵之时注入的玄力当即就自动转化了,与玄力形成的过程恰好相反,是退变为玄气的过程。换句话说,注入了多少玄力,就等于是转换了多少玄气。刀内蕴含玄气越多,刀的品质就越高,很简单的道理。”说完,杜怀柔将手中的金属块抛向了萧天河。
萧天河却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瞪大眼睛,半张着嘴盯着杜怀柔,金属块砸到了他的胸膛上,又落在了他的脚上。
杜怀柔“咝”地倒吸了一口气,那块金属可是很重的,砸在脚上想必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怎么,你傻啦?”她不忍地问道,走过来捡起了金属块。
萧天河不是不疼,而是被杜怀柔刚才的话点悟,有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原来这就是启灵的奥妙!玄力只存在于人体之内,而玄气极少存在于物体之中!联想到青龙大陆的灵气,想必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灵晶那种凝聚了天地灵气的东西才会那么罕见、那么珍贵!
此外,既然刀内蕴含的玄气越多就越厉害,那柄由黑刀祖师用不知是何种材料铸成的裂空刀,内部的玄气可是无穷无尽的啊,如此说来岂不是厉害得没边了?
可萧天河转念又一想,裂空刀内玄气再多,也仅仅只是玄气而已,与禹馀界的蒙气相比差得太多了。“或许禹馀界的任何一柄魔刀,都要比裂空刀厉害吧?”萧天河心忖。
“在想什么呢?”杜怀柔伸手在萧天河面前晃了晃,将他从思索中唤醒。萧天河淡淡一笑:“比起铸刀的奥秘,我更感兴趣的是你。”
杜怀柔眉毛一扬,高兴地问:“怎么说?”
“世人都不知道材料有玄气吸纳极限,当所谓的‘铸刀大师’们还在为了追求更多的玄气纳入量而奋斗时,你却已经发觉了这一点,并直接找到了根本所在——铸刀者的实力不够。你太厉害了,简直像一个置身事外、纵览全局的高人!古往今来,从阮元迪、贾万钧和叶丛云到屠令春、邓先觉,没有一个铸刀巨匠提出‘材料最重
要’的观点。试问,究竟要具备何等高超的实力,才能达到以材料来定品质的境界?在我看来,至少在这大赤界,你是无人能及了。”萧天河这番话有试探之意。
杜怀柔愣住了。
萧天河微微一笑,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原来你还藏着一手,何必呢?枉我真心待你。”萧天河失望地摇了摇头。
杜怀柔低下了头,似乎面有愧疚之色:“抱歉,我也是情非得已。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你给识破了,你远比我想象的更聪明。”
萧天河直截了当地问她:“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杜怀柔叹了口气:“至少目前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要相信我,我是绝无恶意的。”
“相信……哼哼,你难道不觉得这两个字用在我们之间太过苍白了吗?”萧天河提高了声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反正今天我在这里,打,我不是你的对手;逃,我根本就逃不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与其一直对来自魔主的威胁提心吊胆,倒不如干干脆脆来个痛快。事到如今,萧天河也坦然了。
“此话从何说起啊?我当真要加害于你,你早就葬身西平海底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待你如何?”杜怀柔也来了脾气。
萧天河摸了摸脑袋:“撇去一开始的捉弄不谈,后面还是不错的。炖汤给我喝,还在北堂立面前维护我……”
“就是啊,那你还说得那么难听!” 杜怀柔气鼓鼓地埋怨。
“你一个禹馀界的人,刻意来接近我,我怎能不起疑?再说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很难让人夸你好。”萧天河撇了撇嘴。
杜怀柔一脸诧异,将眼睛睁得滚圆:“之前?我们不是才认识没多久么?以前我一直在隐修,受了朋友的托付才出关的,你怎么可能了解我的过去?”
“得了吧,禹馀界的剑仙当上了大赤界的魔主,这天下四方、外围内核的格局不是你划分的还能是谁?表面上一代代魔主传承,其实完全是你一个人在掌控。虽然发动天下四方大战是为巩固统治,可方式未免太血腥了些。大家族的经久混战,不仅葬送了许多修魔者的性命,还使得诸多黎民百姓遭殃。就这一点,说你是罪大恶极也不为过!”萧天河回想起初代魔主的所作所为,气愤无比,对杜怀柔那点好感也完全烟消云散。
杜怀柔又愣神儿了。
“怎么,揭了你的短,你要痛下杀手了?”见她不说话,萧天河又道。
“我是魔主?”杜怀柔指着自己的胸口,似问非问。
萧天河皱起眉头:“你不是魔主?”
杜怀柔的脸霎时憋得通红,面孔渐渐扭曲,终于屏不住爆发了,高亢的笑声响彻刀苑上空。
“你不是魔主!”萧天河肯定了答案,脸上稍显懊恼,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庆幸。
“哎哟,你可真逗!”杜怀柔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哎,人呐,太能联想也是个烦恼,哈哈哈!”
“有那么好笑么!‘大智若愚’没听说过?”萧天河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我看你是‘大愚若智’吧?哈哈!”杜怀柔夸张地揉了揉眼角,慢慢停住了笑声,“我说你怎么突然一脸防备之色呢,居然把我当成了魔主!好了,不笑了,你说吧,你为何会认为我是魔主呢?”
“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魔主,又怎么会知道大赤界、禹馀界的?”既然杜怀柔不是魔主,萧天河又生出一肚子疑问。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误会的呀。我的确是来自禹馀界没错,可来自禹馀界的不一定就是魔主啊!”
“那你也是剑仙咯?”萧天河脑中飞速地盘算着,如果杜怀柔真是剑仙,那她与魔主是否是同一路人呢?她又是如何成为一位魔道铸刀大师的?
“不——是——”杜怀柔拖长了声调,“你再想想!”
当初禹馀界与大赤界的通道可是白剑祖师打通的,目的就是引渡剑仙下界,换言之,除了剑仙之外,没人可以通过那个通道。萧天河想不明白了。
看他一脸茫然之色,杜怀柔狡黠地笑了笑:“我与拜托我出关的那位朋友一样,都不是剑仙。而且,我那位朋友你也认识。”
“石灏明!”萧天河失声叫道。的确,他在天焰大陆认识的人之中,只有石灏明是来自禹馀界且并非剑仙的人。随即,他指着杜怀柔又高呼一声:“啊,你也是妖族!”
“嘘!小声点儿!你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吗?”杜怀柔嗔道,“刚才那阵笑声恐怕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毕竟这刀苑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这么大嗓门会泄露秘密的!”
“呃……那可是你笑的啊……”
“少啰嗦!”杜怀柔小声喝道,“现在你知道我不是坏人了吧?”
萧天河点了点头:“石灏明与另外几位妖族的姑娘对我有大恩,我相信他们。”
“唔,你是说嫣姐、小雪和小玫她们吧,我知道那件事。”
萧天河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怀柔:“那你也是隐藏在孟章佩之中被带下界来的咯?我记得石灏明曾经说过,他不能随意地进出孟章界,为何你就可以呢?”
“嗯……我现在的情况与他们稍有不同,想进入孟章界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可进去了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杜怀柔道。
“据我所知,孟章界中有三宫:东氐宫、东房宫、东心宫,分别是三位姑娘的地盘。不知道你是否同她们一样,也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区域?”萧天河又问。
杜怀柔摇了摇头:“你别猜了,我根本不属于孟章界。其实孟章界中一共有七宫,除却你刚才说的三宫之外,还有一座东亢宫是石大哥的地盘,剩下的三宫目前都空着。”
“东亢宫……既然你不属于孟章界,那为何又会藏身在孟章佩中被带下界来呢?”
“唉……怪只怪我倒霉,当时我正在孟章界中与嫣姐她们几个谈天,却不想孟章佩被一个小贼给偷了并且带到了这大赤界来……”杜怀柔哀叹连连,面露忧伤。
“啊……哈哈哈!”这下轮到萧天河放声大笑了,“居然是因为这个……哈哈!真好笑!哎哟!”他的脑门上结结实实地挨了杜怀柔一个爆栗。
萧天河停住了笑,揉了揉额头,又问:“既然你不属于孟章界,也从里面出来了,为何不飞升回禹馀界呢?”
其实修魔与修仙同属修真范畴,而修真简单说来是一个吸取天地之气、提升躯体能量的过程。当体内的能量超出大赤界的界限时,自然就会飞升至第二层的禹馀界。萧天河料想妖族的修炼方式应该也是大同小异才对。
“我虽然不属于孟章界,但却属于另外一个亚空间世界。所以大赤界的天地法则对我根本不起作用。要飞升回禹馀界的方法只有一个——孟章佩的主人飞升,再把我带回去。可惜,魔主根本没有这个念头。”杜怀柔无奈地摊着手。
“另一个亚空间?也是出自四大神匠之手吗?”萧天河急忙追问。其实自从石灏明向萧天河笼统地描述了四大神匠之一的赵孟章铸造出空间灵宝——孟章佩的事之后,萧天河就对此非常感兴趣。只不过与石灏明的两次会面都是匆匆结束,一大堆事情来不及细问,再加上石灏明也刻意隐瞒了一些信息,所以萧天河一直对此一知半解。此番他打算向杜怀柔问个究竟。
“嗬,原来四大神匠的事你也知道。没错,我从属的亚空间叫做‘监兵界’,是监兵佩的内部空间。监兵佩的铸造者么,当然是四大神匠之一的陈监兵咯!”杜怀柔道。
“陈监兵……”萧天河又知道了一位神匠的名讳,“那另外两位神匠叫什么名字?”
“一位叫朱陵光,还有一位叫武执明。正是这四位神匠铸出了闻名天下的四件法宝。”
“另外两件法宝肯定是叫‘陵光佩’与‘执明佩’喽?不知道这四件法宝是否还有其他功效?像你这样的妖族又是如何进入其中的?”萧天河疑问不断。
“啧啧,光是法宝内有亚空间这一特点,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四**宝可以炼化,炼化者自然就成为了法宝的主人,在法宝内的世界中,主人就是神,就是一切的主宰。但令所有世人趋之若鹜、垂涎三尺的原因还不仅仅是这一点。四**宝还有一个更特殊的能力——以法宝自身的属性宝石融合特定类别妖族的妖灵宝珠,形成特殊的命格,使得该妖族成为法宝主人的属从。拿孟章佩来说,石灏明是龙,杨月玫是貉,白樱雪是兔,黎翠嫣是狐,他们都是孟章佩主人的下属,所以在孟章界中分别占据一宫的位置。”说到这儿,杜怀柔顿了一顿,“至于我嘛,因为在禹馀界时,孟章佩与监兵佩的主人是夫妻俩,所以我时不时也能去孟章界中逛一圈。没想到后来竟然稀里糊涂地被带下界来了,唉!真是造化弄人呐!”
萧天河几乎是屏息听完了杜怀柔的讲述,他长舒了一口气,由衷地赞叹道:“四大神匠实在是太厉害了!如果战斗时能有数位厉害的妖族助战,获胜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他突然想起在青龙大陆掀起轩然大波的龙族九兄弟,若能收得那样的帮手,就算对手是剑仙,恐怕也难以抵挡己方的一拥而上。“不过这也有不太好的地方,让妖族成为属从,等于是以其性命为要挟,限制了他的自由。想必妖族一定十分痛恨那四位神匠吧?”
杜怀柔点了点头:“起初的确是这样。不过想一想,四**宝诞生的时代正好是我妖族势力横空出世、并且不可一世的时候,身为人族的四大神匠铸出这等灵宝,对人类来说可谓是奇功一件。其实严格来说,四**宝并不完美,因为每件法宝所含的属性宝石数量是一定的,也就是说,能纳为属从的妖族数量并非无限,而且由于宝石的属性缘故,法宝对可收纳的妖族种类也有严苛的限制。总而言之,就效果来说,想仅凭这四件法宝就制约住势力庞大的妖族,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但在意义方面,其影响却是巨大的,妖族的统领者通过四**宝看到了人类可怕的铸造力与创造力,正是这种顾忌造就了世局的平衡。”
“呵,真有意思。”萧天河感慨道。
杜怀柔继续往下说:“后来,四**宝不断地传承、易主,从属的妖族也因生死存亡在持续地更替,直至如今。”她将目光投向门外远处,似乎在回忆着久远的从前。
“说了这么多,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萧天河忽而笑道。
杜怀柔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你问的问题还少么?说吧。”
“嘿嘿,请问你是何种类的妖族啊?我可是相当感兴趣!”
杜怀柔却羞红了脸,转过身没好气地说:“哼!我才不要告诉你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五彩凤羽
在得知杜怀柔也是来自于禹馀界的妖族之后,萧天河并没有显得十分震惊。这也难怪,他从杜怀柔处听到的信息无一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秘密,还能再怎么吃惊呢?
可当他询问杜怀柔是何种类的妖族之时,杜怀柔的遮遮掩掩反而使他愈加好奇。他不停地缠问,起初杜怀柔装作听不见,一直摆弄着箱子里的铸造材料,后来实在被萧天河问得烦了,无奈道:“你可真是讨厌。罢了,告诉你也行,可你得答应替我保密!”
萧天河郑重地点点头,举起一只手:“没问题。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发誓。”
“那倒不用。”杜怀柔盯着他的眼睛,“我是五彩凤羽神鸟。”
“五彩凤羽神鸟……”萧天河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我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呢……难道你是凤凰?”
“凤凰可是难得一见的灵鸟,我可没那么厉害。”杜怀柔摆摆手,“你就别想了,禹馀界的妖族可与大赤界的妖兽不同,你闻所未闻的种类也不知有多少呢!”
“不,我肯定听过这个名字,究竟是在哪儿呢……”萧天河托着下巴沉思。
“你又没去过禹馀界,要么就是从石大哥那里听来的。”
“不是的。石灏明根本就没提起过你。”萧天河摇头否认,忽而拍手惊呼,“啊!我想起来了,‘五彩凤羽’,那不是一道菜名么?”随即,他忍俊不禁,指着杜怀柔笑道:“我当是什么神鸟呢,原来就是鸡啊!”
“那该死的菜名,叫什么不好……”杜怀柔懊恼地嘟囔着,“鸡又怎么了?在禹馀界,我可是妖族羽部罕见的神鸟,‘五彩凤羽’就是我的雅号!笑笑笑,我让你再笑!”她用力地在萧天河身上掐了一把。
“呵呵,抱歉,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的雅号竟然凑巧与酒楼里的菜重名了。你刚才说到‘妖族羽部’,是何意?”萧天河问道。
杜怀柔解释说:“妖族种类繁多,统领不便,所以领导者将全族划分为:虫部、鳞部、介部、羽部、兽部共五大部,分而管之,使得妖族上下体系有条不紊。比如说我们羽部,现任妖王就是大鹏。”
“唔……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那妖族的领导者又是谁呢?”
杜怀柔却遗憾而叹:“妖灵大帝,至高无上,我无缘得见。”
“为何领导者都弄得那么那样神秘?现在这个天焰大陆的魔主亦是如此。”
“魔主?呵,不过是区区一个盗宝小贼而已,若非因为嫣儿他们几个,我早就弄死他了!”杜怀柔轻蔑道。
“该跟我说说你们与魔主之间的事了吧?我想石灏明拜托你的事绝非仅仅是教我铸刀那么简单。”萧天河道。
“教你铸刀只是我一时兴起而已。走,我们回客厅细说。”杜怀柔拉着萧天河走出了房间。
经过杜怀柔详细地讲述,萧天河终于彻底了解了一切。
一个小贼偷到了孟章佩之后,慌忙消耗了大部分元力,通过了由白剑祖师打开的通道,从禹馀界下到了大赤界,将追来的人隔在了通道的另一端。
虽然孟章佩已经被原主人炼化,可小贼并非毫无办法。由于两界相隔,所以他只要锲而不舍地一丝一丝消弱原主人留在法宝上的灵魂印记,并将自身的灵魂印记融入其中,日久天长,他自然会成为孟章佩的新主人。而在禹馀界的原主人对此根本无能为力。尽管这个消磨印记的过程极其漫长,但在这大赤界中,小贼有的是时间。
可出乎小贼意料的是,天焰大陆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没有灵气,小贼就无法转化补充体内的元力,换言之,待得元力因为消磨印记而耗竭之时,他就会迅速衰老身亡。不仅如此,小贼还意识到,在一个玄气世界之中,自己必将成为异类,所以他急需找到延续生命以及保护自身的方法。
他将希望寄托在孟章佩中的妖族身上。禹馀界人人皆知,妖族有异法,可为人之不可为之事。于是,小贼在仙魔大战的混乱中隐世,又在合适的时机伪装成一位修魔者现世,堂而皇之地成为了修魔一族至高的统领者——魔主。他将天下五分,东西南北各交管于一大家族,自己则居于至中的禁地——内核。同时,他又把对自己有威胁的十八柄绝世魔刀中的十二柄分配给四大家族,将至强的六柄藏于内核,营造出一个均衡的盛世。
但魔主肯定不会坐视修魔者们日益壮大,所以他设立了“魔宝大会——风云大会”的选拔体系,将天赋异禀的修魔者纳入内核,全部杀害。这也正是所谓的“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不仅如此,待得四大家族势力愈发庞大之时,他必定会寻找契机暗中兴风作浪,挑起“天下四方大战”,目的是要锐减修魔者的人数。魔主乐得看到天焰大陆生灵涂炭、一片狼藉的情形,毕竟修魔者越少,他就越安全。
稳固了自己的统治之后,魔主消耗了近乎全部的剩余元力用来炼化孟章佩。当发现天焰大陆偶有蓝元石出现后,他便下令大肆搜寻,因为蓝元石是世上唯一能够补充他元力的东西。
终于,魔主消磨掉了孟章佩原主人大部分的灵魂印记,虽然还未能完全炼化孟章佩,但总算可以让孟章界中的几位妖族女子听命于他了。石灏明则因为妖力高超,魔主还无法完全掌控他。但孟章界里的四位妖族感情深厚,为了三个姑娘,石灏明也不敢在魔主面前造次。
令魔主欣喜若狂的是,妖族果真有可以延续生命的异法——夺舍。简单来说就是消耗大量的妖力泯灭他人的灵魂,从而占据其躯体。原本打算炼化孟章佩之后再飞升回禹馀界的魔主突然迸发出一个念头:“在这大赤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我又可以借助夺舍而永生不死,那何必还要
回凶险的禹馀界呢?”如此一来,元力的恢复与否也不那么重要了,杀死修魔者的事完全可以由孟章界的几名妖族代劳。
魔主多了一个心眼。虽然不必飞升回禹馀界,可是他还是打算将孟章佩完全炼化,以便彻底控制住石灏明,因为倘若有一天石灏明不再顾及三位妖女的死活,那他将会是魔主最大的威胁。从此,魔主每搜集到一颗蓝元石,都要将其恢复的元力全部用来炼化孟章佩,如此既能达到目的,又不至于使得自己元力过盛飞升回禹馀界。
可是,由于天焰大陆尽是修魔者的缘故,夺舍过后玄力溃散,重新注入的却是逆向运转并且更加强劲的元力,所以务必要寻求体质坚韧、经脉宽阔之人。于是,魔主从风云大会中挑选资质优异的人加以培养,直到其成长到适合被夺舍的地步。
参加风云大会的人有三种结果。
第一种,资质极佳的人会被魔主选中,留在内核继续修炼,到合适的时机被夺舍。
第二种,资质相对较低的人,大多会死在难关之中。
第三种,资质不高不低的人,会被孟章界的妖族以迷药控制住灵魂之后放出孟章界,从此成为一个只会疯狂修炼的行尸走肉。待得修炼到渡劫境界之后再进入内核以供魔主筛选。
而萧天河,就是魔主的下一个目标。至于萧天河为何会被放出孟章界,杜怀柔也不清楚。
萧天河听得毛骨悚然。原来石灏明所说的“魔主早就盯上你了”是指的这个!
“你不是说孟章佩的主人就是孟章界的天神么?那你是怎么从孟章界中逃出来的?”萧天河不解。
“我本就不属于孟章界,所以在炼化孟章佩之前,魔主自然无法困住我,我就这么出来了呗。”杜怀柔回答得甚是轻松。
“你的意思是,石灏明他们永远都是孟章佩的属从,永世不得翻身了?这未免也太可怜了吧?”萧天河非常同情。在他看来,妖族开启了灵智,修炼成人形,就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了。从这个角度说,孟章佩分明就是个奴役他人的邪宝。
杜怀柔想了想:“大致可以这么说。当妖灵宝珠与四**宝的属性宝石融合成命格之后,要解脱只有两条途径:第一,妖族死亡,命格自然溃散;第二,法宝的主人主动将妖灵宝珠从命格中剥离。”
“啧啧,死亡无非是战死、自杀或是被法宝主人杀死,这种丧命的方法未免‘解脱’得太彻底了些……第二种方法还算很有希望,我是说在法宝主人心地比较善良的情况下。”萧天河道。
杜怀柔怅然慨叹:“唉……太难了!除非是抓住了更强的妖族作为替代,否则谁又会将一个实力高超又忠心耿耿的属从给放走呢?何况禹馀界的人类原本就仇视我妖族……再说经过漫长的传承更替,法宝中的妖族都是实力不错的了,法宝主人哪里肯放……更重要的是,四**宝的属性宝石并非与所有的妖灵宝珠都能融合,所以对从属妖族的种类要求非常严苛,要重新找个相同的妖族替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孟章七宫为何会空着三宫呢?”
“好一个讽刺的‘忠心耿耿’,挟他人性命而令之,算不得光彩!”萧天河越来越不喜欢那四**宝了,“孟章界空着的那三宫原来的妖族呢?”
“孟章界的旧事我也不清楚。但我听石灏明说,有两宫在他进入孟章界时就是空着的。另外一宫的妖族则是很久以前战死了。也许,这就是我等最终的宿命吧,只不过来得有早有晚而已……”杜怀柔神情落寞。
萧天河安慰她:“像你这样离开了禹馀界,不也等于是自由了么?你可比石灏明他们幸运多了。”
杜怀柔苦笑一声:“这个‘自由’是有凶险的!我的身体是下界了,可命格还在监兵界里呢!若是主人一狠心,我立即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是这样。不过还好,你的主人似乎没有那个意思,否则你怎么会几百年来一直安然无恙?”
“那也不行。若始终不能号令我,主人迟早有一天会起杀心的。现在我没事可能有两种原因:第一,主人还没抓到替换我的妖族;第二,主人在等魔主带着孟章佩回到禹馀界。所以我留在大赤界的时日每多一刻,我的危险也就多一分。”
萧天河点头道:“也是。倘若监兵佩再度易主,而且是个心狠手辣的角儿,你就更危险了。”
“比起我来,你的处境可是危险得多。魔主的这副躯壳已经濒近大限,夺舍之事迫在眉睫。虽然不知道他之前为何将你放出孟章界,可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达到了夺舍的标准。石灏明托我出关,就是为了这件事。”见萧天河神情严肃,杜怀柔忽而笑道,“怎么,害怕了?”
“有你在,我怕什么?”萧天河摇摇头,“不过我很奇怪,既然你不属于孟章界,也不受魔主的约束,那你为何不直接杀死魔主?那样石灏明他们不就解脱了?以你的能力,恐怕不是难事吧?”
杜怀柔连连摆手:“万万不可。由于孟章佩的原主人并没有死,所以和以往法宝易主的情形不同。魔主必须一点一点消磨去孟章佩上原来的灵魂印记,并且融入自己的灵魂印记。如果杀死了魔主,随着他的那部分灵魂印记溃散,孟章佩上残余的灵魂印记不足以支持七颗属性宝石,那宝石与妖灵宝珠融合而成的命格就会崩碎,石大哥他们极有可能性命不保。”
“我明白了,杀死魔主后,一定要有新的灵魂印记补充进去,才能完成孟章佩易主的过程,是吗?”萧天河道,“那完全可以杀死魔主之后,找一位实力高超的修魔者炼化孟章佩,待他修成刀魔之后你们也可以重新回到禹馀界了啊,何必等上数百年之久?”
“法宝炼化可不是那
么简单的。以往法宝易主时最多同时有两种灵魂印记存在,可这次情况不同——原主人残留的灵魂印记,魔主未消散的灵魂印记,新主人的灵魂印记,乖乖,这么多驳杂的灵魂印记会使得孟章界彻底崩塌的!再说了,在魔主严密的掌控之下,想找到一位心性、实力都合格的新主人谈何容易!若是等魔主完全炼化了孟章佩,再杀了他寻找新主人,虽然可以避免孟章佩因为同时存有三种灵魂印记而损毁,但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那一刻,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地找到适合的新主人,更不知道我那时是否还活着……所幸,苍天不负,我们等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合适的人选,就是你!”
“啊……你们是打算等魔主彻底炼化孟章佩之后再动手?”萧天河问。
“当然不是。魔主一旦彻底控制住了石灏明,连我也没有把握能干净利落地杀死他。况且万一他死前来个玉石俱焚,那嫣儿她们……”杜怀柔轻轻摇着头,“再说魔主已经准备对你进行夺舍了,所以我们务必要在他彻底炼化孟章佩之前干掉他!”
“那魔主死了,我得赶在孟章界崩塌之前炼化孟章佩,不也是同时有三种灵魂印记存在么?孟章界不会毁灭?”萧天河不解。
“的确。因为孟章佩铸就于禹馀界,所以在没有元、蒙二气的大赤界,唯有在不让孟章佩属性宝石崩碎的情况下,等待魔主的灵魂印记慢慢消散,你才能炼化孟章佩。”杜怀柔解释道。
“哦?有什么方法能做得到?”
“至少在天焰大陆是毫无办法的。”杜怀柔顿了一顿,“除非能找到含有充足的元、蒙之气的地方。”
“啊!迷雾海域!”萧天河恍然大悟,为何石灏明会选中自己,正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他才能进入红蒙石、蓝元石丛生的那片海域!
“没错!石大哥他们本来是因为魔主选定你为下一个夺舍的躯壳而特别关注你的,没想到却发现你身怀巨大的秘密。起初我们从你体内的宝刀猜测,你应该有个来自禹馀界的刀魔师父。而当初下界来天焰大陆的却只有剑仙,因此你必定是从另外一块灵气大陆越海而来的。
石大哥早就推测过,天焰大陆偶尔出现的红蒙石与蓝元石必定产自迷雾海域,也就是说,只有你才能找到红蒙石与蓝元石的起源之地!如此,之后的计划也就应然而生:首先绝对不能让你被夺舍,所以石大哥警告你不可进入内核;其次再考虑如何干掉魔主;最后就是让你炼化孟章佩,等你渡劫飞升,把我们带回禹馀界去,以你的资质,这一步并非难事,关键就在于前两步。”杜怀柔道。
“石灏明……的确是个聪明的家伙。”萧天河由衷地赞叹,“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经历呢。你是个妖族,怎么会成为铸刀大师的?你铸造时如何引导玄气进入刀胚?”
杜怀柔嫣然一笑,那灿烂的笑容使得萧天河如沐春风:“你很想了解我么?是不是对我‘日久生情’了呀?”
萧天河哭笑不得:“你我相识还不到半个月,这可真是够‘久’的了!”
“嘻嘻。罢了,不逗你了。魔主刚来到大赤界后不久,我就从孟章界中出来了。所以他至始至终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与石灏明他们秘密议定了计划之后,一直在等待合适的人出现。因为我比他们更自由,所以网罗人选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的肩上。五百多年以来,我明察暗访,却一无所获。后来,我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要网罗人选,就需要有宽广的人脉。想拥有宽广的人脉,就必须有一定的地位。你知道,没有身世背景的人想在天焰大陆混出点儿眉目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就想出了成为铸刀大师的办法,至于如何铸刀嘛,等你观摩时就知道了。怎么样,我还挺厉害的吧?”杜怀柔得意洋洋。
“的确,你在铸刀之道上果真是混得风生水起。可网罗人选的正事又怎样呢?到最后还不是石灏明发现我的?”萧天河讽道。
杜怀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任谁都会有腻烦的时候啊!眼见着一批又一批修魔者慕名而来想要拜我为师,可没有一个适合我们实施计划。好几百年了,我累了。后来我也想通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一切都是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你看看,在我们没有刻意寻找的情况下,你这‘命中注定’的人不也出现了么?”
“嗯,出现了以后你就使劲儿捉弄我,也不怕把我捉弄跑了!”
“嘿,说来也巧。我这次重出江湖公开铸刀就是为了吸引你前来,却不想你我提前在西平海偶遇。我压抑得太久了,拿你寻寻开心而已,你该不会记恨我一辈子吧?再说很快外人都会知道我是你的‘妻子’,你白赚一漂亮、能干又厉害的老婆,就偷着乐吧你!”杜怀柔打着哈哈。
“‘假夫妻’而已,有什么好乐的?奇怪了,你又如何知道我一定会去观摩你铸刀呢?”
杜怀柔笑道:“上次邓先觉在南宫府铸刀我也去了,你和邓胖子吵那一架我可是从头看到尾,似乎你对铸造之道很感兴趣啊!所以石灏明拜托我保你周全时,我立即就想到了这个方法。我可是很聪明的哟!”
“你也去了?我怎么没看到你?”萧天河仔细回忆了一遍当时到场的人,肯定没有杜怀柔。
“嘁,以我的水平,还能让你发现?连南宫炎和那些长老们都丝毫察觉不到!”杜怀柔满脸的不屑一顾,“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刚才你说的话,‘假夫妻’而已,的确没什么好乐的……嘿嘿,你的意思是,若咱俩做成真夫妻的话,你就满意了是不是?”她又阴笑着贴了上去。
萧天河吓得慌忙起身退开:“啊,不、不是!我可没那个意思,你不要这样……”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临期失误
在短短的一周之内,隐修多年的当世第一铸刀大师杜怀柔要重出江湖,并且会公开铸刀的惊爆消息如同大海泛潮一般席卷了整个天焰大陆。东方、南宫、西门三大家族的长老们以及各方名流全都接到了来自北堂家族的邀请。
为了这次盛大的公开铸刀,北堂家族特地选了境内一座山峰的峰顶修建铸造场地,还将这座无名的山峰起名为“金寿山”,又在新开辟出的盘山道口垒砌了一堵空墙,镶名于其上。
“金”、“寿”,拼起来就是个“铸”字,这名字既好听,又应事,还含有延年益寿的美好寓意,据说是由北堂族长——北堂春亲自题名的。
山顶平坦之处仅方圆三十余丈,在中心处又架起高台,台高足有六丈。铸台、水槽就在高台之上。高台之下环绕着观众席,然后沿山坡下去一圈一圈都是观众席。
按理来说,铸造场地选在山谷更适合观摩,可北堂家族也有自己的想法。其实他们不愿让别人过多地了解杜怀柔的铸刀方法,可这次公开铸刀是大师的个人意愿,他们无法干涉,所以只好将场地定在山峰上,既能容纳诸多看客,让其他家族的人挑不出理来,又能达到让大部分人都看不真切的目的。
出乎杜怀柔与萧天河意料的是,“杜大师竟是一位女子”的消息并没有随之传开。由此可见,北堂立他们对杜怀柔还是相当忌惮的。至于此次高调复出会不会招来魔主的注意,杜怀柔完全不在乎。因为萧天河在明,魔主在暗,杜怀柔倒希望魔主能够前来,以她的感知能力,确认魔主的位置并非难事,从而能有所防备,更好地守护住萧天河。
阳春三月,风暖天清。杜怀柔预定的铸刀日期就在本月二十五日。
天焰大陆各方高位人士从三月初就陆续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环绕在金寿山峰附近的州城,连许多没有接到邀请函的人也不请自来,希望届时能够有缘一睹杜大师的尊容。原本冷清的几座小城短期内涌入了大批客人,客栈、酒楼、甚至民居内都人满为患,各位城主不得不下令封锁城门,不再纳客。后续而来的人们干脆在城附近寻找山洞、搭建树屋、撑起帐篷。在等待铸刀大会开始的一天天里,人们饮酒、谈笑、切磋,仿佛是在庆祝天焰大陆最为隆重的节日一般。有许多精明的商贩将摊位都摆到了城外大道的两旁,所售的东西林林总总,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杜怀柔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她几乎天天拉着萧天河去闲逛,反正人们都不知道杜大师究竟长什么模样,她只管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萧天河则比较沉默,他本来就对逛街不感兴趣,更何况心中有事。虽然有杜怀柔在身边,可他总是有些惴惴不安,担心魔主会突然出现。据杜怀柔说,夺舍的最佳时机是渡劫前期境界,因为修魔者那个时期的躯体强度已足以承受夺舍后元力的冲击,并且灵魂强度较渡劫后期之人稍弱,夺舍相对更容易一些,消耗的元力也更少。这也是魔主规定修炼至渡劫境界就可以进入内核的原因。但是,此标准并不是固定的,像萧天河这样的奇才,灵魂强度显然较他人更高,等到渡劫境界再夺舍无疑会十分困难。此外,他的身体强度也超过同境界的修魔者,在大乘境界已然达到了夺舍的要求,所以魔主极有可能很快就下手。
以萧天河现在的境界,显然是斗不过魔主的,何况魔主还能号令几位强大的妖族。萧天河曾经想过,最安全的方法其实是躲进迷雾海域,靠着裂空刀内的玄气修成刀魔,再出来同魔主一决雌雄。可那样做的弊端也很多。
首先是联系不便。魔主进不去迷雾海域,妖族也同样进不去。在失去联系期间,天焰大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萧天河要想获知魔主的动向,就必须要留在天焰大陆上。
其次是时间不许。大乘前期到修成刀魔,谁也不知道究竟要用多少年。据杜怀柔说离魔主完全炼化孟章佩的时候已经不远了,倘若将来魔主彻底控制住了石灏明,要对付他就更加麻烦了。
最后是心境不安。萧天河始终记得曾经答应过南宫炎的事。南宫家族对他不薄,就那样一声不吭地失踪了,他如何能安心修炼?三十多年已过,不管南宫家族长是否还是南宫炎,萧天河都打算兑现自己当初的承诺。
思来想去,萧天河还是否定了躲进迷雾海域的方法。既然杜怀柔之前从未提及萧天河与魔主实力差距的问题,那说明她与石灏明一定有更好的计划。
关于杜怀柔如何以妖力铸出魔刀,萧天河曾询问过她。可杜怀柔却没有回答,只推托说到时他就知道了。
三月二十五日,公开铸刀的日子终于到了。
偏偏天公不作美,从辰时起就飘起了春雨。
对观摩者来说,下雨不是个问题。别说下雨了,哪怕是下刀,恐怕人们也会愿意前来一睹杜大师的风采。可对铸刀者来说,天气的影响却是巨大的。由于此次铸刀之处乃是露天场所,刮风、下雨都有可能使得刀胚中混入杂质。
北堂家的长老们急了。杜怀柔沉寂已久,复出铸刀的最大受益者肯定是北堂家。如果大张旗鼓,结果最后铸出的魔刀却品质不佳,不仅得不偿失,还会被别人笑掉大牙。如果给铸造的高台搭上遮篷,那千里迢迢赶来的宾客们肯定要闹翻了,都遮住了还看个什么?
经过长老们紧急商讨,北堂家族决定将铸刀大会延期举行。让宾客们多等几天,最多受点牢骚,总比闹出事来要强。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找不到杜怀柔了。北堂立还特意赶回北卢城的刀苑寻了一番,大门紧锁着。
找不到杜怀柔,北堂家也不敢替大师做主推迟铸刀大会,只好祈祷雨赶快停了。
可眼见着离铸刀大会预计开始的午时越来越近,宾客基本都已入席落座,可雨却越下越起劲了。宾客们都在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对杜怀柔这等大师而言,只要铸出的魔刀不到极品的等级,就等于是失败了。因此,有的宾客期待着观赏杜大师如何能排除天气影响而铸刀,还有的则在等着看一场铸刀“失败”的好戏。
巳时三刻,北堂家族的长老们终于入席,他们的席位是离高台最近的一圈。三大部算上族长应该共有十二位长老,可席上却只坐了十一人。
又等了片刻,杜怀柔依然不见踪影。人人议论纷纷,莫非因为下雨的缘故,杜大师不肯铸刀了?那为何北堂家不提前知会一声呢?
离午时越来越近,议论声也越来越大,北堂家族的长老们终于坐不住了,其中一人站起身来,一跃登上了高台,高声道:“各位,敬请稍安,午时仍然未到,我们再稍等片刻。”此人正是白鹿部主北堂立,因为金寿山地处白鹿部地境,所以他认为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平息一下现场的骚乱。他喊话时动用了玄力,声高却不尖,声响却不破,使得整个金寿山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料台下立即有人回喊:“北堂春族长呢?为何让一个部主出来说话?”回话之人是个浑身肌肉疙瘩的大汉,黑色胡须如松针般四散,从下巴一直连到了鬓角,肤色黝黑,一脸横肉,活像民间传说中的捉鬼天师——钟馗。此人**着上身,明明在一把巨伞之下,却浑身是汗,也不知是下雨天闷给热的,还是心情烦急给躁的。他这一声回话也用了玄力,比北堂立的声音更加宏亮,有如在山间炸了个惊雷,余音隆隆。
能到场观看的都是天焰大陆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与北堂家族的各位长老都算是旧识。别看那壮汉粗鲁又不修边幅,北堂立却依然陪笑道:“傲族长莫要着急。因我家族长正在闭关,所以此次铸刀大会由我北堂立负责。实不相瞒,杜大师一向闲云野鹤,行踪不定,我们欲寻也寻不得,只好在此静候。相信杜大师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原来那黑大汉就是东方家族的族长——东方傲。北堂立的话既是对东方傲的回话,也是向所有宾客的解释,免得宾客们将杜怀柔失约之事归咎于北堂家族办事不利。
“哼,那我就等到午时!”东方傲压住火气。
果然,现场安静了不少。杜怀柔堂堂铸刀大师,难道会摆所有人一道不成?一切就等午时见分晓。
“她这不会是为了那日之事故意报复我吧?我的小姑奶奶,你快点儿出现吧!”北堂立心中一边念叨着,一边留意着各个方向的天边,希望发现御刀飞来的人影。若杜怀柔当真不来了,那可真乱套了。虽然错不全在北堂家,可又如何安抚住满满一山群情激愤的贵客呢?
“午时到了!”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声呼喊。金寿山“哗啦”一下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有人斥责杜怀柔言而无信,害的大家白来一趟,还淋了一场雨;有人埋怨北堂家族组织不力,连铸刀之人都找不到还举办什么铸刀大会?还有人高声呐喊着杜怀柔的名字。渐渐的,加入呐喊的人越来越多,喊声也越来越大,“杜怀柔、杜怀柔、杜怀柔”,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在山间回荡,甚至还有许多人拍手、跺脚打着节奏。
北堂立依然在高台上连说带笔划着什么,可他一个人的声音哪里压得过满山宾客的齐声呐喊?看这情形今天如果杜怀柔再不来的话,局面就要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观众席中有几人站起来,向峰顶聚拢。正示意大家安静的北堂立一见,立马从高台上跳了下来。上来的人除了东方傲之外,还有一位年轻精壮的小伙子,一位削瘦温雅的中年男子,这两人分别是南宫族长南宫炎和西门族长西门定。长老席中的含章部主北堂恭也迎了上去,族长不在的情况下,他与北堂立就是家族中地位最高的两人了。
三大族长一起聚上来,肯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立部主,看来今日杜大师是不会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啊?”南宫炎嘴角上扬,似乎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西门定一捻青须:“我看两位还是别等了,赶紧去请北堂春族长出面吧。如此重大的盛会,我可不信他会挑这个时候闭关修炼。”
“族长的确没有闭关,可他也和杜大师一样,行踪飘忽不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我们也不清楚他在哪里啊!”北堂立焦急道。
东方傲提议:“我倒有个方法可以稳定住局面。就是不知道你北堂家舍不舍得了。”
“恳请赐教!”北堂立拱手。
“很简单,我们大家是来看铸刀的,结果什么都没看到不说,还淋了一场雨,心里肯定不爽。你们只要拿出点儿好东西送给我们作为补偿,大伙儿痛快了,自然太平无事。”东方傲笑道。
“这个……恐怕不行啊……”北堂立面露为难之色,心中却在狠狠地唾骂:“我呸!也就你能想出这等缺德的主意来,满山宾客少说也有上千人,对修魔者来说好东西就是修魔物品,要送出让一千多人满意的补偿,我北堂家不赔掉屁股才怪呢!”
“呵,那你自己想办法吧!”东方傲两手一摊。
“定族长,傲族长,不知贵家族的屠令春大师或是邓先觉大师是否也到场了?”北堂恭忽而问道。
“杜大师久隐复出,公开铸刀也是头一回,我家族的邓大师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观摩良机。”西门定道。
“老屠他也来了,在下面坐着呢。”东方傲指了指东方家族的坐席区域。
北堂立被北堂恭的话点醒,立即道:“那就好办了。我代表北堂家族恳请屠大师或是邓大师登台铸刀,不仅
所有材料都由我北堂家来出,最后铸成的魔刀我们也不要,事后还会大礼奉上,如何?”不管怎样,搭上一些材料以及一份厚礼,总比用“好东西”抚平所有宾客要划算得多。
“不行,我不同意。”西门定摇了摇头。
北堂立急了:“定族长还未询问过邓大师就断然拒绝,这是为何啊?”
东方傲冷笑:“我说北堂立,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还是当老屠和老邓是傻子?连杜怀柔都因为下雨不肯铸刀了,你还让他们俩去铸刀?谁肯去?你们提供材料那是应该的,大礼也是应该的,可因为天气缘故铸出的刀不好,损害的名誉你们又当如何补偿?”
的确,东方傲话糙理不糙。
“听傲族长的意思,只要不损害屠、邓两位大师的名誉的话,他们就可以登台铸刀咯?”北堂恭问道。
东方傲没想到北堂恭会这么问,脑中一转,怎么可能会有不损害名誉的方法?要是有的话,杜怀柔也不会躲起来了。可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松口:“那我得先听听你有什么好主意。当真如你所说,我再同老屠去商量商量。”
西门定也饶有兴致:“愿闻其详。”
北堂恭道:“请屠大师与邓大师一起登台,就在这雨天里,就在这金寿山,来一场铸刀对决!天气不好又怎样?能在雨天铸出高品质的魔刀才堪称是大师!再说环境与天气条件完全是一样的,两人只管各显神通。两位大师久负盛名,却从未同台较量过,想必他们也乐得和对方一决高下。宾客们看得过瘾,即便最后铸不出极品魔刀也无妨了,大家有目共睹,如果连两位大师都无法克服天气不好的难题,那说明其影响的确是巨大的,两位大师的名誉自然不会受损,如何?”
北堂立心中暗暗叫好。北堂恭这一番话,直接将北堂家的被动转为主动了,令东方傲与西门定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如果两人答应下来,对北堂家好处最大,不仅能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还可将宾客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屠、邓二位大师身上。
但对东方家和西门家来说可就麻烦了,这等于是在拿两家未来的利益做赌注。北堂恭所说的“名誉不会受损”是片面的,仅是对赢的一方有用,可要是输了,全天下都会知道自家的铸刀大师比不过另外一家的大师,名誉怎么可能不受损?雨天铸刀,困难重重,谁能成功谁会失败,任何人都说不准。万一己方的大师所铸魔刀品质不高,而对方侥幸成功铸出极品魔刀,那就是惨败,不仅大师的名誉会骤降,连所属家族的威望都会受到牵连。
可是,如果己方不答应而对方答应了,那就是退缩了,认?了,等于主动承认自家的大师比不过对方家族的大师,照样名誉无存。
东方傲皱起了眉头,西门定抚须沉思,两人都没有立即回话。
“嗨,要比试又何必急于一时呢?雨天对两位大师必定都有影响,费心、费力、费时、费事,结果铸出的魔刀品质却不是最高,何苦呢?大可另选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也让屠、邓两位大师有时间好好准备一番。况且大师都有对特定材料的喜好,由北堂家提供材料看似公平,其实是不公平的,万一有一方擅长使用该种材料而另一方不擅长,那还有什么比头?不如让他二人各自收集材料更为妥当。”南宫炎一边劝,一边对东方傲和西门定眨了眨眼睛。
北堂立与北堂恭恨不能一口水吞了那个南宫炎,他的话等于是给东方傲和西门定提了个醒,对北堂家的要求最好的应对就是——两方都不答应。如此既不至于损害大师和家族的名誉,并且又将皮球踢还给北堂家。
“恭部主,铸刀多费神费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总得给大师精心准备的时间吧?你这提议即便我同意了,老屠也是不会答应的。”东方傲推辞道,“定族长,你怎么看?”
西门定自然心领神会,与东方傲一唱一和:“没错!不能为了给你们北堂家救场子,就拿自己的名誉冒险啊!我想邓大师也是必然不肯的。眼下之急,你们还是另想他法吧!”
“说得是,说得是。”北堂立无奈道。他扫了一眼山坡上的宾客席,所有人依然在打着节拍喊着:“杜怀柔!杜怀柔!……”
“唉,只得如此了。”北堂立又纵身跃上了高台,做止声的手势转了一圈,宾客们渐渐安静下来,看他有何话说。
“诸位,今日之事着实抱歉,杜大师看来是不会来了。我本想请到场的屠令春屠大师与邓先觉邓大师一起登台,来一场铸刀比试,也可让大家一饱眼福,但天气着实不佳,唯恐影响最后的结果。我提议,今日大家暂且散去,也给屠、邓两位大师一些休憩、准备的时间。待下周天气放晴之后,再请两位大师登台比试,如何?”北堂立知道东方傲与西门定商量不通,他索性直接说了。
“那个老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几时答应过?”东方傲气愤地揪住了台下北堂恭的衣襟。
“傲族长息怒,息怒。你们不是担心天气对铸刀有影响么?那再择良日便是,何故要发火呢?”北堂恭笑着推开了东方傲的手。
北堂立已经把话捅了出去,东方傲与西门定也无法在大庭广众面前拒绝了。听到两位大师要同台竞技,宾客们一起高声欢呼起来。
席中的屠令春抱臂坐着,面色阴沉。邓先觉则不满地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眼见宾客们不似前番那样激愤,北堂立暗暗松了一口气。当他准备下台向东方、西门两位族长说点儿好话时,只听人群中一个高亢的女声喊道:“要比就在此时,何必另选他日?能在雨天铸出极品魔刀,那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师!”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三强争霸
“奶奶个熊!是哪个丫头片子?”东方傲气怒至极,破口大骂。
“何人在那里胡言乱语?”西门定的心情也很不好,循声望去,竟是北堂家族席中的一人,“立部主,北堂家族可真是管理有方啊!”
“我看是你们早就预谋好的吧?故意放出消息说杜怀柔要铸刀,骗我们前来后再耍一场‘失踪’的好戏,目的就是让屠大师与邓大师上台出丑!”东方傲气急败坏地怒吼,其实他的目的就是让其他宾客都能听到,重新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将北堂家再度推到风口浪尖上。
“傲族长,此话从何说起啊?敢情我们还能预料到今日会下雨不成?”北堂恭皮笑肉不笑地高声讽刺,“再说你为何对屠大师如此没有信心,上台之后就一定会出丑么?还是说傲族长对屠大师的本事有自知之明?”他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字字珠玑。
西门定则冷冷地说:“不管最后谁胜谁负,终将有一位大师名誉扫地,而你北堂家的杜大师不用出面就可以坐享其成,此计不可谓不毒啊!”
不愧都是成精的老江湖了,三人你来我往,简简单单地几句话,不仅将自己的责任撇清,还不忘将过错推到别人头上。宾客们看得热闹,原本打算离开的人也再度坐了下来,等着看这场三大家族之间的闹剧该如何收场。
唯独南宫炎无事一身轻,将双臂抱在脑后,笑眯眯地看着好戏。
“方才究竟是谁喊的?”北堂立往席中瞥了一眼,立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都不要瞎猜了!这件事没有任何阴谋,我会同屠大师与邓大师一起登台比试!三强争霸,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铸匠!”那位喊话的女子离开坐席走上了峰顶。
宾客不认识此女者十有**,但听她的口气,似乎她就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铸刀大师?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杜怀柔竟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不知屠大师还有邓大师是否敢上台来?”女子走到山顶当中,戏谑地笑问。
“哈哈,有何不敢?”西门家族坐席中的邓先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山顶。
东方家族坐席内,一直抱臂坐着的屠令春也霍然起身走向峰顶,道了句:“太猖狂了!”
“那好!”杜怀柔豪爽地一挥手,“既然身为铸刀大师,这次来北堂府应该都随身带着铸具吧?铸刀材料就由你二人先挑,免得别人说我设法占优。”
“何时开始?”屠令春冷声道。
“你们决定。”杜怀柔向北堂立点头示意。北堂立拍了三掌,有几人抬了两个箱子出来。“材料不多,刚够铸三柄刀的。如果担心技术不佳不能一次铸成,我看也不用比了。”
“当然,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是成为大师的必备能力。且容我点时间去取铸锤来。”邓先觉道。
“我也要去拿我的铸具。一个时辰之后,再正式开始。”屠令春道。
“没问题。”杜怀柔微微一笑。
两位大师匆匆离开了。北堂家趁机赶紧在高台的两旁又搭建起两座新台。
三位铸刀大师一决胜负,这可是天焰大陆从未有过的事,宾客们都欣喜若狂,兴高采烈地议论着,那激动的热情近乎要蒸干了尚未落下的雨点。所有人之中,仅有北堂、东方、西门三大家族的长老们比较冷静,因为这场较量的结果与家族将来的威望息息相关。只因一人而牵动整个家族,也许只有三位铸刀大师才能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吧!
“杜大师,不知刚才为何一直藏身在坐席中?”西门定笑问。
“也没有刻意隐藏,只不过你们都没认出我来而已。”杜怀柔对此毫不在意。
“杜大师,你以前从未公开铸过刀,也没有江湖上露面,我们不是没认出来,而是压根儿就不认识!”东方傲道,“不过……以你堂堂大师身份,定好了午时铸刀却不现身,似乎不太好吧?”
“呵,午时开始铸刀,并不代表时辰到了就立即要敲敲打打。屠令春和邓先觉不也是如此么?他们有哪一次是痛痛快快地到时就开始的?再者,铸刀之前的各种准备、包括休息在内都应算是铸刀过程的一部分,我刚才只不过是在休息而已。”杜怀柔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驳得东方傲哑口无言。
南宫炎并没有多话,仅是拱手道:“预祝杜大师马到成功。”
杜怀柔也客气地笑笑,走过三大族长身边,跳上了高台,端坐下来闭目养神。
北堂立远远仰望着她,心中冷笑:“这可是你自己非要逞能出头的,若是没能胜过另外两位大师,你在族长那儿的威信扫地,我看你怎么办!”
未时许,两座新的高台已经架好,屠令春与邓先觉也分别取来了铸炼工具。在挑选完材料之后,两人各带一名助手登上了高台,空前绝后的铸刀大赛终于开始了!
一直静坐的杜怀柔站起身来,向着台下摆了摆手。席间一名男子扛着一个箱子走上了峰顶平台。
“是他!”南宫炎大吃一惊,迎上前去。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隐修已久的萧天河!他怎么会认识杜怀柔?还穿着北堂家族的衣服?莫非他加入了北堂家族?或者,他原本就是北堂家的人?一瞬间,南宫炎心中思绪万千。“萧兄弟……你……”他一下不知该如何问起。其实这件事还真不能怨萧天河,这身北堂家的衣服是杜怀柔弄来硬
要他穿上的。
“炎族长,抱歉,现在不是时候,容我以后再解释。”萧天河何尝不吃惊,东方傲他没有见过,可南宫炎与西门定却是旧识,自己隐修了三十多年之久,这两人却依然还是各自家族的族长。“以南宫炎的能力,修炼速度怎么这么慢?”萧天河心中疑惑。
南宫家族的坐席中,南宫雪与南宫霆齐齐一声惊呼,久违的人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而且还穿着北堂家族的衣服!南宫雪的眼眶湿润了,心中百感交集,有激动,有幽怨,有疑惑,有思念。她的肩头微微颤动着,直到南宫霆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那口气才长长地吐了出来。
台上的萧天河并没有发现南宫雪与南宫霆,他现在的任务是做杜怀柔的助手。
其他宾客也都注视着萧天河的一举一动。因为杜怀柔说过,铸刀材料只在起初的两个大箱之中,不知萧天河扛上去的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萧天河打开了箱盖,拿出来一捆白色的东西。
“那个是……”宾客们都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
萧天河抱着那捆东西跃上了高台,与杜怀柔一起将其展开,将一根根竹竿紧绑在支撑着高台的柱子上,竹竿与竹竿之间扯起了白布,约有一人半高。
“不会吧?那是遮雨篷?”有人十分诧异。
“你见过没顶篷的遮雨篷吗?那分明是围挡!”另一人纠正道。
宾客中霎时哄闹起来,用围挡挡住还算哪门子的公开铸刀?
“杜大师迟到在先,遮挡在后,可谓是彻头彻尾的言而无信。如此戏耍我等,未免有点儿欺人太甚了吧?”东方傲粗声粗气的话语,立即引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杜怀柔从围挡合拢处露出头来:“煅烧时不仅热度非常高,还要求铸刀者全神贯注、精益求精,届时衣物也会成为累赘。即便我是一介女流,也须得脱去碍事的衣物。怎么,傲族长想进来一饱眼福?只要你不嫌丢人,我自然不会介意。”
“哧哧……”席中的宾客们纷纷掩嘴偷笑起来。
东方傲的表情十分尴尬,指着围挡里萧天河的身影问道:“那为何那个小子能进去?”
萧天河搭好了围挡,正欲从里面出来,却被杜怀柔一把推了回去。杜怀柔大笑道:“此人是我的夫君,有何不可?”
一句话引得宾客们一阵哗然,杜大师竟然已经和他人结为道侣了?
“原来如此,恕我多疑了。”东方傲无话可说,拱手致歉。
“喂喂,你这也太坑我了吧?我当你要围挡做什么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我们毕竟是假夫妻,非礼勿视啊!”萧天河小声道。
杜怀柔回头嗔道:“你真啰嗦!话都说出去了,你就得留在这儿。我用围挡主要是不想让他们发现我以妖力铸刀的秘密。至于那个嘛……你若是不想看的话,一会儿自己蒙住眼睛就是了!”
“可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你必须得留在这儿。铸刀三大步骤的前两步:铸胚、淬火都是一样的,但第三步至关重要的启灵却没那么容易。我的妖力无法起到转换玄气的作用,得靠你才行。”杜怀柔解释道。
“你该不会让我帮你启灵吧?我可不行!”萧天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他那蹩脚的启灵能力,不被杜怀柔笑掉大牙才怪呢。
“不用你启灵,只需要你的红蒙石!”
“红蒙石?”萧天河讶异道,“红蒙石不是蒙气凝结之物吗?也能转换为玄气?”
杜怀柔反问:“石灏明没和你说过吗?大赤界的红蒙石是如何产生的?”
萧天河蹙眉细细回想着在迷雾海中石灏明的虚影所说的话:“红蒙石与蓝元石是由玄、灵二气凝聚转化为蒙、元二气之后,再凝结而成的。”
杜怀柔点点头:“正是如此。我的妖力虽然无法直接启灵,但却可以破开红蒙石。红蒙石破开后化为蒙气,而蒙气在天焰大陆是无法存在的,故而会自发转为玄气,我要利用的就是这股玄气,所以只需将红蒙石封于刀体之内,在铸成之前破开它,玄气也就自然而然地留在刀内了。嗯……虽然玄气算不上太多,但成就一柄超极品魔刀却是足够了,即便散去一些,至少也是柄极品魔刀,具体要看材料的品质了,这也是我之前告诉你‘材料最重要’的原因。”
萧天河听得云里雾里的:“那不就是存藏在刀具内的一股气流吗?那样的刀也能算是魔刀?再说刀内有气流的话,必定会有空隙,质量能好到哪里去?”
“呵呵,大错特错。说到底你还是没弄清玄气的本质。你以为我们呼吸的空气就是玄气?非也!‘玄气’虽然带个‘气’字,但却并非是真正能感觉到的‘气流’,而是一种虚无的天地之力,是无形无影的。当玄气被封在刀内时,刀体并不会产生空隙去容纳它,相反它会渗透到刀体的各个部分。修魔者铸刀时亦是如此,人体内的玄力转换为天地玄气融入刀具,从而完成启灵的过程。如果按你想的‘玄气’即是一种气流,那试问你体内那柄魔刀里面该有多大的空隙?”
萧天河一捶手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的确,如果玄气是实实在在的气流,裂空刀内的玄气又怎么可能是无穷无尽的?恐怕最多也只刀体那点儿容量。所以玄气并非
是真正意义上的“气”。
当初黑刀祖师曾经对萧天河说过,天地之气是他与白剑祖师的灵魂之力结合天地法则而形成的,说到底是一种天地本源之力。况且黑刀与白剑两位祖师本身就是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体内的阴阳二气结合混沌之气而生的,而阴阳二气与混沌之气同样不是实际意义上的“气流”,如果说阴阳二气是盘古大神体内的两股本源之力,那混沌之气可以说是清微、禹馀、大赤三界共同的本源之力,即三界起源的根本。
虽然此时的萧天河还无法领悟如此高深的世界本源奥妙,但他至少已经了解了玄气的实质以及杜怀柔以妖力铸造魔刀的原理。难怪之前杜怀柔铸刀不多呢,原因正是缺少红蒙石。
“如果是这样,只要有了红蒙石,岂不是我也可以成为铸刀大师了?”萧天河兴奋无比,他觉得这是一条不需要启灵天赋的铸刀捷径。铸刀三大步骤之中,唯独启灵是无法靠练习来提高的,如此一来铸刀便简单了,只需勤加苦练,提高铸胚与淬火水平即可。
杜怀柔戏谑笑道:“说得容易。你破开个红蒙石给我看看?”
“呃……呵呵,我有点儿得意忘形了。”萧天河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石灏明曾经提醒过我,让我不要花太多心思在红蒙石上,因为我现在还无法使用它。”
“红蒙石岂是说破开就能破开的?连我都要费一番功夫呢。”杜怀柔活动着手腕脚腕。
萧天河料想:“那禹馀界岂不人人都是铸刀高手了?”以禹馀界修魔者的实力,破开红蒙石应该不是难事。
此时,从外面的观众席上传来了欢呼声,看来屠令春与邓先觉的铸胚步骤不约而同的开始了。
“不不不,红蒙石在禹馀界可不是这么用的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不聊了,我得开始铸刀了,前两步也是要费点儿功夫的。”杜怀柔一边说着,解开了衣襟。
萧天河赶紧背过身去,席地而坐。
杜怀柔抿嘴一笑,小声自语:“这个傻瓜,我又没说不许看……”
“嗨,我说,我先把红蒙石给你吧?”萧天河既尴尬,又紧张。
“不用,一会儿需要时我自然会叫你。”
“哦……”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有红蒙石的?”
“无非是石灏明告诉你的呗。”萧天河道。
“猜错了,我是凭妖力感觉到的。”
“感觉到的……那你在遇到我之前,并不能确定我有红蒙石,为何敢对外宣称要公开铸刀?”萧天河不解,随即醒悟过来,“不对,你自己肯定也有红蒙石!”
“嘻嘻……”杜怀柔笑道,“露馅儿咯!”
“你是故意诓我留在围栏里的……可真不害臊啊你!”萧天河简直哭笑不得。
“你可不要这时候出去哦,否则我就要给一山人看光了!哈哈哈!”说到最后,杜怀柔放声大笑。正在观赏屠、邓两位大师铸刀的宾客们闻声纷纷将视线投向当中高台的围栏上,隔着白布仅能依稀辨认出杜怀柔的背影,她终于开始行动了。
在众人都屏息凝视观摩三位铸刀大师的娴熟技艺之时,有一人却近乎昏厥过去。可怜的南宫雪,脸色苍白地倒在南宫霆的肩上。
“姐姐!”南宫霆焦急道。
南宫雪哽咽了:“霆弟,我的心……好痛!”
“姐姐,你还不明白么?你从头到尾都被骗了,什么‘已经有心上人’,‘心上人已经死了’,那都是萧天河骗你的鬼话!恐怕他原先就是北堂家族的人,我真后悔认识他!”南宫霆的脾气又上来了。
“不,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南宫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划过眼角。
南宫霆安慰她:“即便他之前没有骗你,现在也已经是杜大师的道侣了。说到底他是看不上我们南宫家。算了,姐姐,让一切都过去吧!”
“我这区区萤火岂可与杜大师朗月之辉相提并论?萧大哥选择杜大师,我并不怨恨。只是……三十三年了,没想到重逢来得如此突兀……霆弟,我不想再看了,你陪我回去吧。”南宫雪落寞地起身,与南宫霆一起离开了金寿山。
围栏中的萧天河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他非常想亲眼目睹大师们的铸胚过程,可他却不好意思回头看杜怀柔,围栏又遮住了外面的情景,他根本看不到另外两位大师。对他来说,在围栏里的期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三位大师对材料的煅烧耗时相差极大。邓先觉,用了十七天时间。屠令春也用了十五天。杜怀柔最快,只用了十天。那场春雨在大会开始当天的黄昏时分就已经停了,但对铸刀的影响却非常大。邓先觉与屠令春都花费了近七日才勉强除净了雨水带来的杂质。而杜怀柔这一过程仅用了五天。
煅烧之后就是锻打趋纯阶段,三位大师的铸台之上,“叮叮当当”的锤声不绝于耳。不论是屠令春的“流星铸刀法”还是邓先觉的“飞火铸刀法”,都让宾客们大饱眼福。两位大师似乎同时也在争夺喝彩,将锻打过程演绎得极为精彩华丽,博得了一浪又一浪的叫好声。
杜怀柔的围挡之中也传出了密集的锤炼之声,众人尽皆惜叹无缘一睹其妙。
大会开始后的第二十一天,静坐了多日的萧天河终于听到背后传来了“哧——”的淬火声。
第二百六十五章 皎影玉罗
“好了。把红蒙石给我吧!”杜怀柔在萧天河身后道。
“你只淬火一次就要启灵?”萧天河刚才分明只听到第一次淬火的声音。
“呵,我知道世间所传的铸刀套路,什么‘一淬雕纹,二淬开刃,三淬定形’,统统都是瞎扯淡。淬来淬去的把刀就给淬成垃圾了。雕纹也完全没有必要,刀的好坏并不是由外观决定的。我所有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所以只有一淬而已。快把红蒙石拿来吧,我要趁热启灵。”杜怀柔道。
“趁什么热啊?又不是吃面条……”萧天河嘟囔着,“你自己不是也有红蒙石么?”
“哎呀,我就要你那一颗,赶快拿来!温度也是影响材料容纳玄气的一个因素!”杜怀柔催促道。
“好吧……呐,你穿好衣服了没有?”萧天河又问了一句。
“你真是啰嗦死了,我自己拿!”杜怀柔不耐烦地埋怨了一声,一个箭步蹿到萧天河身前,不由分说一把从他怀中掏出了裹着红蒙石的布包。
萧天河赶紧把眼睛闭得死死的,那紧张的表情惹得杜怀柔哈哈大笑:“睁开眼吧,我没你想的那么‘光’!”
萧天河微微眯缝着一只眼瞄了瞄,原来杜怀柔穿着一件贴身的银亮裹衣,从锁骨一直覆盖到裤腰。
“天蚕衣!”萧天河惊道,“嗨,你为何不早说?害得我没看到你铸胚的过程!”
杜怀柔撇撇嘴:“嘁,我又没说不让你看,是你自己不要看的,怪谁啊?”
“你不是说铸刀须得脱去衣物吗?还说我掀开围挡出去你就会‘给一山人看光’的吗?”
“嘿,我只说是‘须得脱去碍事的衣物’,天蚕衣哪里碍事了?”杜怀柔原地转了一圈,展示着天蚕衣的贴身与轻巧,又道,“喏,它既轻便又光洁,如果被宾客们看到当然是给一山人看‘光’咯!”
“罢了罢了,跟你斗嘴从来没有赢的时候……”萧天河无奈地起身,回头一看,通红的熔浆分明还在一个圆形的“槽”中。“咦?你怎么还没铸成刀胚?刚才不是淬过火了么?”他问道。
“谁说的?之前我仅是通过煅烧与锻打除去杂质而已。我这铸造之法特殊,得在第二步淬火之前就完成第三步的启灵,所以说要趁热么!”杜怀柔从裹布中摸出一颗红蒙石,投入到槽内。
“那刚才的‘哧啦’一声是什么?”萧天河好奇地往水槽中望了一眼,原来槽底是数颗灰黑色的石头。这种石头他见过,正是杜怀柔从魔隐洞的乐意坊中取来的。
杜怀柔似乎猜到萧天河心中所想,介绍道:“这叫‘万钧石’,据说很久以前的铸刀大师贾万钧每次铸刀都要用此物引火熔炼。东方傲那个家伙不肯给我枯荣木,只得用这个代替了。这种东西很稀有的,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红蒙石已经没入了盛放熔浆的圆槽内,杜怀柔双手向前平伸,一个圆环出现在她掌中。
圆环通体呈乳白色,直径目测有三尺左右,大约二指粗细,环身光洁圆滑,没有任何雕纹花样。
“这个是?”
“我的本命武器。”杜怀柔闭上双目,两手攥住圆环上端。
萧天河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白环,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形状奇特的武器,感觉十分有趣。回想起青龙大陆龙族九兄弟形状各异的兵刃,他心中感慨:“妖族武器的多样化倒也是个优点,至少有让敌人摸不透招法套路的优势。”
酝酿了一会儿,杜怀柔猛然睁眼,握环下落,并大喝一声:“开!”
圆环发出了夺目的白光,让萧天河不得不眯起眼睛,只见那白环下端落入了熔浆之中后又疾速提起,随之从浆液之中传来沉闷的“咕噜”一声,液表竟渐渐鼓了起来。
杜怀柔手腕一抖变为平端圆环,箭步上前,将圆环套放在圆槽上,刚好圈住。她双手压住圆环左右两端,一道白光流转的光膜出现在环间。不仅是圆环,连杜怀柔的双臂都散发着白光。光膜被下面的熔浆顶成了圆拱形,并且在不断地鼓荡着。
萧天河明白,杜怀柔这是在以妖力压制住将要溃散的玄气。
宾客们只能看到围挡中有白光照出两道人影,投射在挡布之上,却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众人都以为是杜大师在施展什么铸刀绝技呢。
没过多久,白色光膜渐渐平了下去,光芒也一点点暗淡下来。杜怀柔撤去双手,从水槽中捞起万钧石。
果然稀奇,万钧石上滴水不沾。接着,杜怀柔又将万钧石投入铸炉内,以妖力催火,在无极水中浸泡了许久的万钧石竟沾火就着。这一烧又是半天过去了。估摸着熔浆热度差不多了,杜怀柔拿起圆环,低声道:“启灵完成!”
“原来你铸刀需要煅烧两次,并且将后两大步骤颠倒进行,真是与众不同。”萧天河十分钦佩。
“第一次煅烧是为了清除材料中的杂质,刚才的第二次煅烧则是为了让玄气充分与熔浆融合,接下来的第二次锻打亦是如此。两番煅烧与锻打的目的不同,故不能合而为一。下面才是我铸刀技术的精髓所在,等着瞧吧!”杜怀柔自信地扬起了嘴角。
她抬起手来,白环竟带着熔浆一起飞至半空,并且不断地飞速旋转着。那股熔浆在白环的虚影中聚成了一团,随着杜怀柔猛然挥臂,白环又带着熔浆团落入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刀型模具上方。白环骤然停止了旋转,熔浆
落下、流开,刀形初成。
杜怀柔抓住白环丢入了侧方的水槽之中,而后五指一握,白环卷起了一股无极水流飞向了模具,水流被拉成一张又薄又长的水膜。突然,白环“嗡”的轻鸣一声,浮在空中静止了,水膜豁然落下,覆盖住了下方的模具。“嘶——”,模具中腾起一阵轻雾。
“只有让熔浆每一处降低温度的时刻、大小、速率完全一样,才能保证最终刀胚的品质。”杜怀柔道。她双手攥住飘在半空的圆环,运力向刀胚落下,“叮”的一声清脆鸣响之后,紧接着就是如同疾风骤雨般的锤砸,杜怀柔手上的动作已经快得看不清了,圆环则完全化为一片白光,在刀胚上飞速地舞动跳跃着。
“好神奇!”萧天河心中惊叹。这正是之前密集锻打声的由来。与一般铸刀者常用的大锤不同,圆环与刀胚接触的部位只有一点,要使得整个刀胚锻打均匀,必须要有精准的控制力。此外,刀胚各部位受锻打的间隔不宜太久,因此也要保证速度。
“我给此法起名为‘流星赶月’。”杜怀柔道。
“白色流星,确实贴切。”萧天河道。
“万钧石飞火,
无极水生烟。
暴雨流星落,
皎影玉罗圈。”
杜怀柔喃喃自语。
“你这圈圈名叫‘玉罗’?”
“正是。就像你们修魔者的魔刀一样,妖族的武器也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石灏明那杆金枪,名为‘星芒’;还有在东房宫击伤你的东西乃是小雪的‘伴月杵’。”
“原来那两根古怪的短棒是白樱雪的本命武器……”萧天河心想。
“好了,开刃完毕,大功告成!”杜怀柔突然停止了锤炼,手轻轻一晃,玉罗圈就不见了。她抄起模具扔进了水槽之中。这才是杜怀柔的第一次淬火,也是唯一的一次。
杜怀柔舒了口气,捡起铸台边的衣服穿上,吩咐萧天河:“把围挡拆了吧。”
“这就完了?”由淬火作为铸造魔刀的收尾步骤,萧天河总感觉怪怪的。
“放心,品质不会差的!”杜怀柔自信满满。
萧天河没再多言,走到围栏边,将捆绑撑杆的绳子一一解开。
“快看!杜大师那儿的围栏拆掉了!”宾客中有人高呼。顿时,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当中的高台,此时,杜怀柔正将模具从水槽中捞起。
“果然还是杜大师厉害!屠大师与邓大师依然还在铸胚阶段,杜大师都已经淬完火了!”有人敬佩地说。
“铸胚时间短,不代表铸出的魔刀就好,要看材料提纯程度如何。别看屠、邓两位大师耗时长,可千锤百炼铸出的刀胚必定十分纯净。”另一人道。
“你之前没听到杜大师的围栏里传出的密集锤炼声吗?她的刀胚肯定也很纯净,否则也不配称为大师了!”先头那人又反驳道。
“都别吵了,第三步启灵才是关键。我们且看杜大师如何启灵。”又有一人道。
所有宾客都期待着杜怀柔此番铸刀真正称得上是“公开”的启灵过程。
杜怀柔从模具中拿出刀,轻轻抚了抚刀身,满意地笑了笑。
“那是……我没有看错吧?”近乎所有观众都萌生了同样的念头。杜怀柔手中那柄刀,分明正散发着红光!
只有魔刀才能发光!
“魔刀已成。取名‘赤皇’!”杜怀柔高举魔刀朗声道。
“哗——”在这场铸刀大会期间,宾客席也不知是第几次爆发出轩然大波了,只因杜怀柔的一切行为都太出人意料!两边高台上的屠令春与邓先觉也停止了锤打,略显吃惊地望着她。
杜怀柔蹲在台边,将魔刀抛给了站在下方近乎目瞪口呆的北堂立,笑道:“验一验吧!”
北堂立慌忙不迭地接住,在手中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最终以颤抖的声音宣布:“超极品!”
杜怀柔是何时启灵的?若在淬火之前,刀胚灼炽,且尚未定形,别说注入玄力了,连用手触碰都不行!可淬火之后杜怀柔又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仅是将模具从水槽中捞起而已。莫非是在将刀胚从模具中拿出来时完成了启灵?可在如此短暂的瞬间内又怎么可能启灵成为超极品?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所以人们在惊讶之余,难免开始怀疑起来。杜怀柔的铸刀过程从头至尾都没显露,竖起围挡的原因当真是脱衣不雅吗?还是另有目的?宾客们私下里低声议论着。
北堂立将赤皇刀递给了走上峰顶的南宫炎,西门定与东方傲也分别从各自的席位上聚拢过去一起查看。宾客们安静下来,等待着三大族长验证的结果。
片刻后,南宫炎大声道:“此刀的确是刚刚铸成的。杜大师神乎其技,我等皆佩服得五体投地!”
宾客席一片哑然无声,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许久,只听西侧高台上传来邓先觉落寞的声音:“唉,不用再比了,我彻底输了。老屠,你怎么说?”
“论品质,我的魔刀恐怕难达超极品;论技巧,我绝对做不到在淬火前就完成启灵;论速度,我更是望尘莫及。”屠令春忽而自嘲地笑了笑,“想我一直自诩‘铸刀大师’,现在想来却是坐井观天。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古以来第四位铸刀神匠竟是一位年轻姑娘!”
铸刀神匠!
这番赞誉出
自屠令春口中,比他人更有说服力。
所有宾客们大声欢呼,再度齐声高喊着:“杜怀柔!杜怀柔……”不同的是,前番乃是不满,此次却是钦佩。
邓先觉与屠令春分别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北堂立迎了上去,拱手道:“两位大师……”
邓先觉摆摆手:“立部主,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们自觉无颜再铸下去了,即便铸成了魔刀也肯定无法与杜大师的杰作相媲美。”
西门定走过来说:“立部主,邓大师所用去的材料,日后定当如数归还北堂家。今日就先告辞了。”
“我们也要告辞了。屠大师所用材料就算在我东方家头上。”东方傲道。
“哪里,哪里,定族长与傲族长太客气了。有幸能请得两位大师登台铸刀,材料自当奉上,无须归还。”北堂立心情大好,甚至都忘记了那些材料其实是杜怀柔自己准备的。
西门定与东方傲点了点头,一齐向北堂立和台上的杜怀柔拱手道别,而后分别匆匆离开了金寿山。屠令春与邓先觉在走前也不忘向杜怀柔颔首示意。人都是如此,当发现对手已经达到自己瞠乎其后的境界,原本的不服气反而会转为敬意。
南宫炎则没有着急走,而是回到了南宫家族的坐席上。他在等萧天河给他一个解释。
台上的萧天河目睹了屠令春与邓先觉的落寞,对杜怀柔笑道:“你这下可把那两位大师给打击惨喽!”
杜怀柔“嘻嘻”一笑:“本来就不在一个水平上嘛。北堂立那个老东西,竟然不问我一声就用我的材料赚人情。”她向台下喊道:“喂,立部主!”
“杜大师有何吩咐?”
“我辛苦收集来的材料,你倒是送得挺痛快啊!”
“啊!老夫一时糊涂,望杜大师见谅。此次大会所用去的材料我会换算成等价的魔币赔给杜大师。”
“不必了。这柄赤皇刀我是为相公铸炼的,就不给北堂家了。你代我向族长转达一声即可。”
“悉听尊便。”总的来说,北堂家操办的这场铸刀大会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最终还是受益良多,所以北堂立此时绝不会为了一柄超极品魔刀而得罪杜怀柔。
“是给我铸的?”萧天河指着自己。
杜怀柔靠近他低声笑道:“我说了,是给相公铸炼的。哎呀,你终于认为自己是我相公啦?”
萧天河无奈:“不和你啰嗦了,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去吧。”
杜怀柔却一把拉住了正欲跳下高台的萧天河,不动声色地说:“你看西北方向北堂家坐席与西门家坐席之间,从内向外数第七圈。”
萧天河不解地转过身,向杜怀柔所说的方向扫了一眼,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石灏明!
这个石灏明,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显然石灏明也看到了萧天河,但他好像根本不认识萧天河一样,从坐席上站起身来,消失在离去的人群之中。
“他早就来了,一直在注视着我们。”杜怀柔道。
“石灏明既然来了,那魔主……”
杜怀柔十分肯定地说:“没错,魔主刚才就在宾客之中!”
“那现在呢?”
杜怀柔摇了摇头,神情严峻:“他走了。刚才魔主一直没有显露身份,可我能感觉得到,他就在石灏明附近。你有什么事就赶紧去办,我等你一起走。从现在开始,你不得离开我的视野范围,听到了么?”
“好。”萧天河下了高台,走向了南宫家族的坐席。南宫炎、南宫桐正在那儿等着他。
萧天河无心与两人闲聊,寒暄过后只是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自己下山后遇到杜怀柔的经过。消除了误会之后,萧天河顺便问起了南宫炎为何依旧没有进入内核。南宫炎的回答不禁让萧天河大吃一惊——原来在萧天河隐修后不久,魔主就下了一道命令,所有渡劫境界的修魔者暂时不得进入内核。至于原因,魔主并没有说,但大多人根据时间推测,魔主应该是到了即将飞升的关头,准备挑选下一位继任者。
萧天河知道这肯定不是真正的原因,魔主多半是在为夺舍做准备。
与南宫炎和南宫桐道别之后,萧天河与杜怀柔一起返回北堂家族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两人一路商量着将来的计划。听杜怀柔的意思,将来与魔主之间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到了紧要关头,魔主必定会派出孟章界中的几位妖族。石灏明好说,毕竟魔主尚未完全控制住他。但几位妖族姑娘的处境却是极为危险,魔主心性狠辣,垂死之际难保他不会毁坏孟章佩中的命格,让三人给自己陪葬。所以,关键就是如何能在不让魔主伤及那几位妖族的情况下,将魔主干净利落地击杀。
魔主一方,加上他自己一共是五人;而萧天河这边仅有他与杜怀柔两人。萧天河觉得,他们还需要其他帮手。可普天之下,又有谁值得信任呢?对此,杜怀柔却是满不在乎。因为她相信,石灏明一定想好了万全之策。
石灏明在迷雾海域中曾经对萧天河说过:“你我下一次重逢之日,就是一切完备之时。”既然今日石灏明出现在铸刀大会现场,并且故意让杜怀柔与萧天河注意到了他,那他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出现在二人面前。
回到住处时,夜幕已经降临。萧天河与杜怀柔正要推门而入,从房屋拐角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怯生生的呼喊:“萧大哥……”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天助我也
常言道:“仲春四月,昼暖夜凉。”
此情形在北地尤甚。虽然白天里和风煦日,但入夜之后却泛出一阵冷意。
一股凉飕飕的小风贴着地面卷来,南宫雪不禁抱紧了胳膊。早已是寂灭境界的她,居然会觉得冷。她知道,这种冷意并非来自天气,而是来自于她失落、彷徨的内心。多年以来,日日夜夜漫长的守候与期待,最终却在见到朝思暮想的人时,化为了一堆泡影。从金寿山失魂落魄地返回后,南宫雪一直在大院中不断地徘徊至深夜。之后的时日,她偶尔会来到杜怀柔的房前绕一圈,心中那种想见又怕见、想走又不舍的感觉矛盾至极。
这一日,她本不想再去看那间次次让她心怀希望、又屡屡令她满心失望的房屋,但也许是习惯了,恍惚间,她竟再一次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杜怀柔的房前。
宾客们都在金寿山观摩铸刀至今未归,院中四处寂静冷清,悄然无声。南宫雪背靠着廊柱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垂颔其上,愣愣地望着地面出神。纵然心绪万千,却如同一团乱麻,无从理起。本设想过千万种久别重逢时欣喜的情景,却不想竟在出乎意料的时候迎来了一个如此戏剧性的结果。
“还说什么‘心上人已经过世了’,都是骗我的……”南宫雪轻声自语。回想起当初从仙魔大会回还后的接风宴,她不禁泪花涟涟。自古以来只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但在萧天河对自己的各种明言暗示始终是模棱两可的情况下,她顾不得羞赧,主动求爱。不料萧天河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自己,理由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尽管那位女子已经逝去,可萧天河依然对她念念不忘。南宫雪对此并不恼恨,相反,她心中愈加敬佩起萧天河来。如此一位用情专一、重情重义的男子,即便不能与其结为伉俪又如何?南宫雪心甘情愿以一个“好妹妹”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
可事到如今,那个“一往情深”的男子却与她人成婚了,叫南宫雪怎能不失落?
刹那间,长久的思念如海潮澎湃,涌上了心头。“三十三年了,真的好想你……”南宫雪喃喃哀语,潸然泪下,膝头很快就被泪水浸透。
不知过了多久,陆续有宾客返回大院,看来铸刀大会已经结束了。南宫雪赶紧擦干了泪痕,站起身来。她并不知道萧天河会不会回来,但她不想萧天河真回来时看到自己的眼泪。
“一会儿要是遇见他,我该说些什么呢?”南宫雪在心中询问自己。思来想去,似乎总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情形。
“唉……萧大哥的心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我又何苦自寻烦恼呢?既然我已同他结拜,他爱谁娶谁自然与我无干,我又何必让他为难呢?况且杜怀柔还是名震天下的铸刀大师,在铸造方面还可以指点萧大哥一番,我哪里比得过人家……”南宫雪长叹了一口气,决心离开。她不愿再打扰萧天河的生活。
“郎虽无情妾意真,
孤身独隐避红尘。
多年恍惚匆匆过,
甘心首疾忆温存。
花恋疾风落清芬,
沙眷流水泛浊浑。
芳华散尽无缘伴,
从此形同陌路人。”
南宫雪凄冷落寞的微吟,伴随着幽幽呜咽的晚风,像是一首从飘渺远处传来的悲歌。
“萧大哥,后会无期。”南宫雪唇间轻吐。
无巧不成书。当南宫雪决定放下心结,欲悄然离去之时,萧天河和杜怀柔恰好回到了房前。南宫雪心头一紧,连忙扶墙藏入阴影之中。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南宫雪却鼓不起现身相见的勇气。眼见萧天河与杜怀柔有说有笑,即将推门入屋,她知道,此番错过,恐怕就永远不会再见了。
南宫雪把心一横,从阴影中走出,怯生生地喊了一句:“萧大哥……”
萧天河闻声转头,又惊又喜:“雪妹,你怎么来了?”
“见过杜大师。”南宫雪颇有礼数,不忘记向杜怀柔颔首示敬。
“你是?”杜怀柔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南宫雪,又瞥了一眼萧天河。
“这是我的结拜妹子,南宫雪。我们都三十多年未曾相见了!来,进屋,今晚我们可要好好聊一聊!”萧天河兴奋地邀请。
听到“结拜妹子”几个字,南宫雪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杜怀柔眼力非凡,一眼就看出端倪来了,心中不禁暗笑萧天河木讷。眼见他傻乎乎地拉着南宫雪的衣袖往门里拽,杜怀柔却抢先跨进门内,挡住了萧天河并且轻轻推了他一把:“既然是多年故友,我就不掺和你们叙旧了。夜色清美,环境优雅,何不沐月光、踏闲步?我也累了,正好休息。”言罢,她向萧天河眨了眨眼睛,掩上了房门。
“嗯?”萧天河挠了挠脑袋,杜怀柔肯定不是真累,之前她那么喜欢黏糊自己,甩都甩不掉,怎么突然变了呢?
“萧大哥……对不起,想必嫂嫂是误会了。我这就离开,你快点儿进去陪个不是吧。”南宫雪低头要走。
“什么呀!别走,你才是误会了呢!”萧天河这才想起来,之前在金寿山杜怀柔当众宣布两人是夫妻的事,南宫雪当时肯定也在场,难怪她看到自己并不显得十分喜悦,反而面带忧伤呢。
南宫雪却摇了摇头,推开了萧天河攥住衣袖的手,强作欢颜:“你不明白。爱,是自私的。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位女子愿意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姑娘一起月下漫步。趁嫂嫂还没发火,你好好解释还来得及。萧大哥,你当初只留下一句‘我修炼到渡劫就回来’,之后就匆匆而别,可我却一直将那句话当成是你我的约定。想不到,这一别就是三十三年之久……罢了,你成婚之事小妹未曾向你道喜,在此恭祝你和嫂嫂鸳鸯双栖,蝴蝶双舞,鸿雁双宿,鸾凤双飞。天色已晚,你我就此别过。”说完,南宫雪向萧天河拱手作揖,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身离开了。
望着南宫雪萧瑟落寞的背影,萧天河并没过多地解释
。他叹了口气,心道:“雪妹,对不起,我又伤害了你一次……我是不忍将你卷入危险之中啊……”他何尝不知道南宫雪的苦心等待?只是此时自己境况不同,尚有性命攸关的大事迫在眉睫,如此让南宫雪断去念想倒是件好事。
千言万语最终却凝结成短短的只言片语,南宫雪心如刀绞。听到身后那一声叹息时,她不禁泪如雨下,脚下步伐加快,似乎想快些离开这个伤心之处,忘却那个伤心之人。
目送南宫雪消失在夜幕之中,萧天河转身回到了房内。他却没有发现,在远处假山上的凉亭内,正站着一位黑衣人,自始至终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萧天河关上房门后,黑衣人忽而冷笑一声,身影一晃,消失在黑暗里。
“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坐在桌前喝茶的杜怀柔戏谑地笑道。
萧天河摇头慨叹:“我自己都前路未卜,还是少些瓜葛牵绊为好,免得连累他们。”
“‘她’……还‘们’?啧啧啧……”杜怀柔咂着嘴,“真看不出来,你的‘情妹妹’还不少嘛!”
萧天河瞅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胡说八道……我是指我以前的朋友们。一来他们的思想被魔主毒害得太深;二来他们不是魔主的对手。总而言之,目前还是下狠心与故友们一刀两断为好!”
“呵,你说的‘故友’是不是也包括我啊?”屋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人大笑着走了进来。
两人齐齐站起身,杜怀柔欣喜道:“石大哥!你果然来了!”
“石兄,别来无恙啊。”萧天河也拱手行礼。
“萧兄弟,小柔。”石灏明转身掩上了房门,轻轻挥了几下手掌,一个隔音的法阵布置完成。萧天河吹灯拔蜡,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待石灏明在桌前坐下,杜怀柔急切地问道:“白日看见你时吓了我一跳,也许是一直专注于铸刀,竟未觉察到魔主的确切位置。你这样独自前来不要紧吧?”
“魔主其实一直藏身在宾客之中,直到你铸成了魔刀才离开。我是特意显身让你们看到我的,否则今晚又不知道你会跑到哪里去耍了。”石灏明顿了一顿,“魔主似乎对嫣儿她们的妖力损伤有所察觉,所以最近愈加专注于炼化孟章佩了。”
“嘿,大事当前,我自有分寸。”杜怀柔笑了笑,“不知现在魔主炼化到什么地步了?”
“他即将彻底炼化。”石灏明回答道,“所以,我这种半自由的时日无多了。”
听石灏明如此一说,杜怀柔与萧天河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与紧迫度。一旦石灏明被魔主支配,那几乎是没有任何胜算了。
“之前在迷雾海域石兄曾经说过,‘你我下一次重逢之日,就是一切完备之时’,不知石兄现在是否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萧天河问。
“计划是有,但谈不上周密。因为一颗突然冒出的蓝元石搅乱了我早已制定好的计划,有了那颗蓝元石,魔主距离彻底炼化孟章佩仅一步之遥,导致他不惜消耗自身的元力来达到目的。因此我不得不推翻全盘打算,重新安排一个更加稳妥的方法。今夜前来,正是为了与你们详谈。”
萧天河叹了口气:“原来我隐修的这些年,又出现了一颗蓝元石。倘若魔主再得到一颗的话,岂不是立即可以完全炼化孟章佩?”
石灏明点了点头:“的确。不过蓝元石并不是那么易得的。这颗突然冒出来的蓝元石,就是你的那一颗。你的朋友在风云大会时将其拿出,后来自然落在了魔主手里。”
萧天河感到莫名:“可魔主当时并没有收下那颗蓝元石啊!我朋友出了内核之后把蓝元石还给了我,后来我把它藏在了隐修的天孤山上,没人知道。”
“魔主早就盯上你了,你藏蓝元石,他又怎会不知道?”石灏明无奈地笑了笑,“就是他令我去天孤山取回来的。”
萧天河懊恼万分:“是我的错,早知如此,还不如随身带着呢!”
杜怀柔安慰他:“不必自责。随身带着反而更危险,魔主可能直接下令让石大哥把你抓进内核,搜出蓝元石。”
萧天河眉头紧蹙:“我不明白,既然魔主需要这颗蓝元石,为何不在风云大会时就收下?”
“只有一种解释——风云大会那会时机未到。经过这三十多年,魔主实施大计的时机已然成熟,他是打算在夺舍之前完全炼化孟章佩。”杜怀柔道。
萧天河挠了挠脑袋:“可这并不妨碍他提前收下蓝元石啊!”
“魔主想必已经知道你不是天焰大陆的人,所以我猜魔主是想等你发觉红蒙石与蓝元石的奥密,从而去迷雾海域取来更多的两种宝石进行研究。”石灏明推测道。
果然是早就被盯上了,萧天河的秘密几乎全都被魔主所知。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杜怀柔问。
石灏明伸出食指,汇聚妖力,一点柔和的金光出现在指尖处。“一个字,躲!”石灏明道,“以前魔主是忌惮萧兄弟背后有人,故而一直不曾对他下手。可他似乎已经确定了萧兄弟是孤身一人来到天焰大陆的,所以他现在毫无顾忌。在他炼化孟章佩之后,仅凭你二人之力断然胜不了他。所以萧兄弟务必立即动身前往迷雾海域。除了你之外,任谁都无法进入那里,魔主自然拿你没有办法。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其中修炼直至渡劫,成为刀魔之后方有一战之力。”
“原来魔主是因为这个才将我放出孟章界的……呵,不过,躲进迷雾海域是否太消极了?不知魔主如今的实力有多强?”其实萧天河早就想到过这个方法,只是觉得太过被动,而且将来还不得不与石灏明作战,并非上策。
“唉,魔主彻底炼化孟章佩所剩余的时间已不允我们按原计划行事,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寻找一个把握大一点的方法。”石灏明无奈,“魔主在禹馀界时的实力也就比大赤界的剑仙强上少许,下到大赤界时消耗了部分元力,仙魔大战时也消耗了一些,炼化孟章佩又消耗了一些。由于缺乏恢复元力的手段,所以目前他的
实力比即将飞升的刀魔要弱,但比起渡劫境界的修魔者却是强了不少。换言之,只要你渡劫成功,并将体内的玄力转化为蒙力,就比他厉害。”
杜怀柔点头道:“没错!魔主也不敢让体内的元力过多,否则天地法则会迫使他飞升回禹馀界,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弱点。可我担心魔主在最后走投无路之时会拖上你们陪葬……”
石灏明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放手一搏了。对了,小柔,我怀疑魔主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保险起见,你也不能继续留在天焰大陆上了。”
杜怀柔一怔:“这……可能吗?”
“你从孟章界中出来之时,魔主虽然尚未开始炼化孟章佩,但他已经用灵魂之力探查过了。比方说你面前有个法阵,虽然不是由你亲自布设,但阵眼与阵脚却已经在你手中。即便你无法控制该法阵,你也能获悉阵中的各种奥妙。魔主的心机可是很深的,他情知斗不过你,所以一直装作不知。一旦彻底炼化了孟章佩,恐怕就要令我来结果你的性命了。”石灏明道。
“嗯!可是……我也无法进入迷雾海域啊!让萧天河带我进去倒是可以,但我不想昏迷个几十年……”杜怀柔面露为难之色。
石灏明摇了摇头:“不,你也有你的任务。在萧天河修炼期间,你替我寻找这个。”说着,他用发光的指尖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虎”、“豹”。
两个大字金光闪耀,而后逐渐暗淡,直至消失。
杜怀柔疑惑地抬起头,与石灏明四目相对:“石大哥,你的意思是……”
“为了多增加一些胜算,让萧天河带你穿过迷雾海域,你去青龙大陆寻找帮手。在那个自由的灵气大陆,欲寻一个开启了灵智的虎类或者豹类妖族,想必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石大哥,我不太明白……虎类妖族与豹类妖族的实力的确是比较强,可那是在禹馀界。这大赤界的妖族即使开启了灵智,却依然未脱离‘妖兽’的范畴,到时又能有多大的助力?”杜怀柔猜不透石灏明的用意。
“聊胜于无。你去了青龙大陆也没有其他事做,此任务能完成则已,实在找不到强力的妖族也就罢了,我们大可等到萧兄弟实力足够之时。”石灏明道,“另外,不知萧兄弟在青龙大陆可有什么信得过的至交?”
“至交……”顿时一连串故友之名浮现在萧天河的脑海中:陆柏峰、韩明飞、唐君荷、花清雨、朱晓敏,当然,还少不了至亲的兄弟何天遥。“确实有几位生死之交,而且根骨资质都不亚于我。若是他们没有飞升的话,必定会来帮我的忙!”
石灏明点头笑道:“那太好了。到时你也可以去邀请他们前来相助。反正天焰大陆没有刀魔,魔主也不敢让十八柄绝世魔刀聚在一起,因此你的朋友们不必担心其他的麻烦。不过以你修魔者的身份回到青龙大陆或许会有危险。小柔,这件事情也交给你了。”
“好咧!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杜怀柔兴奋得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出发去青龙大陆。
“等一下!”萧天河道,“石兄,不瞒你说,我当初是迫不得已才来到天焰大陆的,青龙大陆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那几位至交都是修仙奇才,不论是留在修仙大宗,还是去各地云游或是隐修,想见到他们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青龙大陆可有实力卓绝的剑仙,我不太放心让小柔自己去找。”
“嘁,别小瞧我啊!”杜怀柔擂了萧天河一拳。
“青龙大陆的十八柄绝世仙剑可是聚在一处的。”萧天河看了她一眼。
“呃……原来那个大陆也有十八柄神兵利器啊……”杜怀柔惊讶道。
“你们不知道,在我来天焰大陆之前,青龙大陆曾经爆发过一次席卷天下的妖兽暴乱,目的就是颠覆修仙界,人们称之为‘仙妖大战’。在大战之前,那些一直不知下落的绝世仙剑一柄柄现世,妖族的几位统领最后正是被绝世仙剑所杀。失去了首领,剩下的妖兽们想必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或许已被屠戮干净也说不定。你们想找厉害的妖兽,恐怕也很困难。”
“哦?真想不到,青龙大陆的妖族还曾经如此昌盛过!那妖族的统领是什么样的妖兽?”石灏明显得十分有兴趣。
“已经不是‘妖兽’了,而是与你们一样的妖族。很巧,他们兄弟九人,和你一样是龙族。”
石灏明轻抚着下巴:“龙族……难怪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称呼我是‘龙族’。我当时还奇怪你是如何看出我本体的呢!”
“那是因为龙族九兄弟之中有一人和你一样,也使用一杆金色的长枪。”萧天河回忆起可怕的“九宫天龙阵”击杀修仙高手的情景,慨叹道,“他们九兄弟实力高强,武器各异,还摆出了一个使得各个武器相得益彰的可怕战阵。若不是最后剑仙出战,十八柄绝世仙剑齐聚,恐怕青龙大陆的修仙界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们已修炼成人形,为何不飞升呢?把占据一块大陆当作目标,眼光太短浅了吧?”杜怀柔不解。
“好像是为他们的母亲复仇。个中详细我也不太清楚。”萧天河摇头道。
“唉,不管怎样,他们都死了。从妖兽修炼成人形,其路之艰辛你根本无法想像。就那么一股脑地被绝世仙剑给杀了个干净,太可惜了!”杜怀柔深知妖族修炼的不易,由衷地感到惋惜。
“是啊。为了久远的仇怨而掀起轩然暴乱,修仙者死伤无数,妖兽横尸遍野。最后兄弟九去其八,何苦来哉呢!”萧天河附和道。
“等等!”石灏明突然喊了一声,吓了两人一跳,只见他的神情颇为激动,“萧兄弟!你刚说‘九去其八’,意思是还有一人活着?”
萧天河点点头:“当时我在远处,看到九人中的一人满身是血地逃离飞走了,剑仙们也没有去追,所以应该是还活着吧。石兄为何有此一问?”
“哈哈哈!”石灏明猛拍桌子站起身来,开怀大笑,“太好了,太好了!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百思不解
石灏明得知青龙大陆龙族九兄弟中还有一人活着之后显得异常兴奋,喜上眉梢,让萧天河与杜怀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石大哥?”杜怀柔问。
“哈哈,小柔,你不必去寻虎类、豹类妖族了,直接将此人带回来即可大功告成。”石灏明笑道。
“那个龙族?我们尚不知他实力如何呢!”
“不必担心。能修炼成人形已然不是等闲之辈,何况还能掀起妖兽暴乱。有了他帮忙,我们不用等萧兄弟修成刀魔即可行事。”石灏明的神色似是十分胸有成竹。
杜怀柔想了想,又问:“若是他不肯来又当如何?”
石灏明正欲张口,却突然瞥见门窗上映出一道人影。他挥了一下手,收了隔音法阵。
“嘭嘭嘭”,“萧大哥,你在吗?”门外传来了南宫霆的声音。
“霆弟!我在!”萧天河看了石灏明与杜怀柔一眼,开门迎了出去。
石灏明拿出一块方巾,用手指在上面写了几笔,叠成一个小块儿,塞到杜怀柔手中,又附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杜怀柔听了连连点头,将方巾团小心翼翼地收好。
门外,南宫霆正蹙眉凝视着萧天河。
“霆弟……”萧天河知道他必然是为了南宫雪而来。
“萧大哥,你好狠的心呐。枉我姐姐苦苦等待你三十三年。”南宫霆非常不满。
“唉,霆弟,我们一起走走。”萧天河不想让南宫霆看到石灏明,故意将他引开。
“这些年姐姐一直打理着南宫苑中你居住的别院,就是想在你归来之时能感觉到旧居的温馨亲切。她平日深居简出,一味苦修,是不想被你落得太远。这次来观摩杜大师铸刀,也是为了学习学习,以便将来能更好地辅助你铸刀。却不想,你也出现在这里,还带着个妻子。”南宫霆边走边道。
“雪妹的心意我明白。但感情是不可勉强的。我态度早已明了,希望她能慧剑斩情丝吧。”
南宫霆苦笑一声:“道理谁都明白,真做起来谈何容易!不过萧大哥,我很欣赏你的斩钉截铁。在此我恳求你一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
“你说。我一定做到。”
南宫霆咬了咬嘴唇,停住了脚步,郑重其事地说:“想让姐姐死心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希望萧大哥以后不要再打搅她的生活。但愿时间久了,姐姐会忘记你……唉!”其实三十三年时间也不算短了,一想到姐姐的痴情,南宫霆就忍不住嗟叹连连。
萧天河吃了一惊:“霆弟,你的意思是……”
“你如今是杜大师的相公,而姐姐和我却只是南宫家两位普通子弟。地位悬殊,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霆弟,何出此言呐?世俗地位,我又何曾在乎过?”
南宫霆却摇摇头:“如今与以往不同。初见你时,你只是一位孑然一身的散修,现在你却是北堂家族的高位人士。南宫家族素来与北堂家族不合,我们想要和从前一样来往已然不可能了。萧大哥,你的情谊我永远记得,知心挚友,见不见面又有什么分别呢?如此还能让姐姐早点儿忘掉你。”
萧天河沉默了。世人都以为杜大师的相公必定也是北堂家族的人,其实他根本没有加入北堂家的意思。不过眼下情势特殊,他也不想连累到南宫霆。待解决掉魔主之后,抓紧时间炼化孟章佩才是重中之重。到时又有多少闲暇能与故友叙旧?如此一并断个干净,倒也利索。
于是,萧天河答应了:“那好吧。能与你结识,是我萧天河的福分。今后你我虽不相见,情谊犹在!”
南宫霆微微一笑:“临别送你几句诗咏。
萍水相逢气不凡,
情同手足义昭然。
天各一方仍知己,
矢志不移续金兰。
萧大哥,保重。”他向萧天河拱手作别,转身离开了。
萧天河心中怅然若失,目送故友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
回到房中时,石灏明已经离去。依照计划,两人翌日便要动身前往迷雾海域。
“小柔,这柄赤皇刀由我处置如何?”萧天河掂着新铸的魔刀问道。
“本来就是为你铸的,你想给谁就给谁。”
“我原本答应了南宫炎族长要钻研铸炼之道,可现在我却觉得自己并非那块料。你的方法原理简单,可对实力要求太高。反正我也不缺刀用,不如将此刀赠给南宫家,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呵,铸造之道可不是三、五天就能通晓掌握的,时间根本不允许你分心旁顾。天仇刀是令堂所铸,你肯定不舍送出去,所以我特地为你铸炼了赤皇刀,让你好还南宫家的人情。”杜怀柔道。
萧天河抬眼看着她:“莫非你知道我与南宫炎的约定?”
“嘁,你在南宫家族那么久,怎能不蒙其恩惠?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了!”杜怀柔得意地笑了,然后拉开了门,招呼萧天河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这个古灵精怪家伙……”萧天河心里想着,迈步跟了上去。
不料两人刚出门没几步,一名身着北堂家族衣服的子弟就匆匆跑了过来,对二人恭敬地说:“公子,我家族长有请。”
“哟,北堂春那家伙终于肯露面啦?”杜怀柔惊奇道。
“这……”萧天河看了看杜怀柔。
“连北堂族长这等神秘人物都现身相请,你沾我的光沾得还挺亮的。”杜怀柔对那子弟说,“你前头带路吧。”
那人却面露为难之色:“抱歉,
杜大师,我家族长特意叮嘱,只请公子一人前去……”
杜怀柔眉毛一掀:“嗯?”
萧天河与杜怀柔面面相觑,他根本不认识北堂春,不知北堂春找他所为何事。
“这叫什么事……”杜怀柔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那你去吧,万事小心。”
“唔,那这个拜托你了。”萧天河将赤皇刀塞到了杜怀柔手中。
接着,那北堂子弟竟引着萧天河一路出了宾客苑,在城中穿街过巷、拐弯抹角,走了很久,直到城东北角的一处偏僻的小楼前。
“这里没别人了,该给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了吧?北堂族长?”萧天河忽然道。
那名北堂子弟停住了脚步,负手干笑了三声:“原来你已经猜到了。”
“身为北堂子弟却未带魔刀,此乃其一;一路弯弯绕绕,所过皆是僻静小道,你显然是不想让他人遇见,此乃其二;这座楼中根本无人,此乃其三;你刻意压低了境界,此乃其四;跑腿之人却坐得金寿山之高席,此乃其五。除了你就是北堂家主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萧天河于路上细细回忆过,白日在金寿山时,分明在北堂家族的坐席中看见过此人!
“唔……你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能察觉到我压低了境界,真是低估你了。”北堂春赞叹道。
“呵,除却附属家族的高位人士外,北堂家去观摩铸刀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从各人的风度、气质来看,无一不是德高望重、地位显赫之人。像你这样年轻的面容,自然令我印象深刻。现在看你却仅是空冥境界,叫我如何能信?”萧天河从容地笑道,“好了,北堂前辈,请问你找我究竟有何事?”
北堂春转过身来,稍显稚嫩的面容竟渐显苍老,下颌窜出青须,两鬓垂下虬髯,完全变了一个人,萧天河不禁目瞪口呆。
“不过是最基本的幻颜术而已,不必吃惊。”北堂春笑道。奇妙的是,连他的嗓音都变得嘶哑了许多,与沧桑的面容正好相配。
“幻颜术……”萧天河默念。这个名字他在青龙大陆时就曾经听说过,据说会用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大多数人以为这种异术早已失传了,没想到北堂春竟然会用。令萧天河更加在意的是,北堂春变换后的嗓音,似乎有些熟悉。
忽而,萧天河一个激灵,恍然大悟,欣喜地纳头便拜:“师父!原来是你!”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破天山隐修期间,指点他修炼的人竟是北堂家的族长!虽然“师父”一直带着斗笠,可听声音是不会错的!
“不必拜我。不过……这依然不是我的真面目。”北堂春像是变戏法一样,面容再一次开始扭曲变化,这一回是由苍老变回年轻,嗓音也从沙哑变得愈发浑厚起来。
萧天河看得惊呆了,这张面容他分明见过!
“黄兄!居然是你!”萧天河失声叫道。
黄天远,一个被萧天河以为已经过世的人,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萧兄,好久不见。”黄天远微笑着拱手。
“黄兄,原来你没有死!”萧天河忍不住上前给了他一个熊抱。在天焰大陆,黄天远算是萧天河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至于他生还的原因,萧天河估计与南宫威、南宫曦他们一样。
“黄兄,哦不,应该称你为北堂兄,既然你身为北堂族长,又怎会去参加风云大会呢?之后又为何不以真身相见,却隐瞒身份指点我隐修?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萧天河连连摇头,今夜发生的事简直扑朔迷离,就像是一出精彩的戏。
“风云大会是为了选拔人才,我自然要亲自参与,如此才能更好地洞悉一切,不是吗?在确定了你是最佳人选之后,我当然还得悉心培养你一番。”北堂春一边说,一边推开了萧天河。
萧天河皱起了眉头,北堂春的话似乎有些奇怪。
突然,萧天河心头一震,身躯如遭雷击一般猛颤一下,惊愕失色:“你就是魔主!”
“哈哈哈!”北堂春仰天长笑。
“你化身‘黄天远’刻意接近我,博取了我的信任;又参加风云大会与我同舟共济,假借‘身亡’而脱身;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其实你根本就是一直在监视着我;最后更是堂而皇之的成为了我的‘师父’。难怪你不曾教我一招半式,是因为你根本不是修魔者!你督促我修炼恐怕不只是为了增加我的身体强度吧?你还想摸清我的身世来历!”刹那间,萧天河心中所有的疑问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令他不禁感慨:原来如此!一切果真正如一场跌宕起伏的戏,让人永远猜不透下一幕的剧情是什么。
“啪啪啪”,魔主竟拍起了手,“聪明!当初在西兰城四方殿偶遇你寻购红蒙石时,我就起了疑心。后来经过密切的监视,我发现你果然不是天焰大陆的人!为了摸清你的底细,我设计将你定在破天山三十多年之久,最终确定你是个茕茕孑立之人。既然你知道‘魔主’的秘密,你肯定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萧天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夺舍。”
“哼!我就知道,石灏明那个狗东西果然靠不住。”魔主冷声啐道。
萧天河尽力稳定住心神,表面上恢复了镇定,脑中则在飞速地盘算着:“看魔主的意思,他已经察觉到石灏明有异心,否则难以解释他为何偏偏选在我即将离开天焰大陆的前一天晚上现身。此外,从他故意避开杜怀柔这点来看,石灏明的猜测十有**是对的,魔主恐怕已经知道了杜怀柔的身份。目前尚不知魔主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力拼显然不是上策,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拖延,等杜怀柔来救。”
“难怪当初你说你
修习的刀典名叫《寸舌》,原来是‘夺舍’二字各取下部而成的。我竟一直未曾想到。”萧天河还记得“黄天远”刀法的那个奇怪名字,现在联系起来,由衷一叹。
“‘寸舌’之上,加上‘大人’,即为‘夺舍’。而我就是那个‘大人’,天上地下最大的人,哈哈哈!”魔主猖狂地大笑。
“从观摩西门家族魔宝大会开始,我时而会感觉有人在暗处偷偷盯着我,应该也是你吧?”萧天河又问。
“不错,正是我。若不是我一直监视着你,你恐怕早已丧命于孤烟山口。呵,我的确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的蓝元石还不是落入了你手中?我们扯平了。”
“那颗蓝元石是我让西门定还给你的,这又怎么算呢?”
萧天河振振有词:“那本来就是被西门家族抢去的,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魔主有些恼了,恶狠狠地说:“小子,你可要搞清楚。我想要取你性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留你活到现在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依你的意思,我还得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咯?你为了一统天下,暗害了诸多修魔高手;又开设风云大会残害修魔子弟,以便巩固你的统治;更是数次挑起‘天下四方大战’,搅得天焰大陆生灵涂炭。你简直罪恶滔天!老天是不会让你这种渣滓有好下场的!”萧天河破口大骂。
魔主却不屑地笑了:“老天?在天焰大陆我就是‘天’!一切唯我独尊!那些贱民的性命何足道哉?臭小子,你不必刻意拖延时间,我根本不怕杜怀柔。再说,等她找到这里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
萧天河斜眼瞅着魔主:“你果然知晓杜怀柔的真正身份。”
“哈哈哈!”魔主狂笑,“那个妖女还以为隐藏得很好呢!殊不知我早就猜到她的底细了。这么多年她屡次同我打交道,却不知眼前的北堂族长就是魔主!真是可笑至极!”
“听你刚才的话,言外之意似乎并没有打算立即抓我夺舍。说吧,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究竟想干什么?”萧天河面色依然镇定。
“既然我对你摊了底细,就没打算加害于你。小子,我们做笔交易如何?用蓝元石来换你的命。”
萧天河眉头紧蹙:“怎么个换法?”
“我知道你能进入迷雾海域,我也知道那里有大量的蓝元石。你帮我取蓝元石,我就不夺你的舍,如何?”魔主的口气非常和蔼,就像是老友在交谈一般。
萧天河却一针见血:“我替你取来蓝元石,你照样可以要了我的性命。”
“你以为我要蓝元石是为一时之用?告诉你,我现在不需要蓝元石也一样可以让石灏明完全听命于我。我要蓝元石是作为储备以供将来不时之需。你若不放心,可先取三、五颗与我备用,其它的待以后我需要时再去取也可以。”魔主劝诱道。
萧天河心道:“果然是个小心谨慎的家伙……即便他在天焰大陆的权势如此稳固,对未来依然不放心。”“你这副躯壳应该已近大限了吧?难道你不想夺我的舍了?”萧天河问道。
“想,但却不能。因为只有你才能从迷雾海域中替我取来蓝元石。另一方面,我夺舍不是非得指望你,其他合适的人选总归会有的。”魔主淡淡笑道。
萧天河没有立即松口。即便魔主放弃了夺舍的念头,萧天河也想铲除他,免得他继续为害他人,也可以解救石灏明等妖族。只是眼下并不是逞强的时候。
见萧天河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魔主继续诱惑道:“萧兄弟,你与我好处,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今后这片天下,就由我二人一同统治如何?人生在世须尽欢,与其苦苦修炼,将希望寄托于渺茫的天劫之上,还不如用夺舍之法永世生存。禹馀界的严酷并非是你可以想象得到的,何不在这大赤界里自由自在,逍遥快活?萧兄弟,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看来,魔主的条件已经放宽至底限了,但这对萧天河来说又有何分别?且不论魔主是否真心愿意同萧天河分享天下,单单是贪图安逸这一点,萧天河就不赞同,更何况还是以剥夺他人生命的手段达成的。
人生的意义在于什么?仅仅是为了逍遥快活吗?那与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有又什么区别?
的确,修真之路异常艰苦,天劫考验确实严苛,可这样富有挑战的人生才够精彩,不是吗?常言道:“活鱼则会逆流而上,死鱼才会随波逐流。”在萧天河看来,魔主就算能够长命永生又怎样?那样晦暗的人生,同死了没有多大分别。萧天河的人生意义绝不仅仅是在大赤界称霸一方这么浅陋,他憧憬着未知的上层世界,期待着遇见禹馀界甚至是清微界更加强劲的修真高手。
阻碍他实现人生目标的最大障碍,就在眼前。萧天河凭直觉猜测,魔主必然还有其他目的。按杜怀柔所言,魔主不敢恢复太多元力,唯恐超脱大赤界的限制飞升回禹馀界。那他要存积蓝元石的目的究竟为何?在过去的这数百年,魔主同样缺乏蓝元石,不也活到了现在?魔主稳固的统治很难被打破,世人的见知又被牢牢地囚锢,加上他马上就要彻底炼化孟章佩,有一干实力卓绝的妖族作为属从,将来还有谁能威胁到他?恐怕也只有知晓一切的萧天河了!
如此,所有的推测完全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只有萧天河能拿到蓝元石——魔主要存积蓝元石以应对将来的威胁——而将来的威胁恰巧来自于萧天河!似乎除了立即杀死萧天河解除威胁之外,魔主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可魔主偏偏不杀他,反而要与他谈条件。这是为何?萧天河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百六十八章 龙族寻踪
“你考虑得也够久了!”见萧天河一直没回答,魔主相当不满,“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要你的命简直易如反掌,现在却愿意与你共享天下,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别以为我真的不忍心杀你!”
萧天河忽而眉毛一扬,长吁了一口气,应允了:“好吧,我答应你!”
“哼,这才对嘛。我现在需要蓝元石辅助炼化孟章佩,你明日就去迷雾海域帮我取来吧,不用很多,一颗足矣。”魔主道。
“唔……去迷雾海域很简单,只是取蓝元石这事得看运气。”萧天河显得非常为难。
“哦?此言何意?”魔主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度蹙紧。
萧天河平静地望着魔主:“你大概以为蓝元石与红蒙石是遍布迷雾海域,到处都有,是吧?其实这两种宝石都只出现在极深的海中,而且数量稀少,得慢慢寻找才行。”反正没人知道迷雾海域中究竟是什么情形,萧天河撒了个谎。
魔主将信将疑:“那得花多少时间?”
“在深不见底的广阔海域中漫无目标地寻找拳头大小的宝石,我可说不准。短则数日,长则数年,所以我说这事得看运气,找到就算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萧天河只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信口开河。
魔主没有接话,而是紧盯着萧天河,眼神锐利而又冷酷。
“别瞪了,你瞪我,我也没辙呀!本就不是大赤界应有的东西,数量怎么可能会多?否则这么多年以来出现在天焰大陆的蓝元石也不止那寥寥数颗了。”从萧天河无奈中带着一丝委屈的表情来看,他所言仿佛是天底下最真实的话语。
“罢了,你明日动身去找,我不着急。”魔主松了口,“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可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魔主转过身,负手缓步离开了。
“没问题!”萧天河故作轻松地冲着魔主的背影笑问,“我很好奇,你难道不怕我躲进迷雾海中就再也不出来了?”
魔主停住了脚步,侧首道:“入夜时分在房前等你的那名女子,是你的朋友吧?她还真不折不扣是个美人儿呢,我恭喜你艳福不浅。对了,还有之前不久去找你的那个小子,也是你的朋友吧?”
魔主看似不着边际的话,却令萧天河心中焦急万分。
“好了,等你取到蓝元石,直接来北魍城找我。告辞了,萧兄弟。”魔主高举起右手挥了挥,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魑、魅、魍、魉,北堂府鸾凤部四大重城,其中北魍城正是北堂家族的都城。
“雪妹和霆弟必是被他抓去当人质了,可恶!千不想万不愿连累他们,到头还是将他们卷入危险之中了!还好我谨慎,撒了个谎,多少争取了一点时间!”萧天河心道。
可怕的魔主,竟然对萧天河的事了如指掌,而石灏明与杜怀柔却不知道魔主还有其他身份。萧天河忽然回想起结识黄天远的那个夜晚,在西门府镇岳部西兰城摇风楼外,南宫霆曾经如此评价黄天远:“那人似乎有秘密,有危险,如果非要说出何处怪异,我觉得是他的气息令我有点儿不安。”当时萧天河还觉得是南宫霆多虑了,现在看来,南宫霆要比自己敏锐得多。
事不宜迟,萧天河回忆着来路往回飞奔。他等不及天亮了,必须要和杜怀柔立即出发涉过迷雾海域!他飞也似地拐过最后一个弯,恰与从另外一边跑来的杜怀柔撞了个满怀。
“你去哪里了?我打听守门子弟,说你们往外面去了。我觉得有些蹊跷,又担心你不在我身边会有危险,所以特意出来寻你。”杜怀柔道。
萧天河一把抓住杜怀柔的手,往最近的城门跑去:“情况有变,我马上带你渡过迷雾海域,路上再同你细说!”
杜怀柔听萧天河的口气,似乎事情已经到了相当紧迫的程度。两人径直出了城,披星戴月飞往西平海。
路上,萧天河详细讲述了自己与魔主之间的种种经历。当得知魔主还有个身份就是北堂春时,惊得杜怀柔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化身为北堂春正是为了接近我、监视我、提防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都早已暴露在魔主眼前。如今你的好朋友被魔主抓去做人质了,该怎么办?”杜怀柔问萧天河。
“既然是朋友,当然得救。我要用蓝元石换回他们。”萧天河的语气坚定不移,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用人质要挟,哼,我最恨这种耍下三滥手段的人渣!”
“魔主干的缺德事还少么?其实也不用问,我知道你这人一向‘义’字当头,肯定不会舍弃朋友的性命。现在强攻不行,也只剩下用蓝元石交换这一种方法了。我是想听听你取回蓝元石之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见得乖乖交给魔主吧?”
“当然不会。必须得考虑魔主也许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就算我们顺从地将蓝元石交到他手中,他多半也不肯放人。到时只能一手交石,一手交人。”
“倘若魔主得到蓝元石之后杀心大起呢?”杜怀柔忧心忡忡,“没想到魔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始行事
,你也来不及修炼成刀魔了。”
“还好我佯装同意魔主的要求时还留了一手,他以为我取蓝元石需要很久。这期间你按照石灏明的计划赶紧去寻找那个龙族,我去寻找故友。无论找不找得到,我们都不能考验魔主的耐性。一个月之后,一定要在迷雾海域附近会合,返回天焰大陆。”萧天河已经拟定了详细计划。
“你的打算挺不错,但不知你在青龙大陆的那些挚友都是什么境界?如果和你差不多,我劝你还是不要拖他们下水比较好。大战之时伤亡难免,为了我们这几个妖族而让你以身犯险,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更不值当让你的至交舍生忘死。”杜怀柔诚恳地说。
萧天河白了她一眼:“这叫什么话?魔主不也盯上了我打算夺舍么?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再说,若非你们提醒,我恐怕早就遭殃了。至于我的故友么,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以后不许再说那么见外的话了!”
杜怀柔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魔主远比我们预想得要精明得多。他这次没有立即加害于你,反而肯拉下脸提出条件与你和平共处,实属不幸中的万幸。生命宝贵,人人自惜,你若是选择……选择那另外一条路,我们也绝然不会怪罪于你……”
“住口!”萧天河没等杜怀柔的话说完就大怒嗔责,“你把我萧天河想成什么人了?简直岂有此理!我岂是那种贪生怕死、弃朋友于不顾的怯懦之人?前路坎坷,危险重重,你我同车并驱、同舟共济,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那样才不枉相识一场!你休要再有刚才的念头,简直对不起我们之间的情谊!”
一番话说得杜怀柔颇为感动,她撩起衣袖轻轻抚擦了下眼角,抖擞起精神:“你说的对!我们是朋友,是莫逆,是生死之交!我也豁出去了,与其苟活于世,不如顽强抗争!我很欣慰,石大哥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我真的越来越想嫁给你了。咱们也来谈个交易吧,等事情结束之后,你若是死了,我也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结伴同行;若你还活着,就娶了我,人世间比翼双飞。如何?啧啧,怎么看你都是稳赚不赔啊,快答应了吧!”杜怀柔咧嘴调皮地笑了。
萧天河没好气地说:“我的姑奶奶,都十万火急了,你还有闲心给我添乱?”
“喏,是你自己说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嘛!看世间夫妻又有几对能至如此?哼,我看你就是嫌弃我,嫌我不好看!”杜怀柔伶牙俐齿,萧天河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我那就是个比喻……罢了罢了,怕了你了,这事咱们先搁下,到时候再说行不行?先想想最后怎么对付魔主吧!”萧天河赶紧转移话题,“魔主炼化孟章佩之后,石灏明恐怕就要靠你缠住了,我与故友应对黎翠嫣她们。据我分析,魔主的实力应该和青龙大陆那个龙族差不多,若能寻得他来帮忙就好了。你有信心找到他吗?找到他之后,你有把握说服他前来相助吗?”
杜怀柔自信地点了点头:“我们都是妖族嘛,没问题的。”
“我记得那个龙族逃离时似乎伤得非常重,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恢复得如何了。”萧天河回忆道。
杜怀柔摸了摸藏在束带里的布团,胸有成竹地说:“你尽管放心。”这个布团是石灏明临走之际交与杜怀柔的,只说在最后关头才可打开。石灏明是个有深谋远虑、真知灼见的人,杜怀柔无比信任他,他一定把一切都考虑周详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进入西门府地境之后,萧天河就收了天仇刀,由杜怀柔带着他飞行。杜怀柔也不用再和初见时那样驾驭魔刀假装修魔者了,羽部妖族本就会飞,杜怀柔架着萧天河小心地避开州城上空,天亮时,两人赶到了西平海。
进入西平海域,就得潜入水下继续行进了。虽然西门家族设下了天蚕网,但杜怀柔十分轻易就能辨认出来。如此,又耗费了大半日的时间,终于到达了迷雾海域的边缘。
“这里就是我的极限了。接下来要靠你了。不知穿过这片海域需要多久?”杜怀柔问道。
“迷雾海域宽度大约一千余里,我全速飞行地话最多只需要半天左右就能到达另外一边。”此时萧天河已顾不得节省玄力了,时间紧迫,能少花一点就少花一点。
“那好。半天之后再见。”杜怀柔嫣然一笑,闭眼倒向萧天河的怀中。
萧天河托起她,御刀升空,一头扎进了漫天迷雾之中。
……
青龙七郡,安民乐业,大陆呈现出一片繁荣之景。而修仙界在经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动荡之后,在剑仙的引导下,重新恢复了井然的秩序。
崭新的世界,迥然的风土人情,都让早已厌倦了天焰大陆无味生活的杜怀柔兴趣盎然。可有事在身的她根本无暇四处细览。“在回禹馀界之前,一定要在这座青龙大陆好好游历一番。”杜怀柔心想。
果然如同萧天河所料,青龙大陆的妖族与天焰大陆的一样,非常少见。如同修魔者的玄识类似,妖族同样也有特殊的感知能力。杜怀柔对妖族的感知力虽然非常敏锐
,但范围却是有限制的。不同于天焰大陆,青龙大陆有修仙高手存在,而且对妖族持仇恨态度,杜怀柔也不敢大张旗鼓的用妖力肆意探寻。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若毫无线索,想在广阔的青龙大陆上找到仅存的龙族,绝非易事。杜怀柔想起石灏明叮嘱的话:“妖族要么生于山,要么生于水。龙族喜水,所以多半会在水域附近。江畔人多,不是清静之地;河流多浅,不是畅快之地;湖泊水死,不是妥善之地。故极有可能在海域之中。近海有渔,有漕,避之为宜;远海岛少,岛小,不适居留。依我之见,你只需寻遍中海较大的无人之岛,以有山有树者为重。至于方位,必是当初妖兽暴乱起源之向。”
石灏明也是龙族,自然对龙族的秉性喜好一清二楚。杜怀柔在询问过路人之后,立即将目标锁定在了升龙、游龙、飞龙三郡的西方中海。
近海岛屿颇多,星罗棋布,越往远海方向,岛屿就越少越稀,且基本都是芝麻绿豆般的小岛。以龙族的心性,这样的小岛根本就看不上眼。
杜怀柔花了三日时间从升龙郡北飞到了飞龙郡南,从空中大致瞰览,中海海域内较大的无人之岛约有千余座。其中有山有树者占了三成左右。剩下的事就简单了,杜怀柔只要一个一个岛屿地探查即可。
如此又过去了十几天,杜怀柔已经日夜无休地足足查探了三百多座大岛。这些岛屿上有形形色色的野兽,还有为数不多的妖兽,但都十分弱小。不仅没有发现龙族的下落,连虎类、豹类妖兽也都未见踪迹。眼见与萧天河约定的会合之期日益逼近,杜怀柔越发焦急起来。
“石大哥啊石大哥,你可千万不要猜错了,时间可不等人呐!”杜怀柔带着失望再度飞离了一座岛屿,她将目光望向前方远处,几座岛屿朦胧成数个灰点,“哪怕有灵智高一点的妖兽让我问问也行啊!总好过如此费时费力地逐个排除……”
“前番我粗览时,从北向南飞了三日,根据距离估算,此番从南返北已经过了近乎三分之二。若那个该死的龙族不在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上,那可就麻烦了。”杜怀柔边飞边想。“呸呸呸,什么倒霉话,不该死不该死,要是死了我还找个什么劲儿呀!”杜怀柔自言自语,“唉,那个家伙,不会真的已经死了吧……”
随着飞近,前方的岛屿渐渐变大。杜怀柔眯眼远观:“唔,大小适中,有山,有树,还算符合标准,值得一查。”她降低了飞行的高度。
“咦?”杜怀柔骤然在半空停住,转过身来,向背后经过的海面望去。有怪异!
海水呈出一片湛蓝之色,在湛蓝之中,隐约夹杂着几团深色的阴影。
杜怀柔立即返回细看。水下阴影,大多是离水面较近的海岩暗礁,本不足为奇。她一路飞来也不知看到了多少。可怪就怪在此处暗影的排列竟然有规律!数个暗影排成近似环形,杜怀柔数了数,组成“环”的一共是八团阴影,环的正当中还有一团阴影。这种形状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礁石。
杜怀柔一头扎入海中,探个究竟。
待看清水中的真物,杜怀柔惊呆了,原来那是九座巨大的雕像!每座雕像约有二十余丈之高,难怪离水面不近也能看得到阴影!
雕像之间的间隔约有十丈,每座都是由岩石直接雕成。在雕像的下面,竟是一小片陆地!
“海下之岛!”杜怀柔不禁惊叹。远处朦胧昏暗的海水中,似乎还有一个隆起的暗影。“岛上还有山?这究竟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工造就的?”杜怀柔心生疑惑。
近看雕像,杜怀柔不禁哑然失笑。与其气势恢宏的规模相比,雕琢水平却是极不相配的差劲。雕像是人形,可无论是线条的打磨还是细节的勾勒都非常粗糙,脸部轮廓不够顺滑,五官不够清晰,衣物外形也不够平整,整个雕像从上到下满是棱角与凹凸。从雕像人物复杂的衣着来看,雕琢之人并非是偷懒,当真是技术不佳。
眼前这座雕像是名男子,身着长袍,左肩裸露,右肩高高耸起,顶端竖起两根树枝状的凸物,长袍上紧连着右肩还隆起一道长条绕身盘旋而下。“这衣物也够奇怪的,谁会穿成这样啊?”杜怀柔连连摇头。
其它雕像也是男子,服饰也都是一模一样的怪异,但姿势却各不相同:外圈的雕像皆面朝外边,当中那座则是一人单腿盘膝而坐的形象。由于面容雕琢粗糙,也看不出他们真正的相貌。外围八座,当中一座,共是九座。“九”,这个巧合的数字让杜怀柔心中怦然一动。
她绕着最近的雕像游了一圈,突然,远处有一样东西亮了一下。
“那是什么?”杜怀柔划水游向了最远端的那座雕像。
待得游近之后她才发现,这座雕像背部与其他几座无异,但正面却是光溜溜的岩石表面,原来这座雕像只完成了一半。
在雕像脖颈处的纹路中,欠着一小截金色的短棒,方才正是这件东西在昏暗的海水中发光。
“好像是凿子。”杜怀柔正欲伸手去拿,心中却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住手!”
第二百六十九章 重获新生
偏僻海域,水下传音,来者必是妖族无疑。
杜怀柔欣喜地回头一看,乃是一名红发男子。他一头短发细碎杂乱,素白头带绕额,金缕袍衣裹身,赤色龙纹盘绕。胡子拉碴,目光空洞,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男子从杜怀柔面前游过,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来到未完成的雕像前,拔出金凿,用手握着一下一下地继续雕琢起来。
杜怀柔的目光落在了男子的金衣上。这身衣服分明与雕像所穿的一样!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雕像耸起的右肩乃是一只龙首,首顶树枝状的凸起自然就是龙角,衣服表面绕身而下的隆起长条正是龙身。原本煞是威风的一条龙,却在雕琢者“不堪入流”的雕刻技艺下,变得不伦不类,难以辨认。
“你就是龙族九兄弟之一吧。”杜怀柔传音道。种种迹象让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名男子必定就是此番要寻之人。
男子仿佛没听见一般,仍然专心致志地忙着手里的活。
“喂!”杜怀柔又喊了一声。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杜怀柔非常不满对方的傲慢:“别人问你话呢,总要有个回答吧?太没礼数了!”
还是无动于衷。
杜怀柔拿出玉罗圈,来到最当中的雕像旁,扬起手道:“你再不说话的话,信不信我毁了它?”
男子停下了动作,转身平静地看着杜怀柔:“我与你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呵,你终于肯说话了。”杜怀柔收了玉罗圈,“你不好奇我是谁?”
“你是谁与我无关。只求你不要打扰我与几位兄弟的清静,速速离去吧。”男子又转过身去继续雕凿。
“我也是妖族。”杜怀柔道。
“我知道。”
“我有事需要你帮忙。”杜怀柔又道。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哪儿也不想去。”
“我来自第二界禹馀界,也就是飞升后的世界。”
“哦?”男子的动作停滞了须臾,很快再度动了起来。
“你别这么死气沉沉的好不好?和你说话真累!”杜怀柔抱怨。
男子却轻轻笑了一声:“我本就已经死了,同我八位兄弟一起。”
“你的兄弟们是战死的,又不是冤死、枉死的,你死里逃生就是为了这么没精打采地苟活着?”杜怀柔故意激他。
“你又知道什么?八位兄弟同死一处,若非大哥临死前化回本体护住了我,我必然也是命归黄泉。唉,可我却连兄弟们的尸首都抢不回来,如此活着还有何意义?”男子惆怅万分。
“那这几十年来你就一直在如此浑浑噩噩地雕琢这些蹩脚的雕像吗?哼,你兄长真是白救你了,还不如让你一起死个干净!”杜怀柔不屑地笑道。
男子却毫无怒气,声调依然木讷:“你说的没错,还不如一起死个干净。”
“不好办呐,这人完全失去灵性了。”杜怀柔心想。
“兄弟们的面容永远都印在我的心中。三十多年了,我已经雕完了他们的塑像。当这最后一座雕像完成的时候,也是我下去与他们相会之际。”男子继续道。
“这雕的是你自己?”
“是的。”
“那好!”杜怀柔再度祭出玉罗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另外八座雕像尽皆毁去。在男子落寞的背影之后,八座雕像炸成了碎块,“逝者已逝,你沉沦在哀痛之中又有何用?你依然有自己的路要走!”
男子一声叹息:“试问路又在何处?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
“难道你就甘心在这儿偏安一隅,最后熬不住了自寻短见?你难道不想去更广阔的上层世界闯荡一番?”
男子却摇了摇头:“不想,失去了所有至亲的兄弟,我此生已毫无意义。”
没想到他竟如此没有志气,杜怀柔不禁又气又急。
“对了,石大哥给我的布团!”杜怀柔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赶紧从腰间将布团拿了出来,打开仔细看石灏明所写的内容。
看着看着,杜怀柔嘴角扬起了笑容。她收起布团,问道:“那你父亲呢?你不想见见他吗?”
“父亲?”男子有些诧异,呆滞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是啊,我的父亲早已飞升,他还活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令尊名叫‘敖天波’,是罕见的五爪金龙,而你的母亲则是一条大蛟,因此你兄弟九人都并非是纯粹的龙族血统。可是如此?”
“你见过我的父亲?”男子略显激动。他虽然没见过父亲,但父亲留下的亲笔书册上的确有“敖天波”的署名。他原本空洞的眼神重新亮起了希冀的光芒。
杜怀柔摇头道:“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我的朋友见过。”
男子的眼神再度暗淡下来:“唉,不管怎样,我是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他了。”他转身拔下了雕像上的金凿,递到杜怀柔眼前:“这就是我本命武器的残片。本是丈许长刀,如今仅剩下了这一段。”
“本命武器
……呵,在禹馀界,我们妖族的武器已同人类的刀剑一样,成为了身外之物,这种与妖灵宝珠攸关的低级铸炼之法,因为约束太大,早就被淘汰了。”
男子愣了下,又说:“你没有听明白。随着本命武器碎裂,我的妖丹也碎了,残存的碎丹仅能维持肉身存活。也就是说,我根本无法再修炼了。”
杜怀柔忍不住笑了起来:“‘妖丹’……啧啧,这土到掉渣的名字!我说的‘妖灵宝珠’就是指的‘妖丹’。禹馀界的妖族已经创出了新的铸炼之法,不论武器受什么损害,哪怕是碎成了粉末,也不会影响到妖灵宝珠分毫。不仅如此,以此法铸炼出的武器威力还会因为与妖灵宝珠的相互感应而增强。罢了,多解释你也听不懂。这么说吧,我可以替你修复妖丹、重铸武器,但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你竟有这等本事?”男子惊讶万分。
杜怀柔鼓励他:“禹馀界的妖族之强,不是你能想象的,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你永远不知道真正的高手有多厉害。你的路还很长,‘复仇’不过是一道坎,尽管你过坎时重重地摔了一跤,但我觉得既然有人愿意拉你一把,你完全可以爬起来继续向前走。你的兄长拼死救得你的性命,你总要活出点儿精彩,给冥冥之中的他一个交代,也给死去的其他兄弟们一个安慰。”
男子扫视了一眼变成了碎块的雕像,攥紧拳头:“好,我答应你!一定竭我所能!”
“我叫杜怀柔。”她伸出了右手。
男子也伸手与她握在一起:“敖睚眦听从姑娘吩咐!”
“好,时间紧迫,我们立即开始!”
敖睚眦没再多问。杜怀柔为其修复妖灵宝珠、重铸武器,已经是莫大的恩惠,所以不管杜怀柔要他帮忙的事有多么困难,他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敖睚眦之前一直住在水中小岛上的山洞内,但水下毕竟不便,于是两人就近寻了一处荒岛。
与黎翠嫣、白樱雪和杨月玫三人重塑萧天河的丹田相比,此次修复睚眦的妖灵宝珠相对简单得多。一是因为睚眦也是妖族;二是妖灵宝珠与丹田不同,丹田毁了也就彻底废了,而妖灵宝珠只要尚有一块残余,都可继续发挥作用,而睚眦的妖灵宝珠还残存一小块儿。
修复妖灵宝珠步骤简单,可消耗的妖力却是巨大的。在重塑萧天河的丹田时,黎翠嫣她们有三个人,而此次只有杜怀柔一个人。此外,杜怀柔还必须消耗一部分妖力为敖睚眦重铸武器。
修复过程开始了。杜怀柔双手合握,食指、中指并伸,触在额头正中。一个圆溜溜的白色宝珠在指尖凝聚。对面而坐的敖睚眦也召出了自己的妖灵宝珠,但他的那颗仅有指甲盖大小。一股股浓郁的白气从杜怀柔的妖灵宝珠上腾起,并汇聚在敖睚眦的那颗周围,渐渐的,熬睚眦的妖灵宝珠完全被笼罩在白气之中。
大约过去了三天三夜,满头大汗的杜怀柔忽然睁开了双目,轻轻一挥手将妖灵宝珠收在掌内。她唇无血色,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宝珠已经小了很多,连原先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空中那团白气随着敖睚眦妖灵宝珠的吸收在不断地变淡,一颗拳头大小的圆影逐渐显现。当敖睚眦也睁开眼睛时,妖灵宝珠轻轻落在他的指尖。
杜怀柔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修复完成了。
敖睚眦又惊又喜地凝视着眼前这颗新生的宝珠,与原先的赤红色宝珠不同,这颗宝珠竟是和雅的碧绿之色,仅在底部有些许金色。
“你的血统乃是半龙半蛟,仅凭我一人的妖力,根本无法复原你原本复杂的双血妖灵宝珠,只得退而求其次,复原两种血统之中的一种。在残存的妖灵宝珠之中,蛟血占了主份,所以我就替你塑回了蛟血妖珠,而与蛟妖力匹配的是木属性,故而妖灵宝珠变成了绿色,你不介意吧?”杜怀柔有气无力地问。
敖睚眦赶紧起身上前扶住了她:“龙血、蛟血都是受之于父母,有何优劣之分?我的妖力得以重生,全仗姑娘大恩大德,自当永世不忘。”
“其实在修炼方面,是龙是蛟根本毫无差别。但在武器铸炼方面,妖力纯粹一些更有好处。毕竟武器只可以一种妖血为引、一种妖力为基而铸,使用时与之呼应的也就是该种妖力。换言之,妖血越单纯,武器威力就越大,从而妖族的实力也就越强。这正是杂血统妖族比不过纯血统妖族的原因。”杜怀柔道。
不明究竟的敖睚眦简直听得云里雾里。从杜怀柔的话来看,妖血、妖力、武器似乎颇有关联,但具体是如何相互联系的呢?他如是询问杜怀柔。
“我们妖族的妖力是由妖血而生的,妖血纯粹,妖力就纯净。像你这样半龙半蛟的血统,妖力其实是由龙血妖力与蛟血妖力混合而成。不同种的妖力表面上浑然一体,实则契合度不高。而以新法铸炼的武器仅能以一种妖力为基础,所以铸成之后也只能感应出唯一那一种妖力。若是妖力不纯的情况,打个比方,你的龙妖力、蛟妖力恰好五五对分,无论是以哪一种铸兵刃,另外一种妖力是感应不到的。所以你的妖
力对武器威力加成仅有一半,这么解释你理解了么?”
“我大致明白了。妖力驳杂,除却铸武器所用妖力,其余种类的妖力无法与武器呼应产生威力加成。可是妖血是天生的啊,最初形成的妖力也是无法自己选择的,况且你以你的妖力修复我的妖灵宝珠,岂不是会使得我的妖力更加驳杂?”
“你说的没错,血统来自于父母,妖力随之生成,这是任何妖族都无法改变的。可你别忘了,你两种妖力都因在仙妖大战中所受的伤几近溃散,我只需小心翼翼地用妖力喂给你残存宝珠中的蛟血妖力,它便自然会吸收转化,恢复受损的部分,并填充龙血妖力的空缺,形成了较为纯粹的蛟血妖灵宝珠。想想‘吞丹’的原理你就明白了。此时,你的妖力已全然由你体内的蛟族血统生出,所以血统纯粹与否已无关紧要了。”
杜怀柔所说的‘吞丹’,正是妖族一种残酷的修炼方式——通过吞噬其他妖族的妖灵宝珠增强自身的妖力。尽管这种妖力增长方式的加强幅度微乎其微,可却有全不费力、以逸待劳的特点,有不少妖族乐意以这种方法变强。借用野兽之间的自然生存规则来描述就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
不管被吞噬的妖族是何种妖力,都能被吞噬者吸纳转化,所以敖睚眦的妖力不会变得更加驳杂。而对杜怀柔来说,这是一个主动将妖力“献祭”的过程。
“那我残存的那一点龙血妖力呢?”敖睚眦又问。
杜怀柔微微一笑:“仅存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妨事。或许,这点儿残留的龙血妖力将来能派上什么用场也说不定。”
敖睚眦心中却是不信,龙血妖力都少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又能有何用?
“好了,休息结束。下面我就为你重铸武器,咳咳……”杜怀柔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竟轻咳起来。
敖睚眦连忙劝阻:“不必了,杜姑娘。你为了帮我而妖力大损,别再勉强了。我妖力已经复原,完全可以自己重铸武器。”
杜怀柔却摇头道:“凭你那套旧方法可不行啊,若再因本命武器损坏而受伤,且不说你还有没有生还的好运,到时可没人能帮你第二次了。你只管打坐,剩下的交给我,我能撑得住。不知你喜爱什么样的武器?”妖族就是有这一点好处,不必拘泥与刀、剑的约束,喜欢什么样的武器就可以铸出什么样的武器,哪怕再奇形怪状也不成问题。
“我以前的兵刃乃一丈三寸之长刀,名为‘炀骨’。”敖睚眦说了此话后马上又后悔了,慌忙说,“姑娘不必多虑,只管选最容易、最省事的武器铸炼即可,比如拳套、匕首之类的。”
“要铸就铸柄用惯的、顺手的,我可没时间等你练习新武器。长刀是么……”杜怀柔沉吟了片刻,“具体模样我就不细细考究了。你且坐下,闭目冥想即可。”
妖族铸炼本命武器是不需要材料的,一切都依靠妖力来完成。既脱开了种类的限制,也脱开了材料的限制,仅凭妖力竟能化成实质武器,武器好坏也只与妖力有关,这可是人类一直好奇又百思不解的奥秘。
……
“噗通”一声闷响,将敖睚眦从冥想中唤醒。杜怀柔已经仰天倒在了地上,满口溢出的鲜血覆盖了下颌,将前身衣物遍染。
“杜姑娘!”敖睚眦一个箭步蹿到她身旁将其搂起。忽而,一个微小的白点从杜怀柔手中飞出,飘乎乎地升至她的眉心处,隐入其中。敖睚眦惊呆了,那是杜怀柔的妖灵宝珠?简直还不及自己之前残存的那颗妖灵宝珠的一半大!
杜怀柔垂下的手边,一柄暗绿色的长刀半支浸在血水之中。熬睚眦能感应到,刀中似乎有灵魂一般,正不断地呼唤着自己。可此时此刻,他哪里有心情看刀,杜怀柔危在旦夕!
“杜姑娘,没想到重铸武器竟要消耗你如此多的妖力,让我于心何安呐!”熬睚眦焦急道。
“为了让武器与妖灵宝珠断开共损的联系,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能行呢……”杜怀柔每次张口,都有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淌下。
“要付出代价也应该由我来才是啊,杜姑娘这般恩情,叫我如何报答!”才初见不久的人竟为了自己如此牺牲,敖睚眦感动得一塌糊涂。
“不,你不能浪费……妖力……不用管我……我死不了……务必要在……五日之内……赶到亢龙郡东……迷雾海……”杜怀柔气力耗尽,昏了过去。
她的话断断续续,但意思敖睚眦是听懂了。此处是青龙大陆最西边的游龙郡中海,距离最东边的亢龙郡迷雾海域颇远,五日的时间异常紧迫。
他抄起新武器,冲到岛上的树林中用树枝三下五除二给杜怀柔搭了个树窝,又摘了许多巨大厚实的树叶盖在了她身上。安顿好之后,他立即动身往东疾飞。
敖睚眦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中的长刀,大刃长近三尺,刀背上还昂起一个小刃,刀柄刻有蛟鳞纹。蛟口吐刃,小刃恰为蛟角,威风赫赫。“真乃一柄好刀!”他暗暗赞叹,决心更加笃定,不管杜怀柔所托之事是什么,哪怕豁出性命,也一定要替她达成!
第二百七十章 不期而遇
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青龙大陆,却似乎没有以前那般适应。“也许是习惯了天焰大陆的玄气充盈吧。”萧天河心想。
从迷雾海域西侧直至青龙大陆东岸近海,这片区域内渺无人烟,御刀飞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自近海有人烟的岛屿起始,萧天河就不敢再御刀了,说不定就有某个厉害的修仙者或是剑仙在岛上隐修。
降落之后,萧天河施展《龙游身法》在海面上健步如飞。
“清雨姐、晓敏还有遥弟三人的境界估计和我差不多,毕竟我这期间修炼速度不算慢。大师兄与二师姐应该也是大乘境界了吧?或许到渡劫境界了也说不定。对了,还有陆师兄,我离开时他就已是寂灭境界,不知如今他精进到什么地步了。”忆起故人,萧天河的脸上荡漾着微笑,“除了被剑仙带走的遥弟之外,其他人都在青龙宗,到时肯定一个个都吵着要来帮忙。不行不行,我可不能把他们全都带到天焰大陆去,一来他们的实力还难以与魔主抗衡,二来人多我也带不过去,难道拖着四、五个人游过去不成?”想象到那滑稽的场景,萧天河不禁笑了起来。
“还是只叫陆师兄和大师兄帮忙吧!希望他们都是渡劫境界,也没有出宗去云游,否则还真不好办了。”萧天河打定了主意。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死’后竹园众弟子的情况,更不知道青龙大陆修仙界发生的变化。
在踏上海岸的那一刹那,萧天河的心潮澎湃。这片经历了无数风霜雨雪的大地,这片见证了无数纷争动荡的大陆,这片养育了无数儿女子民的沃土,终于又真真实实地踏在了脚下。
离大陆东岸不远就是巍峨的雾凌山脉。青龙宗坐落于山脉中,因此遇到修仙者的几率很大,萧天河只能步行翻山越岭。
“七宗归并,设立青龙宗,想必地盘非常大吧。可是雾凌山脉的范围更大。盲目乱找可不是办法。”萧天河心中思忖。另外,即便找到了青龙宗,又该如何见到竹园众子弟呢?想从正门悄悄潜入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思来想去,除了拜托他人代为上山联系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因为朱晓敏的关系,最合适承担此任务的人选就是雪晴客栈的掌柜。于是,萧天河决定一路向西越过雾凌山脉,寻找最近州城的雪晴客栈。
算得上是“故乡”的许州就在雾凌山脉附近。“东石山,云暮山庄……此行若有余暇,定要前去祭拜下爹娘。”萧天河自言自语。小时候双亲失散的他却丝毫不缺父爱与母爱,全因心地善良的何云暮夫妇,这份恩情,萧天河永世不忘。想着,他加快了步伐。
说来也巧,萧天河横穿雾凌山脉的路线恰好经过青龙宗最南端的夜离山域。在看见一群身着夜离宗长袍的修仙子弟从山上走下之时,萧天河连忙躲进了树林,然后一跃藏进了树冠之中。
那些修仙子弟由远及近,边说边聊。萧天河侧耳仔细听着他们的交谈。
“这次青龙武会可是大肃清之后的第一次,必然十分精彩。”一人道。
旁边一人附和道:“可不是么?大肃清之后各脉留下的子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实力自不必说。”
“大肃清?那是什么?”萧天河心生疑问,继续听着。
有一名弟子道:“自去年初冬的大肃清之后,青龙八脉中不少名不见经传的修仙天才纷纷横空出世,这一届青龙武会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听说昨日有一场赤日脉对太清脉的比武整整打了六个时辰才分出胜负呢!没去观看真可惜!”
“啧啧,我的老天,六个时辰……换我搞不好一刻时辰就被人打下台来了!”一人夸张的赞叹引起了一片哄笑。
“现在宗内比武的时间延长到这么久了?”萧天河心想。回忆起自己参加的那届太清武会,规定一场比试最多进行一个时辰,未决出结果的情况下由监督长老裁定,占优势方获胜。可大部分的战斗都在半个时辰内就结束了,鲜有一个时辰依然不分胜负的。
其实萧天河不知,之前由于青龙宗子弟众多,修仙物品成为了稀缺资源,和合境界的比赛已经取消了,并增设了洞虚境界组别的比试。自楚元晖大刀阔斧地整顿之后,许多拥有修仙物品的人被清除出宗,造成了修仙资源的空置。此外,有许多颇有天赋的修仙子弟不再自我封闭以避污尘,纷纷向宗门提出了重新发放修仙物品的要求。因此青龙宗的新任长老们决定立即举办一次青龙武会,以便合理地调配修仙资源。考虑到修仙资源由于长期不合理的分配以及许多人不负责任的损耗,如今并不富裕,所以青龙武会的旧制度被沿袭下来,洞虚境界子弟依然要通过武会来获取修仙物品。
与赛者的实力越强,比试的时间自然越长。这一场六个时辰之久的大战,也算是刷新了青龙武会的记录。
“纵然高手入云,我们也要努力,为夜离脉争一口气才行!”有一名弟子的话引起了一片赞喝之声。由此可见,大幅整顿之后的青龙宗修仙之风已回归正道,之
前的歪风邪气荡然无存。
眼见一干人越行越远,萧天河不动声色地在树上跟踪。那群子弟都是要参加武会的人,境界自然比不过萧天河,故而发现不了他。
“楚剑仙在大肃清之后就不知去向了,不知道这次武会他是否回来观看,若是有缘得见一面,哪怕第一场就输了也值!”有人道。
“楚剑仙?楚元晖?原来他还没有飞升!”萧天河想起了那个捅了自己一剑的人。
另外一人挖苦道:“得了吧!就我们这点儿小打小闹,人家剑仙那能看得入眼?”
又有人道:“不过长老们决定由赤日脉承办此届青龙武会,旨意就在给楚剑仙一个交代。毕竟以前闹得最凶的就是赤日脉的那些人。”
“其他宗脉也都差不多。当时我还以为青龙宗要彻底完蛋了呢!现在可好了,我们热爱的宗门重获新生了!”
“是啊,如凤凰涅槃一般,彻底脱胎换骨!”欢愉的话语令所有人欢欣鼓舞。
“就是赤日脉有点儿远,还得绕出山域才能御剑。昨日师父对我们进行赛前最后的指点,结果错过了数场精彩的战斗,着实遗憾呐!今日可是有天云脉与沧海脉的修仙高手参战的,我可不想再错过了,大家赶快御剑赶过去吧!”
萧天河基本听明白了,从“赤日脉”、“太清脉”、“夜离脉”等称呼推测,青龙宗依原先的七大宗格局仍然分成数个部分,而且并不在一处。现在该是现身仔细询问的时候了。
“前面的诸位道友,敬请留步!”萧天河从后面追了上去。
一干子弟纷纷回身,为首一人拱手行礼:“请问这位道友有何事?”
“见过道友。”萧天河也作揖道,“我乃长隐孤岛的散修者,近日听闻青龙宗恢复了秩序,故而前来拜访老友。不知太清脉在何处?劳烦为我指个方向。”
那人和善地回答:“哦,道友,你找错地方了。此处地属夜离脉,是青龙宗最南边的区域;而太清脉则在最北端,距离不近。”
“多谢道友指点,耽误了你们赶路,着实抱歉。告辞了。”萧天河颔首道。
见萧天河欲走,另一位弟子道:“且慢,道友,八大山域当中围着的天成山域可是青龙宗的禁地,不能直接穿过去的,得从两旁绕路过去。”
先前那位弟子补充道:“不错。反正不论道友往左绕还是往右绕,距离都差不多。我们正要去赤日脉参加青龙武会,不如一起同行?况且道友是散修,往左绕不仅能顺路看看精彩的武会,在到达太清脉之前还能经过由散修者创立的沧海脉,那也是青龙宗中实力非常强劲的一脉,道友大可考虑加入进去。”
面对盛情的邀请,萧天河却显得十分犹豫:“这……我怕给诸位道友增添麻烦。”
“嗨,普天之下的修仙之人皆为同道,有何麻烦的?也许你不知道,现在就连洞虚境界的弟子也要参加青龙武会,你的故友说不定也赶去赤日脉了呢!”这些夜离弟子都是热心肠。
“不,不会的。”萧天河摆摆手,“我朋友早在仙妖大战之时就已经是寂灭境界了。我的仙剑前不久损坏了,无法飞行,所以就不耽误诸位道友了。”其实他在踏上青龙大陆东海岸时,就有颇先见之明地将天仇刀藏在沙滩下面了。在修仙大陆背着柄修魔武器终究不便,反正危急之时还有体内的裂空刀可用,不至于赤手空拳。
不料萧天河如此一说却更脱不开身了,那弟子惊讶道:“哦?那你的朋友当初应该是太清宗的长老咯?”
“的确是……”萧天河回忆起从前。其实一直与叶丛云在一起的他起先并不知道陆柏峰出任太清宗长老一事,但后来在楚元晖要处置他的时候,陆柏峰为了维护他,口称“我不再是太清宗的长老”,他这才得知陆柏峰已突破至寂灭境界了。
为首的那位弟子道:“仙妖大战时的各宗长老们个个都是大英雄!道友,不知你如何称呼?”
“我姓萧。”
“萧道友,在七大宗尚未归并至青龙宗之时,从仙妖大战中存活下的长老人数并不多,现在他们应该全都达到大乘境界进入天成山域了才是。恳请赐教那位长老的名讳,也许我们知道他的消息。”那弟子道。
萧天河心忖道:“如此也好,向他们打听打听,如果可以代为通报,也省了去找雪晴客栈掌柜的麻烦。”“我那故友名叫陆柏峰。你们可知道?”
“陆柏峰?”众人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互相看了看。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必然是知道。
“他如今在何处?”萧天河欣喜地问。
为首的弟子叹了口气,拱手道:“道友,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你是不可能见到他了。陆长老在青龙宗创立后不久就当上了太清脉的脉主。他为人谦厚、义薄云天,一脉之主当之无愧,只可惜后来青龙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的权力被一干利欲熏心的长老们渐渐架空,孤掌难鸣的陆长老心灰意冷,在修炼至大乘境界
没多久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宗中传言他外出云游去了,其实是被赤日脉的几个恶人抓去残害了生命。他的冤仇在去年深秋才得以昭雪,也正因为此事引发了后来楚剑仙对混乱不堪的青龙宗进行大肃清。经过整顿之后,青龙宗已追封陆长老为太清昭烈长老,其灵位已被放入英雄祠堂。”
“什么?陆师兄死了?”萧天河无比震惊,脱口而出。
“原来道友是陆长老的师弟。敬请节哀。我等先告辞了。”众人一起向萧天河道别。
“各位道友,你们可知道太清脉的韩明飞、唐君荷、朱晓敏?还有花珺脉的花清雨?他们可在太清山域?”萧天河连忙追问。
为首那弟子回过身来:“道友……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你开口。韩长老同样被那几个赤日脉的恶棍长老迫害,后来被逼自尽,已经逝去很多年了。他的道侣唐道友也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自废了修为。去年那几个恶人身亡之后,她亦自尽追随韩长老而去了。至于另外两人,抱歉我没有听说过。我奉劝道友一句,逝者已逝,切莫太过悲伤。道友珍重。”
弟子的话语如同在萧天河耳边响起一道霹雳,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头晕目眩。“死了,都死了……”他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心如刀绞,肝肠寸断。恍惚之间,他甚至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也许只是一个不舒服的梦?
仰天躺倒在地,望着蔚蓝的晴空。萧天河多么想回到从前,回到在竹园快乐的时光。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这一切一切都是一场梦,一个既漫长、又苦涩的梦……”萧天河缓缓闭上了双眼,两股热流滑过侧脸,点点滴落,向苍茫大地倾诉着哀伤。
往事如同一幅画卷,在脑海中徐徐展开。漫长人生,充满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纵然是超脱于尘世的修仙者,也无法遁身于‘情’字之外。为何世间要有生死离别?没有人知道答案。当一位位至亲之人从身边消失,这份痛苦的折磨不亚于凌迟刀剐。
“遥弟,晓敏,清雨姐,你们可千万不要有事。若是连你们也不在了,叫我如何还能继续活下去?”萧天河就这么躺着,回忆着,悲伤着,直至夜幕降临。
晚风徐来,沙沙叶响。像是凄婉的哀歌,又似故人的道别。
远踏陌乡土,
终念故里尘。
思友归心切,
方知入回轮。
茫茫山上树,
幽幽月下魂。
两行伤心泪,
一位断肠人。
耳畔响起一句劝慰:“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大仇已报,沉冤得雪,就让悲痛随风而去吧。”
“三十多年,物是人非,阴阳两隔,如何不悲?兄台的话,说得太轻松了。”萧天河擦了把眼泪坐起,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立着一位白衣男子。
“何天逍,好久不见。”那人道。
“原来是你!”萧天河站起身来,“你竟然没有立即杀了我。”
“既然当初放过了你,又何必此时再动手?”
“楚元晖,你该不会忘记了吧?你当初那一剑,可是深深地捅进了这里。”萧天河指了指丹田。
“那你可曾死了?若我真想要你的命,大可一剑削去你的头颅,此时你还如何能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楚元晖道,“那一剑,仅是废去你的修为而已。我已犯下大错导致那位姑娘逝去,留下你的性命,至少让她在九泉之下有些许安慰。”
“那你此时又作何感想?我已在修魔之道上修炼到了大乘境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了。你不想杀我?”
楚元晖诚恳地回答:“我感慨天下之浩大,感叹世事之无常。我知道,你这些年并不在青龙大陆,如今见你能有此成就,想必是去了刀魔的地盘。当年那个初涉魔道的毛头小子如今已经达到了足以匹敌青龙宗内最强高手的地步,而我却依然还以剑仙的身份留在这片大陆之上。一来说明我当时的确目光短浅,不知还有化外之境;二来也证明我当时确实过于偏激,误解了修魔之道。”
“修魔,修仙,皆是人类与天抗争的壮举,可谓是殊途同归,根本没有优劣之分。只可惜因为亘古流传下的种种,导致人们谈‘魔’色变。当初你只要稍稍宽和一点,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所以别指望我会感谢你的不杀之恩。既然你不是来取我的性命,那就直说吧,你想要做什么?总不会是来道歉的吧?”萧天河冷冰冰地问。
楚元晖淡淡地一笑:“这也是我想问你的话。你回来又是为了做什么呢?还好你未曾深入大陆腹地,还好我就在附近隐修。我提醒你一句,当下青龙大陆可不仅仅只有我一位剑仙,他们……也不一定会像我现在这样善待一位修魔之人。”
“哼,即便告诉你又有何用?难不成你会帮我?”
这本是一句讽刺之言,没想到楚元晖却认真地点了点头:“不管是什么事,我帮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化敌为友
话说敖睚眦在一番“脱胎换骨”之后,安顿好了奄奄一息的杜怀柔,并按照她的吩咐往迷雾海域疾飞而去。
“务必要在……五日之内……赶到亢龙郡东……迷雾海……”杜怀柔昏迷前的话在睚眦的脑中回响。迷雾海域,世人鲜有涉足。五日之后,那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杜怀柔的委托又需要自己做些什么?敖睚眦满心好奇。
另外他还有两点想不明白的地方:第一,杜怀柔来自禹馀界,他思忖即便以前鼎盛时期的自己,可能也无法与杜怀柔相比,她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救得自己性命,却仅仅以帮她一个忙为条件?以她展现出的实力,大可自己去完成;第二,杜怀柔是在看了一个布团之后才提到父亲“敖天波”的名讳的,因此敖睚眦猜测,那布团必是杜怀柔所谓那个见过父亲的“朋友”写给她的,她那朋友究竟是何许人?为何会知道自己就是敖天波的儿子呢?
布团就在杜怀柔身上,可敖睚眦并没有拿出来看。原本窥秘就不是一件礼貌的事,何况此举还会冒犯到杜怀柔。即便她已经昏迷了,敖睚眦也绝对做不出来。
五日时间从青龙大陆西端赶到东头,已然十分紧迫,况且进入人类生活的地域之后,敖睚眦得更加小心不能被修仙者发现。于是他一路沿着澜月江溯源而去,白日潜入大江中逆流直上,夜间升入高空破天疾飞。进入雾凌山脉地域之后,他小心地向南绕开了青龙宗八大山域。终于在日夜兼程地赶了四天半的路之后,他远远望见了天边的东海迷雾。
“亢龙郡东的迷雾海……”敖睚眦心中默念道。杜怀柔所说的地点并不确切,亢龙郡纵向覆地颇广,他还要花些时间找到杜怀柔所指的位置。在搜寻的半日之间,他的炀骨刀时刻不敢离手,以防不测。
终于,第五日的夜幕即将降临之时,敖睚眦发现了视野极远处的两个小点。
那是两道人影。
他收起炀骨刀,悄悄潜入水中,无声无息地向着两人游近。
“怎么会是他!”在可以辨认出两人相貌的距离,熬睚眦猛然停住了。
端坐在水面上的萧天河也在瞬间察觉到了异样,眉毛一竖正欲起身,旁边的楚元晖却悄悄伸手按住了他,轻声道:“是一位‘老朋友’来了。就由我来招呼他吧。”
在敖睚眦踌躇的片刻,楚元晖骤然钻入水中,如同一只离弦之箭射向了他。敖睚眦大吃一惊,向侧方疾游开去。好一个楚元晖!在水中的速度居然不比敖睚眦慢多少,两人一前一后咬得紧紧的。
敖睚眦自然不愿同剑仙过多纠缠,他一边绕着巨大的弧线逃跑,一边密切留意着水面上的萧天河。在他看来,那个人必定是楚元晖的同伴。敖睚眦的妖灵宝珠是杜怀柔拼上性命才得以修复的,绝不能栽在楚元晖手里,应当立即逃出这片海域继续往前!
“休要逃!”楚元晖眼见一时半刻追不上对手,脚下一蹬蹿出海面,施展身法踏浪疾奔,抽剑向着水下连番挥舞,搅起一道道水波袭向了敖睚眦。他当然不指望这些水流波动能伤到人,他仅是想降低对方的游泳速度而已。
敖睚眦却不受半点儿影响,仿佛背后生出眼睛一般,从容不迫又巧妙绝伦地避开了所有水波,速度不减分毫。
跟蛟龙玩水?即便楚元晖是剑仙,也难以轻易地从心所愿。
“好家伙!不信治不了你!”楚元晖大喝一声,横过剑身重重一剑拍在海面上,强大的元力震荡激起一连串数丈之高的浪花,如同在水中炸开了一个响雷。
敖睚眦顿觉周身水流翻涌激荡,无法畅快酣游。“可恶!”他心中咒骂了一声,双臂一夹改变游向,径直冲着上方而去。
“哈,来吧!”楚元晖知道对手是不打算再逃了,翻飞至半空以剑锋为引落向水中上浮的身影。
敖睚眦再度祭出了炀骨刀,倒转刀锋,由下而上削去。
“噌愣”一声鸣响,剑锋切上了刀锋,并沿着刀刃滑开去。眼见刀锋迎面而来,楚元晖强扭身躯翻腾,站在了几丈之外的海面上。
敖睚眦从水中浮出大半个身躯,喝道:“楚元晖,我有要事在身,没空和你过多纠缠。你要是想战,等我回来好好跟你打一场!我敖睚眦说到做到!”
楚元晖冷笑一声:“当初念在你已功力尽失,才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竟如此生龙活虎!哼,今日定要给你来个了断,免得你再危害他人!”
“楚元晖,别以为我是怕你!你不用绝世仙剑,想要胜我没那么容易!看招!”
两人立即斗成一团,在空中、海面、水里上下翻腾纠缠,打得难解难分,水花“噼里啪啦”地激射四溅,像是在下滂沱骤雨一般。
萧天河本看不清水中的来者究竟是谁,看情形楚元晖是认识那个人的。两人一追一逃,显然是敌非友。当敖睚眦浮上水面时,他身上那独特的龙纹金袍已让其身份昭然若揭。“龙族和楚元晖在仙妖大战时结下过节,我倒是忘记了这件事……”萧天河心道。
可他并没有立即制止两人的打斗,因为他很想看看,敖睚眦的实力与楚元晖相比到底如何。
上一次楚元晖与敖睚眦相遇时,两人并未直接交手,齐聚一处的十八柄绝世仙剑自发破去了“九宫天龙阵”,龙族九兄弟八死一伤。而这一回,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千百招,依然不分胜负。纵然楚元晖剑
法卓绝,在敖睚眦手中也占不得半点便宜。
“这家伙……实力够强的!当初竟被他给骗了!”楚元晖心中颇为后悔,不禁杀意更盛。他当然不知道敖睚眦是在数日前才刚刚恢复了实力,至于敖睚眦使用的炀骨刀由金色变为绿色,他根本就从未留意过。
“这武器太强劲了!”敖睚眦心中也十分激动。楚元晖的仙剑虽比不过绝世仙剑,但品质绝不会低。在新生的炀骨刀与仙剑激烈交刃碰撞的过程中,敖睚眦非但没有感觉到从前的那种气血翻涌的激荡,反而觉得炀骨刀仿佛真正拥有了灵魂一般,而且这个“灵魂”与自己的妖灵宝珠互相联系、互相依靠、互相辉映、互相增持,相得益彰。“对了,莫非……楚元晖就是杜怀柔的仇人?而杜怀柔让我帮的忙就是来这里杀掉楚元晖?”敖睚眦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如果真是这样,杜怀柔必是与楚元晖约好了五日之内在这里决斗,可那个小子又是什么来路?”他在鏖斗中依然时刻提防着远处不动声色的萧天河。
“好了,都住手吧!”萧天河突然大喝一声,冲到了两人当中。
敖睚眦怀疑有诈,连忙向后躲开,楚元晖欲追时却被萧天河给拦住了。
“二位棋逢对手,旗鼓相当。这样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前的恩怨就不那么重要了吧?”萧天河微笑着劝道。
“谁跟他是自己人!”两人的回答倒是出奇的一致。
“哈哈!”萧天河笑了一声,对敖睚眦道,“龙族的这位兄台,你可是受了杜怀柔的委托前来寻我的?”
听到萧天河说出了“杜怀柔”三个字,敖睚眦收起了防备的架势,问道:“我叫敖睚眦。的确是杜怀柔托我来的,但她只说让我帮个忙,却没说要我找谁,也没说让我做什么。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萧天河。杜怀柔正是我的同伴。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此事说来话长,杜姑娘为了替我修复妖灵宝珠、重铸本命武器,导致元气大伤,我不敢轻易挪动她,只好将她安置藏好,自己先匆忙赶来这里了。”敖睚眦简单地述说。
“原来如此。”萧天河点了点头,暗道一声:“果然如我所料。”敖睚眦当初逃走时分明受了重伤,公孙剑仙当时也说了他已功力尽失,可如今他不仅生龙活虎,实力居然恢复到能与楚元晖一较高下的程度,多半是有一番际遇。联想到没有现身的杜怀柔,萧天河其实已经猜出个大概了。
“好了,楚剑仙,这位敖兄是受我朋友之托前来助我的,你就不要再为了从前的事斤斤计较了吧?”萧天河道,“再说仙妖大战时剑仙本就不该插手青龙大陆之事,只能说青龙大陆注定有此一劫,更何况当初是因修仙者加害龙母所致。”
楚元晖摇头叹道:“难道有我帮忙还不够吗?再说找谁不好,偏找来个妖族余孽,真是让我难以接受!”他嘴上如此说着,却将手中的仙剑插回了背上。
“狗嘴吐不出象牙……要不是杜姑娘的大恩大德难以为报,你当我愿意再来涉足青龙大陆啊?”敖睚眦撇撇嘴,也收起了炀骨刀。
“楚剑仙,仙妖大战的事已然过去,别拘泥于陈年旧事了。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广阔的,妖族也绝非是你意想中的一群乱世凶煞。喏,我那个朋友杜怀柔,就是来自上界的妖族,若论实力,恐怕你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萧天河指了指天上,又补充道,“另外,这次的敌人非同小可,到了没有灵气的天焰大陆,你可千万莫要轻敌。”
楚元晖点了点头。
“敖兄,当初伤你兄弟的是十八柄绝世仙剑,并非是楚剑仙。所以你大可不必对他耿耿于怀。你们九兄弟掀起一场浩劫,诸多修仙者丧命,连我的外公、师父、师娘都英勇战死,你心中的仇恨已经解了吧?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兄弟九人死去了八个,应该吸取教训了。况且如今你实力的恢复又是杜怀柔不顾性命换来的,岂能不珍惜?大敌当前,我等自当同心协力,你还是同楚剑仙讲和吧!”萧天河向敖睚眦伸出了手。
“哼,只要他不找我的麻烦,我自然懒得同他计较。”敖睚眦也伸出手来同萧天河击了下掌。
“如此甚好。待我说完来龙去脉之后,我们就立即动身横渡迷雾海域!”
天焰大陆,四大家族,初代魔主,绝世魔刀,孟章神佩……一个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不禁让楚、敖两人瞠目结舌,原来在迷雾海域之东,还有这样一片不为人知的广阔天地!
事不宜迟,萧天河当夜就做了一个简单的木筏,用绳系在腰间,拖着两人进入了迷雾之中。
萧天河回头看了看,木筏上的两人已陷入了昏迷。他开始施展龙游身法踏水疾行。这次青龙大陆之行的结果大大超出了萧天河的预计。虽然杜怀柔不能同返,但却和楚元晖化敌为友,并且他还成为了自己的帮手。敖睚眦的恢复程度也颇佳,算是一个强大的助力。此外,陆柏峰、韩明飞、唐君荷过世的事令他万分悲痛,好在他也从楚元晖处得到了何天遥、花清雨都很好的消息,算是一个安慰。秦傲雪和秦凌霜拜得花清雨为师,由此也可以间接得知朱晓敏安然无恙。
“那个小丫头,竟然都和秦师弟结为夫妻了,还有了孩子,呵。”萧天河心想,“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相信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到达了红
蒙石与蓝元石汇聚的海域,萧天河没忘记搜集了两颗蓝元石,这是为了换回南宫雪与南宫霆用的。
之后的一段路程,萧天河没有继续施展《龙游身法》,为了节省玄力起见,改为了游泳前进。出了迷雾海域不久,木筏上的两人就清醒过来。
对楚元晖来说,第一个感觉就是——难受。习惯了灵气的他初来乍到天焰大陆,浑身压抑得不舒服。敖睚眦倒还好,灵气和玄气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他好奇地坐在木筏上打量着崭新的世界。
“二位,我们已经进入西门家族的势力范围了。接下来务必要小心。”萧天河叮嘱道。
楚元晖严肃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当真正置身于陌生的世界时,他才感觉有些许不安。没有灵气的支持,即便吃了恢复灵力的丹药,也只能一战定胜负。胜则一切都好,负则命丧黄泉。“唉,自从进入大乘境界开始,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了。长久处于修仙界的巅峰,竟然没有发觉自己的胆量变小了!”楚元晖摇头苦笑。
萧天河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哎我说,这天焰大陆的海好像和青龙大陆没有什么区别嘛!要不我们一会儿游到岸边去?”敖睚眦兴奋得像个孩子。
楚元晖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你可是要对抗一位禹馀界龙族!好好想想对策吧!”
“那东西想多了有什么用?我们这个级别的战斗,小伎俩已经无关痛痒了。龙族又如何?我这个‘伪龙族’可是十分期待与他畅快一战!”敖睚眦将拳头的关节握得“噼啪”作响。
“‘伪龙族’是何意?难道敖兄不是真龙?”萧天河好奇地问。
睚眦一挥手:“嗨,我们先赶路吧,路上再与你们细说。”
西平海域的巡逻船只星星点点,水中又有看不真切的天蚕网,最好的赶路方法就是在高空飞行。往时有杜怀柔驾着萧天河,返时则有敖睚眦夹着两人。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堂堂‘霞羽剑仙’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个妖族夹在胳肢窝底下飞行,真是世事难料!”楚元晖感慨道。
“哈,我得纠正你一下。你刚才说‘长久处于修仙界的巅峰’仅是在大赤界,哦,不对,仅是在青龙大陆。哪怕是在这天焰大陆,你的‘剑仙’身份都算不得什么。所以收起你的自尊与自傲来吧!在没有灵气的世界,每消耗一分元力,就得达到一分的效果。这一战可是连卷土重来的机会都没有的,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被敖睚眦夹在另外一个胳膊下的萧天河道。
“我知道。”楚元晖抬头瞟了一眼正在俯瞰大地的敖睚眦,“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妖力的恢复也没那么快的。萧老弟,我们不如你了解情况,你该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才行啊。”
敖睚眦也附和道:“没错。你不是要用蓝元石换回两个朋友么?也就是说,我们开始必须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萧天河点点头:“所言极是。不过你们务必要躲在魔主的感知范围之外,而且是个能迅速支援到我的位置。对你二人来说不算难事吧?”
“放心。”两人异口同声。
“如果情况有变,到时楚剑仙你缠住魔主,敖兄对付石灏明,我负责救人质。”萧天河继续道。
“你不是说还有孟章界的三位妖族女子么?她们由谁来应付?”楚元晖问。
“她们上次为了替我重塑丹田元气大伤,不知这三十多年来恢复得如何了……”萧天河望了望敖睚眦。
敖睚眦同是妖族,自然了解情况,他缓缓摇头道:“三十多年恐怕也是不够的。妖族修炼过程异常漫长,绝非是你们人类能想象的。比如这次杜怀柔替我修复妖灵宝珠,我看没个百八十年是无法恢复到原来的妖力了。那三位妖女既然‘元气大伤’,想必出战也不会有多少作为。估计靠你一个人营救人质就足够了。再说她们认识你,应该会手下留情吧?被魔主看出来也没关系,他肯定不会因为那两个人质而弄死得力属下的。”
“那先这么定了。等到了北魍城,你们尾随在我之后入城。若能顺利换回人质还好,若不能就按计划行事。救得人质后我立即带两人逃走,你们则视战斗情况而定,最后在方才经过的万曲江中段会合,另作打算。”萧天河俨然已成为了这个小团体之中的首领。
“好!”敖睚眦痛快地应道。相比之下,楚元晖却显得有些犹豫:“计划得是不错,但有一点我可得问清楚。当初我要取你性命时,你陡然爆发出的魔功至今都让我记忆犹新,也正是那次的意外造就了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一件错事……倘若同魔主打斗起来,你再度走火入魔,癫狂得不能自抑,那不是一切都完了?”不了解修魔之道的楚元晖还是有些顽固的成见。
“不,你不明白。修魔与修仙本无差别。那次我失去理智,是另有其因的,与修魔之道本身无关。倘若运功就会癫狂,那这天焰大陆岂不全乱套了?而且现在我已不似当时那般实力低微,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再犯。至于过去的事,逝去的人,我现在不想再提了。”萧天河当然知道楚元晖所说的‘一生最遗憾的一件错事’是什么。可楚元晖原本是出于一番好意,却不想阴错阳差酿成了最后的悲剧,所以很难说楚元晖与萧天河谁该为此事负更大的责任。楚元晖为了此事始终耿耿于怀,这又何尝不是萧天河一生最遗憾的错事呢?
第二百七十二章 老谋深算
魑魅魍魉,传说中的四小鬼。
魑者,山林之气也;魅者,百物之精也;魍者,木石之怪也;魉者,川泽之鬼也。
此四小鬼,镇守鬼界之入口。
本是阴曹地府的鬼名,却为何冠名为北堂府鸾凤部的四大主城呢?一切要从古时那场仙魔大战说起。
突如其来的剑仙们从天而降,天焰大陆很快陷入了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在剑仙们强大的实力下,一切抵抗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在十八柄绝世魔刀尚未现世之前,修魔者们似乎只有躲藏的份。那时,有喻荣飞、李修然、王辛洛、梁济空四位德高望重的老辈引领者四路修魔者且战且退,最后被逼至天焰大陆北地中域。
最后的殊死之搏一触即发,喻、李、王、梁四老奋不顾身,浴血奋战,右手断了换左手持刀,左手断了用嘴叼着刀,只要还有一条腿在,只要头颅还在项上,就一定要冲向敌群中。最终的惨烈可想而知,在四老连番自爆之后,总算暂时击退了敌人。也许是自爆强烈的震荡激发了极北之地深处埋葬的某种禁制,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十八柄绝世魔刀横空出世,自此大战的局势才得以逆转。
后来世人将这惨烈的一役称为“黑暗之战”。意为黎明的曙光到来前最后的黑暗。为了纪念喻、李、王、梁四英烈,更为了纪念诸多牺牲在“黑暗之战”中的修魔同道,人们将四老身陨的地方分别起名“魑”、“魅”、“魍”、“魉”。如此命名并非不敬,而是寄托了无尽的哀思。尸首漫山遍野,孤魂无处可依,设想若真有幽冥鬼界,倒可接纳战死的英灵。
乱葬之岗选在“魑魅魍魉”四地环绕中心处的一座孤山,将其改名为“镬铎”,意为鬼界入口。喻、李、王、梁四老则被奉为接引。在初代魔主君临天下之后,此四城是仅有的四座并非由魔主亲自设立并且命名的大城。魔主所做的只是在四城名前冠以“北”字,以表其从属。
所以鸾凤部的四大主城距离很近,几乎是紧挨着。当中那座镬铎山,经过后世历代人的规整修葺,已经成为了北堂府乃至全天下的英烈忠祠。
当萧天河远远望见昏暗中的城廓阴影,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很久以前南宫雪曾经跟他讲述过的这段历史。现在想来,人们都认为历代魔主一直深居内核不出,却不知他们其实都是同一个大恶人。魔主为了获悉天下之势,当然需要一个另有玄机的身份。萧天河可以确定,“北堂春”绝不仅仅是这许多年来魔主唯一的化身。纵览历史,北堂家族的强势与隐晦也许正是魔主刻意而为之。在一个强大且令他人摸不清真实情况的家族之中,自然更加便于化身的活动。想到这里,萧天河不禁嗟叹,本是祭奠修魔英烈的忠魂埋骨之地,却恰恰成为了残存敌人的化身留存之处,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北魍城,自西往东的第三座城。城西北三十余里外就是镬铎山东南角。城中未设任何守卫,四方城门昼夜大开着。其实北魑、北魅、北魉三城亦是如此。不设防,正是这鸾凤部四大主城的特色之一。有诗曰:
魑魅魍魉四方城,
英雄壮烈铁骨铮。
长眠镬铎镇天下,
与日齐寿月同庚。
喻李王梁古之圣,
为民而死魂永生。
奸邪伪佞无胆犯,
普世共祭忠义风。
正如诗中末两句所言,“奸邪伪佞无胆犯”,这片地区过去是悲壮惨烈的古战场,如今是庄严肃穆的英烈祠,不怀一颗敬畏瞻仰的敬心,如何敢踏脚其地?往来的人们经过此地,但凡有余闲,都会去镬铎山祭奠一番,这几乎已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诗中最后写道:“普世共祭忠义风。”只可惜,人们如此以为,却不知此地乃至于全天下,早已陷入一位剑仙余党的掌控之中。
北魍城的北堂苑建在城正中,作为北堂家族的都城王府,北堂苑近乎占了州城的一半大小。但若论建筑的外观,比起南亭城的南宫苑还是要差了很多。一个华丽,一个素朴。这座北堂苑没有雄壮的高楼,没有雅致的廊亭,没有嶙峋的假山,没有潋滟的湖水。
走在苑中整洁宽敞的道路上,萧天河发现,不论身处什么位置,都能一眼看见西北方昏暗夜空下镬铎山的阴影,以及山顶英烈祠中长明的星点灯火。“也许,这就是北堂苑不建高楼的原因吧。”萧天河心道。
引路弟子指了指不远处道路尽头的一间屋子:“那里就是了。你看,灯都没亮,族长肯定不在。我刚才都说了,你非不信。”
“谢谢了,你回去吧,我把族长要的东西放下就走。”萧天河微笑道。
“这……”小弟子犹豫起来。
“莫非你信不过我?”萧天河问。
“不、不、不!”吓得小弟子连连摆手,“您是杜大师的相公,我岂有不信之理?只是族长吩咐过,不得到他亲自准许,不得随便进去……”
“好了,让他进来吧!”说来也怪,看似无人的屋中竟突然传出了“北堂春”的声音,烛火也一并点亮了,窗纸上映出了人影。
小弟
子唯唯诺诺地退下了。萧天河调整了一下气息,往身后的黑暗里看了看,推门走了进去。
魔主就坐在桌前。
“我回来了。”萧天河坐在了魔主的对面。
“唔……”魔主给萧天河倒了杯茶,“结果如何?”
萧天河拨开了茶杯,从怀中将一个布包拿出放在桌上,“咔嗒”一声响,证明其中有蓝元石,但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我那两个朋友呢?”
“不必这么紧张。”魔主托起自己面前的茶碗,轻轻呡了一口,“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他们已经在各自的房中了。”
萧天河皱起了眉头,魔主的话他自然不敢全信,可现在究竟是交蓝元石还是不交?
“呵,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已经炼化孟章佩了。”魔主那随意的口气仿佛是老友在谈天一般。
萧天河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你对我共享盛世的建议还有什么犹豫吗?”魔主淡淡地笑道。
思索了片刻,萧天河回答:“你的实力、势力、权力足以长久统治天焰大陆,而知道你一切秘密的我,其实是你最想铲除的对象,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
“我不否认。”魔主的脸上依然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之所以不杀我或是夺我的舍,其实是为了蓝元石。而你储备蓝元石的目的绝不会是应付将来的危险。”萧天河又道,“天焰大陆的格局形势根本不会产生足以威胁到你的敌人,而能对你造成威胁的只有我,但你恰巧又不杀,那么除了十八柄绝世魔刀之外,我想不到其它危险了。”
“哦?那又如何呢?”魔主似乎对萧天河的推测非常有兴致,老道的他没有露出任何让萧天河可以判断推测正误与否的神色。
“十八柄魔刀是不可损毁的,至少以你的实力还远远不够。虽然你巧妙地将十八柄魔刀分成了五批,但这只是消极的应对之法,天知道将来某一天十八柄魔刀会不会因为奇妙的玄机重新聚集在一起,到那时,你将会被立即斩杀。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足以对你的性命产生威胁的凶险。”萧天河坚信自己的推断。
魔主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负着手在屋中踱了起来:“你的头脑的确很聪明。既然你想到了,我也实话实说。十八柄绝世魔刀齐聚,自发将诸多剑仙一一斩成了碎片,那场面即便我没有亲眼看见,也觉得不寒而栗。呵,若是亲眼看见,想必我也和那些可怜鬼是一样的下场吧。将绝世魔刀分开之后,我曾经花了大量时间与精力来研究内核中六柄最强的魔刀,也试图损毁它们,可是,无论我千方百计使用任何能想到的方法,结果一切都是徒劳。最终,我不得不承认,正如你刚才说的,以我的实力,还不足以损毁它们。”
萧天河轻蔑地一笑:“十八柄绝世魔刀是天焰大陆没有灵魂的‘守护神’,岂是那样轻易就能毁掉的?”
“不,你错了。绝世魔刀是有灵魂的。”魔主突然转过身对萧天河说,表情十分凝重,“绝世魔刀之间似乎有着微弱的联系,放在一起的魔刀会有轻微的辉映以及共鸣,这太可怕了!我甚至有种感觉,十八柄绝世魔刀,它们似乎能感应到彼此,它们很想聚到一起去!”魔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的颤抖,“我只能认为,这十八柄魔刀是出自同一位神匠之手,从铸成的那一刹那,刀上就带有着铸造者的灵魂!这是何等卓绝的技艺啊,我竟然连铸刀所用的材质都看不出来!这位铸造者,绝对是一位可以媲美禹馀界四大神匠的存在!”
“黑刀祖师的非凡,你又如何能知晓……”萧天河心想。
“联想到我在下界之前忽然闯入我脑海中的那道锐利而又清晰的意识,我敢断定,打开跨界通道的那位高人与铸造十八柄绝世魔刀的高人应该是同等级别的,而且两人是死对头!”魔主激动地说。
意识?萧天河回想起了黑刀祖师的灵魂在消逝前述说的事:白剑祖师消耗一小半灵魂打开了禹馀界与大赤界的通路,诸多剑仙纷纷下界而来。原来他们都是接收到了白剑祖师的意识才下界的,与黑刀祖师引渡天焰大陆一干刀魔去青龙大陆的过程一模一样。魔主能推测出这么多,也算是个人才了。
忽而,萧天河心头一震,魔主刻意提到“两位高人”,使他终于猜到魔主储备蓝元石是为什么了!
“你好大的野心,居然要去染指青龙大陆!”萧天河盯着魔主的双目,一字一顿。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既然天焰大陆有十八柄魔刀,那个什么‘青龙大陆’一定有另外一位高手铸下的仙剑!这样一来,仙魔大战之前,从天焰大陆突然消失的那批修魔者的去向也就自然明了了!”魔主嚣张地放声大笑。
“你心知无法渡过迷雾海域,所以只能选择另外两个方法到达青龙大陆:要么从极北之地穿过去,要么从茫茫海洋绕过去!而这两种方法,都必须有足够的元力支持!等到了灵气充盈的青龙大陆,凭你剑仙的身份更是如鱼得水,待得到绝世仙剑之后,你就可以用绝世仙剑与绝世魔刀对斩,只需毁去一柄绝世魔刀,那你即会永远摆脱死亡的威胁!到时青
龙大陆、天焰大陆尽在你的掌控之下,你就能成为大赤界唯我独尊的第一人了!”萧天河一口气将心中的一连串推测悉数列出,在说的同时,他心中也被魔主大胆而又狂妄的想法给震惊了!
“啪啪啪”,魔主竟鼓起掌来,他赞叹道:“没错,没错!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正是我所想的!哈哈,与聪明人合作就是好啊,一点即通,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到时天焰大陆归你,青龙大陆归我,你我二人共享这大赤界的天下,岂不快哉美哉!”
萧天河淡然一笑:“很可惜,你还是看错我了。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青龙大陆是我眷恋的故乡,天焰大陆是我热爱的沃土,岂能容你肆意妄为?蓝元石,仅此两颗而已!”说罢,他愤然起身,一掌击碎了桌子,布包掉落在地上,露出了里面晶莹的蓝珠。
魔主望着布包,连连摇头:“你一定会后悔的!”
“如果我答应了你,才会后悔终身!与其畏首畏尾,不如奋力一战!楚兄,敖兄,决战的时候到了!”萧天河大声吼道。这是三人事先做好的约定,以拍桌为号开始行动!
屋中狭小不适合打斗,萧天河纵身一跃从窗户蹿到了院中,楚元晖正提剑疾奔而来,却不见敖睚眦身影。回头一看,魔主从容不迫地开门走出,似乎早已胸有成竹的模样。
“哼,其实打你进入四大鬼城的范围开始,我就知道你带来了帮手。”魔主得意洋洋。
“不可能!你的灵识绝不会覆盖如此之广!”楚元晖喝道,挥了挥手中光芒暗淡得几不可见的仙剑。
“灵识……哈哈哈!”魔主捧腹大笑,“我有孟章佩,还用得着什么灵识吗?”
萧天河心中不由得“咯噔”一沉,暗道不妙,莫非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孟章界?
魔主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放心,孟章界早已被我同内核山域衔接在一起。不过这里是我内核外的居所,当然得绝对安全才行。我布下一个法阵,能与孟章佩相联系,你们不过是进入了法阵而已。法阵虽然没有攻击效果,但却使我的感知范围扩大了不少。你们难道不好奇么,与你们同来的那个妖族到哪里去了?”
魔主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后远处,一金一绿两个光点疾速冲来,密集的金铁交鸣声越来越响,两人越来越近,原来正是不知所踪的敖睚眦,正挥舞着炀骨刀与持星芒枪的石灏明战作一团。
之前为了保险起见,楚元晖同敖睚眦分别藏身于小屋的东西两侧。原来魔主早已觉察到异样并料定萧天河要对自己不利。
石灏明显然已是完全听命于魔主,一招一式毫不留情,他的出枪速度连萧天河看了都觉得眼花缭乱。敖睚眦的刀法也精湛无比,与石灏明相斗竟不落下风。两人又愈打愈远,在另外一边的夜幕中化作两个光点。
“觉察到又如何?看剑!”楚元晖举剑直刺魔主而去,魔主双手在胸前一划,一柄细长的薄刀出现在他手中,楚元晖的剑锋正扎在刀面上。
萧天河第一个反应是——鸾凤刀!魔主就是北堂春,而鸾凤刀正是北堂春的兵刃。可再仔细一瞧,这把刀与萧天河以前看过的《魔刀榜》中鸾凤刀的模样分明不一样!
既然不是鸾凤刀,那又是什么刀呢?是灭魂、雪饮、虎翼?还是龙雀、苗祖?亦或是天下第一魔刀——鸣鸿刀?内核六柄至强魔刀,魔主带出来哪一柄都有可能。
楚元晖的剑法估计不比魔主差多少,但他的仙剑肯定是比不过绝世魔刀的。想到这一点,萧天河又不解了,魔主本是下界的剑仙,刀法又能有多精?即便这数百年来将刀法演练娴熟,没有玄力的支持也只是惘然,不知魔主以刀对剑是何用意。
楚元晖一刺不成,后续的剑招如同狂风骤雨般袭向了魔主,淡淡的红色剑光在空中弥漫开来,他的每一招都很快,但似乎轻飘飘地没使什么劲,可被细刀挡下时,那铿锵的鸣响与溅射的火星又分明证实了每一招每一式的强力。霞羽霞羽,红霞飞羽。楚元晖的名号正是取自其剑法的特点。
魔主双目如鹰鸷般锐利,冷静地应对着楚元晖所有的攻击。但他仅是以常规之法接、拨、抗、架而已,并未使用刀法,更未使用剑法。当眼角余光瞥见萧天河挥刀跳斩过来,魔主终于准备动真格了!
只见他侧退一步,右脚划出一道弧线立定,左脚收回脚尖虚点地,上身轻伏,双手横举,刹那间,曲折的右腿弹直,人如坠夜流星,低空翻转身躯从楚元晖的剑与萧天河的刀之下闪过。《踏虚身法》!萧天河想起来了,当初在风云大会东氐宫迷宫关之中,黄天远施展的身法精妙绝伦,比起娘亲叶丛云创下的《龙游身法》有过之而无不及!
魔主闪开距离之后,就地匍步一刀劈在地上,“咔嚓”一声脆响,刀身竟碎裂开来,数片碎片带着尖锐的风啸声射向了楚、萧二人。二人躲闪不及,几道碎片轻易地划破了衣物,留下几道血口。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无情了!”魔主以并不比激射碎片慢多少的速度冲向了楚元晖,萧天河正欲上前助战,他的前面却突然出现三道身影,挡住了路。